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小仙女不跟凡人一般见识
杯子蛋糕吃了数个,大蛋糕吃了一半,水果塔也用了半截儿,两人竞赛似的,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还是寿阳郡主先败下阵来。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这些点心她只听姨母提过,却因着小姨母“只知其所以然不知其然”而从未吃到过,正因如此,她总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尝尝姨母描述的蛋糕是什么滋味。
好吃得让人想要流泪的滋味。
柳夷光吃完最后一口奶油小方,侧脸去看寿阳郡主,心里“咯噔”一跳:“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心情还没有好转?那您还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寿阳郡主一愣,原来这丫头是为了自己才做这么一堆点心,把自己当孩子哄呐!
她伸手揉揉她的头,“有什么心情不好的!那些人让他们自己蹦跶去吧!”
“您若是这么想就对了,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得。”柳夷光嘟囔道:“下回再生气,您得跟自己说我是小仙女,不跟凡人一般见识。”
寿阳郡主被她打趣,拧了一把她的脸,恶狠狠道:“本仙女还就喜欢跟凡人一般见识!”
这么一闹,最后一点儿郁气也都消了。
两人闲坐聊天,寿阳郡主将“萧、姚、周、虞”四大家族的情况同她说了说,“萧、姚、周”三个家族说得仔细,姚氏说得简单。柳夷光神色一动,姚氏不就是十一娘的母家,那姚老夫人不就是她外祖母?姚老夫人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呢?
寿阳郡主见她不主动打听虞氏,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虞氏是你外家,待为定国公昭雪,你也能与你外祖舅舅们团聚了。”
柳夷光木讷地点点头,怅然所失。
“郡主,睿王请我同他一起前去北郡赈灾,我已答应。有封信我想请您代为转交给我阿爹——柳管家。”
寿阳郡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胡闹,他怎么让你跟着一起去?赈灾哪是小事?”似这种天灾最后都慢慢转为人祸,她可是听说过灾民为了一口吃的伤人命,都乱虐得很。
“我有治虫法,而且这些蝗虫对我有用,我去一趟也好。”柳夷光心思活动起来,正好收购这些蝗虫,在北郡建一个生态养殖场。
想到这里,她立刻坐不住了,“郡主,我突然想起些事,需要提前做准备。”
她自己才这么点儿家当,买了家禽运去北郡才能买多少?这事儿不如让祁曜也掺点股份进来,他应当是个有钱人吧?
她一走,寿阳郡主的笑脸又换成的怒容。写了帖子,命人送去给睿王。
而柳夷光写好了字条,只能巴巴儿等那只丑鸟投怀送抱。而且还真叫她等到了,她这一回有了防备,这丑鸟还是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她抽出纸条看了一眼,字迹似乎与昨儿的不同,不过也没多想,又把自己的写的塞进去。
祁曜的信中写的是:“明日卯时城东门见。”
可真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她将字条一收,让人唤了珍嬷嬷过来。
珍嬷嬷今日去了柳府,将她的院子布置了一番,方回来,就听见屋里的几个丫头在惊叹姑娘做的点心,弄清楚了缘由,思量了片刻,还是打算劝劝她。厨艺这一项,毕竟只是贵女锦上添花的技艺罢了。再者说,也没有亲自动手的道理。
见珍嬷嬷欲言又止,柳夷光先发制人:“嬷嬷,我明日将启程去北郡。”
珍嬷嬷心头一跳,急道:“这怎么行?明日姑娘该回柳府了。”
“这回还真不得不去,睿王下的命令,焉能不从。”
柳夷光委委屈屈地看着她,一副被迫的可怜相儿。珍嬷嬷皱着眉:“殿下也忒任性了些,这个当口儿……柳夫人那儿可都准备妥当了。”
去别人家寄住,她原本就不甚欢喜,如今去北郡,算是求仁得仁,能晚一日便晚一日。
“我也不知道睿王是怎么想的……”语气很是幽怨,表情也更加可怜:“可是您也知道,那可是睿王……”
珍嬷嬷只得安慰道:“姑娘也不必多想,殿下是个有成算的,有他庇护您,不会有问题。”
珍嬷嬷心里也纳罕,这压根儿就不符合殿下的性子,都已经将柳公请回帝都,柳府已经准备好迎接柳姑娘回府,证明他部署好了的。可是怎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去赈个灾还非姑娘不可了?
柳夷光表情一滞,很快又掩饰过去,没想到珍嬷嬷这般信任祁曜,看来他这个国之准储君的形象还挺牢固。不过,好歹也糊弄过去了。
柳夷光将自己的“书稿”收拾了一番,单独拿了盒子装起来,交给鸢儿,让她收好,相比银票、首饰、布匹来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宝贝。
出行装备从简,除了几身衣裳,一些银钱之外,她就只带了厨具箱及一些特制的调料,流浪在外吃点野味也便宜。
原打算早些洗漱休息,烟雨才来说热水备好了,清风就过来了,说是郡主请她过去。
清风待她并不热络,她也能感觉得出来,一路上杏雨想同清风攀谈,也不过只得了几句敷衍的回复,倒弄得杏雨脸色也挂不住。
柳夷光也有些不悦,若真不喜欢自己,两人少见面,或是见了面双方冷漠脸互不理睬也罢了,可偏偏在郡主跟前和背后两副面孔,让人倒牙。显而易见,是故意要让自己知道,她这是不喜欢自己呐。
行至花厅,还未进去,就听见寿阳郡主正训着人。清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阿柳姑娘请进。”
杏雨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郡主待我们姑娘还客气着呢,一个奴婢也敢在这儿给姑娘甩脸子。
清风脸色更不好看,柳夷光看了杏雨一眼,哂笑一声。杏雨从清风身边走过,到门口打帘,柳夷光也目不斜视地进了门儿。
彩霞见是她们主仆进来,却没见着清风打帘,心里又是一跳。这死丫头定是因着郡马今个儿一回来吃了柳姑娘做的点心夸赞了一句,便又犯了犟了!
彩霞注意到了,寿阳郡主自然也注意到了,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柳夷光见着花厅中垂头丧气的祁岩以及呆若木鸡的祁曜,心中觉得好笑,看来他们是真怕郡主。
第九十一章 祁酸酸上线~~想要小意软语就不能直说嘛
“阿柳,到阿姊这儿来。”
柳夷光得意地看了祁岩一眼,牵着裙角,走路都带风,穿过祁曜及祁岩身边,到了寿阳郡主跟前。软糯糯道:“阿姊,咱这是要开大会?”
祁岩听她喊了这一声“阿姊”,向前栽一个大跟头,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在双柳庄山林里干掉几个壮汉、又手起刀落斩毒蛇杀野鸡的女壮士吗?
寿阳郡主瞪他一眼,“批斗会还差不多。”他们方才的那一通辩解,仿佛自己不放阿柳与他们同去,就是弃黎明不顾见死不救的恶人,着实可恶。何况他们都是铮铮男儿,却将救灾的希望放在阿柳身上,也不觉得寒碜。
好歹也想抱睿王的大腿,柳夷光便主动为他们解围:“阿姊可别开批斗会了,原本我就想去,抓虫可是我的长项。”
寿阳郡主知道她这是为他们说项,便松了口:“阿柳这一回跟着你们去,你们可要把她护好了。”
祁岩忙不迭地答应,心下着实后悔,因自己的口腹之欲,挨阿姊一顿训不说,还给自己找了个姑奶奶。这一路上可不得护着她么。
柳夷光听得寿阳郡主的话,似是拿到了鸡毛令箭,冲祁岩意味深长地一笑,闹得祁岩一口气堵在胸口,只想翻白眼儿。
祁曜接到寿阳郡主帖子时就知道会被说上几句,万万没有想到,阿姊“鬼见愁”的风采不减当年,硬是一句没有重复地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太久没被这么骂过,这么许久,还未缓过劲来。这会儿,见着她同阿姊说话时声音甜糯且撒着娇,分明喜欢她这个样儿,却总觉得不甚开怀。
他且品着自己矛盾的情绪,渐渐咂摸出点什么来。——得让她能这么冲我说话才行。
陪着他们在寿阳郡主处用过了晚膳,柳夷光朝祁曜使了个眼色,有些事情想要单独同他说。
祁曜很矜持,她使眼色使得眼皮儿都快要抽筋了,他才点头。
得,谁让人家是爷呢!
寿阳郡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们全都轰走,晚膳之后,使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时光。
柳夷光名义上是代郡主送客,有丫头婆子跟着,一旦她们跟得近了,他便轻咳一声,吓得别人都只能远远地跟着。
柳夷光溜须拍马的词儿张嘴就来:“殿下威武!”
祁岩听了,直撇嘴,他就没见过拍马屁拍得这么露骨的人。
祁曜很受用,尚能保持沉稳:“有何事,直说就是。”
“钟记出了新菜色,需要大量的鸡儿鸭儿,我琢磨着在北郡建一个养殖场,这会儿若是能多弄些小鸡小鸭去那边养,饲料什么的也就不缺了。而且,我觉得直接施舍米粮反而不美,不如以工代赈,百姓们不是不敢杀虫么,咱们拿出银钱来买这些蝗虫,他们定会主动捕虫了。”
她嘚吧嘚,嘚吧嘚,一气儿将话都说了,尔后睁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就等他点头了。
祁曜只顾看她嫣红的小嘴,和兴奋得如施了胭脂般的脸颊,压根儿没听她细说些什么,只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他没有要答应的意思,柳夷光又说:“你要不要觉得我是为了一己私利,这真的是个极好的方法。”
祁曜还是没有立马答应,只说:“可以考虑。”
柳夷光燃起了希望,可以考虑总比直接拒绝强。她想有自己的产业,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对于柳夷光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能顺便在祁曜面前立个功。因从未见过面的父母那点儿往日的情分,可真不一定能在名利场立足。
立足的第一步,就是让他在顾及情分的同时,也意识到她的用处!
占禾是她的敲门砖,慢慢抓住他的胃是她的计划,而百菜纲目是她的终极武器。大夏朝没有还没有孕育“神厨”的土壤,没关系,她既然存了要当食神的心思,她不介意慢慢地浇灌这片土地。先在大家只求温饱,没关系,她可以一点一点地努力,让大家都能吃饱。先求吃饱,再求就是吃好。
看她的笑容渐深,祁曜又怕她不再这样软语请求自己,便补充了一句:“这事儿麻烦,我得细想想才行。”说完便不让他继续送,径自走了。
祁岩自诩情场老手,也不知道祁曜搞这一出是做什么,以他的个性,不应该会这么拖沓,不想答应,直接拒绝就是了,再说了,这事儿本就十分麻烦。
柳夷光懵了,他怎么突然变了一个态度似的?定是自己阐述得太过于简单,还是自己表现得太急功近利了?她决定今儿写个详细地北郡养殖场可行性计划书,她从前常常申请项目,也跟政f部门打过不少交道。祁曜这个救灾的钦差,现在代表的可是政府,还真不能如此轻慢。
于是一回到屋里,便又请出文房四宝,奋笔疾书。杏雨几个轮番劝了几次,她都搪塞过去了,珍嬷嬷过来劝她好好休息,她也耍赖不听,“嬷嬷,我这个计划书非常重要,明儿就要用的。”
珍嬷嬷无法,只得由着她,明日她也是坐马车,车上睡未尝不可。
一夜未眠,快到时辰,杏雨提醒她换衣服,她正得意地将一个卷轴细心地包好,看样子是对自己的大作非常满意。
“大概状元对待自己的文章也就如此了!”杏雨打趣道。
柳夷光伸了一个懒腰,一夜未眠,眼下居然出现了黑眼圈。杏雨为她穿好了衣服,姑娘穿这深沉的颜色,真跟小孩儿穿大人衣服似的,烟雨给她束完发,正要给他上妆时,她嫌恶道:“我今为男子,敷白粉也忒恶心了!”她拿出自己调的粉,薄施了一层,将本来白皙的皮肤遮了些,变成带点小麦色的肤色,看着更像男子。
“大家都嫌自己不够白净,您还故意把肤色染黑。”
天可怜见!她最近看到帝都的男子真的将脸涂得那样白,实在倒胃口得紧,尤其是很多正值青春期的男子,脸上长了那么许多痘痘,糊了厚厚一层才能遮住,又在“白壳”上画了眉,点了唇,那就更恐怖了,比台上唱戏的妆都浓,除了一对眼珠子能转,大力喘气儿也会扑簌簌往下掉粉。实在太恐怖了。
“可见大家的审美都不咋地。流行的未必是对的,你们瞧瞧,我面上的颜色,配我这一身衣裳不是很英武帅气么?”
烟雨颔首,掩唇笑道:“的确有点儿小郎君的样儿了。”
第九十二章 好想自闭的睿王……
卯时,柳夷光准时出现在了东门口。她特意寻了一棵遮阳的大柳树下站着,穿着男装,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来来往往的俏姑娘、大婶子们看她的眼神太露骨了!
“哟,这是谁家俊俏的小郎君?”
“就是年岁小了点……”
她们倒也不避讳什么,对他调笑起来。
柳夷光腼腆地一笑,更是惹得妇人母爱泛滥,恨不得现在就上手将他弄回自己家去。
前世她见过众多迷妹们追星的场面,被这么多爱慕的眼神看着,他们应该很不好受吧!
可是在看到祁岩被一群妇人围观之后,她放弃了这种想法,他看样子就很享受这种被“爱”包围的感觉嘛。
柳夷光将目光从祁岩那只花凤凰身上转移,看到了面色冷硬的祁曜,顿时如坐针毡,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买了山寨货还跟正主撞了衫!
不是说好贵人的衣服只扔不洗,一件衣服不会穿2次么?
显然,祁曜也注意到了她身上的穿着,看了一眼,飞快地扭过头,嘴角向上勾了勾。——她竟穿了跟自己一样的衣服,是不是证明她也喜欢自己平日的穿着呢?
柳夷光瞧着他的反应,恨不得现在马上就去换身衣裳,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显然,这衣服更适合像祁曜这样身材修长挺拔,面容冷硬又不失性感的男子。
即便尴尬,也得硬着头皮过去不是?
柳夷光抱着行李,经过祁曜面前的时候,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祁曜见她羞涩,欲言又止,只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要将这衣服烫出个洞来。忽而明白了她的想法,难得开了金口:“你穿的这身,很合适。”
他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一丝别扭!柳夷光忽而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儿。
祁岩不合时宜地过来,更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元朗的品味本就不怎么样,你还学他,可见你的品味更不怎么样!”
她才不想同祁岩争论,给了他一个轻蔑地笑容,就钻到了车里。
祁曜随后也钻入车中,祁岩想要进来,却被常星拦住,“世子爷,这车小,您还是坐后面那辆比较好。”祁岩身体一僵,眯着眼看了一眼常星,“自己坐车多无聊。”
祁曜适时道:“让他进来,正好趁这个机会检查一下最近的功课。”
祁岩一听,抬起的脚立刻就放下了,干笑了几声:“我忽然觉得骑骑马也不错,好久没有骑马了。”
因这次祁曜主要是以钦差的身份前往北郡赈灾,倒也不用急行军。赈灾一线的队伍昨儿就已经出发了。
车内只有他们两人,马车宽敞,两人分坐两边。祁曜闭目小憩,柳夷光偷偷瞄了他一眼,犹豫着现在到底要不要将计划书交给他,他看上去很累。
罢了,还是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她晕车,不过这架马车的减震效果相当好,他们走的也是官道,身体倒不觉得难受。她也是一夜未眠,起先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得太沉,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彻底睡过去了。
祁曜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她睡得左摇右晃,十分惊险。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坐到了她旁边,将她的头固定到自己的肩膀处,她无知无觉,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了过去,睡得香甜。
她自觉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二人中间还隔着她的包袱,他一点点地将它抽出,觉得还挺沉。怕她不知轻重,将刀具都装在里面,打开检查,看到了卷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没有要醒来的样子,心安理得地将卷轴打开,眉头一皱。
她这个字……该练练了。
再看内容,还行……
为写这东西一晚都没睡吧?祁曜惆怅地想,明明只要她再软语哀求几句,他就答应了啊,何必费神写这个?
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叫“北郡鸡鸭养殖场可行性计划书”的玩意儿,通篇大白话,毫无文采可言。唯一的优点就是,条理清晰,内容详尽了。
若说她腹内空空,偶尔也能冒出几个佳句。若说她有点才华,就这么一篇大白话文,还有十几个错别字。
纵使是心里在批评她,还忍不住反驳自己:她都把热情投入到了厨艺上了,而且像她这个年龄,有精一门也很厉害了!她长于乡野,没有好老师教导,若得良师,以她的聪明伶俐,定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她的睡相极好,择了地方之后很久都不动。睡颜也极安恬,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让肤色变暗,看着却并不邋遢,反而焕发出一种康健感,倒是比这个年纪时的子彦更像少儿郎。
有祁岩的地方不会安静,坐着高头大马的祁岩,不知招揽了多少妇人驻足,大约是想到又有许久见不到这位俏郎君了,一众妇人脸上都没有什么喜色。
城外十里亭,送别的最后一站,呼声越来越高,还掺杂了妇人的哭泣声!
“岩郎!”
一声嚎啕让睡梦中的柳夷光打了激灵,祁曜拍拍她的背,本意是为她安神,可她立刻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体。
嘴一张一合,她看着他肩上有片水渍,脸“刷”一下就红了,很是窘迫。
“抱歉抱歉,我昨天晚上没睡觉,实在太困了!”
祁曜僵硬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还怕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唐突,没想到她竟先道了歉。
“过来,再睡会儿。”
柳夷光连连摆手,“不、不用了。”
祁曜眼神微沉,柳夷光木讷地朝他那边移了移,只是脖子僵硬着,这头怎么都偏不下去,像木偶人般。最后都快要哭了:“我睡不着了……”
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肩上湿了一片?看他长得就像有洁癖的样子……
祁曜气闷,她还是睡着了更可爱。
“你已经念过几本书了?”既然睡不着,那就学习吧。
睿王殿下的气场太不一般了。
“《篇章》可念完了?”
这可是小学书本好么!他也忒瞧不起人了吧!可……还是垂着头道:“没有。”
祁曜默然。
“谁教你写的字?”
柳夷光笑得十分灿烂:“大哥教的,我三岁就识百字了!他还夸我有天赋呢!”
第九十三章 馕……
祁曜默然片刻,然后毫不留情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柳夷光本就睡意朦胧脑子不清醒,被他这么一刺,面上的笑容很快就挂不住了,委屈地看向他,嘟囔道:“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枯燥的书本。其他的书我没少看。”
祁曜表示怀疑,只道:“以后与子彦一般,三天交一次功课。”
什么功课,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夷光瑟瑟发抖。
“啊?”
祁曜将手边卷轴拿过来,柳夷光眼神一亮,“殿下看过这份计划书了?您对这个养殖场感兴趣吗?”
她的目光太过赤裸,分明跟饿狼见了猎物时一模一样!
“显然,我对错别字更感兴趣。”
“错别字?”
在祁曜用朱丹圈出几个错别字之后,柳夷光的脸通红,面子就更挂不住了,立刻抢过卷轴,“我…我写得太着急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窘迫了,腹诽道:这不是错别字,这是简体字,简体字!
她这个人原本就好面子,对他这种直戳人短的行为,即便他是“金主”,这会儿也是无法无动于衷。
祁曜见她神情太过悲愤,再次审视自己,是不是过于严厉了?
“这个养殖场,我可以帮你。”祁曜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道:“功课也需多上心。”
这真是……
柳夷光忍无可忍,白了他一眼。
这大约是第一个明目张胆对着他翻白眼的人了,祁曜看她这般,觉得她放肆至极,却又可爱至极。
“是,殿下,我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话说得甚是咬牙切齿。
她如此张牙舞爪,有趣得紧,祁曜忍不住起了再逗逗她的兴致。
少了妇人欢送的身影,祁岩一人在外骑马实在无趣,敲了敲车壁,柳夷光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车窗,带着十二分甜美的笑容迎接了祁岩:“世子殿下,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祁岩被她的态度唬了一跳,立刻熄了要进去与他们同乘的想法。
“没有,我只是想问,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本不觉得饿,可他这么一说,就算不饿也要吃点东西。“世子一说,还真饿了,我自备了些干粮。”
本打算这一路就跟着他们蹭吃蹭喝,可又似乎拉不下这个脸面,还是自带了些食物。
“你竟还自己带了干粮?”祁岩惊喜道:“都带什么好吃的了?”
“馕。”她言简意赅地说了,入秋之后,虽说一日凉甚一日,可一般的干粮放上一两天就该馊了,但馕可以保存许久,简直就是远行必备良品。只是这东西,委实算不上好吃。
“我曾听闻,这是北地商人南下做买卖时带着的食物。你竟也会做?”这个食物祁岩也只是听说过,却并为吃过,听闻如今军中也在研究这个,只是,那些商人着实可恶,偏偏藏着掖着,想要坐地起价。
“你看着并不像喜欢这些粗陋食物的人。”柳夷光没有多想,看了一眼在祁曜手边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从包袱里翻出一张比脸还要大的馕,直接撕了一小半从窗户里递出去:“您吃吃看。”
祁岩看着干干瘪瘪地一块饼,“就这玩意儿?”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咬了一口,又忙吐了,看他的样子,是生怕吐得不及时,将它给咽下去。
——竟然嫌弃成这个样子!柳夷光瞪了他一眼,看他要将剩下的扔了,忙让他还回来。仔细地将他咬过的地方撕掉。
“浪费可耻!”柳夷光对着他假意一笑,然后狠狠地关上了窗。
祁岩被她的举动又吓了一跳,想到她如此嚣张,自然很气,可一想到祁曜在场,不好翻脸罢了。
“罢了,不跟她计较了!”祁岩策马而走,面上也是讪讪的,说什么浪费可耻,不过是一个馕而已!
她的表情,简直只能用“痛惜”二字来形容了。
祁曜虽知道她有爱惜粮食的“习惯”,却不知她竟如此爱惜,照理说,即便她生在庄子上,双柳庄却很富庶,至少不会缺衣少食,她这般作态,倒像是受过饿般,竟这么珍惜食物。
见她要吃掉从祁岩那里夺来的小半个馕,祁曜大惊失色,竟直接从她手里抢了过来。
“我尝尝。”
柳夷光愣了片刻,又从他手里抢过来,只小心地掰了一小块给他。然后朝他笑笑:“殿下还是先尝一口。”
这是怕他浪费?祁曜气结,将一小块馕放进口中。
什么难吃的东西!又干又硬,还难以吞咽。他觉得他高估了自己。
看他已经很努力了,柳夷光叹了一口气,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凉茶,“喝一口吧,方便吞咽。”
他接过水,饮了一口,总算吞了下去。
“殿下还吃吗?”柳夷光促狭地看着他。
祁曜微窘,“我还不饿。”
“这等粗食,不适合殿下。”柳夷光道:“本也不打算现在就拿出来吃,别看不上这个东西,关键时刻,能保命。”
祁曜面露不解,她便解释道:“馕这食物,最能饱腹,又易存储,适合远足,何况我们这次是去赈灾,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竟没想到,她连保命的粮食都准备好了。这是信不过自己能保她?
“从前见你喜欢着素衣,又像是习惯了这些粗陋的食物,怎么,家里虐待你?”
柳夷光连忙道:“怎么会,我阿爹阿娘可疼我了!我喜欢满山野乱跑,穿素衣方便。有时候要走得远一些,便会多带些干粮。”
“你小小年纪,怎敢到处乱跑?”他很好奇她的成长,不读书,不学琴,就连女红也平平。三岁就识百字的天分生生荒废成了这样,委实也算不易吧?但又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很厉害。
柳夷光想了想,似玩笑道:“殿下应当看得出来,我胆子大吧!旁人说不能吃的,我偏不信,非做了吃不可。我从小就对味道特别敏感,但凡吃过的东西,都能记住它们的味道。走了半个阳城,就是为了多寻一些可食用的物种。”
祁曜一阵后怕,“那些野食岂是能随便入口的?中毒了如何是好?”她这岂止胆子大,根本就是用生命在找吃的!
真是不知道说她些什么好!
“占禾也是这么发现的呀!”柳夷光瞧着他的脸色不好,强烈地求生欲下,她总算敏捷了一回。
第九十四章 好像有点开窍了……
话题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柳夷光补救道:“也并不都是随意寻来吃的,我看过不少杂记和地方志,书中提到的食物,我才入口。这也是我为什么见不得浪费食物的一个原因。一般富庶的人家,只会见到摆放到桌上已经烹饪好的食物,可对我来说,它们都是鲜活的,就拿这馕来说,做成一个这么一个馕,需要二两面粉,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二两米来磨,三两的麦子打成二两米,大约七十朵麦穗结三两麦子,就算播下的每一粒种子都成活,做成这么一个馕,也需要七十朵麦穗,七十粒种子每日不停地努力生长,先要在土地里扎下根,发了芽儿后又要努力地吸收着日光,它们在春风里摇曳,蜻蜓蝴蝶也曾为它们驻足,从绿油油到金灿灿,在北郡大约需要一百日,在南大约需要三百日。”
柳夷光面上露出少有的温柔的表情,偏着头看他,继续说道:“且不算农民伯伯们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作,单单七十粒种子,自己努力长三百日,也是件了不起的事儿,对么?”
祁曜的心猛然一跳,不是为七十粒种子,也不是为了它们三百个日夜的生长,而是为她眼中勃勃的生机,面上换发的神采。
“我们吃到嘴里的食物,都是源于其他物种的牺牲,我们应该心怀感恩,不浪费就是最好尊重。”这是教她厨艺的爷爷常常说的一句话。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可不得不说,确实有点乱洒鸡汤的意思。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爱吃胡萝卜,便将菜里的萝卜挑出来偷偷扔掉,爷爷也没有说他,而是带她一起种了一畦胡萝卜,每日给萝卜除草,施肥,抓虫,夏日怕干,雨季怕涝,光是看着它们成长就觉得不易。她提心吊胆,总算等到它们长得红彤彤,水灵灵。
她说了如此多的话,祁曜却丝毫没有应答,再看他的目光,深沉得令人摸不透情绪。这可真是糟了,莫不是睿王殿下真的喝下了这碗鸡汤?他看样子不像是喜欢这个调调的人。
车马缓缓地行着,仿佛是突然间,她才听到外面哒哒的马蹄声,嘈杂得令人心慌。
祁曜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手都伸出去了,才意识到她的头上戴着束发的冠。又拉不下脸面将手收回,干脆转向她的脸,像阿姊是逗她一样,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他是不是疯了?柳夷光的脑子炸了!
拍开他的手,用手搓着脸颊,气闷道:“疼!”
她自制的化妆品持久效果本就不好,被他这么用力掐一下,估计颜色都蹭掉了不少,她不想成花猫。
祁曜眼睛微微一眯,柳夷光又被他唬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回瞪了他一眼。
是不是真的掐重了?瞧给她委屈的。祁曜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看阿姊喜欢掐你的脸,确实不错。”
他说的不错是什么意思?何况睿王殿下您不是最守规矩的么,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柳夷光更悲愤了。
“郡主手劲儿可比不上殿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直视他的目光,坚定地说到:“虽然您是皇子,天下顶顶尊贵的人,被您欺负我本应该深觉荣幸才对,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眼瞧着睿王殿下的脸越来越阴沉,她义正言辞:“我的底线就是我的这张脸,上天既给了我这般如花似玉、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我若是不珍爱着,可是会遭天谴!”
祁曜听完,闷笑了一声。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小娘子。
他慢慢地向前倾着身子,将脸凑到她的面前,“给你掐一下,扯平。”
原来影视作品里说的空气凝固是如此能生动地表明一种感受。
平常严肃的面庞渡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她咧嘴一笑,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了爪子,在他的脸上掐了一把。
醒神之后,轻轻将他推开,心情甚是舒畅。难怪哥哥们常说她性子孤拐,看来的确如是。
“罪过,罪过,殿下这般英俊的脸,可别叫我给揪坏了。”
嘴里说着罪过,眼睛里全然都是戏谑。
祁曜轻轻揉着脸颊,笑得十分无奈,她还真是丝毫不肯吃亏的性子,掐的这一下显然是没有省力,是真的疼。
柳夷光面上傻笑,心里暗爽,自己居然揪到了睿王殿下的脸,这应该是可以拿出来吹一辈子了吧?
朝他看过去,后知后觉,才发现他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宠溺。
细细碎碎的,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散出来的光,让人看不分明又想看个分明。
最终还是祁曜先收回了目光,道:“你若是困了,便再睡会儿。”
马车甚是宽敞,而且铺着厚厚的毛褥子,比自己睡的床铺还要柔软,以她的个头,躺下来打滚都不成问题。只是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程度。
“我不困了。”她掀开窗帘,看着风景。
祁曜见她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便取了一本书来看。
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是精心照顾着的,每个时节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就这个夏秋交替之际,也不曾有秋意。
如今看着萧萧落木,秋风卷叶飞,方才有了秋天真的来了的感觉。
“我们要行几日才能到北郡?”
“七日。”
那此行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等再回帝都时,就到了菊开蟹肥之时。
这几日阿爹阿娘应该就能到帝都,也不知道留给小五的零食够不够他吃一个月。
祁曜放下书,看向她:“不舒服?”
“没有,殿下的车极平稳,很舒适。”来了帝都才算是见识了宝马香车的魅力,“只是有些无聊。”
祁曜打开小柜子,拿出几本书,柳夷光一看书名儿就连忙摇头:“在车上看书,头晕。”
难怪祁岩不肯进来同乘,竟是这个原因,柳夷光暗暗叫苦。
“可会下棋?”
他要陪自己下棋?
不过很遗憾,“不会。”
“我教你。”祁曜将书收好,又命常星拿了他的棋盘过来。
柳夷光今日已经被他惊了几次。她的亲爹亲娘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啊,竟能令睿王殿下对她这个遗孤如此厚待。
第九十五章 长得好看,洁身自好~
本以为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所用的棋盘棋子不是玉的就是翡翠的,能让她长长眼。
待棋盘摆好,是用上好的楸木制的,大约已经用了许久,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棋子也不是用的玉或翡翠,就是普通的鹅卵石打磨而成的,黑如鸦羽,白如蛋清,粒粒大小相同。材质并不十分名贵,得之却非常不易。
“执黑还是白?”
柳夷光拿着棋子把玩了一会儿,“黑。”
虽说不会,她却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面对着棋盘,却是举棋不定,偌大的棋盘,竟像是没有她落子之地。
“怎么,四象,三百六一着竟挑不到自己喜欢的地儿?”
柳夷光汗颜,“小时候倒是学过一点儿,委实没有天分,这会儿竟连基本的规则都给忘了。待我回想回想。”
祁曜也不着急,拿着白子把玩着。
她随意选了一个中间的位子,落了字。祁曜紧跟着落了一子。
落了第一子之后,仿佛就容易多了,跟着他就行。
若见她下错,祁曜便停下来给她讲解,真将她当成小弟子在教。
平时只觉得他的话少,当起老师来,却并不吝惜言语,讲得很是详尽,也不故作高深,深入浅出,她渐渐地生了兴趣。
还算有救,祁曜心想,可比子彦省心多了。
“我曾听闻,殿下的棋艺很好。原来很多传闻都是真的嘛。”柳夷光笑眯眯地说。
祁曜神色不变,问道:“市井之中有很多关于我的传言?”
“可不嘛!”柳夷光语气分外甜腻真诚:“天之骄子,六艺皆精,长得好看,还洁身自好,都说您是民之表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教自己下棋,无以为报,只能吹吹彩虹屁。
祁曜失笑,目光灼灼地看向她:“长得好看,洁身自好?这话莫不是你传出去的吧。”
柳夷光脸一红,嘟囔道:“殿下就不能好好地接受来自平民百姓的赞美?就算我借他人之口,也是正经地想要夸赞您。”
双方都是本着友好交流的目的来聊天,气氛出人意料的好。
坐在车夫旁边的常星简直老泪纵横,主子到底开始主动了。临行前,萱宜还千叮万嘱让自己再给他们加把劲儿,现在根本就用不到他出手了。
还有一点遗憾,就是阿柳姑娘的年龄到底太小了些,不懂风月事。
行至驿站,便可以休息。
睿王和端亲王世子出行,仪仗队就不少人。小小的驿站,因为这豪华的仪仗队还真显出几分不凡来。只是,这样庞大的仪仗队,皆是步行,她怀疑7天能不能到达北郡。
似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祁曜便说:“仪仗队也只跟到这里,待会儿我们的车马先行,仪仗队会慢慢赶往北郡。”
也就是说,他们要开始赶路了,柳夷光小脸一白,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烤鸡腿。
祁岩见状,笑道:“要不给你牵一头毛驴来?”
柳夷光和颜悦色回道:“毛驴,我只认小花。”
“石林驾车极好,且一路都是平坦的官道,小公子安心坐车就是。”常星出言安慰,心中不免埋怨世子坏事儿。他身边不曾少过妇人,又早早地定了亲,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祁曜不说话,只是又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只鸡腿。
“一只鸡总共才俩腿,你还都给她。”祁岩捂着脸,佯装哭泣:“元朗,你都不疼我了~~~”
祁曜的脸越来越阴沉,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滚。”
早就习惯了他的“无情”,祁岩脸色讪讪然,往柳夷光处乜斜了一眼,但见这位乔装打扮成少年的小娘子,一手拿着一只鸡腿,伸出舌头在每个上面都舔了一舔。还得意地冲他扬眉,这灵动可爱的模样还真是很……欠揍!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早知如此,在元朗没有公布她的身份时多惩治惩治她就好了。
撇下仪仗队,行进的速度快多了,好在确如常星所说,石林驾车极稳当,她也没有觉得难受,也不下棋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倚在车壁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车顶,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像极了母后养的那只漂亮的猫。
祁曜本拿了公文在看,但见她无所事事的小模样很是讨喜,便也扔了折子,往后一靠,看向她:“在想什么?”
柳夷光打了哈欠,道:“什么都没想。”方才吃得撑了,睡都睡不着,只能这么瘫着。
祁曜哂笑,闭上了眼睛假寐。
隐隐约约听到琵琶声,绰绰约约听到有女子在唱曲儿,听得很不真切。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勾人。
“谁家琵琶女这般有兴致,唱得怪好听。”柳夷光收回空洞的眼神,撩开帘子往外看。没有了庞大的仪仗队跟着,便能见着别的车队。大约是来往的商旅。
但这琵琶声,却是从后面祁岩的马车里传出来的。
柳夷光眼睛一亮,问道:“咦,是世子带来的艺人?”
果然是纨绔的作风,出来赈灾倒比秋游还恣意。
祁曜的眉头微拧着,很是头疼的样子。
“嗯。”心中着实不喜,这般轻浮的曲子,也就只有他喜欢听。
“那我们也能唤人过来唱曲子听么?”柳夷光眼巴巴地看向祁曜。
祁曜睁开眼看了柳夷光一眼,越发觉得头疼。
“不行。”
被他这一眼看得瑟瑟发抖,便又瘫着,支起耳朵贴着车壁往外听。她的耳力虽不及嗅觉灵敏,聚精会神时,却比常人要好些,此时倒是能听得到词。
原来唱的是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听得人心里酸溜溜的。
“哎,真惨!”
祁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听懂了?”这难道是就是“早慧”?
柳夷光揉揉鼻子,皱皱眉头,反问道:“你没听懂?”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般叹了一口气,他当然听不懂了,她不过是个少年人,又从不近女子,自然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就更加理解不了身为儿媳的无奈,更更不能理解被母亲棒打鸳鸯的苦楚。
见祁曜一脸茫然,忽而生出了八卦的兴致。
第九十六章 懂得惜命,很好
“我听闻过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多是杜撰,家长里短的悲剧倒是见过不少。”其中有一件对她触动特别大的,现在想起这事儿还不胜唏嘘。
祁曜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她还听过不少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谁说给她听的!想要训她一顿,又不愿破坏气氛,是以现在格外难受。
可这位正在说故事的兴头上,压根儿就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
“在我们中和乡就出过这么一件事,中和乡有一个李秀才颇才名,不仅才学好,长得也不错,就是阳城李氏的一个旁支,人人都说他比本家的那个二少爷不知强多少倍。”
听到她这般夸赞一个男子,祁曜身上的气压又沉了几分。可是他没有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讽刺。
“中和乡还有一个姓袁的娘子,家里开药铺,长得十分美貌,还懂些医理,大家都唤她袁娘子。”柳夷光顿了顿说:“我曾去她家药材铺里买过药,真真,又美又贤惠的一个人。后来,李秀才就看上了这位袁娘子,发誓非她不娶。家里大概是拗不过,两家也就结了亲。本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对吧?”
说到这里,她有点气愤:“坏就坏在,李家的太太是个缺心眼儿,家徒四壁还自觉是书香门第高人一等,既看不上儿媳的出身,但又舍不得儿媳带过去的嫁妆。只能想法子折磨人,一早起来就要织布,半夜里还在做秀活,李家倒是顿顿都吃得上肉了,可怜袁娘子人比黄花瘦。”
祁曜默然,想来这些整治人的法子,不管是市井还是宫中,都各有花样,并且还在不断地推陈出新。他用眼神询问,最后怎么样了?
“李家太太将袁娘子的嫁妆银子都抠走了,见儿媳那里再拿不出钱来,欺负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寻了个成亲两年无子的由头,想要打发人家。袁娘子大概是心灰意冷,拿了休书走到家门口,一头撞死在了大门上。”
那日风和日丽,她抱着刚挖的一株开得正艳的红牡丹,骑着小花路过李府。正好就看到了门上如同红牡丹绽放的血渍,还有地上枯萎得如槁木般的袁娘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目睹死亡,也不是她目睹过的最惨烈的死亡。
“那李秀才可是殉情了?”说实话,他实在对这种儿女情长的故事不感兴趣。
柳夷光冷哼一声:“是,为袁娘子下葬之后,在她的坟前自挂东南枝。”她看向祁曜,郁郁道:“他这一死,倒让人同情起李家太太了。”
这位李秀才与大哥同窗过数年,还算有交情,大哥对他殉情伤怀了好一阵,谈及此事时,遗憾地表示:“袁娘子也太过刚烈了……倒是连累了李兄……李婶也可怜……”
她一直视阿兄为师,就连阿兄都觉得是袁娘子做得不对啊,她满心无奈。
“你同情李家太太?”祁曜语气微凉,实在不懂得如李太太这样的人有何好同情的,不过如她不经事的小丫头,是容易同情心泛滥。
哪知她又揉了揉鼻子,轻声说:“我说这是一出悲剧,可怜的只有袁娘子一人罢了。像袁娘子这般,长得漂亮又勤劳的女子真不多见,若我是男子娶到这样的女子,怕不是要放在心尖上疼着。这个李秀才,任由自己亲娘作践自己的娘子,丝毫不敢反抗,还写下了休书。既然写了休书,作何又要假惺惺随她去死?”这种男人,真是……让人觉得憋屈啊!
祁曜的注意力完全被“长得漂亮又勤劳真不多见,若我是男子娶到这样的女子,怕不是要放在心尖上疼着”这句话占据,自己的运气真好,正好也遇到了这么一个“长得漂亮又勤劳的女子”。
末了,柳夷光总结:“这世上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拿了休书其实就解脱了,为了这么几个人搭上性命不值得。”
“你倒是惜命!”祁曜没好气地笑道,良久,又拍拍她的头,道:“懂得惜命,很好。”
柳夷光咋舌,睿王殿下终于被她逼得精分了。
常星在外听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听阿柳姑娘的意思,怕是还不懂“情”,他倒是听人说过:情之一字,可以为之生,亦可以为之死。阿柳姑娘要是能对殿下用情至深,要死要活的才好呢!
他这边还沉浸在幻想中,便又听到阿柳姑娘说道:“殿下,您可定亲了?”
柳夷光不过是想趁现在打探出未来皇后的人选,这样可以趁早抱紧大腿不是。他这个年纪,已够成亲了,祁岩既然已经定了亲,想必他至少也在定人选之中。
祁曜淡然地看着她,“尚未,不过应该快了。”
常星猛然咳嗽了一声,激动得脸都红了,石林机械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看向常星。“大人,您没事儿吧?”常星哪有工夫理他,支着耳朵听里面的谈话。
“是吗?可以问问谁家千金这般有福气吗?”眼神无比渴望地看着祁曜。
祁曜几乎毫不费力地读懂了她的眼神和话中之意,顿时气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终止了对话。
可真是喜怒无常,她现在真的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真谛。
是夜,落榻驿馆。
当地官员相迎,很快就被打发走了。
柳夷光对祁岩带来的艺人很感兴趣,晚膳过后,拿了自酿的酒和几样下酒菜,寻了一个由头请他和睿王二人一起饮酒,又悄悄地同他说请琵琶女唱曲儿助兴。
祁岩二话不说欢乐地应承下了。
待她寻了一处不错的位置,将酒和菜摆放好,他二人才闲庭信步走了过来。
待他们坐定,也有人领着琵琶女过来了。
今晚月色清明,借着皎皎的月光,她一眼就认出了抱着琵琶走过来的女子,居然是珍珠。
她怎么不知道她会弹琵琶?
“下去!”
祁曜冷冷地看着琵琶女,语气比眼神还要冷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珍珠吓了一跳,直接跪了下来,模样甚是委屈可怜。
祁岩一愣,轻语道:“你且先下去!”
柳夷光也不敢说话,很是遗憾没有小曲儿听了。心里也甚是疑惑,她也算是看着珍珠长大的,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弹琵琶和唱小曲——这算不上正经的营生。
第九十七章 醉逍遥,少年游
庭院幽静处,蛐蛐儿唱响了秋的风雅。
祁曜面色不虞,诘问祁岩:“今晚就将这人送走。”
“你……”祁岩一脸怒气,“不要太过分!”
柳夷光低垂着眼眸,颇为尴尬,她最是不会劝架,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拿着鹿肉脯,一点一点地撕碎了,放进嘴里嚼着。
蛐蛐儿好似叫得更欢了,还伴着蛙鸣。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明月及漫天星辰,看来是没希望等到乌云遮日,浇下大雨。
两人对峙,良久,祁岩用力跺了一下脚,痛心疾首道:“算你狠,我现在就让人把她送回去。”
柳夷光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竟是如此舍不得了?这次出行,没有带新竹新桃二人,反而带了珍珠来,也不知道怎么得了世子的青眼。
祁曜面色稍缓,沉声道:“她既以艺侍人,便不再适合在你院中伺候了,还是送她回庄子上罢。”
眼看着祁岩刚消的怒火,又蹭蹭地网上冒着火星儿。
连她都觉得,祁曜得寸进尺了。
鬼使神差,她不合时宜地调侃道:“世子这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祁岩瞪了她一眼,见她手里还拿着一片鹿肉脯,更是觉得她没心没肺。若不是听她的,将人叫来唱曲儿,能让祁曜赶人走么?这还有五六日的路程,没个消遣怎么活?
可是一看到她,他忽而也就想清楚了,默念了三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复过去扯着祁曜的衣袖,软语道:“元朗,我听你的,这就让人将她送回庄子。”
一个英朗威严,一个貌美柔顺,一怒一嗔,画面太美,她怎么看都不够。
祁岩眼神极为复杂地看了柳夷光一眼,见她还茫然无知自己为了她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反而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一口气怼在了胸口,不上不下,能把人噎死。
柳夷光接收到他的眼神,心道,难不成是想让我给珍珠求情?可自己意愿并不强烈,何况强烈的求生本能告诉她不能掺和进去。
于是,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和无辜了。
就连自己前主子都要看着睿王殿下的脸色生活,柳夷光深以为鉴,必须要警醒自己对睿王殿下更恭敬些。
气氛好转,柳夷光举着鹿肉脯对他二人道:“我们权且抓紧时间及时行乐,到了北郡,肯定不会再有当下这样的好心情了。”
当下的心情也不怎么好,祁岩腹诽,却还是带着虚假的笑容在她旁边落了座。
柳夷光则殷勤地帮祁曜擦拭了石凳再请他入座。
对比之强烈,令祁岩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一点儿都看不到黑瞳的白眼。“小阿柳,本世子对你也不差,你居然如此厚此薄彼,实在令人伤心。”
柳夷光冲他一笑,心道,不做出点差别来,睿王能看出我抱大腿的决心么?嘴上却道:“我有吗?没有啊!”
懒怠理她,拿起酒杯,郁闷地一饮而尽。
难得的,柳夷光愧疚了。再怎么说,这局是她攒的。
“啧啧,不就是找乐子嘛,难道没有比听曲儿更有趣的?”柳夷光站起身来,甩一甩衣袖,这大袖子待会儿会不方便。
“二位容我下去做些准备。”
祁岩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很怀疑她要借机遁走。
“嗯。”
祁曜简单地答应了一声。
她飞快地往自己房中去,熟稔地用绳子将袖子绑定,又在石林的带领下去了存放车马处,在自己的厨具里挑挑拣拣,又找厨上点名要了两条新鲜鲈鱼并秋露白、寒潭香、桑落、兰生、葡萄酿等上品美酒各一壶,直让随行的尚膳大人都心痛不已。
物什都备好,石林命人搬东西。
她自己的东西,却不肯假人于手,仍用小竹篓背着。
石林很是惶恐。
“阿柳?”
听到带着哭音的女声唤她,柳夷光没有回头。
珍珠无奈又尖刻,道:“阿柳,我知道是你,我认得这个背篓。”
柳夷光更是无奈,站定了,却仍不肯回头。
“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庄子里去?求求你,帮帮我。”珍珠从来没有这样的慌乱绝望过,她想不到为什么睿王在看到她的时候那么生气,还要让人将她送走,送回端亲王府也就罢了,偏偏让人将她送回到双柳庄!她是世子的奴婢,又不是他的奴婢!
石林皱眉,看了她左右二人一眼,冷言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是打算让世子爷亲自来?”
王府小厮相互间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就塞进了马车,毫无声息地驶出了驿站。
“阿柳姑娘,走吧。”
柳夷光的步伐慢了许多,踌躇问道:“她应该可以安全回到双柳庄吧?”
石林很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观察下来,平日里她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竟不曾发现她心思这样沉。只是看在她是主子意中人的份上,还是回复了一句:“殿下没有其它命令。”
柳夷光点点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性命无忧就好。
以为她不在,方才有所争执的二人气氛会尴尬,回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果然就是那个多余的,她不在,他二人气氛不要太和谐。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遇到了一起,便成了春天。
见她过来了也不作声,祁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搬了这许多好酒来,是要做什么?”
“表演调酒和脍鱼。”柳夷光挺直了腰板,露出自信的笑容。
鲙鱼之技,在郡主府已经见识过一次。祁岩兴致阑珊。祁曜喜欢吃鱼,尤其在吃过她做的金齑玉脍之后,偶尔怀念,能再次吃到,甚是愉悦。
“之前因是宴席,倒也没法尽兴地玩儿,此次纯属娱乐,那我就展示一下花式调酒和脍鱼!”
此地除了二位贵人,还有不少伺候的人,柳夷光拱手道:“在场的各位兄台,待会儿若觉得在下的表演还可以一瞧,一定不要吝惜掌声和呐喊声。”
“噗”,祁岩喷出了一口酒。敢情这就开始“卖艺”了?阑珊的兴致被勾起来了一点儿。
祁曜眸色一沉,真真没有体统!
第九十八章 红粉骷髅,飞羽鱼片
当初她去学调酒,爷爷骂她不务正业。想来,前世的青春叛逆期,也只做了这么一件忤逆爷爷的事情。
好在,这一世,仍继承了她的好手感,并不用勤加练习,前世学的东西都像是刻在灵魂里,被她一同带了来。阿爹说她有天赋,没有人知道她前世为此受了多少苦。
虽说调酒是舶来品,没有洋酒作为基酒,少了点风味。可花式调酒算是炫技,味道算是其次。她特意选出的好酒,也不需要特别多的点缀,本身的口感也不差。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勾,轻巧地网上一抛,双臂展开,用右手的手肘稳稳接住,又轻轻往上一颠,酒壶在空转了几个圈儿,又落到另一只手肘上,她又往上一颠,这次酒壶转了几圈落入了她的手掌之中。
如此惊险的动作,竟没有一滴酒落下,众人以为这酒壶是空的,她微微一笑,将壶嘴一歪,晶莹的美酒如溪水般注入了桌上的酒杯,她将酒壶放下,先拿了一个空的酒杯,像是便戏法一般,将酒杯抛出去,接过来,这酒杯像活物且听得见她的命令似的,让它做出什么动作就做出什么动作,怎么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祁岩激动得连连拍桌子,大声叫好!
她又拿着装有酒的杯子,往天上一泼,拿着空杯的手在空中飞速翻转晃动,那银线似的酒柱被打散成一粒粒珍珠大小的酒珠子,一眨眼,又全都被收入酒杯之中。
“神技!神技呀!”祁岩的眼睛冒着小火星儿,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一手!
兼之,她的动作潇洒利落,在她拿着颠着酒壶的时候,周身的气势如同面对千军万马而面不改色的将领,真真好气魄!
在场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个个都不敢相信,莫说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娃,就算是个年轻的壮汉,这样颠一壶酒,也是很难的吧!她瘦瘦小小的一只,臂力和腕力却相当惊人!
不明她身份的,忍不住小声惊叹:“没想到柳公子看起来秀气,却有一把好力气!”
祁曜的眼睛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最终也不免惊叹。手里拿着空杯都忘了放下。
“殿下,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她眉眼带笑地冲她他说到。
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酒水在空中画出一道虹桥,就蹿入了他的酒杯中。
“好好,太好了!”
祁岩也顾不得形象了,用力地鼓掌,“柳儿,再来一次,我也要你这般给我斟酒!”
柳夷光勾唇一笑,也用同一种方式,给他倒了一杯。
“还别说,这酒被你晃来又晃去之后,味道更好了!”
这纯属他的错觉,柳夷光不置可否。玩得尽兴了,她才沉下心来,根据每种酒的特色,用果酱、青梅、海盐做了调试,用水晶杯装了,用橙片,樱桃等稍做点缀,端过去。
“这杯是用寒潭香,混入橙汁摇匀之后,加入石榴汁而成,这颜色是不是像日出?”柳夷光将这杯酒放到了祁曜的面前,道:“所以,它叫寒潭日出。”
祁曜看着这杯酒,确实清新可爱。只是,她居然把这些果汁加入寒潭香,真没见过这般暴殄天物的。
柳夷光期待地看着他,实在受不住她的注视,祁曜只能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眼神一亮,居然再保证了寒潭香独特的热辣之余,又添了橙汁和石榴汁的香甜,口感更丰富,令人回味无穷。
“不错。”
能得他一个“不错”的评价,柳夷光甚是荣幸。
祁岩指着一杯粉红色的酒,道:“这杯颜色更佳,又叫做什么?”
柳夷光将酒端到他的面前,说到:“您先尝尝。”
祁岩端着酒杯,闻了闻,酒味很淡,樱桃香味更浓,看起来更像是果汁而非酒。他饮了一口,热辣的酒味从舌尖直窜到喉头,吞下去之后,连肚子都是火辣辣的,口中余味却是樱桃的甘甜香味。真是,令人不敢触碰,又欲罢不能。
“这杯唤做红粉骷髅,世子觉得如何?”
像是当头棒喝,祁岩有片刻恍惚,“太妙了!”只有如他般饮过此酒的浪荡公子才能领悟到此酒此名的精妙之处。
柳夷光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继续向祁曜介绍其它调配好的酒,各种颜色,各种花样,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殿下,这酒慢慢喝,配着飞羽鱼片,风味更佳。”
祁曜疑惑道:“这次为何不做金齑玉脍?”
“金齑玉脍,一条一斤二两的鱼,要切108片,这是定了的。飞羽鱼片就不同了,看厨师的刀工,要求就是每一片的厚度相当,但需要尽量薄。”
将瓶瓶罐罐收好,她又拿出了刀。
祁曜一眼就看出,这把刀不是她上次用的那一把,这把刀更长,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她抓起一条鱼,在它身上按了按,再用刀背一拍,鱼鳞便飞散开了去,刀柄在她手心,转着圈儿,不见半点血色,一整片白灵灵的鱼肉就出现在了案板上。
“好!”
一旁的护卫看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这刀耍得极好!就连他都看不出她的手法,简直太快了!
本以为已经是极限,可等到她正式开始片鱼时,他们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极限。
明明只有一把刀,却仿佛有百把千把,压根儿看不到真实的那把刀是哪个,仿佛都是附在它身上的影子。
切出来的鱼片,像是轻盈盈的,如鹅身上的绒毛般,在清风下飞舞盘旋。
然后落入银盘中,层层叠叠,一条鱼,竟是切了几百片,堆在银盘中,如小山一般。
比起调酒,这脍鱼之技更让人震撼,就连石林都安奈不住激动,跟着众人一起叫好。难怪帝都那么多名门贵女,他一个也瞧不上,只瞧中了从乡下来的阿柳姑娘,这个阿柳姑娘,可真不简单呐!这样的刀工,除了天赋异禀之外,苦练定然少不了。
祁岩简直觉得自己眼睛瞎了,根本就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鱼片真的像是在她的戏法之下飞了起来!
祁曜学过武,眼力比祁岩稍好一点,但也不能完全勘破她的手法。
柳夷光用银筷夹了一片,放至嘴边,轻轻一吹,鱼片又如鹅羽一般,飞了起来。
第九十九章 震惊!两世母胎单身的某人少女心觉醒了!
“好!”祁岩激动鼓掌,“飞羽鱼片,好个飞羽鱼片!”
柳夷光嫣然一笑,目光却有点飘忽。脑中炸开了一句话:“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烹饪,只是用它来哗众取宠!”
手一抖,那原本要用筷子夹到的鱼片如羽毛一般飘远了,落到了地上。
食物不就是为了给人带来快乐吗?你看他们多高兴……柳夷光摇摇头,将一盘鱼片放到了桌上,让人将东西都收拾了,自己又去换了衣裳,这才坐下来和他们一块儿饮酒。
祁岩兴之所致,引吭高歌,一曲《西风楼》,唱得颇为豪迈。
柳夷光实在惊讶,没想到他倒是有一副好嗓子,听得入迷,便以箸击觚合着拍子。
一曲歌尽,祁岩起哄让祁曜抚琴来听。
祁曜满脸写满了拒绝,但一扭头,看到了满眼写尽期待的柳夷光,点头同意了,常星忙让人送了琴来。
听睿王殿下抚琴啊,侍人、侍卫都很激动,毕竟睿王殿下琴艺之高举国闻名,可殿下一直很高冷,不轻易施展。如今能离得这么近,亲眼得见殿下抚琴,大家都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
柳夷光也觉得,今儿值了!之前听过一次他抚琴,才知道“绕梁三日”不是神话,到现在还能记得些许旋律。后来,听鸢儿说起祁曜抚琴引百鸟齐聚合宸宫的事迹,竟也不觉得荒诞。
抚琴时的祁曜,看着比平时更加疏离凡尘。
他信手拈来的,是长风万里,是砯崖巉岩,是天来之水,是青云日月……
他人于琴音中听出了不拘一格的豪迈;
她却听出了他琴声里至情至性的浪漫。
这次单纯地听他弹琴,她才发现,她和他骨子里有相似的地方。
她若是一只鸟,这会儿应当也会盘桓在他头顶吧。
入帝都的这段时日,她常常有一种深陷围城伸展不开手脚之感,在他的琴声之中却似遨游九天之外,令人身心畅快。
隔着窈窈轻烟,祁曜看向她,见她眼眸闪的光比之听祁岩高歌时还要亮,方觉得满意了,嘴角轻轻上扬。
柳夷光的心猛然一跳!脑中只余两个字:卧槽,卧槽,卧槽!
就是这个笑容!禁欲又勾人!
她的神情痴了,体内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愫,是她前世今生从未体验有过的。
被他的笑容蛊惑着,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走了过去。到了他的跟前,蹲下,就这么近距离地,痴痴地看着他。
被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祁曜压力很大。强作镇定,也收了笑。
“殿下,你怎么不笑了?”
祁曜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回看她,轻声咳嗽了一声。甩甩衣袖,翩然离席。
她惊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的时候,脸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竟然对着高岭之花睿王殿下犯花痴,还把人家睿王殿下给吓走了!自己只有一个脑袋,不知道够不够砍。
常星亦步亦趋跟着睿王,一边还回头冲她阴恻恻地笑。
柳夷光瑟瑟发抖,很是忐忑地看向祁岩:“我不是故意的。”
祁岩趴在桌上笑得肚子疼,这小丫头简直就是个人才呀!竟能引得元朗都绷不住,匆匆逃走。啧啧啧,这样也表现得忒明显了,元朗就是对着小丫头有意思!
罢了,谁让自己心善。
笑够了,祁岩拿巾子撷掉眼角的泪珠,拿折扇敲敲她的脑袋:“不是故意的才更糟糕,这也是看在我的面上,他才不与你翻脸。”
柳夷光很是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真没看出来他在祁曜跟前有什么面子?
“这样,你稍后再去他那里诚心诚意地道个歉,他这个人面冷心热……”
她瑟缩了一下,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让他一个人冷静下比较好。”
祁岩佯怒道:“你今儿必须将他哄好了,不然,明日我们都得遭殃。”
柳夷光激灵了一下,还要与祁曜同乘几日的马车,气氛闹僵了,日子的确会不太好过。于是只能舔着脸,一边思考着如何向睿王殿下解释自己孟浪的行为,一边慢悠悠如履薄冰地朝着睿王落榻之处去。
睿王住的地方格外地安静,见常星不在里面伺候,反而站在卧房外头听命,柳夷光更是打了退堂鼓。
“阿柳姑娘,您可算来了。”
对上常星暧昧的笑容,柳夷光浑身不自在。
“常大人,我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常星笑容更明媚了:“哪的话,殿下是不会怪罪姑娘的。”不仅不怪罪,这会儿可高兴着呢!想到这里,不免又叹了一口气,方才若是换做端亲王世子,顺势就能把人家姑娘给拐跑了。如今落荒而逃,将刚刚那么好的气氛全都打破,还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
柳夷光感激地看向常星,心道,常大人虽说行事古古怪怪的,却是个极好的人,总会安慰她。
常星心里叹了不知多少气,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姑娘今日还是早些回房歇息,明日咱们还得赶路呢!”
她的目光转移到紧闭着的门上,罢了,想来他这会儿不大想看到自己,暂且回去再说。
只是,刚想要走,门吱吖一声,从里面打开。
祁曜已经换了一身紫色直裰对襟长衫,比起平日的穿着更为考究贵气。
“进来。”
柳夷光迟疑着,常星小声道:“姑娘,快去呀!”
她这才迈着小碎步,跑着过去了。
“殿下……”
话音未落,祁曜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屋子,然后关上了门。将正要跟上来的常星拒之门外。
鼻尖抵着祁曜的胸口,他身上的香味铺天盖地席卷了她的嗅觉,她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是他的,而是从自己体内发出来的。
柳夷光觉得,自己的少女心觉醒了……
这可太糟糕了!
柳夷光稍稍稳了稳心神,使了劲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殿下,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天可怜见,她是真的想要化解尴尬。结果反倒弄巧成拙,说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气氛是越发尴尬了。
“喜欢?明儿让人给你做一件一样的。”他打量了她一下,悠悠道:“你穿男装,倒也像模像样。”
第一百章 明星效应,果然厉害
“额,这倒不用,怪麻烦的。”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听他的语气,倒不像生气的模样。
祁曜语气平淡道:“也没什么麻烦的。”
也是,毕竟这裁制衣衫不用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只不过,因着这么一闲话,柳夷光的心态渐渐崩了。越发开不了口致歉。
两厢沉默,祁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绞在一起的手指上,心惊胆战生怕她将手指给绞断了。
“我不是生气。”最终他还是开了尊口,脸色有些不自然,背过身去。
柳夷光一听他说没有生气,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道:“殿下真是的,我都快吓死了!”话音一落,她自己都发觉了,方才说的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撒娇。
这娇滴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现在有闪电,麻烦过来把她给劈醒吧!
祁曜莞尔,带她出来果然没错,不过一天,就将她养得娇了。
“我…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还得赶路呢!”说着,便逃了出去。
祁曜哑然失笑,罢了,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可一点儿都不着急。
柳夷光一路飞奔回到自己的房中,又羞惭又懊恼,忒丢人了!在屋内暴走了许久,总算将胸口堵着的一团气给疏通了,这才晃晃悠悠地开始洗漱。
看着铜镜中小小的人儿,一口气又上来了。
倒到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循环反复播放祁曜那抬眸一笑。
真是好看!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
次日鸡鸣,柳夷光抱着枕头和被子入的马车,一入马车,立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连一个眼角风儿都没给祁曜,闭着眼道:“殿下容我失礼则个,昨晚没睡好,眼睛都睁不开。”
“唔,睡吧。”
就这么真真假假迷迷瞪瞪地过了数日,也越发接近北郡了。
越往北,天气越是干燥,本就是少雨的地界,因着干旱,连植物都蔫儿蔫儿的,叶子低垂,一副吾命休矣的可怜模样。
植物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蝗虫繁殖的速度非常快,原本只是小范围的闹灾,经过几日的发酵,已经有不少村庄受了牵连。如今没有受灾的地区都在抢收粮食。
沿路看到在田里劳作的农人,都是满脸的喜庆之色。
收割麦子散发出来的味道,新鲜的粮食的香味可真迷人。柳夷光趴在窗上看着外面,心情畅快。
祁曜看着外头劳作的农人,光着的膀子,裸着胸膛,身上都被毒辣的日头剥下了一层皮,可他们却在笑,笑得那样畅快。
许是知道祁曜在困惑什么,柳夷光自言自语道:“如今各个农庄都在抢收粮食,这种四处做工的庄户自然就抢手了,工钱自然会涨。这边抢收粮食,劳力供不应求。可已经受灾的地区,没有粮食可收割,劳力都闲置了。”柳夷光眯了眯眼睛,道:“殿下,我在北郡鸡鸭养殖场可行性计划书里也提到了这一点,以工代赈,让闲置地劳力有事情可做,有工钱可领,方能让受灾地区更快速地恢复过来。您瞧,能拿工钱,大家多开心。”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咬牙道:“您出钱,我出点子,算是技术入股,这个养殖场,咱们七三分成,您得七成,可好?”
“你年纪不大,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些俗事!”
“非也非也,”柳夷光笑道,“您再仔细想想我这么做是不是在行善事?”
没有这个养殖场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卖上一只酱鸭子能买三四只活鸭子,赚得也不算少了。
祁曜默然,她说的不无道理。
不仅有道理,而且比朝中那些只知道靠天灾捞钱的衣冠禽兽要良心多了。
“财迷,我已经着人筹办此事。”
这才是睿王该有的气魄嘛,柳夷光勾唇一笑,便没有再过问此事。
这位殿下可是有治国之才,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养殖场都办不起来。她再追问,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且,睿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稳!
又行了两日,到了北郡灾区。
柳夷光本以为会看到的凄凉的灾民画面却根本就没有看到,只看到老百姓们拿着蔓草编织成的网与前来救灾的官兵一起四处捕捉蝗虫。
大农令前来禀报灭虫的成果,激动得焦炭一样的脸上都泛着红光。
“殿下给的几个捕虫的法子也忒好使了,每日都能捕获一两石的蝗虫。”大农令也是头回出来协助赈灾,自然兴奋,而且最近他吃蝗虫都吃得都快上瘾了。
“殿下让御厨随行赈灾这个点子实在高绝!近来虫宴盛行,已经有不少州郡的商人前来采买蝗虫!下官自然不可能将捕获的虫子卖出去,却告诉他们,想要虫子,可以自己随便抓,抓虫子的法子我都告诉了他们哩!”
柳夷光大惊!
“啥?”
忽而一阵肉痛是怎么回事?
不仅肉痛,她还忽而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以小龙虾的前车之鉴,蝗虫该不会也会被吃成需要人工养殖的凄凉处境吧?
大农令这才给了个眼神给坐在睿王殿下下首的这位小公子,眼生得厉害,听发出如此惊讶之声打断了他的陈述,微微不满,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多谢殿下和世子,其他州郡的商人,也都是听说殿下和世子喜食这几道菜,才来一探究竟的。”
明星效应啊,明星效应。柳夷光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自己个儿还穿着睿王殿下同款山寨服装么?
祁岩对大农令说的这话十分不满意:“你们居然敢在外头这么抹黑本世子!谁说本世子喜欢吃虫子的!”
他都是被迫的好么?
祁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幽幽道:“我,让他们传的。”
祁岩一时气结,暗骂一声:混蛋东西!
柳夷光心中仍有疑惑,便对着他二人道:“两位兄长,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
不亲眼看到,她还是不相信。
治蝗灾哪有那么简单!说不定是这个当官的在忽悠两位皇子皇孙呢?
这回轮到大农令吃惊了,这位小公子居然喊睿王和世子兄长,难不成也是皇亲国戚?可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相貌比之端亲王世子还要清秀,说他是个女娃娃都有人相信!
“也好。”祁曜起身,看了她一眼。
柳夷光立刻狗腿地随着他的目光走到他的旁边,与他并行。
废话,这可是灾区,要是碰上流民,待在他身边可是最安全的!
祁曜不知她所想,只对她的乖觉甚是满意。
第一百零一章 打扇和解扣~
北郡之地,多良田,乃富饶之乡。
不过富的都是世族乡绅,此次蝗灾虽说严重,但也不会伤及他们的根本。
可怜的都是一年到头靠那几亩田地过生活的平常人家。
蝗虫移动的速度很快,不过半日,又啃光了一处。在车中就能听到外头蝗虫振翅的声音以及啃噬的声音。
天地万物皆可食的感觉。
马儿也越来越不安分,车也挤不稳当。柳夷光身体僵硬,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墙壁上。
祁岩想要打开车窗往外看,被柳夷光一把按住。
“别动!”
柳夷光的耳朵贴在车壁上,道:“一开窗,不知道要跑多少进来。它们可是会咬人的!”
外头石南和石林也道:“柳公子说得极是,奴才带着皮褥子这才没事,可是这马儿可就遭殃了,恐怕不能前行了。”
柳夷光一听,立刻从包袱里翻出一件破破旧旧的大麾,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祁岩见她如此,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穿成这样就不热吗?”
柳夷光也懒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这件大麾里缝了结结实实的牛皮,是她特意准备的。可惜,牛皮不容易得,她只做成了这么一件,自然得先紧着自己用。
“您没瞧见冯大人脸上、手上都有细微的伤口吗?那可都是虫子咬出来的!不把自己包好了,我这比蔷薇花还好看的脸被毁了怎么办!”
索性就这么不要脸了,反正她不会放弃牛皮大麾。
祁曜眼神带笑,也不阻止她,随她自己折腾。
然则不久,就有人送了战甲来。二人换上,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柳夷光傻眼,但还是在祁岩的嘲讽中,倔强地选择了自己的牛皮大麾。
下了车,大农令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夷光的装扮,暗想:这位小兄弟的衣品倒很是独特。
路上到处都是蒙头盖脸的人,手里拿着捕杀蝗虫的工具,抓虫抓得很是起劲。
倒也还没有到遮天蔽日的境地,比她预想的要好多了。柳夷光松了一口气,早发现,早治理,效果甚好。
柳夷光可没有捕虫的兴致,在路边光溜溜的树干之下,用脚捻了捻土,细细地看,果然仍有不少虫卵。
“只靠捕捉治标不治本,这土里有不少虫卵。若是不下雨,只能物理破坏虫卵。”
柳夷光话音刚落,大农令就问到:“物理破坏?”
“就是通过翻土来破坏虫卵。”
其实,如果有农药,治理虫卵起来会更方便,可惜她虽懂得一些农业知识,却对化学一无所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翻土之时,至少要往下挖8寸,挖起来的土要细细地打散了,经烈日晒上两日方可。”
冯大人听了,很是惊讶,原来这位小兄弟竟是个懂稼穑之事的,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生出了结交之心。
“没有想到小兄弟这般年轻,就通晓农事,不知……”
话未说完,祁曜开口道:“柳儿,过来。”
柳夷光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朝着大农令眨巴了两下,然后迅速地窜回祁曜身边。
冯大人不明所以,亦步亦趋跟过去,对着柳夷光道:“小兄弟既通农事,不知可愿为国效力……”
祁曜眼风扫了过去,“冯大人不必多言,她年岁尚小,先跟着本王历练历练。”
冯大人恍然大悟,立刻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更加猜不透这位小兄弟的身份了。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他是睿王的人。
柳夷光深觉可惜,冯大人身为大农令,位列九卿,掌管钱粮及治粟,若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日后若要行事,应当方便不少。
可经祁曜这么一阻拦,她也只能暂时熄了这心思。
捂了这么一会儿,她已全身都是汗,“殿下,情况我了解得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府邸商议接下来的除虫政策,您觉得怎么样?”
“唔。”
难得的,他竟回复了一个字。
第一个窜上车的,却是祁岩。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
柳夷光脱下大麾,拿出扇子使劲地扇了几下,顿时觉得凉快了许多,见他脸色不佳,压抑住想要狂笑的心情,问道:“世子,您没事儿吧?”
祁岩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原来闹虫灾竟是这样的场景,那样多的虫子,在天上乱飞,树木草地都被它们啃噬一空,他很是怀疑,若不是他这一身铠甲,那些虫子说不定能将他啃成一堆白骨。
太可怕了!
他是一个文人雅士,如今却让他看到这种场景,会做噩梦的好不好?
“世子又何必害怕呢?您不是吃得挺欢乐的?”
一想起这个,祁岩无比反胃,忍不住呕了一声。
“本世子只是穿着铠甲太热了罢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曲了曲,道:“给我也扇扇。”
柳夷光哼了一声,目光转向了祁曜,他也穿的铠甲,会不会热?
祁曜很是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扇子,又很自然地给她打扇。
她简直要跪了!
祁岩将脸转向一边,隐约胃疼。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面,会不会被灭口?
“殿下…我不热,真的……”
额上的汗珠却在她话音刚落时滚了下来。
看起来着实没有可信度。
祁曜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道:“出门在外,自不如在家舒适,且忍忍。”
睿王殿下也太温柔了!比起那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祁岩,这才是男神正确的打开方式好么?大夏有眼光的女子还是太少了。
“也还好,我本就喜欢出游。”柳夷光眯着眼睛笑道:“殿下,您还是把盔甲脱掉吧,我捂着眼睛不偷看。”
祁曜一愣,倏然笑道:“好。”
这地儿实在难以待下去了,祁岩带上头盔,下了车,去了后头冯大人的马车。
柳夷光果然信守承诺,捂住了眼睛。
祁曜又轻轻拍她的头:“帮我解扣。”
外面驾车的石南石林同时转头,面面相觑,主子这是在……
赤果果地勾搭人家小姑娘呀!
柳夷光松开手,倒是有了那么一丝少女的娇羞之色,脸颊红扑扑的,伸手帮他打开了盔甲上的铆钉扣。
第一百零二章 姑娘??
“这盔甲穿起来着实麻烦,倒不如同你一般,穿个大麾便宜。”
柳夷光听了,立刻笑道:“只是不如您这身帅气。”
祁曜稍稍垂眼,遮去眼中的笑意。
任她帮忙一片一片地拆掉盔甲。
“这盔甲还真重,穿着不累吗?”她是真的很好奇,穿成这样还能走路?还能打仗?
“习惯了。”
想来当个出色的皇子也极为不易,柳夷光默然,从荷包里拿出蜜饯,捡了一粒递过去:“殿下,吃一颗果子吧。”
淡淡的薄荷清香,放入口中,顿觉清凉,令人气爽。
柳夷光自己也吃了一粒,重重地吸了两口气,这种清凉感驱散了脑中的昏昏沉沉。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拿起扇子,给他打扇。
边打着扇边想:明明自己在做苦力,为何感觉到了一丝丝甜蜜?难不成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睿王殿下容貌、性格、能力、人品皆上品,能同这样的人结交实属运气,只是,身份太过悬殊,而且,自己这炮灰的设定,在后宫能活几个月?
小命重要,远离宫门保平安!
她这边正想着心事,马车突然一停,惯性使然,往前一倾,头刚要撞上车壁,被祁曜一拉,拽入了他的怀中。
外面突然传来凄惨的哭声。
“主子,您没事吧?”石林忙问道。
“出了什么事?”
“有个小孩儿突然冲了出来。”石林答道。“还好今日驾车速度不快,没有撞到,只是这孩子正好摔在马车前,石南正在查看。”
还在祁曜怀里趴着的柳夷光琢磨着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要不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实际上只是想找个理由逃避现在的尴尬。
祁曜却没有放开她,用极轻柔地声音哄她道:“好生待在车里,交给他们处理。”
“殿下……”她咬着唇,艰难开口:“您可以放开我了……”
祁曜低头看了她一眼,心中懊恼,立刻松了手,任由她慌张地逃离开去。
外头孩子的啼哭之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柳夷光听着哭声心中发毛,亦觉得烦躁不堪。
祁曜拧眉道:“为何仍在啼哭?他的父母家人可在?”
石林回道:“并无人来认领,小孩只哭泣,不肯答话。”
“可受伤了?”
“方才摔了一下,脚受了伤。”
祁曜沉吟片刻道:“罢了,先带他回去医治。”
石南立刻抱着娃,放到了队伍最后空置的马车里,命人照看着。
清理了围观的百姓,车队缓缓前行。隐约可以听到议论声,众人都感叹小孩子好命。
柳夷光看了他一眼,命好不好,得看这位贵人肯不肯垂怜了。
待到了府邸,柳夷光跟着祁曜去了书房,将除虫卵的法子详细地写下来。祁曜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重新誊写一遍,这才让人送去给冯大人。
柳夷光撇撇嘴,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字确实比自己鸡爬的字要好看得多。
真是让人自惭形秽的存在呢!
“要不要去看看那个小孩?”柳夷光问道。
“为何要去?”祁曜满是疑惑,“不是已经让太医去为他诊治了?”
这么说也没错,可他就不会好奇么?那个小孩为什么会突然冲过来?
寻常百姓,见了这般华贵的马车都会自发避开,就算是路上的乞儿都知道避让贵人的车马。
仿佛是知她好奇,立马就有人过来回禀此事。
来人是常星。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夷光,这才启禀:“殿下,今儿您带回来那个姑娘您可要去瞧瞧?”
姑娘?柳夷光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常大人提到姑娘的时候,为何又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怪别扭的。
祁曜丝毫没有想要去瞧瞧的兴趣,“你若是闲着,可以先把这个拿去抄上几份。”
他拿着的,正是柳夷光所写的鸡鸭养殖场可行性计划书。厚厚的一叠。
常星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求助似的看向柳夷光。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向祁曜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殿下,晚膳时分见。”
也不等祁曜的回复,便挥一挥衣袖退下了。
祁曜目光追随着她直至看她关上了门,脸才沉下来。
“说吧。”
常星躬身,正色道:“殿下,今日您让人带回来的是个貌美的姑娘,容貌与阿柳姑娘有七分相似。”
祁曜眼神一凌:“年岁几何?”
“年岁也似与阿柳姑娘相当。”
祁曜倏地一下站起身来,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几圈。
“石林不是说是个孩子?”
“她扮成了男子,倒像是个孩子。”
石林他们几个常年跟随殿下,哪儿有机会接触女子,自然没他敏锐。到现在,还以为带回来的是小男孩儿。
见祁曜没做声,常星又追问道:“殿下可要亲自去瞧瞧?”
祁曜挥手,“此时先不声张,命人照料就是。”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事暂不告知柳儿。”
“喏。”
祁曜觉得心中烦闷,将手稿扔给常星。
“今日抄完。”
常星哭丧着脸:“殿下,老奴多久没拿过笔了,写出来的字比狗爬得还难看。”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中的卷轴,顿时住嘴,得,殿下让抄便抄吧,他的字总比这卷轴上的要强。
柳夷光回到房中,发觉洗澡水已经备好。于是,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便是如此,心中仍不熨帖。
她亦不相信巧合。
一个打扮成男子的姑娘,这么巧地摔倒在祁曜的马车跟前。
而且,常大人看向她的那两眼,太让人介意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早知道就赖在那儿听完了再走。
思量来思量去,越发觉得不安。
她现在的身份可太尴尬了,是叛国罪臣之女不假,却又被皇亲国戚保护着。
只是这层保护壳到底有多硬,她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
是呵,她重来都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人。
她从水中走出来,擦干了身体,换了一身更为清爽的服装。
“探望伤者,这可是基本的礼仪。”
柳夷光简单地梳好了头发,到厨房里寻摸了一碟子点心,捧着就往下房那边去。
第一百零三章 少年英豪,勇气可嘉
“呵,巧了!”
方至下房院门口,就碰上了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祁岩。
柳夷光忖度着,这个二世祖怎会如此好心来探望伤者,便听到他说道:“柳儿也是来看美人的?啧啧,元朗近来的桃花运着实不错,出一趟门儿就捡回一个美人儿。”
柳夷光勾着唇,眼眸放着冷箭,悠然道:“世子,非礼勿言呐。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如此损害人家的名节,实在不妥。”
祁岩几乎想要翻白眼,您还知道名节这个词呐?
柳夷光也懒得同他周旋,要往里走,就被石林拦住。
“柳公子,主子有令,不许探视。”
祁岩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吃瘪,心中畅快了些许。才要开口嘲讽几句,柳夷光已经抱着点心转身走了。根本没有半分纠缠。再瞧石林,正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在说:世子爷,您还不如一个姑娘家爽利!
于是,撩起下袍,踹了过去。石林敏捷,躲开了去,似笑非笑道:“世子爷,小人也是领命办差,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罢了,爷还不稀罕瞧呢!”
祁岩悻悻然走了,心中也不免疑惑,元朗这又是做什么,竟派了石林在这儿守着。
他是知道的,石林石南两兄弟是元朗的左膀右臂,之前他派石南暗中保护阿柳,现在又让石林在这里护着一个捡来的小姑娘。
天色渐晚,气温骤降。
祁曜遣人来接她过去用晚膳。
一出门被混着沙土的凉风一吹,既舒爽又讨厌。
许是晚膳主要是为了宴请来救灾的官员,用的分餐,一人一桌,三菜一汤,吃得颇为简朴。
唯一的一道荤菜只有应景的虫菜。
她偷瞄了在场的各位大人,除了冯大人,其他的官员都面如土色。想来,他们还不曾吃过。
在怎么说,都是出自御厨的手艺,色泽金黄,摆盘雅致,卖相不错。
祁岩只拿眼睛看了一眼菜色,便扔下一句:“没食欲,就不影响各位大人用餐了,某先回房休息了。”往外走的时候,一直朝柳夷光使眼色。
柳夷光垂着眼,安静地用膳,装作没看见。
祁曜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也不点破祁岩的想要吃小灶的心思。沉默地允许了他独自离席。
众大人的眼睛都看向了祁曜,见睿王殿下已经姿态端庄地咽下了蝗虫,只得纷纷下箸,夹起了盘中的蝗虫放进口里。
强忍着恶心,却看到柳夷光一口一个吃得好不欢快。
他们仿佛都能听到她将虫子咬得脆生生作响的声音。
柳夷光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仰起头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又让众人惊了一把。
绝代风华,这位小兄弟的风采更胜端亲王世子!
祁曜朝她招手:“过来。”
她便放下筷子,拿出手绢擦擦嘴,这才颠儿颠儿地走到了睿王边上,跪坐下来。
“喜欢吃便多吃点。”
祁曜亲手将一盘虫菜端过来给她。
柳夷光眼睛微眯,懵懵懂懂地回道:“我不喜欢吃呀。而且我都快吃饱了!”
祁曜绝倒,你不喜欢吃还吃得如此香甜?
其他人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小公子居然拂了睿王!
真真少年英豪,勇气可嘉呀!
祁曜的手刚要收回,柳夷光又将盘子抢了回去。
“虽然不喜欢,也不讨厌,既是殿下赏的,我带回去当宵夜吃。”说完还冲祁曜眨眨眼,意思是,要记下我帮你解围的人情哦。
也不能怨他想出这个法子,面子工程还是得做一下,比如这个吃虫宴,他明明不喜欢还非得要装作很喜欢,不就是让百姓知道,这虫菜皇子都吃得,百姓有什么吃不得的?
祁曜心中一暖,她知道他挑食,特意为他解围。
有一种被袒护着的感觉,心中甚是熨帖。
众人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位小兄弟竟敢一而再地在殿下面前放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冯大人不动声色,心中思量着,先摸清这位小兄弟的底细,再徐徐图之将他招入大司农。
今日的宴会,恐怕是史上最冷清的宴会吧。
睿王话少,只是嘉奖勉励了众人几句,就专心用膳;受宠的小兄弟得了“赏赐”之后,便一心一意地吃东西。平时还算活络的冯大人亦满怀心事,默默吃饭。
直到祁曜用完膳离席,众人才有了一种终于可以呼吸了的感觉。
柳夷光抱着盘子,跟随着祁曜。待出了院子,才笑道:“今日才终于体会到殿下的威严。”
“威严?”祁曜背着手,露出清浅的笑容,“有吗?”
又是这种笑!
柳夷光心跳若鼓,砰砰砰、哒哒哒。
果然啊,祁曜稍稍收敛了些,她果然喜欢他这般笑。
刚才宴中这般笑,气氛自然不会僵硬肃穆了!柳夷光呐呐道:“殿下威严些总是好的,这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倒是敢!
祁曜伸手揉揉她的头。
“殿下,你能不能不要再拍我的头了?”这样太暧昧了,会让人产生错觉的好么?
祁曜收回爪子,脸上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柳儿不喜欢我拍你的头?”皇姐摸你的头时,你不是挺开心的?
周遭的气氛忽然一冷,他的身上有种肃杀之气,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脖子。
“殿下,我虽做男子打扮,毕竟人家还是个姑娘家。”柳夷光无辜地看向他:“男女授受不亲啊!”
“嗯,”祁曜忽然弯下腰,凑到她面前,与她平视,“你说得没错,是该守礼。”
分明是自己开的头,听他这么说,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今日在车中,本王抱了你,那就依礼而行……”他语气似调侃又似认真:“负责到底!”
砰砰砰、哒哒哒
鼓点节奏似乎更快更强了。
“殿下,我不是……”
怎么好像是自己在碰瓷呢?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待为你父平反,我便去提亲可好?”
柳夷光听闻,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怎么忽然就提到了提亲?
睿王殿下,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迷了眼,动了春心,可是还没有迷恋到想要嫁给你的程度好么?
“殿下,这也太草率了!我……我……我还是个宝宝,您摸两下头,抱那么一下,应当不打紧,不打紧……”
睿王的直起腰来,自上而下看着她,无形中给了她许多的压力。
是了,这才是一国皇子,人上之人的气势。
但凡拂了他一丝半点的意,便要翻脸无情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准备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忽而,感觉到他的手又抚上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像极了在撸猫。
“是你说的,摸两下头,抱一抱都不打紧。”
柳夷光暴怒,鼓着腮帮子,“殿下,您也太幼稚了!”
第一百零四章 都是荷尔蒙在作祟
被男神调戏,这该死的偶像剧的剧情!
她才不是色令智昏之徒!
柳夷光舔舔嘴唇,一个问题在她的唇齿之间,就要吐出来。
“嗯,对着我敢亮爪子了,有进步!”祁曜不仅没有因她闹脾气而受影响,反而好脾气地夸赞她。
倒显得她大惊小怪了。她泄了气,那句话也问不出口了。
她呵呵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挠了他一把。
“早知道就不剪指甲了。”语气里满是懊悔,像是这回没将他的手挠出血痕十分遗憾。
祁曜失笑,收回了手,罢了,今儿是真把她给惹急了。
“你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说?”祁曜背着手,宽大的衣袖被风吹扬起来,一派仙风道骨模样。
“说什么?”她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儿,“站了许久,这食儿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先回房了。”
话毕,利落地转身。
他轻叹了一声,拉长了声音,道:“站住。”
本不想这么快的,可是既然那些人都这么急切地跳出来搞破坏,他只能速战速决。
柳夷光停住脚步,满腹疑问,他今儿是怎么了,一边使着劲儿散发魅力,一边儿攒着劲儿耍混蛋。
“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答错了。”祁曜走到她的面前,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你重问一次,我重答一次,可好?”
柳夷光瞪大的眼睛写满了问号,帅哥,您有话能不能直言呢?
“双柳庄,镜湖边……”祁曜这回连声音都带着笑:“还是饮了酒才问得出口?”
柳夷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她想的那样么?
“睿王殿下,你莫不是喜欢我吧??”
他指的是这句?
也不理会她语气不对,祁曜答道:“是。”
??
柳夷光呆了片刻,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
“殿下,你就别戏耍我了。”
满打满算,他们相识才2个月。
他极认真道:“我从不戏言,回去先定亲,可好?”
柳夷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来真的啊?
他这一语惊起了她心湖里的千层浪,嫁人呐,自她满了十岁,阿娘就日日忧心她的婚事,可她当真没有想过。
理智戳破了一个个粉红的泡泡,将她拉回了现实。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回复您,可以吗?”
祁曜怅然,却也知道她这般慎重没有错。
“殿下,我实话实说,同你在一起需要很大的勇气。”柳夷光选择与他开诚布公,“我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您就像是昆仑山顶的莲花,我最多算是田埂荒地野蛮生长的狗尾巴草。您擅长的是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我感兴趣的是出入厨房烹调美食。您的妻子,不是只要挂着名门世家之女虚名的女子,而是要名门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才德智能与你匹配的女子。”
她目光真诚地看着他:“当然,如果您只是想要纳妃,我现在就可以回复:抱歉了,我拒绝。”
躲在暗处的常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是想要当睿王妃?怎么可能!
且不说圣人早就相看好了几位世家之女,就算圣人现在没有相看好,也不可能轮到她呀!
阿柳姑娘还是限于出身奴婢之家,天真不知世故。
祁曜展颜:“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给你三天时间,你好生考虑。”他忽然又凑近了,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如果想知道当睿王妃有什么好处,随时来问我。”
柳夷光哭笑不得,很认真很认真地回复他:“我会好好考虑的。”
祁曜抿了抿唇,她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在谈到自己亲事的时候,她老成得不像十几岁的小女子。
在这之前,他从未认真地思考过娶亲之事。反倒是周遭的人比他更着急,可除了母后,谁会真心为他考虑妻子的人选呢?他们只需要一个睿王妃罢了。
如今,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颗随风飞舞的种子,早已找到了栖息之所,落了地,生了根。
常星老泪纵横!主子欸,您怎么这么随意地定下了王妃人选?娘娘会同意吗?圣人会同意吗?
原以为是个不近女色的,不成想,是个痴情的种子,竟是为了女色什么都不顾了,混起来比端亲王世子还不如!人家平时纨绔,在娶亲这等大事上可一点儿都不马虎!
柳夷光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一再告诫自己冷静一点,脑中却不断浮现他靠近的脸,禁欲又迷人的笑容,温柔地摸头杀以及情急之下的抱抱。
高冷男神太撩人,完全抵挡不住祁曜散发出来的魅力。
“都是荷尔蒙在作祟。”柳夷光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没有控制力道,于是,理所当然地,桌子散了架。
外头巡夜的侍卫听到声响,立刻冲了进来。打头的便是石南。
众人对着散架的桌子及一地的破碎的瓷器咋舌,“柳…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夷光揉着拍红了的手心,尴尬地笑着,道:“怕是这桌子年久不用,受不得力,轻轻一碰就坏了。”
石南脸色一变,对着下手严厉道:“还不赶紧收拾了,让人送好的桌椅过来?”
下手忙答应了。
柳夷光很不好意思,欲言又止,“石大人,借一步说话。”
避开了众人,她才幽幽道:“是我力气太大将桌子拍坏了,您不要处罚别人了。”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这是损坏桌子的钱,您帮忙赔给别人。”
……
您这力气是有多大?
知道是她自己将桌子拍散了,石南心里也有了数,可万万不敢拿她的银子。只道:“您的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原本是低着头,忽而抬起头,哀求似的看向他:“这事儿别告诉殿下,行吗?”
……
石南沉默,拱了拱手,指挥着众人将收拾好的碎片都清扫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送来了新的桌子和茶具。
以及随同而来的胡太医。
柳夷光哀怨地看了一眼石南,石南不好意思地别过脸。
真的不能怪他,她的事儿,怎么能向主子隐瞒?不过想起方才殿下吃惊的样子,他也对阿柳姑娘生了愧疚之心。
这般生猛剽悍的一面被殿下知晓了,身为女子定是觉得难堪了吧。
胡太医的话更是雪上加霜。
“你的手竟一点事儿都没有,啧啧,小姑娘,你这手劲,比牛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