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渐起风云
沈颂从屋内走出,看着天色已晚,荀老还未回来,对着柜台的伙计问道:“荀老去哪了?”
伙计低着头边记录帐本边道:“下午官府来人,带着一顶轿子接荀老进了内城,说是孟州府的父亲生了病,请荀老入城看一下。唉,您二位回来之前,荀老就被接走了,临走前还特意让我照顾好那沈公子的,都是我不好。”
伙计自责了一会儿,见身边没了动静,心里一奇,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沈颂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十分瘆人。
伙计以为沈颂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小声道:“沈管事?”
沈颂神色恢复了正常,笑了笑:“没事,你确定听到的是孟州府的父亲?”
伙计见沈颂不是责怪自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不对吗?”
沈颂缓缓道:“我听说孟州府的父亲老当益壮,怎么突然得了病,所以比较惊讶。”
伙计恍然,随即道:“沈管事你有所不知,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得什么病都不足为奇的,当初隔壁粮店的宁老爷,七十多了,身体健壮,啥毛病没有,哪知一天感染了风寒,不到一月便离世了。”
沈颂微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沈颂回到了房里,脸色却是异常凝重,孟峰的父亲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去世了,那么孟峰口中的父亲,究竟是谁?想着孟峰当时收到的那封所谓的“家书”,沈颂陷入了沉思。
待到夜深,荀老才坐了轿子回来,荀老走进药堂。
烛光下,沈颂正站在柜台后摆弄着算盘,荀老疲倦道:“这么晚不去睡,打算帮我查帐本?”
沈颂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荀老去外面出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荀老走进来,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道:“还不是你那老友拜托我给他父亲看病。”
沈颂眼皮一耷,似是无意问道:“孟伯父我也好几年没见到了,现在变化大吗?”
荀老啧啧一声:“这我可不知道,我以前可没见过他,刚才也没见到他的面容。”
沈颂抬眼:“你没看见他人?那你怎么给他看的病?”
荀老也觉得此事古怪,神秘道:“你说也是怪了,孟峰那父亲居然不和他的家眷住在西侧府宅里,而是住在那官府后面的一个院子中,他睡的床榻边缘都是厚厚的帷帐,老夫想观察他的气色都不成,只能给他切脉开药。”
沈颂诧异道:“旁边有人不让你望诊?”
荀老想到了那个名叫乔峥的少年,冷哼道:“可不,有个少年郎守在床边,老夫刚要掀开帷帐,他就将我挡住了,面色颇为不善,要不是看着孟峰的面子,老夫早就走人了。”
沈颂“关心”地问道:“孟叔父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肺痨,还有点中风的趋势,不过我开了药,调理个几个月便能好转,你这么担心,要不你直接去看看算了。”荀老看着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颂面色一紧,赶忙问道:“荀老,您应该没在孟峰那里说起我吧。”
荀老奇道:“说你作甚,你不是见过孟峰了吗?怎么,你们吵起来了?”
沈颂心里一动,道:“不瞒您说,我和他分开时因为一些事发生了口角,荀老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也不要说我在你这住着,否则他又要来烦我。对了荀老,你之后哪天会去内城出诊?”
荀老揉了揉后腰:“孟峰比较担忧他父亲的病症,明日我再去诊断一次后,每隔两日便要去他那一次,直到他父亲病况有所好转,怎么?”荀老睨了沈颂一眼,“你要去看看?”
沈颂点了点头,眼神深邃:“以前孟老待我如亲子侄一般,如今老人家患病,我这做晚辈的理应去探望一下。”
“那明日随我一起进内城?”荀老问道。
沈颂估摸着文会开始的日子,摇了摇头:“不,两日后我再与您一起探望。”
沈颂一字一顿道:“看看我这叔父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
时间回到现在,百子桓背着沈烨牵着百悠悠,一路回来,见道路两旁的人极其稀少,心中奇怪,而过那青石之时,那老道也不见了踪影。
二人带着疑惑回到了罗万提供的住宅门口,那门口的仆人见状,赶紧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百子桓身后的昏迷的沈烨问道:“公子,怎么了这是?”
百子桓气道:“还在这问,来帮忙抬一下啊,可累死我了。”
两个下人见状赶紧将百子桓背后的沈烨搀了起来,百子桓直了直腰,松了口气,吩咐道:“去,把人抬到我屋里的榻上。”
等二人忙完,百子桓就将他们赶到了大门外候着,自己和妹妹坐在沈烨的床边看着他。
百悠悠道:“哥哥,沈哥哥怎么还不醒?”
百子桓翻了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也是倒霉,吃个饭的功夫都能碰见不正常的人,呀!”
百悠悠听见叫声,吓了一跳,冲到百子桓身边仔细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百子桓没好气地推开她,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那个老道给我算的卦,好像还挺准的样子。”
百悠悠也想了起来:“对喽,那白胡子道长说哥哥你要遇见命中克星,那不就是后来的那个恶人。”
百子桓赞同道:“对呀,我就吃个饭,然后就差点被他打了,有点邪门的,我以后见到他得离他远点。”百子桓看到昏迷的沈烨,感激地说到:“还好沈兄替我挡了下,不然此刻昏迷的估计就是我了。”
百悠悠提醒道:“哥哥,那恶人好像是奔着沈哥哥来的。”
百子桓想了想那人刚来便对着沈烨说过“是你”二字,醒悟道:“对啊。”
再看向沈烨时,满脸的感激变成了同情,道:“沈兄,这事因你而起,你受了点伤也是应该的,我百家祖训第四条,男人要学会承担责任,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并承担后果。”
百悠悠接口道:“还有后半句,悠悠做错了事,哥哥来解决,哥哥来承担后果。”
百子桓听闻气愤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后半句?”
百悠悠叫道:“爷爷说的,你不信问爷爷去?”
百子桓听闻一呆,随即郁闷肺腑道:“爷爷还真有可能说过这话,不过这明显不讲理的。”
随即百子桓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既然那老道长这么厉害,明日我让他算算爷爷如今在哪不就结了!”
当时在醉幽居上,百子桓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实际上他正要说的便是他来幽州的主要目的,为了寻找百家失踪多年的百老爷子。
那日,百子桓正巧在书房外偷听到了家族长辈议事,家主说已经失踪九年的百老爷子突然来了封信。
百子桓在门外听到这消息时,异常开心,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百老爷子就失踪了,整个家族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九年前悠悠出生的那天晚上,百老爷子才回来一次,抱了抱刚出生的悠悠,然后和父亲在书房谈了一夜,第二天便又悄悄离开了,自己当时连一面都没见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百子桓脑海中爷爷的样子都模糊了,但是对其思念倒是与日俱增,听闻爷爷来信,百子桓更加专注地听着。百老爷子的信里说他目前在幽州,在确认一些事情,告诫百家众人不要参加这次的幽州文会,也千万不要派人去幽州找他,否则将逐出家门。家主念完百老爷子的信,便和几个叔辈决定,明日起将家中在外的族人召回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百家大院。百子桓在门外听到此处,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当晚和妹妹合计去幽州找爷爷,两人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趁着族人没有睡醒的时候,搬了院中假石翻墙离开了离京南府。
百子桓正努力回想爷爷样子的时候,身边卧床的沈烨呻吟了一声。
沈烨睁开了双眼,看到百子桓和百悠悠关切的眼神,沈烨心里一突,紧张问道:“我睡了多久?一天还是几天?”
百子桓摇摇头:“沈兄不必忧虑,你只昏迷了一会儿,那家伙以为把你打死了,已经被我吓跑了。”随后百子桓面带歉意道:“沈兄,听闻你的话,你似乎一饮酒便会昏睡?我不知会这样,抱歉。”
沈烨听闻自己只昏睡了一小会儿,松了口气,也不解释自己患有头疾:“百兄不必自责,我只是怕自己昏迷太久,错过了那文会。”旋即又道:“百兄,我有一事相求,在文会上,可否让小弟充当你百家子弟,我不想让沈家的人发现我。”
“好说。”百子桓心中有歉意,正不知如何弥补,立即从身边口袋拿出一枚腰牌直接递给了他道:“拿着,我兄妹第一次出门,生怕把腰牌弄丢,便出门多带了一块,正好给你带着,文会时你跟着我们走就是了。对了,过两日我们要先去知会幽州州府大人一声,免得到时候设宴时没有我们的位置。”
“设宴?”
“每次文会开始之前,当地州府官员都要设宴款待各大世家,商量文会一事。”百子桓解释了起来。而后又道:“我兄妹在刚来入城时,听闻城外排队的公子说按照往年惯例,文会前几天就应该开始了,不过因为今年朝廷派了礼部侍郎过来主持文会,而礼部侍郎迟迟未到,所以才导致文会至今未开,这宴席也是拖了许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兄妹二人才能将将赶上。”
“那这礼部侍郎何时能到?”沈烨问道。
“也是奇了,按理说礼部侍郎早该到了,不过我想这礼部侍郎可能在路上迷了路。”百子桓不怀好意地猜到。
被百子桓怀疑迷路的礼部侍郎的车队如今刚慢悠悠地转到幽州边界。
礼部老侍郎余姚从轿内探出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在路上每过一处城镇,便要停下来会见当地官员,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了,也拖延了足够时间,如今太子殿下应该到达幽州了吧。呵呵呵,想着到时候文会时,各世家的老头子看到太子时惊慌无措的模样,余姚心里是一阵舒爽。
他对着前方侍从吩咐道:“全速前进,向幽州进发!”
第十七章 道童与药童
老叫花子嘴里嚼着炊饼,瞥了瞥身边面色苍白的少将军,含糊不清道:“失手杀人?去自首啊,没准还能减个刑。”
少将军心里一苦:“这可不是普通的人,不仅是世家公子还是那沈家之人。”想着当时父亲的告诫,他心中直呼邪门,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自己得罪了沈家还不够,还把人家公子给杀了。
少将军看着老叫花子,央求道:“好叫道长教我,如何渡过此劫?”
老叫花子居然和少将军走到了一起,原来昨日少将军和君邛跑了许久,才发现众人不是追的自己二人,两人看着此地离他们借住的济世堂药行不远,便决定先回去,哪知刚一转角就遇到了不知如何摆脱众人的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正在那脱那道士衣服,见到来人也是一惊。
少将军对这道长的道行可是深信不疑,当即不顾君邛的反对,将其带回了他们的住处住了一晚。
听闻此话,老叫花子猛地摇头:“帮了你,我可不就成了共犯了,帮不得,帮不得,除非......”
少将军一看有戏,急忙道:“除非什么?”
老叫花子一直不知他身份,试探道:“除非你能帮我进那幽州内城,你可有办法?”
少将军眸光一闪,反问道:“你去内城做什么?”
“你不要管,就问你有办法没有?”
“我有办法。”这时君邛从外面走了进来。
之前君邛听闻少将军说自己失手将人打死,还是那沈家公子,不禁内心骇然,杀死世家公子,就算你是皇室中人,这事也没法善了。顾不得责怪少将军,今日一早,君邛就独自出去打探消息,待听醉幽居的伙计说那公子没死只是晕厥了过去,便松了一口气。
他正待回来,忽听见有几个公差在那里闲聊,说州府大人对那神仙道长极为感兴趣,想邀请他去内府详谈。这君邛本就发愁如何能进入幽州内城而不暴露身份,瞬间眼前一亮,计上心来,他赶紧跑了回来,恰好听见了道士说的话。
少将军见君邛回来,站起身来带着忐忑的目光看着他,君邛会意,安慰道:“少将军不必忧虑,那沈家公子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死。官差们也没有捉拿你的意图。”
少将军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半躺在了椅子上。
老叫花子见二人谈完,在旁问道:“你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君邛看着他:“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进内城时要带上我。”
老叫花子疑惑地看着他:“你先和我说,怎么才能进内城,我再考虑能不能带你进去。”
“这好办。”君邛爽口答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只需……”
老叫花子听完计划,直接摇头拒绝道:“不行!”
君邛反问道:“为何不行?”
老叫花子冷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要进内城做什么,但想来绝对没有好事,你若惹祸上身,必然会牵扯到我的头上,连累到我。”
君邛眉头一挑,没想到这老道士心思如此缜密,但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不把握住,心有不甘,看着老道长,君邛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对其透露下身份,顺便也试探下这道长进内城的目的。
君邛看了看少将军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少将军懂其意,摊了摊手,意思是父亲叫我一路听你安排,你自己决定。
得到了少将军的允许,君邛从身上拿出了一块令牌放在了老叫花子眼前,沉声道:“我们来自东直隶,是夷州东大营独孤靖麾下亲兵,前来到此暗中调查幽州粮草一事。老道长,你可愿帮忙?”
老叫花子反应极快,脸上迅速布满了震惊之色,心头急转:“原来是东大营的人,我说这个公子怎么这么爱挑事,想来他便是那个在东直隶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独孤邵了。”老叫花子一边想一边局促地站了起身,似乎想逃跑,却体若筛糠。
君邛看到老叫花子的反应,内心安定了下来,他之前听这叫花子要进内城,还以为他也是哪方势力听到风声,潜进幽州来调查的人。如今看到他想逃跑,正是那些江湖骗子听到身边之人是官府人员时,猝不及防的第一反应。果然这道长和自己想的一样,就是江湖骗子,君邛不禁感叹此人胆大妄为,在民间行骗还不够,居然还想欺诈幽州官员。君邛可从来不认为这道长是什么真正的得道高人,至于少将军之所以会改变态度,君邛认为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君邛双手将他重新按到了座位上,笑吟吟道:“老道长放心,我们是军营的人,查的是官府的军粮问题,不会对你怎样。”
君邛内心正盘算的同时,老叫花子也在心里冷笑:“东直隶的人查军粮查到了北直隶的幽州这里?手伸的够长啊,当我蠢吗?唔,看样子东大营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和我一样的消息,所以才派这人过来暗中调查,却不知为何要派他这傻儿子同来。”
“啊欠!”少将军在旁边打了个喷嚏,插嘴说道:“我也要去。”
君邛摇头,走上前悄声道:“少将军在此等候我消息便是,一来此次入城说不得会很凶险,二来虽然衙役们知道你没杀人,但当时围在现场的很多民众可不知道,万一在外你被人指认成凶犯,对方闹将起来,官府来人一调查身份,还没进内城,你就暴露了。”
少将军想想也是,失望地点了点头。
君邛转向老叫花子道:“道长,按照计划我明日扮成你的道童,进内城后,我会借口离开,你直接去见州府大人,记住,务必要缠住对方,不要让其轻易离开,越久越好,如此才方便我行事,事成之后便有你大功一件。”
君邛嘴上说着,内心却在想:“这道长打主意打到了官府头上,真是不嫌命长,介时有他在明处吸引孟峰的注意力,也方便我在暗处进行调查,不过进城容易出城却难,以我对那孟州府的了解,一旦发现这道长的假身份,这道长怕是出不来了,我得赶在这道长被孟州府揭穿之前离开,算了算自己的行动时间,君邛皱了皱眉,但愿这道长能和孟州府扯皮扯得时间久一点。”
老叫花子牙关一咬,心中下了决定,右手直立胸前,捏了个不伦不类的剑诀,看得君邛更加笃定这就是个江湖骗子。
老叫花子微微躬身道:“贫道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大人请宽心调查。”内心却讥笑道:“居然利用到了我身上,嘿,我到了内城就藏起来,那孟州府见丢了人,必然第一时间会往心中最怕被人发现的地方走,正好可以给我指路,让我瞧瞧这城里藏的那只鬼究竟是谁,至于你们东直隶,就当我的替罪羊吧。”
两人心怀不轨的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南福带着几人巡视到了城东的居民巷里,几人走了一会儿便靠在墙边歇息。
几天前,北大营的锋营受帝都将军府之令,调到了幽州协助城防,来确保文会期间的安全,原本城门上和幽州内城的守卫全都调到了四方城门,来排查过往人员,守城门的南福等人则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巡查起了城内。
南福叹道:“这守城门是很难升官,但是有油水啊,这城内巡查可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啊。”
手下谄笑道:“大人,这城内巡查想升官也容易啊。
南福斜眼看了他一眼,道:“慢慢说。”
手下见南福心情不好,小意道:“州府大人昨日不是吩咐过,要请那道长一见吗,这可是大功啊。小的们平时个个想立功,但是都没机会,这机会不就来了吗,大人你想想,州府大人刚吩咐完,然后你就将人找到了,岂不是证明了大人你的办事能力嘛,那州府大人不提拔你提拔谁啊?”
南福精神一振,随即又蔫了下来,喟然想道,这幽州城人海茫茫,那道长经过此事后也必然躲了起来,想找一人宛如大海捞针。
正想着,便见一七尺大汉迎面走来。南福几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君邛走到面前,问道:“几位可是在寻找神仙道长?”
“你是?”南福迟疑道。
君邛将头顶帽子摘下,露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小道髻,咧嘴笑道:“我是他身旁的小道童,我家道长想请官差老爷们明日一早送他进幽州内城。”
南福几人仰头看了看他的高大身材和他头上那小巧的道髻,一阵无语。
......
“荀老,我不想让孟峰知道我明日进府。”回春堂里,沈颂对着正称量药材的荀老忽然说道。
荀老小心翼翼地将称好的药材包起来,诧异道:“你想瞒着他,又想进府看你孟叔父,怎么可能?”
沈颂微微一笑:“不如我打扮成您的药童,如何?”
第十八章 齐聚内城
荀老愕然道:“药童?就你这身材?可就算你打扮成我的药童,到了你孟叔父身边还不是一样被孟峰发现。”
沈颂小声道:“明日我带着药材和您进内城之后,我不与您同走,我假意在旁等候您回来便是。”
荀老知道他的用意,道:“你是要在后面偷偷跟着我们?”
沈颂点头:“我知道叔父居住的地点就好,以后想来看叔父,随时看便是了。”
荀老年纪大了,人也有点啰嗦,巍然一叹:“你和孟峰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会闹得如此僵硬,不行,我不能看你们这样下去,我来做中间人调和你们。”
沈颂心里一跳,赶忙道:“可别,荀老你在中间一掺和,可能我和孟峰这辈子都无法释怀对方了。”
荀老呼吸窒了窒,颓然道:“算了,你们爱哪样哪样!我不管了。”
沈颂心头一阵温暖,轻声道:“待文会结束,我自会和孟峰沟通,荀老不必忧虑。”
翌日一早,惯例接荀老进内城的轿子便早早地在此等候,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门口摆了两个轿子,荀老出来后,心里一奇,想道莫非是孟峰料到沈颂要来,特意多带了顶轿子?
荀老问向身旁的官差:“怎么还有顶轿子?”
身边官差看着不远处南福一行人,道:“他们也是要接人进内城的,与我们顺路,我们便一并来了。”
官差看着荀老身边跟了一个胖子,身着布衣,背上背着一个药箱,官差指着沈颂,向荀老问道:“荀老,这位?”
荀老捋了捋胡须道:“昨日我店里进了几味药,我看正好是孟老大人所需,便带我这药童陪我一同进城。”
“药童?”那官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胖子的身材和他脸上的胡须。
荀老尴尬地笑着:“亲戚家的,跟我在这学医术,顺便充当了下药童。”
“噢。”官差恍然大悟,指了指胖子背着的药材,道:“这是?”
沈颂出门竟发现了当初入城时打过面的南福,他心觉不妙,怕被认出,一直低着头,此时听闻发问,他将药箱抱在身前挡住了自己的面容,一手打开道:“是狼膏、黄精等药材。”
官差见里面没有可疑物品,不再多问,犹豫了一下,对着荀老道:“荀老,州府大人只让我们带你一人进城,这……”
沈颂急忙道:“官爷,这药材珍贵,给其他人怕中途受损,荀老年纪大,体力不支,我进内城之后陪荀老走一阵子便将药材给他,自个儿回去,不会给官爷们添麻烦的。”
官差见沈颂说得诚恳,也不为难他,点头同意了,然后对着旁边南福一行人叫道:“我们人齐了,你们出发吧。”
南福听到后,命手下将他们带的轿子抬着,向着前方走去,荀老的轿子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走了不到百米,轿子就在济世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荀老一看不禁气愤道:“莫非孟峰信不过老夫的医术,又找了一个郎中?”
过了一会儿,荀老不禁一愣,济世堂里出来的竟是出来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老道人,这道人身边还跟着青衣男子,那男子身材高挑,头上无冠无巾无帽。
看着那老道人进了轿子,南福在旁边喊道:“起轿!”
两拨人一前一后走着,荀老轿旁的官差闲得无聊便走到南福旁边,指着那身材高大之人道:“南哥,你不是说州府大人只要那神仙道长吗,这个是谁?”
南福面色一紧,向上指了指君邛头上的道髻,心不在焉道:“这是那神仙道长的道童。”
“噢。”
见对方面色毫不惊讶,南福反问道:“奇了,我还以为你不信呢。”
那官差有了之前沈颂当药童的底,心理有了承受能力,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这道长现在的声望,为什么就不能有身材高大的道童呢。”
本来南福答应让这道童跟着他们一起进城心所忧虑,怀疑他不是真的道童,而是进城另有所图,现在来看似乎是自己多想了,南福放下心来,对着官差打趣道:“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见识挺广呀。”
那官差摆手笑道:“嗨,还不是我刚看见那回春堂的荀老带了一个药童,喏,就是后面那个胖子,哈哈哈,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人当药童,哈哈哈。”
南福跟着官差向后望去,看到了背着药箱的沈颂,可一来距离有点远,沈颂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相貌,二来南福当初见到沈颂时,沈颂是老爷身份,南福怎么也无法把沈颂和一个药童联系到一起,虽然觉得这身材有点眼熟,但还是没太在意。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两队人到了内城城下,如今为了文会安全,内城只开了眼前的这南城门。
两队人停下,这距离也就变得近了些,轿子里的老叫花子见轿子停下,心知内城已到,他深吸口气,掀起轿中窗帘打探着四周的情况,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假扮药童的沈颂,吓得老叫花子差点叫出声来,他紧忙将帘子放了下来,老叫花子脸色阴晴不定,暗道:“沈颂果然回来了!这么说那沈家小子真是和他一路的。可沈颂为何要乔装进城……”
老叫花子突然感觉今天形势有点复杂,计划似乎要变一变了。
沈颂这时注意到了君邛,虽然沈颂一直刻意回避着这边轿子的人马,但两队人一靠近,那君邛的身材不引人注目都难,这时君邛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回首望来,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对方的衣着,然后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两人瞧见了对方眼里的质疑,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目光转向了他处。
......
幽州内城的城主府内,孟峰和赵参将两人此时正身着官服,在主堂坐定,准备迎接宾客,他们迎接的可不是荀老,也不是那所谓的神仙道长,孟峰二人压根就不知道南福已将道长找到,也不知南福为了邀功,没有提前通知自己便擅作主张地将道长请了过来。
他们穿戴整齐准备迎接的是等待已久的礼部侍郎余姚一行人,二人刚接到消息,礼部侍郎余姚的车队到了。
因为这余姚一路上故意缓慢前行,走一处停一处,而昨日又莫名其妙地突然提速,再加上余姚一直没有派人通知幽州方面自己的车队行程,所以幽州方面还以为余姚的车队此时在宣州境内。孟峰和赵参将心中对余姚的行为大为不满,仓促之间,幽州方面根本无法组织仪式迎接,待文会结束,难免会有小人在朝堂上以此为借口,上参幽州方面不尊重朝廷。
孟峰二人心中虽然有气,决定在这城主府里迎接礼部侍郎,却还是通知了幽州城的其他官员去城外迎接,此时幽州的大小官吏已尽皆出城,在城外迎接礼部侍郎一行人的到来。
而同一时间,沈烨也和百子桓兄妹一起向着内城赶来。
沈烨听闻百家兄妹要来拜见幽州州府大人之时,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他也要进内城,一是为了在文会前,打探好地形,记住里面的路线,方便今后进出行事,二是想趁机在世家之中观察有无自己熟悉的或者说能唤醒自己记忆的面孔,三则是在暗中寻找幽州最近的调兵公文,能调动军队火烧瑶山的大概率就是官府或者军营中人,而他第一怀疑的就是离瑶山较近的幽州中的官员。
沈烨心道:“如今我有沈家和百家的腰牌,倘若百氏兄妹能拖住那州府大人一时半晌,那我岂不是可以在内城里面随意走动了?”
这便是沈烨异想天开了,幽州内城虽然称呼是城,但毕竟还是一州行政机关之所在,内城北侧是官府屯粮钱库重地,便是幽州城的司刑通判等州府要官,在没有州府大人的手令下也进不得,而东侧的军营就不用提了,如今也是严加防守,禁止任何人出入。唯一能走动的便是南侧的城主府一干办公要地,还有西侧供八大世家居住的庄园群了。可这两个地方,外面早已布满了巡逻的兵士。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沈烨来说,光光是躲避那巡逻的士兵就很困难了,更别提进入那些要地,可沈烨自己尚不清楚这点。
沈烨心中有意让百氏兄妹拖住孟峰,好方便让自己私下行动,但是如何才能不让百子桓怀疑,还能帮自己的忙呢,沈烨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办法。
内城的城墙轮廓已然可见,沈烨心中无奈,看来自己的计划是实现不了了,幽州官员之中,孟峰的嫌疑最大,自己没恢复记忆之前,是断断不能和孟峰打照面的,自己待会儿随便寻个由头,内城外等着百子桓二人出来便是。
此时三人正穿过一条商业街,各大店铺中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吸引了诸多贵族小姐,整个街上都充满了少女气息,沈烨直直地看着这些衣着华贵少女和她们身旁打着旗号的轿子,听着耳边的群雌粥粥,突然计上心来......
八方宾客聚内府,四只小鬼闹幽州,好戏即将上演。
第十九章 潜入幽州的“鬼”
沈烨心中打定主意,停下了脚步,将百子桓兄妹拉到了一边。
百子桓心中好奇,歪着头道:“贤弟,怎么了?”
沈烨的神色十分郑重,他看着百子桓道:“百兄,我想请你帮我在内城找一个世家子弟。”
百子桓听闻顿时尴尬了起来:“找人?实不相瞒,为兄我还一直没出过离京,与其他世家子弟并不相熟,贤弟托错人了呀。”
沈烨摇了摇头道:“我这个忙除了百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
百子桓心中大为受用,同时更加好奇:“不知贤弟要找的姓甚名谁,是哪家子弟?”
“我不知道。”
“啊?”
百子桓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说话的是沈烨,他早就骂回去了,你都不知道你要找谁,那我怎么找?
沈烨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此人几年前来过我沈家,我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当时在院中相遇,只遇见一面,此人的相貌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这几年来我朝思暮想,昨日又恰巧梦到此人,不禁思念万分。可我当时只知这人是世家子弟,是跟随长辈来拜访我沈家的,却不知她姓名。如今文会上世家子弟齐聚于此,算她年纪,我料应该也有可能在其中,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去那几个世家居住的院落中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此人。”
百子桓看他忸怩神态,说话含糊,哪里还不知道什么状况,他摘下头上斗笠,上前一把搂住沈烨,挡住了妹妹的视线,挤眉弄眼地对着沈烨低声笑道:“沈兄你就直说吧,此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沈烨“啊”的一声,似乎没想道百子桓瞬间将“那人的身份”猜了出来,他连忙推开百子桓摆手否认。
百子桓看见沈烨慌张的样子,心中暗笑,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却是疑惑道:“可我怎么才能帮你?”
沈烨见百子桓答应了自己,顿时“喜悦”道:“百兄只需要帮我拖住孟州府就好。”
百子桓一脸茫然:“这和孟州府有什么关系?“
沈烨解释道:“你想啊,这世家的人在这内城里暂住,文会又没开始,这平时无事肯定都不怎么出来,尤其那些大族的小姐,那我怎么样才能看到他们呢?”
百子桓想了想,恍然大悟,兴奋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那里惹事,将众人和孟州府引出来?”
“呃。”百子桓一句话便将沈烨噎住了。
看这百子桓的神色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沈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让你拖住孟州府的用意是,让州府大人替你兄妹二人引见一下已经到此的各大世家,有代表百家的你和幽州的州府大人两个大人物同时拜访,你说那些世家的年轻人总不好意思不出来打个招呼,对吧。”
“噢。”百子桓见不是让他去惹事,心中还遗憾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也不对啊,那你跟我们一起,让孟州府引见不就得了?”
沈烨咽了咽口水,耐心解释道:“百兄莫不是忘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事后,让内城的沈家的人知道我来到了幽州……”
百子桓拍了拍额头,恍然道:“对,我怎么将这事忘了,那沈兄你的意思是进入内城后,便与我们分开,让我们和孟州府一起拜访各大世家,然后你在暗处观察?”
沈烨点了点头,道:“对,百兄你要让孟州府为你挨个介绍一下世家子弟,尤其是年轻一代的人。”沈烨在心里加了一句,“如此才能帮我拖延足够的时间。”
沈烨为了“终身大事”也顾不得面子了,他向百子桓郑重一拜,恳求道:“若是小弟找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女孩,沈某定当感激百兄一辈子!”
百子桓人生中首次被人拜托办事,见沈烨对他如此看重,内心也莫名跟着激动起来,仿佛自己将要做什么大事一样,他豪气干云道:“放心,为兄今日就帮了你这个忙,不帮你找出那女子,为兄以后就不姓百了!”
沈烨吓了一跳,赶忙道:“不至于,不至于,若那女子不在其中,百兄不就亏了?”
百子桓嬉皮笑脸道:“你懂我意思就行。”
两人商议一定,便带着百悠悠朝着内城赶去。
待到了内城南门处,三人立刻就被拦了下来,为首的军士警惕着看着几人。
也能难怪军士会如此谨慎,任谁看到身披斗笠之人都会心生紧张,何况这里还是幽州重地,虽然这个戴斗笠的小女孩不具威胁。
“你们是什么人,里面是幽州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百子桓回道:“我等来自离京南府,特受邀来参加文会。”他将身上的百家腰牌递了过去。
“离京南府?百家的公子?”
那军士神情放松了下来,确认了腰牌无误后,军士对他们道:“几位稍等,我马上派人通知州府大人,请大人过来迎接几位。”
百子桓知道如果沈烨现在遇到孟峰,等会儿就不好抽身了,他连忙叫住了军士:“算了,州府大人繁忙,何必让他亲自出城迎接,我等自己入城等他就是。”
见军士露出为难的神色,百子桓在斗笠中乜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怕我百家子弟会在里面偷盗,还是怕我百家子弟会行刺州府大人?”
军士赶紧道:“公子误会了,公子可以进城,只是孟州府此刻应该正在接见一个道长,现在进去,怕是也得等待一会儿。”
“道长?”百子桓和沈烨二人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老道士,莫非是那个老道士?
沈烨不想耽搁时间,开口道:“那你先引我们去休息的地方如何?”
那军士想到,百家毕竟是八大世家之一,估计也要入住这内城的,不妨直接领他们去城西那边的院落入住。
军士回头叫了一个官差过来:“陈伍长,这几位贵客是百家的人,你带着几位去城西。”
那名陈伍长走了过来,问道:“去那怎么安排?”
军士奇怪道:“州府大人不是让梅主簿在那边代管各世家的起居吗,你让梅主簿安排下不就完了?”
陈伍长无奈:“你忘了,梅主簿和通判司刑几位大人去城外接礼部余姚大人去了,内城里现在只有州府大人和参将大人。”
沈烨在旁听闻,心里一喜,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军士想了想:“那你先将几人送到城西亭内稍作休息,然后赶紧去向州府大人汇报。”
陈伍长点了点头,恭敬对着几人道:“几位公子、小姐里面请。”
一进内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几队士兵在那里巡逻,而广场正前方的尽头则是幽州州府大人办公的官衙,望着前方成片的建筑,沈烨心知自己要找的军队调度公文就在那里。
几人向西走了一会儿,沈烨见时候差不多了,忽然捂起了肚子,对着领路的陈伍长说道:“官差大哥,我内急,想上个茅房,不知茅房在何处?”
陈伍长脱口道:“你也要上茅房?”
沈烨百子桓听闻对视一眼,齐声诧异道:“也?”
陈伍长带着歉意道:“公子不知,在你们之前,在下刚引着几个人进来,其中有个道童和一个药童皆声称坏了肚子,去了茅房,至今都没回来,已经有一队兵士去寻他们了。故听闻公子要上茅房,一下就想到了他们,所以才有刚才之惊讶。”
道童?药童?
沈烨和百子桓对视一眼,二人听得有点懵圈。
百子桓最先回过神来:“人有三急,快告诉我兄弟那茅房在哪。”
沈烨配合似的双腿微微弯曲,似乎是在极力忍耐。
陈伍长见状赶紧指着正北方道:“公子一直往前走,前方那片树林西侧便是茅房。”
百子桓见沈颂离开,牵着百悠悠的手继续向着城西走去,陈伍长在后面追问道:“公子不等你那兄弟吗?”
百子桓斜眼看着他,没好气道:“我那兄弟又不是小孩子,他出来找人问一下路不就寻过来了,等他作甚?”
陈伍长想想也是,跑到百子桓前面继续为其带路。
……
“人呢?人哪去了?!”
孟峰对着跪在面前请罪的南福寒声问道。
孟峰和赵参将在主堂坐定,正等着礼部侍郎余姚到来,却听属下禀告,荀老和那道长同时到此。
孟峰不禁头痛,事情赶到了一起,自己竟是一时忙不过来,今日余姚过来,那就不便再让荀老为老师诊断,于是孟峰让赵参将带着荀老先去了城主府的偏殿休息,待到午宴时让荀老一起参加,到时候趁机赔个罪便是。
孟峰自己则在南福的带领下来到了平时幽州司刑提审犯人的衙门处,然而本该在此等候的老道长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南福唯唯诺诺:“之前还在这,不知怎地就不见了,站堂的衙役一直在门口守着,也没见那道长出去啊,难道是道长神通广大遁地走了?”
孟峰脸色阴沉:“遁地?你倒当真那道长是神仙吗?你这个蠢货!”
孟峰气得将案上的砚台拿起摔到了南福面前,森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将他带到这里,而不是我幽州的会客主堂中?”
南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小人马上带人去找。”
“不必了。”孟峰冷冷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回家休息几天,下个月再来当差。”
南福心中一惨,颤声道:“小的告退。”
孟峰对着外面站堂的衙役喝道:“你们几个废物,通知下去,如若在内城中看到举止怪异之人直接拿下!”
看到南福和衙役先后离开,孟峰平复了下心情,孟峰总觉得这个道人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幽州城是别有目的,老师此刻正在幽州城里,孟峰心里有鬼,不想周围存在不稳定因素,才想着让人将那道长带进来,自己提审一番。
孰料这道士有些心计,感到了不对,竟是提前跑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多派些人看住这道长,这南福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孟峰紧皱眉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望向了老师所在的住宅方向,瞳孔微缩。
“糟糕!”
第二十章 再遇老叫花子
孟峰内心焦急地向着安置老尚书的院落赶去,不知因为身着厚重的官服还是心里紧张,他的头上布满了汗水。
匆匆之间,一道亮光在孟峰心头闪过。
“不对!”
孟峰停下了脚步,他闭着双眼,感受着自己额头的汗水在面部缓缓划过,脸上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险些着了那道长的计了!我这是关心则乱,自乱阵脚,这内城如此之大,老师居住的地方又是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寻不到老师,我如此紧张地向回赶,倘若暗中有人跟随我,我岂不是在给他带路?况且那里还有乔峥守着。”
想着乔峥那孩子的机警和武艺,孟峰放下心来,就算那道人找到了老师,也必然会被乔峥发现,那孩子可不会让任何看到老师的人活着,那道士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孟峰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知道那道人如果真是奔着老师而来,此刻必然藏在暗处,孟峰心中冷笑,待我招待完余大人后,将内城搜个遍,看你如何逃得出去!
他自言自语起来,似是有意在说给老叫花子听:“年纪大了,这去城主府的路我怎么还走错了。”孟峰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城主府走去。
孟峰方才所立的地方旁的衙门房顶,老叫花子正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瓦片上面,看向蔚蓝的天空,他心中赞道:“这孟峰不错,不愧是当年受到独孤离赏识的人,这么快就破了我的计划,看来今日之事不成,我得撤了。”
听见孟峰的脚步声远去,老叫花子缓缓起身,他环视了四周,正要跳下去,突然看到远方草木丛中,一个人趴在其中在缓慢地移动,看那人头上的道髻,正是假扮道童的君邛,而远处城主府旁边又有一个身影突然间出现,在那边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老叫花子不禁笑出了声,他眼珠转了转道:“先不急,看看这几个在搞什么名堂?”
老叫花子沿着房顶,悄悄地向着城主府靠去。
……
沈烨偷偷从茅房后面翻身出来,向着北方这一众府衙走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官兵。
可就是为了躲避巡逻官兵,东绕西绕之下,沈烨在众多建筑之间迷了方向。
沈烨这才开始暗自后悔,苦笑自己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潜入内城。他看了看前后左右的建筑,如今别提记住这内城构造和小路了,自己回去的路都不知在哪里。
沈烨心中焦急,自己如果在此地被官府中的人抓到,介时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如果恰好被“仇人”看到,那估计更是凶多吉少。
转转悠悠,沈烨来到了城主府的主堂外。
这时身侧的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大的声音证明了那人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沈烨心里一惊,见里面宽敞明亮,想也未想地便进了主堂,躲了起来。
幸好里面空无一人,沈烨看见那正中央的主座后立着一扇画着山水的屏风,他急忙跑了过去半蹲在了后面,刚一蹲下他就发现这屏风的折面乃是绢素所做,是透着光亮的,沈烨不禁暗暗叫苦,躲在后面岂不是掩耳盗铃,可那人此时已经走了进来,自己已无法再更换位置。
好在屏风下方被那公案桌和太师椅挡着,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屏风后面藏了个人。
来人正是踱步归来的孟峰,孟峰径直走向了主座,沈烨见那人直奔自己而来,暗道一声不妙,姿势悄悄由半蹲着变成了趴着,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喘,待孟峰即将走到屏风近前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孟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沈烨在屏风后松了一口气,只听来人道:“大人,卑职可算找到你了,离京百家来了人,如今正在西侧的亭内歇息,梅主簿不在,陈伍长问您是不是可以过去安排一下百家几人的住处?”
这人就是幽州州府孟峰?沈烨不禁精神一振。
孟峰惊讶道:“百家?来的是何人?”
那人道:“两人,是一大一小,皆戴着斗笠,小的应该还是个小孩子。”
孟峰愣了一下,道:“只来了两个?莫非是百家家主亲自来了?”
那人回道:“不见得,那大的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公子。”
孟峰算了算时间,那礼部侍郎快要到内城了,自己暂时无法抽身,既然百家来的不是年长之辈,那自己也没必要亲自去迎接他们,于是吩咐道:“让陈伍长自行安排。”
手下道了声喏,退了出去。
孟峰低着头慢慢踱步,皱着眉头:“百家什么意思,不来便罢了,居然这时候才来,而且只派了两个年轻人。”
突然,孟峰眼神一凝,看到前方地上有片树叶,他走上前去拿起一看,正是种植在城主府西侧的女贞树的树叶,孟峰不禁一愣,我没在西侧走过,为何女贞树的树叶会在这里?
沈烨此时正透过屏风下方的缝隙看着孟峰,待看到孟峰捡起了他带进来的树叶时,沈烨的心跳骤然加速。
说来也是巧,这时外面又急匆匆跑来一人,打断了孟峰的思绪,那人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大人,百家和白家的人打起来了!”
沈烨听闻顿时双眼一直,而后心里感动,没想到百子桓为了答应自己拖住孟峰,竟真的放下了身段去打架寻事,如此一来,这孟州府是不去也得去了。
果然,孟峰听闻赶紧扔了手里的绿叶,走上前去,愠怒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来人道:“本来百家公子二人在亭西好好坐着,正巧几个白家的年轻人从白家的院子走了出来,那百家公子哥就问起了那几人身份,陈伍长以为百家公子哥只是随口问问,便告诉了他,可谁知好像几人有仇似的,那百家公子哥一听是白家的人,冷笑了一声,就冲了过去,几人先是对骂了几句,然后就打了起来。陈伍长见事情要闹大,急忙让属下来报信了。”
孟峰深吸了口气,最开始自己被那余姚突然到来的消息弄得憋气,之后被自己手下的蠢话气了一次,然后又差点被那道人摆了一道,他的内心已是焦躁阴郁,如今听说此事,孟峰更是心中憋火,他气冲冲地走出了主堂。
这边,安置好荀老的赵参将也赶了回来。看见面色难看的孟峰,赵参将诧异道:“大人哪里去?”
孟峰皱着双眉,压着心头怒火,沉声道:“那百家公子将我这当成了什么地方,刚来就打架寻事,我去看看。”
赵参将心里一奇:“百家来人了?”
而后他提醒道:“大人,那余姚应该马上到了。”
孟峰心里有气,冷哼了一声:“让他等着!他自己搞突然,那他便怨不得我不去迎他,你且去陪他,处理完事情我便回来。”
看着孟峰和那个军士走远,赵参将叹了口气,回首正见一个身影消失在城主府外侧拐角处。
赵参将目光一寒,厉声喊道:“何人在那?”他拔出腰间佩剑飞速追了过去。
转角处,沈烨绝望地靠在墙后,左边那将军发现了自己,正在逼近,右手处正有一队官兵也在向这边走来,自己已无路可走,正焦急间上方突然垂下来一件道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爬上来。”
赵参将来到了府后,在转角处找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有可疑之人,看着另一边迎来的士兵,他问道:“你们可曾发现什么人在这边?”
那队士兵互相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参将插回了长剑,道:“没你们的事了,你们继续。”心里暗道:“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城主府的出檐上,也就是屋檐伸出梁架之外的上方,沈烨和老叫花子并排躺在上面,待下面的人走远,沈烨感激地道了声谢,而后满眼疑惑地对老叫花子道:“道长你为何在这里?”
老叫花子眸子一转,看向远方,仿佛世外高人一般:“我不在这里,你就危险了。”
沈烨不可置信道:“道长,你难道是算到我有此劫,才来助我的吗?”
老叫花子不可置否,没有说话,心里却夸赞道:“瞧瞧,沈家这孩子真有被骗的潜质,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多好的受骗苗子啊。”
老叫花子往前移动了下,将自己挪到了树荫下,翘起了二郎腿闭目养神。
沈烨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十分钦佩,在如此环境老道长都能坦然自若,果真不是凡人。
然而他却不知,远方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此人正是沈颂。
沈颂跟着荀老刚进城便寻了个去茅房的由头离开了,这内城沈颂以前来过不知多少次,熟的不能再熟,那些巡查的士兵固然多,却也比不过他对这里的熟悉,几个转身之间,沈颂就摆脱了那些兵士,来到了众府衙深处,谁知自己在一个路口转角,突然看到了在那蹑手蹑脚的沈烨。
沈颂不禁大惊,太子殿下居然敢孤身来此,这要被抓住岂不要出大事?!
于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沈颂一直缀在了沈烨身后,看到他和孟峰先后进入会客主堂时,沈颂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还好孟峰马上就离开了。
沈颂几个腾挪就藏到了城主府主堂侧面的假山中间,正想着如何将太子唤过来,赵参将追击太子的身影而去,之后沈颂就看到了房檐上老道士救起太子的这一幕。
沈颂当时扮成药童进城时,只是听说旁边轿子里的道士算命极准,受到了孟峰亲自邀请,但沈颂也只是以为那是个普通人,没有太过在意。如今看来,这个道长的身份也不简单。
沈颂正想着,就见远处又匆匆赶来一人,对着赵参将耳边说着什么,而后两人一起离开了。
主堂后方的房檐上,沈烨和老叫花子正在那树荫下乘凉,沈烨看见赵参将离去便要立刻跳下去,却被老叫花子一把拉了回来。
老叫花子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沈烨呆了呆道:“现在不走,一会儿就不好走了。”
老叫花子看着沈烨奇怪道:“你来这到底是做什么?”
“我......”
沈烨再如何钦佩老叫花子,也不敢将自己的本意说出来,他斟酌了一下道:“我和朋友来这里找人,我迷了路。”
老叫花子见他言不由衷,也不揭穿:“现在嘛,如果你不怕身份被查,最好不要出去,那孟峰寻不到我,估计应该吩咐内城开始戒严了。”
沈烨心中有些好奇老叫花子为什么要躲避孟峰,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腰牌:“我出去应该无碍。”
老叫花子瞧见他的动作,知道他说的是沈家腰牌,冷笑道:“沈家此次文会没有派人来。”
沈烨吃了一惊。
老叫花子继续道:“内城里本来就没有沈家的人,你出城的时候却出示沈家的腰牌,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沈烨听闻,刚要说自己还有块百家腰牌时,就被老道士一手捂住了嘴。
“噤声,来人了。”
第二十一章 阴差阳错
礼部侍郎余姚年近五十,在朝堂上处事沉稳谨慎,深得帝师信任,此次太子秘密出行文会的计略就是帝师和他全程策划,他深知此次计划虽然风险巨大,但只要不泄露消息,获得的收益也是无与伦比的。
为了太子的安全,礼部侍郎一改往日的低调做派,每到一处便与当地官员把酒言欢,对其家中老人嘘寒问暖,一路下来,倒弄得沿途官员个个受宠若惊,以为是帝师要招揽自己的意思,余姚走后,各地官员晚上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生怕自己夹在了帝师和方相两派之间,成为了他们在朝堂上斗争的牺牲品。
礼部侍郎内心向来十分高傲,为人也沉默寡语,十分不健谈,也不喜欢官场虚伪的对话,虽说为了大计,暗自忍耐,但这一路下来也是疲惫不堪。
他到宣州之时,估摸着太子已经到达了幽州,便等着孟峰那里给自己消息,可是等啊等,幽州方面竟然毫无音讯,余姚可压根没想到太子会遇险,虽然太子临走时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并没有将东宫三卫全部带走,而是只从中挑选了几百名精锐之士,但这一路官道平坦,周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装力量,后面圣上还依计通过将军府,下令调了北直隶高博部的锋营过来巡逻保护,怎么可能会出现问题。
所以余姚是认为那孟峰接到太子后,只顾着和太子商讨文会之事而没有重视自己,将自己等人遗忘。
余姚心中忿忿,这计策可是我和帝师定下来的,你孟峰只是配合执行的棋子,凭什么敢忽视自己?
于是余姚摆起了性子,索性将行程变得更慢,余姚冷笑:“我没到幽州,你怎么开文会?”
可余姚没想到,孟峰是真的能忍啊,竟是一直和自己“赌气”,最后余姚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大事重要,私人恩怨以后再说,于是他立即加快了步伐,一早便赶到了幽州城下。
谁知这孟峰得寸进尺,自己代表朝廷来到幽州,这幽州文武之首,州府和参将竟然都不出城迎接,而来的官员有的也衣衫不整。
真是奇耻大辱!余姚在去内城的一路上心里越想越气,想到回朝时说不得还要被那些方相一派的人羞辱,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在幽州的大小官员簇拥下,余姚来到了内城,可余姚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这内城竟然也只有赵参将一人,根本看不到那孟峰的身影,余姚瞬时就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赵参将可不知道余姚心思敏感,一路上有着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和孟峰还嫌被余姚摆了一道呢,但是官场上表面的工作得要做好。
见余姚的轿子停下,赵参将客套道:“余大人远从帝都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快随我进内城歇息。”
这话本是客套话,但落在余气未消的余姚心里可就充满了浓浓的嘲讽之意。余姚从轿中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相比你们前几天做的大事,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赵参将听闻此话腿都吓软了,他可不知道太子要来幽州,也不知道余姚指的是太子,他还以为余姚说的是山里出来的前朝老尚书,登时面色就变了。
余姚还以为是赵参将不喜他拿太子一事在公开场合刺他,看他吃瘪,余姚哈哈笑了起来,内心也舒服了不少。余姚拉着赵参将的手臂,两人在前方并排走着,将幽州众官员甩在了身后。
赵参将心里有鬼,岔开话题道:“大人为何路上行程如此之久,莫不是出了变故。”
余姚听着心里更是有气,他大笑了一声,然后压低嗓音,恶狠狠对着赵参将说:“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这么慢吗,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把那位大人先安顿好?不然时间仓促,被其他人发现可怎么办。”
赵参将脊背发凉,浑身汗毛乍起,再看向礼部侍郎时,礼部侍郎却恢复了笑容,和身后的幽州官员打着招呼。
赵参将心里大叫:“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将我等拿下。”
看着余姚一脸从容,赵参将心里一动:“莫非,他也和高博一样,是我们这边的人,对!孟大人说过朝堂上有一股势力也在帮助我们,看这情形,这礼部侍郎余姚便是其中之一了。”
他却不知两边都产生了误会,当时帝师和余姚商讨太子出行一事时,帝师就嘱托过余姚,太子不露面之前,言语中不要提到太子二字,以免被有有心人听到,坏了大事,可以用“大人”二字做为称呼,其他人就算听到也联想不到太子,帝师又特意叮嘱了一下,孟峰和赵执安两人在幽州一文一武,形影不离,亲如兄弟,二人皆可信任,到幽州时可与二人共同商讨大事,因此余姚以为赵参将也知太子之事,加上之前在城门口余姚自作聪明,留了个心眼,暗中试探了一手,见那赵参将脸色变化,他心里便确认了赵参将知晓全部计划。
而赵参将这边,本来孟峰是打算太子将到时,再告诉赵参将太子一事的,可谁知一来老尚书秘密带人潜入幽州,自己心思全放在了老尚书身上,二来太子迟迟未到,孟峰以为太子已经与余姚汇合在一起,就没有再提此事。
这信息的不对称便让两边产生了误会,从而改变了今后整个事件的发展走向。
众人来到城主府前,礼部侍郎走上前去,回身朗声道:“各位,舟车劳顿,我已些许疲惫,可否让老夫与赵参将单独聊聊啊。”
下方众官员听闻便一一告辞,赵参将也将余姚带来的侍从和侍卫交付予了梅主簿,低声道:“梅大人,你安排下他们的住处,然后叫州府大人从那边回来。”
待场上只剩赵参将和余姚时,余姚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向堂内走去。
赵参将不知余姚何故生气,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跟在他后面。
走进堂中,余姚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对着赵参将寒声道:“孟峰到底去哪了?”
他环视四周无人,小声说道:“那位大人前几日已经到了吧”
赵参将见余姚如此小心谨慎,生怕被他人察觉,心里也已信了八分,不过毕竟事情太大,赵参将生怕此人是从别的地方听到了消息,是在诈他,所以还是提了几分小心,含糊道:“孟州府处理事情马上回来,那位大人我们已经安置好了。”
余姚沉声道:“一路可曾被人发现行踪?”
赵参将心情逐渐平稳,回道:“放心,大人路上乔装打扮了一番,来这几日,我们也保护得很严密,没有任何人发现。”
余姚哼了一声:“那就好,我之前说过,我故意路上拖延,就是为了让你们先安置好大人,不被其他人发现,以免误了大事,可为什么安置好了不通知我?害我在路上白白担心,高博呢?按理说他不应该也在这了吗?”
赵参将听闻余姚说到高博,彻底放下心来,余姚果然和高博是一边的,他应该是知道整个事情经过了,也对,如果余姚不是我们这边的,那么早就带兵来诛杀我们了,何必孤身进城。
赵参将想通了关键,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道:“高博所部如今休整在宣州府,应该过段时间才到。”
余姚皱了皱眉,虽然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看着门口路过的巡逻兵士,转而道:“趁那些官员不在,你速将那些周边的巡逻士兵清退,然后叫那位大人出来,我们要商讨一下今后行事。”
赵参将吃吃道:“现在?可是大人生病了。”
余姚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什么?!可还严重?”
赵参将道:“目前还在调理,不过行动应该没有问题。”
余姚道:“事不宜迟,不严重的话,请大人出来一见吧,我路上苦苦思索,想了一套完美方案,要亲口告知大人,如若大人同意,今日之后大人就可公开露面了。”
赵参将心里一震,是何等计谋能让尚书大人公开露面?难道是易容术?
他按捺下心中好奇,道:“余大人请稍等片刻,我将大人请来。”
赵参将出了门口,叫来巡逻的一队兵士,拿出自己的令牌递给了为首的军士,道:“迅速清去所有内城南部巡逻士兵,去内城城北粮府附近待命,在此期间,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入南城一步。”
“遵命!”
那队士兵迅速分散开来,向着各个方向传达命令。
城主府房顶的出檐上,沈烨二人还在树荫下躺着,听见下方军士呼喊传达的命令,沈烨心里一喜,起身对着老叫花子道:“正好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逃走。”
老叫花子在旁边抻了个懒腰,望着天空,神秘道:“为什么要走呢?我们下去看戏。”
沈烨呆了一呆:“看戏?看什么戏?”
“看一出惊世大戏!”
第二十二章 惊变
君邛杂草之中趴了有一阵子,出乎他的意料,这内城南侧的巡逻兵士竟是如此之多,而巡逻的士兵也都训练有素,与他在军营见到的几乎不遑多让,这让君邛暗暗称奇。
君邛不知道的是,因为城东大营入驻了上千军士,城中兵员足够,赵参将便从里面抽出了一些出生本地的精明战士,来负责内城的安全,而原来负责内城的士兵早被他打发到了城门处。这些士兵在西北作战多年,异常机警,行动迅速,所以导致了沈烨被逼迷路差点被发现,君邛也被来来回回的巡逻兵士困在这里,不得动弹。
君邛心中急躁,自己匿在此处竟是无暇变换位置,无法脱身,这可如何是好,此时君邛双腿皆已发麻,内心萌发了退意。
突然,君邛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周边那些军士的脚步声了,他静静地呆了好久,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环视了四周,发现空无一人,君邛心中正奇怪,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那边的小道传来,君邛迅速趴了回去。
“老大人放心。巡逻的人原本大都就是山里的人,刚才我又把他们赶到了北边,周围没有人会发现我们。”
接着是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方才听你的意思,那余姚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赵参将声音响起:“末将试探了许久,那余姚明显知道大人在此,也提到了大人几天前才来到此处,又在我没有提及的情况下,问起了高博将军的行踪,而且那余姚与末将说话时也是对在下各种试探,处处小心谨慎,此人应该就是帮助大人潜入幽州的帝都势力中的一个。”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很冷:“那余姚说有办法让义父公开露面?”
“余姚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说要亲口告知老大人。”
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喜悦:“如若他真有妙计,那我可要好好地谢谢他。”那人说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待脚步声远去,君邛站了起来,望向几人远去的背影,他眼神凝重,暗暗心惊:“东大营接到的消息居然是真的,这幽州众官果然勾结前朝逆贼!”
君邛听到刚才对话,也知道了周围没有军士巡逻的原因,他犹豫了片刻便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
……
沈颂见那些巡逻的军士都撤离了,便想靠近沈烨那边,将他带走,顺便问问他身边那老道长的身份,却看见此时,沈烨和那老道人从屋顶借着身边的巨树,利落地划了下来,两人弓着身子绕着城主府主堂边缘的阶梯悄悄移动,在主堂侧面的一扇窗下停了下来,那窗户没有打开,两人便将头靠在了窗边,用身旁石头将窗纸扎破,似乎二人等会想要偷听里面的谈话。
沈颂心里好奇,也想从假山出来凑过去,他刚走了一步,远处就出现了几个人影,沈颂无奈又躲了起来,几人愈走愈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堂口,沈颂从假山的石缝中定睛一看,大脑轰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炸了开来,身形巨震,整个人瞬间便呆住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颂死死地盯着那名老者,眼中散发出了仇恨怨毒的光芒,那目光之阴冷让人为之胆寒。
“乔杞!”
吐出这两个字,沈颂似乎一瞬间没有了力气,蓦地跌倒在原地,沈颂的呼吸逐渐地急促了起来,眼中迅速蒙起了一层水雾,哽咽道:“诗儿,苍天有眼,如今最后的仇人也出来了,你看到了吗。”
沈颂眼神一厉,再抬头看时,那几人已从堂门口进了屋内,沈颂看着沈烨二人已在左边占据主堂侧面,他不想惊动二人,正想从右方绕到堂口那边,听听里面在说什么时,便看见一个道童模样的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堂口旁边。
君邛半倚在了门口处,探了个脑袋,正向里面张望。
沈颂见两方皆有人偷听,自己无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绕到更远处,只能无奈得留在原地,他暗自思忖,自己在这里也好,如果发生意外也可以接应一下太子殿下,至于里面说了什么,到时候再问太子即可。
沈颂红着眼睛,静静地望向城主府方向,只是那愈来愈红的眼圈显示沈颂并没有如表面般平静。
主堂上,耐心等待太子到来的余姚正想着自己的定计,世家大族发展百年,在朝堂上已是尾大不掉,以方相为首的世家大族更在新朝朝堂嚣张了十几年,如今自己的文会之计便是吹响皇室反击世家的号角,自己接下来的事迹也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喜上眉梢,兴奋地走来走去,此时的余姚已迫不及待地要和太子殿下分享自己的计划和心中的喜悦之情了。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传来,余姚心知太子殿下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情或许也与此时密集的脚步声一样急切而激动吧。
几个人影刚进入了堂内,余姚便双手抖了抖衣袖,纳头跪拜了下去,高呼:“臣礼部侍郎余姚叩见太子殿下!”
寂静。
沉默。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了,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了下来。
余姚半天没有听见前方的动静,有没有听见太子回礼的声音,他稍微抬头看了看前方,然而余姚并没有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太子,而是看到了一个令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的面孔,余姚僵住了。
似乎是看到了死神一般,一瞬间,余姚便浑身冰冷,脊背直冒凉气,余姚的下半身似乎也失去了知觉,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腰缓缓地直了起来,他的右手指着赵参将身旁的老大人,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你……”
余姚半天没说蹦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即想到了什么,全身跟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右手晃动着,指了指赵参将,又晃了晃老人,“你,你们……”
赵参将此时人已经吓傻了,听到余姚的那声叩见太子时,赵参将的身体也僵住了,他看到余姚震惊的反应,哪里不知是自己误会了。见到余姚指着自己二人,惊恐地要说着什么,赵参将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
这时只听“噌”的一声传来,赵参将直觉一阵寒芒从眼前闪过,一把钢刀从身旁瞬间飞了出去,直接斩到了余姚脖子上。
余姚捂着脖子应声便倒,鲜血汩汩着从余姚的手捂的地方流出。
赵参将吃惊地看向身边,只见乔峥才将扔刀的姿势收回。
原来,身旁的乔峥看见那礼部侍郎对自己一方跪拜,口中却叫“太子殿下”时,便知事有蹊跷,他看了余姚和赵参将两人的反应,知道今日之事必是出现了误会,乔峥怕余姚冷静下来,要是逃跑或是大喊将其他人引来,那便麻烦了,为防事情变得更加严重,趁着余姚心慌之际,乔峥先下手为强,拔出身旁佩刀便掷了出去。
乔老尚书此时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回头看向赵参将,赵参将此时已面如土色,乔老尚书寒声道:“执安,你做的好事!我等几千条性命差点都要被你害死!”
赵参将听闻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乔峥松开扶着老人的左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余姚身前。此时,余姚口中已喷出了血沫子,眼看要活不成了,乔峥蹲了下来,年轻的面庞挂着凶狠之色,少年阴阴笑了一下:“多谢余大人,要不是余大人,我等还不知道那独孤太子也来了幽州,大人且安心,我定会将那逆臣之子的头颅砍下,让你们君臣在地下作伴。”
余姚听闻,眼珠瞪得鼓鼓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身体开始抽搐,发出“啊,啊”的声音,想说着什么,却最终只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喷在了乔峥的脸上。乔峥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他心中气恼,眼神一狠,手握住了插在余姚脖子上的刀柄,用力一压,那余姚的脑袋便脱离了身体,如西瓜一般滚到了一旁。
在主堂侧方偷看的沈烨见余姚的头被砍下,他终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波动,身体本能地向后一退,脚下踩了空,从台阶处跌了下去。
沈烨跌倒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屋内几人的警觉。
“谁?!”
说时迟,那时快,乔峥大吼一声,从身边抡起一个椅子便扔向了窗外,窗户应声破碎,顿时将窗外的沈烨暴露出来,还未等乔峥做出下一步反应,身后主堂门口也传来了一声闷哼,随后还有石头和重物撞击门框的声音,乔峥几人回头一看,门口处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乔峥再回头时,刚才窗前跌倒的沈烨也不见了踪影。
乔峥看向两边,那起地上长刀,对着乔老尚书和赵参将喊道:“义父速回院里,参将大人,一人一边!”
乔峥拿起长刀跑到窗前翻身一跃,正看到沈烨的身影往西方跑去,乔峥狞笑一声就追了过去。
赵参将那边速度也不慢,看到有人偷窥,赵参将深知不能让此人跑掉,否则自己一方性命皆危,他转头便朝着君邛跑的方向追去。老尚书此时也知在此处耽搁不得,他看了看地上的尸首,急匆匆地向着来处返回。
见乔杞身边二人皆已离去,只剩老人独自一人,假石堆中的沈颂目光冰冷,眼色幽深地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打架
孟峰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白家是千年世家,堪称世家之首,而百家虽是新贵世家却与独孤皇室关系最好,双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听手下说来,似乎百家公子占不得礼,孟峰便决定公平起见,将此事大事化小,向着白家说话,训斥那百家公子。
可孟峰一到现场一看,好家伙,那百家公子被打得是惨不忍睹,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鞋子也飞了一个,脸上全是淤青,嘴里鼻子里都流着血,可那三个白家公子却只有一人青了眼眶,另外两人只是身上脏了点,基本并无大碍,眼见是百家公子吃了暗亏,他这训斥百家公子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百子桓和百悠悠在陈伍长的带领下,来到了西侧凉亭进行歇息,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孟峰到此,百子桓已在沈烨面前夸下海口,又以为沈烨已在自己周边观察,他这面子立刻就搁不住了。
于是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方案,那就是惹事。
他心中想好了对策,将百悠悠拉到一边,叹了口气,模仿着前几天那道长的说话方式,一脸神秘地对着妹妹道:“妹妹,今日你哥哥我有一劫,等会儿无论哥哥被打得多惨,你都不要靠过来,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你只管在旁边哭就好。”
百悠悠乖巧道:“好。”
百子桓奇道:“你哥哥要被打,妹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百悠悠小脑袋歪了歪,想了想道:“哭不出来怎么办?”
百子桓心痛:“果然是我亲妹妹。”他没好气道:“那你就笑!”
百子桓转向身后的几个庭院,正巧有三个公子哥从一个院落有说有笑地出来。
百子桓看着他们向这边走来,问着陈伍长道:“这三人是哪家子弟?”
陈伍长顺着百子桓指向的地方看去,回道:“靠近这边的几个院落住的都是白家的人。”
百子桓大喜:“讲真?”
陈伍长听他声音似乎很是兴奋,疑惑道:“千真万确,公子这是要去结识他们吗?”
百子桓潇洒地起身,边走边笑道:“不错,你不要跟来,我与他们有要事相商。”
白家三位公子正眉飞色舞地评论着其他几位世家的女子相貌,就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拦住了自己等人的去路。三人中为首一男子七尺身材,唇红齿白,头戴逍遥巾,腰系黄玉带,脚着登云履,看着便是身份不凡,这男子皱眉道:“阁下是谁,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百子桓笑吟吟道:“几位可是白家公子?”
那男子拱手道:“正是,在下白家白少寒。”
百子桓笑得更开心了:“原来公子就是白少寒。”
白少寒和身后两个男子看了看,疑惑道:“阁下认识我?”
百子桓哈哈笑道:“不打不相识嘛。”
白少寒正琢磨着眼前之人话中的意思,就见那人一个拳头抡了过来,白少寒躲闪不及,那拳头便砸到了他的眼眶上,白少寒眼冒金星,向后退去,后面两人见状赶紧扶住了他,其中一人厉声道:“你这人想讨打吗?”
百子桓就是奔着打架来的,余光看向身后,那陈伍长已经坐不住了,正向这里跑来,百子桓将头顶斗笠一甩,满嘴胡扯道:“白少寒,你做的事东窗事发了!”
白少寒身旁两人顿时一呆,他们看向了白少寒,似是想问白少寒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白少寒见两人的怀疑目光,在中间气得大喊:“你才东窗事发了!”
这时只见百子桓一脚踢来,白少寒紧忙推开身旁二人,用手格挡,却是因身形未定,被踢了个踉跄。
尝到甜头的百子桓一看这白少寒是个软柿子,顿时心中一喜,手指着三人傲然道:“你们三个一起来吧!”
看这胡搅蛮缠之人,三人本打算群殴,一听此话,却是不好意思一起上了。
白少寒硬着头皮对旁边两人道:“我自己来。”然后对着百子桓寒声道:“阁下面容我并不熟悉,不知你我有何仇怨?”
百子桓胡诌道:“你自己做的丑事自己不知道吗?”上前又是一拳,那白少寒不知就里,以为是什么误会,只得一味防守。百子桓见状打得更是兴起,叫道:“吃你百爷爷的厉害。”说完,身上便一哆嗦,心里惨道:“坏了,我怎么把自己的姓说出来了。”
身后白家二人一听,百家的人?二人瞬间明白了事情关键,两人立刻加入了战团,百子桓多少练过一些防身术,一个打一个还行,但毕竟双拳难敌六手,甫一片刻,就招架不住被三人打倒在地。
百子桓边躲避边喊道:“你白家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人多欺负人少?”
白少寒刚才被百子桓言语迷惑,失了先机,被打了几个黑拳,此刻听闻原来是百家的人来挑事,心中怒火中烧,恨声道:“不错,你能将我等怎地。”
陈伍长已经跑到近前,劝道:“几位快住手,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已派人通知孟州府了,孟州府马上就到,你们不要再打了。”
百子桓躲开一脚,想到目的已达成,一个打三个,自己本就吃亏,一个起身跳到了一边,擦了擦鼻血,点了点头道:“我看可能是个误会,我们不打了好不好?”
白家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瞬间懵了一会儿,然后只听亭边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在场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白家三人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又冲了上去。
百子桓欲哭无泪,这坑哥的玩意儿,让她笑她还真笑了,什么时候笑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笑,这让白家人听到不是更生气吗。
要是百子桓不和百悠悠说那段话还好,百悠悠看见哥哥被打真会哭出来,可百悠悠事先得了百子桓的通知,再看时,只觉得是哥哥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所以也不觉得害怕,想着哥哥的嘱咐,先尝试哭了几声,可是小丫头没有来感觉呀,于是便笑了起来,这笑声仿佛催化剂,顿时让白家几人怒气更胜,越打越来劲儿。
当孟峰来到现场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百家的小小姐撅着屁股,趴在亭子的扶手上哈哈笑着看着白家三人打着自家公子,孟峰瞬间感觉怎么像是白家三人帮百家小姐出气,教训她哥哥的剧本呢?
见到州府大人来了,几人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了,孟峰知道百家和白家的一些人有恩怨,但此刻为了处理公正也只得装作不知道,来到众人之间问道:“谁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百子桓揉着发肿的脸颊,正想说话,突然心里一想:“坏了,沈兄弟是想让我将孟州府引来,给我介绍世家子弟,如今孟州府人是被我引来了,可如何才能把那些世家子弟也引出来。”百子桓张了张嘴,似乎扯到了痛处,又将嘴闭了上。
白少寒青着一只眼睛躬身道:“回禀州府大人,我兄弟三人正要去外城逛逛,哪知这个疯子拦住了我们,边打我们,嘴里还说着胡话。”
“胡话?”孟峰转向了百子桓。
百子桓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借口。”于是道:“我有个兄弟,在这里走散了,我怀疑是被白家的人掳到了他们宅子里。”
白少寒气道:“放屁!我们根本就没看到你的什么兄弟!”
孟峰转向陈伍长道:“百家还有人来?”
陈伍长道:“是,中途有一百家公子去了茅房,至今还未回来。按理说这么长时间,应该和我们汇合了,可属下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这时梅主簿带着余姚的几个侍从走了过来,对着孟峰道:“孟州府,礼部侍郎余姚大人已经进了主堂,参将让您赶快过去。”
孟峰点了点头,转头对百子桓几人道:“抱歉几位,你们的事稍后再谈,贵客上门,老夫稍后在去白家和……”
孟峰顿了一顿,看着百子桓想起了什么,孟峰叫住了将要离开的梅主簿,道:“梅大人,你连同这百家二人一并安置了吧,切记与白家所住院落分开,越远越好。”
孟峰接着道:“稍后我再去两家弄清事情原委,百家公子,你和令妹先跟梅主簿走,让梅主簿给你们安排住处。”
百子桓急道:“不行,找不到我那兄弟,我便不走!”
孟峰皱了皱眉,对这百家公子十分不喜,他耐着性子道:“待我处理事情过后,我会亲自带人帮你寻找你那兄弟。”
“何必这么麻烦,州府大人,我那兄弟一定是在这西侧的院落里,我挨个去看看便知。”
“胡闹!”孟峰怒斥道,“这里面住的都是世家之人,岂会有人私自掳走你百家子弟!此事不必多说,陈伍长,看住他们不要再闹事。”
百子桓见事情告吹,是真的急了,想道沈烨那一拜和他那郑重的目光,狠下心来:“州府大人莫不是觉得我百家只来了两个小辈,便觉得我百家好欺负?”
白家三人虽然和百家不对付,但听闻此话也是佩服这百家公子的勇气,他居然敢用身份在公共场合威胁一州州府,而后他们一边又幸灾乐祸起来,恐怕今日这事无法善了。
果然,孟峰听见此话,那特有的国字脸立刻阴沉了起来。
孟峰眼睛眯了眯,缓缓道:“那公子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第二十四章 逃亡
百子桓被孟峰的气场所震慑,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孟峰身边,低声道:“州府大人,我那兄弟如今不见踪影,我猜肯定因为某些缘由困在了世家的某个庄园内,我怕时间一久,出了意外,恳请大人带我一一拜访各家,假意与我介绍各家子弟,实则探寻我那兄弟下落。”
“无理取闹!”
孟峰听闻这毫无逻辑的话,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拂袖便要离开。
“倘若我兄弟真的不在,倘若我无理取闹,我百家退出此次文会!”百子桓只得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场上寂静了起来,孟峰也停住了脚步,转身严肃地看着百子桓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百子桓从腰间拿出了百家腰牌,沉声道:“家主令我来文会,就是让我全权代管家族文会诸事,自然不假。”
孟峰认真地看着百子桓,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能代表离京百家?”
百子桓朗声道:“凭我是百家大房长子长孙百子桓!凭我是现任百家家主的继承人!”
孟峰静静地看着百子桓,不知在想什么,在场之人都在等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孟峰微笑道:“好!”
众皆哗然,百子桓松了一口气,那白家三人对视了几眼,眼里也都带着欣喜之色。
孟峰道:“那么,百公子,请!”
孟峰是在跟着一起胡闹吗?百子桓是在胡闹,孟峰可不是,文会的人才资源是补充世家大族底蕴的关键,也是世家未来几年发展最需要的新鲜血液,一个世家在文会上会得到的人才资源,运气好了出一能人,能间接兴盛几十年,比如如今权倾朝野的方相,方相一人让方家直接崛起,跻身于八大世家之中。
所以,文会对世家的吸引力是无可比拟的。本次文会,总的来说是八大世家加上朝廷一共九个势力,如今沈颂应该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沈家退出,那本属于沈家的那份资源然会被其他各家平分。听闻沈家退出,其他世家欣喜若狂的态度就证明了,就算是几大世家平分其中一份,那也是能让各世家吃得饱饱的,而如果百家也退出......
如今朝廷和幽州方面的目的就是打压世家,倘若百家也退出,那么朝廷得到的便能更多一些,孟峰本来是不信百子桓话的,但是百子桓长子长孙的身份让他最终同意了,虽然百家不知何等缘由,本次文会只派了自己的家族继承人来,但毕竟身份在那放着,就算百家的长辈事后知道消息反悔,派人前来补救,但毕竟为时已晚,就算自己这个幽州州府“勉为其难”地同意,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将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毕竟这可是你百家继承人亲口说的放弃文会。
在场明白其中道理的还有白家三位公子,三人暗中笑道:“这百家的无赖,自己不知文会的重大意义,断送了家族的发展机会,回去后怕是今后连家主的继承人之位都没得机会做了。”
孟峰和白家几人却不知,百家此次压根就没想参加这次文会,何来损失一说,百子桓也是知道这点,于是才拿本就没有的东西去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心中还是一阵肉痛,心中叹道:“沈兄,这回你欠我的东西可就多了。”
......
百子桓可不想在自己人单影孤的情况下进入白家的地盘,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几人直接绕过了白家宅院来到了杨家众院。
听闻幽州州府大人携百家公子来访,正在屋中写字的杨家家主杨瓘不禁好奇,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杨瓘带着杨家子弟出来相迎,孟峰还未开口,百子桓抢先叫道:“杨伯父,杨家的女子都出来了吗?”
孟峰起了疑心,低声问道:“百公子,不是说要想办法寻你百家的兄弟么?怎么问起了杨家女子?”
百子桓随口答道:“没事,我就是问问。”
众人相见,百子桓只口不提那所谓失踪在世家之中的兄弟,一个劲儿的拐弯抹角得请那些躲在屋中的杨家女子出来一见,弄得孟峰和杨瓘都不自在了起来。
杨瓘不禁疑惑:“莫非孟州府来帮这百家公子说媒来了?”
和世家联姻,作为家主的他是愿意见到的,只是这百公子的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仿佛刚打了架一般。
杨瓘仔细地看着百子桓,心中却越来越满意,除却伤口不谈,百家公子确实谈得上一表人才,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对着身旁的管家吩咐道:“去各院,把咱家的小姐们叫请过来,孟州府,百公子,来屋内一叙。”
“不必!杨伯父,我们在院子里就好。”百子桓连忙拒绝,进了屋子,沈兄弟岂不是看不到了。
孟峰看到杨瓘端详百子桓的神情,就知道杨瓘会错了意,刚要出言阻止,就被百子桓一把拉住了。
孟峰心里一动:“莫非?”
孟峰也和杨瓘想到了一个地方,这小子是来找“相好”来了?
这时,跟在身后的梅主簿凑了上前,一脸焦急道:“孟大人,余姚余大人已经在城主府的主堂等了好久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孟峰微微一笑:“无需担心,事后我自会和他解释。”
孟峰心道:“只要百家退出文会,那就只剩下六大世家,事关朝廷的利益,让余姚多等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如果余姚知道后,想必也无话可说。”
孟峰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余姚余大人此时已是命丧城主府,而百子桓口中的那位失踪的兄弟此时却在拼命地逃跑。
......
“杀人了!而且是朝廷的大官。”
沈烨并不愚蠢,当时看到那礼部侍郎那双控制不住手时,就知道那后进来的老人身份不简单,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礼部侍郎仅仅是看到了老人的相貌,就被对方直接杀人灭口,那可是朝廷的大官啊,居然说杀就杀了!那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想到那少年的飞刀,沈烨心里一寒,倘若那刀飞向自己,说不得自己也得送了性命,幸好暗中有人相助自己,自己才有逃跑的机会。
原来当时假石堆前的沈颂,听见城主府里面刺耳的拔刀之声,便知事情有变,他在旁边看得仔细,先看到沈烨在旁跌倒在地,发出了声响,那老叫花子却管都没管沈烨,独自飞快地向后方溜去,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椅子便从屋内飞出了窗外,将跌倒的沈烨暴露出来。
眼见太子濒危,电光火石之间,沈颂急中生智,将身旁的石头猛地扔向君邛,那在门口偷听的君邛正要偷偷撤回,孰料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正中肩膀,君邛不由得痛呼一声,撞向门框发出声响,吸引了屋内几人的注意力。屋内众人这一分神,沈烨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起身跑向了西边。
回头看到身后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少年,沈烨心中恐惧万分,他拼了命地飞奔,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快到自己跑进西侧园林,经过那里的一队官兵时,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后方乔峥也是心中大急,他十几岁便上了战场,生死战斗过无数次,知道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也体验过很多濒死的士兵爆发出来的力量和速度,但他从未见过跑得如此快的人,快得他与那人距离竟是愈来愈远。
此人究竟是什么人?!
乔峥为了追赶那人也顾不得其他,早已将手上的佩刀和腰间的刀鞘扔掉了,可还是望尘莫及。
乔峥只得期待巡逻的士兵能拦住他拖延下时间,可谁知碰到的兵士仿佛瞎了一般,非但没有拦住那人,反而过来拦住了自己。
乔峥不禁气急败坏,那些原本是山里的兵士见自己拦住的人竟是和尚书大人一起的乔峥小将军,也是一呆,乔峥哪有功夫和他们解释,急忙拨开众人,却发现前方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乔峥看着面前的众多院落,对着身后匆匆跟着自己欲言又止的士兵,冷声问道:“这里住着的都是世家的人?”
后方兵士答道:“是的,听参将大人说这靠东侧的几座院落里住着的都是柳家的人。”
“庐州柳家?”
乔峥听说过这些世家的名号,想着绝对不能让那人逃走或者与他人沟通将消息传递出去,乔峥眼神一厉:“你们几个跟我来,进去一间一间地搜。”
“大人?”
后方士兵吃了一惊,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各大世家的安全,不得干扰世家之人休息,而小将军此时却要强行搜查。
乔峥小脸还挂着余姚的血迹,狠声道:“有刺客混进了幽州内城,刺杀了礼部侍郎,现逃进了世家大院中,我奉参将大人命令前来缉拿此人!”
……
沈烨借着墙边树木,翻身进了一个庭院中,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队巡逻兵士,躺在地上的沈烨此时已是累的头昏眼花,那许久不来的头疾又一次发作,沈烨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他忍着剧痛,想着自己不能晕倒在庭院中,蹒跚着地向着里面走去。
沈烨刚走到院落中央处,前方的房门打开。
一个少女,手里抱着一张瑶琴从屋子里款款走了出来,少女一眼就看到了沈烨,小嘴微张,正欲呼喊。
沈烨此时已经站立不稳,未待那姑娘喊出声来,趁着自己最后清醒的意识,急声道:“幽州有变,世家有难!姑娘救我!”
沈烨说完话,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对峙
女子臻首蛾眉,眸若点漆,目如秋水,颈如天鹅,肤色如玉,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袖衫,抱着一张瑶琴,像天上仙女下凡,美得惊心动魄,不可方物。
姑娘见一陌生男子站在自家院中,心里一惊,刚要呼喊出来。
“幽州有变,世家有难!姑娘救我!”
女子嘴唇翕动,终是没有出声,见男子说完话就晕倒在了地上,女子心中一惊,她连忙放下手中瑶琴,来到沈烨身旁,见沈烨只是晕了过去,女子松了口气。
她看着沈烨的俊朗相貌,又见他腰间佩着两块世家腰牌,一块沈家,一块百家,知道他身份不简单,想着刚才他的话,女子黛眉轻皱,知道幽州城出了大事,她转头对着屋内轻声叫道:“晏茹?”那声音宛如天籁,柔和悦耳。
屋内又走出了一十四五岁的女孩,丫鬟模样打扮,女孩边走边道:“小姐不要急,茶水一会儿便沏好,这是?”
晏茹看到一个男子正躺在自家小姐旁边,顿时呆住了。
女子对着楞在那里的晏茹道:“我们把他抬进我房中。”
晏茹吃吃道:“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啊。”
这时隔壁院落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女子心知必与这公子有关,她焦急道:“这公子很重要,我们不能让他被外面的人抓到,快点帮我。”
晏茹也听见了旁边的声音,又看了看昏迷的男子和神情略微紧张的小姐,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情形很急迫,她没再多问,和小姐一起将沈烨抬到了小姐的闺房内。
二人将沈烨放到了床榻上,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对着晏茹嘱咐道:“之后再与你解释,一会儿有人来询问时,不要紧张,切莫让人看出破绽。”
晏茹急道:“可他们硬闯怎么办?”
女子眉头一挑:“州府和参将对我等世家向来恭敬,断不至于让那些男子硬闯进女子闺房,我们回院中去。”
两人将房门关好,回到了院中。
女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将瑶琴放在身前,她皓腕微抬,柔荑轻拨,琴声随之响起,初时悠扬婉转,几息之间,忽然转而急促。
......
隔壁乔峥正推搡着自己面前柳家公子,听见隔壁传来琴声,他不禁眉头一皱。
这时几个军士从屋内出来,回禀道:“将军,没有那贼人踪迹。”
柳家公子怒声道:“我要上告州府和参将大人,严惩你等!”
乔峥点了点头,对手下吩咐道:“你在这守着,防止那贼人返回,你们两个去周围,传我的命令,再带一批人过来,我们加快速度。”乔峥知道如今顾不得引起骚乱了,自己必须尽快斩杀那人。
一群人离开后,那柳家公子看着乔峥的背影,咒骂了一句,突然想到这帮人下一个目标岂不是旁边的清瑶妹妹?那柳家公子心中一动,赶紧跑了出去。
......
暴躁的叫喊和砸门声突然想起,院中琴声戛然而止。
晏茹打开了院门,她正要发火,却看见为首的少年面带血迹,眼神凶狠,她不由得吓得一声尖叫。
乔峥一把推开晏茹,带着军士不由分说地就往里面冲去。
柳清瑶见状杏目圆睁,起身娇斥道:“你们干什么?”
说话间晏如也追到了房门口,双臂一张,拦住了想要冲进去的军士。
那几个军士见是女子阻拦,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乔峥。
乔峥忍着内心的焦躁不安,解释道:“有一恶徒刺杀了礼部侍郎大人,现逃到了此处,我等奉命搜查缉拿。”
柳清瑶听闻,扶着瑶琴的双手微微一紧。
而拦在门口的晏茹一听,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向了屋内。
乔峥见状,心中大疑,试探道:“那人下手极其狠辣,一路砍杀多人,一个活口都不留,二位若看见此人休要被此人花言巧语迷惑,以致丢失了性命。”
话一说完,晏如已是骇得脸色苍白。
乔峥见此心中大喜,此人必在屋内!
他冷笑道:“给我搜!”
“谁敢?!”
一道洪亮之声从乔峥身后传来,只见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院子门口,而刚才被乔峥搜家的柳家公子也在其中。
柳家公子看见乔峥果然闯进了柳清瑶的院内,气愤道:“大伯,就是他,刚才硬闯我的房间,现在居然还要硬闯妹妹的闺房!”
中年男子走到院里,来到乔峥近前,不怒自威,沉声道:“阁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带人硬闯我柳家住宅,须给我柳家一个解释,否则这事情没完!”
乔峥料定那人已困在屋内,此时也不急了,他对视着柳家家主,缓缓道:“礼部侍郎刚刚在大堂遇刺,我追那凶手一路到此,亲眼见到他逃到了附近的院落,为了柳家众人安全,才做此下策,望您见谅。”
“余大人遇刺?”柳家家主失声道。
“那凶手下手极其残忍,竟然将余大人头颅砍了下来。”
乔峥又看了看晏茹的神情,果然她身体开始了颤抖,乔峥的嘴角微微一翘:“我怀疑他就在这个屋内!”
后来的柳家几人都是心中一惊,齐齐看向了柳清瑶的屋子。
柳清瑶见状心知不妙,走到众人面前,佳人贝齿轻咬朱唇:“父亲,这位小将军,你们多虑了,小女刚从屋内出来,这屋里并无他人。”
“若无他人,为何你这丫鬟脸色如此慌张。”乔峥冷笑道。
院内几人望向晏茹,晏茹更是心中忙乱:“我……我……”晏茹竟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柳家家主也开始怀疑了,他肃容道:“清瑶,让他们查,倘若那刺客真藏在屋内,你们可是有性命危险的。”
柳清瑶心中焦急,可沈烨晕倒前的话也不能在这人多眼杂之地说出,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柳家家主都同意了,乔峥微微一笑,再看向屋内时,顿时眼中杀气浮现,随着他一声令下,身旁手下纷纷拔出长刀,缓缓向屋内逼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铜棍突然从院外飞来,直奔乔峥背后!
乔峥异常警觉,听见锐啸劲气之声奔自己而来的一瞬间,他火速地夺下身边之人刀鞘,回身用力一挡。
“铛!”
乔峥虎口一震,胸口气血翻涌,刀鞘竟是飞离手中。
乔峥心中大骇,顺势仰面而倒,避开了铜棍的轨迹,那铜棍被刀鞘崩了一下,旋转着换了个方向飞到半空中,待落地时,旁边一人伸出一手将那铜棍牢牢握住,插在了地面之上。
“三先生!”
柳清瑶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来人身穿轻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若不是那颌下短须和眼角的皱纹显示着此人年龄已到中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双十年华的贵族公子。
此人姓宋名诚,来自八大世家中的庐州宋家,家中排行老三,也是此次幽州文会的宋家负责人。
这宋诚平时除了舞刀弄枪之外,却是出了名的喜欢音律,可他自己却不擅长,只得听他人给自己弹奏,在庐州之时,听闻柳家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他便每隔一段时间就前去拜访,柳家小姐性情淡雅,温顺平和,也不抵触与他交流。在此期间,宋诚也传授了柳清瑶一些简单的防身术,时间一长,二人便成了忘年之交,宋诚称呼柳清瑶为小友,柳清瑶则尊称宋诚三先生。
宋诚手握铜棍,先是对着柳家家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向柳清瑶问起了事情经过。
此时乔峥阴冷森然的声音传来:“你公然袭击官兵,是要造反吗?”
宋诚浓眉一挑道:“我只看见有人持刀,胁迫我那小友,扔棍来助,何来造反一说?”
乔峥怒道:“就算你巧舌如簧,袭击官兵已是事实,来人,给我拿下!”
“且慢!”
宋诚打断道:“你说你是官兵,你说你执行的是赵参将的命令,那么说出你的官阶,拿出赵参将的手令!”
“你!”
乔峥心里大怒,此次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乔峥也没想到沈烨会从自己手里溜走,孟峰也根本没有给他准备合理的身份,更别提赵参将的手令了。
宋诚见状,心中大定,他语气不善了起来:“我就知道赵参将不会下达强闯民宅的命令,我看尔等才是冒充官府中人!”
此话一出,连同乔峥在内的所有军士都是心里一惊,众人面面相觑。
乔峥忍着怒气道:“事出匆忙,日后赵参将再与你等解释,今日这屋我是非进不可。”
“谁敢?!”
宋诚舞着铜棍挡在屋前:“谁敢硬闯先过我这关!”
乔峥勃然大怒,抄起身边手下长刀就要上前。
“住手!”
此时异变再生,来人正是孟峰,他的身后跟着百子桓兄妹和几十名军士。
本来,孟峰带着百子桓几人正在找他那所谓被掳走的兄弟,忽见四周的军士突然调动了起来,孟峰前去一问,不由色变,他扔下百子桓几人匆匆往这边赶来,百子桓几人见状好奇,于是也跟了过来。
孟峰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布满了汗水,殊不知是急得还是吓得,孟峰先是对柳家家主和宋诚拱了拱手,然后走到乔峥身边低声问道:“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乔峥冷静道:“余姚被我杀了,这屋内之人看到了全过程,还看到了义父,留不得!”
孟峰心中掀起滔天海浪,自己一时不在,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屋中之人确实留不得!
乔峥对着宋诚道:“州府大人到此,你还要包庇那刺杀余大人的凶徒吗?!”
乔峥一语点醒梦中人,孟峰顿时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孟峰走到乔峥身前,对着宋诚诚恳道:“乔峥是我族中亲信,他说他亲眼看到了那刺客进了此屋,那应该不假,宋诚,你且让一让,若那刺客在里面,我等将其擒住,替余大人报仇,也可给朝廷一个交代。如若不在,我亲自到您住处,给您赔罪,你看如何?”
第二十六章 心有灵犀
“这?”宋诚犹豫了起来。
这次文会,宋诚为了自己听琴方便,特意要求将宋家子弟的住处紧挨着柳家众院落,这样自己不必屈身拜访,也能听见柳清瑶的琴声。
今日见天色晴朗,宋诚闲中无事,就在院内耍起了铜棍,听闻琴声响起,宋诚便知自己的小友又弹奏起了瑶琴,他伫立在院中,闭目随琴声而动,谁成想那悠扬的琴声急转直下,忽而急促了起来。
宋诚以为是什么新曲子,皱了皱眉,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这音律为何如此杂乱,根本不像自己那小友弹奏出来的,正在他思索时,琴声戛然而止。
宋诚骤然睁开双眼,心知是小友通过琴声来向自己求援,宋诚暗赞一声小友聪慧,立刻持棍赶来,来到院外,正巧看到里面众人拔出长刀,宋诚担心柳清瑶的安危,想也不想便将长棍掷了出去。
宋诚之前因为心急,做事已是些许冲动,此刻见孟州府说的有理有据,态度也是十分谦卑,他也不好再发作了。
宋诚对着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的柳清瑶道:“无妨,若房中没有刺客,我让那个小子给你下跪赔罪便是。”
宋诚看着乔峥,冷哼了一声,侧身将路让了出来。
这时晏茹也回到了柳清瑶的身边,她想着自己之前露出的破绽,心中懊悔不已,她低声道:“小姐,对不起,我……”
柳清瑶摇了摇头,意是不必多言,而后二人齐齐担心地看着屋内。
孟峰对着宋诚微笑着点了点头,以表谢意,而后对着乔峥摆了个下切的手势,乔峥会意,立刻紧了紧手里长刀。
孰料两人的神态动作刚好被一直盯着乔峥的宋诚看到,宋诚眼底一道异色闪过,虽是退到了一旁,却也同时握紧了手中铜棍。
乔峥对着手下挥了挥手:“打开房门!”
周围兵士刚要行动,那房门却是自己打开了,院内众人心中一紧,屋里果然有人!
“我是百家百子烨,不是什么刺客,不要杀我!”屋内一道声音传来。
百子桓在孟峰身后听到声音,不禁吃了一惊:“那刺客是沈兄弟?”
此时沈烨缓缓从屋内走出来,他一手持着百家腰牌,一手张开对向众人。
屋外的乔峥早已蓄势待发,见沈烨从屋内走出,乔峥猛地将手中长刀飞了出去,直奔沈烨脖颈。
乔峥盯着沈烨的时候,宋诚也在紧盯着乔峥。
乔峥长刀刚出手,宋诚也已长棍离手,长刀在空中被铜棍一碰,立刻偏离了方向,两件兵器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乔峥甩头看向宋诚,心中大怒:“此人三番两次害我好事!”
他见飞刀不成,立刻直冲沈烨而去,而宋诚也不含糊,疾步来到沈烨的身前。
“滚开!”乔峥飞身一跃,一拳轰来!
宋诚身躯往下一沉,双手推胸一挡,两人皆被震得各退一步,宋诚双臂发麻,心中大惊,这少年一身巨力,身份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信!
宋诚怕这小将再攻过来,自己没了铜棍在手,不便交战,急忙喊道:“没听见此人自称百家子弟吗?人家腰牌都拿了出来,为何要刀剑相加!”
乔峥失了先机,此刻虽然心急,却因宋诚已挡在自己身前,已是没有办法再强行动手了。
宋诚见这少年郎没有了动作,转头看向沈烨,宋诚眯着眼睛道:“公子既然是百家子弟,为何出现在这里?”
沈烨收回看向铜棍的目光,长叹一声,越过宋诚的身影望向柳清瑶,眼神古怪了起来。
只见沈烨深情道:“清瑶,我……”
沈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柳清瑶天资聪慧,冰雪聪明,看他言语神态便知他打算做什么,她不禁脸色羞红,心中微愠:“这公子也不想个好借口,这样岂不轻薄了我的名声。”
但此刻情景,自己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柳清瑶无奈之下只得和沈烨配合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柳清瑶幽幽地叹了口气,盈盈泪水在眼里打转,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众人,似是无法承受住压力,她双手掩面,向着屋内跑去,经过沈烨时,佳人偷偷地瞪了一下沈烨。
“好演技!”沈烨心中暗赞一声。
......
沈烨在乔峥砸院门时就已经醒了过来,知道自己身处何种险境,他心思百转之下只想到了女子会情郎的计策,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打消幽州方面的疑虑,但此计所冒风险也极大,必须保证那叫清瑶的女子足够精明并且愿意和自己配合,只是她会为了素不相识的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沈烨还在思索对策时,那乔峥就要破门而入,情势所逼,沈烨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是见识过乔峥飞刀的威力的,所以,他先喊出声来说自己是百家中人才走了出来(毕竟从老叫花子那里得知沈家没来),就是怕那少年误杀自己。
哪知乔峥认定了屋内必是自己所追之人,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思想,还是将刀扔了过来。还好有这宋家的人帮自己挡着,沈烨看着另一边的铜棍微微出神,自己竟是险些死在了这里。
还好这名为清瑶的姑娘兰芷蕙心,竟是一言不发,通过神态动作就将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展现了出来,沈烨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天在眷顾着自己,此刻他对那个名为清瑶的女子也是万分感激。
......
看着柳清瑶的反应,众人也都是呆住了,宋诚嘴张得大大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琴友如此胆大,竟然在屋里私会情郎!
怪不得!怪不得柳清瑶一直阻止众人搜她闺房。
宋诚摇了摇头,再看向沈烨时,他的面色便不善了起来,宋诚心道还好你自己主动出来了,要是等众人将你搜将出来,到时场面会更加难堪,我那小友说不得会羞愧死。不过这么多人看着,我那小友的名声啊,唉!宋诚是越想越气,越看沈烨越不顺眼,甚至想直接给他一棍子。
柳家家主也反应了过来,丢大人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做出如此丑事!还被这么多人看到!
柳家家主怒道:“让各位见笑了,晏茹!待会带着清瑶过来见我!”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竟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呆。
晏茹此刻也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跟着她跑进了屋子。
经过沈烨时,小丫鬟也恨恨地瞪了一下沈烨。
在场唯一高兴的便属百子桓了,百子桓开始还真以为沈烨是刺客,再后来看着沈烨和柳青瑶二人的举动,百子桓也“明白了”,他呵呵傻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女孩就是沈烨要找的人!那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沈烨的嘱托,这顿打挨得也值了,他这一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大声痛呼了起来。
虽然那百家公子和柳家女子表现得毫无破绽,似乎真是柳家女子闺房私会情郎的剧情,但毕竟事关重大,孟峰心中还是有所怀疑。身旁乔峥更是不信,乔峥对着孟峰道:“大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孟峰刚要点头同意,忽听见身后百子桓的声音,他心中一动,转头看了看陈伍长,又看了看百子桓,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百家兄弟?”
见百子桓和陈伍长同时点了点头,孟峰有些拿不准了:“难道是我多疑了?”
百子桓躬身告罪道:“好叫州府大人知晓,我这兄弟和这女子几年前便相识,却是不知其姓名,我今日来便是受了我这兄弟嘱托,他让我和您一起拜访世家子弟,目的就是将这女子引出与我兄弟相见,谁知我还在那帮他寻找,他却自己发现了要找的女孩,并与她相会。”
“原来如此。”孟峰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
孟峰之前就奇怪,为何每到一个世家,这百子桓不问他兄弟下落,却是先问起了这些世家到来的女子,让其引荐,原来是这样。自己竟是当起了百家公子找人的工具,真是胡闹!
可若此人不是乔峥所追之人,真正的那个人到底藏到了哪里?
突然间,孟峰想到了什么,走到乔峥面前严肃问道:“执安可在老师旁边守着?”
乔峥想到赵参将去追了另外一人,如今义父身边空无一人,不禁陡然色变。
孟峰面色发寒:“你不守着老师,要是老师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乔峥道:“我马上回去,可这人……”
孟峰哼道:“放心吧,不是这位公子,只是事情凑巧赶到了一起。你们可真是能耐,我不在片刻就惹出了这么多事,那人既然能从你手中逃走,说明是有些本领的,再加上这边一闹,那人可能已经不在这片地方了。”
乔峥愧疚道:“都是我的疏忽。”
孟峰道:“内城很早之前就被我下令戒严,他逃不出去的!事不宜迟,你赶快回去保护老师!回头我再找你们算账!”
孟峰心中有事不便停留,吩咐了几句,紧忙带人赶了回去。
宋诚和百子桓等人见州府的人离开,也纷纷向屋内告辞,不过宋诚走的时候,还是对沈烨怒哼了一声。
沈烨在屋内时,对门外的事情大致有所了解,知道这位宋家老三心向着那名为清瑶的姑娘,而且还帮助自己挡下了乔峥的致命一击,所以对他还是有所好感的,见他离开,沈烨微微躬身以表感谢。
待到整个院落只有沈烨一人时,沈烨松了口气,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好在如今自己已经脱离险境,沈烨感激地看了看屋内,朗声道:“多谢姑娘!”
屋内那女子的柔声传来:“公子进来一叙。”
第二十七章 柳家有女
柳清瑶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出戏,她跑进屋后,并没有因为瞒过了众人而窃喜,反而越想越羞,越想越怕。
她的心砰砰跳着,泪汪汪地轻咬下唇:“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听信了那个公子的话,那公子可是与我素不相识呀。”
柳清瑶不知道的是,这是人的一种寻常心理,倘若沈烨面相凶狠,眼神猥琐,那么无论他说什么,柳清瑶都要掂量一下了,可沈烨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说话时的眼神看起来也十分恳切,让人一眼看见就不相信他是穷凶极恶之辈,柳清瑶看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况且他沈、百两个世家腰牌在手,多半也是世家子弟。
所以,柳清瑶虽然吃惊沈烨擅闯院落,却不信他会加害自己,她决意帮助的原因是沈烨昏倒前所说的那句话。
幽州有变!
有什么变?如今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在幽州,这些人会不会出事?
后来乔峥带人闯入,谎称礼部侍郎被沈烨杀害的时候,非但没有让柳清瑶怀疑沈烨,反而让柳清瑶更加确信了沈烨的话,这位公子没有骗自己,幽州果然出了事情。
于是柳清瑶正式下定了决心,决定帮助这位公子。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冒的风险确实很大,自己付出的也太多了。柳清瑶恨恨地想到:“想什么办法不好,非要这样。”
......
沈烨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沈烨那生得十分俊朗的相貌,柳清瑶不禁有些楞神。
沈烨见那名为清瑶的女孩坐在主座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中略微古怪,他躬身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沈烨没齿难忘。”
柳清瑶回过神来,却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脸色微红,站在她身旁的丫鬟晏茹却是奇道:“你不是百家公子吗?”
沈烨直起了身子,摇摇头道:“当时事态紧迫,在下只得冒充百家弟子。”
柳清瑶伸出柔荑,指了指旁边座椅,柔声道:“公子请坐,晏茹看茶。”
沈烨坐定,看向了柳清瑶,不禁心里赞叹,这女子不仅聪慧,还有着如此惊人的美貌。
柳清瑶有着一张小巧的脸庞,似乎一只手就能盖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泉水般澄澈,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更加突出了五官的精致,此刻她白皙的脸颊上隐隐挂着泪痕,似清扬挂水,惹人心怜,细细看去,那种从里而外散发的娴静优雅的气质却让人觉得这是一朵幽莲,一朵正静静生长在屋内的幽莲。
见沈烨盯着自己,柳清瑶小脸一热,檀口轻开:“不知公子所说的幽州出事是何事?”
沈烨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道:“姑娘在家中地位如何?”
柳清瑶回道:“我姓柳,名清瑶,家父乃是柳家家主,当时院中那位便是。”
“亭亭明玕照,洛洛清瑶流,好美的名字。”沈烨心中赞道。
沈烨不再犹豫,面色认真道:“那就请姑娘通知令尊,这礼部侍郎并非刺客所杀,而是……”
沈烨遂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了柳清瑶二人。
柳清瑶二人听完皆是脸色苍白,晏茹急道:“既如此,公子快随我去,将事情原委告诉老爷。”
“不可。”柳清瑶听闻摇了摇头。
沈烨欣赏地看着柳清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晏茹看着两人打哑谜,急道:“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柳清瑶解释道:“虽然方才我与沈公子一起骗过了幽州众人,但州府大人和那少年郎或许心中还会怀疑沈公子,现在我这宅院中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监视了,他们若发现他们前脚刚走,沈公子便见了家父,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连家父一起怀疑,到时就算家父想带我们离开幽州,也是不可能的了,甚至我等还会有生命危险。”
晏茹呆道:“那怎么办?”
柳清瑶看着晏茹道:“你忘了之前家父临走前所说的话吗?”
晏茹恍然。
沈烨沉吟片刻道:“只是不知令尊是否会相信我的话。”
柳清瑶看着沈烨的腰间,道:“所以我要借公子身上的东西一用。”
沈烨顺着目光低头看去,疑惑道:“腰牌?”
柳清瑶点了点头道:“不错,公子既然在院中对着众人声称自己是百家子弟,又适逢此次沈家无人前来,那么沈家腰牌对公子来说用处不大,可否让我带去给家父一看。”
沈烨道:“好,那就劳烦姑娘了。”
柳清瑶看着沈烨递过来的沈家腰牌,疑惑道:“小女子冒昧问一下,为何诺大的沈家只有公子一人前来,而且要偷偷潜入内城,莫非沈家早就知道幽州会发生变故吗?”
沈烨想起了沈颂和沈司司,坦诚道:“实不相瞒,沈家不止我一人在此,其余几人如今应该住在城外。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
沈烨见事情交代完,起身道:“请姑娘将事情详细告知令尊,速做准备,我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
柳清瑶目送沈烨离开后,对着晏茹道:“带着我的瑶琴,见完家父,我们直接去见宋家三先生。”
……
柳家家主宅院的会客厅内,宋诚在大口喝着茶,大声赞道:“好茶,好茶啊。”
柳家家主柳晚修坐在他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三,你是来给清瑶求情的吧?”
宋诚见自己来意被看穿,也不做作,他叹道:“柳兄,我认识清瑶这孩子已有几年时间,她的品行相貌都是极佳,我知道作为她的父亲,你对她期待更高,如今这孩子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也是!但我恨的是那百家的小子,我恨不得把那百家小子头都打烂。你等会儿千万不要冲动,女孩子大了,有点小心思也是正常的,你一味训斥容易出事。”
柳晚修见宋诚如此在意清瑶,也是见怪不怪,他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你一个喜欢冲动的人让我不要冲动,听起来有点怪。”
宋诚心道:“自己做事向来稳重,只是今天听见琴声异常,以为出了大事才会如此性急。”
他刚要出言反驳,忽见柳晚修老神在在的样子,宋诚诧异道:“你不生气?”
柳晚修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清瑶,清瑶这孩子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她如此做只能说明此事必有内情。”
宋诚呆呆地看了他片刻,恍然大悟,叫道:“好呀,原来你们父女两一直在演戏!”
柳晚修怡然道:“我那女儿为了骗过众人连名声都不要了,我这做父亲的怎么可能拆她的台,况且你也不想想,我柳家从来没和他百家有过任何交集,清瑶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什么百家公子?只是让我那孩子付出如此之大,必是出了与我等有关的大事。”柳晚修皱了皱眉。
这时,家仆来报:“老爷,小姐和晏茹来见。”
“哐!”柳晚修突然一脚踹碎了一个椅子。
宋诚和刚进来的家仆都吓了一跳。
柳晚修吼道:“让她们进来,你等都退下,让我发现谁在偷听,逐出家门!”
看见那家仆退下,宋诚嘲笑道:“你这演戏还演上瘾了,自家仆从也骗?”
林晚修耸了耸肩:“既然是演戏,那当然要演到底。”
柳清瑶和晏茹走了进来,见宋诚也在,柳清瑶喜道:“见过三先生,正好不用再跑一趟了。”
宋诚疑惑道:“小友要见我?”
柳清瑶严肃道:“父亲,三先生,我有大事要说……”
柳清瑶将沈烨说的话转述了出来,当柳清瑶讲到太子时,柳晚修和宋诚二人面色大变。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的震惊,太子到了幽州?
两家在朝中都有耳目,为何两人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收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帝师,帝师是怎么瞒过朝中其他人的?两人转瞬想到此事后果,不禁倒吸口凉气,好狠的帝师!
待柳清瑶讲到礼部侍郎因为看到了一个老人的相貌,就被那少年郎斩杀后,两人不禁都皱了皱眉头,那老人又是谁?
柳清瑶讲完,房间气氛立刻沉重了起来。
柳晚修向柳清瑶问道:“那百家公子可信不?”
柳清瑶一边掏出沈家腰牌一边道:“好叫父亲得知,那公子并不是百家的人,而是庐州沈家之人,名为沈烨。”
身旁宋诚一听,脸色又是一变,宋诚寒声道:“沈家不是放弃了这次文会吗?为何还会派人来。”
柳清瑶回道:“小女不知,不过听那沈烨公子的意思,沈家貌似知道这次幽州会出事,而且沈家还有人在,如今正住在外城。”
柳晚修看着宋诚道:“老三,我知道你们宋家与沈家有间隙,你们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那公子也是世家子弟,那么他的话可信度也就高了,我们须在此基础上早做打算。”
柳清瑶听闻父亲话中之意,诧异道:“父亲,我们不离开吗?”
柳晚修摇了摇头道:“倘若那沈烨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就更不能离开了。”
“不错。”
宋诚接口道:“礼部侍郎既然不是被刺客击杀,那我等也不必提放那刺客了,而幽州方面,只要我等装糊涂,那孟州府也不会将我等怎样。那老人身份确实令人怀疑,但也与我们无关,经过此事之后,我料那老人多半也不会再出现,我等就装作不知道便好。如今的重点是那独孤太子居然来到了幽州,帝师此计太过毒辣,竟是隐瞒了我们所有人,看来帝师一方迫不及待地想对我等世家动手了。”
柳清瑶本来以为自己等人马上就会离开,如今看父亲和三先生的意思似乎更坚定地要留下来,她不禁担心起了众人的安危。
柳晚修看到女儿的样子,欣慰道:“吾儿不必忧虑,除非他幽州众官连命都不要了,否则晾他们也没有胆量敢动我们。”
柳晚修和宋诚认为那老人无论有什么特殊身份也与自己等人无关,而太子就不同了,他二人作为世家的家主和主事人,世家的利益是放到第一位的,太子的突然到来,影响的就是他们世家的根本利益,所以他二人无视了其他的情报,只考虑起了文会的事。
倘若二人得知那老人乃是前朝兵部尚书乔杞,倘若二人得知城中已经入驻了九曲十三环的上千名兵士,倘若二人得知太子在瑶山遇袭,恐怕此时二人早已坐立不安,仓皇逃走了。
柳晚修看着清瑶和晏茹警告道:“那沈家公子如今是危险人物,你们也不要再与他见面了,今日之事,你二人就当没发生过,以免给我柳家惹祸。”
柳清瑶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八章 困城,密谋,抓捕
沈烨离开柳清瑶的院落后,匆匆向着内城南门走去,看见身旁跑过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兵士,沈烨知道如今自己每多停留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到了内城南门处,沈烨心里一凉,平时几乎没有几人看守的南门此刻已经驻满了兵士,沈烨硬着头皮走了上前,见门口贴着一排画像,画的都是那老道长的样子,沈烨放下心来,低着头直奔城门。
守城人员立刻拦住了他,道:“公子出南门可有城主手令?”
沈烨掏出百家腰牌道:“城主手令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百家子弟,我要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那守城士兵歉意道:“州府大人有令,今后任何人要出南门,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有他手令才可出城,公子如果要采购什么物资,可让我们代劳。”
沈烨无奈道:“那算了。”
正回头间,就看见了百子桓兄妹迎面走了过来,百子桓见到他,跑到他跟前道:“我就知道沈兄在此,州府大人已经给我等在内城安排了住处,我们不必回去了。”随后他嘻嘻笑道:“怎么样,和柳姑娘谈得如何?”
沈烨无法离开内城,略微急躁,听闻百子桓的话,本不想理他,但看见他脸上的淤青,心软了下来:“还好,我们没多说什么。”
百子桓以为他谈得不顺,不再多问,拉着沈烨的胳膊往回走,道:“你想出内城也不必焦急,之前在柳家院里,你应该也听说礼部侍郎被刺客暗杀了吧,那刺客现在还没被抓到,还有那道长,就是我们之前遇见那个,据说早上就没了踪影,所以内城才会如此戒严,等事情一过内城自然就开放了。我等目前就在这边住下,这西侧的园林风景也挺好的,没事出来走走,还能和其他世家公子交流交流。”
百子桓领着沈烨向住处走去,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处骚动。
百子桓拦住从那边跑过来的士兵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看了看他们衣着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
百子桓和沈烨对视一眼,二人都好奇了起来,百子桓几人走上前去,恰好看见了陈伍长在人群中交代什么,百子桓便叫道:“陈伍长!”
陈伍长见是几位百家公子,走到身前,问道:“几位有何吩咐?”
百子桓道:“出了什么事吗?”
陈伍长见几人之前都在柳家院落,都知道礼部侍郎余姚被害的事,便不再隐瞒,道:“杀害礼部侍郎的凶手抓到了一个。”
沈烨心里一突,百子桓却是疑惑:“抓到了一个?你的意思是刺客还有其他人?”
陈伍长心知说漏了嘴,不敢再多言,告了一声罪马上离开了。
沈烨在旁边心思百转:“是谁被抓住了?”
沈烨知道当时除了自己和那道长外,还有人在另外一边,那人在自己即将被抓之时,故意造出了声响,帮助自己逃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么此刻被官府抓住的是那个恩人,还是当时和自己在一起的老道长?
......
城主府深处的一个庄园内。
“啪!”
孟峰听完赵参将所述,愤怒地将身旁杯子扔到地上。
赵参将跪在那里前方,愧疚道:“大人,都是卑职失策,一时思虑不慎,让老尚书陷入险境,也让我等落得如今局面。”
乔老尚书倚在床边,咳了两声,道:“小峰,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还在讨论谁对谁错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几件事情要处理。”
孟峰仰头长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疲倦之意,孟峰思考许久道:“这第一,也就是最关键的,我们要尽快抓住那三个偷窥的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擦拭着脸上血污的乔峥听闻疑惑道:“何来三人?”
下跪的赵参将解释道:“我追另外那人时,见门外有石块散落,正是主堂侧方假山处的石头,想必当时假山处还藏有一人,堂口外的那人暴露也与其有关,按当时情形来看,假山处那人和乔小将军所追之人是一边的。”
乔峥想了想,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一说法。
孟峰沉声道:“好在乔峥反应迅速,没让余姚说出老师的身份,那几个偷窥之人应该也不认识老师,否则此刻只需在世家那边一传,事情就不是我等能处理的了。”
老尚书看向孟峰道:“各大世家没什么反应吗?”
孟峰回道:“我等走了之后,我已吩咐手下看住了所有世家管事人的住宅,除了那柳家女子和宋家老三进去过柳家家主的住宅,其余世家并无异动,听闻柳家下人说,柳家家主柳晚修也只是叫他女儿过来训斥一番,而那宋家老三也是因此事过来求情的,两人走后,并无其他动静。”
乔峥见谈到了柳家,想到当时情景和那个丫鬟的神情,他认真地对着孟峰道:“我还是觉得那个百家的人有问题。”
“我已传了命令,封闭了内城,任何人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出去,百家那位公子也已在我的监视中,他要真是你追的那人,只要他出不去这内城,早晚会露出破绽。”孟峰冷笑道。
老尚书道:“就算他是其中一人,但还有两个跑哪去了,为何至今尚未搜到?”
孟峰看向了赵参将,赵参将解释道:“本来那人受了伤,我若一直追赶定能抓住,可那人边跑边说自己还有同伙,门口那些石头便是证据,说老大人如今孤身一人,必死在同伙刀下,我心系尚书大人安危,只得返回,不过现我已将城北的巡逻兵士全部调回搜查,那人躲不了多久。”
孟峰放下心来,这边南侧的府衙地区虽然地形复杂,但好在巡逻士兵众多,那人还受了伤,想必抓住那人不会太难。
孟峰接着参将的话道:“至于假山处的那人,我或许知道是谁。”孟峰看着赵参将的疑惑表情,道:“你还记得那个失踪的老道吗?”
赵参将恍然:“原来如此!这老道士果然是别有目的?!”
孟峰眯着眼睛道:“老师刚来不久,这道长就在幽州城引起了骚乱,他一进内城,然后这边就出了事,一切都太巧了,我需要知道这人的身份来历,执安,一会儿你亲自去城门口检查出入记录。”
赵参将点了点头,见此事谈完,赵参将终将憋在内心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余姚看到老大人之前高呼太子殿下,为何属下不知太子也来到了幽州城,还有这太子殿下现在在哪?”
屋内几人都看向了孟峰。
孟峰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沉声道:“这就是我们第二个要考虑的事,这事比较复杂,如今看来眼下这局面也有一半过失在我,我没有事先告知执安,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你和余姚各自将不同的‘那位大人’想成了同一人。”
孟峰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师没来之前,帝师密信与我,告知太子将到幽州参与文会,在文会上以自己唯一皇室继承人的身份,将有才学之士尽皆揽走,打个世家一个措手不及。帝师怕消息泄露,世家早做准备,此计失去作用,所以让太子选择了秘密出行,此事只有我、帝师和余姚知晓,我本以为他和余姚在一起,可现在看来这余姚也不知太子行踪……”
孟峰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一丝忧虑,太子的人莫非……
“孟州府何必忧虑。”乔峥打断了孟峰的思考,不以为然道:“那独孤云不出现算他运气好,倘若出现,我便是一刀砍了,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孟峰冷冷地看着他道:“如今我是新朝的地方官员,独孤离当年也对我有恩,我接老师来幽州,是因为老师年迈,想归故土,我视其如父,不忍拒绝,至于你等,是薛师弟信中苦苦哀求,向我保证不会生事我才同意,包庇你等已是我的极限,你若敢动太子一根头发,就算你是老师的义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乔峥面色难看起来,孟峰也知自己说的过重,复而轻声道:“太子身边必有兵士护卫,你若为了杀太子兴起刀兵,两边皆会有所伤亡,义父抱死志出山,如今能安定下来也是得之不易,这时候能潜伏便潜伏,否则与官兵交手,无论杀没杀掉太子,老师都有暴露的风险。”
乔峥和乔杞老尚书不自然地对视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乔老尚书安慰道:“峰儿不必自寻苦恼,这独孤云......大半是不会来了。”
孟峰奇道:“义父似乎很确信太子不会出现在幽州?”
“呃。”
乔老尚书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独孤云有东宫护卫,就算是扮成商会,队伍也必将庞大,此时也应到了幽州与你联系,如今还未出现,想必是计划泄露,太子返程回去了。
孟峰想了想似乎也有这种可能,松了口气,孟峰本来心里就比较为难怎样安置太子,现在内城的巡逻军士大多数都是九曲的前朝士兵,自己可不敢冒险让他们护卫在太子身边,倘若其中哪个心血来潮,想对太子不利,与太子护卫动刀的话,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孟峰看了看乔峥,心里怀疑,到时候第一个带头动手的就是他。
撇开太子一事,孟峰道:“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点。”孟峰看着还在下跪的赵参将,忧心忡忡道:“文会如何举办?”
老尚书诧异问道:“有何难处?”
孟峰答道:“难在何时举办,怎么举办。老师有所不知,按照我等正常计划,文会开时,我内城西侧要对外开放,从天下各地赶来的文人异士都要进内城来拜访各大世家,介时场面会很混乱,现在发生此事,我怕那几人会趁势逃走。”
老尚书犹豫了一下道:“何不再拖延几日?”
孟峰苦笑道:“为了等礼部侍郎到来主持文会开幕,本次文会已是拖延好几日,无论是内城的各大世家,还是幽州城中等待多日的天下文人都早已心存不满,还要拖延,恐怕……”
“这么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尚书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既如此把薛慕调过来吧。”
孟峰迟疑道:“老师是说,让薛师弟带人出来协助搜查?可东侧营地不能无人镇守……”
老尚书道:“我和峥儿过去,荀大夫不愧是神医之后,老夫的病情已然稳住,身体也开始恢复了起来,峰儿不必担心,如今文会将开,你专心陪同各大世家,有你薛师弟在,也能帮你出谋划策。”
正在这时,院门那边传来声音,乔峥听闻道:“我去看看。”
不多时,乔峥急忙赶回,喜道:“赵参将所追之人被抓住了。”
第二十九章 宋诚还“礼”
君邛毕竟是过来人,遇事比较沉稳,那少年砍死礼部侍郎时,他虽然惊讶,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沈烨那边发出声响后,君邛便想暂且退去,好奇心害死人,他可不想管其他人的生死。
谁知身后有人飞石打来,君邛肩膀中了一下,弄出了声响。
君邛顾不得看那身后偷袭自己的人,撒腿就跑,他回首见那赵参将紧紧追来,心知不妙,自己肩膀被伤,影响了自己的行动速度,双方身影已然不断拉近,不出片刻自己必会被对方所擒,君邛内心不禁一阵恼怒,那飞石之人必是想通过自己分散堂内众人注意力,好让被之前发现的人逃脱,君邛想到此处却也灵机一动,思得脱身之法,遂用那偷袭自己之人和老人的安全来威胁,将赵参将成功吓退。
君邛看着赵参将匆匆离开,扶着身边墙壁喘着粗气,望向四周,却是暗暗叫苦,自己现在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该如何出得内城?
不一会儿,城北巡逻士兵接到了赵参将的命令,一起返还回来,开始了地毯式搜索,由于身上有伤,加上不熟地形,不一会儿,君邛就被发现了踪影,被军士擒住,关押到了一个屋内。
军士用铁索将君邛绑了起来后,退守到了门外。君邛用力地挣脱了一下,发现徒劳无功后,便不再试着逃走,思考待会儿受审之时的脱身之策。
君邛身材和打扮太过瞩目,孟峰二人一进入房内,赵参将便认出了此人,赵参将道:“州府大人,就是此人在堂门口偷听。”
孟峰看着君邛头上的道髻,了然于心,寒声道:“那老道长是你什么人?如今身在何处?”
君邛眼珠一转,心道:“孟州府倒是提醒了我,是了,那飞石打我之人必是那老道士,而从孟峰的话来看,那老道士到现在还没被抓住,那自己或许可以拿这道长身份做文章,可如何说才能骗过眼前几人?那礼部侍郎就因为看到那老人,认出了老人的身份便直接被斩杀,自己如何才能活得性命?”
君邛越想越急,越急越慌,竟是一瞬间流出了冷汗,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对策。
孟峰见他面色苍白,眼神慌张,等了一会,见他还不言语,逐渐失去了耐心,对着赵参将冷冷道:“把他杀了埋在树下。”随后转身便走。
君邛心中大骇,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干脆,眼见那赵参将拔出刀来,君邛一咬牙根冷笑道:“孟峰大人和赵执安大人,你们若杀了我,也是离死不远了!”
赵参将听闻停住了动作,孟峰也转过身来,凝视着他道:“你认识我们?你果然不是真的道童,你究竟是谁?”
君邛朗声道:“我乃东直隶大营、独孤靖帐下亲兵君邛,孟大人,你就这么对待东大营来的客人吗?还不快给我松绑!”
孟峰和赵参将听闻心里一惊,孟峰不可置信道:“你是东直隶的人?”
君邛昂首道:“有袖中令牌作证。”
赵参将放下手里佩剑,蹲下身来果然从君邛衣袖里搜出了一个钟形令牌,牌上正面刻着“夷州大营,东安四州”八字,赵参将翻过面来,令牌背面刻着一个靖字。
赵参将和孟峰面面相觑,夷州大营指的就是如今驻扎在夷州,震慑景、潞、阳、夷四州的东大营。那么果真如此人所说,他是东直隶的人!
二人不禁心慌意乱,赵参将看着他,急躁问道:“东直隶的人为何来我幽州?”
看着君邛傲然的目光,孟峰冷声道:“就算你是东大营的人,无故闯我内府也是触犯了官法,抓你没有问题,放你走是别想了。”
君邛见自己性命保住了,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说话。
孟峰眯了眯眼睛,盯了他片刻,深吸了口气,对着门外手下严肃道:“看住此人,不要让他逃离这里,也不要让他死在这儿,除了我和赵参将之外,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然后带着赵参将离开了。
君邛松了口气,内心却十分忧虑,自己被困内府,虽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早晚会被幽州的人加害,自己得赶紧想办法将消息传给还在济世堂等待自己的少将军,不知少将军见我迟迟不归,这几日会不会做出鲁莽举动。
门外,孟峰和赵参将眉头紧锁,思虑重重,赵参将小声道:“大人,难道独孤靖知道尚书大人在幽州,所以派人来查?”
孟峰听闻摇头,断然道:“此事绝不可能!那独孤靖远在大陆东边,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就派人到此。”
赵参将疑惑道:“那是为何?”
孟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如何,此人暂时不要动,将他看住,日后再慢慢盘问。”
赵参将想了想道:“这么看来那道长也是东直隶的人了。”
孟峰攥紧刚才受惊而冰冷的双手,缓声道:“不见得,那道长也许只是他用来对外隐瞒身份的幌子,况且你忘了,那飞石打他之人多半便是那道长,他自己或许也没想到那道长不是普通人,才会被暗算了一手。”
孟峰带着赵参将向城主府走去,想着赵参将的话,心中也是不放心了起来,停下了脚步,孟峰目光陡然锐利,道:“不成,你赶紧带人去一趟宣州,将高博请过来,不亲自问他我心不安,我要问问他,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老师出来,这些人现在都在何处,都在做什么!”
赵参将知道孟峰还是怀疑独孤靖可能从谁那里打听到了风声,便道:“那城内之事,还有大人你让我查的那城门出入记录?”
孟峰道:“我会让我师弟薛慕出营,你不在的时候,城内之事让他代管,至于城门出入记录,明日我亲自去查。”
赵参将点了点头,抱拳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出发。”
“万事小心,尽快赶回。”
……
沈烨和百子桓兄妹回到了梅主簿给他们安排的住宅,几人刚一入座,院外就传来声响,一个男性声音隐隐传来。
沈烨看了百子桓一眼:“有熟人找你?”
百子桓奇道:“不可能,我哪有什么熟人?”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便听见院外声音传来,“百子烨可在院内?”沈烨听闻心中讶然。
沈烨和百子桓打开院门,就见到一人右手背于身后,左手托一个盒子伫立在门外,正是宋家老三宋诚。
沈烨见到他,躬了躬身。
宋诚冷哼了一声,对着他大声道:“百家小子,我那小友已经决定不再与你见面,遂托我将你送给她的首饰还回来,从此斩断过往。”
沈烨目光一闪,还未说话。
百子桓抢先怒道:“你这人,给人传话还恁地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你这坏的可是我沈……百子烨兄弟和百家的名声!”
身旁沈烨拍了拍百子桓肩膀,示意自己无事,走到宋诚身前,道:“既然清瑶下了决定,不想见我,那我也不再多说,不过宋诚先生朗声羞辱我,还须给个解释!”
宋诚听闻气急反笑,上前一步伸出用右手,抓住了沈烨衣领,将他提起道:“解释?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你相貌品行哪点能配上我那小友?还辱我小友的名声?”
沈烨涨红了脸,怒到极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双手一味地抓着宋诚提起自己的手,似是想挣脱。
旁边百子桓反应过来,向着宋诚冲去,宋诚见状将沈烨搡到百子桓身前,然后冷笑道:“从今往后,你休要再纠缠我那小友,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宋诚说完,将左手托着的盒子扔给沈烨,转身快步离开。
百子桓似乎比沈烨还要生气,扶起沈烨,刚要追去,被沈烨一把拦住,沈烨面色不愉:“算了,百兄。”而后他面色一黯,喟然一叹:“让我一个人静静。”
百子桓看着神色落寞的沈烨,跺了跺脚,又看向了宋诚离去的方向,唾了一口。
沈烨拿着盒子回到屋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条,正是刚才宋诚提起他时,从他右手里中抽出来的。
沈烨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众家皆被监视,盒中之物切勿让他人见到。
沈烨暗道:“原来如此,宋诚是见有人跟踪他,为了避嫌才要如此大声说话。”
当沈烨听宋诚说替柳清瑶归还首饰时,就知宋诚话里有话,于是便和他配合起来,果然从他手中拿出了这个纸条,只是,沈烨苦笑一下,揉了揉发痛的肩膀,那宋诚趁机对自己动手也是真的,看来他是真不喜自己。
沈烨随即将目光转向到了那个盒子上,不知柳清瑶借宋诚之手要给自己什么东西,沈烨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信下还有两个腰牌,沈烨心中一呆,她只向我讨了一块沈家腰牌,为何还了我两块?另一块莫非是她柳家腰牌?只是我要她柳家腰牌何用?
不待多想,沈烨拿起一看,又是一呆,这腰牌形状大小与世家腰牌想比,长度较短,下方也不平滑,是参差不齐的形状,腰牌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幽字。
“这是幽州州府孟峰的腰牌,我等如今有救了。”房梁之上传来声音。
第三十章 太子与卧底
沈烨闻声大惊,他抬头看去,一道身影轻巧落下,正是那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无视沈烨的吃惊表情,坐到了他的对面,指着他手中的腰牌:“那柳家小姐是什么人?为何她会有孟州府的腰牌?”
沈烨摇摇头:“我也不知,我与她也是只见过一面,要不道长,你且算一算?”
老叫花子闻言翻了翻白眼,感情这小子到现在还把他当道长呢,看着盒子里的信,老叫花子提醒道:“你先看看信中怎么说?”
沈烨闻言,拆开了信封,刚看了一眼,吃惊道:“沈颂叔父!他,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他现在和柳家人在一起?”
老叫花子脸上古井无波,心道:“原来是沈颂的东西,难怪。”
他故作疑惑:“沈颂?你沈家长辈?”。
沈烨点了点头,他读完信中内容,犹豫了起来。
老叫花子问道:“怎么?他让你做什么?”
沈烨如实回道:“沈叔父让我拿着腰牌速出内城,然后去回春堂找一个姑娘,带她离开幽州城躲起来。”
老叫花子喜上眉梢:“正好,带我和那两百家的人一起走。”
沈烨诧异:“为何还要带百兄他们?”
老叫花子在他额头一敲:“你现在身份是百家子弟,你自己拿着州府腰牌出去,事后孟州府知道,他们不就受到牵连了?”
沈烨恍然:“还是道长考虑地周全,不过,我暂时不想走。”
老叫花子略微焦急,这州府腰牌已是自己出城的唯一办法,他急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一个沈家子弟,不听你沈家长辈的话?”
沈颂犹豫了一下,想到在城主府时,若不是这老道长出手相助,自己可能已经被赵参将抓住了,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
沈烨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当日街上,道长与我第一次见面,不是算到我并非沈家子弟吗?”
老叫花子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沈烨诉说。
“道长,实不相瞒,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我在瑶山里被人追杀,失去了记忆,然后被沈叔父所救,来到了幽州,至于我现在的身份乃是沈颂叔父所述,他说我是沈家的瑶山支脉之人,我们得罪了官府或者军队的人,才会被追杀。”沈烨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老叫花子暗道:“沈颂去瑶山?那里有路可走?只是眼前的少年是什么身份,沈颂居然将他带在身边,如今还将孟峰的腰牌给他,帮他脱险,难道他真是沈家子弟?可沈家什么时候在瑶山有分支了?”
老叫花子问起了在城主府的问题:“你偷偷进内城做什么?”
沈烨解释道:“沈叔父说,追杀我的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幽州内城里,所以我怕被人认出,有杀身之祸。”
老叫花子闻言,哈哈大笑:“这是什么逻辑?按照你家长辈所说,你瑶山一脉被人追杀,那可是一脉的人啊,如此多人,他们岂会将所有人的面容都记住?我敢和你说,就算你此刻真出现在那些人面前,那些人也不可能认得出你,除非他们就是奔着你来的,但这怎么可能,就算你是八大世家的公子也不会有这种‘待遇’,你又不是太……”
老叫花子身形一震,他今日在城主府听到余姚谈到太子,也是惊讶万分,独孤云来到了幽州?直到之前,他还在一直思考太子的事,所以此刻太子二字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
他及时止住了声音,仔细地看着沈烨英俊的面庞,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他在心里大吼:“难道?难道他是?!”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沈颂为了他的安全,将他带在身边,给他假的身份;因为他是太子,沈颂怕他被追杀太子的人认出,而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幽州众官,所以沈颂才想出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让太子自己避免与幽州众官见面;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沈颂将能让自己脱身的州府腰牌都送了过来。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沈颂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在瑶山遇到了遇袭的太子。老叫花子想了片刻,就将事情猜出来个七七八八,他不由得畅快得大笑了起来。
沈烨听到老叫花子的话时,也是心中一震,对啊,追杀自己一脉的人不可能会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只要自己不说自己来自瑶山,追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认出自己?
自己当时真是受惊过度,加上过分信任沈颂了,连这种话都相信!不过沈烨随即又疑惑起来,沈颂为什么要骗自己?若是要对自己不利,为何此刻又将孟州府的腰牌,通过柳清瑶送到自己手上?
沈烨正想着,思绪就被老叫花子的笑声打断,沈颂略微懊恼:“道长不要取笑在下,是我一时愚笨。”
一直压在沈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沈烨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的眼神逐渐明亮。
沈烨站起身来又对了老叫花子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道长解惑,道长实乃我命中贵人。”
老叫花子摇摇头,古怪地看着沈烨,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怜悯,他心中暗道:“你才是我的命中贵人。”
沈烨抬起了头,问道:“道长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老叫花子扬了扬眉:“说来听听?”
沈烨将信和州府腰牌推到老叫花子面前,道:“道长带着腰牌出内城,将信交给回春堂的一个叫司司的姑娘,然后带着司司姑娘离开幽州,去离京南府暂住。”
老叫花子诧异道:“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
沈烨微笑道:“我若出这幽州,再想进来可就不容易了,如今我有百家子弟身份,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内城之中,也好打探清楚,这内城里最近有谁去过瑶山?”
……
孟峰回到家中书房,将礼部侍郎被刺杀一事的详细过程写到了奏章上,当然是按照乔峥的说法写了上去。
随后,孟峰又拿出了一封信纸,上面大略写道:“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迟迟未到幽州,莫非是返程了回去,若太子返程,那么自己以幽州之力不足矣和几大世家在文会抗衡,望帝师见谅。”
写完之后,孟峰却是一呆,自己如何将信送到身处皇宫的帝师手里?
孟峰摇了摇头,将信撕碎,然后唤过下人,将之前写好的奏折打上火漆,盖上幽州府的印章,递予他道:“火速将奏折传递给帝都。”
看着下人离去,孟峰又想起了那个东直隶的人,他忽然想起一事,若那人不是一个人来幽州的话,那么……
孟峰心里一紧,对着身旁心腹道:“速去城防那里,查看最近一个月进城的人员名单,将夷州而来的名单抄录一份给我!”
孟峰越想越不安,他急匆匆地回到了关押君邛的地方,走进屋内,孟峰看着铁索加身的君邛,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还有同伴在幽州?”
君邛眼神一跳,没有出声。
孟峰将椅子搬到他身前,坐下来沉声道:“如今你被我们擒住,已是插翅难飞,如果你不想受刑,就从实招来。”
君邛眼珠转了转,还是没有说话。
孟峰接着道:“你不要怀疑我说的话,虽然不知你奉独孤靖的命令来幽州调查何事,但是只要我矢口否认你死在了我的手里,那独孤靖没有证据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反倒是你,会枉送自己的性命。”
孟峰见君邛还不为所动,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对外喊道:“来人,去将本州刑堂的器具取来!”
“慢!”
君邛开口了,他对着孟峰道:“让你的人离远点。”
孟峰挥了挥手,让屋旁的军士撤离开来。
君邛环顾四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笑道:“州府大人的政务真是繁忙,为何现在才想起对我用刑?不过州府大人也是异想天开了,独孤靖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怎么可能会因为怕死或者怕刑罚之苦而出卖他?”
孟峰眯着眼睛道:“你在耍我?”
君邛耸了耸肩,带起铁链摩擦的叮咣声音,他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我是说他的人不会出卖他,我又不是他的人。”
孟峰眉毛一挑:“你不是独孤靖的亲兵?”
君邛微笑道:“我是独孤靖身边的人,而不是独孤靖的人,不知孟大人可懂我的意思?”
孟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逐渐翘了起来,道:“有趣,你是说独孤家最富有智慧的人,行军打仗最凶狠的人,独孤家这代最年长的人,两代帝王独孤离和独孤齐的兄长,统领整个东大营的人,身边亲兵却是别人的卧底?”
君邛闭上了双眼,缓缓道:“和我一起来的是独孤靖之子独孤邵,如今就在幽州城东的济世堂中。”
孟峰脸上笑容一凝,冲到他面前质问道:“此话当真?”
君邛冷哼一声:“州府大人,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大人,我已将入城名单里有夷州身份的人员信息抄录了下来。”
孟峰目光还停留在君邛身上,大声叫道:“拿过来!”
孟峰接过手下抄录的名单,一下就看到了君邛的名字。
“夷州二人,君邛,百里邵。”
似乎是知道孟峰看到了什么,君邛解释道:“独孤邵的母亲是夷族若氏,也就是当年的瑶山百里氏,出于小心,邵将军平时为了隐藏身份,路引上一般都会写着百里邵,而不是独孤邵。”
孟峰确认了一遍:“你说独孤靖的爱子现在城东济世堂?”
君邛悠然道:“州府大人再不去,邵将军见我迟迟不归,可就要逃跑喽。”
孟峰将名单折好放入袖中,深深地看了君邛一眼,转身离开,对着外面静候的下属吩咐道:“看好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