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我的英雄（下）
牢笼之外的篝火从不熄灭，篝火之上所架的大铁锅也总是在咕嘟咕嘟的煮着什么。锅内散发出一种煮变质食物的味道，闻上去有些腐臭，却依然能激起饥饿之人的食欲。
那只残疾的地精‘雨果·麦饼’似乎是这处强盗巢穴的首领，它有时会低声对身边的豺狼人吩咐一番，有时会坐在篝火边和‘伊维塔’聊天。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地精在说，人马少女在听。
偶尔会有些渺小的地精或是捧着柴薪，或是抱着陶罐，从侧面的甬道中惴惴不安的走进。它们小心翼翼的将枯柴添到忽明忽暗的篝火中，再踩着梯子将水倒进铁锅内，然后逃命似的飞快离开，仿佛这里是恐怖的地狱一般。
我们的人马少女曾亲眼看到有只添柴的小地精只是走的迟了些，又好奇的朝锅内望了一眼，便立刻被坐在一旁的‘雨果·麦饼’狠狠打倒在地。
残暴的雨果用木腿使劲踩踏着自己同类的头颅，嘴里还用地精语不断咒骂着一些伊维塔听不懂的内容。小地精被打的血肉模糊，几乎没了声息，随后雨果揪着它的脖子将其从地上拽起，舔了一口小地精脸上的血，用力将其扔进了铁锅内。
生命消逝时爆发出的惨烈叫声让伊维塔惊惧不已，在她眼里，牢笼外面的残疾生物根本不是一只地精，而是一只比‘枯萎怪’还要恐怖的魔鬼。
她没见过真正的魔鬼，但想来不过如此。
“你知道我以前的那个主人平时都喂我吃什么吗？”雨果·麦饼看到人马少女的表情后，微笑着朝她问道。
伊维塔沉默不语，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现在虽然身心俱受折磨，但却半点也不敢合眼。
“就是我那些同类的尸体。”雨果若无其事的自问自答，并伸手掏了掏自己没有耳廓的耳洞。“如果那些尸体能煮一下，或者烤一下，那也算能让人接受，可惜大多数时候都是生的，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根本分不清哪儿时哪儿。有时你足够幸运，倒是能碰上一些比较完整的，这样你在吃的时候，顺便还能欣赏下同类死时脸上的表情。”
“那表情无一例外都透露着愚蠢，它们的生命本身也毫无意义。不知为何而生，也不知为何而死，就连一株黑麦都不如。”雨果·麦饼吹了吹手指上的脏污，又侧头去掏另一只耳洞，“我曾偷偷藏下一只被啃食干净的同类头骨，并给她取名为‘杰西’。在没事的时候我会和她聊天，以避免自己不会因为拥有了心智而发疯。是的，心智这东西你一旦拥有，反而不如以前浑浑噩噩时活的自在。”
“杰西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有一次我在打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许多人在外面呼喊这个名字。‘杰西、杰西！’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更外清晰，那声音带着哭腔喊道，‘我的孩子，你在哪儿，杰西，快回答我！’”
“她的孩子走丢了？”伊维塔出声询问，但随后她又暗骂自己不该去搭腔。
“谁知道呢。”地精走到栅栏之外，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时我无暇他顾，正忙着去啃咬对手的喉咙，而那家伙的爪子也死命的往我眼眶深处挖去，似乎是想要直接插进我的脑子里。”它指了指自己那颗瞎掉的眼睛，“更何况，一只地精怎么会有闲心去关心人类的幼童？他连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呢。”
我是否能活过明天呢？伊维塔暗自神伤，即便活过了又如何？之后的命运可能会更加凄惨。有谁会来救救我吗？人马少女心里憧憬着奇迹的法师，却又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以前的那个主人就喜欢像这样聊天。”地精雨果继续说道，“他经常会坐在牢笼之外，朝牢笼内的我不断倾诉。那家伙乱七八糟的什么都会对我说，有时会聊起自己小时候曾偷窥过的一位姨母，后来还被那位姨母发现了自己的行径……；有时候会兴奋的说起这场又赢了多少多少的金币，并命令我下场要更加狠厉一些；偶尔他也会聊起一些关于贵族头衔的继承问题，似乎那家伙并不是家族的长子，并为此愤恨不已。”
“总之，他谁都不相信，对谁都充满了怀疑，只肯对我——一只肮脏的地精——诉说自己的心声。”地精感慨的叹了口气，“说实话，有时我还挺怀念他的。虽然那家伙一生气就抽打我，从不在乎我的死活，但不得不说，他对我影响确实很深。有时我甚至会怀疑，那家伙会不会在死亡后，将灵魂附在了我的身体上？”
“你让我习惯了同类的血肉，主人。”雨果·麦饼略有些失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那味道我始终无法遗忘，不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地精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容，再配合上他本身的狰狞样子，令我们的人马少女打心里感到阵阵寒意。
眼前这只生物不仅是一只魔鬼，而且还是个神经不太正常的疯子。伊维塔不知道魔鬼和疯子谁更可怕一些，但她知道发疯的魔鬼绝对比二者都更胜一筹？
“和我说说你自己吧，小母马。”地精的表情恢复正常。它上身后仰，用双手撑住身体，“看你尾巴尖上的颜色，你应该是‘白鬃’氏族的吧。我记得之前也有你们的族人被关在我这里，不过那都是五年、不，六年以前的事情了。”
“她叫什么名字？”伊维塔急切的问道。是‘格莲塔’，一定是她！当初格莲塔失踪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是人类干的。有些愤怒的年轻族人甚至还想拿着武器去人类的巨型要塞问个清楚，却都被氏族族长——伊维塔的父亲给拦了下来。
“她没告诉过我。”雨果·麦饼满不在乎的说道，“那只小母马也像你一样很少说话，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当时就被关在你的隔壁，什么东西也不肯吃。我怕她饿瘦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于是就派人使劲往她嘴里塞肉，那可都是我同类的肉啊，真是让人心痛不已。”雨果舔了舔嘴唇。
他也会这么对我么？伊维塔突然感觉铁锅内散发出的腐臭味道越来越浓，令她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你想吃地精肉吗？”雨果·麦饼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人们都说地精肉的味道有些酸臭，但那只不或是误会罢了。反正在我看来，地精肉要比猪肉、羊肉、马肉，人马肉都嫩，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它刚才在说人马肉？这家伙吃过我的族人！伊维塔很想冲锋过去踹碎栅栏，再将蹄子狠狠印在这只残暴地精的脸上。但莫名的，她有些不敢这么做，甚至冲过去尝试一番的勇气都没有。
“好好休息，不要做无谓的抗拒，你也许还能少受点苦。”雨果·麦饼又从地上站起，将那张丑陋的贴在栅栏上，“等到了人类的世界，说不定你还会怀念起在我这里的安静时光呢。你之前的那个族人，她……”
“她怎么了？”
“罗德……，我是说，我的一个人类朋友之前说起过，那只小母马后来被转卖给了一位爱好有些奇特的人类贵族。我以前的主人也是贵族，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斗地精，而买你族人的那位贵族，他喜欢……，说文雅一点，就是探究生命的奥秘。比如，人马族和马，以及人类，究竟能生出什么？”
这些邪恶的家伙根本不尊重生命本身，甚至比魔物还要更可恶！伊维塔愤恨的想道。
“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地精和人马能生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又或者什么也生不出来？”地精用目光反复打量着人马少女的胸部，令后者紧张的双手环抱于胸前。
“不过对于我来讲，还是黄橙橙的金币更实在些。有了金币，哪怕你仅仅只是一只渺小的地精，也会将那些比你高大许多的生物都踩在脚下，比如，人类……”
雨果·麦饼刚得意洋洋的说到这儿，在连通这片洞穴空间的甬道中，便突然传出了一阵嘈杂的惨叫和哀嚎，还伴随有一阵阵像是爆炸一样的剧烈声响，震得整个地底空间都在不断晃动。
“怎么了！”地精急忙朝甬道中跑去，但是它刚进入其中，却又飞快的退了出来。与它一同退出的，还有两只手持长矛和斧子的豺狼人。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另一只豺狼人从甬道中直接飞了出来。这家伙的身体从空中洒下一片鲜血，摔倒在地上后便在也没有动过。紧接着甬道中又飞出一颗豺狼人的脑袋和半个拿着长剑的胳膊，还有一只满身鲜血的豺狼人拼命朝外爬着，但却只爬出来了上半身。
这处藏在地底的强盗巢穴应该是被人袭击了！是谁干的呢？我的族人吗？伊维塔满怀希冀的朝甬道望去。
不过从里面走出的却并不是人马少女希望看到的族人，也不是其他属于瀚海草原的荒野族裔，而是一个额头上纹有刺青的高大人类。
维斯纳特人吗？只要不是那些人类骑兵就好。伊维塔悬着的心脏放下一半。
这个人类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关在牢笼中的人马少女，“嘿，找到了！”他侧头朝甬道内喊了一句，“幸好来的及时，你们这地方还真挺难找的。”他一步一步朝地精和豺狼人走了过来。
“你是谁？”地精雨果·麦饼皱着眉头的问道。
“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而已。”人类回答。
“你想干什么？嗯？你以为剿灭我们这些强盗会有人给你发赏钱吗？不可能的！我告诉你，你们人类王国更希望我们的存在，你这么做只会让很多大人物不满！”地精厉声说道。
“也许吧，但和我没什么关系。”人类不为所动，手持双刀步步紧逼。
“你无非是想要金币，不是吗？只要你能从我这里离开……”
“不需要。”人类打断了地精的话语，“等把你们都干掉后，你这里的一切自然都是我的。对于冒险者来讲，从尸体上慢慢搜刮战利品，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哼，后面有你享受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四肢都砍断，再让我的同类去干狠狠你的屁（和谐）眼！”雨果·麦饼满脸阴郁的说，并从身后掏出一副锋利的钢爪。
“可惜它们没有这个机会。”人类猛的加速，朝地精和豺狼人冲了过去。
他侧身躲过第一只豺狼人刺出的长矛，左手弯刀直接捅进对方的心口。第二只豺狼人满脸惊慌的高举斧子，用力朝人类劈了过去，却被他后发先至的用右手弯刀砍断了手臂。紧接着双刀一交，又一颗豺狼人的头颅飞到空中。
伊维塔发现这个维斯纳特人相当厉害，就连父亲都很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这家伙的攻击时机把握的很好，攻击速度更是快若闪电，与他对战，一不留神就会命丧当场。
“去死吧！”套着钢爪的雨果·麦饼抓住机会朝人类的腹部狠狠刺去，却被对方反手竖起长刀挡了下来。
钢爪和弯刀以快打快，在空中连续交锋十数次，虽然这期间双方未分胜负，但钢爪却渐渐有些不支，残疾的那条木腿让地精的移动慢慢跟不上人类的动作。
眼看着雨果·麦饼马上就要命丧当场，这家伙却突然放弃格挡，一爪朝大铁锅支架抓去。巨大的铁锅轰然倒塌，滚烫的沸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其中还伴随有许多生物的头颅和骨头，人类、地精、人马、半羊人，等等等等。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维斯纳特人身手敏捷的朝后连跳数步，躲开了沸汤的侵袭，而地精雨果·麦饼却被当头浇个正着。它惨叫着倒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人类看了那只被诸多骨头埋葬的熟地精两眼，又转身走到木栅栏旁边，几刀将栅栏砍断。“你好，我叫巴里特，是专门来救你的。”
他是来救我的……，他是来救我的！我能回家了！伊维塔眼中留下了泪水，用力朝对方扑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除恶务尽
“好大！”这个意味不明的形容词刚刚要从巴里特嘴边吐出，却又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胸前紧贴的那对柔软令蛮子浮想联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红蟹曾说过的一些话，一些形容人马族少女的话。是的，那个吊儿郎当的保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些半人半马的生物在某些方面，确实相当丰满，让人印象深刻。
眼前这位被救下的人马少女紧紧抱着巴里特，甚至还在不住的低声抽泣，令我们的蛮子冒险者心里暗爽的同时，又有些无所适从。
巴里特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是否应该落下，紧紧的回抱起对方，然后再说些安慰的话语。算了，就这样吧，让她自己慢慢恢复就好。蛮子犹豫半天后，最终选择保持原样，呆立不动。
“你找到了我们的目标了？”甬道里突然传出克瑞斯的声音，“那家伙还活着吗？最好活着，否则我们就白跑一趟了，他是公是母？”
巴里特扭头望去，看到小法师脚不沾地的从甬道中飘了出来，却又在入口突然停下。
小法师的表情从疑惑到茫然，然后是惊讶，最后转为恍然。他慢慢瞪大眼睛，盯着有些尴尬的巴里特，“呃……，这个……，抱歉，上面还有些杂兵需要我处理，那什么，我过一会儿再过来，不不不，我是说，我在地上等你们。”说完之后，他朝巴里特竖起大拇指，又‘嗖’的一下飘了出去，并传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窃笑。
这算是什么戏码？英雄救美吗？可我只是个冒险者而已，根本承担不起这两个字，也不想去承担。
将头埋在巴里特胸口的人马族少女（幸好我们的蛮子个头高，否则，等等……）听到小法师调侃的声音后，慢慢将头抬起，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蛮子，“感谢你，维斯罗特人巴里特。”
维斯罗特人？“不，我是诺德人。”蛮子澄清。虽然千年以前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先，但是在一部分蛮族的大迁徙之后，二者在习俗和额纹等方面，都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诺德？”人马少女微微皱眉，“那是哪里？离瀚海草原远吗？”
连这都不知道吗，“还是比较远的，它在整个大陆的西侧，狮鹫王国的北方，贫瘠之地的南面。”看来这个人马族的姑娘涉世未深，就连最基础的地理常识都不知道。
人马少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从诺德那么遥远的一个地方，特地来瀚海草原上救我？为什么？”
“我并不是特地过来救你的……”
“可是你刚才明明这么说过。”
“对，我刚才确实这么说过。可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应该怎么解释呢？蛮子沉吟了下，“我确实是特地过来救你的，但却不是特地从诺德过来救你的。”希望这个人马少女的通用语水平，能让她听懂这句有些绕口的话，“至于具体的细节，还是让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吧。”
对方的后腿上似乎有伤，巴里特搀扶着她慢慢朝甬道走去。他们挑选着没有被腐臭沸汤浸润过的土地，又绕过大片大片散落在地的白骨。当走到甬道入口时，人马少女扭头朝中央的骨堆看去，“那只地精死了吗？”
“肯定活不成了。”巴里特随口回答。
而就在二者进入甬道后不久，洞穴中央倒塌铁锅旁的那片骨堆，突然轻轻震动了下。震动使得骨堆露出一条缝隙，紧接着又从缝隙中伸出一只满是溃烂和血泡的手掌。
蒸腾着热气的手掌在地面不甘的抓挠了两下，又使劲攥起拳头。手掌表面的皮肤和血肉因为过于用力而不断崩裂，渗出了许多脓水。
随后，骨堆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但就在那东西快要挣脱的下一刻，一柄长剑突然从骨堆上方直刺而入，将骨堆内埋藏的东西整个贯穿。
那只满是溃烂和脓血的手掌突然僵在空中，然后又重重的垂下。
“还有战利品要收集呢，对于冒险者来讲，这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事情。”一个声音在骨堆上空说道。
……
营救人马幸存者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需要做的，是护送被救下的人马少女重新回到自己的氏族之中。
巴里特等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其目的不光是要保证人马幸存者的安全，力求将好事做到底。更主要的，是要去那个名为‘白鬃’的人马部落露一下脸。
按小法师的说法是，咱们只有这样才能在瀚海草原上有效的涨些声望，否则谁会知道这件好事是你做的？
根据人马少女伊维塔和向导吉恩所提供的信息，大家知道白鬃氏族的所在地点，离这处强盗巢穴还有段颇远的距离，可是伊维塔后腿的伤势却比较严重，又一直没能得到比较好的处理，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被护送者的行动能力。所以众人决定在附近找个临时的宿营地点，休息一晚后再行出发。
休息时，小法师克瑞斯将一瓶治疗药剂塞到巴里特的手中，并侧头朝伊维塔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你怎么不自己送过去？”我们的蛮子冒险者有些不明所以。
“我送过去的她未必肯喝，但你就不一样了。”小法师朝蛮子挤了挤眉毛，“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只肯待在你的身边，而且处理伤口的时候，也只肯让你去触碰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末了，这个年轻的法师还努力踮起脚，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巴里特的肩膀，“放心吧，根据我那些同僚的研究，人马族和我们人类是完全可以诞下后代的，所以，你不需要顾虑什么。”
这都哪跟哪啊，“她只是因为在绝境中被我救下，所以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些依赖和好感而已。”巴里特解释，“这并不能说明你所想的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就像……”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就像什么？”小法师好奇的追问。
“不，没什么。”蛮子突然有些沉默。
……
第四百七十七章 传统套路
金乌西坠，柔和的光芒在地平线上跃动。微风吹起蒲公英洁白的飞絮，飘飘洒洒的飞向远方，追寻着夕阳那最后一抹色彩。
天空之下，一位人马族少女轻轻侧躺在某片洁白的雏菊花丛中。她眉头轻蹙，手中无意识的攥紧一株白雏菊，神情略有些慌张的等待着某样东西刺入她的体内。
那样东西并没有让她久等，它调整好角度，缓缓刺入其中，几滴殷红的鲜血随之滴落，染红了身下纯白的花瓣。
“啊……，好疼！”人马少女不可抑制的发出了声呻吟，“轻一点。”
“哦。”巴里特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匕首，和伊维塔后腿处的伤口，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下手。尤其让他头疼的是，眼前这位躺在地上的人马少女所发出的那种奇怪声音，很容易引起周围其他人的误会。
我只是帮她处理伤口而已，真的，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干！巴里特无奈的想道。可是，手掌间触摸到的光滑皮肤，以及皮肤之下线条柔美的饱满肌肉，却又令我们的蛮子冒险者心里，微微泛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更为关键的是，虽然这位人马族少女的上半身穿着一副有些破损的皮甲，但是她的下半身，却是光溜溜什么都没有穿的。
听商人艾利尔讲过，这是人马族正常的社会习惯。在这个种族中，除了一些职业特殊的重装战士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马，不论男女，不论老少，都是这样只着上半身的穿衣习惯。
每个种族中的一些特殊社会习惯，都有着它们独有的形成原因。人马族之所以会只穿上半身，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人形态的上半身穿衣比较简单，而要给马形态的下半身穿上或披上点什么，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即便能穿上，也会比较影响平时的奔跑和活动。
而且在很多荒野族裔的文明和习俗中，对于赤裸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太在意。
当然了，平时那些比较敏感的部位，因为有马尾的遮挡，基本也看不见什么。但此时这种姿势可就有些大不一样了。因为侧卧的原因，伊维塔蓬松柔顺的马尾垂于右股，再加上伤口位于后腿部位，只要我们蛮子冒险者的眼神，稍稍那么一偏……
巴里特有些心虚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朝伊维塔看去。人马少女躺在白色的花丛中，发丝凌乱，双眼紧闭，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这环境，这场景，难免会让人有些特别的遐想。
瞧我挑的这地方，为什么偏偏找了一处花丛？难怪当时众人的表情有些怪异。蛮子懊恼的想道。他当时确实没有注意这些，只因为雏菊对伤口感染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才下意识的选了这个地方。
蛮子的余光又发现小法师等人居然全都远远的躲在一边，却又一个个伸长脖子，使劲朝花丛这里探头张望着。
这些家伙一会儿肯定会调侃我，至少克瑞斯绝对会这么做，巴里特感觉有些无奈。算了，就让他们调侃去吧，反正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些干，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液，继续帮伊维塔处理伤口。
人马少女腿上的溃烂死肉被一点一点的剔除，巴里特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很小心，他不想对方的嘴里再发出那种意味不明、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声音。
最初的第一只人马是怎样产生的呢？蛮子手里的工作并没有停止，大脑却胡乱的发散开来。难道真像商人艾利尔猜测的那样，是由于某段时期古老的兽化诅咒蔓延开来，才使得主物质位面多了这些和人类有很多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的奇异物种？
“人马族和我们人类，是完全可以诞下后代的！”不知道为什么，小法师之前说过的这句话，莫名的再一次从巴里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使得我们蛮子冒险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后腿处的伤口偏开少许……，他又看到了一点不该看到的东西。
刺入伤口的匕首跟随巴里特紊乱的心跳猛然一颤，令人马少女伊维塔再一次的低吟呼痛了起来，“啊！”
“哦，抱歉。”蛮子强迫自己注意力集中，不要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应该抱歉的是我。”伊维塔睁开眼睛，“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一点小伤都忍耐不了。”她沮丧的看着巴里特。
人马少女后腿处的伤口并不算小，而且发炎溃烂的程度比蛮子想象的还要深很多，似乎枯萎怪的爪子带有一定的毒素，可以让伤势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重。
如果想要伤口能更好的愈合，避免日后埋下隐患，自然就需要将伤口附近坏死的肌肉完全清除，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的要稍微深一些，所以刺骨钻心的疼痛也是在所难免的，巴里特估计即使是自己，也一样会发出痛苦的喊叫。
其实因疼痛而喊叫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喊的声音和腔调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坚强并不代表着忍耐。”巴里特用一首长诗歌的某段内容安慰着对方，“疼痛更不是为了让我们默不作声。”这两句的中间其实还有一句‘泪水也不代表懦弱’，但人马少女此时并没有哭泣，所以要强行生搬硬套的话，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我们的蛮子冒险者还是懂得变通的。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我感觉你说的这些话都很有道理。”伊维塔明亮的双眸紧盯着巴里特，白色的尾鬃还轻轻扇动了一下
“那并不是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蛮子实话实说。他知道自己只是瀚海草原上的过客而已，所以并不想真的和对方发生些什么。
虽然他确实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部位，而起不止一次，但这都是迫不得已，更何况人马族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到瀚海草原么？”人马少女轻声问道。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巴里特照实回答，“我的一柄佩剑坏了，而传统的铸造工艺没有办法将它修复，所以我打算前往精灵圣地‘洛丝萝林’，请那些精灵用他们独有的工艺帮我把佩剑复原。”
“就为了修复一把武器？”伊维塔对此产生了好奇，“那这把武器一定对你十分重要，才使得你不远万里也要将它修好。”
“是的。”巴里特点点头，“它从我成年起就一直陪伴着我，算起来快有二十年了吧。”
“它有名字吗？”
“……”
“不能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那名字叫起来有些让人尴尬。咳，它叫‘钢铁新娘’，是的，‘钢铁新娘’，一个十分坚强的姑娘。”
……
第四百七十八章 生命礼赞（上）
‘白鬃’氏族的村庄建在一处白蜡树林中心地带的宽敞空地上。
瀚海草原上的树木本就稀少，能够形成较为茂密的森林那就更加难得了。只因附近有一条宽阔而舒缓的河流，这才能满足树林内如此之多的树木生长所需要的大量水分。
河流的本名是用精灵语命名的，名为‘阿娜卡鲁瓦’，用通用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阳光照耀之路’，所以向导吉恩也称它为‘光之河’。
清晨，当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时，温暖的阳光会顺着河流湍行的方向一直向前倾泻，将整条河流都染成耀眼的金黄，这美丽的景色也是光之河名字的由来。
这个季节恰巧是白蜡树开花的时期，大片大片如雪般洁白的花朵在绿叶间尽情的绽放着，给这处带着蛮荒气息的异族村庄，增添了些许清晰、雅致的感觉。
此时我们成功完成护送任务的蛮子冒险者巴里特，正和向导吉恩、以及保镖红蟹三人，在人马族的村庄内闲逛着，而小法师克瑞斯和商人艾利尔，则领着被救下的人马族少女伊维塔，去和村庄内的族长和祭祀谈事情去了。
虽然白鬃氏族和人类的关系不是太好，但巴里特一行人在村庄内却没有受到监视和阻拦，可以到处随意的走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救人的原因在里面。
一路走来虽然遇到了不少或是好奇，或是厌恶的目光，但是并没有仇恨包含其中。
这里的人马族居民穿着都极为简单，甚至有一些女性人马连人形态的上身也直接赤（和谐）裸，只在颈间带有一圈由羽毛和树叶编织成的颈环。
颈环上垂下的羽毛和树叶虽然也能起到一定的遮掩作用，但这两样材料的重量都较轻，行走和奔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飘起，令巴里特等人大饱眼福。
保镖红蟹对此曾感慨道，“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天堂！想来那些神明在自己领域中所建立的美丽国度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除了最开始进入村庄时的惊讶和赞叹以外，这种满眼都是的、颜色像白蜡花似的、一对又一对的美丽风景，却也会让人变得略微习以为常。更为关键的是，我们的蛮子冒险者自问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自然不想像让自己像某些还比较年轻的，职业是法师的家伙一样，表现的又扭捏，又紧张，眼神还有一些猥琐。
所以在这难得的时候，余光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这座天堂……，哦不，村庄的名称和氏族本身完全相同，也被称作‘白鬃’。有附近白蜡树花朵的映衬，倒也显得名副其实。村庄的规模比较适中，不大也不小，和人类中等规模的村镇差不太多。
瀚海草原上多数荒野族裔的聚集地都是这样的规模。因为小型的村庄会很难抵御草原上一些邪恶生物的威胁，而大型的村庄又会对附近的自然资源造成比较沉重的负担，所以每个聚集地人口的数量，基本都是由附近资源的多寡来决定的。
“仗着有光之河的哺育，白鬃氏族内的人口大约稳定在一千名左右。”向导吉恩对巴里特二人介绍道，“因为人马这个种族无论男女都能够作战，基本可以做到全民皆兵，所以虽然人口并不算多，但也是瀚海草原上一股完全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这番话令巴里特想到了他在地狱之时所杀死的那名身着金色重铠的人马战士，如果有百名左右这样的人马战士在瀚海草原上发起冲锋，也许就连巨龙也会为之颤栗吧。
“他们有重甲战士吗？”蛮子问道，“就是那种像骑士一样身着全身铠的。”
“有，但是数量非常少。据我所知，只有氏族的族长和寥寥几位被称为‘荒野奔腾者’的武艺相当出众的人马战士，才有金属材质的铠甲可穿，其余的战士都是穿皮甲或者木甲的。”吉恩说道，“金属制品在这里比较稀少，你可以看到村庄内没有铁匠铺，所以这些人马没有办法自己生产铁制品，那些农具、矛尖，弯刀基本都是和其他种族交换得来的。”
“和谁？我们人类吗？”巴里特问。
“是的，主要交易对象是草原上的维斯纳特人。”向导瞥了一眼蛮子额头上的刺青，“当然，肯定还少不了那些因为利益而四处奔走的商人。”
“我以前和老板来这里的时候，曾卖给他们不少的铁器。”保镖红蟹说道，“不仅有长剑、弯刀等武器，还有锄头、镰刀、蹄铁，甚至鱼钩在这里都非常受欢迎。”
在村庄中央区域的广场上，有一圈由石头垒砌的超大型圆环。圆环内立着三座被藤蔓和青苔覆盖的菱形石碑，在青苔和藤蔓的缝隙中，还能隐隐看到一些雕刻在石碑上的奇怪符号。那些符号粗看上去有些像眼睛，有些像翅膀，有些像爪子，不一而足。
成三角形矗立的石碑拱卫着中心处的一棵白蜡树，这棵树看上去十分古老，而且相当粗壮，虽然比不上甜甘蔗村里那棵可以当宽敞树屋的橡树，但也算是极其罕见了。
这座包含着石碑和树木的圆环就是白鬃氏族的祭坛，算是整个村庄最为重要的建筑。因为祭坛周围站着两位手持长矛、腰跨弓箭的人马战士，并且还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巴里特等人，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太过靠近。
一位像小马驹一样的人马族小女孩，似乎对巴里特等人这种双足生物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她一点都不认生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把或红或绿的醋栗。
‘小马驹’说了一句巴里特听不懂的语言，并将手里的醋栗向众人举了举。
“她说的什么？”巴里特小声朝吉恩问道。
“‘给你’，或者是‘给你们’。”吉恩说，“精灵语我只懂一点，不过这句还是很简单的。”他拿起两颗醋栗，并用精灵语回了一句‘谢谢’，“人马族并没有自己的语言，他们以前只说精灵语，现在又多了通用语。”
巴里特和红蟹也从‘小马驹’的手里拿起几颗醋栗，并重复着吉恩说出的音节，“我们需要回礼吗？”蛮子随口问道。
吉恩楞了一下，“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以前没这么友好的和他们相处过。”他看向旁边的红蟹，“你不是来过吗？”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红蟹说，“当你满眼都是这些又大又圆的……，你懂我的意思，这时候你的脑海中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那只是你而已，可别把我想的和你这家伙一样。巴里特思考了一下，从空间指环中拿出一柄小巧的连鞘匕首，将将其放到了人马族小女孩的手中。
‘小马驹’的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她看了看匕首，又抬头用纯黑的眼睛盯着巴里特，嘴里用精灵语又说了些什么。
巴里特虽然听不懂话语的意思，但是他能从对方脸上的表情猜测个七七八八。“这是给我的？”他在心里将这句话自行翻译了过来，然后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马驹’开心的欢呼了一句，跑跳着离开了。三个人类站在祭坛周围，吃着酸甜的醋栗，欣赏着那棵参天古树。
“高大挺拔的白蜡树对于白鬃氏族来讲相当重要。”向导吉恩继续对其余二人介绍道，“白蜡树不仅可以阻碍敌人的窥视，带来遮掩和庇护，还是弓箭、长矛等武器材料的重要来源。如果没有附近这片树林，白鬃氏族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阻碍敌人的窥视？也就是你们王国骑兵的窥视喽？”保镖红蟹往嘴里扔了一颗微微泛红的醋栗，“好酸，这颗不太熟。”
“我以前确实做过这些，那都是因为军令，没有办法拒绝。”向导吉恩坦然承认，“不过现在，我只为金币服务。”
……
第四百七十九章 生命礼赞（中）
傍晚，人马村庄内的居民都聚集在了祭坛周围。他们穿戴起白天难得一见的“盛装”（并非是多么华丽的衣服，而是头环、吊坠、臂环、蹄链，以及带有流苏的腰带等装饰物），从中央的广场一直向外延伸开来，每个人都神情肃穆、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巴里特等人作为氏族中的外来者，站在了人群的最外圈。由于人马族的个头普遍比较高，除了蛮子身高略有优势，小法师能飞在半空以外，其他三人对于中央区域所发生的事情完全看不到半点。
“他们在干什么？”保镖红蟹将手搭在额头，垫着脚朝祭坛张望着，“举办舞会吗？可是这也太沉闷了些，至少应该唱几首歌助助兴才对。如果他们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先上去唱一首《欢畅的青春》，保准气氛能热烈起来。”
“把你的歌声留给酒馆里的醉鬼吧，这里可没有人想去欣赏。”商人艾利尔说，“这些人马是在进行一场葬礼，为之前那些与枯萎怪搏斗中死去的战士。”
“葬礼？就这么一直沉默着？”红蟹表示疑惑，“而且我也没看到他们有多悲伤啊。”
“应该是在等待时间。”向导吉恩解释，“据我了解，人马族的葬礼都是在夜晚举行。而且包括人马在内的很多荒野族裔，和我们人类对待死亡的态度不太一样。他们并不将死亡视作生命的一种悲惨终结，而是把它看做一种正常的自然循环，就像四季更替一样。”
“如果他们想要将族人的尸体迎回，我们倒是可以提供埋下的地点。”巴里特说，“虽然熊人格罗夫已经离开了，但我还记得那个地方。”
“我之前跟人马族长和祭祀都提过，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小法师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这些人马相信无论族人从何处死去，其灵魂都会通过荒野之灵的指引，回到氏族的祭坛之中。”
“荒野之灵到底是什么？神明吗？”红蟹仰头问道，“还是某种单纯的精神寄托？”
“有些所谓的‘灵’只不过是普通的精神寄托，而有些则是一种的极为强大存在，一种特殊的半神。”小法师回答，“真正的神明是无法以完全体在我们的主物质位面内存在的，但半神却可以。这个世界中自然孕育的半神多是生命本源的具象化，所以一般出现在森林、沼泽、草原等地方。他们会作为一个强大的超凡存在护佑着一方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诸多生命。”
“为什么我没有在人类的地盘内听说过这种东西？”红蟹又问。“难道我们人类不算是生命吗？”
“不，而是我们不尊重生命。”小法师淡淡的说道。
……
当最后一缕阳光在地平线上泯没，整个瀚海草原以及这座村庄都完全陷入黑暗之时，也是葬礼真正开始的时刻。
先是一个悠扬的女性声音在黑暗中，用精灵语高声的吟唱着什么，紧接着，三座石碑上的那些奇特符号，便开始缓缓亮起一种极为幽深的淡蓝色光芒。
光芒透过了青苔和藤蔓的遮蔽，显示出了它们原本的样子。以巴里特那相当优秀的视力，他能看出石碑上的符号有熊爪，狼牙，鹿角，马蹄，鹰眸，以及一些他分辨不出来的形状和图案。
当所有符号都亮起时，许多淡蓝色的光芒从石碑上脱离开来。它们像是萤虫一样在巨大的白蜡树周围环绕，给眼前这场奇特的葬礼增添了一抹如梦似幻的感觉。
这种方式倒是和法师激活法阵上的魔法符文差不太多，巴里特在心里想道。
“瀚海草原上的许多种族都和精灵一样，是信奉德鲁伊教义的，人马也不例外。”向导吉恩的声音在身旁轻声传来，“如果一处聚集地的中心区域生长着一棵参天巨树，那么这个聚集地至少会有一位德鲁伊坐镇。因为只有德鲁伊才能培育出如此规模的树木。”
“以及诞生出枯萎怪的母树？”红蟹接口说道。
“嘘，闭嘴，别瞎说！”商人轻声喝到。
光芒映衬出一位手持藤杖、肩披羽毛披风的女性半人马，就是她在用精灵语进行着空灵的吟唱。这位女性半人马将几样东西并排放置在了祭坛的石环上，因为离的太远，巴里特看不太清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不过向导吉恩对此做了介绍。他说那些东西都是每个逝者的生前遗物，将这些东西放置在祭坛上，意味着逝者的灵魂将会留在主物质世界。等三天之后，逝者的灵魂在荒野之灵的指引下回归，这些遗物将被分发给村庄内的其他人，作为对逝者的一种美好回忆。
紧接着，周围的其他人马也都加入到了吟唱的队伍内。那些淡蓝色的光芒在吟唱中升到白蜡树的树冠，又慢慢朝空中飞去。
光芒在上空盘旋了两圈，最后像一条光带似的朝远方飞去，整个村庄又陷入了黑暗。没过多久，许多火把被燃起，光明再次降临，聚集的人马居民也开始从祭坛附近慢慢散去。
不过让巴里特感到好奇的是，很多人马居然成双成对的朝村庄外的树林里走去，不知道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干什么去了。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葬礼还没结束吗？”小法师从空中缓缓降落，并问出了巴里特心里的疑问。
“葬礼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生命的礼赞。”向导吉恩的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在人马族的价值观里，让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是对死者最好的缅怀和致敬”
“让生命降临？”小法师又问，“怎么降临？”他的问题刚刚问出口便打住了，“不用解释，我明白了，嘿嘿。”
这时，一位人马少女缓缓朝众人走来，那是伊维塔，他们救下的人。她径直来到巴里特面前，并用一双澄清明亮的眼睛看着我们的蛮子冒险者。
“我想和你聊聊。”
……
第四百八十章 生命礼赞（下）
巴里特心情忐忑的跟在伊维塔身后，他终于明白了向导吉恩口中所说的“生命礼赞”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倒不怪蛮子反应慢，而是在诺德人的传统中，对于葬礼这种悲伤肃穆的事情，比其他王国的人看得更重。这也是为什么诺德人会抛弃魔法帝国时期强制执行的火葬，重新恢复土葬的原因所在。
他们连焚烧尸体都认为是对死者的一种亵渎，更别提所谓的“生命礼赞”了，那根本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们的蛮子冒险者之所以能反应过来，并不是靠他自己，而是因为红蟹这家伙在他旁边低声轻笑了一句，“去吧，我听说人马族都很好骑，不，我的意思是，很好的坐骑。”
真的很好骑吗？巴里特的目光因为这句话，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前方人马少女的屁股上。光线晦暗，但那影影倬倬的轮廓依然很吸引人。
他之前在帮伊维塔处理伤口的时候，对此已经看过多次，而且这个浑圆、坚挺的部位本来不应该能让人类产生兴趣才是。因为它和马的臀部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皮肤看上去更为细腻、光滑一些罢了。如果对着这种场景都能有感觉的话，那马车夫们平时工作的时候，可就太“心累”了。
但奇怪的是，巴里特心里确实因为那模糊的轮廓，泛起了某种不可明说的异样。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它的上半身和人类一样吗？他暗自琢磨着这个神奇的问题。
“我的族人并不认为死亡有多么痛苦。”人马少女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巴里特，“可是我却总是对它十分恐惧。”
蛮子慌张的将视线挪开，“这并没有什么错，生命应该敬畏死亡。”他故作深沉的说道。可是周围黑暗中不时传来的那种微妙的喘息和呢喃，却冲淡了他这句话语所要表达出的厚重感。
黑暗中一些闪烁着或黄、或绿光芒的萤虫，伴随着白蜡花沁人的花香，在空气中自由的飞舞着。巴里特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萤虫发光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求偶，也不知这种说法是真是假。
求偶？脑海中冒出的这两字让他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而且花儿太香了，令他的鼻子有些痒。蛮子用手使劲的揉了揉，鼻子舒服了，但心里的那种痒却越来越盛。
人马少女伊维塔听到蛮子的话语后，继续向前走着，“生命死亡后，灵魂回去哪里？”她轻声问道，“卡兰塔祭祀曾说过，族人的灵魂会回归祭坛，滋养圣树‘古萨塔’，并继续庇佑氏族。”
“不同的灵魂有不同的归属吧。”巴里特亦步亦趋的跟随，“你们人马族的灵魂尚且能回归祭坛，而我们人类的灵魂一般只能消散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进入巴托九狱。我曾去过那里，那可真不是个好地方。”
“你去过地狱？”伊维塔停在一棵白蜡树下，并用前蹄轻轻踢踏着地面，“难道你曾经历过死亡？”
“不，我是活着去那里的，因为一次意外。那并不是一次有趣的经历，幸好最后还能够活着回来。”巴里特笑了下，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便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如果要我说出一些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的地方，那地狱绝对要排在第一位，至少目前是这样。”
“看来你去过很多地方。”不知为何，黑暗中人马少女的双眸依然明亮动人。
“并不算多，至少比不上法师。”蛮子停在与对方相隔两步的距离上，犹豫着是不是要更近一步，“我的一个朋友，就是那个叫‘克瑞斯’的法师，他曾说过自己的梦想是要让足迹遍布多元宇宙的所有位面，所有角落……”
黑暗中传来的一声长吟打断了他的话语，巴里特窘迫的停了一下，待长吟婉转的尾音渐渐退去，才又继续说道，“克瑞斯是主动想要去往那些地方的，而我则是因为任务的原因被迫前往，毕竟我是一个冒险者。”他其实并不想说这些，但沉默只会令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这场合实在太令人尴尬了，我应该拒绝的，巴里特在心里想道。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我其实也在期待着什么？
“我从没有离开过瀚海草原，因为草原之外的世界太过危险。”人马少女用手慢慢抚摸着白蜡树坚硬，不，坚挺，也不对，坚劲的树干，“卡兰塔祭祀说，草原之外是只属于你们人类的世界，容不下其他生命。而且一旦被你们抓到后，下场都会很凄惨，就像‘格莲塔’一样。”
‘格莲塔’是谁？蛮子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这个陌生的名字，只需要知道她/他下场很凄惨就可以了，“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像南面的那个王国里的人一样，至少我自己对于异族并没有多少排斥心理。”他厚颜无耻的说道。
神圣阿拉索王国的居民对于瀚海草原上这些物种的态度，其实和诺德王国对于兽人的态度差不太多，都是源于仇恨。巴里特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没办法说是谁对谁错。
“你不排斥像人马这样的异族吗？”伊维塔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开心。
“当然，不仅是人马，其他种族也是一样。我曾有个很好的矮人朋友，我们一起结伴冒险，彼此的关系非常要好。”黑暗是谎言最好的遮蔽，巴里特郑重其事的说，“而且和半身人相处的也相当不错。”所有种族都可以和半身人打成一片，“我帮过一只误入歧途的熊地精重新走向正规，也曾和卓尔精灵做过一些……，这个，一些比较深入的交流。”
“卓尔精灵？听说他们都很坏。”
“在坏的物种中也有心向善良的个体，反之也一样如此。”蛮子突然想起了一本他反复研读过的书——《伍德传》，“不同物种之间，最重要的是交流，对，心的交流。”书上好像是这么说的。
伊维塔轻轻朝他走了过来。四目相对，人马少女牵起巴里特的手，放在了自己高耸的胸脯上，“告诉我，应该如何交流。”
“呃，这个，我的意思是……”蛮子有些语无伦次，手掌一动也不敢动，“虽然这种交流方式很不错，是的，很不错，不过我指的是用嘴交流。”该死的，我在说什么？
“用嘴交流？”人马少女凑过来，朝他吻了过去，“是这样？”
那柔软、甜蜜的感觉令蛮子欲脉喷张，仅存的理智发出了微弱的提醒。我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他再次想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就会离开，下一次来到这里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但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对他说，你不应该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衡量，她想要你去做，就像周围的其他人马一样。这时对死者的致敬，也是对她的慰藉。
虽然脑海中万分矛盾，但巴里特的另一只手却擅自环在了对方的腰间。
不知过了多久，嘴唇和嘴唇缓缓分开。人马少女伊维塔转过身去，将手搭在白蜡树的树干上，用那浑圆、饱满的部位对着巴里特，“帮我看看，伤口恢复的还好么？”
……
第四百八十一章 精灵的荒野巡逻队（上）
次日，当碧波荡漾的光之河再度闪耀之时，几匹马儿四蹄飞踏，疾驰着从白蜡花盛开的树林中奔出。
其中一匹坐骑格外健壮，它双眸如炭，周身蒸腾着浓浓的烟与火。背上的那位高大骑手正扭头朝身后望去，看着那片带有美好回忆的树林，在自己视野中渐行渐远，亦愈加渺小，最终变成了一团犹如蒲公英种子般的洁白飞絮。
在‘飞絮’的边缘，一位头戴花环的人马少女扶树遥望，看着远方的某个黑点缓缓消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
旅程未尽，巴里特等人继续穿行在这片暗潮涌动的瀚海草原上。
从白鬃氏族离开的第一天颇为顺利，没有什么事件发生。除了必要的休息以外，他们一直朝旅程的目的地——精灵圣地‘洛丝萝林’飞速靠近着。
之前离开的熊人格罗夫在中午时分再次归队，这位给人的感觉像是‘草原守护者’似的兽化人，仿佛提前知道他们一行人的行进路线一样，精准的等在他们前方。
“我追踪的那只人马死了。”休息时，格罗夫对众人说，“他现在已经完成了生命的循环，灵魂回到氏族，身体归于大地，滋养着这片曾维系他生命的草原。”
“至少我们成功救下了一位年轻的女性人马，还顺便捣毁了一处强盗巢穴，也算是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吧。”小法师随意的说道，“而且氏族中的祭祀还允许我们参加他们对死去族人所举行的葬礼，这无疑是种友善的象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蛮子，其他人也一样如此。
小法师揶揄的笑着，“但如果想要将白鬃氏族的声望进一步达到尊敬，或者更高的话，就需要再多努力，完成更多的任务才行。你说呢，巴里特，有没有兴趣将这个人马氏族的声望刷满？”
克瑞斯说话的内容虽然有些特别，但巴里特还是听懂了其中隐藏的那一层含义。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并没有回答。
“说实话，人马族的葬礼相当别致。”商人艾利尔用手撕着烤得焦黄的草原田鼠，“葬礼上充满着对死者的致敬和对生者的慰藉，让人印象深刻。”
“确实如此！”红蟹点头附和道，“不过某个幸运的家伙在葬礼上所经历的事情，想来要比其他人深刻许多。”
幸运么？也许是吧。如果当初从地精手里救下她的那个人不是我，如果我没有将‘她’从地精手里救出，一切可能都会变得大为不同。
在他心里，两个她的身影隐隐有些重叠。
进入草原的第六天，也就是从人马村庄离开的第二天，巴里特等人路过了一处准备搬迁聚集地。听向导吉恩介绍，这处聚集地名为‘小尾巴’，就像甜甘蔗村一样，生活在这里的荒野族裔也是半身人。
‘小尾巴’不仅是聚集地的名字，还是这些半身人的姓氏。听说他们最初的那位祖先屁股上曾长有一条细细的，像壁虎一样的尾巴，便因此获得了‘小尾巴’这个通俗易懂的绰号。而半身人的家族姓氏，基本都是用这些世代流传下来的奇特绰号来命名的。
不过那位‘小尾巴’祖先的后代们，却并没有再长出这个标志性的部位，使得这个流传至今的姓氏有些名不副实。
向导吉恩本来是打算让众人在这处聚集地休息的，但此时这里却破败不堪，残垣断壁到处都是，低声的哭泣也不绝于耳，似乎刚经历过战火没多久。那些没有尾巴的‘小尾巴’居民们很多身上都带有伤口，他们正满脸悲痛的将行李般到一辆辆驴车上，似乎准备举族迁往他处。
不过将巴里特等人拦下来的，却不是聚集地内忙于搬迁的半身人，而是几个身着金绿色轻铠，手持带有嫩叶的橡木长弓、腰间还配着双剑的长耳朵精灵。
为首的那位精灵用略带有敌意的眼神审视着众人，尤其是脚不沾地的小法师和骑着梦魇兽的巴里特，最终将目光落在熊人身上，“QuelreMelloienlle！”他微笑着对格罗夫说。
“Naesaianluume！”熊人用愉悦的语气回答，“orophin。”
“他们在说什么？”巴里特侧过头，小声朝克瑞斯问道。
“一些普通的问候而已。”小法师回答，“那个精灵帅哥说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日安，我的朋友，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然后我们的大棕熊回应道：‘好久不见，高超的技巧！’高超的技巧？”
小法师自我怀疑的提高音量，“这是什么问候语？不对，应该是我翻译错了，那是个人名——欧洛芬。”他更正道，“名字的直译是‘高超的技巧’。”
名为‘欧洛芬’的精灵被小法师的声音所吸引，他越过格罗夫走到众人面前，用标准的通用语问道，“不知诸位来到瀚海草原是为何事？”
“目的各不相同，但地点却是同一个地方。”克瑞斯微笑着回答，“我们都想要去往你们的圣地森林。”
精灵欧洛芬微皱眉头，“你是……，魔法协会的法师？”
“是的，使用双环七芒星图案的组织很多，但只有嫡长子才拥有真正的继承权。”小法师从空间指环内拿出一枚花纹繁琐的新月徽记，将其递给了面前的精灵，“这是‘卡莱萨尔’徽记，贵方提供给协会的沟通之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欧洛芬将徽记拿在手中反复的仔细观察着，小法师从旁继续说道，“我代表魔法协会，要向尊贵的精灵女王呈上一份信件，顺便再商量一些小事情。”
精灵的语气变得冰冷，将徽记塞回到克瑞斯手中，“小事情？哼，你们又想要在瀚海草原上建造魔法塔？”
“这仅仅只是其中之一。”克瑞斯将徽记收回到空间指环内。
“这根本不可能，我奉劝你们还是趁早断绝这样疯狂的念头。”欧洛芬呵斥道，“瀚海草原决不会让你们这些法师所染指，难道你们想撕毁魔法帝国所签订的协议？”
“撕毁协议？不，不，不，我们法师绝对不会做出这样违背契约精神的事情。”小法师正义凛然的说。“这仅仅只是初步的协商而已，只是确定一下双方的意向。更何况，我只是个送信之人，具体的决策并不是由我来决定的。当然，也不会是其他什么人。”
小法师虽然说的是‘其他人’，但眼神却一直看着精灵欧洛芬，“我想精灵女王自有她自己的想法，不是么？”
“女王大人是不会同意的！”欧洛芬语气坚定。
“没关系，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胜利的道路上总是布满坎坷’，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克服。”小法师表情未变，“这些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还是先进行一下介绍吧。我叫克瑞斯，克瑞斯·布莱恩，隶属于魔法协会的‘奥法尖兵’。”
他朝精灵伸出手。
……
第四百八十二章 精灵的荒野巡逻队（下）
那些形状奇特、样子各不相同的魔法塔就是协会嵌在大陆上的一根根钉子、一个个据点，协会可以通过它们牢牢的掌握住整片大陆……，的大部分。
而瀚海草原，就是独立在法师手掌之外的那一小片角落。
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相当复杂，似乎涉及到文明纪元的更替和迭代，以及其他很多鲜为人知的重大秘辛。以我们蛮子冒险者的个性，自然对于这些所谓的秘辛和大事件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想把‘钢铁新娘’修好，仅此而已。
经过了一段“热切而友好”的交流之后，巴里特等人和这支名为‘洛丝密语游侠’的精灵巡逻队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这支九人的密语游侠队伍是精灵从圣地森林派出的数只巡逻队之一，其目的是探查‘枯萎怪’对于瀚海草原的污染程度，并跟随踪迹寻找‘甘提亚斯母树’的具体下落，然后将这些邪恶的魔物从根源上一举清除。
‘欧洛芬’等人之前发现了一支数量众多的枯萎怪队伍，一路跟随踪迹来到了这片名为‘小尾巴’的半身人聚集地。那时恰好聚集地正在遭受枯萎怪们的猛烈攻击，形势岌岌可危，所幸密语游侠们及时赶到，将聚集地从覆灭的边缘拯救出来，最终双方合力消灭了那些枯萎怪进攻者。
可即便如此，这些半身人的损失依然十分惨重，已经完全丧失自保能力。残余的幸存者只能收拾行囊举族搬迁，去投奔自己的表亲——甜甘蔗村里的‘高半身人’。
“请恕我们无法亲自带诸位前往圣地。”密语游侠的领队冷漠的对巴里特等人说道，“因为我们要护送这些半身人前往新的落脚点，否则他们很可能在途中就遭遇不测。”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小法师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任务在身，我肯定也会一路保护他们到达甜甘蔗村的。”
“什么都不需要。”精灵欧洛芬语气生硬，但表情略微有些转好，“这些半身人有我们的保护就足够了。”
“他的意思是，这一路上的护送，有我们这些密语游侠就足够了。”欧洛芬旁边的另一位精灵突然窜出来，微笑着对众人说，“至于其他方面事情，你可以询问一下这里的族长，克瑞斯法师。对于这些可怜人来讲，任何一点帮助都是弥足珍贵的。”
“好的，请问哪个半身人是族长呢？”小法师朝这个友善的精灵问道。
“就是往车上搬木桶的那个。”精灵回答，“他叫威尔比，你可以叫他‘威尔比’，也可以叫他‘橡木桶’，他喜欢别叫他的绰号，因为他箍桶是一把好手。”
“多谢！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达罗尔·月痕，克瑞斯法师。你上次跟随‘霍尔’法师来洛丝萝林的时候，我曾见过你。”这位精灵游侠简单的介绍了下自己，随后又安抚了下旁边脾气不太好的游侠领队，用眼神示意由自己来进行交涉。
“好吧，那就交给你了。”欧洛芬领着其他的精灵游侠离开，去帮助幸存的半身人往车上搬运家什，留下这个名为‘达罗尔’的精灵继续‘应付’众人，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盘问。
在旅程开始之前巴里特就听小法师说过，他之前其实曾到过洛丝萝林，并且和那里的精灵们有过那么点交情，所以才会让蛮子等他大半年的时间，以增加精灵们帮忙修复武器的可能性。只可惜上次小法师是乘坐魔法飞艇直接从空中到达的，并不太清楚陆地上的路线应该怎么走。
“霍尔法师这次没来么？”达罗尔问道。
“他还有别的事情，否则我们哪需要在旅途上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如果有‘奥术咏叹号’代步，要不了两天的时间就能到达美丽的圣地森林了。”克瑞斯回答，“我其实也很想弄一艘魔法飞艇的，但是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先攒钱造属于自己的魔法塔吧。”
小法师唉声叹气的抱怨着，“骑士没有了坐骑就会变成高等步兵，但法师没有飞艇却依然还是法师。所以飞艇虽然十分有用，但还是比不上魔法塔啊。不过说句实话，这可真是个两难的选择，我上辈子就因此而痛苦万分，这辈子却还是没能逃脱。”
这家伙又开始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了，巴里特无奈的想道，否则怎么会说出‘上辈子’、‘这辈子’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语？看来夺心魔主脑对他的影响依然还有残留。
精灵达罗尔因为小法师呓语般的内容而呆愣了下，然后又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聊道，“克瑞斯法师知道这次在草原上发生的枯萎怪污染事件么？”
“来之前并不知道。”小法师正义凛然的说，“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基本的一些情况，而且还遇到过这种奇特的魔物。”
“那容我问一个比较冒昧的问题。”之前还满脸友善的达罗尔，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许多，“这个问题即便我不询问，等你到达圣地之后，也会有其他精灵会去质疑的。”
“什么问题？”
“为什么魔法协会要在这时候派人前往圣地森林，商量修建魔法塔等事情，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凑巧么？”精灵直直的盯着小法师的双眼，仿佛要从中辨别出真实与谎言。
这其实也是巴里特心里的疑问，随着对事件的深入了解，他越发感觉魔法协会应该在事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起码不是存粹的旁观者。当然，蛮子心里也并不认为协会是其中的反面人物，他们应该不屑使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个么……”小法师摸了摸下巴，语速缓慢，一字一句的回答，“如果我说是一次‘普通的凑巧’，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我并不会这样说。但我毕竟只是一个信使，那些比较深层次的内幕信息也并不太了解，至少我之前确实不知道瀚海草原上正爆发枯萎怪这种魔物。”
达罗尔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小法师伸手打断，“我知道你心中的疑问，如果你怀疑协会在这次事件中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或者明说，是事件的推动者，那也大可不必。魔法协会虽然比不上伟大的帝国，但也不会为了瀚海草原做出如此邪恶的事情，这一点都不值得。”
克瑞斯抬头看向天空，“多元宇宙是那么的广阔，那么的浩渺，哪怕我们将两百倍的精力投放在上面都完全不够，又怎么会去纠结一片草原呢？所以我给出的答案是，协会应该是知道一些事件的内幕，并认为这是一次比较好的契机，而我本人又恰巧因为一些私事想要前往圣地森林，所以就派我过来试试运气，就是这样。”
……
第四百八十三章 谁的婚礼
翠绿的瀚海草原上，一株蛇莓将自己刚刚凝聚出的鲜红果实隐藏在嫩叶之中。附近一头路过的毛驴碰巧发现了它的存在，这个贪吃的家伙偏离了原本的行进路线，想要过来尝一尝这颗早熟蛇莓果的味道。
“嘿，洛西南特，别乱走！”坐在毛驴身上的半身人勒紧缰绳，大声呵斥道，“你会被把后面的其他人也带歪的！”半身人扬起鞭子威胁，但始终没能忍心落下，只是充满哀愁的叹了口气。
毛驴似乎很了解自己主人的秉性，它撒着欢不管不顾的朝蛇莓跑了过去，一口将这颗带着淡淡甜味的浆果吃到嘴里，然后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回到正路。
在毛驴身后，长长的车队像毛虫一样在草原上慢慢蠕动着。车上装载着麦粉、腌肉、蔬菜，少量尚能一用的家具和摆设，还有离家的悲伤和彷徨。
……
‘小尾巴’聚集地的幸存者们在精灵巡逻者的护送中，离开了自己的残破家园，将其留给了几位草原之外的人类——巴里特一行人。
这处聚集地目前已经不太安全，‘洛丝密语游侠’的领队‘欧洛芬’和‘达罗尔·月痕’都警告过他们，不仅退去的‘枯萎怪’很可能会再次袭击这里，而且没有了围墙的保护，座狼群、斑纹狮等凶狠的草原生物，也有可能因为之前战斗所留下的血腥味而光临此时。
不过小法师对此表示并不介意，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我的这位伙伴可是从巴托九狱之中杀出来的狠角色，残忍的魔鬼和强大的巨龙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那些枯萎怪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克瑞斯不遗余力的夸耀着巴里特，仿佛他才是这支队伍的最强战力，“你们绝对想不到，他独自一人就干掉了一只太古巨龙，那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是的，你们没听错，‘独自一人’，以及，‘太古巨龙’。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我敢用我的名誉担保，我说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我的祖先，我知道你们信这个。而且我是有证据的，请看看他身上的这套皮甲，就是用那只死掉的太古巨龙身上的龙皮做的。”克瑞斯指着巴里特宽阔的胸膛，“龙皮和蜥蜴皮有很大的区别，我相信各位都能区分的出来。而且这套皮甲还是用巨龙身上，最坚韧、防御力最高，却又最柔软、舒适的那部分皮做的，别问我具体是哪个部位的，我也不知道，那都是裁缝选的材料。”
“你问我他的名字？哦，都是我的错，忘了进行介绍。”小法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他叫巴里特，巴里特·蒙哥，你也可以管他叫‘屠龙者巴里特’，或者‘魔鬼屠戮者巴里特’，如果遇到魔鬼入侵一类的事情，找这家伙准没有错。看看这家伙额头上的刺青，很显然，他是一个诺德人，和生活在瀚海草原上的维斯罗特人是表亲，而且他也十分热爱大自然，并且非常尊重生命，嗯，非常尊重！”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说这个？”当精灵游侠和半身人都离开，众人在空旷、冷清聚集地内寻找宿营地点的时候，巴里特疑惑朝小法师的问道，“我感觉你就像是一个商人，在向顾客不停的夸耀自己所售卖的商品。而我，就是你打算卖出去的那件商品。”
“卖？不，不，不，我更愿意称之为‘接纳’。”克瑞斯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的说，“只有你在瀚海草原上的名气大了，声望高了，才能方便的经常进出这里，不受那些荒野族裔的阻拦和排斥。”
“我为什么要经常进出？”蛮子依旧不明所以。
“进进出出的，当然是为了‘歌颂生命’嘛，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小法师挑了挑眉毛，给出一个‘你懂的’表情，转身推开了旁边的一栋矮小房屋，探头朝里面看了几眼，又不太满意的摇了摇头，“如果你想要让一群陌生人，或者陌生物种去接纳你，那么首先，你要有被接纳的价值。名声也是价值之一。”
我并不需要让这些荒野族裔接纳我，“我只是……”巴里特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你的表情不用这么不好意思，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要知道，‘故作谦虚本就是一种骄傲’”商人艾利尔从身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柄从路边捡来的木质手杖，“你有妻子和孩子吗？”
蛮子摇了摇头。
“未婚妻或者女伴呢？”商人又问。
蛮子重复了同相同的动作，但做到最后时又有些犹豫。等等，我其实是有一位新娘的，只不过她……，算了，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你看，这不是很不错么？”艾利尔用木杖敲了敲手掌。
“什么很不错？”
“当然是你这个人很不错啊。”商人夸赞道，“说起来，我还从没参加过这些荒野族裔的婚礼呢，应该会比葬礼还要特别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千万别忘了给我发一份请柬啊。”
“嘿嘿，我也要。”红蟹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不定我会在婚礼上交到像你一样的好运呢，最好对方是位精灵少女，说真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那你和某个守卫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想要一份。”向导吉恩也参与了进来，“我可以坐在席位的最末端，或者和半身人待在一起，如果他们也参加的话。”
唉，这个话题他们还要调侃多久。巴里特深感无奈。那只是一次，一次普通的邂逅，在一个略有些特别的环境下，双方都有需要，所以彼此接触、然后分离，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母亲说过，‘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单膝跪地，将戒指套在她的手上’。”熊人格罗夫的声音从最后面传来，“你会这么做么？”
他问完之后，又自顾自的回答道，“我不会，因为我没办法做‘单膝跪地’这个动作，除非变成人类的样子。可母亲又不允许我变成人形，所以……”
这都哪跟哪啊，“我说，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比如，今晚住哪儿。”
半身人的聚集地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有部分石质的房屋可供使用。这里的房屋和甜甘蔗村的差不太多，大多都比较矮小，也没有树干粗壮的巨大橡树，不过还是有一些空间格外宽敞的建筑存在。
众人找到了一间储存蔬菜和粮食的大型仓库。仓库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储存食物的粮仓，下层保存果酒的地窖。地窖颇为凉爽，里面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可惜所有酒水均已搬运一空。
众人今晚都在大型粮仓内休息，除了熊人‘格罗夫’。按这只熊人自己的说法，他从不在能够遮蔽天空的地方睡觉，换句话说，就是不喜欢住在屋内。
有熊人在仓库外充当义务哨兵进行站岗，夜晚便不需要再安排值夜。不过小法师还是在聚集地和仓库周围布置了一些魔法警报，以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临睡觉之前，众人随意的闲聊着，无非是一些多元宇宙中的奇闻异事和每个人不同的经历。话题聊着聊着，便因为某些不需要明说的原因，飘到了混血种这方面。
然后，小法师克瑞斯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听说过‘种姓强韧’吗？”
……
第四百八十四章 种姓强韧
“生物的‘种姓强韧’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在我看来，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多元宇宙中最神奇的事情，没有之一！”
地底世界某处宽广高耸的溶洞中，一位头戴鹰羽兜帽、身穿树纹披风的类人生物，正站在一株奇怪的巨树面前喃喃自语着。
巨树的枝杈狰狞的向上伸展着，直达溶洞顶部并顺着洞顶向四周蔓延，遮蔽着洞顶一片又一片的辉光岩。这些辉光岩如繁星一般散发出让人迷醉的淡蓝色荧光，光芒从枝杈的空隙间垂下，尽力驱散地底世界那永恒不变的黑暗，却依然无法照亮隐藏在兜帽之下的面容。
“龙类强大的天赋可以让它和宇宙中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成功繁衍出后代。无论那生物是精灵、人类等智慧种族，还是蛇蜥、狮鹫等魔兽和动物，又或者是一些连最低等的智力都没有，仅凭本能行事的蠕虫。”此人的声音悠扬且富有磁性，令人心生好感。
他坐在某段盘桓错节的树根上，“你没听错，就是那些爬来爬去、喜欢钻洞的地底蠕虫。如果不是曾经亲眼见过，我绝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此种龙血生物存在。呵，天知道那些会飞的蜥蜴发起情来，会不会连没有生命的亡灵都不放过。”
兜帽之下传来一阵轻笑，“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也算是自然的选择吧。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些古老而强大的生物会在某个文明纪元中全部灭绝。也许是这个，也许是下一个，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结局却没有办法改变，因为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他很随意的向后靠去。身后虽然空无一物，但就在他眼看就要跌倒的时候，几条瘤根从地面向上支起，轻柔的托着他的身体。“不过，即便那些巨龙注定要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但它们的血脉却依然融入到了许多延续下来的物种之中，像冬眠的蛇一样蛰伏起来，等待重新迸发、蜕变的机会。”
巨树的根系和顶端的枝杈一样，扭曲而疯狂的生长着，不仅铺满了整个地面，还像一条条蜿蜒的巨蟒，顺着墙壁向上攀爬。枝杈和蟒根最终在墙壁上汇合，彼此纠结在一起，将整个溶洞变成一个奇特的圆形树笼。
“可即便巨龙的血脉如此强大，它也依然无法在物种之间的结合中，独立保持自我。”兜帽之人对巨树说，“人类有个名叫‘塔卡拉’王国，它建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沙漠之中。这个王国内的居民全都长着一头如墨般的黑发，并且王国的居民无论和谁结合，其后代的头发都将是黑色，无一例外。”此人将双手抱在脑后，“哪怕所结合的一方并不是人类，而是精灵、兽人、甚至巨龙，结果也毫无改变。”
“这是怎样强劲而富有韧性的血脉啊，它是如此执着的要将自己延续给下一代，无论下一代是人类、半精灵、半龙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声音感慨，“这段血脉就像一个顽固不化的领主，哪怕整个国家都已经不复存在，它依然要固守着自己的城堡。国家从繁荣到衰落，变换了一个又一个，可这座城堡却始终耸立在那片土地之上，不肯做出半点妥协。”
“许多物种身上多少都有一点这样固执的血脉，或是头发的颜色，或者身体的鳞片，但肯定不会是身体的全部。”
此人仰头，一缕幽蓝的荧光照在兜帽之中，露出一对浅灰色的眼睛。他看着枝杈上悬挂的海量如虫茧一样的树果，继续喃喃道，“精灵和人类、巨龙诞下的后代绝不会是其中一方，而是两者结合所产生的全新物种。决定我们物种存在本身的那段血脉，不能像头发的颜色一样始终坚持自我，因为这不符合自然的规律。”
“可为什么兽化生物的血脉会那么的坚固？”优雅的声音转为低沉的疑惑，“许多混血种随着不断的繁衍，其中一方的血脉会渐渐变得稀薄，可兽化生物却并不是如此。”
他起身，用力拉了一下头上有些松散的鹰羽兜帽，将双眼再次埋于黑暗，“只要父母中的一方是兽化生物，其后代就必定是同样的兽化者，无论是和谁结合，无论经历多少代的血脉稀释，都不会有半点改变，就像塔卡拉王国的黑色头发颜色一样。”
之前那些支撑的树根在他起身后，开始像藤蔓一样不断聚合，纠集，变成了一个有着类人形躯体、看不出面容、树精似的奇怪生物。
这只生物安静的跟在兜帽之人身后，地面上绵延的根系在它的脚下如流水一般，随着它的移动不断的起起伏伏。
“这难道是古老的‘兽化诅咒’的原因？”兜帽之人站定，“这种可怕的诅咒存在了无数个纪元，直到今天依然存在，并且将会继续存在下去。人类的法师虽然研究出了相应的解药，却没有将这种诅咒在多元宇宙中完全抹除，否则也就没有狼人、熊人这些奇怪的生物存在了。”
“所有的兽化生物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物种，是可怕诅咒遗留在世界上的毁灭之种。他们的一生都在和兽性的本能相抗争，哪怕德鲁伊的安抚之触也只能起到暂时性的压制作用。”
兜帽之人转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奇怪生物，“我对这些物种绝对没有歧视的意思，‘洛兰希尔’，只是它们离得太近了，实在太近了，就在我们家的门口。谁也不希望自己家门口住着一堆随时可能发疯的疯狗，不是么？。”
纠集的树根在奇怪生物的脸上不断变换，最终幻化出了一副女性的面容。它，或者她点了点头，似乎同意兜帽之人的说法。
“不过这仅仅只是第一步，也是最为渺小且微不足道的一步。”兜帽之人伸手抚摸着眼前生物的面颊，“你的母亲注定只能待在家里，但我希望你能走出去，为我们获取更多的生存空间。毕竟，火焰过后的草原将会更加肥沃。”
随着他的话语，巨树枝杈上的海量虫茧状树果，犹如暴雨一样坠落在地面上。树果发出噼噼啪啪的破裂之声，从里面钻出一只只狰狞而丑陋的生物。有的生物浑身长满锋利的松针，有的生物是一团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藤蔓，就像地面上的树根一样。
“物种之间的竞争不应有怜悯之心。”兜帽之人轻声说道，“我们已经站在了灭绝的边缘，就像巨龙一样。如果不想落得和它们一样的下场，总要有第一个抗争之人站出来。”
……
第四百八十五章 荣耀之冠（上）
‘牧树者’离开了，整个溶洞又剩下‘洛兰希尔’自己。其实这种说法也并不准确，因为周围还有很多她的孩子在甬道里往来穿梭，忠实的执行着她的命令，并为她奉上养料。
虽然洛兰希尔的根系扎得极深，最深处距离溶洞的地面有上百米，并且横向蔓延了数公里的范围，但是这依然无法满足她的胃口。
因为她需要不停的生长，还要孕育出树果，诞生出更多的孩子。从大地中摄取的那些养分只能起到基本的维持作用，洛兰希尔需要鲜血，很多很多的鲜血。
亲手播种洛兰希尔的‘牧树者’曾经说过，她并不是一株普通的‘甘提亚斯母树’，而是用世界之树的种子培育出的，所以她才能拥有独特的天赋和宝贵的心智，而不是一个浑浑噩噩的杀戮工具。
在守树者的口中，拥有心智似乎是一件好事情，但洛兰希尔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因为心智令她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情感，虽然她的孩子很多，但这种不太舒服的情感还是经常性的萦绕着她。
所以洛兰希尔总是盼着‘牧树者’能够来临，因为他会对她讲很多很多的事情，有些事情似乎是最近才发生的，而有些事情，则距今相当遥远。
“‘甘提亚斯’其实是一只吸血鬼的名字。”那是牧树者在对她讲述自己这个物种的来历，“在很久很久以前，精灵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凭借自己的物种优势，建立起了数个无比强大的国度。这个高傲的物种虽然总是瞧不起其他生灵，但本身却并没有多大野心，只是尽力修复着被地精文明破坏得满目疮痍的世界。”
“那时，有位大德鲁伊突然对于蚁人的母巢思维和集体意识很感兴趣，他认为这是一种极为高效、有序的工作方式，可以极大的加快对主物质世界的修复速度，便开始对它潜心研究，希望能培育出一种比‘战争之树’、守护之树’还要有用的全新树种。”
“这位知识渊博的大德鲁伊通过研究蕈类生物、蔓生怪、触手魔藤等生物的诞生方式，终于成功的让树种所结出的果实中，能诞生出像树精似的、能够活动的特殊植物。不得不说，在对生命的理解上，德鲁伊要比其他职业高出许多。”
“不过可惜的是，这种孕育的周期相当缓慢，甚至连精灵的成长速度都比不上，如果用最初的目的来评判的话，这个树种无疑是失败的。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但最大的那个原因便是——养分。”
“虽然大地所提供的养分是无限的，但是植物在吸收速度方面却并不占优势。如果想要孕育出更多的、可以活动的植物，单凭土壤显然是不够的。想要改善这一点，不仅需要提高树种对于土壤养分的吸收速度，还要寻找另外一种比较高效、能提供更多能量的养料。”
“其实自然本身对此早就给出了答案。抛开那些需要通过漫长的沉睡和积蓄，才能进行短暂活动的战争之树不谈，自然界大多数能够活动的植物，比如，杀手藤、魔宫玫瑰等，它们日常所吸收的养分都是同一种，那就是‘鲜血’。”
“现在我们已经无从知晓那位大德鲁伊在新树种的研究过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思考过程和心态转变，因为关于他本人的资料几乎完全消失，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我只能从其他文献的只言片语中，对他和他的研究进行简单了解。”
“总之，这位大德鲁伊为解决问题所采用的手段，是将新树种埋在了一只名叫‘甘提亚斯’的吸血鬼体内，由这只吸血鬼为新树种提供自身的精华，从而令其进行蜕变。”
“树种从吸血鬼的躯体内破壳而出，从一株渺小的树苗慢慢壮大，成为了一颗参天巨树。在最后，吸血鬼甘提亚斯被树种吸成了干尸，但是本身就是亡灵的他并没有因此长眠，他始终经受着折磨，并渐渐和巨树融为一体。这便是‘甘提亚斯母树’这个新物种名字的由来。”
我的诞生过程也是这样的么？洛兰希尔虽然心中对此有些疑问，但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她不善于询问，只习惯聆听。
地面上的某条树根缓缓升高，拖着她的这具临时分身升到半空。洛兰希尔看到归来的孩子们将手掌放在她的根系上，二者相互融合，汩汩的鲜血顺着根系不断流入，汇聚在一个个圆滚滚的树瘤之中储藏了起来。
‘牧树者’还需要我孕育出更多！洛兰希尔想到这儿，溶洞顶端密密麻麻的树杈又开始结出海量的树果。这些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大，仿佛要不了多久就会成熟坠落。
就在这时，洛兰希尔突然感觉有一个自己的‘大孩子’从母巢思维的链接之中消失了。她的孩子虽多，但除了可以和她沟通的‘大孩子’以外，其余的都不会在意。
那位大孩子最后传来的信息是火焰，冲天的火焰，还伴随着可怕的爆炸。熊熊烈火吞噬了它们所有，那群孩子无一存活。
死了就死了吧，洛兰希尔并没有太过心疼，因为她的那些孩子基本都没有心智，只有大孩子才有一定的思维。‘牧树者’曾经说过，没有心智的生物，和地上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会去在意一块石头的命运，因为那并不值得。
不过令洛兰希尔感到疑惑的是，在大孩子传来的信息中，那些可以爆炸的火焰，是一个飞在空中的人类射下的。她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这显然是一件意外情况。
等下次‘牧树者’来的时候和他说一下吧，洛兰希尔这样想道。
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棵‘甘提亚斯母树’，洛兰希尔下意识的把‘牧树者’当做了自己的同类，甚至是“主人”。
不过‘牧树者’本人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自己虽然是洛兰希尔的种植和培育者，但是身份上却并不是她的主人，而是她的‘侍奉者’，就和她的那些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将教导她，指引她，等她将来真正的成长壮大起来后，他将成为她的祭祀，永远侍奉在她左右。
什么时候才能算真正成长壮大呢？洛兰希尔也不知道。她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不过和那些随随便便就上万年的古树相比，她还极其年轻。
‘牧树者’说它的生长速度要比其他古树种快很多，要不了多久，也许五百年，也许一千年，她就会比自己的母亲——那颗提供种子的世界之树还要巨大。
这样的时间对于洛兰希尔来讲并不算长，只是她不希望这些时间都在地底的这个溶洞中度过。
眼前这个溶洞其实已经不太能满足她的生长需求了，洛兰希尔将自己的根系努力向地面之下深扎，还将枝杈顺着顶部和四周的岩石缝隙不断向上伸展，试图获得更多的空间。
更多的空间，这是她存在的使命。为自己，也为‘牧树者’的种族，
在精灵语中，‘洛兰希尔’的意思是‘荣耀之冠’，牧树者之所以为她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能让自己的种族，重现往昔的荣光。
……
第四百八十六章 荣耀之冠（下）
一颗巨大的椭圆形树果从高空直直坠落，它‘咚’的一声撞击到地面，又弹跳的滚了两下，停在某个类人形生物脚边。
树果微微晃动，表面的细小裂痕随着晃动在不断变大，似乎内部有什么东西正拼命挣扎，想要从茧状的树果中挣脱出来。
两次心跳的时间后，坚硬的果壳全部碎裂，从里面出现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状生物。
这团粗壮的藤蔓不断扭曲变形，试图重新组织着自己的身体形状。当它发现面前的那位类人形生物后，便开始仿照对方的样子重塑自己。
它对于自我的掌控能力似乎颇为不俗，一条条藤蔓不断的排列、缠绕，先是形成了简单的躯干，然后是长长的手臂和大腿，当一颗五官模糊不清的头颅也出现在躯干之上时，这只五米多高的大家伙直接跪在了面前那个比它渺小得多的类人形生物面前。
它张开嘴，似乎想要说话，但只是发出了藤蔓摩擦般的“啊、啊”叫喊。紧接着，一个声音出现在它那简单、蒙昧的意识里，“不要着急，我的孩子，等你寻找到合适的猎物，便可以剥夺它的生命、血液，以及嗓音。”
这个声音令它欣喜万分，“母亲！”大家伙同样用意识回应道。
“我赐你名‘Námotur’（纳莫特），意为‘审判’。”声音对它说，“去吧，我的孩子，带领着你的兄弟，去地表之上的世界执行我们的使命。”
“遵命，母亲！”拥有了名字的大家伙站起身来，默默朝甬道走去。周围不断有从树果中新出来的生物跟在它身后，它们越聚越多，形成了一条由许多诡异植物组成的洪流。
……
黑夜，瀚海草原某处由大片石楠所组成的灌木丛。
这个季节的石楠花开得正盛，白色的美丽花朵散发着浓浓的生命气味。那气味悠扬特别，男性闻之相视一笑，女性闻之面红耳赤。
在灌木丛的边缘，一团密密麻麻的藤蔓匍匐着从中钻出，紧接着出来的是许多由干枯枝杈形成的小型类人生物，以及驼着背、手臂拖到地面、浑身长满松针的中型类人生物。
“继续向前，不能在这里进食。”‘枯藤怪’纳莫特用意识对身后那些只有简单智力的兄弟们说道。
它们已经在草原上前行了许久，而且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吃”过任何东西，所以不可避免的会感到饥饿。
可是这里距离母亲还是有些近，纳莫特不想出现任何意外，给母亲带去不必要的危险。它们的生死无足轻重，但是母亲绝对不能收到半点伤害。
在夜晚快要结束，黎明即将来临之时，纳莫特命令队伍停下。它将自己完全铺展开，覆盖了大片的土地。其他的兄弟化身成一棵棵有些枯萎的植物，隐藏在周围的杂草和灌木丛中。
纳莫特小心翼翼的从土地中摄取着养分，它要收束着自身枯萎之力，不能太过贪婪否则这股力量会通过根须浸润到土壤中，并通过土壤传播给附近的其他植物，最终会将整片区域都感染成一片荆棘丛生的黑暗堕落之地，这才是它们真正强大的地方。
可是母亲曾明确禁止过不能这么做。虽然纳莫特和它的好兄弟们被称为‘枯萎怪’，但让瀚海草原变得荒芜贫瘠并不是它们的使命。
对于母亲不允许的事情，纳莫特绝不会去做。
这群枯萎怪们昼伏夜出的在草原上行进了四天，期间只遇到了一些渺小的地精。它的兄弟们冲上去将地精一个个刺倒在地，疯狂榨取着尸体上的每一份血液。
母亲需要这个，需要更多，纳莫特就会为她提供更多。
第五天，纳莫特的意识里连接到了另外一群兄弟。那群兄弟发现了一处规模颇大的狼人村落，由于它们自身实力并不足以将其覆灭，所以并没有选择贸然进攻，而是在等待其他枯萎怪的支援。
纳莫特用一天半的时间和对方汇合，又在附近等了三天，等来了第二、第三批支援者。近千只枯萎怪围聚在村落周围，切断了村落与外界的联系，并在月上中天之时，对其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燃烧着火焰的箭矢从围墙上接连射下，点燃了纳莫特的一个又一个兄弟。可这对于如此海量的枯萎怪来讲，这点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火焰虽然可怕，但若无法形成规模，却也会被柴薪压灭。更何况纳莫特和它的兄弟们可以全都死在这里，只要这座村落被攻破就可以。
甚至没有攻破也毫无关系，只要对这些狼人造成足够大的伤害，迫使残存者离开这片草原，它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让我们将视线拉高，俯瞰整个战场。
一片又一片尖锐的松针暴雨一般朝围墙上攒射过去，对方的持弓者不断被射倒在地，火焰箭矢的反击越来越少。小型的枯枝怪如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上围墙，使这座村庄看上去像是一座快要被洪水淹没的孤舟。
一声凄惨的狼嚎划破夜空，随后越来越多的嚎叫加入了进来。村内的所有居民除了幼童以外，几乎全变身为狼人。
狼人的身手灵敏，战斗力相当不俗。他们用锋利的爪子和武器进行攻击，与那些从围墙上跳下的枯枝怪战作一团。每一只狼人都可以同时对付三、四只入侵者，再加上守卫家园和背水一战所爆发出来的勇气，数量众多的入侵者居然隐隐有被打退的迹象，狼人们有望重新守住丢失的围墙。
可就在这时，数团行动相对比较缓慢的巨大藤蔓也加入了进来。它们像是一只只恐怖的深海巨兽，用触手攀上这艘即将淹没的孤舟，绞缠住船上的一位又一位水手，将他们拖进船下黑暗的海水之中。
其中体型最大的那只深海巨兽居然化身成一位恐怖的巨人，它发出比狼嚎还要高出数倍的吼叫，疯狂的攻击着周围的守卫者。植物巨人一只手抓着断裂的圆木，另一只手分裂成数条粗壮的藤蔓，顷刻之间便有数只狼人死在它的手上，
一只手持长刀的狼人看到好不容易重新组织起来的防线，因为植物巨人的关系马上又要崩裂，便愤怒的朝它冲了过去。这只狼人几步来到植物巨人身前，反曲状的后腿微微深蹲，随即高高跳起，用手中的长刀直刺对方的心脏部位。
长刀割裂了无数藤蔓，顺利没入其中。狼人嘴角刚扬起胜利的笑容，下一刻便发现植物巨人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就在这只狼人想要抽身后退的时候，无数的藤蔓从巨人的躯体上迸发出来，缠住狼人同时，还将其拽进巨人自己的身体内部。
当狼人最后那只暴露在外的爪子也挣扎着被藤蔓缠进去后，植物巨人站在原地呆愣了一秒。紧接着，巨人用之前那只狼人的嗓音，对周围的其他反抗者吼道，“审判，来临！”
……
第四百八十七章 拯救
父亲死了，被那个巨大的怪物吞进了身体里。‘菲斯’愣愣的靠着窗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剧。
在这只幼狼的心里，父亲是战无不胜的，是村子里最厉害的战士。他能轻松抓住那些美味但却十分机敏的兔子，也能赶走在草原上到处徘徊的豺狼人和地精。
两年前草原上曾飞来了一只恐怖的蝎尾狮，那只长着蝙蝠翅膀和蝎子尾巴的大狮子在一处离村庄不算太远的碎石堆中筑巢，平日里就喜欢到村庄周围捕猎，杀死了好多的村民。就连菲斯最好的玩伴‘托比’，也是被那只蝎尾狮在大白天从空中直接扑下给抓走的。
村庄的狩猎队曾多次去碎石堆中猎杀那只怪兽，可对方却异常狡猾，一旦发觉人多就会张开翅膀远远飞走，待狩猎队离开之后再偷偷的飞回来。
最后，父亲选择只身一人独闯巢穴，菲斯和母亲在家里担心了三天，母亲每天晚上都会向祖先祈祷，祈祷父亲能平安归来。而就在第四天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父亲终于拖着那只恐怖怪兽的尸体，背着夕阳，从远方慢慢走回了村庄。
那天夜里是菲斯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整个村庄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称赞着父亲的壮举。村里的长老还给父亲的颈间挂上了第五颗‘雕纹狼牙’，菲斯知道这些狼牙都是祖先遗留下来的物品，不仅象征着无以伦比的荣耀，还可以让父亲在祖先气息的浸染中，变得更加强大。
整个村庄只有父亲能在驾驭五颗狼牙的同时，还保持完全清醒的理智，菲斯对此一直引以为傲，并将这个男人视为无敌的存在。
“父亲，父亲，你是不是从来都无所畏惧，什么事情都无法打败你？”兴奋的菲斯当时曾这样问过。
“不，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有所敬畏，我也不能例外。”父亲是这样回答的，“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敬畏的，就是自然本身。因为再强大的战士也抵不过雷霆、暴雨、狂风、还有泥沼。”
现在，这个强大的战士就像是陷进了泥沼里似的，永远消失在了怪物的躯体内。而且怪物在疯狂屠杀村民的同时，还用父亲的声音不断发出怒嚎和咆哮，仿佛这么做的就是父亲本人，这更是菲斯无法接受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像植物一样的怪物要攻击我们？少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我们做错了什么？他的心里充满了困惑，但注定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大大小小的怪物在村庄内四处乱窜，并且数量越来越多。村内的族人们虽然还在拼死抵抗，但抵抗的力度随着时间愈加羸弱，就连那位平日里走路都步履蹒跚的长老大人，都变身参与到了战斗之中。
长老变身成了一只比怪物体型小不了多少的巨大座狼，座狼的胸前挂着一长串狼牙，每一颗都隐隐闪烁着幽光。
这只座狼瞪着猩红的双眼，用疯狂的撕咬和扑击不断消灭来袭的敌人，族人们一点一点汇聚在它的周围，试图重新组织起抗击的阵线。
可是敌人的松针却一片又一片的朝座狼周围攒射过去，将族人们不断打散。作为精神支柱的长老大人，也被两团臃肿的藤蔓死死的缠住了四肢，无法动弹分毫。
杀死父亲的那只怪物随后赶了过去，它将座狼的头颅用力按在地上，并用父亲的声音吼道，“死亡吧，你们这些受诅咒的生命！”
怪物用手中的圆木一下一下的捶打着座狼的头颅，待座狼奄奄一息之时，它又缠起一旁父亲掉了的那柄长刀，将其狠狠刺入了座狼的眼眶。
楼下屋门被撞开的声响将我们的幼狼从茫然的恐惧中惊醒，随后他又听到了一阵踉跄的爬楼之声。声音移动的速度虽然很慢，却很执着的不断向他的房间靠近着。菲斯转身，无所适从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一片空白。
那个不知名的生物来到房门之外，“噗通”一声倒了下去，许久都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们这只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幼狼，慢慢鼓起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勇气缓缓朝房门走去。他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推开一丝缝隙，用手趴着缝隙朝外看去，发现躺在外面的是一只浑身满是鲜血的狼人。
那是自己的母亲！菲斯猛的推开房门，扑在地上的狼人身上，充满哀伤的不住的呼喊着。
在这只幼狼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在对待变身的态度上很不相同，母亲平时总是保持人类的样子，极少变身为狼人。菲斯以前只在父亲去猎杀蝎尾狮的那几天，看到过母亲用狼人形态进行祈祷，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过。
眼下村庄内所有的成年人，无论男女都加入了战斗，母亲也不能幸免。虽然母亲不太喜欢这种半人半野兽的样子，但不可否认这种形态能提供更强的战斗力。
奄奄一息的母亲被菲斯的哭泣唤醒，她颤抖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幼狼的面颊，“快跑，我的孩子，趁着那些怪物被战斗吸引，快离开村庄！”
母亲的语气虚弱而急促，“去找精灵，只有他们能为你提供庇护。”
……
菲斯听从母亲的命令，凭借自己渺小的身形成功逃出了村庄，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瀚海草原上没命的奔跑着。
美丽的草原之下隐藏着许多难以预料的危险，但最可怕的还是失去家园和亲人的那种无助和绝望，它令幼狼完全无所适从，只能茫然的向前奔跑，直到筋疲力尽的摔倒在某片草丛之中，然后又这样一动不动的过了一整天。
身体的疲惫减缓了心灵的悲伤，“我不能这样死去，不能！”浑身酸痛的幼狼不住的对自己说道。此时他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个目的，就是到达精灵的领地，乞求那些精灵能够消灭村里的那些怪物，为自己的父母和族人报仇。
母亲以前曾带着菲斯去过精灵的森林附近，虽然他们最终没有进到森林内部，只在外面远远的眺望了一番，但那棵高出于森林之外的参天古树，依然在幼狼的心里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他依稀还记得精灵森林的大概方向，但具体的位置却已经记不太清。不过这样也足够用了，只要沿着方向跑就好，那棵参天古树终会出现在视野之中。
浆果、昆虫、田鼠、块茎，菲斯将草原上一切能找到的食物都送入自己的口中。凭借着父亲教过的一些狩猎技巧，他勉强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在这片食物充沛的草原上。
除了寻找食物和休息，菲斯其余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他遇到过嗷嗷乱叫、追得他疯狂逃窜的地精，也遇到过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却没有攻击的大型山猫。
但不管怎么说，这只历经千难万险的幼狼，凭借着自身的种族优势和冥冥中那一点运气，最终还是成功活了下来，并且看到了远方那棵几乎直冲云霄的高大古树。
可就在他欣喜的朝古树奔跑时，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鹰隼速度飞快的直冲他扑了过来。这只鹰隼并没有用爪子攻击他，而是落在地面变成了一个戴着鹰羽兜帽的类人生物。
“怎么了？小狼，难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兜帽之人语气轻松的朝他问道。
菲斯看不到兜帽下的面孔，“你是精灵吗？”
“你猜呢。”对方笑了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出声反问道，“你找精灵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入那片森林里面。”
“哦？精灵圣地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不过我恰好有这个权利，可以带你进去。不过得有个前提，你要告诉我进去之后干什么。”
“我去那里……”菲斯刚将自己的目的想告诉对方，却又突然间顿住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极其不安，却又不知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吗？幼狼踌躇着，是因为对方兜帽上的那对犀利鹰眸，还是兜帽下隐藏的那片黑暗呢？
“怎么了，小狼，为什么不说话？”兜帽之人轻轻扬起手，周围的植物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菲斯心里的那种不安也越来越深。
可就在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前的兜帽之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他也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望去，正看到有几匹马儿远远的朝这里跑来。其中一匹坐骑裹夹着浓浓的黑烟与火焰，在它背上，还坐着一个高大健壮的人类。
……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他在喊谁？
眼前这片清幽、静谧的森林就是‘洛丝萝林’，也是精灵在主物质世界最后的家园。
关于这个高傲的种族为什么主动从“舞台”的中心位置退下，躲在在大陆的角落里偏安一隅，历史学家总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当时精灵文明兴盛了数万年后，已然进入到了纪元末期。虽然这些长耳朵的俊俏生物还占领着大陆上最多的土地和资源，头上还带着“主宰”的荣耀王冠，但却接连遇到了内部纠纷和外部入侵的双重难题。
内部纠纷在一次又一次的冲突中不断加剧，最终演变成了绵延上千年的精灵内战。失败的那一方遁入深邃的幽暗地域，促使了‘卓尔精灵’这个种族的诞生。在这之后，地表之上的精灵帝国并没有获得半点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迎来了那次被称为‘位面入侵’的世纪浩劫。
其实对于主物质世界这个带有无数细小裂痕的“坏鸡蛋”来将，位面入侵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新鲜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如果它今天没来，那明天准保早早的就会敲响你家的房门，还顺带会拉上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翻翻这，找找那，随便吃几个人，搜罗点灵魂什么的开心下。在魔法帝国以前，这种事情出现的次数颇为频繁。
不过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入侵事件中，也就只有发生在精灵纪元末期的那次浩劫，是被直接用“位面入侵”本身来命名的。
因为那次入侵到主物质世界的，并不是几个碰巧遇到空间裂缝的异位面怪兽或魔鬼，也不是某支像夺心魔氏族‘噬脑之须’那样想要搬迁过来生活的异界族群，而是一整个位面。确切点来说，是一整个位面上的几乎所有生灵。
在现存的公开资料中，对那次位面入侵的记录极其稀少，大多都是在介绍精灵文明本身的时候，顺带对其进行寥寥几笔的简单描述。而且这些描述或多或少还带有一点撰写者自己的猜测和意淫，所以是真是假根本无从分辨。
就比如，在某位并不太知名的历史学家，对那次事件是这样描述的，“完全毫无征兆，我们的世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空间裂痕。那些裂痕有些大到可以绵延数公里，而有些，却又渺小的仅可容纳地精通过。”
“无数之前从未见过的诡异生物，蜂拥般的从裂痕中穿过，争先恐后的来到我们的世界。可是有些裂痕的位置开在了天上，那些从高空裂痕穿过的生物大多都直接坠下，摔成一滩滩惨不忍睹的肉泥。但是这并不能阻挡后继者的半点脚步，他们状似疯狂，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它们似的。”
“这显然不是一次位面旅行者们的组团游玩。因为语言不通，战争自然不可避免。精灵帝国派出了他们所有的部队，‘丛林哨兵’、‘古树守卫’、‘密语游侠’、‘天穹弓手’、‘独角兽骑士团’，以及当时最为强大的‘传承者之刃’，据说，这支武装力量中的每一个人都堪比传奇。”
“这并不是精灵一族的事情，我们人类和矮人等许多种族也加入到了战斗之中，但依然只能堪堪保住守势，无法将那些诡异的生物从主物质世界中驱赶回去。战争就这样焦灼着，空间中的一些细小裂痕基本都被修复，但是最大的那几条却根本无法靠近。对方的数量越聚越多，防线不断被冲击，时刻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你也许会说，‘再怎么焦灼，再怎么紧张，最后赢得那场战争的也肯定是我们，否则主物质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确实，我们胜了，这点毋庸置疑。可是胜利的过程却并不是后人想象的那样。”
“战争的拐点出现的十分奇特。突然间，一场毫无征兆的瘟疫开始在那些诡异生物之间蔓延。其实我并不能确定那究竟是恐怖的瘟疫，还是变幻的魔法，又或者其他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总之，那些生物成片成片的死去，尸体堆积如山，即使是那些刚刚从裂隙中穿过的新入侵者也一样如此。就连被联军抓到的、一直待在大后方牢笼里的那些俘虏，也同样不能幸免。”
“整个事件结束的和发生时一样突然。因为语言的问题，我们对那些入侵者知之甚少，只是从刚刚学会的一点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它们似乎来自于一个即将崩裂的位面……”
接连两次大事件之后，精灵帝国虽然还在顽强挺立的，但实力已经大幅下降。再加上精灵这个种族天生的劣势——低生育率和漫长的成熟期，使得他们的人口不断锐减，最终不得不从“舞台”的中央位置退了下来。
当然，以上这一切都是出自历史学家们的记载，真实情况如何，我们无从得知。
……
“可算到了！”巴里特勒紧‘胡萝卜’的缰绳，面带好奇的打量着远方的那座森林。
为了表示尊重，也避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冲突，众人在商人艾吉尔的建议下，选择下马步行前往森林。反正目的地已经在眼前，最多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到达。
巴里特摸了摸胡萝卜的脖颈，又喂了几根它最爱吃的蔬菜，便让这匹一路上还算听话的坐骑回到阴影位面中休息。
向导吉恩并没有在队伍中，而是去往了精灵圣地附近的一处维斯纳特人村庄。他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拿到了全部的报酬，但是却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去。
因为瀚海草原现在的局势颇为混乱，危险无处不在，他担心自己如果独自一人上路的话，很可能会在半路遭遇不测，所以就选择在维斯纳特人的村庄等待，等巴里特他们办完事情后，再去沿途的那座村庄中找他。
虽然维斯纳特人和神圣阿拉索王国的关系很不好（其实更多的是王国方面的记仇和经常性的小动作报复），但毕竟双方都是人类，而且事件也过去了很久，所以即使发现吉恩曾经的骑兵身份，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最多也遭至一些冷眼罢了。
眼前这座精灵圣地中的树木，远远看去并没有迷雾森林中的冷杉高大，可在森林深处最为显眼的那棵树，却比巴里特印象中最高的冷杉还要高出许多。那是一棵枝叶极为繁茂的巨大橡树，茂密的树冠直冲云霄，向整个世界彰显着它的伟大。
“那棵树就是所谓的世界之树么？”巴里特问道。
“是的。”小法师回答，“它名为‘洛丝希尔’，在精灵语中，是‘生命之冠’的意思。据说这棵树是那次著名的‘位面入侵’事件后才种下的，原来的那颗世界之树在事件之后便慢慢枯萎了，于是才有了‘洛丝希尔’的诞生。”
“世界树难道只能有一棵？”蛮子又问。
“这就不太清楚了。”克瑞斯摊开手，“不过在精灵的习俗中，都是一棵树死去后，才会种下第二棵的。这些世界之树寿命极为悠长，据说整个历史上也才出现过七棵。”
巴里特等人一边闲聊一边朝森林走去。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头戴奇怪兜帽的家伙，领着一只幼年期的狼人正看向他们。
众人礼貌的点头示意，对此并没有过多关注。可就在这时，那只年幼的狼人突然朝他们跑了过来。幼狼的目标很明确，因为他的眼神在奔跑的时候始终盯着巴里特。
这只年幼的狼人四肢并用，速度飞快的来到蛮子面前，并做出了飞扑的危险动作。就在我们的蛮子冒险者下意识的将手搭在腰间的剑柄，凝神戒备时，对方在空中却突然喊出了一个奇怪的词汇。
“爸爸！”
……
第四百八十九章 奇怪之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的蛮子冒险者下意识的接住了这只向他扑过来的幼狼，又满脸呆愣的盯着后者缩在他的怀里。
巴里特这辈子曾有过很多绰号，大多数人都会叫他‘诺德的蛮子’、‘喂食者’，或是‘终结凯撒之人’，也有少部分人叫他‘亲爱的’、‘温柔的壮汉’、以及‘慷慨的巴里特’。
但无论如何，还从没有人叫过他‘爸爸’，从没有过！等等，他又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嗯，确实从没有过，毕竟他的癖好很正常。
可能这个小家伙说的是精灵语吧，而在精灵语中，‘BaBa’的发音也许代表着和通用语不一样的含义，比如，它代表着“你好”，或者“很高兴加到你”，一定是这样的。
“喂，大个儿，你确定是第一次来瀚海草原？”小法师用一种古怪且怀疑的目光盯着他，“难不成，你在某个隐秘的狼人村庄里，也做过和之前人马村差不多的事情？”
“要我看，它和这只小狗长的确实有些相像。”商人从旁帮腔。
听到别人叫他小狗，巴里特怀里的幼狼朝商人艾吉尔呲了呲牙，吓的后者慌张的后退了半步，“这小家伙还挺凶。”
“你别说，他俩还真是挺像！”小法师开心的点了点头，“尤其生气的时候，还有这眉毛，啧啧啧。”
眉毛个屁啊，你能从狗，不，狼的脸上看到眉毛？“我以祖先的名誉发誓，这绝对是我第一次来瀚海草原！”巴里特佯装淡定的说，“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比如，语言含义方面的，他说的也许是……”
“在精灵语中，这种发音也是一样的意思。”小法师提前堵住了这种说辞。
“还有另一种可能。”站在商人旁边的保镖红蟹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也许某只狼人曾在人类的聚集地中生活过，毕竟他们在不变身和发疯的时候，和我们人类也差不太多。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过，在某些偏僻的城镇和冒险者营地中，经常会听到关于这个种族的传闻，尤其是冒险者营地，毕竟那里的人员构成比较混杂，很适合隐瞒自己的身份。”
他笑着向巴里特挤了挤眼睛，继续说，“我们都知道，狼人这个种族的战斗力颇为不俗，无论男女皆是如此，很擅长当冒险者。也许就有那么一只狼人和某位人类平日里一起冒险，一起战斗，接触时间长了，彼此都有好感，某天兴致上来，然后就……”
这多嘴的家伙知道我是冒险者，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巴里特很是不满瞪了红蟹一眼。可是，在经过了保镖的几句调侃和打岔以后，他自己的心里也居然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猪湾’荆棘帐篷里的某位可人儿真是狼人？蛮子暗自揣测着，是‘维隆卡’吗？她的性子确实挺野的，总希望我的动作能粗暴些，但我本人不太喜欢这些调调；还是说‘苏菲亚’？这个女人的瞳孔有些深红，不过她自己一直说那其实是一种特别的棕色。在巴里特看来，这两种颜色其实差不太多。
“这只小狗难道不是和那边带着罩帽的家伙一起的？”商人用眼神示意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位类人生物。
“我看不太像。”保镖红蟹摇着头回答，“你没看到对方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对这个小家伙没表现出丝毫的关心么，也许他也叫过那个人‘爸爸’，哈哈。”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问这只幼年的狼人呢？瀚海草原上的所有兽化人都懂通用语。”熊人‘格罗夫’给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建议。
是啊！直接问就好了，为什么要因为这几个家伙的调侃，就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难道‘BaBa’这个奇怪的发音，引起了我对于人马村之行后的某种担忧？
如果伊维塔真的……，唉，都管我当时……，可是，那种情况下……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小法师的话语打断了蛮子的胡思乱想，“是某只漂亮、健壮的人马少女，还是某位可靠、却又有点叛逆的狼人姑娘？”
很好，你连那个莫须有人物的性格都想好了，看来以后这方面的调侃肯定不会少。巴里特没理会周围这些看戏叫好的家伙，低头严肃的盯着这只蜷在自己怀里的幼狼。
这只幼狼看上去很是瘦小，身上的灰色毛发中夹杂着许多泥土、树叶、以及带刺的草种。肩膀部位的毛发还缺了一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撕扯掉的，露出了下面光秃秃的皮肤。小家伙警惕的观察着周围这些陌生人，脸色中透着浓浓的困倦和疲惫。
应该是一只因为某种原因而与父母分开，导致找不到家的迷路者，巴里特这样判断着。
他清了清嗓子，对自己怀里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说，“看来你是听得懂通用语的，如果想要我们帮你，就要说出你的名字，来历，以及所遇到的问题。还有，为什么要叫我‘爸爸’？”最后这点尤为重要，需要好好解释。
“我……”幼狼张开嘴，神情中满是焦急和恐惧，仿佛有很多话要诉诸于口。可是下一秒，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却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幼狼的昏迷令巴里特冷静了许多，他用手试了试小家伙的心跳，虽然微弱，但跳动的还算均匀，“格罗夫，你能判断出这只小狼是哪个村庄的吗？”他朝熊人问道。
格罗夫摇了摇头，“瀚海草原上一共有九个狼人村落，除了‘利牙’氏族和‘黑爪’氏族以外，其余的狼人并没有明显的区别，外人根本无从分辨。”
“我们要不要过去问问那个有些神秘的家伙？”商人朝不远处的类人生物点头示意，而对方却冷漠的没有任何回应。
“说实话，我不喜欢任何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罩帽之下的人，除非她是个害羞的姑娘。”红蟹拍飞了一只绕着自己飞来飞去的甲虫。
“暂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过去问问了。”小法师率先朝那位罩帽上带着鹰眸和羽毛的家伙走了过去，众人紧跟在后。
对方就安静的站在原地，给人一种自信从容的感觉，却又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诸位找在下有什么事么？”和外在给人的疏离感不同，这家伙的声音悠扬且富有磁性，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请问阁下，你认识这个小家伙么？”克瑞斯指着巴里特怀里的幼狼问道。
兜帽之人摇了摇头，“我和他是第一次见，就在你们下马之前。刚刚他朝你们扑了过去，我以为你们彼此认识呢。”
“不，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小法师说，“你应该能看出来，除了这位熊人以外，我们其余几个都是瀚海草原的外来者，所以不太可能会认识他。”
“我知道你，‘草原巡游者’格罗夫。”对方朝熊人说，“当初你跟随你母亲在圣地森林中学习知识和战斗技巧的时候，我曾见过你多次。”
“您是……”熊人语气疑惑，看来并没有单凭声音认出对方。
“哦，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德鲁伊，无足挂齿。”对方并没有给出自己的名字，这着实有些奇怪。
“关于这只小狼，你还知道其他什么信息吗？”小法师又问。
“他之前告诉我要去圣地森林，却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兜帽之人回答，“如果诸位不方便的话，可以将他交给我，我会妥善照顾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