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残念
“……都是您的功劳,导师!”娜塔莉也笑了笑,然后有些懒散地伸出右手,放到尼尔伸出的手心之中。
借助尼尔的支撑,她从地上一下子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
她正准备和尼尔交流几句,但此时西奥多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深坑。
“我应该提醒你们,那边还留有一些什么。”
……嗯?娜塔莉朝着西奥多所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是之前那棵巨树所生长的位置,在至高级法术的破坏之下,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仿佛陨石坑一样的地方。
经过西奥多的提醒,她们才发现深坑最中央也就是最下层的位置似乎确实还保留了一些物体,但离得有些远,完全看不清。
“我和娜塔莉过去看看。”处于谨慎,尼尔还是提议自己和娜塔莉过去监察一番。
说话间,他又摸出几瓶药剂递给西奥多,“我这里还有一些神凝药剂和元素补给瓶,希望你能帮我带到巫师和牧师那边,朋友。”尼尔对西奥多说着,目光又看向罗宁他们的位置。
“这应该会对他们有所帮助。”
作为一位细小谨慎的冒险者领队,他知道早在来时的路上抗击亡灵群时,巫师和牧师身上带着的药剂就已经用光了。
不然,他们的伤势和状态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都还未恢复。
施法者就是比其他职业要麻烦和花钱一些,除了止痛药和生命恢复药之外,他们还必须要准备更多的精神恢复药和大量补给魔法石。像骑士和战士就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他职业的武器和盔甲损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西奥多从尼尔手中接过药剂,没有一句废话地扭头就走了。
于是,娜塔莉和尼尔对视一眼,做好防御准备,保持警惕,一步一步地朝深坑之下摸索过去。
待到近处,才发现深坑最底部的物体竟是一截残留的树干,上方与其他部分连接的部分被炸的稀碎,然而位于底部的一部分还扎根于地下。
应该是那棵巨树在至高级法术的毁灭性威能之下最后剩下的部分了。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然而,当娜塔莉怀着谨慎的心情伸出长枪挑开那一截残留物时,却发现里面……躺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大概十多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头亚麻色的细碎短发,身体非常瘦弱,皮肤苍白到不似活人,从外表看起来有些清秀,还带着不谙世事的稚气。
他就静静地躺在一堆墨绿色藤蔓的围绕之中,体表也环绕了些藤蔓,但那些植物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少年的身体末端长出来的,与他同为一体。
少年的眼睛紧闭着,仿佛睡着了一样。
但当娜塔莉挑开那上方掩盖的残留物时,他似乎也察觉到有人来,紧闭的眼帘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显出一双明亮却迷茫的眼睛。
不过,在看到站在旁边的娜塔莉和尼尔之后,那双眼睛里瞬间就流露出重遇故人般的惊喜与雀跃。
“是你们啊!……呵呵,真没想到,没想到……”少年轻笑着说,声音虚弱而绵软。
“是你们的话……倒是也不错……呵呵,也不错……”
550.巫师与少年
……嗯?眼前的发展确实让她们始料未及。
这孩子是个活的?还会说话?
不得不说,在这种怪异的地方生长的一棵怪异的巨树里出现了这样一个怪异的人本就着实非常怪异,更怪异的是这个人还是个活着的,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
但这孩子在见到她们时表现出的这种类似看见老熟人时的奇妙感觉是从何而来?她们之前有见过面吗?这孩子认识我们吗?
娜塔莉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对这个虚弱的孩子没有一点印象。
“你……曾经见过我们?”娜塔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声音放的非常轻,仿佛只要用力的吹一口气就能给面前这个虚弱无比的孩子带来较大的伤害似的。
“骑士!你们不记得我了吗?”那孩子瘦弱的身躯挣扎着,带着身上缠绕的藤蔓往两人的方向靠了靠,神情复杂,显得非常激动和喜悦,却又带有一丝丝的无奈。
“……我是阿布里埃尔呀!之前引导你们走出沼泽的那个巫师!”
……
两人都一下子楞在原地。从这孩子口中所吐出的话确实令人震惊。
那孩子激动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命若游丝。
……阿布里埃尔?那个神秘的魔化巫师?
娜塔莉努力回忆着叫这个名字的主人之前给自己留下的形象,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浑身都由藤蔓组成的长相恐怖的植物人与面前这个年轻、秀气、温和却又虚弱不堪的少年联系起来。
“阿布里埃尔?……你怎么……?”
……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娜塔莉不禁发问,但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当阿布里埃尔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娜塔莉认为他的模样是反常的,但在那个反常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刻入她的思想里,成为一种习惯性的思维反射之后,有一天,他又突然变回常人模样,这其实也是一种反常。
娜塔莉从头至脚地观察着面前的少年,目光在那些从少年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又环绕在他体表的藤蔓上一扫而过。
是的,是的。组成原来的阿布里埃尔身躯的藤蔓,也是这般模样。她终于找到了一些面前的少年与魔化巫师之间的共同点。
不过,两个不同形象之间的巨大差异还是令她感到极为震惊。
“发生什么事了?”尼尔在旁边冷静地对少年发问,但依然没有收起手中的剑。他被割开的手掌还在向下滴血,染红了一部分本该是墨绿的藤蔓。
“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自称是阿布里埃尔的少年嘴里反复念叨着尼尔的询问,似乎有些思维混乱,逻辑不清。
过了片刻,他刚才极力挣扎着爬起来一点的身体又缓缓躺下去,瘦弱的肋骨和胳膊重新没入大量藤蔓的包裹之中。
他闭上迷茫的眼睛,就这样平躺在藤蔓的包裹里,有一段时间一动也不打,就在娜塔莉和尼尔都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但已是清澈见底。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都想起来了。”
551.分别之后
“在我与你们分别之前,就已经重新落入了‘祂’的掌控……我想,这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阿布里埃尔不复之前激动的模样,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
见两位骑士点头确认,阿布里埃尔又继续说下去。
“祂是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天外来客,在我察觉到祂的存在之前,祂就已经潜伏在这片沼泽里,然而直到最近,我才发现祂原来也是一个从过去延续至今的老面孔。”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我来到这片沼泽是为了对其中的异变进行调查,但反而连自身也遭到腐化和控制,变成了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永远地留在了这片不见天日的死亡之地。”
“而导致沼泽腐化的根源,造成现在一切局面的幕后主使,以及把我变成之前那副模样的,正是那个可怕的存在,异世界的神秘来客。”
“自从将我控制和腐化之后,祂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了,毕竟,祂也曾经在那一位的手下遭受过重创,导致祂一直元气大伤,能力也极大的衰减……”
“……现在的祂可比悠久的岁月之前的祂要弱小的多。”阿布里埃尔对自己口中所述说的那个神秘的家伙给两位骑士进行着解释。“以往,祂的恐怖力量足以独自阻断和毁灭当时的文明进程,而现在却连完全支配我这样一个弱小的巫师都做不到了。”
“但是,倘若祂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样子,那现在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和打败祂。”
“就在不久之前,祂又开始行动起来,一手促进了平静了多年的腐化进一步蔓延、侵蚀,甚至到了足够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地步。……我在想,祂在低调地渡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为什么会又突然弄出如此高调地动作呢?这样的做法,几乎算得上是故意将全世界的目光都凝聚到这边来,让全世界的关注点都放到沼泽的异变之上。”
“祂的行为显得如此刻意,让我不禁有些怀疑——祂的力量可能在这些年的潜伏之间已经有所恢复,甚至已经到了可以无视和忽略目前世界上所有的有生力量的地步。”阿布里埃尔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也做出了合理的猜测。
听到这里,两位骑士都若有所思。
关于腐化,关于天外来客,关于过去和现在的交结与缩影……大量的信息仿佛涨潮时的海水般涌跃而来,纷纷挤入他们的脑海里。
“……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祂吗?”娜塔莉询问着。她有些担心,毕竟,阿布里埃尔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祂”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了,强大到并非是凡人所能战胜的。
藤蔓围绕之中的少年苦涩一笑,看起来无比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若是我知道,那也不会被祂腐化并支配如此漫长的岁月了。”
“甚至,在你们走之后,我便彻底失去意识,落入祂的掌控,并在腐化的进一步扩散之下,逐渐向着更为混乱和无序的方向发展演变,从时不时还能恢复意识的藤蔓人,直到最后变成了一棵彻底失去人性,只剩下邪魔般本能的巨大藤蔓树,做出无数非我本意的、残酷的暴行。”
552.最后一个愿望
“什么?”娜塔莉大惊失色,“你是说,刚才的那棵树其实就是你?”
她看向四周,被炸的稀碎的巨树碎片依然静静地躺在地面上,那些如血肉一样的藤蔓还时不时蠕动一下,安静,却又带着无可名状的恐怖。
娜塔莉本来还对阿布里埃尔会出现在这里感到非常奇怪,却不曾料想到,原来阿布里埃尔就是那棵树本身。
刚才所经历过的一幕又重新被她回忆起来——巨树在看到她们时,第一时间竟然犹豫了一会,仿佛认出了她们一样。
原来,那棵树真的认识她们。甚至,还曾经救过自己的命。
“可我们已经……”娜塔莉欲言又止。
可那棵树已经被她们除掉了,作为一个邪魔,在至高级法术的烈焰之中化为碎片和灰烬。
“是的,是的。”人形的阿布里埃尔一直微笑着,脸上满是欣慰,“我已经死了……你们彻底的杀死了我,再也没办法复生了,现在的这个躯体只不过是最后的一丝人性投影,过不了多久便会如同被风吹走的沙子一般散去,不留任何痕迹。”
“……不不不!”没等两人有所反应,他又立即对自己刚才的话进行反驳,“不是现在。并非是你们杀死了我,你们杀死的只不过是一个邪魔罢了……自从沾染上腐化的那一刻,昔日的阿布里埃尔就已经死去了,后面的只不过是被祂所囚禁在世间进行无休止地折磨的一缕游魂。”
“而现在,你们解放了这缕游魂,彻底让我获得了解脱。”阿布里埃尔浅笑着,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两人,“非常感谢,能在最后时刻还能见到二位一面,我很开心,也由衷地祝福你们,你们的高尚和无畏让我发自内心的尊重,你们是我见过最具传统精神的真正的勇者。”
说话间,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老化,苍白的皮肤渐渐黯淡,长出无数的折皱,漂亮的亚麻色短发一点点发白,变得宛若枯槁,肌肉开始萎缩,逐步从皮肤下消失,直到只剩下皮肤包裹着骨骼……
“阿布里埃尔!”娜塔莉惊呼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却仿佛自己只是握住了一截枯树枝。
此刻,阿布里埃尔本就瘦弱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形,扭曲的根本不成人样,面对娜塔莉的呼唤,他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想不到最后时刻,我竟还能作为一个人类而离开,真好,真好……”
阿布里埃尔的瞳孔渐渐扩散,但他的神情却越发的安静祥和。
“哦,忘记告诉你们了。祂现在正躲在那些水精的湖泊里面,希望你们记住,然后尽量绕开那个地方……祂实在太过危险,我不希望你们走上与我相同的命运。”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阿布里埃尔还在对她们进行着提醒,娜塔莉没有说话,只能不住地点头。
他的体表已经长出了尸斑,随后便迅速开始腐烂,血肉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骸骨。
“骑士,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答应帮我实现它吗?”这时,阿布里埃尔已经基本处于弥留之际,他十分艰难地对娜塔莉说了一句。
说话间,他脸颊上的肉纷纷掉落下来,连带着两旁的耳朵,那一幕无比可怕,但娜塔莉和尼尔都没有任何畏惧和厌恶的意思。
553.总是别离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握着阿布里埃尔已经化为白骨的手,甚至在阿布里埃尔还没有说出他的愿望的情况下,娜塔莉毫不犹豫,十分坚定地就做出了回应。
见此,阿布里埃尔尽力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但配合他那已经没剩下多少皮肉的脸庞,却显得分外渗人。
“我的故乡在海的那边,岛国苏黎兰德的某个城市,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在那里学习,但自从我来到法兰洛德之后,便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回去看看,这一拖,居然就拖到了现在。”他的完全沙哑的声音中依然能听出来浓浓的遗憾。
“现在,我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没有机会再见到故乡的海滨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希望我死后能回到那里,回到那片我长大的海滩,回到那片常年被雾气笼罩的国度。”
“所以,我请求你能带走我的遗骨,把我带出这片噩梦般的沼泽……不需要完全回到苏黎兰德,只要把我带到海边,丢进法兰洛德与苏黎兰德之间的那片海峡,让我能重新见到故乡的轮廓,陪伴着渔夫的船帆与洋流中的鱼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便是我最后的愿望。”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枯骨,只有眼眶中的眼珠还清澈地注视着娜塔莉。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半跪在这具枯骨旁边的地上,娜塔莉做出了她的承诺。
“非常感谢……”阿布里埃尔已经没有嘴唇覆盖的两排牙齿微微咧开,却让人还是能察觉到他的笑容。
“啊~再见,骑士。”在娜塔莉答应了他的请求之后,他的目光便看向天空,仿佛穿透了那些层层叠叠的乌云,看到再也无法见到的远方。
“……我看到三桅帆船在吉利海峡的浪涛中沉浮,蓝天下,水手站在瞭望台上观察航道,渔夫正顺着洋流抛下他们的捕鱼网,天上海鸥和鹈鹕飞过,船上红色或黄色的旗帜随风飘扬,海面升起浅蓝的雾气,在雾气的环绕里,苏黎兰德的海岛轮廓就藏匿其中,如同一抹淡淡的蓝灰色……”
“我看到巫师学徒们沿着纽格林顿烟囱林立的街道走过,他们激烈地争辩着学术上的问题,背后的烟囱口都向天空排出大量的浓烟,将一切都染的灰蒙蒙的,蒸汽船于黑色的河流中穿行,绅士和淑女们撑着伞坐于其中,机械动力车在路面上往来不息,路过的人们都相互点头致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终于,阿布里埃尔那清澈的眼睛中所透出的光亮彻底黯淡,全身的血肉都通通消失,完全变为一具白花花的枯骨。
“……阿布里埃尔!阿布里埃尔~”娜塔莉低声呼唤着,但没能得到任何回应,面前的骨骼平躺在枯萎的藤蔓里,一动不动,也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连带着他那再也不为人知的过往,连带着他那始终藏在心里是深深的遗憾,就一齐自此消散,如若沙滩上被海浪抹去的字迹一样……终究,还是画上了句号。
“他走了。”旁边的尼尔提醒着,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必要。
“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们了。”
在阿布里埃尔的遗骨前,娜塔莉突然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神情呆滞,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才低下头,取下背后的包裹,将其中的一些杂物拿出来丢掉,随后用空出的袋子,一点点地把阿布里埃尔放入其中。
“我会把你带回去的,一定!”她口中喃喃自语着,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动作的尼尔突然叹了一口气,但没有说什么。
……
554.水精的领地
“解决了吗?”罗宁甩着胳膊迎了上来,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复原了,看起来生龙活虎,罗斯玟牧师和西奥多站在不远处,似乎也已经没有了大碍。
“都解决了,第一个首领已然身陨。”尼尔简单的解释,他并没有提起阿布里埃尔的事,毕竟,其他几位同伴与阿布里埃尔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自然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
就当是很正常的处理掉一个冒险首领就好了,而非是他们亲手杀死了他们的一位朋友。
“那就好……”罗宁拍着胸脯,不禁有些庆幸,但他立即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使用的是法术对吧?真没想到领队你也是一位巫师啊,还是非常厉害的那种,可比我要强多了!隐藏的可真够好的,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刚才那是什么法术?可真的吓到我了。”
对于他的疑问,尼尔并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那说起来会很复杂。”便向着走来的罗斯玟和西奥多挥手致意,“看来各位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多亏了你送过来的药剂。”牧师笑着感谢。
“既然如此……”他往周围的同伴身上环视一圈,目光便看向远方。
“没有时间可浪费了,我们立即动身,下一个目标是那些水精的领地。”
“已经知道具体位置了吗?”牧师问。
尼尔点了点头,“从刚刚死去的首领那得知的消息,另一个首领正躲在水精的湖泊之内。”
这是阿布里埃尔最后给他们留下的提醒。虽然阿布里埃尔极力想劝阻他们千万不要靠近那边,不过他们此行就是奔着沼泽里的腐化而来的,解决腐化的根源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唯一目的,既然已经知道了腐化之源的所在,还怎么可能会放弃?
不管阿布里埃尔口中的那个“祂”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存在,不管祂究竟有多么强大,他们都得前去会一会的。
这就是合格的冒险者。当所有人都开始逃离危险的发生地时,他们必须有意识地主动前往事故的源头。他们是会做出与大部分普通人截然相反的选择的“逆行者”。
“好吧!”伤好之后的罗宁又兴高采烈地举起法杖,“我们去把那家伙做掉,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一百万啊一百万!~加上西奥多,就算五个人分每人也有二十万!那得让我在实验室里做多久的研究才能赚到这个数!”他已经陷入对巨额报酬的想象之中,神情无比的陶醉。
“我不需要。”一旁的刀客听到这话,冷冷的插了一句,“所得报酬你们处理就好……我在你们中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说到最后,他不禁看向队伍里的两位骑士。
尼尔正拿着地图辨认着方向与路线,娜塔莉则背着一个大包裹,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都没有说话。
刚才在对付首领的战斗中,完全就只是这两位骑士合力解决的,其他人都做了一场无所事事的看客。
在西奥多以往孤僻的经历、以及因此而形成的观念里,并没有“团队”这个概念,他始终秉持着无功之人不需要参与利益分配这一观念。
听到西奥多的想法,罗宁正准备给他解释些什么,但被牧师的笑言打断:“喂!委托都还没完成就开始考虑报酬分配的事了?别忘了后面还有一个首领在等着我们呢!以委托的级别来看,后面的首领断然不会低于刚才那棵树的等级,很可能更为强大!”
罗宁呵呵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
555.湖泊的局势
……
在覆盖了湖泊外围,一群水精正抗击着进犯守护屏障的腐化魔物。
红着眼睛,全身都留出脓水的两栖蛙人狂乱地对湖泊的屏障发起进攻。
蛙人本身是很温和的物种,占据着湖泊附近的沼泽地带,与生活在湖泊中的水精虽然关系不算非常好,但也始终互不侵犯,多少年都保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
但自从一个奇怪的夜晚之后,它们就变成了现在这番狂乱的模样,全都陷入疯狂,根本无法再沟通,不知原因地频繁进犯着水精们的领地。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它们的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原本的蛙人在水精们面前是完全只能被单当面屠杀的,但现在居然相互间还能打的有来有回。
有一部分蛙人身上还长出了暗紫色的触手,比起普通的蛙人,它们有着更加独特的攻击方式,能站在很远的地方丢暗紫色的腐蚀球来一点点消耗守护屏障的能量。
由于较长的攻击范围,躲在屏障的保护之中的水精们没办法对这些长着触手的异化蛙人做出有效的反击,只从从屏障的保护中走出来,与那些蜥蜴人进行正面厮杀。
而这样的做法,也就不可避免的给水精们带来了一些伤亡。
它们这种生物虽然是由水元素组成的纯能量体,但在沾染到那些奇怪的紫色腐蚀球之后,也会被一点点的分解消融,若是无法及时得到水精长老们的治疗和净化,最轻也会给它们的躯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威胁到它们来之不易又无比漫长的生命。
……
伊芙由水流构成的双臂合隆,全神贯注地召唤出一道水柱,将一片站在远处攻击着守护屏障的异化蛙人高高抛弃,重重地摔在地上,在蛙人因为剧烈的冲击而无法动弹的时间里,伊芙又抬手挥出几道水刃,割开了那几个可恶的异化蛙人的喉咙。
完成了一场这样激烈的战斗后,伊芙的思维变得相当迟钝,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其妙而又凶暴混乱的声音在头脑中叫嚣着,一点点侵蚀着它的意识,让伊芙逐渐产生了一种残忍暴虐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后,伊芙不得不让同伴顶替自己的位置,自己回到屏障之中休息一会,平复一下心中的古怪。
没有水精知道这些古怪是从何时开始的,也不知道这些声音是因何而来,它们对此根本毫不知情,直到最近,长老们才意识到那些彻底失去自我的腐化水精的产生可能就与这些混乱的心绪有关。
但就算真的如此,它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最年长的水精长老也对此无能为力,它们根本没有办法救回已经被腐化的同伴,也根本无法阻止腐化水精的产生,只能凭着各自的自制力,尽量压制住心中那些逐渐变得暴乱的情绪。
……
原来的伊芙对湖泊的邻居,那些蛙人还是带有一些好感的,不过现在的它是无比的痛恨这些黏滑滑的绿皮生物,特别是长着诡异触手的那一类。
就在不久前,伊芙的一位好友当着它的面被分解成了一摊没有生机的粘稠液体,一些或严厉或和蔼的长辈也在守护屏障的过程中接连逝世,这在伊芙以往的生命中,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虽然直到现在,那些蛙人也没能侵入屏障内一步,但随着时间拖的越来越久,水精们的伤亡也已经积累到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到现在,就连伊芙这样说未成年水精也不得不走出守护屏障,用自己的法术和躯体来捍卫它们的湖泊了。
556.无解难题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所有的水精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在这场持久战中,它们才是根本耗不起的一方。蛙人的繁殖能力非常强大,几天就能重新繁衍出新的一大群来,然而水精却只能由湖泊里的水元素自然衍化,好些年才能诞生一个,而且生长周期也非常长。
与极低的新生率所相对应的,是无比漫长的生命。它们是自然的宠儿,正常情况下,一个水精可以在世间渡过上千年的时间才会逐渐走向消亡,这就在水精群落之间构成一种相对动态的平衡,这么些年,湖泊中生活的水精数量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对还是稳定的范围内。
但近几个月来发生的种种事故已经打破了这个平衡,水精群落中的成员数量短时间内大量减少,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支水精聚落将会彻底的走向消亡。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阻止那样的结局到来呢?它们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维系这场战争,用自己来之不易的躯体和生命组成防线,对抗蛙人的侵袭。
即便同伴们一个个逝去,即便还得时刻抵抗心中的污染……即便知道最终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但水精们必须得这么做,它们必须得坚持着抵抗下去。
因为这里是它们的领地,也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它们不会离开,也无法忍心抛下这片孕育了自己的湖泊。
有些事情,是你即便知道它是错误的,但又不得不那样做。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战局之后,眼睁睁的看着长辈和伙伴一个个消逝,从最开始的悲愤,再到后来的麻木和迷茫,现在,未成年水精伊芙已经对湖泊和水精聚落的未来没有了一丝的幻想,只希望它们能再撑的久一些,希望灭亡的那一天再晚一些到来。
而且,它自己是断然无法看到那一天的,因为只要还有一个有战斗力的水精存在,那些可恶的蛙人就无法靠近侵入湖泊一步。蛙人要是想攻入屏障之内,只能从伊芙自己、以及其他的同伴们消亡之后化成的水泊之上跨过去。
守护屏障曾经保护了它们漫长的时间,而现在,它们反过来组成了捍卫守护屏障的最终防线。
……
刚才暂时顶替伊芙的守护区域,换它回来休息的那个水精一个不小心被异化蛙人喷中,不得不退回屏障之内。
伊芙顾不得全身心由内而外散发的疲惫,甚至还没能完全压下情绪世界里的污染,只得暂时整理好心态,重新走出守护屏障,朝着因为同伴的退离而露出一个缺口的防线部分顶上去。
……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伊芙暴躁地挥出数道水柱,暂时击退了摸上来的一批蛙人。
这些日子里来,它的情绪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无比的暴躁和混乱,甚至许多时候还会产生一些以前的伊芙根本就不敢想的想法,它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面临巨大压力,亦或是因为心中的情绪污染而带来的影响。
或者两者都有?但不管怎么样,它正逐渐变得奇怪这一点的确是实打实的。
……也许在死掉之前,我会先一步变成腐化水精,对昔日的同伴发起进攻?
清醒之余,伊芙免不了会这样想到。
但也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无论过程怎样,最终都只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557.污染的净土
但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之间,那些蛙人背后似乎出现了一股极大的混乱,站在这里,伊芙都发现各种各样的法术光芒齐飞,而直观上感受到的压力也徒然减轻。
那些蛙人的攻势逐渐变得无力,直到最后,它们如潮水一样退去。
……发生了什么?包括伊芙在内,所有在此驻守的水精都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感到措手不及。
以往,虽然那些蛙人也会短暂的退去,但那都是在伤亡达到一定地步之后才会出现的情况,而今天,蛙人们分明还保留着强大的残余力量,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不过随后从视野中出现的几道人影却解答了它们的疑问。
那应该是一队人类冒险者,标准的五人队伍,组成突击阵型,从蛙人背后的方向出现后,又一步步向着湖泊这边走来。
临到近处,伊芙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如它所想,那确实是一队人类冒险者,全都装备齐全,不过身上已经干涸的泥土、血迹等脏兮兮的污物让他们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像是经历了无数的大战。
不过,尽管看起来也非常疲惫,但几个人类的眼中都散发出炯炯有神的光亮,透出水精们已经许久也不曾见过的希望和进取之意。
……有些眼熟?当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类时,伊芙心中不禁泛起这样一个念头。
虽然在水精眼中所有的人类都几乎长一个样,伊芙也不曾例外,但她还是觉得那两个人类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们,但又想不起来了。
它见过的人类也不算少了,不过给伊芙留下深刻映象的确实没几个。
最近的,应该是在几个月前,带着一个受伤的人类幼崽前来寻求帮助的那两位……等等!
想到这儿,伊芙突然全都回忆起来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两个穿着盔甲的人,可不就是几个月前向水精们寻求帮助的两位吗?
“嘿!是你们啊!……”回忆起这一点的伊芙麻木了许久的心灵突然重新活跃起来,它激动地朝那几个人类挥手示意,但被身边的一位水精长老制止了。
“停下!人类!”长老措辞激烈地喝斥,“这里是水精的领地!你们不能再前进了!”
面对着长老的阻拦,伊芙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是,它与那两个人类之间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
“若是你们再敢向前一步,自然的怒火会将你们淹没!”在场的水精都用法术锁定了那几个人类面前的区域,时刻盯紧他们的动作,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伊芙虽然不怎么情愿,但为了避免自己成为同伴中的异类,也只好做出同样的举动。
那几个人类闻言立即就停下脚步,在领头的骑士的带领下,纷纷垂下手中的武器,表明自己毫无敌意。
这样的做法让长老的语气平和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也稍有缓解。
“请回吧!冒险者,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而且,如果你们是秉持着为寻找一片和平而安宁的净土的目的而来这里的话,那么你们恐怕得失望了。”水精长老非常耐心地给几个人类解释着,不过它也毫不掩饰此刻的低落情绪。
“正如你们所见,这片湖泊已经不再是沼泽中最闪耀的宝石。”
558.族群存亡
“我们当然了解这里的情况,甚至有可能比各位掌握的信息都还要多。”
领头的人类举起右手,微笑着往前一步,走进水精们锁定的攻击范围。
“危机潜藏在宝石一样的湖泊之中,在此蛰伏,在此谋划,以这里为起点,一点点侵蚀整个世界。”
“事实上,我们正是为解决此事而来——我们是来帮助各位的。”
因为人类的举动,水精们都看向长老的方向,随时准备以最具威力的法术给这个逾矩的人类尝点苦头,但长老只是回了它们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然后便也摇晃着水柱一样的下半身迎了上去。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没有多言,水精长老直接开口问。水精长老的体型最起码达到了三米一张,此刻,因为水精和人类巨大的体型差,它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面前的人类,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又饱含着警告与威胁的意味。
“当然是目前让您的族群最为困扰的事情。”面对水精长老充满压迫感的凝视,人类却仿佛不为所动,他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解释着刚才的话语,“……来自外部的威胁,以及来自内部的灾祸。”
“顺便,我觉得您不必对我们抱有如此强烈的警惕和怀疑的态度,这对彼此双方、以及解决当前的局势都没有任何益处可言。相互信任是促进合作达成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我们凭什么要信任一群陌生的人类?”水精长老并没有被人类的几句话就绕晕。
“的确,您有对影响整个族群的事件做出选择的权利。”人类的目光与水精长老的视线交汇在一起,在三米多高的水精长老面前,显得毫无惧色,谈吐间也显得不亢不卑。
“但同时,您也必须承担因为这份权利而带来的责任。是拯救族群于危难,亦或只是给目前的情况添上一把炭火,这都系于您所做出的不同选择。”
“如果您觉得拒绝我们的帮助会对目前的水精族群更好,或者您觉得已经找到了解决现有困扰的方法的话,那我们这就离开,再不会打扰。”
“至于之后您会不会对现在的选择感到后悔,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机会只有一次。”
说罢,他便缓缓向后退去,貌似真的打算离开。
“等等!”水精长老开口叫住了他。人类转过身,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似乎对水精长老的反应早有所料。
“你有什么办法解决水精现在面临的问题?”长老的语气彻底缓和下来。
“我无法给出相对具体的答复,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解决这个难题。”人类回答。
“不过,若是在面对难题时,就连尝试都不愿意进行的话,那解决问题的概率一定为零。”
水精长老思考了一会,又看向人类的方向。“……你们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这句话一出,就已经算是同意了这队人类冒险者伸来的援手。
它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能旁观着族群日益走向衰亡,而找不到一任何挽救措施,此刻,有一队人突然来到它面前,更说有一定把握可以解决族群所面临的困扰,水精长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实它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而长老面前的人类当然知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于是也会心一笑。
“因为这不止是您的水精和这片湖泊、这片沼泽的困扰,而且还是整个世上的每个国度和地区、甚至每个不同的人的困扰。”
“而且,”人类看向长老身后的守护屏障,似乎有些怀念,“在几个月前,您的族群同样对我们伸出过援手。”
……
559.未成年的族群守卫
作为一位活了近千年的长者,水精找来早就已经忘掉了短短几个月前所发生的事,但有个年轻的未成年水精还记得,在尼尔废了一番口舌进行解释之后,它当即就从水精群中走出来为几位冒险者作证,这下子,长老便再没有怀疑了。
它正式邀请几人进入守护屏障之内,来帮助水精群落分析目前所面临的一些艰难局面,以及寻找解决之道。
本意如此的几人自然义不容辞。
……
“你是……?”看着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未成年水精,娜塔莉不禁开口询问。
身边的这个水精就是之前出面为她们作证的那个,娜塔莉好像对它还有些印象,不过却也忘记该怎么称呼了。
“伊芙!我是伊芙呀!”水精很开心的样子,“在几个月前我们一起谈过心的!格雷伊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在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它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对于水精的询问,娜塔莉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忘记了这个比起其他水精来要显得活泼的多的水精,而且在她看来,这些自然的神异造物们除了体型略有差距外,其他地方似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在伊芙主动站出来之前,她的确是没有认出那个位于水精群之内的未成年水精就是几个月前与自己有过一些交集的伊芙。
不得已,她只能咧嘴笑了笑,打算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尴尬。
“唉!格雷伊小姐,自从你们离开之后,这边就发生了好多事……”不过伊芙也没怎么在意这些,而是跟在娜塔莉身边走着,与她保持同样的速度,自顾自地对娜塔莉诉说着在这段日子里它所历经过的一些事情以及它当时的心情与体会等。
包括初闻守护屏障遭到经攻时的震惊,走出守护屏障对抗蛙人时的畏惧与不安,目睹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悲愤,第一次见到腐化水精时的惊恐……
这期间,娜塔莉一直沉默着向前行走,时不时附和两声,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的角色。
看来这段时间里伊芙的确经历过了不少波折,以至于它都从一个喜欢玩闹的孩子一样的脾气,变成可以独挡一面、保护给予自己生命的湖泊以及整个水精族群的屏障守护者了。
一行人跟在几个负伤的水精身后走进守护屏障之内,而剩下的水精继续守在外面。虽然因为冒险者没人刚才的行动,蛙人的攻势暂且退却,但无人能知道它们何时才会再度袭来。
尼尔在最前面和三米高的水精长老商议些什么,罗宁、西奥多以及牧师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此刻,他们正一边东张西望地观察周围的景色,一边围绕着几个体型相对来说比较小的水精问东问西。
虽说是体型较小,不过那是相对其他的大体型水精而言。和人类比起来,它们还是要大上一两圈。
就像娜塔莉旁边的伊芙,它应该也有两米往上,直接比娜塔莉还要高一个头。
其实几人看到的水精中已经有很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中小体型,至于和水精长老一样高度直逼三米的反倒只占很少一部分。
它们也都是和伊芙同样的未成年水精,但也都背负起守护族群的职责。这样看来,水精族群的形势的确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560.那可悲的
湖泊依然是那么风平浪静,仿佛漆黑的沼泽中一颗最为闪耀的明珠,如同一面最清晰明亮的镜子,倒映出被守护屏障模拟出来的蓝天与白云。
位于最中央是湖心岛无言独立,五颜六色的植物在其上肆意生长,挥洒着自己无忧无虑的生命,湖心岛最中心的位置,用珊瑚、贝壳与水澡搭建的神秘而优雅的建筑注视着湖水与岸边,宁静、温柔,有着让心灵平静下来的魔力。
……另一个首领真的就躲在这里面吗?
眼前所看到的美丽景色让娜塔莉分外陶醉和迷离,甚至开始对阿布里埃尔最后留下的信息产生了些许怀疑。
但就在这时,尖锐的嘶鸣划破镜面,撕碎了这平静的时光。
那些浑身透明偏蓝的水精中,有一部分突然转化为了黑色,令人不安的漆黑水流在它们身体内部流转,而它们的神态也由平和逐渐转为了暴虐。
在几个人类正惊愕之时,这些变为黑色的水精突然对周围的所有事物开始进行无差别攻击。
刚才的宁静与祥和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混乱与嘈杂。
有一道漆黑的水柱从娜塔莉左边打来,因为没有任何防备,仓促之下,她只能选择硬抗,但正当她抬起手臂护住头部时,有一道透明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伊芙。那个未成年水精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向娜塔莉袭来的攻击。
漆黑的水柱直直地冲击在伊芙身上,将它往后带的偏离了两步,那些令人不安的水流沾染上伊芙的身体,让它本身也隐隐带上了些黑色。
顾不得犹豫,娜塔莉立即提枪冲过去,抬手刺向一个黑色水精,但枪尖只是连同枪柄一起从水精的躯体中划过,像是刺进了一团凝结起来的水流。
水精的身躯是完全由纯净的元素构成的,即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它们的特性也不曾发生改变,娜塔莉的全力一击根本就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效果。
……又是物理免疫!娜塔莉一阵无语,但也不得不飞快地退回来。完全不曾掌握任何法术攻击手段的她对于这样的目标根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腐化水精!”身边的伊芙声音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便驱使水流开始与那边的腐化水精对轰。
因为漫长的岁月,一个族群内的所有水精相互间都称得上熟悉,那边转变为黑色、正与伊芙对轰的水精,正是之前与伊芙交接屏障守护任务的那个,是伊芙在族群内仅剩的、也是最好的一个朋友。
但现在,伊芙不得不与自己仅剩的好友作战,并拼尽全力试图杀死它。
这样可笑的局面让伊芙几乎陷入疯狂,它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使出浑身解数压向那边熟悉又陌生的腐化水精,几个回合之后,那个腐化水精便在大股大股的法术下化为一摊黑色的水流,而伊芙却也呆滞在原地,楞楞的看向那边的残留物,悲伤和绝望几乎凝成实质。
这些日子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地出现这种事,而伊芙也已经不止一次地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朋友。
悲剧,也许莫过于此。
561.湖心岛
……
在所有人都被突然转化的大批腐化水精吸引了注意力时,没有谁注意到原本平静的湖泊开始翻腾起一波又一波浪潮,随即,有一股无比压抑的力量从湖心岛附近开始向外蔓延,逐渐将清澈的湖水也转化为黑色。
随后,巨量的湖水从水面上翻涌而起,几乎一下子抽干了整个湖泊中蓄积的水量,化作一面城墙似的巨浪高悬于半空。
顷刻间,这面城墙便汹涌而来,沉重地拍打在位于岸边的守护屏障之上,又一股脑滑落,从后至前地,顺着岸上的斜坡于岸边奔涌回湖泊,过程中冲走了岸上的所有事物,包括生长在湖边的花草、正在交战的水精与腐化水精……以及几位刚刚才来到这里的冒险者。
在所有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已经被浪潮淹没,落入仿佛无底的深渊。
所有的喧嚣都正在远离,刺骨的冰冷压制了全身的感觉,意识逐渐从身体里剥离,全身都被实体却又无形的液体包裹,使不上一点力气。
溺水后可能不会感到恐惧,但逐渐涌起的孤独感却是必然的,仿佛全世界都在一瞬间离你而去,无助的坠落,直到心跳和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娜塔莉尽量试图挣扎,却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能跟随着涌动的水流飘荡,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何方。
她觉察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也无法辨析自己此时究竟处于何种境地,只能屏住呼吸,随波逐流,不让水流进入口鼻。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不到一分钟。
就在她真的将要坚持不住时,一片柔软又极富韧性的物质碰到了她的脸颊。意识恍惚之间,她全力抓住了那片物质,并借此往上攀爬。
一瞬间,她整个人跃出水面,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大口的呼吸。
近一分钟后,她才渐渐恢复常态,用左手支持着坐起来,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此刻,她所处的地方都被水域包围,正是那个位于湖泊中央的湖心岛,五颜六色的神秘而瑰丽的建筑就位于她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外表有些像是一座神殿,却又有着与神殿完全不同的气质,安静又祥和,如同传说中生活在水域里的神灵的住所。
身上的东西基本都弄丢了,包括那些随身携带的食物、药剂等,都不知道被水流冲到了何处,现在还在她身边的只有即使突然落水都下意识地紧紧攥住的审判者。
仍然波澜起伏的湖泊之中,偏向于淡蓝色的水精与黑色的腐化水精依然在进行着殊死搏斗,浪潮之中,她很快便发现几位同伴都聚集在一起,被几位高大的水精托举着浮出水面,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太好了。娜塔莉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刚才的巨大浪潮是什么情况,不过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站起身,整理一下翻立起来的领口,正准备向同伴们告知自己目前的状况时,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自己身前。
她缓缓伸出手去,却摸到了一层法术屏障一样的物质,光滑、平整,却也坚固无比,沿着湖心岛边缘地带,一直将小岛之内围成一圈,完全与外界隔绝。
娜塔莉甚至都无法听到来自外界的任何声音,同时,她向同伴们发出的呼唤也被阻拦在屏障之内——她被关在这片小岛内部了。
正当她惊愕之余,一道清冷又高傲的声音从后面的建筑中传来。
“进来,娜塔莉·格雷伊,到这边来。”
562.镜像
……这个声音是?
她回头,看向建筑的方向,在模拟出的蓝天承托下,神殿一样的建筑散发出奇异的光辉。
听到这道声音,她整个人都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这声音很陌生,但又是那样的熟悉,以至于她立刻就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娜塔莉又向湖泊中同伴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抬脚向岛中心的建筑走过去。
……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了。
提着审判者,她缓缓步入那建筑之内,内部只是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里面的光线非常神异且离奇,所有的事物都晶莹剔透,格外动人。
而在这空间之内,所有的珊瑚和贝壳构成的不规则物体的环绕中,一处由同样材质构成的高大宝座就坐落在最里端的位置,无数的珍珠、宝石和贵金属点缀其上,在奇异的光照之下皑皑生辉。
而在那宝座之上,正斜坐着一个人。
一位身着红黑作战服的女骑士,此时正笑盈盈地注视着走进来的娜塔莉,双腿交叠地坐在宝座上,一只手随意地提着长枪,另一只手拖着下巴,手肘撑在橙红色的扶手上,身上还湿漉漉的,仿佛刚刚才离开水面。
没错……没错。
坐在宝座之上的,正是娜塔莉自己。而刚才自脑海里浮现的声音,也正是她自己的声音。
而这样的一幕,对娜塔莉来说已经不算陌生。
“……但塔利安!”她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在来到沼泽之前,她就隐约有种预感,感觉这次的委托内容可能与这家伙脱不了干系,这种预感在得知阿布里埃尔的赠言时抵达顶峰,而现在,终于得到了验证。
“哈!是我。”宝座之上的女骑士一脸笑意地用娜塔莉自己的声音说道。
“我早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然而娜塔莉却没有理会祂的话语,只是义正言辞地发出显而易见的质问。
“是你躲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是你带来了沼泽的污染和腐化?也是你一手促进了最近腐化的扩散和加剧?”
“你不是早有答案了吗?”但塔利安依然笑容满面地反问。
“对,都是我干的。”随后,祂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我带来的这一切,所有你讨厌的都是出自我的手笔。”
“……为什么?”娜塔莉的全身都微微抖动地发问,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有些傻——对一个行动逻辑完全混乱、以摧毁和破坏为乐的魔神问为什么,就和对一个在街边乱涂乱画的神经质询问“你的行为有什么目的”一样。
但没想到但塔利安真的回答了她:“不这么做,怎么让你重新回到我这里来呢?”
说完,宝座上的女骑士缓缓站起身,从宝座上走下来,迈开脚步,逐渐走到娜塔莉面前。
因为身高完全相同,所以视线也处于一条水平线上,两个形象一模一样的女骑士在陆离的光线之中面对面地对视,一个神情凝重紧张,一个却轻松随意,虽然外表完全相同,但却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差别。
双方之间相距不到一米,甚至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倒映出的自己,形象完全相同,动作也无限接近,就像站在一面落地镜之前,对面的只不过是镜子所投射出的镜像一样。
只不过这面镜子却有着扭曲神态的奇异能力。
563.取悦
……让我重新回到这里来?
然而但塔利安的回答只是让娜塔莉觉得莫名其妙。
做出这么多影响重大的事,只是为了让我再次来到沼泽?来到你面前?
……那你直接找个人传话不就好了吗?娜塔莉不禁一阵无语。她深深地感到自己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个神秘而古怪的家伙的思维模式。
“不然……怎么让命运朝着预定的方向发展呢?”在她面前,但塔利安对自己刚才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就因为这样,你就剥夺和摧毁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的生命和家园?”娜塔莉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愤怒的情绪已经愈演愈烈。
“……你就将安布莱拉变成现在这个腐败不堪的样子?你就创造了外围的亡灵群?你就把阿布里埃尔变成了一个混乱的怪物?你就让蛙人一次又一次地向水精发起进攻?你就令和平友善的水精们相互自相残杀?”
“……这就是你的恶趣味?”她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另一个自己,眼里几乎冒出炽烈的火焰。
“对!没错!”但塔利安仿佛无所谓般地承认了她的质问,“在漫长的生命中,我的确需要做出一些有趣的事情来让自己保持心情愉悦。”
“生物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取悦自己为目的,包括你,我正直又善良的骑士小姐,你的所有口口声声是为了公正与秩序的行动又何尝不是为了取悦你自己?”
“哈!怕是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但塔利安注视着娜塔莉的眼睛,双方的视线本来处于同一水平线,但不知为何,娜塔莉却感觉自己正在仰视对面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你得明白,娜塔莉·格雷伊,你与我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娜塔莉咬着牙着反驳,“我怎么会与你这样的家伙有任何一丝相同点?别开玩笑了!”
“你所有的想法都是以自己为中心,从不在乎他人的感受。像你这样的存在,根本就无法理解我以及我的同伴们的行动究竟有何意义!你永远不可能明白!你不是神明!也不是人类,甚至都不是生物!你不过是个吸取着世界养分、靠着模拟他人的外表而维持存在的异世界寄生虫而已!”
“你试图激怒我吗?娜塔莉·格雷伊?”对于娜塔莉恶狠狠的揭露,但塔利安依然一副微笑着的模样,“如果的确是的话,那么你恐怕得失望了。”
“如果你此举是想和以前一样蛊惑我的话,那么你也得失望了!”娜塔莉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呵!”另一个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看来你真的变了很多啊!很好,很好……这样,才有资格……”
祂的声音慢慢减弱,最后甚至让人根本无法听清。
但娜塔莉对于这些并不在乎,她只是抬手举起枪,抵在了另一个自己的咽喉处。“够了,邪魔!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只需要你对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代价!”
“没有谁在犯下罪行之后能逃过审判!即便是你!强大的天外来客,异世界的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