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多个变数
赵畅虽然跟青山元君没有什么交集和感情，但这位老人对佳儿和好儿的善意一直让他心存感激。见老太太这样，很是难受。
他走近炕前，躬了躬身说道，“老神仙，我再叫几名御医来给你看诊如何？”
青山元君睁开眼睛，叹着气说道，“无需，贫道每年冬天都是如此。”
她让服侍的道姑退下，又示意坐去她身旁，她有话要说。
赵畅坐去炕沿边，把耳朵靠近她。青山元君低声说道，“让那两个姐儿六岁前最好一直住在乡下，那里是福地，于她们有利。特别是明年二月，是凶月，绝对不许她们回京。韩娘子得狐仙娘娘庇护，她们一直跟着她，好处多多。”
语速越来越慢，说到后面，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些话让赵畅惊恐不已，又莫名其妙。他想再问，但看到青山元君已经闭上眼睛，喘气也急促起来，知道再问不出个名堂。还是忍不住轻唤一声，“皇姑母？”
青山元君又费力说出几个字，“天机不可泄露，莫再问了。”
赵畅只得起身，跪下磕了个头说道，“谢皇姑祖母提醒。”
起身急急走了出去。
青山元君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又出现两个女娃被人灌了药后敲破脑袋，她拼着全身力气去夺那个人手中的匕首，匕首却阴差阳差插进自己的胸口……
又活过了几十年。拖着破败的身子，过着一天又一天重复不变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重生有什么好的，改变不了当姑子的命运，依旧病魔缠身甚至更甚，还不如投胎转世，从头再来。
还好，今生有了多个变数。她从皇宫里的“清观”来到这里修行，那小姐妹没有因为身体不好而出家，谢明承没有战死，谢家没有出现变故，那个妖妃还没有被封贵妃，没有出现“残月案”，太后没有病重，和王没有被逼出京……呵呵，更是把那样东西提前弄到了手。
前世没听说过的韩氏今生一鸣惊人，得狐仙保佑弄出了玻璃、土豆等前世不曾有过的东西，有一手“制药”的好本事，得明弘大师盛赞……
这么多的变数，有自己的谋划，也因为出现了“狐仙”。
她歪着头瞥了眼床头，眼里有了笑意。没有力气转动手里的流珠，只得紧紧捏着，无声念道，“福生无量天尊，狐仙保佑……”
一个道姑进来说道，“老神仙，到吃药丸的时间了。”
青山元君“嗯”了一声。小道姑把一丸药掰成四小份，拿出一小份递喂进青山元君嘴里。
赵畅像失了魂一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青山元君的屋舍。
青山元君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京城有人要害他的闺女。再想想之前明弘大师的话，也是提醒他把孩子放在乡下。
他不明白，作为皇家人，生活在京城应该是最安全的。可为什么他的两个小闺女在京城会有危险呢？谁会害两个手无寸铁，又不会对人有任何威胁的小女娃？
还有，想害他闺女的人应该行动不自由，否则把她们送来庄子也会跟过来害人。
那么，最有可能害她们的人在宫里，或者王府里……
他去前殿拜了狐仙和仙狐，把自己和随从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捐了出来，祈求仙姑娘娘保佑闺女平安。
他再次来到双宜山庄和星月山庄之间，不由自主走去之前他经常驻足的地方。又听见他闺女清脆的笑声，两只虎的笑闹声，韩娘子温柔的嘱咐声，以及狐狗驴马的叫声。哦，还多了一位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想是谢大姑娘的。
赵畅笑起来，眼里却噙着泪花。他有多久没在这里听到这么多欢快的声音了？
那些美好而短暂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赵佳儿和赵好儿午晌起来后，就想去老院子的后院玩。在王府，她们想的最多的就是那里。
韩莞也想那里了，又看着天气好，午后的阳光大，就带着她们和两只虎、谢明珍一起来了。
到了这里，才看到翠翠、豹子、雪团儿都趴在这里晒太阳，白影、乌风则站在一旁悠闲地甩着尾巴。
两只虎骑上马背，四个小姑娘挤着骑上驴叔的背。
这里的风有些大，韩莞又带着小姐妹跳绳玩。
谢明珍看着好玩，带着周家小姐妹跳。
翠翠和豹子、雪团儿则等着两对小姐妹出错，她们出错了，就能轮到自己跳。
正玩的高兴，一个小丫头来报，“姑奶奶，赵爷说他刚才去拜见了青山元君，他有几句话想嘱咐佳姐儿、好姐儿，还想拜托韩娘子一件事。”
谢明珍在这里，韩莞不好单独去见他。想着赵畅或许也知道谢明珍在这里，才故意把青山元君的名头抬出来。
说道，“请他过来吧。”
赵畅咧着嘴笑，笑得很刻意，一看就是假笑。
不敢说赵畅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属于心里装得下事的那种。韩莞感觉他有事，事还不小。
韩莞和谢明珍等人给赵畅见了礼。
韩莞问道，“老神仙身体又不好了？我明天去看望她。”
赵畅叹道，“老神仙的身体的确不大好。她说，她观了天术，今冬天气会比往年冷。我想着，佳儿好儿身体不好，这里是福地，今冬无事就让她们在这里生活。我要忙于公务，过两天又要去晋城，劳烦韩娘子多多看顾她们。”
说完，还拱手躬了躬身。
韩莞避过他的礼，笑道，“赵爷客气了。姐儿跟两只虎玩得好，她们在这里，两只虎也高兴。”
谢明珍也笑道，“是呢，我在这里只住了几天，就听两只虎念叨佳儿妹妹、好儿妹妹好多次。”
谢明珍小时候经常跟着谢明承同他的几个好朋友玩，与赵畅比较熟悉。
两个小姑娘更高兴了，给了两只虎一个最美丽的笑。又对韩莞建议道，“姨姨，今天正是吃烧烤的好天气，就请我爹爹过来吃烧烤吧。”
她们知道爹爹心里特别想来姨姨家吃饭，便提了这个建议。
第四百零一章 为谁而来
韩莞刚要拒绝，谢明珍笑道，“好啊，再把我祖父他老人家请来。别看他岁数大了，最喜欢吃烤土豆。”
韩莞更不想让谢老爷子和赵畅一起在自家吃饭。
赵畅也不想跟谢老头一起吃饭，还是在这里。忙推拒道，“不麻烦了。”
几人正说着，又有丫头来报，舅爷来了，直接去了客房。
韩莞一喜。韩宗录没有直接来后院找她，一定是因为谢明珍在这里，不好过来。
笑道，“我弟弟来了，他也喜欢吃烧烤，就请赵爷和我弟弟在前院吃吧。”
赵畅笑道，“这当然更好。”
谢明珍充满希冀地看着韩莞，韩莞面呈难色。
二虎说道，“姑姑不知道，太爷爷不喜欢跟赵大叔吃饭，他们一碰面就吵架。”
谢明珍便不好再说请老爷子的话。
韩莞又让人去把封景请来陪赵畅，把韩月、方晓辰、孙红妮请来后院一起吃。
人多，即使谢老头不要脸皮跑来蹭饭，也不会多想。
谢老头果真来了。他是来接两只虎和谢明珍去谢家庄住，见这里在吃烧烤，非常不要老脸地坐了过去。
赵畅不愿意搭理他，老头儿也识时务没有再说讨骂的话。
送走客人，话瘘子谢明珍去了后院客房，韩莞才得以清静。
躺在床上，又想起赵畅。她明显觉得，赵畅有心事，青山元君肯定交待了他什么，最有可能是交待小姐妹的事。
再想到谢三夫人，以及那些信息，韩莞心乱如麻，又倍感孤助无依。此时，她特别希望有人倾述，希望有一双厚实而有力的大手拉她一把……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守着儿子，多赚银子，护好亲人，远离渣男。这几样似乎都实现了。
她不想搞什么宅斗、宫斗，不想掉进什么漩涡。可因为两只虎的原因，不止牵扯进宅斗、宫斗，掉进不知情的什么漩涡，还跟重生人对上了。
这些麻烦事不能跟两只虎多说，也不想跟韩宗录多说。前者是小孩子，后者是小青年，起不了作用还会让他们徒增烦恼。
韩莞进了空间，睡在里面的翠翠抬头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躺下继续睡。
她打开电脑，一张一张看着老照片。
她跟照片里的人分别只有两年多，却是隔了两辈子，之前的爱恨情仇似乎都没有了。除了沈意，她想念里面的每一个人。
翻到奶奶和爸爸的那张黑白照片，她久久凝视着美丽的奶奶。
苦了几十年的奶奶转世投胎去了，爷爷却来了这个世界，过上了他想过的生活，当上了最有智慧的高僧。
真想去找他。
又翻到两张照片，是谢明承的。
一张是大虎在京城院子里同谢明承说话，二虎偷偷在屋里给他们照的相。一张是二虎跟谢明承说话，大虎在屋里偷偷给他们照的相。
谢明承是侧面，脸上挂着微笑，低头看着儿子。
韩莞没注意到，她看这两张照片的时间最久。
心绪平静下来了，她又去了定州谢府。那尊摆件似乎还被扔在库房里，除了偶尔传来隐隐的打更声，没有任何声音。
怕打草惊蛇，她没敢出去。
韩莞有些气恼，有这么大个金手指还不能便宜用。若不是怕伤及无辜，真想再来次火攻。
她想去谢明承那里，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过。如今要谢明承那里至少要用三个小时间的时间，来回六个多小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得沮丧地回了家。
有赵家小姐妹，星月山庄更热闹了。
谢明珍乐不思蜀，谢二夫人多次派人来接她，她都不回去。还振振有词，她住在这里，既能孝敬祖父，又能跟韩姐姐学庶务。她心里还有个没说出来的小九九，她非常喜欢丽影妆粉，总想跟韩莞把关系再搞好一些，加一股进去。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韩莞会做生意，谢老太太和谢二老爷夫妇听说谢明珍的想法都很高兴，也就由着她。
谢老爷子更愿意谢明珍住在这里。孙子不在，就让孙女跟韩氏多多亲近，不许别人打韩氏主意。
自从韩氏被封郡君后，为她说亲的人就没断过。
和昌也愿意谢明承住在庄子。她想孙子，隔三岔五想去谢家庄子住一天，有谢明珍在，她才好住在那里。
韩莞同两只虎又找过一次谢明承，来回用了七个多小时间。谢明承已经帮谢三老爷把屁股擦干净了，却没能如愿找到血月。
次日他就要甩掉尾巴秘密赶赴雍城。
雍城更远，坐空间过去单程需要近五个小时。他们找不到消失那么久的借口，没有再去找谢明承。
转眼到了冬月，天更冷了。
十二上午，谢府送信过来，老太太生病了。谢老爷子、谢明珍、两只虎赶紧去了京城，还带走了翠翠和驴叔、白影、乌风。
豹子和雪团还想跟去，小姐妹不愿意，强留下它们陪自己。
下晌，韩莞带着小姐妹去了仙姑殿。以后上山越来越难，韩莞今天带了二十颗药丸去。
前两天才下过一场小雪，山上的雪要比山下厚得多，到处银装素裹。
青山元君的身体越发不好。韩莞没敢多打扰，把药丸奉上，小姐妹在她跟前说了几句吉祥话，几人就告辞回家。
还没到后门，就看见蜜蜡等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他们了，高兴地跑上前来。
“姑奶奶，谢三夫人来了。”
韩莞唬一跳，她怎么来了？
想到这一对小姐妹，还有小院里的周大娘……不知道她是为谁而来。
韩莞对小姐妹说，“你们回先双宜山庄，我不亲自来接你们，你们不许来过。”
小姐妹不愿意。
“谢三夫人是虎哥哥的三祖母，都是亲戚，见见怎么不成了？”
“姨姨不是常说，要多与人交流吗？”
韩莞现在没有心情跟她们讲道理，皱眉说道，“听话。”
口气有些冲。
她们从来没看到韩莞发过脾气，心里极委屈，还是不敢不听，只得手拉手回了自己家。还一步三回头，希望姨姨能改变主意。
第四百零二章 反常即为妖
韩莞给蜜蜡使了个眼色。蜜蜡向周家走去，韩莞去了后堂。
谢三夫人亲自上门了，或许听到了什么风，亲自前来确认。
之前周大娘和周家小姐妹所在的妓院群芳楼就在定州，群芳楼的老鸨还去府衙告过状，说周大娘拐走了一对双女。
谢三夫人去了定州，若她听说了这段公案，凭她谨慎多疑的性格，一个被毁容、琴艺高超又年纪相当的老婆子，还有一对双胞胎，肯定会多加注意。而且，琼音被烧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不可能不格外小心……
为了以防万一，韩莞让人加强庄子的安全，包括西边的那几座小院。和王府的护卫和谢明承的人依然继续保护着庄子和韩莞母子的安全，要持续到把玻璃方子告诉朝廷为止。谢三夫人即使有人，这段时间想在这里动手也不可能。
上个月底她又去了周家一次。
她不好直接说她已经知道白苏重生，周大娘就是突然失踪的琼音，而是拐了一个大弯：
“我听谢世子说过，水灾结束后，群芳楼的老鸨去定州衙府报案，说一个毁了容的琴师拐走两个双生女，还特地说了琴师的琴艺如何高操，两个双生女如何漂亮。巧的是，两只虎的三祖父前些日子去定州府任知府。
“谢三夫人琴艺极高，精通多种乐器，对音律极其执着，到处收集好曲儿和好乐器，还专门去我京城的家让我吹奏那首‘白兰花’。听说，她早年还花费近万两白银买下琼音的琴和箫……”
周大娘猛地睁圆眼睛，“什么，真的？”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赶紧垂下眼皮说道，“哦，我早年也听说过琼音有三样宝——琴、箫、笛，笛子在韩娘子手里，原来琴和箫都被她买去了。”
韩莞装作没看出来，自顾自地说道，“谢三夫人对琴和音律的痴迷程度让人无法理解，也多被诟病。我怕她去定州后知道那个公案，因为对琴师感兴趣派人找你们。你们来我家，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离定州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当然了，你也莫怕，你住在这里，没人会伤害得了你。只不过以后最好不要弹琴，不让她知道你的琴艺有多高。我虽然愿意护着你们，不想跟她直接对上。”
周大娘身子颤抖，脸色青白。谢三夫人肯定是白苏，没想到那个传闻是真的……
许久周大娘才控制住情绪。她望向目光平静的韩莞，如此聪慧的女人，或许已经有所猜测。
但她还是不愿意承认那个永远为贱籍的的身份。一个是她不想再要那份屈辱，哪怕是名义上的。一个是不想韩莞为难，知道了还为她弄良民户籍，犯了律法。
她艰难地说道，“谢韩娘子庇护，我不会再弹琴，也不会让小姐妹再弹……还有，反常即为妖，韩娘子一定要注意谢三夫人，再提醒谢世子注意她。明年二月就是闰年闰月，正月和二月一定要把她看住了。”
韩莞郑重地点点头，“我还想知道，有了血月和祭童，想重生谁就能重生谁吗？”
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初白苏为什么不穿越和昌，而是穿越成了华氏。
周大娘说道，“要重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个是想重生的人和被重生的人相距不能超过百丈，二个是重生人死前三个月内，她的血要和被重生人的血有所交融。否则，就会重生到自己之前的日子……我，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的声音很低，又含混不清，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韩莞也不拆穿她，起身告辞。
刚走辽周家院门，就听到里面“哗啦”的声音。
周嬷嬷不高兴了，想倒回去，“姑奶奶一走她就砸东西，这是干什么？”
韩莞拉住了她，“周大娘刚才跟我说起了之前的伤心事。她的身体不好，以后不便再出院子，每日三餐和药让人定时送去，不许有人苛待她……”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轻松了几分。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解开了。不是白苏不想重生成和昌，而是条件不允许。华氏原主应该是当姑娘时偶尔去白苏所在的城市小住，被白苏盯上。白苏重生后，寻找一切机会引起谢三老爷的注意，以达到嫁进谢家的目的。
现在条件允许了，白苏会不会重生到和昌身上？
自从韩莞发现谢三夫人不妥以来做着几件事，确认她的身份、试探她的实力、想知道她的目的、如何实施目的。到目前为止，完成了第一件，基本完成第二件和第三件，第四或许要等到闰年闰月前夕才会知道。等到这几件事都做完，就是如何阻止和收拾人了。
而偷听到谢明承的一些支言片语，韩莞又觉得和王和谢家似乎知道一些跟血月有关的什么事，还在布置着什么。谢明承出远门，并不只有他嘴里的那几件……
她怕自己轻举妄动破坏他们的什么计划，反倒不美。
有了这次谈话，等谢明承回来后想法子透露几句。
……
来到后堂门前，韩莞把思路拉回，定了定神。丫头把门帘掀开，她走了进去。
谢三夫人穿着红色撒花锦缎出风毛斗篷，戴着昭君套。见韩莞走来，灿然一笑。
“我去京城看望公婆，路过这里，想来看看你们母子和珍丫头。”
韩莞笑道，“老太太不好，两只虎今天上午就跟老太爷和谢大姑娘一起去了京城。”
她注意到八仙桌上居然放了一张琴。
谢三夫人指了指琴笑道，“韩娘子想听我弹琴的话我一直记着呢，这次专门把琴带来了。你让我听了那么好的曲儿，我也应该投桃报李不是。”
韩莞一愣，自己说过让她弹琴的话？好像是说过，谢三夫人去京城自己家时，自己客气说了这个话。
不过，谢三夫人根本不用正眼瞧自己，她怎么会这有心？
韩莞心里百转千回，嘴里却笑道，“哎哟，三夫人有心，我今天有耳福了。”
第四百零三章 她才是目标
谢三夫人没有马上弹琴，似是无意地笑道，“这里到底是福地，哪怕寒冬腊月，也看得出景致很好。未过河的时候我就下车，一路步行来此……呵呵，听路人说，你家有两对双胎女娃？哎哟，看到一对双胎都难，加上两只虎你家有三对。”
韩莞忙道，“谢三夫人慎言，那对小郡主可是皇上的孙女，不是我家的，只是喜欢来找两只虎玩。另一对小姑娘，是水灾时逃难过来的。她们同祖母一路逃过来，有人想抢她们卖了，正好被我们遇上，救了她们……我看她们漂亮讨喜，她祖母身体不好又年纪大了，就买下了她们。”
正说着，外面一串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来。
韩莞笑容更大，眼里盛满宠溺，笑道，“小猴儿，怎么跑来了外院。”回头对身后的蜜珠说道，“谢三夫人稀罕双双，去把她们叫进来给谢三夫人瞧瞧。”
小姐妹怯怯地走进来，跪下给谢三夫人磕头道，“奴婢见过夫人。”
很有小婢女的样子。
谢三夫人看了她们一眼，笑道，“倒是两个漂亮丫头。”
她身后的丫头递了两个装银锞子的荷包给周家小姐妹。
小姐妹躬身道，“谢夫人赏。”
谢三夫又问，“几岁了？”
周南脆生生答道，“回夫人，奴婢今年七岁，翻年就八岁了。”
“可怜见儿的。之前家在哪里？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周西又糯糯说道，“回夫人，我们被拍花子卖了，碰到一个好心的奶奶，奶奶教我们弹琴。后来又碰到好心的姑奶奶……”
既然周大娘说余音不会因为琴声认出她，那么就让她们承认从哪里过来，大大方方更能打消她的疑虑。
谢三夫人咯咯笑道，“韩娘子会调教人，看看这两个小丫头，多伶俐。这么小就会弹琴？哎哟，我最喜欢听琴了。”
韩莞笑道，“莫看她们小，弹琴极好。”
“那我得听听。”谢三夫人这样说着，却没让她们在她的琴上弹。
韩莞让人去把她们的琴取来。
谢三夫人又问，“她们的祖母弹琴很好？”
韩莞点头道，“的确弹的好。唉，只是命运不济，早年家里失火，家人都烧死了，只剩她一人……不过，说句实话，要说弹琴最好的人，莫过于谢六爷。我当姑娘时也听过很多人弹琴，都比不上他。”看了一眼谢三夫人，又笑道，“他们都说三夫人弹琴最好，过会儿子我得好好听听。”
话里真真假假，真的是承认周大娘弹琴好，假的是在掩饰她们几人出自青楼。这是人之常情，毕竟谁也不想让人知道有那种过往。
说话间丫头把琴拿来，两个小姑娘各弹了一首曲“玉兰花”。
琴艺不是非常好，但这么小的孩子已经非常难得了。
谢三夫人暗松一口气。之前她专门听过群芳楼里的姑娘弹琴，再听这两个小姑娘弹，绝对不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她就说嘛，那个贱人即使没被烧死，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又赏了两个小姑娘各一个荷包。
谢三夫人要弹琴了。非常有排场地让她的下人把放琴的长几和琴凳拿进来，再把香炉拿进来放进香片点燃。
她弹琴之前把她的下人都遣退，说道，“我弹琴喜欢清静。”
韩莞想知道她这一番骚操作到要干什么，只留了一个蜜蜡在屋里服侍，其他人也都打发出去。
谢三夫人开始弹琴了，她弹的是“采红菱”。
琴声欢快悦耳，她自己也沉醉其中。
因为心里有事，韩莞貌似听着琴，却心猿意马。在她看来，谢三夫人弹琴的造诣上虽然比不上周大师，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艺术家。不单指她琴艺精湛，还有对艺术的热爱，只要一弹起琴，她就全部身心投入，再无旁物。
一曲毕，韩似才从琴声中清醒过来，啧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太好听了。之前我以为这首曲儿用笛子吹最好，没想到用琴弹出来更有一种韵味。哎呀，这就是大师和匠人的不同吧。”
谢三夫人一扬眉，“喜欢？”
韩莞点头，“嗯，非常喜欢。”
“我教你弹如何？”谢三夫人得意道，“好些人家的姑娘求着我教，我都没教过，只指点过明来和珍丫头。”
韩莞心里发毛，谢三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反常即为妖。
她摇头笑道，“我没弹过琴。”
谢三夫人非常执着，“乐器相通，你会吹笛子，学琴快得紧。过来，我指点你几招，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韩莞想到一种可能，又觉得不可能……她不会这么疯狂吧？
她想知道谢三夫人想干什么，还是走过去，听话的坐在琴凳上，一切行动听谢三夫人的指挥。
在按压一根琴弦时，韩莞感到一阵剧痛，“哎哟”一声抬起手，她的右手食指居然被划出血了。
谢三夫人也吓坏了，“琴弦怎么会这么锋利……”
说话间，她的手也去按压那根弦，被划得出了血。
一旁的蜜蜡赶紧上前，要用自己的帕子为韩莞擦血，却被谢三夫人一把把韩莞的手抓过去。
她十分过意不去地说，“哎哟，怎么会这样，快让我看看……那琴是我让人新买的，我得找店家说叨说叨，让他挨板子……”
韩莞没注意谢三夫人说什么，只看着两根玉指上的血交融在一起……
谢三夫人把韩莞流血的手交给蜜蜡擦拭，她收回手把流血的食指放进自己的嘴里把血吸干。
韩莞看到那张如血般鲜红的小嘴嘟成一个小红圈吸着指头，又害怕又想吐。
原来自己才是谢三夫人的目标……
她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对一脸焦急的蜜蜡说道，“无妨，就一道小口子。”
该做的事做完了，谢三夫人也不想继续呆下去。笑道，“我该回京城了，再晚，就进不去城门了。韩娘子把我刚才说的口诀记牢，以后找机会再教你。”
送走谢三夫人，韩莞匆匆回了正院。
第四百零四 疯狂和邪性
韩莞把门关上，一个人进了空间。
她要消化刚才的事。
在谢三夫人要教她弹琴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让她当备胎的可能。可好奇心使然，想看谢三夫人的真实目的，想看她怎样做，还是去了。
她与她的血真的交融了。
虽然韩莞不怕谢三夫人，也不可能让她在自己身体上重生，还是有些被她的疯狂和邪性吓着了。
之前，韩莞把她想得太痴情了。以为她喜欢谢国公，就会毫无反顾地重生成和昌，既能得到心爱的男人，又能护好亲生儿子。
现在看来，白苏的恨和嫉妒远超过了爱。
让和昌痛快地死，根本解不了她的恨。
当她重生在韩莞身上后，哪怕谢明承不想娶她，她都会想办法嫁给他，然后做各种败坏谢家的事。让和昌看着最心爱的儿子孙子如何被“儿媳妇”祸祸，甚至还有可能看到丈夫与“儿媳妇”纠缠不清……
她要让和昌痛苦地活着，直至被气死，或者被害死，让谢国公“扒灰”，名誉彻底扫地，谢明承和两只虎都死，最后爵位和整个谢家都归谢明继。
她之前在和昌面前说韩莞的坏话，并不是阻碍韩莞嫁给谢明承，而是给和昌添堵：你再高贵又如何，你亲生儿子还不是娶了一个令你恶心的女人，气死你。
想通前因后果，韩莞恨白苏恨得咬牙切齿。那个女人太邪恶太坏了，自己和两个祭童、两只虎，再加上谢家那些人，她这一下要弄死多少人。
韩莞是现代灵魂，之前一直不愿意或者说不敢“亲手杀人”。前世她连杀鸡杀鱼都不敢，这一世即使再恨小包氏和卢氏也没想过要杀死她们，想弄死白苏也要借助他人之手。可今天，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冲动。不仅要干掉白苏，更要把那把“血月”弄过来，不能让它再存在于世间害人。
只不过，还要看谢明承父子和和王到底怎么回事。若他们真的参与进来，还是要暗中配合他们。自己只针对白苏和血月，而他们或许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韩莞唯一想不通的是，谢明承父子是因为自己的提示才注意到谢三夫人的，怎么现在好像知道她的更多的事，不知这段时间出现了什么变故……
韩莞出空间时，已是夜色茫茫。外面飘着小雪，静极了。安了玻璃窗就是好，不仅更暖和，也再听不到风吹窗纸的声音了。
春嬷嬷和蜜蜡还焦急地等在耳房，不知何故姑奶奶一直歇息到现在。
听见动静，春嬷嬷小跑去前一进的小厨房热饭菜，蜜蜡过来服侍。
一刻多钟后，春嬷嬷端着托盘进来。
她把一小罐小米煨海参、一碟萝卜烧羊肉、一碟炒豆芽、一小碟奶油卷放在桌上，用小碗舀了大半碗小米粥放在韩莞面前。
“姑奶奶饿着了，先喝碗粥暖暖胃。”
韩莞没有喝粥，而是拦腰把春嬷嬷抱住，把头埋在她的肚子上。
“嬷嬷，让我靠一靠……”
那种久违的温暖和满足感盛满了她的心房。她与原主的感受契合在一起，哪怕前世的亲妈，也没给过这份母爱。还好，在寒冷的冬夜，有这个怀抱可以让她靠一靠，暖一暖。
春嬷嬷笑眯了眼，“姑奶奶又撒上娇了。”
心里却叹着气，若自己死了，姑娘咋办？身边没个知冷热的男人，总是不成。
韩莞抱了一会儿就开始吃饭。
春嬷嬷又道，“姑奶奶，谢三夫人送家里的礼物怎么办？啧啧，真是有钱人，她跟姑奶奶没有什么交集，能送那么大的礼。”
“她的东西我不稀罕。检查检查丢进前院库房，看以后送给谁……”话没说完韩莞又想到某种可能，赶紧道，“都锁进桂园库房，我明天看看。”
白苏要重生，谢三夫人要死，她肯定要转移财产。不止要藏在某处，也有可能拿一部分来她“未来的家”。谢三老爷那个蠢货，他贪污受贿的很多财物都被白苏想法子搬走了……
韩莞笑了起来。或许，自己还会多一笔自动送上门的不义之财。
谢府余庆轩里，白苏把几间屋子检查一遍，没有任何异样。
她放心地点点头，坐去炕几前。
丫头听琴问道，“夫人，摆饭吗？”
谢三夫人点点头。
她回到谢府已经酉时末，直接去明寿堂给老太太和老国公请安。老太太厌厌地躺在床上，一看她就生气。问了几句三儿子的事，就让她回来了。
她吃饭的时候，丫头都退了下去，只有这个院子的管事贾嬷嬷服侍在身边。
贾嬷嬷年近五十，是谢三夫人的乳娘，一直留在谢府管理这个院子。
谢三夫人边吃边轻声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府里有什么事？”
贾嬷嬷轻声回禀道，“无甚大事。五爷被老太爷打过两次，老太爷还说翻年让五爷去军营历练……曹姨娘还算老实，天天带着二姑娘在院子里做针线……与其说老太太得了风寒，还不如说是想重孙子想的紧，他们一回来，病就大好……大夫人这两日特别高兴，好像世子爷遣人送信回来，他快回府了。”
谢三夫人嘴上滑过一丝嘲讽，又问，“那边呢？”
贾嬷嬷又道，“那边只让老奴通知三夫人，十六那天在万寿观一见……”
谢三夫人拿出一对虾须赤金镯子交给她，“你做的很好。翻年，你就去外面跟着儿子享福吧。”
贾嬷嬷跪下磕了一个头，“谢夫人。可老奴舍不得夫人，想一直服侍在夫人身边。”
谢三夫人摇摇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儿子在外面有上百亩地，你也有些金银傍身，该是在家颐养天年。我嘛，还有这么多人服侍。”
贾嬷嬷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谢三夫人又道，“我买了两个小丫头，是一对双，放在定州的府里。年前我同老爷一起回来，会把她们带回来。你给准备一间屋，她们年纪小，就在后院的耳房里。”
贾嬷嬷答应着，把桌上的碗筷收出去。
第四百零五章 好为人师
望着贾嬷嬷的背影，谢三夫人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最放心的人就是这位乳娘……
重生后，她跟前世的母亲悄悄相认，由母亲和干白世同谋划一切。
白世同是母亲的干儿子，也是她前世的相好。他不俊俏，不识字，还粗鲁和爱骂人，却是对她和母亲最好的男人。
为了以防万一，没让这位乳娘参与进那件事。还好没让她参与，若她被抓起来熬不过大刑，不说自己有可能暴露，另一件事也瞒不住了。
世上，唯一能抵住一切痛苦不松口的，就是母亲。那位母亲为了她熬过重刑，她也将为了她的儿子，再受一次经受不轻于重刑的煎熬。当然，更为了恨和为母亲报仇……
只可惜，这位乳娘和那位乳兄太了解她这一世，也知道太多事，不能留下。以后自己要依靠的，就是春嬷嬷一家了。春家那几人比贾嬷嬷母子更加衷心，也更粗糙没心计……
把下人打发下人，她关上所有门窗，把亮明的玻璃吊灯灭了，只留下墙角那盏昏暗的羊角灯。她走去衣柜前，把柜门打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又闻了一遍，才巴打开里面的衣裳。她抓住挂衣裳的木棒，左拧了两圈，再右拧两圈，柜底下出现一个小格。
小格里面有几样漂亮的首饰，都是琼音那个贱人的。
她又俯下身凑过鼻子仔细闻了闻，才掀开厚实的棉褙子，从腰间取出一把三寸多长的匕首。小格太小，她又拿出两样钗子，才把匕首放进去，再关好。
白苏无音地笑起来。
血月，祭童，目标，三者都找到了。只等那一天……
由于太过激动心绪不宁，她又开始焚香弹琴，子时初才上床歇息。
韩莞一直坐在空间里。她隐约听到了白苏和一个婆子的对话，由于声音小，没有完全听到。好在谢三夫人谨慎，连吃饭都是在卧房，让净房里的韩莞听了一些内容。
白苏又弄来两个孩子，她不可能再去害赵家小姐妹，青山元君为什么那么紧张她们？再想到谢家父子和和王做的事，韩莞怀疑或许与那小姐妹有关。
还有，白苏指的“那边”是哪边？
他们要在万寿观相见。
万寿观属于皇家道观，地址在京城，奉祀皇上本命星君，是专门为皇上求健康、求长寿的道观，由道士和太监共同管理。而且，里面的道士属于朝廷官员，享受朝廷俸禄，总管道士拿的俸禄跟七品县官一样多。
虽然万寿观是皇家道观，除了供奉皇上的本命星君外，也供了三清、火德真君等神仙。皇家人能去祭拜，百姓人家也能去祭拜和做道场。
之后便是谢三夫人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在翻腾什么。
韩莞怀疑她在收拾财物，还有可能在查看或者藏血月。想到有可能是血月，韩莞激动地血往上涌，只可惜看不到。
得想办法在她屋里安个摄像头。
好不容易等她弹完琴，她什么都没做，上床歇息了。
若趁她睡着放迷烟把把迷晕，便能够动手了。不敢拿刀杀人，用枕头捂死那个罪恶的灵魂……
韩莞真的有这种冲动。但想到谢明承他们的目的，还有血月也不知道在哪里，韩莞还是咬咬牙走了。
她去了两只虎那里。没有出空间，孩子绵长的轻鼾声她就能分出谁是大虎谁是二虎。
她笑起来。一天不见，她竟是这么思念他们。她觉得自己过去喊他们为“便宜儿子”完全不对，她与原主已经合二为一，他们就是自己孕育十月生下的，自己与他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
哪怕他们的呼吸声也是那么动听。
听了一阵，韩莞才回家。
她还想趁白苏不在定州谢府的时候，去那里一趟，把东西埋在她的窗外地下。她的鼻子再好闻，也不可能闻到地下的东西。
可惜今天下雪，留下脚印容易被人发现。
改天吧。
两只虎在谢府住了三天，张老先生也被接去了。
他们上午半天跟着先生学习，下午陪老太太解闷，晚上在正院陪和昌，让两个中老年妇女陪感欣慰。两张小嘴甜甜，逗得她们笑开怀。她们憋出内伤，也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不敢再说韩氏的不是。
十六这天上午，两只虎和张老先生带着几只动物、一车礼物回庄下。
老太太和和昌都流了泪，却也阻止不了他们回去跟娘在一起。
谢老国公皱眉说道，“哭甚哭，明承明天就回来。让他赶紧把韩氏娶进来，重孙孙不就一直留在府里了？”
老太太气道，“我也巴望着呢。可韩氏一根筋，哪那么容易回头。”
和昌也想不通，现在还有好多姑娘做梦都想嫁给儿子，偏韩氏还拿乔。
这时，谢三夫人来了明寿堂。
平时女眷孩子来请安，谢三夫人都是最后一个到，今天却来得这样早。
和昌纳闷，也没搭理她，低头转动着玉指上的指环。
谢三夫人对老太太笑道，“今天儿媳想去万寿观上烧，保佑婆婆早日康复。”
老太太没想到这个不省心的儿媳妇有这个孝心，还是高兴。“难为你有这个心，早去早回。把兰丫头带去见见世面，那个猴儿，跟人说句话都害怕。”
谢三夫人不想带那个丫头片子，但老太太提出来了，也只得答应。
谢三夫人转身之际，看到和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生气。站下似笑非笑道，“来京城之前，我去了一趟星月山庄。之前韩氏说想听我弹琴，我就专门去给她弹了。她喜欢的什么似的，还让我教她，我也教了。哎哟哟，真是个伶俐孩子，一学就会。我还跟她说好好弹，若弹好了，就奖励她一张最好的琴。”
在和昌看来，跟这个不懂规矩又放荡的小官之女多说句话，都跌了自己的份儿，但这个话她想不接都不成。
她冷笑道，“没看出来，你还好为人师。你有那个心，就多教教兰丫头。她到底是你的庶女，被人说嘴你也丢脸不是。琴啊首饰什么的，多送兰丫头几样。啧啧，那孩子可怜，我和婆婆看不过眼，可没少赏她首饰和料子。“
第四百零六章 财物先到
两只虎今天会回家，赵家小姐妹不想上课，闹着要在小路上等他们。
于先生和韩莞并不想过于拘着她们，就让丫头婆子带着两对小姐妹在星月山庄的后门处玩。天冷怕冻着她们，两个丫头各带一个小姑娘跳绳，出错三次就换一个。
四个小姑娘玩的高兴，清脆的笑声在庄子上空盘旋，连在桂园里的韩莞都能隐约听到。
桂园是正院的第一进院子，其中两间耳房是小库房。韩莞拿着一个小手炉坐在椅子上，春叔则坐在小凳子上，他前面摆着一架五扇苏绣炕屏。
这架炕屏是谢三夫人送的。还是双面绣，十分精美。韩莞昨天检查半天没发现什么，不死心，今天又让春大叔来看。
春大叔敲一敲，听一听，再看一看，摆弄了许久才终于发现底座的一支脚架声音有问题。把脚架拆开，里面放了四颗猫眼、四颗祖母绿、四块小玉佩，还有两张七千两银子的银票，价值万两银子以上。
春大叔吓了一跳，“姑奶奶，谢三夫人这是何意？”
韩莞悄声道，“这事莫说出去。我听谢世子说过，谢三老爷在洪州贪墨了好些钱财，已经有人注意他了。是不是，谢三夫人四处藏匿脏物，也放了一些在我这里，等以后风声过了再想办法拿回去？”
春大叔冷哼道，“肯定是这样了。那个老娘们忒坏，这不是把姑奶奶连累进去了吗。老奴把这个脚架修好，东西原封不动放进去。若谢三老爷真的出事了，谢三夫人把这些东西供出去，屏风就交给官府，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若谢三老爷没出事，她找借口来讨要这架屏风，咱就说送人了，偏不给她。”
韩莞点头，“我和春叔想一块了。”
心里暗哼，灵魂没到，财物先到。白苏真的以为能把她弄死，鸠占鹊巢。照白苏谨慎的性格来说，财务不会放在一个地方，以后应该还会找借口送东西来。
想到定州谢府里的那两个小女孩，韩莞的心沉了沉。
她在前天和昨天夜里又去了定州谢宅，成功地把一点布渣渣贴在了一张琴上。之所以敢贴在那张琴上，是因为琴是谢三夫人走之前预定好的。这是新琴，有不同味道很正常。而且，那点布渣渣在外面放了许久，已经没有空间里的味道。
她进屋贴布渣之前，先去值夜的丫头屋里，把丫头迷晕，再套上她的衣裳。本来还想用一用丫头的香囊和香脂，却发现没有。或许白苏怕异味太多，不许丫头用这些东西吧。
韩莞如此小心，还是怕白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牌，怕被白苏嗅出什么异常，破坏谢明承他们的全盘计划。
她还听到了两个小女孩的说话声，娇娇糯糯，带有蜀中口声，不时说着想爹爹想娘亲的话。看样子应该是好人家的孩子……
春大叔把脚架重新弄好再放进大木箱子里锁好，已经午时二刻。
不知两只虎怎么现在还没回来，韩莞也去了后门。
突然，隐隐传来马蹄声响和驴叫狗吠声。
两对小姐妹仔细听了听，惊叫道，“虎哥哥（小少爷）回来了。”
她们猴急地往门外跑去。赵家小姐妹跑在前面，周家小姐妹跟在后面。
韩莞也走了出去，看到一队车马拐过双宜山庄的粉墙向这边跑来。
翠翠和豹子、雪团已经跳下马车，高兴地向他们跑来。护卫松开拉驴叔的绳子，驴叔也嚎叫着跑过来。
两只虎叫停马车，跳下车往前冲。
他们先抱了娘亲，再被佳儿妹妹和好儿妹妹拉着叫“虎哥哥”。
顿时，小路上一片喧嚣。
亲热够了，众人向正院走去。而雪团则向周家院子跑去，它虽然在星月山庄生活这么久，还是跟周奶奶和周家姐妹更亲近。豹子也跟去了，媳妇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路上，韩莞看看两个健壮的小子，笑道，“也就离开几天，怎么又长胖了。”
二虎小老头一样叹道，“可不是要长胖。太奶奶和奶奶总怕我们吃不饱，不停地往我们碗里夹吃食。又怕我们太辛苦，不愿意我们太早起床练武……太爷爷和爷爷没少为这事跟她们绊嘴。”
大虎又道，“若不是爹爹明天要回京，她们还不愿意放我们走。”
说是这样说，眼里掩饰不住得意。
韩莞暗诽。这就是血缘关系，小家伙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听说谢明承明天就回来，韩莞还是高兴。
次日午时初，星月山庄又来了一位客人，是韩莞不想见到的谢三夫人。
她特地来送韩莞一张琴，说韩莞有弹琴天赋。还鼓励韩莞好好练琴，以后她回京时再来教她。
此时是晌饭时间，韩莞忍着恶心留她吃晌饭。谢三夫人说急着赶路，走了。
不出意外，那张琴的夹缝里又藏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
这个不义之财发的，也太容易了。
两日后的下晌，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韩莞坐在炕上想心事。炕烧得暖和，还烧了地龙，屋里温暖如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只虎和小姐妹都在各自的讲堂学习，院子里静极了。
未时末，小丫头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意，让只穿了薄袄薄裙的韩莞打了一个寒颤。
小丫头禀报，“禀姑奶奶，谢世子来了。”
这个鬼天气韩莞可不愿意去外院厅堂或是后堂见客，那里空旷又没烧地龙，冷得要命。现烧地龙或是烧炭盆，也不会马上增温。
想到自己要同谢明承讲的话，韩莞道，“请谢世子来这里叙话。”
她起身进卧房，换上见客的棉褙子和棉靴子，去了厅屋。厅屋烧了地龙，再燃上两盆炭，也非常暖和。
外面传来丫头的声音，“谢世子来了。”
韩莞道，“请进。”
棉帘掀开，卷进一阵寒风，谢明承走了进来，随后谢吉和谢福又抬进来一个木头箱子放在地上。
谢明承披着带帽子的玄色斗篷，他把帽子抹下，露在外面的头发和眉毛上都结了白霜，鼻子和脸冻得通红。
第四百零七章 邪术
谢明承指着箱子笑道，“这是给孩子们的礼物。”
韩莞代两只虎谢过，让人领谢吉、谢福去桂园喝茶。
待谢明承坐下，韩莞又亲手递上一盅热茶。
谢明承接过滚烫的热茶捧着，又浅酌一口，才觉得暖和一些。
他们寒喧几句后，韩莞对身后的蜜蜡说，“我同谢世子有话要说，不要让别人来打扰。”
蜜蜡知道怕打扰的人肯定是小主子和小郡主，去桂园看着。
屋里没人了，韩莞才问道，“谢世子此行还顺利？”
谢明承点点头，把茶盅放在几上，起身郑重地给韩莞作了一个揖。
这个大礼让韩莞避之不及，想到某种可能，还是明知故问道，“谢世子什么意思？”
谢明承坐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韩莞。他此时特别想叫面前这个女子一声“莞莞”，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敢叫出去。
韩莞被他看的皱起了眉毛，谢明承才说道，“孩子他娘……”
叫完，还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薄唇。他不想叫她韩娘子，太生分。
这个称谓叫得韩莞一愣。这是老百姓中最常见的一种称谓，比如说春大叔叫春大娘，封师父叫封大娘。可从谢明承嘴里跑出来，韩莞非常不习惯。
虽然这个称谓常用于夫妻之间，但不是夫妻这样叫也没毛病，。
谢明承见韩莞愣愣地看着自己，又抿了抿薄唇，说道，“当然是谢谢你了。你是我的福星，也是我们谢家的福星。若你没有送我望远镜，我很可能回不来，我们谢家会被那个恶妇害得一败涂地。”
“恶妇，谢三夫人吗？”
“对，是她。那个恶女人，我三叔这么多麻烦，都是她撺掇的。她居然，居然还想弄什么邪术……”谢明承摆了摆手，“算了，这事匪夷所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件事，也只有和王、我爹、我，还有几个办事的人知道。”
韩莞还想听下文，他却不讲了。
韩莞只得试探道，“你说的邪术，是指借尸还魂？”
她用了一个这个时代喜欢用的词。
谢明承道，“这个词不准确，更确且地说是‘重生’，或者‘借人还魂’……咦，你怎么知道？”
韩莞道，“我听周大娘说了一些事，匪夷所思，一直不太相信。连你也认为为那种邪术，若是真的，那，那我岂不是快死了？”
她眼里盛满惶恐，似怕的不行。听谢明承的意思，他们已经知道有“重生人”这个生物，坚决不能让他怀疑自己这个前后变化大的人。
韩莞的话意有所指，又吓成这样。谢明承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快死了？还有，周大娘说什么了？”
韩莞把右手食指伸出来，粉红色的指腹有一条半寸长的伤口。她这具身子凝血功能不太好，再加上她没怎么擦药，伤口到现在还没有愈合。
谢明承站起来冲到韩莞面前，抓住她的手说道，“这么长的伤口，是那个女人用刀划的？我派了那么多保护你的人，还是被人伤着了。那个秦裕，是该挨板子了。”
秦裕是保护星月山庄护卫们的小头头。
韩莞道，“不怪秦裕。前几天谢三夫人去京城先来了我家，她带来了一张琴，还非得教我弹琴，我就去弹了。其中一根琴弦特别锋利，把我的食指划破，流了好些血。谢三夫人居然也把自己的手指在琴弦上划破，抓着我的手让两人的血液交融在一起，还把手指拿进嘴里吸……你也如此说，那一定是真的了，我已经被她盯上了……怎么办，我要死了……”
说到后面，她害怕得身体都有些发抖。
谢明承忙安慰道，“不怕，有我在，华氏伤害不了你。若不是为了配合那边，我一定会扭断那个恶妇的脖子。”
他把韩莞扶在椅子上坐下，很习惯地坐在韩莞旁边的椅子上。
韩莞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华氏在弄邪述？”
谢明承道，“先不知道跟她有关。和王和我们一直在查另一个与邪术有关的人，还是上年我们放了风出去，血月在九阳一带重现，才知道她也参与其中。或许日期越来越临近，华氏许多事更加肆无忌惮，不像原来那么装，我们又才查到了更多的事。她，唉，她或许不是真正的华氏……华氏十二岁那年得了重症心疾，病了数月之后，华氏就已经不是之前的华氏了。”
韩莞了然。谢明承知道华氏被取代，却不知道被谁取代。若他们知道取代的人是白苏，不定得多恶心。但要说出周大娘的话，就绕不过琼音和余音。
谢明承见韩莞的脸越来越难看，以为她害怕，又道，“莫怕，我敢保证，华氏绝对害不了你。哦，周大娘说什么了？”
韩莞若有所思地沉思片刻，侧头看着谢明承，答非所问道，“算算时间，华氏十二岁，正好是白苏死的那一年。”
谢明承的目光一缩，“你怎么意思？”
韩莞道，“之前，哪怕周大娘的琴弹得再好，我也没想把她跟琼音联系在一起。还是谢三老爷夫妇去了定州，我怕谢三夫人听说群芳楼里老鸨报的那个案子，因为她喜欢琴艺而格外注意周大娘和那两个小姐妹，便去提醒周大娘注意，让她最好不要再弹琴。周大娘才把那些事和般托出……”
“虽然周大娘没明讲她是琼音，却肯定了谢三夫人是重生人。哪怕听了她的话，我依然不相信那会是真的，想着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或是某种巧合，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玄妙又不可思议的事。但是，几天前谢三夫人把我的血和她的血交融，今天你又说了这些。我不得不相信，天下真有那种邪术，太可怕了。”
韩莞有选择性地讲了两次跟周大娘的谈话，还把某些话巧妙地改了一下。又装得极其害怕和柔弱，目的就是不让谢明承对她产生哪怕一点点怀疑。
谢明承极是不可思议，张着嘴合不拢。再想到谢三夫人这么多年的行为，特别是对和昌的不善，对谢明继的不同……
他不是害怕，而是想吐。
第四百零八章 假的
谢明承又气又恶心，大手一拍，椅子扶手被他拍断还不自知。
“那个恶心的女人，可恶至极。”
韩莞又提出她想不通的地方，“既然你们之前知道利用血月和祭童重生这个邪术，余音，也就是白苏那样死了，应该知道她是用了那个邪术呀……”
谢明承说道，“我们之前只知道有一个重生的邪术，却知道的并不全面，特别是某些细节……”
五年前，和王爷要去边关当监军，走之前去拜望青山元君，无意中说了章贤妃的父亲章大人在暗寻一把匕首。
当他说了匕首的形状后，青山元君大惊失色，说这把匕首像是传闻中的血月，又讲了苗人的一个传闻。青山元君还提醒和王爷，不管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自杀的人会不会真的重生，都必须想办法阻止巫术在皇宫中出现。
既然是传闻，就不一定是真的。和王爷将信将疑，觉得那个所谓的邪术太匪互所思。他去边关后，还是派人悄悄去中南省山里的苗寨打探。那件事好像是苗人的秘密，不知是他们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探子用了三年时间得以接近头人，花费数万两银子才撬开他的嘴……
这件事属于绝秘，只有和王的三个绝对心腹知道，包括谢国公。因为隐秘，谢国公也没跟家人说。
他们对那个传闻都不是全然相信。
章家人没找到血月似乎也绝了心思，想着那就是一个传闻。两前年，和王秘密让人做了一把“血月”，又让人放出风去，类似血月的匕首又在九阳一带出现。不仅把章家人引过去，也把谢三老爷引了过去。
和王和谢国公都搞不明白谢理怎么参与其中。
谢明承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就更晚，是在这次去洪州、九阳之前，谢国公才把这些事和盘托出。
这次调查让谢明承心惊，不仅谢三老爷参与其中，谢三老爷做的许多事都是受华氏教唆……
随着调查的深入，知道华氏的事情越多，谢明承对华氏越有所怀疑。觉得她身上矛盾重重、疑点重重。他怕之前的调查有遗漏，又让人重新调查她之前的事。之前没被他们重视的事又重视起来，华氏在十二岁那年突发心疾，差点没死，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久，之后就狂热地喜欢上了琴艺和音律……
若世上真有“重生”这样的邪乎事，这个女人八成是华家女的时候就换了魂。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回家，跟老爹说了华氏真的参与进这个邪术后，老爹突然失魂落魄，说了几句“就是一个江湖传闻，不会是真的”，还没等谢明承禀报完就把他撵走……
老爹或许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
可自己，完全没把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实在是她们八竿子打不着，联系在一起又太恶心人。他看看韩莞，那个女人还要跟莞莞联系在一起，岂不是也要跟自己……那个？
谢明承恶心地打了几个干呕，忙用手把嘴捂上。
就在谢明承跟韩莞谈话的前一刻，他还认为那个邪术不一定是真的。可听了韩莞的讲述，他不得不相信了。
韩莞看了一眼小白兔，到底还是嫩了点。
她又加了一把火，“白苏没有选你娘而是选上我，一定是恨毒了你爹娘。想着变成我以后，想办法嫁给你，祸害你和两只虎，气死你娘，再把你爹搞臭，兴许还会上演爬灰的戏码……这样，除了谢明继那一支，你们父子两代都会被她玩死。老天，太恶心了吧。”
这些话被韩莞明晃晃地说出来，谢明承更是羞愤难当。红着脸骂道，“她怎么敢想……”气得又捏紧拳头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恨不得马上去定州把华氏捏死。
韩莞又道，“我之前的名声不好，好不容易才正名。若是被她取代，再做出不要脸的事，我的清誉就彻底完了。谢世子，能不能在闰月前把她处理了？”
谢明承道，“我们必须抓住那个人的把柄，先不能动那个妖孽。”又看向韩莞道，“莫担心，你有狐仙保佑，不会有事。”
韩莞听谢明承把白苏称为“妖孽”，还是有些心虚。照他的说法，自己是不是也算妖孽？
她又伸出受伤的指头，很是柔弱地说，“可我是怕。我怕被她害死，更怕她伤害我的儿子，毁我的名声。她来找我，或许已经找到血月和祭童。我不知道祭童在哪里，但猜测血月应该放在京城府里，她要用才方便。”
谢明承又把韩莞的手抓过去，看着那条红红的伤口，极是心疼。埋怨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周大娘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为什么不躲着她一些，还听话地去弹琴。都说你变聪明了，哪里聪明了？还是那么傻。这么长条口子，那得多疼。”
韩莞先听他说自己傻还挺高兴，可后面的话就有些暧昧了，赶紧收回手。
谢明承的手里一空，再看韩莞红了脸，他自己的脸也红了。尴尬地咳了一声。
韩莞又道，“怎么办，我害怕，天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都瘦了。”
谢明承又笑起来，脑袋偏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放心，华氏那把血月是假的。”
这回轮到韩莞吃惊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谢明承。
“假的？”
“嗯，真的血月已经被明弘大师带去了番外，再也不会出现在大梁地界。”
“你肯定她拿的是假货？”
“我肯定。”
韩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既有表演的成分，也是真的心安。
屋里一直弥漫的紧张气氛立即轻松下来，谢明承也露出笑意。
韩莞呵呵傻笑一阵后，又问，“我还是有三件事不明白。第一，若拥有血月的人想办法接近皇上，那他是不是就能变成皇上？第二，血月那么神，重生人会不会一直重生？这比吃仙丹还管用。第三，你嘴里的那个人也在找血月，他知不知道‘血月’已被华氏找到？”
第四百零九章 缺憾
谢明承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外小丫头的说话声。
“姑奶奶，春嬷嬷说天暗了，该点灯了。”
韩莞和谢明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屋里已经非常暗了。
这是春嬷嬷在提醒他们了。
韩莞忙说道，“进来点灯。”
蜜香走进来，先点亮高几两侧的两盏玻璃落地灯，又点亮一盏玻璃台灯，端去八仙桌上。
屋里立即明亮起来。
再把窗帘拉上，请示道，“春嬷嬷问，需要准备酒菜吗？”
谢明承侧头跟韩莞说道，“有些事，我要喝了酒才能畅所欲言。”
即使他不提醒，韩莞也会留他吃饭喝酒，她还有许多事要问。
韩莞道，“跟春嬷嬷说，多弄些下酒菜。”
蜜香答应一声出去。
春嬷嬷还在院子里等，听了蜜香的传话，立即笑得一脸菊花。
蜜香小声问道，“嬷嬷，姑奶奶能重新再嫁给谢世子吗？”
春嬷嬷用手指戳了她的头一下，笑嗔道，“好好服侍主子，那些事不是你能问的。”
说完，就腿脚麻利地往厨房走房走去。
路过桂园时，在院子里玩的两只虎和两个小姐妹拉住了她，“春姥姥，我娘亲同我爹爹还没说完话啊？”
“嬷嬷，想姨姨了。”
春嬷嬷笑道，“姑奶奶和谢世子在谈正事，忙得紧，哥儿姐儿莫过去捣乱。”
屋里，韩莞看向谢明承，等待他回答那三个她关心的问题。
谢明承也看向韩莞，没说话，咧开嘴笑起来。
韩莞皱了皱眉，“我问你话呢。”
谢明承道，“那些事是绝密，只有我和我爹知道，连我祖父和二叔都不知道。”见韩莞露出失望之色，又笑道，“不过，你也算是当事人……”
韩莞眼里又盛满希望，“是啊，我还要配合你们演戏，有些事不知道容易演砸。”
谢明承左顾而言他，“至于怎么演戏，我还要回去跟和王爷和我爹禀报，听他们示下……不过，酒后吐真言，酒喝多了……”
韩莞有些生气，似笑非笑道，“不说算了，我也不留你了。我这个人笨，不会演戏，那些事不要找我。”
谢明承不敢再拿乔，“看看你，说两句玩笑话就当真了。你就不能软和软和，求求我？我这个人心肠软，特别经不起女人恳求……”
韩莞起身道，“天晚了，谢世子请回吧。”
谢明承坐着没动，无奈地扯着嘴角苦笑，“好好，我说。刚刚你问的什么，小丫头一打岔，我忘了。”
韩莞无语，又坐下说了刚才的几个问题。
谢明承说道，“先说前两个。哪有那么神的东西。再好，也会有缺憾，或者说克星。血月，月为阴，只能女子用，也只能女子被重生，重生不到皇上身上。拿到血月的人也不可能一直重生，最多三次，且一次比一次疯癫。利用血月杀人重生，这是损阴德的。苗人也怕这东西，几百年前被头人沉入湖底，不知为何重现于世，还流传到了中原。
“第三个问题，我三叔和华氏一直在那个人的监视中，当然知道血月在他们手里。具体那个人要怎么做，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好了，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知道多了，有麻烦。”
原来如此。
他知道这么多血月的事，应该是从苗寨头人那里听懂来的，而周大娘和华氏并不知道。
“那个人”在宫里，又跟和王不睦，韩莞曾经在听壁角的时候听谢明承提到章老东西，也就肯定“那个人”是章贤妃。也有可能是五皇子，只是五皇子的岁数小，今年才刚十七岁。
华氏和章贤妃暗通款曲，也就说得通卢氏让原主设计谢明承时，于婆子怎么先得知消息做了那个局。应该是章贤妃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传给于婆子……
又想着，这一世白苏已经够疯癫的了。若再次重生，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癫没有下限的事。
谢明承也是这么想的。他起身又给韩莞作了个揖，“莞莞，谢谢你，这次你又帮了我，帮了我们谢家。哪怕那个妖孽不可能再重生，也让我们知道了她的险恶用心。她太坏，等到那件事了了，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她想一刀插进胸口里，哪儿那么便宜。”
韩莞道，“你们要想办法把那两个孩子救下来，不能让他们被杀。”又若有所思地说，“青山元君一直不愿意让佳儿和好儿进宫，就是怕有人害她们。那么，你指的那个人应该是宫里的人吧？”
谢明承笑道，“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你又聪明了。的确是宫里有人在找祭童，把小郡主弄去，既方便，又能嫁祸于人……好了，那些事你知道多了不好。”
韩莞知道了想知道的，也不再纠结那件事。
谢明承又道，“媳妇娶不好，真是个灾难。碰了不该碰的女人，更是灾难。这两个灾难，非常不幸地都落到了谢家男人身上。我何其有幸，与你有了交集，还生下两个儿子。
“等到那件事完了，我家就真正清静了。莞莞，你能不能多想想我的好，我有很多优点的。比如洁身自爱，品性高洁，比如容貌绝佳，气质不凡，比如骁勇善战，身居高位，再比如心肠软，会体贴人……”
韩莞被逗得笑出声来，揶揄道，“谢世子夸自己还真不客气。”
她起身出门，让丫头把孩子们叫进来。
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几串零乱的脚步向正房跑来。
谢明承的笑容更大。自己叫她“莞莞”她没有生气，还笑了……
六个孩子跑进屋里，两只虎倚进爹爹的怀里。
“爹爹，我们好想你。”
“做梦都想。”
儿子的话这么暖心，让谢明承开怀不已。
他抬头看到赵佳儿和赵好儿羡慕的目光，心里一痛。这两个孩子可是皇上的孙女，软软嫩嫩，有人居然想让她们当祭童……
他招了招手，赵家小姐妹高兴地倚进他的怀里，两只虎非常识趣地让开地方。
谢明承摸了摸她们的包包头，又看向站在那里扭着手指头的周西和周南。
第四百一十章 有缘人
看着两位小少爷和两位小郡主先后投进谢大人的怀抱，看到谢大人温柔地看着和抚摸他们，周西和周南眼里盛羡慕，但知道那个怀抱再好也不属于她们。
当看到谢大人笑着向她们招手时，她们激动的鼻子酸涩起来，眼里也涌上泪水，想一下扑进那个怀抱。又怕是自己看错了，只得一小步一小步试探着走过去。谢大人真的把她们搂进怀里，还摸了摸她们的包包头。
谢明承温言对她们笑道，“听韩姨的话，快乐地长大，苦日子不会再有了。”
两个小姑娘的眼泪落了下来，吸着鼻子“嗯”了一声。她们想说感激的话，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谢明承的笑意更深。
韩莞知道谢明承是听说祭童的事后，格外疼惜做为双胞胎的她们。
他的这个举动，还有他眼里的暖意，让韩莞也感觉到了温暖。从这点看，这个男人是善良有爱心的……
韩莞第一次觉得，谢明承有时候挺君子，还是个暖男。
她的脸有些燥热，赶紧起身去了厨房。
丫头站上高几，把玻璃吊灯点亮，屋里更加明亮起来。
大虎指着那个大木箱子问，“这是爹爹送我们的礼物吗？”
谢明承走过去把箱子打开，给他们分着礼物。大多是给两只虎的笔墨洗砚，各地的特色吃食平均分给三对双胞胎。又拿出几样女孩的玩具，是专门给赵家姐妹买的，拿出两样给了周家姐妹。最后还剩一个洋漆小箱子，孤独地躺在大箱子里。
谢明承给两只虎眨眨眼睛，两只虎便明白这是送给娘亲的了。
赵好儿还想去看小箱子里装了什么，二虎阻止道，“这是我爹爹送娘亲的。”
大虎问，“娘亲会要吗？”又自言自语道，“娘亲跟爹爹说了那么久的话，刚才还跟爹爹笑来着，肯定会要”
两只虎对视一眼，大虎弯腰翘起小屁股把小箱子抱起来，又给二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抬着小箱子放去娘亲卧房的桌子上。
那么小的箱子一个人就能抱动，两人一起抬了，有功一起挣，有罚一起挨。
看到两个小子的互动，谢明承非常欣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儿子终于向着老子了。他向卧房看去，里面虽然没有亮灯，但这边的灯光照过去，能隐约看到石青色落地窗帘、铺着丁香色褥子的美人榻、插着蜡梅的粉瓷大花瓶、瓶拔步床的一角、藕粉色绣花罗帐……似乎，连里面的淡淡幽香都飘了出来。
谢明承的身子一下燥热起来，那里也应该是自己的卧房，他本应在那里拥着媳妇入眠，和媳妇……
两个臭小子跑了出来，居然还把门关上，也关上了里面旖旎的春光。
眨眼间两只虎就跑到谢明承面前。
二虎问，“咦，爹爹的脸怎么红了？”
大虎体贴地说，“爹爹热着了？儿子陪你出去吹吹风。”
谢明承耷拉下眼皮看看他们，再一次感叹自己是最悲情的男人和父亲。儿子都这么大了，他还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滋味，说出去谁相信？
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要加快速度……
韩莞带着几个丫头拎来食盒。
厅屋里摆了两桌，谢明承带着两只虎一桌，韩莞带着赵家姐妹一桌。又摆了一张小几，每样菜夹了一些，周家小姐妹在这里吃。
两只虎今天格外兴奋，劝爹爹喝酒，还让爹爹用筷子蘸了酒给他们舔。又怕冷落娘亲，吃几口菜就会跑来韩莞这张桌子，夹娘亲爱吃的菜喂娘亲。
他们去给韩莞献殷勤的时候，谢明承就会肆无忌惮地看向韩莞，看着她笑。
他觉得，今晚的莞莞也格外不同，没有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气息了……
饭后，谢明承提出带两只虎回庄子住。
还悄声说，“和王下晌会去看望老神仙，晚上去谢家庄歇息。”
他更想说点别的，但当着孩子们的面又不敢多说。
韩莞一直觉得青山元君道行高深。和王得到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找她算卦或是商议。
赵家小姐妹也想跟过去住。
韩莞没同意。今天谢家庄没有女主人，让她们去不好。
仙姑殿后殿的一间屋舍里，和王正坐在炕沿跟青山元君低声说着话。
和王见青山元君疲惫了，起身说道，“皇姑祖母歇息，晚辈告辞。”
青山元君“嗯”了一起。
和王出了屋舍，带人去山下的谢家庄子。
小道姑进来服侍青山元君吃完药退出。
屋里没人了，门窗关得紧紧的。
青山元君侧身把炕里边的褥子掀起来，又扒拉几下，炕角出现一条两寸宽三寸长的小格。她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拿在眼前看着笑，笑着笑着，竟是老泪纵横。她用帕子擦干眼泪，又把匕首放回去，把盖子盖好，再把褥子铺平。
当她在二十几年前请明弘大师寻到这件邪物后，悄悄扔进炼丹炉里炼了三天三夜，不仅没有炼化，还把炉子烧坏了。
她又请明弘大师去番外的时候把它带出去丢进海里或者江河里。可大师说，这是邪物，只要存在于这个世界，无论丢在哪里，都会被人发现拿出来害人。
化不了也丢不掉，她万分悲伤，不想让这个东西再害人。
明弘大师让她先把这物保管好，等到有缘人来把它带离这个世界。
上次大师走之前，专门去道观跟她说，有缘人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把血月交给她即可。
那个有缘人就是星月山庄的韩莞。
青山元君又让悄悄派人打听韩莞的情况。
在她看来，韩莞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有一些小本事，怎么能把这东西带离这个世界？后来听说韩莞受狐仙娘娘护佑，狐仙娘娘不仅赐予大梁五彩祥云，还保佑大梁军队大败西元国。便想通了，不是韩莞把邪物带离这个世界，而是通过韩莞的手，把邪物交到狐仙娘娘那里，再由狐仙娘娘带去三界外。
但她还是不敢交给韩莞。怕韩莞经受不住诱惑，也来一次重生，或者让某人重生，那样自己就罪过了。
再看看韩莞的品性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切都变了
现在，除了明弘大师，以及不能随意出宫的太后娘娘，青山元君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和王赵磻。
她暗叹，自己哪里会算命，只不过有上一世的记忆而已。能说的，她就隐讳地提点一下皇上、太后、和王。可是，皇上一点听不进去劝，许多事太后娘娘没有办法，至于和王……
和王有当帝王的才能和胸襟，可前一世，他在最关键的时候逃出京城，他的媳妇和儿女都在妖妃的手里。哪怕有太后护着，可太后娘娘已经病重，皇上的整颗心都偏到了妖妃那里……不知他是不是心狠到完全不顾媳妇和儿女的安危。
还有谢家，谢明承战死，和昌受不了，半年后就病死了。死之前，她坚持过继了谢二老爷的长子谢明谦在膝下，不知为何谢国公也答应了，谢明谦就成了世子。谢国公的庶子长谢明继气不过，好像出了什么事死了。
她想不明白，谢三夫人为何要那么做，岂不是把整个谢家都害了进去？
那天是二月初八，太后娘娘的生辰，众多官家女眷都来皇宫为太后娘娘贺寿。章贤妃同谢三夫人一起来到宫中的清观，躲在侧殿里讲着各自的条件。
她们不知道的是，正好青山元君在帷幔里祈福，把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那些话莫名其妙。什么重生成和王侧妃吴氏，必须听招呼，什么时候带发出家，什么时候改名换姓，必须保住谁，血月一定要给谁……
虽然青山元君听不太懂，却知道是害人的，不敢出去。
终于把条件讲好，章贤妃走了，就看到有人把已经昏过去的佳儿和好儿送了进来。
青山元君再也顾不了别的，出去跟谢三夫人抢孩子。她人老体弱抢不过，两个孩子都被谢三夫人用榔头敲破了脑袋。在抢匕首的时候，那把匕首却阴差阳错地插在她胸口。
谢三夫人吓跑了。或许章贤妃做了手腿，清观里寂静无音。她把两个还没有死透的孩子搂进怀里，感受到她们的小身体变凉变硬，她的胸口也越来越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却回到了九岁的时候……
前一世，那把匕首插进自己胸口，没能如谢三夫人想害谢家的愿，也没如妖妃想让谢三夫人重生成和王侧妃吴氏的愿。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
但她敢肯定，之后和王肯定会带兵造反，谢国公会跟他里应外合……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跟前世一点都不一样了。不知为何章贤妃没有让谢三夫人做重生人，而是让章老匹夫做了一把假血月，吸引谢三夫人找到。不知谢三夫人想重生成谁，也不知道章贤妃想让谁重生谁……
以后的一切，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发展，也没有自己能提点的了。但她相信，一切都会往好方向发展。
自己这个破败的身子活到现在已经够够的了，早死早超生……
送走谢明承父子三人，韩莞又把两对小姐妹送至后门。看到赵家小姐妹走进对面的东角门，周家小姐妹向西拐回自己家。
雪已经停了，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寂寥的寒星。
韩莞慢慢向正院走去。
回到卧房，看到桌上有一个洋漆小箱子。
蜜香笑道，“谢世子送的，两位小少爷抬进来的。”
韩莞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放了一张画相，画上的人杏眼樱唇，正是韩莞。
韩莞伸手把画拿起来，下面又是一张。她都拿起来，居然有十二张之多。每一张都画的韩莞，有大笑的，有微笑的，有轻启朱唇的，还有嘟嘴微怒的……十二张画，张张不重样。
不得不说，谢明承的丹青好，画得极是传神。
韩莞笑起来，每一张都仔细品着。这跟她的照片还不完全一样，有些写意，像仕女图。
欣赏够了，才觉得谢明承是小狐狸。这些画她不可能退回去，只有收下。
晚上睡不着，她又抱着翠翠进了空间。
听了谢明承的话后，知道谢三夫人不可能重生，韩莞也不想费劲巴拉天天跑去监视。她又把那些画拿出来，用手机照下。
次日辰时末，两只虎回了星月山庄，上课前先去正院见韩莞。
“娘亲，表叔说，赵大叔今天上午会去谢家庄子，请你巳时初也去那里，召开‘东事会’，讨论庆通玻璃行把方子交给朝廷后的发展。”
“爹爹还说，让我们和佳儿妹妹好妹妹、西姐姐和南姐姐晌午去谢家庄吃饭。”
韩莞知道，和王爷让她去谢家庄开会，肯定是谢明承撺掇的。她对和王爷的话基本都是绝对服从，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谢明承，也就答应了。
她去书房把东西准备好，再换了一身湖蓝色撒花宫缎棉褙子，淡蓝色马面裙，头上只简单插了一长两短三支玉钗，化了个淡妆。一副这个时代的职业女性范儿，若是能穿高跟鞋就更好了。
这个身体她哪哪都满意，唯一觉得个子矮了一点。
她也曾经想过做双高跟鞋，又觉得没必要。
蜜蜡把一件碧青色出风毛斗篷给她披上，再往她手里塞进一个暖手炉。
春嬷嬷没跟去，笑眯了眼地看着几个丫头陪韩莞走出院子。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阴沉沉的。
韩莞去外院坐上一顶轿子。
两个庄子离的不远，其他下人和护卫都走路。
轿子刚走出大门，就听到谢明承的声音，“莞莞。”
韩莞一愣，掀开轿帘，看到谢明承向这边走来。他似乎在这里站了很久，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韩莞又把轿帘放下来。
谢明承来到小轿旁笑道，“莞莞，我来接你……去庄子。”
他是想说，“我来接你回家。”
他觉得，今天莞莞去谢家庄意义非凡。谢家庄也算他的家，这是出事后莞莞第一次“回家”，他必须亲自来接她回去。
韩莞知道他的意思，他要的是这份仪式感。
韩莞没有矫情，没有立即回家，或是喝斥他不许叫她“莞莞”。
第四百一十二章 打蛇上棍
韩莞掀开另一边的轿帘，看了一眼骡子坡。那里白雪皑皑，里面埋着一具尸体。先是她的，后是原主的……
若这个男人早些知道原主的不得已，早些给原主一分温暖，该多好。原主和那对小姐妹一样渴求被爱和被保护，他能让不相干的小姐妹感动落泪，却让原主带着那么多遗憾死去……
自己坚决跟他合离是代表原主，原主受尽欺凌死了，他再多的歉意和悔恨也挽回不了。而合离之后，她代表的是她自己。她不愿意嫁人，是因为前世的心冷，今生的社会，以及原主的悲哀。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不是她想嫁人，而是觉得心在一点点被这个男人融化……
她心里七上八下，有些后悔答应去谢家庄子。
百转千回间，轿子停下。
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把轿帘掀开，是谢明承。他伸出一只手想扶韩莞下轿，韩莞躲开了。
四下望望，院墙外全是挂满雪花的竹叶，层层叠叠。院子里也种了百竿竹子，落满雪花，在风中飘摇。
韩莞的心提了上来，有种初来异世的不踏实感。
谢明承笑道，“这是谢家庄的外院，勤王爷已经来了，同和王爷在外书房。”
他指了指东厢房，率先向那里走去。
韩莞接过蜜蜡手里装文件的盒子，示意她听从这里人的安排，蜜蜡就跟婆子去了倒座的一间小屋。
东厢里温暖如春，还摆了几盆绿色植物，似一下从寒冬腊月进入春天。
韩莞随谢明承左拐去了北屋，一个面相有些熟的小太监把门打开。
屋里的上座坐着和王和赵畅，通庆玻璃行的朱大掌柜和黄强也在这里，他们坐在最末尾的锦凳上。
韩莞两位王爷屈膝行礼，“见过和王爷，见过勤王爷。”
赵畅笑道，“那两个孩子麻烦韩娘子了。”
和王爷指指右边的第一把椅子，笑道，“韩娘子请坐。”
他昨天回到谢家庄，才听谢明承说了韩氏同周大娘的对话，却原来周大娘就是二十几年前突然失踪的琼音。
这个韩氏真是有福人，得狐仙护佑，也有一颗善心。好心救了周大娘，不幸被华氏选定，却意外让他们知晓了更多的事，华氏是白苏重生，世间真的有那种邪术……
谢明承坐去左边第一把椅子上，做为保安队长旁听。
朱大掌柜和黄强又起身给他们见了礼。
韩莞把盒子里的一撂文件拿出来呈给和王和赵畅。见谢明承向她伸着手，只得留了一份文件递到他手上。
文件不仅有今年的总结和明年的规划，工人不再圈禁生产的后序安排，还有几样新产品，其中包括唇棒的外壳。
新产品里的工艺流程大部分是韩莞当时从铁盒子里抄录下来的，有些也是工匠们自己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会议先听取了韩莞、朱大掌柜汇报工作，之后和王和赵畅认真地看文件。
谢明承对文件里的内容不感兴趣，只觉得这一手字很漂亮。他看看字，又抬眼看一眼韩莞，字如其人，她总是有那么多令人不得不欣赏的优点。
赵畅的余光也注意到谢明承的表现，觉得特别碍眼，却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压下心思，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看文件。
和王看完手上的文件，又同赵畅交换。
都看完后，和王和赵畅都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提出一些不太理解，或是有异议的点出来。韩莞和朱大掌柜跟他们讲解着，黄强则是在小本子上记录会议内容。
这个会议很是新奇，韩莞不卑不亢、自信从容的姿态更令谢明承心向往之。这个女子是自己儿子的亲娘，有一天还会重新成为自己的妻子……他暗自高兴，情不自禁地看了韩莞一眼又一眼，也问了几个不知所谓的问题。
韩莞皱了皱眉，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不搭理他，他就一直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两句。
和王忍俊不禁，拿起茶碗喝茶掩饰笑意。
那个顽劣不羁，专爱作弄小娘子的小表弟怎么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怪不得会被韩娘子当众揪耳朵。
看够笑话了，和王把手里的一份管理文件交给谢明承，一语双关道，“这份文件也适用于军队，誊抄一份，好好学习，也给舅舅过目一下。韩娘子有大才，不懂的地方多请教。”
谢明承打蛇上棍，忙接过来说道，“谨遵王爷吩咐。”又对韩莞笑道，“还请韩娘子不吝赐教。”
会未开完，就到了晌饭时间，几个孩子都来了谢家庄。
赵家小姐妹第一个冲进屋里，扑进爹爹的怀里撒着娇。
两只虎十分沉稳地走进来，先给两位王爷作揖见礼，再给爹爹见礼。他们不止一次听太爷爷和娘亲说过和王是最多智的王爷，想着自己能否当上左大将军或是右侍郎，这位表舅舅有决定权，总想给他留个好印象。
和王对两只虎的印象一直非常好，拉着他们勉励了几句。
三个大男人领着两只虎在西厢饭厅里吃饭，韩莞领着两对小姐妹在侧屋吃，朱大掌柜和黄强由人陪着在倒坐吃。之后，孩子们回星月山庄，韩莞几人继续开会，直到下晌申时初开完。
和王直接回京城。赵畅想跟闺女相处一天，回双宜山庄住一宿，又邀请谢明承和韩莞一家去双宜山庄吃饭。
韩莞替两只虎答应下来，她自己婉拒了。
她和朱大掌柜、黄强又回到星月山庄，四个技术主管已经候在那里了，他们又要开一个工厂内部会议。
这四个技术主管其中有两人是黄强当时买的，卖身契也在韩莞手里。
晚上，吃完饭的两只虎由谢明承送回星月山庄。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前后都有丫头提着玻璃灯照明。
他们从后门进去，走到花园处，谢明承停下看着正院说道，“明天起爹爹就要忙了，晚上会住在军营，近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你们要听娘亲的话，不要惹她生气。”
第四百一十三章 走错门
大虎道，“爹爹放心，我们省的。”
二虎又摇晃着脑袋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爹爹，你没有白努力，娘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不待见你了。”
大虎咧着大嘴猛点了几下头，“是呢，娘亲都没把你送她的礼物退给你，也没有骂我和弟弟不该收。”
谢明承被他们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是儿子说老子的话。他一人给了他们脑袋一巴掌，嗔道，“小孩子想些什么呢，要多想读书练武的事。”
说完，就大步朝外院走去。
二虎把被打歪的皮帽正过来，“哥哥，娘亲会不会重新嫁给爹爹？”
大虎得意地笑道，“我觉得会。太爷爷和爷爷让咱们穿针引钱，咱们做到了。”
二虎跳了一下，“太好了。月姨的肚子已经长到这么大了，我也想让娘亲给咱们生一个香喷喷的妹妹。”
大虎纠正道，“不是一个，是两个。咱们两一人抱一个，给她们喂饭，让她们骑大马……”
憧憬着那美好的一天，二虎美的不行，搂着大虎向正院走去。嘴里还说着，“不光要喂饭，骑大马，还要给她们买漂亮衣裳。有了烦心事，就闻一闻妹妹，什么烦恼都没了……”
晃眼到了腊月初三。
金殿上，和王把玻璃方子呈上，太监呈上龙案，皇上看完后，又夸赞了和王、勤王、星月郡君心系朝廷，关心百姓疾苦，赏了他们三人各两柄金玉如意，把方子交给工部尚书。
工部已经成立了玻璃制造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天会带一些人跟着勤王爷去庆通玻璃工厂参观学习，之后便能生产玻璃了。
保卫庆通玻璃行的士卒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厂的护院，人要少得多。
保卫星月山庄的和王府护卫也撤走了，谢明承派的人没走，又增加了一些。勤王府的护卫也有所增加。二月底之前，韩莞等人和这两个庄子必须得到严密保护。
韩宗录的保卫工作终于完成，会放两天假，还拿了玻璃工厂给的一百两银子红包。他没回家，直接去了星月山庄。
韩莞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这个弟弟。见他来了十分高兴，让人做好菜好饭。
韩宗录又讲了些韩家的事，样样都好，就是韩泊深不让人省心。之前被小包氏踩进泥里，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现在有了大老太太的强势护犊，自信心慢慢被拾起，也开始想在家里有话语权。他的话只要不是特别过分，老太太都支持，哪怕是错的。
前段时间，韩泊深又被别人蒙进去，给韩宗录说了一门亲。韩宗录不同意，韩泊深却满意得紧，老太太觉得那家人除了门户低，也没有什么其他不妥，也就跟着儿子站一队。还是韩云回来反对，老太太和韩泊深才没有继续。
韩莞无语。傻子不可怕，怕的是倒傻不傻的二傻子，觉得自己聪明完了，什么事都要插手。这样的韩泊深，还不如之前那个自卑又蠢笨的韩泊深。
该帮韩家的都帮了，韩莞并不想再多管韩家事。但老太太是封建家长，韩泊深是糊涂虫，韩莞不愿意由着他们决定韩宗录和韩苒的婚事。若是韩宗亮和韩芝的亲事江氏掌握不了，说亲的人家不行，韩莞也会干涉。
这四个都是好孩子，韩莞不愿意让他们被封建婚姻所害。比如原主的生母黄氏，还有江氏，她们父母有多不负责任，才把她们嫁给糊涂的韩泊深，让小包氏那样的恶婆婆磨搓她们。
韩莞看了眼韩宗录，沉稳大气，儒雅中带着些许硬朗。这个弟弟已经十八岁了，在前世还在上高三，但这个时代就是娶媳妇的最佳年龄。他虽然出身不好，属于摘了帽子的罪臣之后，但本人能干优秀，前程似锦，还是有许多好人家的姑娘看上他。韩云、包侯爷，还有他的上峰都给他说过媒，可他一个没同意。
韩莞问道，“弟弟就没有看上的姑娘？”
韩宗录红了脸，嗫嚅道，“我还小，再等等。”
韩莞知道这个弟弟好强，觉得他或许想等到仕途更上一层楼再说更好的亲事，也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人……
韩莞现在无心想这些，等到明年二月以后再说吧。
她没有继续问，而是让人去请封家人和方家人来吃晚饭。封景跟韩宗录在一起，他也回了家。
谢老爷子同方家人一起来了。他前几天就来了谢家庄，隔三岔五带两只虎去那边歇息。
饭后，客人们陆续走了，老爷子又拉着两只虎去了谢家庄。韩宗录吃得有些多，去客房歇息。
戌时末，丫头来报，谢世子有事求见，在正院门口。
现在，下人们已经习惯谢世子来了不用在前院等，而是直接来正院门口。
谢明承营里、家里两头忙，不是住军营，就是回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星月山庄了。他这么晚来，一定是又有什么新情况。
韩莞道，“请他进来。”
大冷的天，韩莞可没有那么矫情去前院或是桂园见他。
外面的风雪极大，谢明承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花，人一进来就卷进一阵寒意。
他说道，“我一直忙到现在，又饿又冷，想吃羊肉汤锅。”
韩莞以为有什么大事，却他听这样说，不高兴地怼道，“你该回谢家庄吃羊肉汤锅。”
谢明承不以为意，笑道，“天黑，走错门了。怎么办，来都来了，就给我喝口羊肉汤吧。”
韩莞见他的确冻得不轻，鼻子脸通红，嘴唇发紫。只得说道，“下不为例，以后看清楚些。”
她抬脚向外走去。
谢明承知道是去老院子厨房，高兴地跟着一起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飘着，丫头打着玻璃灯照亮。门外站着谢吉，不停地跺着脚。
快到老院子时，又隐隐传来一阵音乐声。
是胡琴，有些像前世的二胡。
周大娘让韩莞遣人在京城买的。余音不知道她会拉胡琴，所以她现在偶尔会拉拉胡琴抒发满腹心事。
第四百一十四章 收徒
琴声哀婉忧伤，意境深邃，韩莞有种想哭的感觉。
她之前没听周大娘弹过这首曲子，前些天听到，就去问了周大娘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周大娘说，“没名字，是老婆子信手拉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韩莞知道了，这首曲子是周大娘自创的，是她一生曲折孤苦的写照。
那天晚上没有下雪，半轮明月斜挂空中，月光清冷惨淡。这个院子在山脚下……
韩莞随口说道，“就叫‘寒山月下’，可好？”
周大娘道，“好，就叫这个名儿。”
……
琴声让韩莞心酸，也把谢明承震撼了。
他们都不由自由停下，在大雪纷飞中听着曲子。
曲子完了，韩莞才觉得手脚都冻麻了。她跺着脚，把手拿着嘴边哈气。
谢明承没多想，下意识地抓过她的双手合拢，拿去他嘴边哈气。
大手厚实有力，手心有茧子，跟沈意细嫩湿润的手完全不一样。
韩莞挣了两下没挣开，又一使劲，才把手收回来。
谢明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说，若周大娘年轻时找个心仪她的男人，艰难时互相支撑，会不会这么苦？若真心悦她，尊重她可不娶妻子。”
韩莞还真没想过这事。琼音是乐籍，还是不能更改户籍的罪臣之后，不能给人做正妻，只能当妾。她当时非常有钱，若下足本钱赎身，老鸨也会同意。有功名的不敢纳罪臣之后，应该有大把的商人或者平民愿意。
琼音选择一直呆在倚红楼，靠教琴为生。看周大娘的性格，绝对是清高好强的女人，不甘为妾，或是找不到她心仪的男人，宁可一辈子那么过……
韩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她心仪的男人已经有了正妻，而愿意纳她的人又不是良人。也或者，她怕被始乱终弃，选择靠人不如靠己。女人若跟错了人，会更悲惨。”
谢明承摇头道，“有了正妻又想纳她为妾的，算不上良人。她应该心仪她的男人里面找，总有疼惜她的好男人，为了她不愿意再娶。她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管什么难事，两个人共同面对总好一个人面对……”
韩莞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抬脚向院门走去。
敲开院门，走进厨房。
有一盆鸡汤，是明天早上做鸡汁馄饨用的。她把鸡汤倒入锅里热着，又让人去库房拿些羊肉卷过来。天冷之后，她让人用刨子刨了许多羊肉卷存在库里，吃涮羊时方便。
又切了些腊肉、香肠，素菜弄了冻豆腐、萝卜、粉条、黄花菜等，一通忙碌下来有十个菜之多。
韩莞带着蜜蜡和蜜珠忙碌的时候，谢明承说屋里刚点上炭盆，冷，走进厨房取暖。
用两个铁皮炉烧做了两锅，又拿来两壳酒。
谢明承和谢吉吃饱喝足，几人才出了老院子。
不知何时雪停了，天上撒着几颗寒星，寒风依然凛冽。谷
韩莞忍不住，还是问道，“那边有情况吗？”
谢明承道，“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中。”
这段时间，韩莞只去过定州两次。那张粘了碎布的琴放在谢三夫人的侧屋里，没听到特别有用的东西。她在知道那把血月是假的，和王和谢家人在监视他们的行动后，远没有之前那么上心。她想做的，就是不要让那两个小姑娘丢命。
几人来到正院旁，韩莞和两个丫头住足。
谢明承说了声“谢谢”，谢吉作了个揖，二人向前院走去。
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韩莞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了几天。今天，自己的手被他摸了……
正想着，那个背影突然转了过来，看着韩莞笑。由于高兴，嘴咧的特别大，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的白雪衬得牙惨白。
韩莞快步向前走去，瞬间消失在粉墙后。
谢明承轻笑出声，大步向月亮门走去。
谢吉跟在后面问道，“世子爷，韩娘子又快成二奶奶了吧？”
这话谢明承爱听，腿步更加轻快。
夜里，韩莞又翻来复去睡不着。
她在想琼音，琼音若真的嫁了人，会是怎样一种境遇。肯定不会被余音害进去，但也不排除会遇到更狠的人。
还有，真的是两个人面对艰难好过一个人面对吗？她不得不没有骨气地承认，至少她现在是。她和谢明承互为助力，她帮了他，他也帮了她。因为有了谢明承帮忙，她的日子更加舒适滋润，而不是过不去。可她对谢明承的帮助，却是起死回生。
如今，她对谢明承的确有了改观，已经没有了恨和怨。但她依旧不想嫁给他，只想当朋友，寂寥的时候说说话，有事了帮帮忙……
几天后，一个婆子突然来了星月山庄，说是谢三夫人派她来的，又送了一张琴和五匹宫缎、一尊青玉插屏的礼。
韩莞恶心不已，那个老妖婆，真的以为她将来就能成为韩莞，不停地往这里转移财产。
韩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恨不得把那些东西都摔出去。
蔡嬷嬷送了礼还不走，还要考教韩莞的琴艺，看韩莞是否按谢三夫人教她的口诀每天练琴。
韩莞弹得不好，蔡嬷嬷特别不高兴，觉得韩莞辜负了她们夫人。
“韩娘子有所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想拜我家夫人为师，我家夫人都没答应。她是看韩娘子有弹琴天赋，才动了爱才之心，收你为徒，想把一身绝技教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练习，莫伤了我家夫人的心。还有，这张好琴是我家夫人借韩娘子弹的，好马要配金鞍。等以后韩莞子买到更好的琴了，就把这张琴还给我家夫人。”
她什么时候收自己当徒弟了？
韩莞又搞懂了。白苏教她弹琴，不止是想融合两个人的血那么简单。白苏喜欢弹琴的爱好是几生几世都改变不了的，她是在为将来重生成为韩莞铺路。韩莞是谢三夫人生前的徒弟，当然弹琴好了。
那个老妖孽！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韩莞还是答应会好好练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