646 元宝坠崖
“你笑什么?”
凤无忧狐疑地盯着面露邪笑的百里河泽,顿觉不寒而栗。
百里河泽但笑不语,他丝毫不在意深深扎入胸口处的银针,兀自滑着轮椅,向后退去。
凤无忧原想乘胜直追,却被百里河泽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顺着百里河泽的视线,望向了被御林军团团围在中央的君墨染。
君墨染紧抱着竟惊惶不安的元宝,站定在重重包围中央。
幻境迷雾乍起,周遭面露狞色的御林军纷纷幻化成金刚罗汉,他们嘴里的嘶吼声亦于刹那间变成了晦涩难懂的经文。
“元宝,快走!”
君墨染察觉到到左右自己心神的不单单是君红染的意识,除此之外,他体内还存在着一股邪恶且可怕的力量。
这股力量,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入侵了他的身体?
君墨染对此,毫无所知。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在自身情绪完全失控之前,将元宝和凤无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父君?”
元宝眨了眨眼,似是看出了君墨染的挣扎。
他抬手抹去了君墨染下颌处的点点血迹,声音细若蚊蝇,“元宝喜欢父君。”
“快去找你娘亲!”
斩龙宝剑横扫着前仆后继朝他奔袭而来的御林军,可这些丧失了御林军已然成了行尸走肉。
即便被砍得稀烂,依旧不管不顾地朝君墨染冲来。
他原想将元宝交至凤无忧手中,可他体内极其可怕的力量却在不遗余力地游说着他,要他当着凤无忧的面亲手拧断元宝的脖颈。
“不!”
君墨染披散在身后的墨发迎风而舞,周身亦笼罩着层层黑气。
乍眼望去,就像是无间地狱走出的阴邪鬼王。
元宝瞅着君墨染脖颈上暴起的血色青筋,吓得浑身发颤。
他泪眼朦胧地看向数十米开外的凤无忧,又扫了眼将君墨染重重包围在其中的御林军,面上骤然现出一抹坚定。
下一瞬,他一改往日的呆萌,如同游鱼般挣开了君墨染的怀抱。
“元宝...”
君墨染骤然失神,下意识地想要抓牢滑溜溜的元宝,可元宝还是快他一步,直愣愣地往陡崖下坠去。
“元宝!”
凤无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从她的角度上看,元宝倒像是被君墨染亲手摔下山崖。
情况紧急,她根本顾不得责怪君墨染,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便纵身跃下了陡峭的山崖。
峭壁之下,流淌着一条湍急的河流。
河流之上,一头戴笠帽的男子飞身而起,稳稳地将惊恐不已的元宝揽入了怀中。
“别怕,我是你娘亲的故友。”
男子极尽温柔地哄着惶惶不安的元宝,但见百里河泽安插在河流四周的眼线正朝着他的方向围聚而来,不得已之下,只得将羸弱的元宝护在怀中,以最快的速度顺流而下。
………
半个时辰之后,凤无忧依旧在湍急的河流中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元宝的踪影。
彼时,姗姗来迟的追风等人亦纷纷潜入水中,严查每一片水域。
“王妃,您先上岸歇息片刻。”
铁手察觉到凤无忧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忙不迭地伸手扶着她的纤腰。
不巧的是,这一幕,恰巧被刚刚屠尽御林军,浑身被鲜血染透的君墨染看见。
他泛着红光的眼眸中淬着点点杀气,遽然俯身而下,将凤无忧带入怀中。
“你放开爷。”
凤无忧隐隐察觉到君墨染好似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心智,可她此刻并不想为他的暴行找任何借口。
单凭他徒手将元宝摔下陡崖这一点,她这辈子都没法原谅他。
“你敢拒绝孤。”君墨染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凉,眉宇间的宠溺之色早已荡然无存。
“君墨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你和百里河泽的野种,不要也罢。用得着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跟孤闹脾气?”
“怎么会是小事?元宝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凤无忧不解地看向一脸邪佞的君墨染,心里哇凉一片。
君墨染不以为意地道:“你若喜欢,那就再生一个。”
啪——
凤无忧愤怒到了极点,她卯足了劲儿,狠狠地掌掴着君墨染,“禽兽!”
“你敢打孤?”
理智尽失的君墨染彻底被凤无忧激怒,他一手紧扼住凤无忧纤细的脖颈,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朝着凤无忧的脸颊扇来。
刹那间,她脸上就浮现出了一道鲜明的五指红痕。
君墨染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凤无忧瞬间红肿的脸颊,心口处倏然传来一阵绞痛。
凤无忧彻底被他打懵,只讷讷地重复着,“你知不知道元宝就是狗蛋?你怎么可以对他痛下杀手?”
“不就是一个孩子?孤赔你就是。”
君墨染将凤无忧扔至陡崖上的巨石上,突然欺身而上,猛兽般撕扯着她身上湿透的衣物。
647 走火入魔
“君墨染,你冷静一点!”
“你已酿成大错,切莫错上加错。”
“墨染,你若再不停手,无忧必将离你而去。”
………
君墨染根本听不进去君蓝染的劝告,冷声怒斥道:“闭嘴,你给孤闭嘴!”
君蓝染却道:“别再伤害无忧,她会被你弄死的。”
“你这是在觊觎孤的女人?”
君墨染双眸赤红,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君蓝染那句“无忧必将离你而去”,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闭嘴,你给孤闭嘴!”
他雷霆震怒,心中邪念骤然化作一把利剑,剑剑捅在君蓝染身上。
凤无忧艰难地从巨石爬起,狭长的桃花眼冷冷地看向君墨染,“你对君蓝染做了什么?”
“他出言不逊,孤将他杀了。”
“丧心病狂!”
凤无忧总觉,眼前的君墨染已经迷失了本心,陌生且可怖。
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被君墨染擒住了脚踝,一寸寸往他身下拽去。
“你放开爷...”
“你不是想要孩子?孤和你生。”
“为何非要让爷恨你?”
“胆子不小。”
君墨染斜勾着唇角,全然无视了她此刻的痛苦,自顾自地说道:“你应当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取悦孤。”
凤无忧心灰意冷,她缓缓地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
“怎么,想杀孤?”
君墨染宽大的手掌扶住她不堪一握的腰身,倏然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他全然无视了抵在心口处的匕首,扬唇浅笑,“孤赌你下不了手。”
“你未免也太小看爷了。”
凤无忧遽然翻转了手腕,将手中的匕首指向了自己。
时至今日,她依旧相信这一切并非君墨染的本意。
可她实在无法承受得而复失之痛。
元宝没了,她的心也死了。
纵使君墨染是遭人暗算,她也没法对他今日的所作所为释怀。
“墨染,后会无期。”
她猛地一发狠,手中匕首便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捅去。
“没有孤的允许,你不准死。”
君墨染眼疾手快,赤手紧握着锋利的刀刃,不顾瞬间逆涌而出的鲜血,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利刃。
当啷——
匕首被君墨染随手扔下陡崖,凤无忧求死不成,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
她缓缓闭上了眼,任由君墨染肆意妄为,只当自己是一具没有知觉的死尸。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宁可自己从未爱过他。
“睁开眼,看着孤。”
“你是打算让爷永远记得你的暴行?”
凤无忧不轻不重地说着,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这么恨他。
君墨染没能从她口中听到满意的答案,眉头轻轻皱起,“孤只是想让你记得,孤是怎么爱你的。”
“可惜,我已经感觉不到你的爱了。”
话音一落,她再次紧闭着双眸,任他怎么威逼利诱,怎么折磨她,都不为所动。
………
天黑了又明,凤无忧几度晕厥,几度乍醒。
不远处的追风等人面露急色额,深怕君墨染不慎弄死凤无忧,却又不敢贸然逼近。
现在的君墨染,仿若变成了另一个人。
残暴,不仁,十恶不赦。
铁手悄然红了眼眶,“追风,你想想办法救救王妃可好?”
“单凭你我之力,如何救得了王妃?”
追风烦躁不已,他总感觉此事和百里河泽逃不了干系。
“北璃王已率着大军兵临城下,他若是得知王这么虐待王妃,怕是要勃然大怒。”司命忧心忡忡地道。
无情忿忿不平地道:“自家闺女被这么欺负,谁不生气?你们能忍,我是忍不了了!今儿个,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得为王妃争取到一线生机。”
同为女人,无情更能理解凤无忧此刻的绝望。
她一鼓作气,双手紧攥着拳头,正欲向君墨染冲去,却见君墨染已经抱起了默不作声的凤无忧,疾步往山下走去。
“饿不饿?”
君墨染垂眸,看向怀中双目呆滞半死不活的凤无忧,心里抓心挠肺地难受。
凤无忧满脑子全是元宝坠崖的画面,心痛得无法呼吸。
“凤无忧,你是孤明媒正娶迎进门的王妃,侍寝本就是你的义务。你究竟在气什么?”
“君墨染,你可知现在的你有多可怕?爷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不愿再面对你。”
“那你愿意面对谁?百里河泽,还是云非白?”
现在的君墨染,多疑且易怒,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让他怒火冲冠。
他一脚踹开天下第一阁紧闭的大门,却见顾南风笑嘻嘻地迎了上来,“阿染,你去哪儿了?老子在大堂中等了你整整一夜...”
顾南风话未说完,但见君墨染那双赤红的眼眸,惊得三魂去了七魄,“怎么回事?”
他连忙伸手欲探一探君墨染的脉象,却被君墨染一掌掀飞,不偏不倚地挂在枯树枝儿上。
“咳咳——”
顾南风被君墨染一掌扇得心肝直颤,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他小心翼翼地从树梢下跃下,尤为警惕地看向魔性大发的君墨染:“墨染,你该不会是让红染控制了心智吧?”
“滚。”
君墨染冷冷地撂下一个字,旋即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凤无忧入了卧房。
顾南风扫了一眼凤无忧脸上的五指印,身体竟开始不自觉地发颤。
一开始,他只当是君墨染被君红染的意识所控,显得暴躁了些。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顾南风深知,即便是性情暴戾的君红染,也不可能会对凤无忧下这么重的手。
既然不是君红染,又会是谁在暗中作梗?
648 红染都比你仁慈
昏暗的卧房中,凤无忧紧攥着元宝昨儿个换下的衣物,蜷缩在一隅,嘴里念念有词。
“元宝,你在哪里?娘亲好生想你。”
“你告诉娘亲你在哪,娘亲这就去陪你。”
“是娘亲的错,竟是没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
君墨染站定在门口处,单手托着食盘,透过薄薄的窗纸,目无斜视地看着蹲伏在地形容憔悴的凤无忧。
叩叩叩——
犹豫再三,他还是叩响了门扉,“开门。”
闻声,凤无忧神情微怔,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印在窗纸上的模糊剪影,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许是因为凤无忧无意间显露出的排斥激怒了他,他残存的耐性耗尽,“砰”地一声踹门而入。
“过来,吃点东西。”
他反手紧掩上了门扉,赤红的眼眸看向了一动不动地蹲伏在地的凤无忧。
过了许久,凤无忧才冷冷地回了一声,“我不饿。”
“不想吃饭?那就吃点别的。”
“不要。”
凤无忧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璀摧残,她深知此刻的君墨染绝不会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或是歉意。
他已经彻底走火入魔,又岂会对她心软?
认清现实之后,凤无忧只得缓步挪至食案前,木讷地往嘴里送去热粥。
君墨染坐在她正对面,见她终于愿意乖乖听话,心中怒火稍稍消散了些。
不成想,凤无忧没吃几口,竟开始失声痛哭。
她想到被喂了整整两年米汤的元宝,脑海中又闪现过他被君墨染扔下陡崖的画面,再也没法控制住心中的悲恸。
“哭什么?孤哪里亏待你了?”
“你知不知道元宝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他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凤无忧放下汤匙,双手紧攥着君墨染的领口,歇斯底里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慨和悲痛。
“呵...又想要和孤生孩子?你的身体受得了?”
君墨染掰开了她的纤纤玉手,鹰隼般锐利的视线落定在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痕上。
啪——
凤无忧再度抬手,狠狠地掌掴着君墨染。
这一瞬,她气得甚至想同他拼命。
“凤无忧,你自找的!”
君墨染狠拭去嘴角处的殷红血迹,他一把夺过凤无忧紧攥在怀的婴孩衣物,再不顾她一身的伤,毫无怜惜地凌虐着她。
叩叩叩——
门外,突然响起了顾南风急促的叩门声。
“阿染,你千万别胡来。你难道忘了你和凤无忧之间的深情厚爱了么?你不是说过,会爱她一生一世?”
顾南风并不敢莽撞推门而入,他深知,他若真那么做,君墨染定会一掌扇死他。
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重复着君墨染和凤无忧之间的点点滴滴,并试图唤醒君墨染重重枷锁桎梏住的人性。
“闭嘴。”
君墨染听闻顾南风所言,下意识地去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
他忆起凤无忧或娇俏或霸气或威风或调皮的模样,又看向身前被他折磨得体无完肤的凤无忧,心口处又是一阵绞痛。
他试着温柔一些待她,可她依旧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怎么,不开心?又或是,你喜欢被孤狠狠地虐?”
“嗯。我喜欢。”
凤无忧无力反抗,只盼着他一时失手弄死自己。
如此一来,一了百了。
君墨染却觉得她的这声“喜欢”满是讽刺,不经意间,他瞥见她纤长的双腿上斑驳的血迹,又气又急。
“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
凤无忧声色显得尤为平静,“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直接弄死好了。这样一来,对你我来说,都算是一种解脱。”
君墨染意识到凤无忧心底的绝望,没来由地慌了神。
现在的她,像极了易碎的瓷器,饶是性情易怒的他,亦再不敢轻举妄动。
他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她身上的伤处,见她不厌烦地闭上了双眸,心疼得更加厉害。
她明明那么怕疼,可从昨晚开始,她愣是一声不吭的坚持到了现在。
正是因为她不喊不叫,他才误以为她完完全全承受得住。
“君墨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别告诉我是红染左右了你的心神,他也比你仁慈。”
“你若是愿意乖乖听话,孤答应你,再不会伤你。”
君墨染也不知自己为何变成这样,他甚至不知,自己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
“你伤我伤得还不够多?你自己睁大眼好好瞧瞧,我身上哪一处伤不是你弄出来的?当然,还有心里的伤。你大可剖开我的心仔细数数,内里究竟有多少伤痕是拜你所赐。”
“你别这样。你若是觉得孤哪里做的不好,孤可以改。”
“君墨染,在你暴摔元宝的那一瞬,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凤无忧平静地看向他,眼神同以往一般干净,除却恨意,再无他物。
面对这样的她,君墨染已经无计可施。
他甚至不敢眨眼,就怕自己略微晃神之际,凤无忧就寻了短见。
君墨染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那么乐观开朗的人,竟也会有一心求死的一刻。
为了留住她,他不得已又以北堂龙霆的性命威胁着她,“凤无忧,你听好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孤绝不会放过北璃王。”
“无耻!”
凤无忧没料到君墨染竟会用北堂龙霆的性命要挟她。
她虽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只得忍气吞声偃旗息鼓。
649 不配
“乖乖听话,孤定会像之前那样,宠你爱你。”
君墨染抿了抿唇,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凤无忧却不愿再听下去。
她偏过头,任由如瀑般的墨发遮住她的大半张脸,“你所谓的宠太痛了,我承受不起。”
“痛就好好休养,总有痊愈的一天。”
君墨染心里一阵烦躁,他攫住她的下颚,逼迫着她转过头来,“你听好了,永远都别想着离开孤。不然,惹怒孤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凤无忧冷冷地盯着他,未置一词。
她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般好似浸在蜜罐中一样甜。
君墨染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匆忙收回手,拂袖扬长而去。
他前脚一走,无情便蹑手蹑脚地溜入卧房之中。
她瞅着侧卧在食案上了无生气的凤无忧,疾步上前,关切地问道:“王妃,你还好吗?”
“不太好。”
“王妃千万不要泄气。顾神医说了,王似乎是被一股强大的邪气所控,他对你做的种种,均不是出自本意。待邪气被彻底根除,王方能恢复清醒。”
“即便恢复清醒,元宝也回不来了。”
凤无忧深知,这一切并非君墨染本意,十有八九是百里河泽在暗中搞鬼。
只是,她每每闭上眼,脑海中满是君墨染暴摔元宝的画面,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沉吟片刻之后,凤无忧缓缓回过头,压低了声道:“无情,帮帮我。我需要避子药。”
“这...”
无情面露难色,毕竟,她从未做过有违君墨染命令的事。
可凤无忧的的确确需要她的帮助。
她若是不伸以援手,凤无忧只能在绝望中日渐枯萎。
深思熟虑之后,无情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道:“王妃请放心,无情这就去寻顾神医配药。”
“多谢。”
凤无忧薄唇翕动,得到无情的应允之后,缓缓地闭上了疲惫的双眸。
……
再度转醒之际,夜已深沉。
凤无忧费劲地从食案上坐起,却见君墨染似鬼魅般定定地坐在她身侧,目无斜视地看着她。
“你...”
她面露骇色,下意识地往身后挪去。
“睡醒了?”
“黑灯瞎火的,为何不点灯?”
“太亮了,眼睛不舒服。”
君墨染不知自己的眼眸究竟出了什么毛病,稍微强点儿的光都承受不住。
闻言,凤无忧却麻利地揣着案几上的火折子,“欻”地一下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于骤然间充斥着屋中的角角落落。
君墨染略显不适地微眯着眼眸,不过,他并未出声责怪她。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昏睡期间,君墨染又轻手轻脚地为她上了一遍药。
冷静过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怕至极。
他明明那么在乎她,却总是做着伤害她的事,甚至于动手打她。
细细回想着这一切,君墨染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凉意。
或许,他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
“找到元宝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凤无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沉声询问着他。
君墨染摇了摇头,他已经命人在崖下的流域搜寻了一天一夜,依旧一无所获。
“身体好些了吗?”
“挺好的,四肢健全。”
凤无忧徐徐起身,单手托着油灯,站定在光影之中,不咸不淡地道:“可以请你出去么?你的虚情假意,让我倍感恶心。”
君墨染一阵懊恼,他实在想不明白,凤无忧怎么这么喜欢跟他抬杠?
他不止一遍地告诉过她,只要她乖乖听话,从今往后,他必定加倍对她好,以弥补对她的亏欠。
可她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好受。
“孤对你的心意,从未掺假。”
君墨染低声嗫嚅着,意识到凤无忧的抵触情绪,终是颓然退出了卧房。
他自是不愿走,可他更担忧自己的情绪会再度失控。
为了避免再错手伤到她,他只得尽可能地和她保持距离。
“王,北璃王已率大军兵临城下,何时进攻全听你一声令下。”
正当此时,司命行色匆匆地赶来,并呈上了北堂龙霆发出的密函。
“让他在城外等着,切莫贸然进城。”
君墨染不愿让北堂龙霆得见凤无忧现在的模样,只得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
与此同时,无情已趁他疏忽之际,暗戳戳地溜入卧房之中,将一碗黑魆魆的避子汤呈至凤无忧跟前。
“王妃,汤药有些苦,您慢点喝。”
无情神色仓皇地左右四顾,见屋外并无闲杂人等路过,这才压低了声,同凤无忧说道。
“是有些苦。”
凤无忧捏着鼻子,浅尝了一口,旋即又轻皱着眉头,将汤碗移至一旁。
无情一拍脑门儿,连声道:“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找几块方糖。”
“不必麻烦,再苦也不过是一口闷。”
凤无忧勉强一笑,轻声细语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将避子汤一饮而尽,不成想,君墨染竟风风火火地闯入了卧房之中。
啪嗒——
他一手打掉了凤无忧手中黑糊糊的汤药,冷声询问道:“避子药?孤允许你擅自服药了么?”
凤无忧瞅着被君墨染打翻的药碗,火气上头,“连这么点自由都不打算给我?”
“你不是喜欢孩子?为何又要偷偷服药?”
“因为,你不配。”
凤无忧豁了出去,仰头直勾勾地看着怒火滔天的君墨染。
门口处,瑟瑟得意洋洋地扬着了下巴,神采飞扬地同满脸愁绪的玉卿尘说道:“王妃竟敢背着君上擅自服下避子汤,真是胆大包天。这一回,君上绝不可能轻饶她。”
“王妃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处针对她?”
玉卿尘不解地看向瑟瑟。
瑟瑟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道:“奴婢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王妃一旦失去君上的宠爱,你的机会就来了。”
“你...”
玉卿尘眼神复杂地看向瑟瑟,她原以为瑟瑟只是个单纯的小丫头。
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650 大结局(上)
昏暗的卧房之中,静得只余下君墨染、凤无忧二人的呼吸声。
君墨染斜靠在榻前,不动声色地欣赏着春光美景。
倏然间,他前倾着身子,轻拍着凤无忧的脸颊,声色低醇且极具磁性,“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
“你放开我。”
凤无忧双手双脚被死死地固定在卧榻四脚,被迫呈“大”字型瘫在榻上。
“孤给过你机会。可惜,你总是学不乖。”
君墨染斜勾着唇角,他略带薄茧的手,轻触着她伤痕累累的身子,“都这副模样了,还敢惹怒孤?”
“你别碰我!”
“你有拒绝的权利?”
君墨染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只是,每每触及凤无忧凉薄的眼神,他总担忧下一瞬凤无忧就会离他而去。
为了留住她,他必须强迫自己狠下心肠,将她禁锢在卧房之中,直至她怀上身孕。
“君墨染,你不能这么对我。”
凤无忧见君墨染愈发靠近,她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却依旧挣不开碗口大的铁链。
“知道了。孤会温柔一些。”
君墨染全然无视了凤无忧的抵触情绪,尽可能温柔地待她。
“无忧,你的身体比你诚实。明明还爱着孤,为何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元宝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你知不知道得而复失是什么滋味?”
“孤不想知道。”
“你会知道的。”
凤无忧小声嘀咕着,她心下腹诽着,再这么下去,她即便不被他折磨而死,也会郁结而死。
到时候,他自然就会明白得而复失是何滋味。
“无忧,别恨孤。”
君墨染轻捧着凤无忧巴掌大的小脸,想吻她,又担忧她会嫌弃他。
“是你亲手毁了原本唾手可及的幸福,又怎么好意思让我别去恨你?”
凤无忧唇齿含笑,一字一顿地道:“你可知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麽?我最后悔的是,从北璃逃出的那一夜,误打误撞入了摄政王府。”
“你别说了。孤求你,别说了。”
“剜了我的舌头,我不就说不出话了?”
凤无忧冷笑着,仔细想想,她确实没什么可失去的。
正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
………
七日后。
迟迟联系不上君墨染的北堂龙霆再也不愿瞎等下去。
两年未见凤无忧,他实在是挂念得紧。
深思熟虑之后,他终是决定抛下在南羌都城外安营扎寨的云秦大军,先行进城与他心心念念的宝贝闺女会合。
为见凤无忧,北堂龙霆特特换了一身新衣,还命人将他的白发全部染黑。
一番捯饬之后,这才欢天喜地地动身启程。
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刚踏入天下第一阁,就被告知了凤无忧已被君墨染软禁了好一段时日。
当他听闻君墨染竟丧心病狂地手摔元宝之际,再也忍不住心中愤懑,不顾众人的阻拦,对着君墨染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格老子的!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欺负本王的妞妞?”
北堂龙霆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一拳又一拳地朝着君墨染俊美无俦的脸颊上砸去。
顾南风没料到北堂龙霆性子这么虎,吓得心惊肉跳,忙不迭地飞扑上前,双手死死地按着他的胳膊,“北璃王,别冲动。阿染理智全失,和他硬碰硬,你绝对讨不得好。”
“你让开!”
北堂龙霆涨红了脸,猛地将顾南风甩至一旁。
他恶狠狠地盯着君墨染,目眦尽裂,“畜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来人,将北璃王带下去。”
君墨染结结实实地挨了北堂龙霆好几拳,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却并未动怒。
“将妞妞放了。不然,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北璃王,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君墨染见北堂龙霆风风火火地往卧房方向冲去,倏然伸手拦住了他。
“今日,本王即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要救出妞妞。”
北堂龙霆斩钉截铁地道。
顷刻间,他将雄浑内力凝萃于长剑之中,“咻”地一声,朝着君墨染天灵盖劈去。
“自不量力!”
君墨染原想放北堂龙霆一条生路,但见他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赤红的眼眸中杀气毕现。
下一瞬,他本就赤红的眼眸彻底被血色所覆,如瀑墨发逆风狂舞,周身内力好似被黑气所覆,邪气森森,令人为之胆寒。
“受死!”
君墨染冷喝道,手中斩龙宝剑仿若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气,“嗡嗡”鸣动。
北堂龙霆察觉到君墨染动了真格,亦不敢怠慢。
他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长剑好似化作了一道飞虹,倒有人剑合一的架势。
一时间,迫人的剑气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院中的角角落落。
君墨染双臂一振,旋即将飞虹剑气化作无数光影,朝着北堂龙霆当头洒了下来。
一剑之威,足以震散人的魂魄。
北堂龙霆周遭三丈之内,均已在剑气笼罩之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老头儿,你快闪开!”
千钧一发之际,凤无忧终于震碎了桎梏着她的重重枷锁,推门而出,朝着北堂龙霆飞身而来。
君墨染怎么也没料到,凤无忧会突然挡在北堂龙霆跟前。
他急忙收回掌风,却被巨大的剑势反噬得口吐鲜血。
漫天剑气好似失控了般,凝萃成一把无形的长剑,朝着凤无忧背脊的方向劈砍而去。
噗——
凤无忧羸弱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击。
她踉跄地扑入北堂龙霆怀中,血洒了一地。
“妞妞,你怎么这么傻!”
刹那间,北堂龙霆老泪纵横。
他小心地兜着怀中愈发消瘦的凤无忧,懊悔不已。
他没想到,危急关头,竟是凤无忧替他挡下了重击。
“无忧...”
君墨染单膝跪地,他错愕地看向气若游丝的凤无忧,心似针扎。
“君墨染,别再滥杀无辜了,好吗?我把命赔你,全部都赔给你。”
凤无忧偏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这一刻,她竟不再恨他。
“孤不要你的命,孤只要你。”
“可是,我不想再要你了。”
凤无忧心平气和地说道,眼里无光,也无爱。
历经过最为沉痛的绝望之后,死,反倒成了解脱。
君墨染紧攥着凤无忧冰凉的手,声色俱颤,“孤答应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孤可以放你离开。”
北堂龙霆急火攻心,一脚踹在君墨染心口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紧紧搂着奄奄一息的凤无忧,不停地为她拭去不断地溢出嘴角的鲜血,“妞妞,你不要吓父君。父君不能没有你啊...”
“老头儿,对不起。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凤无忧略显歉疚地看向北堂龙霆,一时竟无语凝噎。
“是父君对不起你。糊涂了一辈子,什么事都做不好。”
北堂龙霆轻捧着凤无忧毫无血色的脸颊,嚎啕大哭。
“父君,带我走。”
“好。”
北堂龙霆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他终于等到了凤无忧唤他一声“父君”。
他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
凤无忧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太了解北堂龙霆了。
她这一走,他怕是又要难过上好多年。
“顾南风,治好她。尽全力治好她!”
君墨染见凤无忧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慌得六神无主。
他紧攫着顾南风的肩膀,将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他的身上。
顾南风深深地看了眼形容憔悴的凤无忧,沉吟许久,终是徐徐开口,“阿染,放她走吧。她连求生欲都没了。”
“什么意思?”
“最难治的,是心伤。”
顾南风无奈叹息着,他近乎见证了君墨染和凤无忧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总以为,他们二人必定可以白头偕老。
可惜,事与愿违。
他们终将还是输给了命运。
“不。怎么会连求生欲都没了?”
君墨染痛心疾首,他魔怔了般从北堂龙霆怀中夺过了凤无忧,轻声细语道:“孤错了,孤真的错了。从今往后,孤再也不逼迫你。你若想和离,孤也可以依你。”
凤无忧薄唇翕动,尽管她曾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去恨他,但说到底,她还是爱他的。
若是不爱,还能苟活。
正是因为爱,她才会这样痛苦。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君墨染方寸大乱,他不停地为凤无忧输着真气,可不知怎的,她的身体却愈发寒凉。
他紧攥着她纤细的葇荑,这才发觉她手腕处早已被铁链磨得伤痕累累。
“对不起...对不起...”
君墨染幡然醒悟,这才意识到这些天,自己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失去的理智在凤无忧合上双眸之际,尽数回笼。
彻骨的痛意于须臾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只要你活过来,孤就把命赔你。”
君墨染沉痛地看向怀中几无呼吸的凤无忧,心口处突发剧烈的绞痛,再一次呕出黢黑的血。
咻——
正当此时,一枚银针越过了众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朝着君墨染的心口处袭来。
君墨染早已察觉了危险的迫近,却无心抵挡,任由那来势汹汹的银针扎入他的皮肉之中。
下一瞬,红衣艳绝的傅夜沉自屋檐上款款而下。
他阔步行至君墨染跟前,二话不说,麻利地拔出了君墨染心口处的寸长银针。
“傅...傅夜沉?”
在场之人见足足死去两年有余的傅夜沉乍然现身,面上均现出惊愕之色。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鬼。两年前,我被藏于水下洞穴闭关修炼的玉阴阳所救,并未死去。之后,玉阴阳为助我躲过追杀,便把敖澈手下一身形同我相仿之人掳了去,让他代我沉尸河底。”
傅夜沉简而言之,他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在触及到君墨染怀中了无生气的凤无忧之时,显出几许担忧之色。
不过,玉阴阳早已嘱咐过他,凤无忧的事他早有安排。
傅夜沉缓缓回过神,一把按压住君墨染的心口,直至他心口处足足七寸长的黑色蛊虫被彻底逼出体外,才不紧不慢地松了手。
君墨染眉头微蹙,冷眼扫着着地即化为黑烟的蛊虫,异常困惑地问道:“本王何时被下的蛊?”
在此之前,他也想过自己突然失控的情绪,许是由蛊虫所控。
可问题是,他明明很小心,除却凤无忧能近他的身,再无旁人能近。
傅夜沉沉声解释道:“这两年之中,我一直跟着玉阴阳休息奇门遁甲之术,对于施蛊数亦有了一定的了解。你中的蛊,应当是阴阳和合蛊。施蛊之人,并未直接近过你的身。”
“何意?”
“施蛊之人应当在许久之前,就给无忧下了阴阳和合蛊。此蛊对女人影响不大,至多是造成其记忆紊乱。但要是近过她的身的男子,轻则理智全失走火入魔,重则沦为行尸走肉,为施蛊人所控。”
“怪不得。”
听闻傅夜沉这番解释,君墨染终于想明白百里河泽究竟是如何对他下的蛊。
也就是说,他早在十日前的那个夜晚,时隔两年头一次同凤无忧行房的时候,就已经被阴阳和合蛊所控。
“你可有法子救她?”
君墨染定定地望着傅夜沉,眸中满是希冀。
傅夜沉摇了摇头,“玉师父说过,此事他会尽全力去挽回。只是,能不能救回来,还要看无忧自己想不想活。”
顾南风亦附和道:“她伤得虽重,但并不是无解之症。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心结得解,她定能安然无恙地活过来。”
闻言,君墨染依旧愁眉不展。
他深知凤无忧最大的心结就是元宝的猝然离世,除非元宝没死,不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深思熟虑之后,他轻轻放下了身体已彻底凉掉了的凤无忧,孤身一人,往南羌王宫奔去。
君墨染不知元宝究竟还在不在人世,此刻的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去南羌王宫碰碰运气。
—
南羌王宫,清秋殿。
百里河泽刚刚听闻凤无忧被君墨染误伤至死的消息,整个人已呈癫狂状态。
他手持飞花玉笛,重重地捅在自己的双腿之上,曜黑的双眸被层层水雾覆盖。
君墨染黑金色的眼眸中是蚀骨的恨意,他倏然上前,重拳捶向百里河泽似谪仙般俊美的容颜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君墨染怒不可遏,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太想得到她。”
百里河泽满面颓然,他从没想过,凤无忧会因为他的算计身死命殒。
他明明只是想得到她而已。
殊不知,正是他这份偏执的爱,彻彻底底毁了他心中美好皎洁的白月光。
沉默片刻之后,百里河泽徐徐开口,将他所有的算计明明白白道出。
“两年前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不过在放火之前,我的腿被你的斩龙宝剑所伤,成了跛子。我正愁如何挺入大火之中将无忧救出的时候,云非白已经不管不顾地冲入了火海之中,将她抱出了火海。那时的他,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我轻而易举地就从猝然陷入昏迷之中的云非白怀里夺走了无忧。然后,我又亲手杀了事先找来的孕妇,将她和云非白扔至了一处,企图瞒天过海。”
“所以,你的腿并非救她所伤?”
君墨染冷冷地看着百里河泽,他这才意识到,百里河泽根本不爱凤无忧。
又或者说,一直深陷在阴霾之中的百里河泽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百里河泽不置可否,继而说道:“那之后,我又利用楚十四的致幻术,以及阴阳和合蛊彻底篡改了无忧的记忆,让她误以为狗蛋早已夭折。我原以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终将会得到她的真心,不成想,她竟被我逼上了绝路。”
提及此,百里河泽微微仰着头,只为逼回盈眶的泪水。
“为了赢过你,我利用她身上的阴阳和合蛊,又以自己的双腿做饵料,这才勉强控制住了你的心神。我原想着,你对她再狠一些,我的机会便能大一些。”
百里河泽缓缓撩开了盖在他双腿上的布帛,他指着自己干瘦得不成样子的双腿,轻声说道:“这便是施蛊人必须承受的代价。不过,我并不后悔。只要能得到她,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先我一步,猝然离去。”
“元宝还活着么?”
君墨染双唇微颤,他犀锐的眼眸紧盯着百里河泽煞白的双唇,寄希望于从他嘴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抱歉。”
百里河泽喃喃自语着,既像是向君墨染道歉,又像是在向凤无忧和元宝道歉。
要不是因为他的执念,凤无忧和元宝根本无需遭受这么多磨难。
归根结底,他才是万恶之源。
“对不起,是我的一念之私,毁了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百里河泽敛下眸中哀恸,他随手将食案上的清酒浇至身上,一把火将自身彻底点燃。
傅夜沉赶到之际,百里河泽已深陷火海之中,再无生还的可能。
“阿泽...”
傅夜沉拾捡起滚落至他脚边被烧得焦黑的飞花玉笛,神情复杂地看向了即将被烧成灰烬的百里河泽。
“我就知道,你没死。”
百里河泽回眸,略带眷恋地看向依旧如他们九年前第一次见那般明艳的傅夜沉,心生艳羡。
这么多年来,傅夜沉一直未变。
世道黑暗,他却像是一朵盛开在污泥地里的妖花,不染尘世,活得恣意又潇洒。
“阿沉,若有下辈子,换我来守护你。”
百里河泽默声说道,他没想到在临了之际还能得见挚友。
由此可见,上天还是善待他了的。
傅夜沉轻轻地点了点头,长久地凝望着被大火烧得焦黑的清欢殿,像九年前第一次得见百里河泽那般,为逗他开心,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将这辈子遇见过的所有趣事一一道来。
君墨染原以为,百里河泽的死,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可事实上,他心中的痛丝毫得不到缓解。
凤无忧生死垂危,元宝下落不明,他真是硬生生地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君墨染手持着斩龙宝剑,万念俱灰地往宫外走去。
“父君!”
正当此时,他身后竟传来了元宝奶声奶气的叫喊声。
君墨染并未在意,全然将元宝的嘶声呼唤当成了错觉。
元宝见状,急了眼,连忙挣开了云非白的怀抱,飞快地朝着君墨染跑来。
“元宝好想念父君。”
下一瞬,元宝细细的胳膊紧搂着君墨染的腿,不遗余力地冲他撒着娇。
“元宝!”
君墨染双眸乍然一亮,猛地将元宝揽入了怀中。
“下回若是再这么马虎地弄丢元宝,我不介意替你养。”云非白缓缓摘下了笠帽,朝着君墨染点头示意。
“是你救了元宝?”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这两年,我一直幽居西越疗伤静养。偶然听闻无忧在南羌现过身,便孤身前往南羌一探究竟。”
“多谢。”
君墨染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奶萌可爱的小元宝,心中的怨念骤然消逝。
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云非白脖颈上的血色脉络,随口问了一句,“你曾走火入魔过?”
“可不是?为了救她,我耗尽毕生修为,凭着所练魔功,这才勉强地将她带离了火海。从那之后,我身上就留下了斑驳可怖的血色脉络。”
云非白简而言之,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引至君墨染身上,“这辈子,我只为她一人拼过命。你若是做不到善待她,我随时都可能从你身边将她夺走。”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云非白随口应着,他倏然回过头,朝着被烧为灰烬的清欢殿深深鞠了一躬。
百里河泽的悲剧,全是因他而起。
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殊不知,功名利禄皆乃过眼云烟。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但愿如此。”
云非白随口应着,他倏然回过头,朝着被烧为灰烬的清欢殿深深鞠了一躬。
百里河泽的悲剧,全是因他而起。
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殊不知,功名利禄皆乃过眼云烟。
651 大结局(下)
一个月后。
云秦王宫,无忧殿。
君墨染怔怔地凝望着榻上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的凤无忧,时而扬唇浅笑,时而眉头紧蹙,全然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
“无忧,该醒了。你若想和离,本王答应就是了。”
这番话,君墨染说得很认真。
他之所以下了这样的决心,并非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凤无忧不要他了。
若是之前,他肯定要为此大发雷霆。
可现在,他只希望凤无忧能够恣意潇洒地活下去。
即便,她的人生里再也容不下他。
元宝乖巧地依偎在君墨染怀中,小心翼翼地问道:“父君,娘亲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嗯。”
“可是,殿外的宫娥说,娘亲死了。什么是死?元宝听不懂。”
元宝灵动的桃花眼中蓄满了眼泪,他并非听不懂,他只是不想懂。
“她只是睡着了。”
君墨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黑金色的眼眸中是泛滥成灾的思念。
他原打算命人细查殿外的宫娥,揪出元宝口中那位毒舌的宫娥。
可转眼间,他就因为凤无忧猝然抽搐了一下的手指而将其他琐事抛之脑后。
而此刻,凤无忧却深陷在梦境迷瘴之中,只愿长睡不复醒。
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了铺天盖地的迷雾,耳边依稀回荡着君墨染的窃窃私语声。
“格老子的!还有完没完,成天叨叨叨的,吵得爷都忘了回去的路!”
凤无忧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兀自在一片虚妄中发着脾气。
“丫头,受苦了。”
遽然间,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凤无忧仰首望去,却见玉阴阳腾云驾雾而来。
“老头儿,你来的正好。爷迷路了,你可否行行好,将爷送回异世?”
凤无忧眉梢一挑,颇为兴奋地向玉阴阳招了招手。
她英气逼人的脸颊上,带着三分痞气,七分不羁。
玉阴阳却看得明白,凤无忧并不似面上这般无牵无挂,她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了内心深处。
“异世里没有苦苦等你归家的至亲挚爱,有什么好回的?”他和善地笑了笑,长袖挥洒间,雾气散尽。
“无情无爱不正好?如此,便可不受伤。”
他郑重其事地同凤无忧说道:“世间哪有过不去的坎?你且去亲眼看看被你舍弃的那些人,他们远比真相重要。”
“有什么好看的?他成天就知道欺负爷。”
凤无忧小声嘀咕着,不过她还是听从了玉阴阳所言,偷偷探出了大半个头,在云雾里窥伺着黯然神伤的君墨染。
“丫头,回去吧。”玉阴阳站定在她身后,苦口婆心地劝着她。
“不回。他就是个大猪蹄子,爷不乐意见他。”
“既是如此,那你便在这片虚妄之中漂泊半生罢。”
“老头儿,你就不能将爷送回异世?”
凤无忧实在太害怕重蹈覆辙,为了避免伤害,她只能一味地躲着君墨染。
玉阴阳冷不丁地朝她腹部瞟了一眼,轻飘飘地道:“你肚子里有货,回不去异世。”
“你...你说什么?”
凤无忧讶然地看向自己的肚子,还没等玉阴阳答话,就气冲冲地撸起了袖子,欲找君墨染算账。
无忧殿中,沉香袅袅,迷雾四散。
君墨染好似一尊被风化了的石刻雕像,久久地坐在榻前,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榻上双眸紧闭的凤无忧。
“无忧,该醒了。只要你愿意转醒,本王当即就同你和离。”
“和离什么和离?你搞大了爷的肚子,竟还想着同爷和离?”
凤无忧倏然睁开双眼,她一把将君墨染拽上榻,气呼呼地盯着他,手脚并用地对着他一顿暴揍。
君墨染一度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被她踢到要害之处。
“轻点儿。”
君墨染紧握着她的手,顺势钻入被衾之中。
“离爷远点!”
凤无忧瞥了眼紧挨着的君墨染,顺手又推搡了他一把。
君墨染显得十分乖顺,他旋即往边上挪了一寸。
“抱歉,让你平白无故地受了这么多委屈。”
“岂止是委屈?爷差点儿就死了。”
“给本王一个赎罪的机会,可好?若是余怒难消,你若是想要阉了本王,也不是不可以。”
“……”
凤无忧一肚子的火气,被他一句话就给浇灭了。
阉了他,她可舍不得。
沉吟片刻之后,她闷声说道:“你可真是坏透了。一会儿要跟爷和离,一会还要让爷守活寡!你这是逼着爷改嫁。”
“本王哪里舍得跟你和离?只是,比起拥有你,本王更害怕永远失去你。”君墨染侧目,深深地凝望着她。
“离爷这么远做什么?你都好久没有抱爷了。”
凤无忧张开了双臂,将薄薄的被衾撑得老高。
君墨染再不迟疑,微微前倾着身子,将她紧紧地桎梏在怀。
这一刻,他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定。
“对不起。”
“这事也不能怪你。”
凤无忧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心软了。
也许,是因为君墨染长得太过俊美,让她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的盛世美颜之中。
又或许,她从未真正地放下过他。
“这段时间,让你担忧了。”
凤无忧轻声细语地道:“一开始,爷确实想过一死了之,让你尝尝得而复失的滋味。后来,爷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报复你。你只是生了一场病,爷却怪你病得毫无预兆。倘若,生病的人是爷,你一定会给予爷更多的耐心和爱。”
“何其有幸,得以同你共度余生。”
君墨染因凤无忧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动容不已,他双臂紧箍着凤无忧的纤纤细腰,心中俨然生出失而复得的庆幸。
这一回,即便是丘峦崩摧,天崩地裂,他也不会放手。
隐约间,凤无忧突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同他吵架的情景。
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般,陪着她躲在被衾之下,陪着她同哭同笑共欢喜...
无忧殿外,玉卿尘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殿中的光景。
她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够得到君墨染全部的爱。
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一句关心,一个动作。
遗憾的是,她想要的,君墨染统统都给不了。
瑟瑟瞅着潸然泪下的玉卿尘,忿忿地道:“小姐,奴婢真是替你不值。你为了摄政王,大半个身子都被那场火毁去。他倒好,连个名分都不愿给你。”
“感情之事,岂能勉强?”
玉卿尘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委屈,沉声说道。
即便君墨染早已告诉过她,他们不可能,可她依旧苦苦地坚持着,寄希望于用真心打动他。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一往情深都能得到回应。
瑟瑟察觉到玉卿尘已然萌生了急流勇退的决心,连声劝道:“小姐,你别灰心。日子还长,君上终有一日能发现你的好。”
“你无须安慰我。我心里清楚得很,今生今世,再也等不到他的垂怜。”
玉卿尘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细语地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明儿个,你便随我一道离去,如何?我们可以在西越辽阔的大草原上策马崩腾,也可以在东临滨海的浅滩上听海踩沙...”
她微微侧过头,正打算询问瑟瑟的意思。
奇怪的是,眨眼的功夫,瑟瑟已然不知所踪。
“瑟瑟?”
玉卿尘心生狐疑,不经意间,她往殿外的凉亭扫了一眼,却见原本在凉亭中斗蛐蛐儿的元宝也不知所踪。
“莫不是同铁手玩儿去了?”
玉卿尘疾步往凉亭的方向走去,却见地上徒留下一串碎裂的糖人儿。
她心里咯噔一下,顿觉此事另有蹊跷。
“救命——”
正当此时,凉亭外的假山后突然传来元宝急促哭喊求救声。
玉卿尘意识到,元宝极有可能被瑟瑟所虏,不过她并不知瑟瑟究竟有何企图。
遽然间,她心中陡然生出一丝邪念。
倘若,元宝就此命殒,那么君墨染和凤无忧之间会否再度产生隔阂...
“救命!”
不多时,假山后再度传来元宝尖锐的哭喊声。
事态紧急,玉卿尘再不敢耽搁。
她一边高声叫嚷着欲寻得众人的帮助,一边利索地拾起破碎的糖人儿,紧追着假山后那一道阴影,并在关键的岔道路口洒下了些许糖屑,以便后来者追上。
等玉卿尘一鼓作气,径自冲入云秦王宫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中了他人的圈套。
若是贸然行进,后果不堪设想。
可问题是,元宝年幼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她实在没法做到见死不救。
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奋起直追。
一个时辰之后,瑟瑟终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将玉卿尘引至城郊一处僻静之地。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玉卿尘双眸含怯,颇为困惑地看向怀抱着元宝的瑟瑟,以及瑟瑟边上一袭玄色锦袍,肩上还立着一只乌鸦的即墨止鸢。
瑟瑟并未理会犹如惊弓之鸟般无措的玉卿尘,她毕恭毕敬地跪在即墨止鸢脚边,高声道:“漠北女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漠北女王?”
玉卿尘神情微怔,她虽未同即墨止鸢接触过,却对这位极具传奇色彩的漠北女王颇有几分了解。
据传,两年前,漠北王阿史那弥真将身怀有孕的即墨止鸢带回了漠北,并将之册封为漠北王妃。
再之后,即墨止鸢顺利分娩下一男婴。
值得称奇的是,男婴一出生就如同古书里第一任漠北王出生时一般,手握凝血,啼哭尤为宏亮。
此事传开后,男婴便顺理成章地被立为漠北储君。
邪门的是,身强体壮的阿史那弥真在立下储君的当晚,死于非命。
尽管,漠北朝堂上有不少人将即墨止鸢母子视为了不祥之人。
可即墨止鸢终究还是凭借着储君在漠北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垂帘听政的名义,初涉朝政,直至成为漠北第一任女王。
即墨止鸢冷冷地扫了一眼频频走神的玉卿尘,涂着檀黑色口脂的双唇微微翕动,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嫉妒和傲慢,“不过尔尔。”
瑟瑟深怕即墨止鸢对玉卿尘的姿容样貌不够满意,连声道:“女王有所不知。此女在云秦国主面前,虽称不上举足轻重,但也并不是毫无存在之感。除却凤无忧,她应当就是云秦国主最为宠爱的女人。”
啪——
即墨止鸢面色骤沉,冷不丁地掌掴着瑟瑟那张谄媚的脸。
时隔多年,即墨止鸢还是没能忘却君墨染。
正是因为这份惦念,她才会抛下她所拥有的权势,不远万里地奔赴云秦前来找他。
“女王恕罪。”
瑟瑟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再不敢多言。
即墨止鸢居高临下地看向瑟瑟怀中泪眼婆娑的元宝,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嫉恨,“这双眼,和凤无忧那个不识好歹的小贱人可真是像!”
玉卿尘见状,快步上前,紧攥着即墨止鸢的手,急声道:“他只是个孩子。”
“蠢货!孤终于知道,为何你占尽了天时地利,还是斗不过凤无忧。”即墨止鸢斜勾着唇角,同玉卿尘附耳轻语,“你不够狠。”
“你究竟想做什么?”
玉卿尘瞅着阴邪可怖的即墨止鸢,惊骇不已。
“告诉你也无妨。”即墨止鸢猛地攫住玉卿尘尖削的下巴,一字一顿,“之所以千方百计地引你上钩,无非是想要借你的皮囊一用。世人皆说,你是除了凤无忧之外唯一能够接近君墨染的女人。所以,我只好借由你的身份,去接近他。”
“怎...怎么借?”
“这还用问?自然是扒下你的皮肉,套在孤的身上。”即墨止鸢阴恻恻地笑着,为了这一天,她足足蛰伏了两年时间。
玉卿尘闻言,吓得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正欲开溜,却见数十位漠北勇士自四面八方朝她步步逼近。
“你不能这么做!君上她根本不爱我,你即便得了我的面皮,也是于事无补。”玉卿尘见退无可退,只得想方设法先稳住即墨止鸢的情绪,再伺机而动。
即墨止鸢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她指着正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桃花眼哭得认真的元宝,轻声道来,“孽种一死,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你相信孤,到时候他必定会对终日哭哭啼啼的凤无忧心生厌倦。情变,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丧心病狂!”
玉卿尘冷淬了即墨止鸢一口,她怎么也没想到,堂堂漠北女王,竟如此歹毒!
由此可见,漠北先王之死,也极有可能是即墨止鸢一手所为。
“来人,将玉卿尘和这孽种带下。”
即墨止鸢懒理闲杂繁琐之事,兀自入了临时搭建的木屋之中,沐浴净身,一阵忙活。
更换皮囊,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她几乎访遍了漠北所有神医、毒医,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得以参透其中奥义。
故而,此时此刻的她,心下却有几分紧张。
而玉卿尘和元宝,则被关在了即墨止鸢隔壁狭小的木屋之中。
玉卿尘心酸不已,一刻不停地抹着眼泪。
元宝一改平素里的软萌可爱,尤为平静地盯着泪水涟涟的玉卿尘,“我能相信你吗?”
玉卿尘神情微滞,犹疑了片刻之后,终是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吊坠给我。”
元宝伸出细短的手,指了指玉卿尘脖颈上的吊坠。
玉卿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从地交出了脖颈上的吊坠,“你要做什么?”
“将瑟瑟叫进来。”
元宝声色冰冷,眉宇间竟浮现出几许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
玉卿尘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再三确认眼前所见并非是梦,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忌惮。
“你...你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笨蛋,听话。”元宝显然懒得同玉卿尘解释,冷声言之。
她眉头微蹙,总感觉元宝一直在掩藏着自身的实力。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神童转世?
玉卿尘见元宝愈发不耐烦,只得站定在门前,嚷着嗓子肆意辱骂着守在门外的瑟瑟。
瑟瑟没料到斯斯文文的玉卿尘还会骂人,还骂得这样难听。
她火冒三丈,撸起袖子,“砰”地一声,闯入了木屋之中。
“玉卿尘,你以为你是谁?等女王扒了你的皮之后,看你还怎么嚣张!”
瑟瑟揪着玉卿尘的衣领,对着她就是一顿臭骂。
“关门。”
元宝尽量压低了小奶音,好让自己显得稳重一些。
玉卿尘重重地点了点头,随手将木门掩上,将去路堵死。
瑟瑟则是疑惑地看向坐在油灯边,显得十分瘦小的元宝。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元宝的眼神瘆得慌。
下一瞬,元宝缓缓掏出了从玉卿尘那儿得到的吊坠,轻而易举地催眠了瑟瑟。
玉卿尘讶然地看着双目失焦的瑟瑟,颤颤巍巍地询问着元宝,“你..你怎么做到的?”
“祖传的。”
元宝并未做过多的解释,事实上,这还是他头一回催眠人。
在此之前,他只敢拿阿黄或者兔兔试试手。
“你娘亲知道你这么厉害么?”
玉卿尘心下腹诽着,她若是能养出这么出色的儿子,做梦都该笑醒了。
元宝并未答话,他定定地看向恍若行尸走肉一般的瑟瑟,奶声奶气地指示着她,“去,亲手杀了漠北女王。”
“是。”
瑟瑟讷讷地应着,倏然转身,推门而出。
“元宝,你说这行得通么?”
玉卿尘心中惧意彻底散去,她蹲在形容尚小的元宝跟前,轻声询问着他。
“笨蛋。”
元宝懒得跟她解释,遂迈着小短腿,小跑至仅隔着一层薄薄木板的墙面前,侧耳倾听着隔壁屋中的动静。
彼时,玉卿尘的心亦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已然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瑟瑟身上。
毕竟,在重重包围之下,唯有瑟瑟得以靠近即墨止鸢。
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隔壁屋中竟传来了瑟瑟凄厉的尖叫声。
“糟了!瑟瑟失手,我们怕是再无活路。”
玉卿尘绝望至极,她轻搂着瘦小的元宝,身子颤抖不已。
“笨蛋,别怕。”
突然间,元宝从袖中掏出了云非白赠予他用以防身的小型火铳。
凤无忧不在的时候,他只能想法设法地自救。
下一瞬,即墨止鸢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她一把拎起玉卿尘的衣领,凶神恶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算孤!孤这就活扒了你的皮。”
她单手紧攥着寒芒毕露的匕首,企图从即墨止鸢的头皮处划下第一刀。
元宝见状,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将火铳扛在了肩头,瞄准了邪气森森的即墨止鸢,连发数弹。
砰——
砰砰砰——
火铳爆破之声似平地惊雷,使得简陋的木屋都为之震颤。
待轻薄的硝烟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中弥散开来之际,身中数弹的即墨止鸢这才讶异地偏过头,看向了纯良无害软萌可爱的元宝。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随身携带着火铳。
“嗬...嗬嗬...”
即墨止鸢颓然倒地,喉头中发出时断时续地怪叫,寄希望于屋外的守卫得以及时赶到。
她死死地盯着紧掩着的木门,浑浊的眼眸中满是不甘和愤恨。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输给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孩童。
“元宝,做得好!”
玉卿尘已对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元宝刮目相看,她横跨过即墨止鸢的身体,飞一般地朝着元宝本来,面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万万没料到,即墨止鸢见求生无门,竟卯足了劲儿,将身侧的油灯撞翻在地。
一时间,微弱的火苗便顺着即墨止鸢身上的衣物“歘”地一声跃动而起。
待玉卿尘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墨止鸢以及她身下的干草堆已被烧得滋滋作响。
“糟了!”
玉卿尘暗叹不妙,木屋中满是干草,想要灭火,着实不易。
但若是贸然逃出屋,势必会被驻守在屋外的漠北将士所擒获。
元宝见状,亦没了辙。
他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身材魁梧的漠北将士。
“别急,父君一定会及时赶到。”
元宝轻声安慰着玉卿尘,又像是轻声安慰着自己。
正快马加鞭赶来的君墨染、凤无忧二人忽闻火铳爆破之声,吓得魂飞魄散。
“这群刺客你来解决,本王先去救元宝。”
君墨染一声冷喝,骤然从马背上跃起,飞身朝着浓烟滚滚的木屋扑去。
与此同时,凤无忧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指间数十根银针无一虚发,招招命中要害。
三两下就将潜伏在木屋周围的漠北将士斩尽杀绝。
她正欲冲入木屋之中一探究竟,不料,木屋竟“轰”得一声,被滔天的火势所累,爆破成渣。
凤无忧亦被火势波及,被推出数丈之后,踉跄倒地。
“不!”
“墨染,你在哪?”
“元宝,不要吓娘亲...”
她吓得近乎失声,尚未站稳脚跟,又朝着面前那片火海冲去。
凤无忧已经失去过一次,再也经不住任何的打击。
倘若,君墨染和元宝当真葬身在火海之中,她又该如何熬过往后的日日夜夜?
“咳咳——”
遽然间,火海之中突然传来元宝的轻咳声。
凤无忧揉了揉被火光刺得通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一手扛着玉卿尘,一手紧护着元宝的君墨染,喜极而泣。
“墨染,你太俊了!”
“小哭包,竟还不如元宝勇敢。”
君墨染随手放下了玉卿尘,而后信步款款地走向了凤无忧,轻轻拭去了她脸上晶莹的泪珠。
玉卿尘瞅着他们紧紧相拥的画面,释然浅笑。
许久之前,傅夜沉曾对她说过,拿得起,更要放得下。放下很难,但真正放下的时候,萦绕在心头的阴霾就散了。
……
元宝瞥了眼玉卿尘蹒跚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恢复了之前软萌可爱的模样。
“娘亲亲!你醒了!”
他瘪了瘪嘴,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滋啦作响的大火中显得那般娇柔。
“元宝,娘亲的乖元宝,怎么有哭鼻子了?”
凤无忧擦干净了糊在元宝脸上的黑灰,还宠溺地轻刮着他的小鼻子。
“呜呜呜——”
元宝鼻头一酸,突然扑入凤无忧怀中嚎啕大哭。
有人保护的时候,他再不需要那样坚强。
“元宝马上要当哥哥了,勇敢些。”君墨染轻抚着元宝细软的头发,柔声哄着他。
“真的吗?”
元宝瞬间止住了哭声,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君墨染的肚子,轻声细语道:“小妹妹,哥哥一定保护好你。”
君墨染莞尔浅笑,他一手抱着天真懵懂的元宝,一手紧攥着凤无忧的手。
从袅无人烟的城郊,一路行至万家灯火之中。
番外:团宠公主三岁半
“北堂千千,你站起来!”
苏太傅怒拍桌案,鹅黄的袍服被墨汁一淋,倒像是蘸了酱的蛋黄酥。
他气得面色涨红,两撇胡子一上一下地顺着鼻息而颤。
云意之端着笔挺的身子,仅以眼角余光瞥了眼嘟着小嘴尽显天真无邪的北堂千千。
自北堂千千入了上书房之后,苏太傅每日都要发上一次火。
故而,上书房中众幼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北堂千千,正歪着脑袋,漾着两枚浅浅的梨涡,冲着拘谨地端坐在她身侧的即墨无双甜甜地笑着。
“无双弟弟真可爱,雪白雪白。”
北堂千千嫩芽般的小手拖着肉嘟嘟的脸颊,倏地扬唇粲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牙齿。
即墨无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之所以哭得这样伤心,倒不是不愿和北堂千千同坐。
他只是想当她的哥哥。
即墨无双不比他爹即墨子宸那般洒脱外放,害羞腼腆得紧。
他好想亲口告诉她,他想当哥哥,又怕她不同意。
毕竟,北堂千千的哥哥,多了去。
嫡亲哥哥云意之宠她无度,天上的星子都为她摘了好几颗。
顾南风家的小子顾慕言对她亦是极好,为了哄她开心,还将赤兔马和二哈产下的小兽兽送给了她。
凌天齐家的小子凌风每次来云秦,都会给她带许多好吃的。
最为气人的,就是东临那位老大不小还是孤身一人,再过几个月就将及冠的即墨胤仁!
据说,即墨胤仁在北堂千千三周岁的时候,就撂下了豪言壮语,说是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即墨无双越想越气恼,他连做梦都想当一回北堂千千的哥哥。
像云意之一样,轻轻地抱着粉雕玉琢的她,给她讲“饿狼扑羊”的故事。
话说回来,北堂千千真挺想听听“饿狼扑羊”的故事,可她父君从不给她讲。
她父君说了,这个故事,只能给她的娘亲亲讲。
有一回,她偷偷潜入了她父君的寝宫,只为亲耳听一听那传说中精彩绝伦的故事,让她大失所望的是,除却她娘亲亲细碎的低吟声,她竟什么也没听到。
“为何弄哭无双?”
眨眼间,苏太傅已闪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瞅着头顶两个小揪揪,嫩笋般的北堂千千。
“千千没有弄哭他,千千喜欢雪白的男孩。”
北堂千千伸出手,指了指即墨无双的脸颊,一板一眼地说道。
苏太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蹲伏下身,耐着性子哄着北堂千千,“无双年幼,千千莫要吓着他。”
“哼~苏苏你又劈叉了!父君总夸千千是吃可爱长大的,哪里会吓着弟弟?无双弟弟肯定很喜欢我。”
北堂千千侧了侧鼻子,双手往胸前一扣,颇有几分气势。
苏太傅困惑不已,轻声问道:“老身何时劈过叉?”
“老头儿劈叉,光会扯蛋。”北堂千千调皮地扮了个鬼脸,娇声娇气地道。
……
一时间,上书房中众幼子纷纷朝着苏太傅裆部看去。
就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即墨无双亦止住了嗝儿,超小声地嗫嚅着,“太傅先生,你疼不疼呀?”
苏太傅“唰”地一下,俏脸爆红。
他实在弄不明白,北堂千千从哪儿学的这么多俏皮话,每次都将他怼得没脾气。
“罢了,此事莫要再议。你且跟老身说说,老身让你写一首小诗,你这写的是什么?”
“小小诗呀!”
北堂千千反应极快,她接过苏太傅手中的卷子,认认真真地读着自己亲笔写下的小诗。
“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父君喜欢当爹爹。
他最喜欢娘亲叫他爹,娘亲不肯叫还哭。
千千胆子大从来不哭,爹爹长来爹爹短。”
北堂千千读完小诗,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在她看来,比她娘亲亲胆子大,是一件特别厉害的事。
云意之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瞬,他已然将北堂千千抱在了怀中,轻声道:“嘘!娘亲亲怕羞,千千小声点儿。”
“好叭...哥哥这么好看,千千一定要听哥哥的话。”
北堂千千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随即又作了首小诗,“哥哥真厉害,小名叫狗蛋。千千更厉害,天天孵狗蛋。一三五七九,二四六七八……”
云意之:“……”
他狂抽着嘴角,一想到自己那不着调的小名儿,耳根子又染上了一层薄红。
北堂千千没得到云意之的赞赏,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又一首小诗随口而出。
“父君姓君,娘亲姓凤,姓氏不同,不是兄妹。
哥哥姓云,我姓北堂,姓氏不同,不是兄妹。
有情之人,终成兄妹。意之意之,你跟我姓。”
云意之满头黑线,奶声奶气地道:“是不是娘亲亲跟你说的‘有情人终成兄妹’?”
“是呀!”
“娘亲亲真是个憨憨...有情人怎么会是兄妹?明明是夫妻。”云意之耸了耸肩,对于这个和他娘亲亲如出一辙的妹妹,已是束手无策。
遽然间,他小小的身体一震,只觉背脊后传来阵阵阴风。
回眸一看,君墨染面色已完全沉了下来。
他的宝贝无忧确实憨了点儿,但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这么说她。
云意之眨了眨亮若辰星的桃花眼,猛地向君墨染身侧一袭男装俊美无双的凤无忧扑去,“娘亲亲,元宝怕。”
他自三岁之后,就鲜少撒娇。
总是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同幼时的君墨染极像。
唯独在凤无忧面前,他才会显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动不动就要她抱。
彼时,凤无忧正认真地翻阅着北堂千千写下的小诗。
她原以为,她被君墨染磨得没办法才压着嗓子唤的那几声“爹”仅有君墨染一人听闻,不成想,北堂千千竟也听到了!
更让她头疼的是,端坐在上书房的这群孩童,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若是同他人说道,她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都怪你,莫名其妙地总想让爷叫你‘爹’!”
“本王也未料到,竟会被千千听了去。”
君墨染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只是偶然间听过凤无忧宿醉时说的那声“雅蠛爹”,才觉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叫“爹”是那么快乐的事,这才会时不时地逗弄她一番。
凤无忧闷哼着,正欲将北堂千千拎回宫好生教育一顿。
抬眼间,才发觉北堂千千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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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完结感言
距离《小祖宗》正式完结,已一月有余。
在完结当天,我就想过开新坑。可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个月里,我仿佛失去了写作的能力。更直白地说,应当是失去了讲故事的能力。
这段时间,我很惶恐,不知道该如何调整自己,也想过就此封笔,草草地结束这一段有些艰辛却给我带来很多欢乐的征程。
坦白讲,写小说真的挺累的。两年时间,七百多天,每一天都在码字,无一例外。
比写小说更累的是,看到自己的许多不足之处,却不知道要怎么去改。
第一本,我总说是因为第一人称的原因,才会一路扑到尾。只有我自己明白,是我做得不够好。
第二本,说实话我以为成绩不会仅此而已,也曾盲目地自信,觉得当下只是欠缺更好的推荐位。实际上啊,兜兜转转两年,我依旧是个初出茅庐的门外汉。心思鲜少放在提升功底上,剩下的只有投机取巧和日渐油腻的写法。
这是我头一次正视自己的缺点,对自己还挺失望的,不过还没到绝望的程度。
只要有一线转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关于新书,我不想再投机寻热点。就凭直觉写,把过去两年丢失掉的真诚找回来。
最后的最后,感谢曾路过或者一直在的小仙女,谢谢你们的陪伴。
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弥足可贵的欢喜。
推文—《重生后她在大佬圈爆火了》
【1V1双洁,马甲团宠爽文】
前世,凌墨被渣爹,继母,未婚夫,白莲花妹妹所,痛失所有,凄惨横死。
重生归来,她断绝一切念想,发誓要将渣男茶女统统踩成豆腐渣......
开局一手烂牌,被群嘲昔日名媛变草包?
凌大佬花式打脸,王炸齐飞全球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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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科零分?被勒令退学后。
学术泰斗:统考卷的难度系数您定一下?
作风不检?被家族除名后。
地产巨鳄:滨江区豪华江景别墅,请查收!
无才无艺?被水军狂黑后。
她一手国学技艺,荣膺非遗传承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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