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饱膳
情形一时紧迫起来,湛暝皱眉犹豫间,下面看热闹的那人便已跟着跳了上来。展臂间一片耀目的符阵甩手向神志不清的久屹袭来。
湛暝背着蒋灼,单手化出金翅白泽裂风而去。
随即收回剑魂,指尖泛起紫光向久屹点去。
然而指尖还未点到,久屹猛地抬手将维帽掀起挂在了脖子后面,目中汹涌的饥饿坦露无余。张口便向湛暝手指袭来。
湛暝目中一惊,跳向附近的铜链闪身躲过。
“别白费力气了,没有僵尸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即便有了心智,只要稍加诱导便会本性大发。”那人嚣张的说着,边催动符纸雨点般打来。
湛暝抬手化出太极九龙咒罩住了自己。
只见那人‘嘶’了一声,气急败坏的骂了句:“你他娘的到底哪门哪派的?”这本事属实有点杂。
湛暝没搭理他,抬眼面色忽然一沉,见久屹已经朝自己扑了过来。
湛暝急收了九龙咒,躲向了一旁。随手扯断了一旁的铜链,扬起来便要缠住乱扑的久屹。
连贯的动作几乎是打斗中下意识的招式。可铜链飞起的瞬间他想起了这铜链是灵器,猛的急转手腕,将铜链甩向一旁看热闹的那人。
那人本欲看笑话,不想湛暝动作如此之快。粗壮的铜链呼啸着向自己脑壳砸了过来。
他轻功快,腿先动了起来。但还是擦了个边,几乎被开了瓢,血顺眉尾流向了眼皮。
那人捂着额头躲了老远,恶狠狠的盯着湛暝,低声诅咒他被眼前这个僵尸咬掉头。
湛暝背着蒋灼,单手推着咬来的久屹沉声道:“久屹!”
久屹低头抓过湛暝的手臂隔着衣袖就是一口。
好在有梵文锦在,久屹的獠牙没能化出,不然手臂定然已经穿透。
湛暝皱眉看着衣袖上渗出的血色,一时对无所适从一词颇有透彻的感触。是打也打不得躲也躲不掉。
久屹骤然尝到了鲜血的滋味,目中竟忽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明。松口舔着嘴唇上的血,眯着眼睛盯着湛暝看。
湛暝被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的心中一动,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于是就在那人的符剑刺向湛暝背后的那一刻,只见久屹松开了愣愣的湛暝,扑向了他背后的那人。
那人未加提防,久屹瞬间闪了过来。于此同时,那人手中的符剑直接刺穿了久屹的肩头。
久屹却无知无觉的拉过那人刺来的手臂扳着他的肩头就是一拽。
一声断裂的脆响从那手臂中发出。
接着他拉着惨叫的那人,扳过他的后颈一口咬在他的劲侧。
“久屹!”湛暝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禁埋怨自己这个时候走神。拦腰拉过正疯狂撕咬着的久屹,将他禁锢在了臂弯中。
这几口下去,那人颈间已然露骨。周身的血液瞬间被吸走了一半,被久屹松开后直接摔了下去。
这上面不低,本就重伤,摔这一下估计也差不多了。
“久屹,清醒些,我们该走了!”湛暝从后面揽着久屹摸了摸他的肩头,紧了紧手臂沉声道。
还好刚刚被刺穿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
此时的久屹似乎还不能从刚刚鲜血的刺激中挣脱而出,低头伸手去掰湛暝的手腕,一味挣扎,不肯回身。
湛暝怀疑他意识已经有些回笼,现下已是尽力在控制着自己不回身咬向他。
湛暝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刚刚被绝杀的菜鸟,不禁感慨,最令人头痛的果真不是敌人。
而是你身上沉甸甸的队友或怀里疯癫颠的,朋友。
湛暝摇头单手向上拖了拖攀在背后神智已经缓缓转醒的蒋灼,沉声提醒道:“自己抓牢。”
蒋灼奄奄一息的晃了晃头,尽力环了环手臂。
湛暝扣紧怀中挣扎的久屹,带着两个拖油瓶借着交错的铜链轻身向上而去。
抵达最后的铜链时,四周石壁上的血渍已经少了许多,血腥气也淡了些。久屹明显已经开始安静了,整个尸神态迷离的耷拉着。
湛暝倒没打算刻薄的将他抽醒,伸出手指扣了扣面前的石壁,不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好在是琼岩,没那么坚硬。
抬臂化出剑阵,甩手将剑魂钉在了岩壁之上。
这样做对剑刃的损伤极大,若是旁人,定然会心疼死。
湛暝并未犹豫,轻身跃起,踏着石壁上的剑魂几步跳了上来,落在了廊道之中,抬手收回了剑阵。
湛暝将久屹和蒋灼带到了稍远一些的一间石洞中稍作休整。
看着摊在一处的蒋灼和久屹都有转醒的架势,湛暝蹲在了他们对面朝两人问道:“如何?好些了吗?”
蒋灼颤了颤眼皮,皱眉睁开了眼睛。面色依然不好,但巨骨上的脉穴已经解开,力气也渐渐开始恢复。
“你们……怎么才来。”蒋灼张了张嘴,虚弱的抱怨了起来。
平日挂在嘴角飞扬的笑容一时还摆不出来,只得晃了晃脑袋接着道:“我都要……饿死了……有,吃的没?”
听闻‘吃的’二字,旁边迷离的久屹动了动,皱眉将脸测了过去,意图避开蒋灼身上诱人的气息。
湛暝立刻了然,伸手拉着蒋灼的腰带一拽,将他整个人横拽出两步远,让他离久屹再稍微远些。
蒋灼被拽的整个人一栽,虚弱的晃起脑了袋,一脸绝望的骂道:“劳烦你……有点……人性吧。”
“我们走的急,东西都在队伍里,你再忍忍吧。”
湛暝不以为然的说着,抬手掀起蒋灼的领口看了看他的伤口。见没有感染的迹象,顺手扯下了蒋灼的衣摆帮他包扎。
蒋灼现下是寄人篱下,郁闷也不敢嚣张,便躲开湛暝的目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偷着白了他一眼。
一旁忽然传来久屹的声音:“你的手臂需要处理。”
两人转眼看过去时,久屹正坐在那边一脸木然的盯着湛暝的手臂,脸上唇上还挂着血。
见两人看过来自己又向后挪了,委屈巴巴的坐在那里,活似挨了顿毒打一般。
蒋灼见状立刻清醒了些,他对刚刚发生的事不太清楚,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湛暝咧嘴问道:“你打的?”
湛暝转头瞪了他一眼,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疼的他瞬间变成了瞪眼大河虾,边若无其事地道:“衣袖未破,无妨。”
“还是看一看的好,若是尸毒渗入伤口,我们还需快些回转。我记得小檎的包袱中有化毒粉……”
蒋灼听久屹这样讲本未在意,良久忽然扭头盯着久屹沉声问:“小,檎?”
湛暝闻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拦下了话头道:“他擅自跟来的,现下在队伍中由其他人照看。”
蒋灼闻言立刻头痛的闭上了双眼,眉头一皱靠在那里不动了,大概又晕过去了。
湛暝帮蒋灼包扎好后见久屹仍盯着自己的手臂耿耿于怀,只得坐好掀开衣袖自顾自的检查起来。
第十九章魔族巨网
久屹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湛暝,见他慢吞吞的掀起了自己的阔袖,又解开里面一层裹紧在手臂上的箭袖。
直到看见他露出腕脉处一条惹眼的刀疤。
看起来是新愈合不久的。
湛暝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条疤,看见时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掩盖了刚刚片刻的慌乱。
箭袖再向上掀,露出了一片狰狞的齿印。齿印不是很清晰,血肉模糊的一小片。
显然隔着衣服印的不清楚,但力气却不小,已然扯开了皮肉。
“黑了!”久屹一闪凑了过来。
湛暝手腕立即一动,将腕脉上的那条疤痕转了过去。
然而这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还是被久屹看在了眼底。
湛暝迅速伸出两指在臂弯处的穴道点了两下:“无妨,不打紧。”
实质上,从伤口泛黑的程度、湛暝的内力以及封穴的手法来看,这点尸毒一时半刻对他还不够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久屹就这次小小的尝试,也为心中疑惑已久的疑问寻到了答案。
刚刚那囚室中流血的机关开启后便严重影响了久屹的神智,久屹几乎是凭借本能去牵动举止。
那种感觉就像是醉酒之人明知自己在做什么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其实这时久屹的内心堪称是煎熬。
而这一切都在久屹开口落向湛暝手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随着湛暝的目光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久屹的自制力似乎在一瞬间占了上风,夺回了主动权。
但久屹没有停止。
因为就算如此混乱的场面也不足以遏制他清明的思绪。
他想起了先前自己在北荒晕倒的那一次。
那一次昏睡清醒后他发现自己曾被人喂过人血。
他当时猜测是湛暝为使他尽早苏醒,取了自己的血,在他昏睡时强行喂给了他。
然而湛暝手臂向来捂得严实,他也一直没能找见佐证。
现下正是绝佳的时机。
久屹本就果决,计从心起,借着冲动的劲便落实了这一口。
事实上他想的是,精准的拿捏住力道,只要足以迫使湛暝掀开袖管即可。
然而,现下看来,他当时的神智还不足以完全掌控自己。
随着湛暝的血透过衣袖深入久屹的口中,熟悉的甘甜味瞬间拉回了他丢失的最后一丝清明。
片刻的错愕使他立时遏制了所有的冲动和欲望,也让他看清了湛暝身后的危机。
而随即久屹从那牺牲者颈间吸食的几口不那么清甜的血也算是对他羁系已久的冲动的发泄和补偿罢。
但猛然奔涌的山洪又怎是一时半刻能收得住的。直至躲进这间石洞之中,蒋灼和湛暝于久屹而言仍是如临大敌。
虽说积压已久的猜测已被证实,但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湛暝,久屹心中反而愈发的郁堵起来,只得起身道:“如此也不长久,我们快些回去吧。”
说着目光瞟了一眼一旁已然睡了过去的蒋灼,心中堵的更甚了。
湛暝跟着起身看了看心神不宁的久屹,忽然不自觉的抬手抹去了久屹脸颊上的血渍。
见久屹明显一愣,湛暝也回过了神,收回落在他脸上的手指,似是故作镇定的道:“他血腥气重,还是我来吧。”
说着自顾自的前去背起了蒋灼。
久屹看着湛暝的背影良久回过神来,扯过衣袖上的布条,静静的擦血。
脸上、嘴上、下颚、颈间,连前襟上也都是。无论谁见他这样都会觉得他像是被人打了,久屹这样想着拉过挂在颈后的帷帽带了起来。
湛暝走在前面,听着跟来的脚步声便问道:“你先前在石室中讲,腾龙阁中有他们的细作,可是当真?”
“是当真。”久屹跟在后面道:“其实在人定街被跟踪后我便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当时还不能确定那跟踪者到底是冲着通冥坊去的还是对我僵尸的身份感兴趣。
直到看方才囚禁蒋灼囚室中的部署,便可以肯定,这些魔族的帮凶是觊觎我僵尸的身份。
那间囚室便是为我精心筹划的。”
前面的湛暝仍走着,看起来倒是不觉他背上的人有多重。
闻言问沉声问久屹:“他们想杀你?”
“他们想抓我。”久屹道:“若想杀我不必如此麻烦,直接在囚室中设机关下死手便是。
刚刚那些机关是为活捉我特地布置的,那黑衣服的冒险进入囚室也是这个目的。
细算下来,我唯一一次公开僵尸的身份便是在北荒的穷奇墓中。
而且亲眼见过我出手的不过就腾龙阁的那么几个,随后便发生了人定街被跟踪的事件。
好巧不巧,跟踪者同诱导阎府人入局之人皆是虚无的。想来应是同一批。
可以看出这些魔物在北荒便盯上我了。北荒尸灾也一定和他们有关。
在北荒,他们痛失两元大将,一个飞尸,一个旱魃。
任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糊里糊涂的认栽,他们需要戒备,需要还击,需要查明真相,更需要新的人手去替代。
那旱魃乃是梵音亲手了解,已是人尽皆知。而飞尸到底是如何被猎,可是无人知晓。
腾龙阁对外都将功劳尽数揽在自己门下。而趋炎附势、以讹传讹的看客们也不会好奇当日两个无门无第的帮扶者到底是谁。
所以,到目前为止,真正知道飞尸死亡真相的,只有腾龙阁当日的几人。
这个细作知道我僵尸的身份,甚至为他的组织汇报了关于我相貌的消息。他们也以此追着我查到了通冥坊。
甚至我在怀疑,为了引我入局,他们有意将侯府灵珠的线索透露给了钟楼主,也就有了最后我们的到来。
他们四处抓捕灵力深厚的妖族,大抵是与他们大批驯化妖魔有关。但如此煞费苦心的设计引我如局恐怕是想要逼我就范成为他们的爪牙。”
“僵尸最大的欲望就是最大的弱点。”湛暝似是想起了自己手臂上的那一口,忽然接了句。
久屹顿了顿,只道:“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对付我,最容易不过了。”
“看来这次三界真的要大难临头了。”湛暝这样说着,步子都跟着沉了些许。
“魔物的爪牙早已遍布四处,无论是妖族还是人界。
他们的细作不但混入了腾龙阁、妖族督府、妖族各部族,乃至渗入了几不现世的虚无界。
这次异境妖王就算再想避世,恐怕也不得不大开边界塞口,向人界商议联合之事了。”
湛暝听着,忽然问了句:“腾龙阁中将你身份汇报给妖魔组织的细作……会是龙秋池吗?”似是思量犹豫了许久才问出口。
久屹对这个问题并非未思量过,便道:“不像。”
“为何?”湛暝几乎立刻追问过来。想必在他心中,自与龙秋池在休息的石室中对视的那一刻,便已然对这个人有了敌意。
“龙秋池是阎邵云的人。”久屹笑道。
湛暝对他的回答不甚理解,停下侧头看着。
久屹接着道:“腾龙阁,就是阎邵云创立的,不是他暗中监管也是他暗中组织起来的。这就是阎邵云的处事风格。
否则阎邵云不会煞费苦心的跑来异境救人。
而以我对他的了解,耗费心力暗中组织培植一批底细神秘出身陌生的人,去查一些他想要知道的真相,绝对是他干得出的手笔。”
还有就是,金蟒纹,乃是箖青宗宗太祖先祖神农后裔绝不外传或轻易示人的秘术。
据他所知,能够拥有金蟒秘术,还能擅自将它传与他人的,只有阎邵云了。
这件事久屹并没有同湛暝讲,仙圣绝密,他不想让湛暝牵扯其中。
由此也可想而知,阎邵云是在着手查一件怎样的事。不惜耗时五十多年,倾尽全部,极尽所能隐秘行事,慎重之态如履薄冰。
只见湛暝愣了许久,像是对久屹如此笃定有些意外,最后只呆呆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久屹接着道:“段云琨曾经说过,龙秋池是腾龙阁唯一的关门弟子,地位仅次于阁主。
可想而知,若腾龙阁是阎邵云组织起来的,龙秋池于阎邵云而言,确是相当重要。
甚至,为了不暴露自己与腾龙阁间的联系,阎邵云很可能仅通过与龙秋池的暗中联系从而掌控整个腾龙阁。
所以龙秋池这次来异境必然是受阎邵云之命探查什么绝顶机密的要务。
龙秋池不慎被俘,为了不失去对腾龙阁的操控,阎邵云不得不下大力度着手解救他。”
“那细作便在剩下三个中。”湛暝道。
“对。”久屹记得剩下的是段云琨、江风陽、曹切……
“嘶——”久屹想到这里,忽然吸了一口凉气,愣在了原地。
第二十章隐患
“怎么了?”湛暝感到久屹的不对,立即回身问道。
久屹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看起来非常不安。只见他猛地攥了攥手,突然道:“快走!他们有危险!”
湛暝闻言没有多问,背着蒋灼转身沿着来时的廊道迈腿跑了起来。
两人放开速度,几乎一分的时间便赶到了阎邵云一行休息的那条廊道。
看到廊道尽头黑洞洞的石洞口,湛暝的心不由得一沉。
再向前走,借着身后久屹手中的火光,湛暝看到了凌乱的石室,空无一人。
地上已经盖灭的焦木、散落一地的包袱、干粮凌乱无章的四处堆放着,张扬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什么都没带,他们是临时被带走的。”湛暝看着疾步上前查看的久屹又问:“可有留下线索?”
久屹迅速环视了一圈摇了摇头,什么记号都没瞧见,甚至原来充斥在洞中的血腥气也都因离开的太久而散的殆尽。
“当时在北荒,龙秋池身边便已被安插了眼线,何况是这次如此重要的行动,我早该想到的。”
久屹皱说着,言语间多了几分懊恼。
湛暝闻言心中一沉:“你是说这次同龙秋池一起被救上来的那人,是魔族的眼线!”
“一定是。”久屹面色缓和了些,迅速沉静了下来接着道:“我们离开后恰是围堵他们的绝佳时机,于是眼线便将他们的行踪传递了出去。”
久屹说着便从怀中抽出了图样,决定同湛暝寻找他们的行踪。
在路过小檎落在地上的包裹时,顺手将里面的一小瓶化毒粉捡了出来揣在了腰中。
久屹拿着图样走在前面,试图通过他们留下的细微血腥气找到他们的行踪。
但廊道中曲折回环,又无积雪可锁住血气,几乎找不到端倪。
两人背着蒋灼快速找过了附近大部分的廊道,只要发现没有线索便迅速走回头路,从新的方向重新开始。
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和令人崩溃的一次次回转堪称对心志的锤炼。
不过好在两人都还是沉得住气的主,寻找的思绪都还是清晰的。一路下来都还记得留下记号和方向。
就在久屹收回手中刻画的短刀起身继续向前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几步倒退了回来。
后面的湛暝眼疾手快的跟着倒了几步。
就见久屹拿着火把走向了一旁隐在拐角后的一条极其隐蔽的廊道。瞧了几眼,拿着火把侧身照给湛暝看。
湛暝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个普通的廊道,疑惑的朝久屹歪了歪眉头。
久屹将手中的图样抬到他眼前:“这条廊道,图样中没有。”
湛暝仔细瞧了瞧久屹手指的位置,正是他们所站的位置。
可图样这里交错的线条巧妙的规避了这条廊道的存在。若不是久屹眼神好,恐怕就会直接错过。
久屹抬眼见湛暝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的踏入了这条廊道之中。
这张图样虽然是魔族抛出的诱饵,但设圈套的同时也不免会留下破绽。
就如他们不想让人找见这间廊道,在图上做了手脚反而让久屹注意到了这里。
走了不多时,久屹便闻见了一丝新鲜的血腥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了?”湛暝看着前面加快脚步的久屹隐隐感受到了久屹的不安。
就见久屹走在前面忽然蹲下身顿在了那里,随即湛暝跟着凑了过去也是一愣。
两人围着已经渗入土中的几滴血默不作声,直到久屹起身道:“是人血。”
久屹不是凤彩明,闻不出确切是谁的味道,但这血很可能从何而来,可指向的对象已经非常少了。
这一队中,仅剩的人就那么几个了。他们一路都没留下任何的血迹和线索,为何至此突然落了几滴血,细思不由得让久屹不安。
接着继续走,廊道坡势越来越低,一路向下。前面地上的血滴断断续续,一直未停。
清甜的气息丝丝缕缕的纠缠着久屹的神绪,引的他惴惴不安。
尤其是他刚刚失控的咬了湛暝,现下闻着这气息越发的烦躁。
随着脚步的加快,二人沿着一路向下深入的廊道终于来到了‘深渊’的尽头。
这里的尽头似乎也是一间石室,因为门口的两队守卫,两人远远的躲在拐角处没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血腥气越来越浓,清甜浓烈的人血中还混在着大量的妖血气。
久屹扯下破烂衣袖上的碎片将口鼻围了起来,熄灭了手中的火把,扫了一眼两队奇形怪状的腾狗妖魔,回身看了看湛暝。
湛暝一手在身后紧了紧背后的蒋灼,另一手已经抬起化出了剑魂。
久屹抬起了三根手指倒数着,就在最后一根手指收回的一刹那,两人的身影一闪而出。
这些妖魔皆是初练成不久的,何况有湛暝在,他出手也未加收敛,两人迅速解清除了阻碍。
虽然动静不小,但待两人探头向石室内望去时,才发现刚刚完全没有必要那般谨慎。
因为里面也是一间坠满铜链的地下石室,深度相较先前的牢室,并不逊色。而且下面热闹的完全不亚于上面。
同先前的牢室相比,这间石室的火盏和石灯更多些,人眼能够一目见底。
石室中央立着一件气势磅礴的通天盘龙石雕。
这石雕自石室底端裂土而出,直直立着,上面直达室顶。一条大气雄壮的蟠龙顺着石柱盘踞而上。
龙头在室顶下俯瞰众生,须鬃舞动意气风发。
巨爪抓着石柱,看起来威严肃穆,气势逼人。
久屹仰头看着室顶怒目张口的龙头,发现这间石室室顶竟高许多,上面起码还有几丈高。
龙头上方能够看见许多裂土而出倒挂下来的雪樱树根,密密麻麻的交错纠缠在铜链上。
有的很短,只在上面挂着。有的却顺铜链和蟠龙而下,直长至石室下方。
再看四面的石壁,全是大大小小错落的洞口,密布蔓延直至他们所在的高度下方不远处。
可想通往这里的廊道多的数不胜数。
久屹盯着这上面俯瞰的龙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正当他研究这张大张的龙口和上面已同雪樱根须几乎相融的一对夸张巨大的龙角时,下面传来的嘈杂混乱吸引了他。
石室之底,只中央一片地面,外围是一环深渊,黑洞洞的连久屹都看不清里面。
中央的地面上聚了不少的身影。从上面向下望去,这里的铜链下面上挂着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什么东西将这些身影挡住了。
但久屹感觉得到,小檎他们就在下面,靠近深渊的那几个身影就很眼熟。
除了他们,还有几个腾狗围在下面,还有几个带着兜帽身着斗篷的,看不清是人是妖。
他们相互撕扯着,似乎剑拔弩张已经大打出手了。
这些妖魔抓他们来这里定然是要利用他们炼气成魔。如果以队中幼者相要挟,阎邵云不会硬碰硬。
但此时已到最后关头,任谁都会殊死一搏。
久屹转眼看见一只比较特别的腾狗一直静静的站在远处。
他就立在石雕之下,身形交其他腾狗还要高大几分,背后的鬼爪有十数条之多。
立在那里气场就与其他腾狗不同,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但他站在那里似乎并不想插手的样子,俨然是小打小闹不放在眼中。
久屹大概扫了一眼,又忙将目光落在那群打在一处的身影,他蹲下身躲开铜链看的更清楚些。
随即一眼瞧见了里面最小的那个小个子,是小檎,他好像受伤了。
他是队伍中的短板,定然会惹来更多的觊觎。
眼见着情势不妙奥,一群人已经被逼退到了深渊的边缘。
那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第二十一章突围
短刀已经出鞘,握在了久屹的手中。
久屹刚想同湛暝商量对策,却见一直腾狗背后的鬼爪已经伸向了小檎,眨眼间便到了小檎的胸口。
下一瞬,他旁边的阎邵云慌忙中抵挡了面前的攻击转手将小檎推到了一旁,自己被穿了个正着。
鬼爪从他肋下收回的瞬间阎邵云脱力的向后仰去。
一切就发生在顷刻间,久屹未及多想,纵身向下跃去。
湛暝单手去拦他,却连他的衣摆都未及抓住,徒留惊慌的神情定在了脸上。
其实,那一瞬间的动作久屹几乎是在凭着本能,什么都未及多想。
阎邵云是个重诺之人,所以在刚刚小檎遭难之时他也实属是本能的挡了过去。
虽然被刺了个穿,但他也只是失神了一瞬,再清醒的瞬间他立刻去找可着力的地方,奈何他已经坠向深渊。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狠狠的钳住了,力气极大,来势突然,坠的他手臂一麻,几乎断掉。
他皱眉向上看去,一只苍白的手正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
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腕上缠着两圈月白色的珠串,漂亮的蓝色穗子被污血染的殷红。
阎邵云先前只是远远的在久屹手腕上见过这串珠,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有些失色。
现下离近了看,忽然感觉这是一串并不普通的东西。
以他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价值连城一词用上且不为过。
然而,当他再向上,望见那张脸时,整个人登时被一阵晴天霹雳震的愣在了那里。
久屹下来的太快,几乎是一头就摔了下来,脸上的围巾和头上的破烂帷帽早就刮在铜链上了。
当对上阎邵云震惊的神情时不由得也愣在了那里。
这尴尬凝滞在那里的两人还颇有几分奇怪诡异气氛。
白虹原本狼狈的应付着眼前的状况,回头看见了这架势,心里莫名冒出了句:看对眼了这是?
紧接着又一个身影猛地砸落在白虹身边,吓的他魂飞魄散的叫了一声。
湛暝背着蒋灼起身冷冷地瞟了一眼花容失色的白虹,单手掸了掸身上的灰,没搭理他。
久屹回过神来将哑口无言的阎邵云拎了上来,回身卷入了打斗中。
现下的情况,他没时间考虑这些。事实上,这样的结果他也预料过,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湛暝见久屹回身想说些什么,却见他面上难得露出几分疲惫的颜色,并不想多言的样子,便没再开口,托出剑魂守在了他身边。
见两位大神找来了,原本被打的四散的队伍,开始慢慢向这边聚拢。小丫头和方廖离得最近,率先靠了过来。
久屹来到小檎身旁,皱了皱眉头:“伤的如何?”
几个小孩都受伤了,血腥气随着众人的聚拢变得越来越浓重。
“没事久哥,我没事。”小檎见久屹皱眉忙将顺着手臂淌得满手的血往衣摆上抹了抹。
湛暝帮他忙挡着前面的妖魔,久屹趁机撕下布片给他们简单包扎。
这时阎府的人已经聚了过来,阎邵云仍是满眼震惊和疑惑的望着他,想要问的话多到从目光中不停溢出。
久屹没有多看他,目前没有心思和他讲这些。看着他们阎府的四个少了一个,而督府的四个中那个重伤的傅川也不见了。
还有就是,腾龙阁的龙秋池,和他身边的那个中年人,都还在。
久屹瞧了瞧那中年人,见他还是原来的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护着龙秋池,便什么也没表示。
龙秋池看见久屹倒显得松了口气,聚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有两个已经被他们抓去放了血。”
久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确有两个新鲜的尸体挂在铜链上,鲜血顺铜链淌下,正落在下面坐着的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只尚未魔化的腾狗,坐在那里四周围着三个穿着黑袍的人同样姿势盘坐着,嘴里似乎念着什么振振有词。
而先前在上方看到这下面挂的黑压压的,皆是已经风干了的尸体,吊在上面一片,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以肯定,这些妖魔抓妖、掳人、设圈套,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资源炼化妖魔军队。
这样庞大的魔化妖族,又岂是随随便便杀几百个厉妖,放几千人的经血便能够炼成的。
久屹看着前面围着虎视眈眈的妖魔总觉这一批看起来似乎比先前的更厉害些。而他们这几个被堵在这里的残兵败将简直不够塞牙缝的。
而这间石室的铜链吊的特别高,以这样的高度,用轻功可以够得到的除了湛暝和阎邵云整队中再无他人了。
再向后望一望黑洞洞的深渊,久屹不知道这下面浮动着的黑气到底是什么,但连他都无法看穿的黑气,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久屹隐隐感觉到这黑气中透着丝丝入骨的阴气,令他感到不安。
如此绝境之下,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带着这些伤病顺远处盘根缠绕的龙雕而上,逃出生天。
所以他们,只能向前突围。
众人将受伤的小孩和扶着蒋灼的白虹围在后面,一番苦战总算向石雕靠近了不少。
虽然湛暝和久屹下手都还收敛着,但总算能帮上许多忙。
就在这时,那个站的很远的腾狗忽然仰头吼了句什么。
久屹大感不妙,只见围着的妖魔顿了一下,紧接着那腾狗便冲了过来,背上的鬼爪挥舞着直朝湛暝而去。
久屹心中暗道不好,他这是看出湛暝是他们之中的主力,想要牵扯住他。
湛暝被那大狗扑了出去,剩下的人又被围上来的妖魔困了起来。
“湛暝。”久屹冷声朝外围喊了句,却只闻远处传来的撕抖声,不见回话。
“湛暝!”久屹又叫了声,声音明显急了些。
湛暝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没事,带他们先走。”虽然仍算有底气,但明显微喘。
久屹知道这样最为妥当,未加犹豫,加快了突围的步伐。
眼看着石雕越来越近,久屹转头对阎邵云喊道:“先救孩子。”
阎邵云对上久屹的脸就会一愣,忙回神点了点头。
就见久屹拽过身后的小檎,背在背上,一手拉着小丫头,另一手拽过方廖的脖领,一个腾跃几个健步便落在了石雕跟前。
第二十二章 神龙结界
“快,顺着石雕往上爬,到了上面再找出路。”
久屹叮嘱着,边将小丫头拎了上去,又推着她的脚底板往上一送。紧接着,把方廖送了上去。
轮到小檎,见他回头看着自己开口:“久哥……”
“放心,我们会掩护你们。蒋灼也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
小檎不知道久屹身上是否真的有蛊,但他的话总能让人心安。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抓着凸起的龙尾挂了上去。
然而就在久屹马上要松开托着小檎屁股的手时,他盯着小檎的双眼忽然一震。
因为他看见小檎染血的那只小手碰到石雕的那一刹那,石雕那处忽然亮了起来。
然而只顾低头看脚下的小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
“小檎!”久屹一声惊呼,小檎还没能反应过来,正要回身看久屹。他小手下的光猛地扩了开来,炸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久屹只感到手中的小檎一轻,便眼睁睁的看着小檎被吸入了那光环之中。
他没多想,抬腿一跳,也跟着钻了进去。
“我的龙爷爷!什么情况?龙屁股开后门了!?”白虹扶着蒋灼从后面冲了过来,见状不禁口冒傻话。
那团白晃晃的光环仍然未熄,众人闻声都愣在了那里。
白虹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众妖魔,一时冲动,傻气上来挡都挡不住,也不管里面是否危险,使出吃奶的劲直接将蒋灼举了进去。
自己又手脚并用的爬了进去。别说,这关键时刻真看出他是猴妖了,确实灵巧。
湛暝和那大狗打在一处,闻声瞟了一眼,就见久屹钻了进去。便加大了力度,凌空一脚将那大狗踹了出去。收了剑魂就向那白圈飞奔而去。
可那大狗也不是吃素的,一步追了过来。
然而就见闻声回身的湛暝红眼提剑杀了过来,紫色的剑魂透出了几分绛红色。
大狗吓得忙退着躲开,却还是立时被斩掉了一只鬼爪。
随即湛暝几步过去,跟在白虹后面钻入了白圈。
爬在石雕上方的小丫头和方廖见状也退了下来,虽然心惊胆战,但两个神仙哥哥都钻了进去,他们也实没理由留在外面等死。
见小孩子都钻进去了,其他人也迅速凑了过来。不管怎么说,先躲开眼前的这些饿狼再说。
久屹钻进来后,眼前一白,向下掉了下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眼见着自己砸向已经摔在草地上的小檎,曲起膝盖撑起手臂,直接扣在了小檎的上面,没有压在他身上。
这一下压实了还不给变成小肉片了。
小檎还在躺在那里哼哼呀呀的和面前的久屹喊屁股摔的疼,随即就见一个黑影从上面接着掉了下来。
小檎吓得刚开口喊:“久哥!”
久屹就觉背后一阵风袭来,随即被砸的一震。好家活,这要是别人,估计就吐血晕厥了。
蒋灼从久屹背上滚落在一旁,没有血色的脸皱了皱,又接着睡了过去。
这时,久屹听见了上面传来白虹的惊叫声,迅速的抱起面前的小檎,向旁边一滚,躲了开来。
两人站起来看着白虹爬着摔在他们刚刚的位置,心中不道德的松了口气。
久屹看了一眼周围,一片草地,远处几间小屋。
暂且看不出什么危险,便上前将白虹扶了起来。
“妈耶,都要给我摔露馅了……”白虹佝偻着背,边咳边道。
久屹将他硬拉到一旁站定,于此同时湛暝便从上面落了下来。
不过人家好歹是有备而来,还未落地便调整姿势,双脚着地,直接站在了久屹的面前。
“哇哦,这完美的落地真是羡煞旁人呀。”小檎在一旁看着惊呆的白虹,不由得挑着小眉毛煽风点火道。
湛暝看了看久屹和小檎,松了口气,听闻头顶传来叫声,闪身躲到了一旁。
久屹直接将大头摔下来的小丫头接过来放在了一旁。
湛暝也抬手将后面的方廖接住。
一旁的白虹见这架势,捂着胸口不服气的叫道:“不是?这不公平,我怎么没这待遇?”
就见久屹闻言一副“你在说笑?”的神情。
站稳的小丫头见状立即得意洋洋的道:“因为我们是宝宝呀。你也是宝宝吗?”
白虹闻言一脸难以置信,又立即不服气道:“我也是啊?”
见众人都盯着他上下打量,忙拍着胸脯自信的补充道:“在妖族,我的年岁也算幼妖。”
“幼?”小丫头闻言嫌弃的上下打量着他边问道:“您今年贵庚?”
白虹立起了三根手指晃了晃:“不多不多,哥哥我今年刚刚三百。”
“三百!”小丫头闻言夸张的喊了句:“三百岁,还哥哥,你做我爷爷都嫌老!”
白虹闻言也不气,得意洋洋的眯起眼睛道:“你想这样叫也可以啊!”
小丫头闻言生气的立起了小拳头。
小檎憋着笑看着他们,虽然自己也摔的挺惨,但看见这样的热闹,心中舒畅了不少。
“你们!”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忽然从众人背后传了出来。
久屹回身顺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着粗布浅衣、头发斑白的老者站在远处,愣愣的看着他们。
良久似乎才明白怎么回事,指着他们连连后退,似乎被吓的不轻。
“我们长的比那些怪物还吓人?”小丫头看着跑远了的老头理了理衣摆,奇怪的道。
一旁的白虹撇了撇嘴道:“老爷子大概是没见过我们这么俊的,去叫人来围观去了。”
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小丫头嫌弃的看了看他没说话。
后面跟来的阎府督府的也都跳了下来,纷纷问道:“这是哪里?”
龙秋池和他带着的那个中年人最后下来的,久屹又看了一眼那中年人。随即又警惕的看着飘在天上的那个白圈。
众人也跟着提防起来,唯恐那些妖魔死缠烂打的跟来。
白虹看着剑拔弩张的众人,燥热的拉了拉冬衣的脖领道:“这里怎么像夏天一样?”
一直跟在督帅身旁的那位叫展梧的年轻小妖大概是因为傅川的死心情不大好,斜眼看了一眼白虹冷哼道:“在人界呆久了不适应妖族的结界了?”
从这大变的环境来看,这里定然是封在龙雕中的庞大结界。而且,这结界做的相当精妙,竟可以做到内外差距如此之大。
所以这种感觉令人一时称奇也是难免的,而展梧之所以会如此鄙视白虹,不过是因为他对人族及留在人界中的妖心底存着与生俱来的排斥罢了。
不过白虹可不是会让步的主,仰头便喊:“就你们异境的妖了不起,拉屎都是镀金镶玉的。刚刚掉下来还不是摔个狗啃屎……”
“白虹!”阎邵云见状忙喝住了他,随即面色着实不大好看的看着展梧。这个时候还斗嘴真是不知深浅。
展梧虽然不怕阎邵云,但见督帅侧头看了看自己,便没再反击。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跑来一队身着粗布袍的人。正是先前那个老者带来的。
身后还跟着一位更老的老头,眉毛、胡子、头发都白的发光,折皱布满了脸颊。可看这跑来的步子,完全没有老态,简直健步如飞。
众人见这架势,立刻被吓出了冷汗,端着兵器聚到了一起。
第二十三章界中人
这前狼后虎的架势任谁都会心慌。
正当众人绷着心弦准备应战之时,就见这群人自众人身侧狂奔而过,略过他们径直跑到了那个悬在空中的白圈之下。
这群人人手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杖,木杖上面嵌着一颗镂空的铜球。
他们执杖围着空中的白圈站定,随即抱着木杖双手叠与胸前,闭目仰面迎着白圈,口中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土狗妖魔已经从白圈中探出了半身。
众人见状,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粗布袍子们口中的奇怪咒诀不断念起,白圈猛的缩了起来,一闪间便消失了。
而那探进来的半个腾狗也在这一瞬间被截断,血淋淋的半个尸体落在了这圈人的中央。
然而,他们像没看见一样,转身看向久屹众人。
这诡秘的气氛活似被盯紧的猎物,简直如芒在背。
那位白须老神仙带着先前的那个头发花白老者来到了众人的面前,老神仙盯着众人四下打量着。
瞧不出到底在找什么。
老神仙看了良久,转头看了看老者,老者躬身上前同老神仙低语了几句,抬手向后面的小檎指去。
大家顺着他的动作齐刷刷的看向小檎,把孩子吓得头发都立了起来,一个激灵躲在了久屹身后。
白虹低头看了看小檎,打趣道:“这位小道友,你似乎被相中了。”
“指我做什么,我可没银钱啊。”就见小檎缩在久屹身侧,怯怯的道。
久屹终于看出小檎是蒋灼教出来的了,关键时刻总会惦念到自己那几两碎银子。
就见那老神仙点了点头,老者便绕过众人走了过来。
“方才可是小公子打开了结界的大门?”老者探身向小檎和声问道。
“结界大门?”小檎感觉他似乎没什么恶意,便挠挠头答道:“你说的是刚才那个白环吗?
我可不是有意的啊,反正我手落在那里白环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檎说着,还挥了挥自己沾满血渍的小手。
老者回身看了看老神仙。
就见老神仙点了点头,老者便向小檎抬手道:“还请小公子同老朽走一遭,有些事情,还需同小公子确认一下。”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做声。
小檎抬头看了看久屹,久屹抬手搭在小檎的肩头,将他揽在身边。
“这位老先生,虽说我等误闯贵地,却也本无恶意。既无失礼之举,理当以礼相待,不知阁下如此,有何用意?”
听闻久屹如此讲,老者看了看他问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久屹。”久屹见老者打量的神情,便拦下话头,低头看着小檎道:“是目前这位小公子仅剩的神智清醒的监护者。”
久屹说着,看了一眼靠着白虹睡死过去的蒋灼。
见久屹已阐明了话语权,老者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毋论老先生有什么样重要的事情要与我等确认,我们一行至此已然伤重过半,狼狈不堪。
不论哪里的待客之道,也都该容许我等简单休整一番再做他言。
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老者又对面前的这队人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久屹的衣袖上。大概是确实觉得狼狈了些,回身看了看老神仙。
老神仙又点了点头,于是老者抬手道:“那,公子一行便同我来吧,我带各位暂且找地方落脚休整。”
众人跟着老者来到附近的一间木屋中,老神仙同他带了的一队手下虽然一路远远的跟在后面,最后也都跟着进了木屋。
看着不大的木屋,简陋的陈设,白虹不由得惊叹道:“哇,你们这盛行极简风啊。”
“你们说过了,简单休整即可,这里足矣。”老者搬过长条板凳用袖子擦了擦灰请老神仙落座,边道。
接着又抬手示意一队手下进入小屋的内堂。
众人见状也只能对付了,临着桌边各自找桌椅坐下。
白虹也将死沉的蒋灼安置在里面的榻上,兀自活动着臂膀。
随后那些手下从内堂中捧了药品、白布、清水来帮众人换药。
虽说环境确实简陋,但待遇总还算不错。
久屹能够感觉到这些人对他们有非常大的戒心,纵然有要事相询,却仍不肯将他们带至这些人真正的落脚之地。
就像待他们处理了伤口问出了想知道的真相,便要将他们灭口于此,亦或是永远圈禁在这里。
能够看得出他们在这蟠龙石雕后的结界中生活了很久,不知道那些妖魔是否知道这石雕后的世界。
如若这些人真的隐匿在此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那他们这些误入的擅闯者很有有可能无法离开啊。
久屹这样想着,默不作声的上下打量着这些人。无论老少,皆没有妖气,也没有奇怪的气息,肯定是人没错了。
到底是什么人会在异境妖族中设立结界苟且偷生呢?
久屹帮忙将三个孩子的伤处简单上药包扎,又拿出怀里的化毒粉帮湛暝处理。
湛暝手臂上的牙印已经黑紫一片,那一小片的皮肉已经开始僵化。
“抱歉。”久屹低头给湛暝上药,边轻声道了句。
湛暝原本盯着久屹的手发呆,闻言便抬头愣愣的看着久屹的脸。
良久才道:“这不能怪你,况且,又不严重。”
湛暝见久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便直接道:“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久屹看着垂眸的湛暝,面上不由得带了一丝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他人都还好处理,只是后从牢室中救出的几人伤的比较重,督府的一人、腾龙阁两人以及睡了一路总算已经开始转醒的蒋灼。
还有肋下刺穿的阎邵云。
久屹看着这些手下凑过来帮蒋灼上药,醒了的蒋灼一脸夸张的龇牙咧嘴,面色已不像先前那般无色,心下严重怀疑这小子为了偷懒睡了一路。
实际上在湛暝将他从石室救上来后他应该就无大碍了。
看人家腾龙阁的两个,还有督府的那个差卫,一路都是带着伤走来的,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嘶……疼疼疼,轻点轻点……
喂喂喂,这,这草药一定要用嘴嚼的吗?”
上药的小仆从抬眼看了看皮娇肉嫩的蒋灼,面无表情的道:“这位公子,我们这一向简陋,办事讲求立竿见影。公子还是从简罢。”
久屹看着躺在那里抱怨的蒋灼,又看了看此时正冷眼盯着蒋灼的湛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想必湛暝此时已经意识到蒋灼先前在假寐,害自己背了一路的死猪,心里指不定多少气没表现出来呢。
第二十四章化身
“各位处理的差不多了,可否解决老朽的疑惑了?”老者站在老神仙身侧看着众人包扎的差不多了,便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在这飞鸿岭中设立结界啊?”
白虹见这不苟言笑的老头就烦躁,想这老头举止怪异,不说明来历还在这里问东问西便扯着嗓子问道。
“据我所知,入异境的人族都是要登记造册的,没有通行玉牌是绝不可轻易踏入异境的。
更遑论长期在异境中滞留……”
“老朽在问这位小公子,其他人还请自觉。”老者瞥了一眼白虹,冷声打断道。接着便直勾勾的看着小檎,等他开口。
白虹吃了瘪,又不好同这老头拌嘴,只好闭了口。
小檎抬头看了看久屹。
久屹想着现下他们在人家的结界中,想自行出去也却会遇上许多麻烦。更何况这奇怪的结界同小檎有所牵扯,还需弄清楚明白才是。
所以,如若能够随和的解决一切,也未尝不好。久屹便朝小檎点了点头。
小檎看了看老者,又晃了晃小手道:“你问的事情我已经回答过了,我就是把手放在那石雕上,那白环就出现了。
本就是无心之举,并非刻意,就如此简单。”
老神仙听完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紫金盒子,上面嵌着玉白色的细丝图纹,递给了老者。
“可否借小公子一滴血?”老者捧着盒子朝小檎走来,问道。
久屹看了看小檎,似乎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见小檎谨慎的看了看自己,便点了点头算是叫他放心。
小檎龇牙咧嘴的挤了挤手上的小破口,将一小滴血滴了进去。
就在下一瞬,小金盒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几缕金丝从盒中迸发而出,向小檎缠去。
小檎的惊叫声还未破口,便被金丝裹满了全身。
紧接着,小檎整个人都缩小了好几圈,发着漂亮的金光,看不清变成了什么样子。
白虹离得特别近,被吓得叫出了声:“哇!他要化茧了?”
蒋灼也吓的捂着伤口猛的坐了起来:“小檎!”
久屹忙按住了他,向他摇了摇头道:“不会有事的。”
阎邵云见状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叹道:“这是,问缘探血的紫金盒!”
老者愣愣的看着小檎,似乎结果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他猛地扣上了盒盖子,金丝消失,小檎的身影随即又显现了出来。
然而不是人形,而是一只四脚着地的小白狸。
说是狸,其实也只是像,这小狸的耳朵特别长,看起来也很像兔。
最为惊奇的是,白狸脖颈一圈长着金色的长鬃,煞是好看。
长长的大尾巴甩来甩去,一双水蓝色的大眼睛清澈干净。
白虹指着面前呆愣愣的小白狸若有所思的道:“这是个……兔?”
“不对,好像是猫,小白猫!”小丫头闻言反驳道。看样子有种要伸手摸摸的冲动。
久屹蹲下身朝小狸试探的伸手:“小檎?”
小狸果然眨眼看向久屹,伸爪搭在久屹的手心上。
看到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小檎也吓了一跳,将爪子抬起在眼前端详了好一阵。
老者看见小檎的样子惊慌的望向老神仙,老神仙此时也已经慌忙站了起来。
两人在小檎面前站定,随即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后面的手下仆从也跟着统统跪倒。
如此突然跪了一大片,吓的小檎连连退了开来。
“这怎么回事?什么是问缘探血?小檎怎么变成这样了?”蒋灼吓的嘴像蹦豆一样合不拢,边问边从榻边赶了过来。
“问缘探血乃是古早秘术了。”阎邵云坐在一旁叹道:“能够探寻宗族血缘,辨认亲缘种族。我先前只在古籍中读过,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小丫头闻言用手肘搥了搥久屹,低声问道:“什么意思蒙面哥哥?你弟弟是个妖?还是个小猫妖?”
久屹抬了抬手,示意她一会再谈。
就见跪着的两个老头行了礼总算是站了起来,老神仙也终于张开了口:“老臣周悬洋不才,不知是小殿下本尊,行为乖张,狂言造次,有失礼敬,望乞恕罪。”
虽说小檎现在这个样子,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这歪着耳朵和脑袋的样子显然是一脸迷惑的。
老神仙见状忙收了礼数,抬手隔空向小檎一点,小檎便化回了原来的模样,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大家。
湛暝看着对面恭恭敬敬候在那里的一众,忽然问道:“你们都是朏族?”
他目光在老神仙他们身上来回游动,面上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但口中的语气几乎已经笃定。
老神仙和老者闻言立时抬眼瞪着他,神色满是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惶恐。
小丫头立刻惊道:“朏族?何伯说的那个朏朏!已经绝迹的上古神兽?”
众人闻言皆哗然,难以置信的看着小檎和这些穿着简谱行事诡秘的‘人’。
阎邵云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朏族……刚刚这小公子化身的,是朏?他是神兽后裔?”
督府那个重伤的差卫立刻跟着道:“我们,之前遇到的朏族古城就……就是他们遗留下来的?
所谓朏族绝迹,就是他们弃城而走,躲进了这里的结界?”
展梧跟着看了看湛暝,嚷了句:“这怎么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朏族早就绝迹了。这位公子问的话也太不着边际了吧。”
“就算是,他们因何都没有妖气?”那位督帅忽然开口说道。上下打量的目光从那些年岁看起来尚轻的仆从身上走过,最后落在了刚刚化身回来的小檎身上。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静了下来,齐齐的向小檎看去。
确实,这些‘人’,无论是看起来年岁已经过百的‘老神仙’,还是发丝花白的老者,亦或是他们身后的这些年轻些的仆从,从老到少,皆没有一丝妖气。
若说妖力深厚的能够收敛妖气,像阎邵云、督府督帅这般,但不可能面前的这些皆能够达到如此,否则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所以众人最开始皆以为这些身着粗布衫的都是人族。
可刚刚明明已经见到了化出原型的小檎,可以肯定,小檎是个妖族。一个众人叫不出名号和种类的妖族。
就连这个看起来也就像八岁左右的孩童的小妖,怎的也一丝妖气都没有。
别说众人对他的妖气毫无察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妖族。
这样的事简直玄而又玄,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湛暝忽然说了一句,立时让众人醍醐灌顶目瞪口呆。
“上古神兽,何来妖气。”
古神兽有妖气吗?古神兽没有妖气吗?这些问题,好像无人细究过。
古神兽的细枝末节已经很难在古籍简卷中找得见了,更何况是这样详尽的问题。
不过说来,这古神兽,和现在人间的妖好似确是并非同宗同源。
第二十五章消失的朏族
“这位公子,是……”
周悬洋老神仙忽然收回惊讶的目光问道,眼神开始上下打量湛暝。
其实久屹还蛮期待湛暝的自我介绍的,虽然知道他道不出什么花样来,但毕竟他关键时刻总是表现得博学广智高深莫测。
这个时候的自我介绍就算是词语匮乏,也会自带光辉。
总是躲在后面不动声色的人忽然被推上了瞩目之地,情形应该会很有看头吧。
就见湛暝抬了抬眼皮,张口道:“无可奉告。”
久屹这样想着,闻言立刻呛笑了出来。看着老神仙吃瘪的愣在那里,一时间老脸也是不知放在何处好,便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时小檎忽然拉了拉久屹裸露的手腕,低声问道:“久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刚才怎么回事啊?”
久屹拍了拍小檎的肩头,示意他安心莫慌。
又低头对他道:“你先前不是同我说过,冒死来此是为一睹故居寻根探缘?
虽说你本不抱有太大希望,但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水到渠成。
你也说过,对于结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听到这里,小檎猛地抬头看向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久屹话中之意。
是啊,很多事情,皆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就在咫尺之处。
周悬洋见小檎转头看着自己,立刻躬身道:“若小殿下想知道原委,老臣愿据实相告。”
于是老神仙命下人从众多板凳中挑了个品相最好的搬来给小檎,站在小檎对面开始讲起了他口中所谓的原委。
而听了这些原委,众人不由得默默良久不能言语。
数千年前朏族作为遗落人间最后的古神兽族,便已开始意识到族系衰败没落的危机。
于是,弃城迁居,举族避世的大计在这样的压迫下应运而生。
大计筹备时日并非短短一年两年,浩大的人力物力的筹划,迁都的勘选、策划,督建,这些初步的行动就秘密进行了数百年之久。
隐在谷中石崖上的窿楼阙壁也因此初露雏形。
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朏族避世的新城在重工之下初建的那一年,异境的一场动荡打破了原本就绪的计划。
那一年,异境动荡,妖王更替不顺。新主夺位,大肆清排异己。于是一场腥风血雨立时席卷了整个异境。
人心惶惶,惴惴不安的气氛在部落间不断流窜。阴谋和动乱肆意频发,王族间的诡计牵扯各部族争斗。
这样的乱世下,许多选错路的部族几乎一夜之间便被杀了个精光。整日阴霾的天像被血色侵染了一般时常挂着赤红。
而本就苟延残喘的朏族还未完成避世迁族大计的最后一步,便被牵扯进了疯狂席卷的血雨腥风之中。
朏族内部迅速瓦解,本就为数不多的朏朏不堪一击的被铲除的所剩无几,迁族计划也因此中断滞留。
于是,朏王经过一番坎坷波折的整顿,血路中终于杀出了一条生路。带着所剩无几的臣民走上了破釜焚舟的最后抉择。
这个抉择是这样的,择百位内力深厚、精血纯正的朏朏,耗尽自身全部的经血,在飞鸿岭下设下庞大的结界,以保住了余下珍稀的血脉。
听到这里,久屹不禁想,弃卒保车的办法或许听上去有些残忍,消极避世的做法也许有些愚蠢。
但以当时的情形,唯有如此,方能拯救余下的朏族,不至如其他古神兽族般落寞。
自此,朏王便带着这些朏朏躲进了结界,完成了真正的避世。
朏族也就此在异境中消声灭迹,徒留残破的城垣断壁、冰冷的楼阙和神秘模糊的史料随时间的流逝淹没在风雪之中。
小丫头见周悬洋老神仙闭了嘴,便问道:“所以,数千年来,你们就一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老神仙眨了眨眼睛,没和眼前这口无遮拦的小屁孩斤斤计较。
却听小檎问道:“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神仙捋了捋胡子接着说了起来。
实质上,这里的结界之所以能够隐匿千年,是因为坚固的结界只有皇族之血方能打开。
而且,能够打开的通道仅仅几处,隐秘而难寻。只有历代朏王和守门的长老知道大门的确切所在。
而久屹他们这次,就是好巧不巧的撞见了隐在青龙阵中的大门。
所以,数千年来,他们余下的朏族为了全族的安危和兴旺,就一直老老实实的隐居避世于此。
饶是如此,本就不与外族通婚的朏族又彻彻底底的与世隔绝,导致即便寿命极长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朏族们逐渐越发的稀少。
眼见着一载比一栽落寞,朏王也是心急如焚而没有对策。
这样崩溃的趋势逐渐持续到十五年前。
由于经过无数的尝试和变革,朏族没落寞的趋势仍然势不可挡,末代朏王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走出结界,去外面探寻解决问题的突破。
这样的想法一出,重臣立时哗然,纷纷出言反对。
朏王身份贵重,就算是出巡,也不能亲自动身。更何况是这种危急时刻,作为凤毛麟角的他们,已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经过几日激烈的争论而不得果后,一个声音终于结束了不休的争论。
他是朏王的胞弟,名曰:崇。
他自请代朏王出界,为朏族分忧。
实际上,出界这件事当时对朏族而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外面未知的世界不知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可怕灾难。
所以经过慎之又慎的思虑,众朏决定了由崇代为出界。
崇走的时候,只带了一名亲信,择了无月的子时,悄然离开结界来到了异境。
然而来到这里,他可悲的发现,这里再不是那个动荡的、血染天际、风云变色的异境了。
纵使数千年于寿长的朏族而言确实不短,但对于其他众妖族来讲更是可谓沧海桑田。
经过不断的更替和变迁,异境已经逐渐向成平国泰变换。
而且,最令崇讶异的是,异境妖王竟然已同人族修好,停止了频繁的骚动和战乱,并也设立了结界保证异境的太平。
于是,他认为这样的结局对他实无助益。他隐隐觉得,异境同样用设立结界的办法避世,会导致异境在千年后步上朏族的后尘。
于是他下定决心要走出异境,继续他的探寻。他要去散落人界的少数妖族部落中需求心中的答案。
他花耗时两年之久,终于找到了出境的办法,来到了人界。
老神仙说道这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口,面上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要不您坐下讲吧。”小檎无奈的看了看老爷子,抬起小手点了点老神仙旁边的板凳。
老神仙好似得了莫大的恩赦,向小檎深深施礼道谢,吓的小檎直咧嘴。
看老神仙坐下的样子大概是早就站累了,只是碍于未得小檎的允许不敢坐。
第二十六章身世之谜
老神仙接着讲,但神态明显比先前还要沉重许多。
他说,崇在人间呆了三栽,足迹遍布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可他,一直没能确定心中的答案。
直到,第三栽,他驻足在一个依山傍水的人族小村落之中。
讲到这里,久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抬眼看了看小檎。
老神仙也盯着小檎继续讲到,崇在那里,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在那一年,他与村落中一人族女子相爱,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听到这里,小檎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目光紧紧的盯着老神仙,等待他的后文。
就听一旁的展梧忽然一脸唾弃的道:“又是这种孽债人妖相恋,还有了孩子,简直是作孽……”
就见久屹闻言猛然转头看了过去,面上没有表情,时常谦和的脸莫名立时凝聚着说不清的强大攻击性,看起来令人瘆然。
展梧立刻哽住了接下来的话,呆愣楞的看着久屹。
大家也都跟着看了过去,尤其是蒋灼和小丫头他们这些人族,对他的话及其反感。
而阎府的妖们似乎也认为他讲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督府的倒是都觉得这些人小题大做了的样子。
会存在这样的区别,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异境的妖对外族还保留着与生俱来的排斥和敌意。
尤其是现在许多异境中的部落都还保守着部落内部通婚的旧习,更是会对这样的结合嗤之以鼻,甚至是会唾弃。
更何遑论这样结合所得的后代?
久屹收回了目光,看见小檎依然定定的坐在那里,但放在腿上的手指已然蜷了起来。
老神仙看了看小檎,虽然欲言又止,但还是继续讲了起来。
那名人族女子未经明媒正娶便有了身孕,成了村中的话柄,随后被逐出了家门。
不过好在,崇没有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他决定带他的心上之人回到自己的家乡,给她一个真正的家。
而且,他游历至此,他已经确定了自己对全族危机问题的答复,是时候回转了。
小村落偏远,要回异境,这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而考虑女子已有身孕,他们路上行的很慢。
不过也因此,他们一同度过了一段难得可贵的经历。饱览大好河山,纵情山水,无闲言碎语绕耳,唯粗茶淡饭平淡闲逸的日子。
十个月的行程让他们正好走到了异境的边界,不过也到了女子临盆之时。
他们找地方暂且落脚,等待孩子的降生,也让崇有时间去斟酌如何带着他们设法再度穿过异境的结界。
可万事总不尽如人意,正如人们常说,女子临盆如过鬼门关。
而这女子这趟进了鬼门关便再未出来。
她本就体弱,同古神兽后裔灵气又偏盛,未能挺到最后。最后只有孩子活了下来。
“那天,崇一手抱着孩子,怀中揽着已经凉透的女子,呆坐直到天明。”
老神仙这样说着,眼里好像又看到了崇的背影。
屋中一时跟着静了下来,只剩窗棂外微动的风声,刮的窗纸跟着沙沙作响。
再后来,崇将妻子安葬后便带着孩子设法进了异境回到了飞鸿岭。
然而,祸不单行,坎坷远远不止如此。
待他回到朏族结界之中,才知道,朏王兄长于一年前突患重病,不久便殡天了。
而此时王族仅剩的血脉,崇,却沦落在外不知生死不知去向。
王位落空,于是族中立刻掀起了王位争夺的轩然大波。族中两种势力渐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一股势力坚持王族血脉无可撼动,意图找到失踪的崇,重振王族。
而另一边自然是居心叵测预谋篡夺王位的掌权大臣。
得知崇回族后,那些逆臣便派手下四下追杀。拥护的老臣则想方设法隐匿崇的踪迹尽力保住王族最后的血脉。
而在这个过程中,拥崇的老臣还得知了一个噩耗,就是崇不仅有了和人族的孩子,甚至还认为能够拯救朏族免遭寂灭命运的方法是重新举族现世,不再隐世。
这样的想法实在上让很多老臣无法接受,因而支持崇的老臣也越来越少,崇也在争夺纷争中逐渐处于劣势,日夜挣扎于岌岌可危之中。
这样的情势之下,他身边刚满一岁的孩子便也被他累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也成为了他最大的弱点和隐患。
在他第二十次遭遇刺杀,身受重伤后,他决定让身边的孩子远离这个深不见底的斗争。
“于是,他托身边的亲信,连夜将孩子,送出了飞鸿岭。自此,朏族再无人知晓这个孩子的下落。”
老神仙这样说着,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小檎不再做声。
“所以,您老进了这么多,是想说,我就是那个孩子?”小檎挠了挠眉头,看起来还有些蒙蒙的问道。
老神仙捋了捋白须道:“倘若结界之外有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大的男童,能够用他的血液开启结界的大门,那么,他只能是那个孩子。”
久屹看着愣愣小檎,能够感受到他此时的迷茫和无措。便开口向老神仙问道:“所以,那个所谓连夜将孩子送走的亲随,和那个陪同崇游历人界的亲随,便都是你喽?”
众人闻言跟着一惊,老神仙的双目也明显一震,盯着久屹沉声问道:“公子为何如此猜想。”
久屹勾着浅笑眯了眯眼道:“不是猜想,是笃定。”
他顿了顿,盯着老神仙不大好看的面色接着道:“你描述的太细致了,在你口中,崇游历人间的经历就像你亲身经历的一般。
那么除了崇本人,还能够了解这些细枝末节的只有那个亲随,也就是,你。
而从你所言的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你对崇规划朏族不再避世的想法极为不赞成,更不期望这个孩子留在崇的身边。
崇如此信任你,送走孩子的人选非你莫属。
也正中你的下怀。”
“对,老朽是殿下最信任的谋臣,先王的太师。”老神仙顿了顿,神色不是很好,看着小檎的眼睛又道:“是我,亲手将小殿下送出了结界。”
送出去的?还是扔出去的?久屹真的很想脱口问出这样一句,可他没有。
他能想得到当时周悬洋对小檎的态度,在他眼里,小檎就是个莫大的累赘和潜在的危机。
如若有这个孩子在,即便崇能够得到王位,将来也会继位给这个孩子。
他们这些老臣怎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同人族的私生子继位?怎可能?
看着此时周悬洋眼中浮现的愧疚,久屹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年周悬洋是多么希望小檎消失,又是怎样的将他扔出结界祈祷他永不再现的。
但看着小檎,久屹不想残忍的将这一切说破。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檎没有必要再去感受这些。
而现在,周悬洋之所以会态度如此大变,定然是朏族内部的局面已经达到了不可把控的程度,迫使他们不得不回到了起点。
第二十七章口舌之争
靠在一旁的蒋灼听了这些,忽然欠了欠身问道:“所以阁下现下讲这些,目的是……”
久屹见老神仙犹犹豫豫的样子,便直言道:“如若崇还仍好好健在的话,我们今日定然听不到这个故事。”
老神仙抬眼看着小檎,良久眼中竟日浮现了些许泪光和压抑的悲哀,似乎透过小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
紧接着,老神仙又扑通一声拜倒下来哑声道:“是老臣无能,无能护住殿下,无能护住皇族。
如今朏族群龙无首,濒临落寞,臣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但,今日,小殿下出现了,朏族就有救了,天不亡我朏族,这就是征兆。”
小檎现下对眼前的状况吸收的差不多了,也算是明白了,自己寻根寻了这么久,几番波折差点把小命搭了进去,就得个父母双亡的结局。
还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且最为各族不待见的混血。
半个亲戚没找到,眼前这个亲手送走自己的老头还期望自己拯救什么家族于危难水火之中。
小檎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救?”他不明白,我一个小孩,救哪门子救?
老神仙立刻愣了愣,他想到这孩子可能会很迷茫或者很无措、崩溃,甚至不能接受。但他没想到他就轻描淡写的问出这么一句。
“您,是王族最后的血亲,是继承王位唯一名正言顺之人选,也是延续王族血脉唯一的希望了。
殿下。”老神仙说着又叩拜了起来。
蒋灼闻言态度立刻端不住了,拿下脸来便嚷道:“喂喂喂,不用扣这么高的高帽吧。
能不能有点良心?他才多大呀,亏你张得开嘴,什么烂摊子你都敢往人身上堆。”
见老神仙闻言腾的一下起身,立着眼睛便要反驳。
然而蒋灼愣是没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接着道:“我不管你们什么绝不绝迹,使不使命。或是什么全族命运、王族血脉。
我就问你,可知他现下姓甚名谁吗?”
蒋灼说着站了起来,指着小檎问老神仙。见他愣在了那里接着质问:“除了手指里滴出的那滴血你们还认得他什么?
这么多年吃过你们朏族一粒米花过你们一两银吗?
现在跑来说什么拯救全族?
我勒个去,倒是有够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啊?还知不知羞耻,有没有点自觉?
老泪纵横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扣了你哪门子亲门近枝儿呢。
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不是你们王族的象征,也不是你们的救命稻草,这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八年前被你们扔出去了的那个婴儿!
你们要他做什么,回去当你们的傀儡朏王?然后等长够个儿了再扶正?或者等野心之辈来篡位?
可省省心吧嗷……”
蒋灼发起火来当真是不给面子,甭管你岁数大不大,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被久屹拉了拉,才算住了嘴,坐回榻边捂着伤口翻白眼。
久屹拉住了蒋灼,看了看小檎,见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蒋灼不说话,便知道了小檎的答案。
“老先生,他话是糙了些,但确是在理。”久屹道:“虽说这样的事,得由小檎自己定夺,谁也无权干涉。
但毕竟他确是还小,现下继位无益,且徒增窥觊,还请您仔细斟酌考虑。”
见老神仙尽力收回了羞怒之色,目光盯着小檎和久屹来回动,看样子是在认知考虑,久屹便接着道:“如若像您所说,王族血脉还有挽救的余地,那便说明夺位之争的风波已然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了。
不过是差一个顺理成章继位的皇室,完成收归大权的最后一步罢了。
那么我还是建议继位之事还是再缓缓的好,毕竟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
老神仙垂眼认真思量了良久,发现久屹这人确是有远见,所言在理。
其实在崇殡天之前,族内的局势便基本已经稳定了。
但这时崇的身体已然不支,就在崇壮大朏族、策划举族现世的大计还未来得及实施之时,他便病倒了。
崇临走前将掌政权暂交给了几位亲信的太师,包括周悬洋。还没来得及交代继位的事便撒手人寰了,但周悬洋知道他是挂念着那个孩子的。
虽然崇殡天后,逆臣的残余势力蠢蠢欲动导致权局开始动荡,但一切不至脱离掌控。
如若此时有个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继位,就算是只有一半的亲缘,也要比现在的局面稳定。
但这个继承者……年岁属实尚幼,一时也不能掌政,继位后确实会反遭窥觊。
初出茅庐不经世事,大概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届时未力挽狂澜反而将族之大业毁于一旦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再多等些年月,待小檎经历足够的磨砺,也未尝不可。但这样风险也很大。
老神仙这样想着,目光就落在了小檎身上。
小檎神色看起来有些乱,但两位哥哥都已轮流为他辩过。虽说最后的决定要他自己做,但终归还是已经受到了影响。
想了想最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确实不能留下。”
小檎看上去严肃了许多,看着老神仙的眼睛继续道:“老先生所托之事乃是大事,紧系全族命运。
而我,这些年除了练了些自保的招式,也无其他所长,实不能担此大任。
纵使先生认定了我,以我现在的水平也不是时候。
更何况……”
小檎顿了顿,抬眼盯着老神仙:“我的家,在人界。我的家人,也还在人界,等着我回去。”
老神仙闻言愣在了那里,随即低头勉强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他的家人,也没有真正挂心他的人,纵使有千万族人陪同,也是孤单。
而现在看来,钟楼主之所以百般阻拦小檎,就是不想他知道这一切,也不想他卷入这些乱事之中。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户。二来,她多少也是舍不得的吧,毕竟小檎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万一被留下了就很难再见了。
“即便将来有一天,我有能力挽救自己所谓的家族,在动身之前,也要征求家人的同意。”
老神仙听完小檎的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小殿下说的是,就算现在贸然留下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也好,老臣可以再等几年。”
“还有就是……”老神仙说着,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个,吞吞吐吐的半天才问出:“老臣想知道,小殿下现在,宿在什么样的人家?过的可还好?”
久屹瞟了一眼周悬洋,心中已然认定这老头当年就是将小檎随意丢出了结界,就算不是扔在了荒郊野岭,也是随意送给了什么人家。
倘若他稍加用心,安排了小檎的去处,也不至于不知道小檎的去向。甚至在见到小檎之前,连他是生是死,过的是贫是富,俨然是一点不知。
见到久屹盯着他,周悬洋不自在的将目光转向了小檎。
第二十八章言语之蛊
“我现下在人界的一户法修世家以义弟的名义落户。哥哥姐姐们待我也犹如同胞亲弟。
他们教我习武、陪我读书,诲我识人断物。
如果有任何人欺负我,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小檎说着,抬眼看着老神仙接着道:“我过的很好。”
虽然小檎神情淡淡的,但看得出,回首过去,这些与他没有血脉的人待他与这些同族相比,的确是令他尤为满足。
老神仙闻言略带惭愧的低下了头,跪地又狠狠的为小檎行了大礼。
然而小檎只是自顾自的看了看身后的久屹、蒋灼和湛暝。
蒋灼苍白着脸,却还是朝小檎挤眉弄眼的竖起了拇指,湛暝也难得对他露出了和缓的笑容。
久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一时感觉眼前的小娃娃似乎和初见的模样不同了。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这时一旁看够热闹的督帅见状忽然开口道:“既然你们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现下是否可以讨论一下如何应对外面那些妖魔的问题了?”
一旁听故事的人也都跟着回过了神来。
阎邵云也立刻道:“确实,朏族在此隐居多年,是否能对这飞鸿岭中的妖魔有所了解?老先生能否同我等讲讲?”
老神仙坐回板凳上叹了一声道:“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老神仙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两人,无奈道:“八年前将小殿下送出结界的那一次,我们就发现飞鸿岭中有妖魔出没的迹象。
但,我们没有去细究他们的渊源和所谋之事。”
“没有细究?”展梧闻言立刻大惊小怪道:“他们可是妖魔啊。
就算你们躲在结界之中,这些妖魔整日在飞鸿岭中活动,怎么说也算是围着你们天天转。
难道都不去查一下的吗?”
老神仙抬眼瞪着展梧沉声道:“我们朏族避世数千年,在宣布出世之前看,绝不过问世间之事。
我们朏族已经日渐微薄,对于这些妖魔,躲都还来不及,更遑论去招惹他们。
那些妖魔虽然可能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但无法打开我们的结界,才保得我们朏族一时安生。
可想若他们能够进入结界,我们朏族会遭遇什么样恐怕的浩劫。
我们已经内忧不断了,不能再招惹外患了。”
老神仙说着有些烦躁,站起来来回踱步边嘀咕道:“今日你们一行已经知道了我们结界的秘密,依我以往的行事,都不会放你们离开结界。”
白虹闻言立刻要起势:“你这就……”
话还未说完便被阎邵云抬手拦住了,阎府剩下那个也有些实相,立刻抬手捂住了白虹的嘴巴。
“周先生,我知你带朏族走至今日有多少不易。”阎邵云道:“但您也说过,你们先王遗志也望带领朏族出世,否则朏族再像这样困在结界之中很快也会走向灭亡。
这些忧患你们不都正在亲身经历吗,难道还能不以为意吗?”
“先王的遗志老朽没忘。”老神仙厉声打断他道:“朏族定要出世,但不是现在。
妖魔出世,霍乱众生,朏族内部异己未清。
如此情势下,此等风险,绝不可冒。”
众人都跟着钻进了牛角尖,一时谁也说不出个办法,执拗间都静了下来不知如何开口。
周悬洋大概是在想如何处理这些人的好,他的小殿下倒是可以送出去,但剩下的就不好说了。
谁知哪个出去会不会说漏嘴,将他们隐匿千年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督府的大概是在想,这老头会不会杀他们灭口,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不过这残兵败将的,也不敢轻易动手。
阎邵云大概还在对劝说周悬洋带领朏族现世,助天下平定妖魔一事耿耿于怀。
而久屹就不用考虑那么久了,见大家都静着,便直接道:“内忧外患左右都是为难,但无论如何,周先生还是不得不为小檎安危着想,否则也不至像现下这般纠结了。”
老神仙闻言转眼盯着他不做声。
久屹笑了笑又道:“目前为止,您之所以还只是将我等留在这荒野木屋之中,既不带入你们朏族集居之处,也未将我等囚于天牢。
一来是未定如何处置,二来还是怕人多眼杂。
陌生人擅闯结界一事,一旦在族内传开,定然会被族中隐匿的逆党推知是先王所遗血亲所为。
若小檎王族之身坐实,那些你们还未能清查的逆党定会孤注一掷,前来斩草除根。
所以你们现在才如此矛盾踟蹰,迟迟没有动作,不是?”
老神仙盯着久屹狠狠地的吐了口气,捶手于膝盖之上。
“正因为留我们于此无益,所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久屹晃了晃两个手指,接着道:“要么,您把我们这些烫手山芋悄无声息的送出结界。
要么,您杀了在座所有知情人,然后将小檎悄无声息的送出结界。”
久屹说完此话,顿时感到了督府和阎府众妖齐齐投来的炙热目光。再看他们的表情,皆是一幅:“你到底哪边的?”
久屹没有看他们,自顾自的看着老神仙接着道:“但是我想提醒您,不要忘记我们会出现在飞鸿岭的原因。
若是您不放我们回去,后果可想而知。
妖魔的出现是六界动乱的开始,这样的情势下,我们带回去的信息对三界来说至关重要。
我希望您不要把自己的目光拘泥在这个结界之中。
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久屹看着老神仙抿来抿去的手指,勾起了浅笑补了句:“您自己决定吧。”
一旁的小丫头忽然凑过来用手肘搥了搥久屹,小声道:“蒙面哥哥,你是不是会巫术啊,或者下蛊之类的?”
久屹略带疑惑的低头看了看她,就见她小手指了指对面正低头凝思的老神仙,对久屹比着:“睡着啦?”的口型。
久屹朝耐不住性子的小丫头摆了摆手,示意她耐心等待,却见小丫头的目光向久屹身后瞟了一眼,立即乖乖的往旁边挪了挪。
久屹莫名发觉这情境如此熟悉,果然回身恰巧看见湛暝移走的目光。
待再回身,就见小丫头古灵精怪朝他挤眉弄眼。
久屹无奈的摇头浅笑起来,敢情她是故意凑过来引起湛暝的注意,好让湛暝露出马脚被久屹发现的。
就在老神仙思虑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他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小丫头说的对,久屹大概是会什么摄人心魂的巫术,总之,老神仙接受了久屹的建言。
他让仆从为众人准备了出山的干粮和行囊,并承诺,会送他们一行从另外的一个出口出结界。
不过,他也提了要求。
第二十九章青龙阵
周悬洋希望在朏族决定出世之前,在座的各位不要将朏族的秘密透露出去。
当然,所谓的守口如瓶,并非简单的起誓发愿那般简单。若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他便信以为真,便不是那个叱咤几千年的周悬洋了。
老神仙拿出了血契,除了小檎,其他众人都要签。
不过,其实这并不能够万无一失,保不齐哪个不要命的会冒死将秘密说出去。
他也是没辙了。
众人寄人篱下,为了让老神仙安心,也不得不乖乖听话。
久屹坐在一旁歪头看着跟在龙秋池旁边的那个中年人。见他虽然眼中的犹豫一闪而过,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结了契。
而,最后轮到久屹的时候,久屹掂了掂为众人准备的毫无灵气的放血刀,又放了回去。
老神仙以为他不愿配合,攥紧了手指紧盯着久屹。
湛暝一直等在旁边,小檎也跟着站了过来,显然两人伺机开口想为久屹争取不结契的机会。
久屹回身看了看,其他签了契约的都已经靠在一旁休息了。久屹不想惊动他们,所以拿出了怀中湛暝送他的短刀。
久屹伸掌在刀锋上轻轻一按,随即立刻按在了面前的血契上。黑色的血立刻在他按下的地方蔓延开来。
老神仙见状一愣,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疑惑和惊讶挂了满脸。
久屹看着墨色渐渐被血契吸收,消失殆尽,方才抬手。抬眼看了看老神仙,转身离开了。
老神仙本有话要开口,尴尬的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
小檎也故作无事的咳了一声边道:“好了好了,完事了,我们可以走啦。”
湛暝看着有些愣神的周悬洋,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跟着走了。
随即老神仙将众人安排在了附近的一间小院中,准备的干粮药草也都搬了进去,派了手下在四围布哨看守,静待天黑后送众人出界。
这小院虽然不大,但房间总算是多了几个。
众人连日奔波,心神紧绷不敢懈怠,又都负了伤,皆已精疲力竭。别看现在眼皮都抬着,神思早不知道飞哪里去找庄周了。
现下都换了干净的粗布衫,吃了包餐喝了足茶,一沾上屋中的榻板,几乎瞬间就满屋鼾声。
久屹独自坐在院中的小凳上听着四围窗纸中透出的鼾声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了周悬洋的声音:“公子不需休息一番?”
久屹也不意外,自顾自的道:“累极了便不困了。”
老神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平日端端的两人,现下皆窝在这小小的木凳上显得极为别扭。
“方才见公子的血色有异,可是身患旧疾?可需要诊治?
我手下有懂医的,可叫来为公子……”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病都有药可医。”久屹笑了笑,拦下了周悬洋的话头。
见周悬洋愣了愣,久屹接着道:“有劳先生费心了。
在走之前,还有些话要问。不知先生可否为我解惑?”
周悬洋抬掌示意久屹请讲。
“先前听闻先生讲过,我们进来那扇隐在蟠龙石雕中的结界之门,是嵌在青龙阵中的?”
周悬洋看了看久屹,笑道:“原来公子对青龙阵感兴趣。
所谓青龙阵,就是你们所看见的那个通天石雕。”
周悬洋见久屹皱眉,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口中的那条蟠龙,实际上就是四象中的青龙。
这通天的青龙石雕早在数千年前便已存在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来由。
我朏族在原朏城中聚居之时一直都不知这山中还有如此鬼斧神工。
直到我们开山迁城,动工后期才发现了它。
当时族中皆以为是神迹,为此还进行了几番祭祀,以免冲撞神灵。”
久屹听到这里,不由得心想,神兽也怕冲撞神灵?要知道,他们可是最接近古神的圣兽。
不过细想,数千年前那时的朏族距开天辟地的洪荒时代就已很久了,到底久到多少无人知晓。总之,久到遗留人间的圣兽已经相继绝迹。
那么,那个时候经历过洪荒的朏朏估计早就驾鹤西去了。所以古神于他们而言,也是再遥远神秘不过的了。
“但后来,我们发现,那不是个简单的石雕。那石雕之下一定镇压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东西的阴煞之气相当重,会沿着地缝向外渗溢。
在开凿之时,曾经有不甚跌入地缝中的同族,然而一众耗费了数日的救援,却是连个尸首也未能救上来。
而对于那些煞气,就算是我族最精锐的法师也无能为力。既不能消除,又不能封住。
因而族中也未敢轻举妄动。
族中长者皆言那蟠龙的模样同四象青龙仙君一模一样,尤其是口含通灵宝珠,俯首垂目的形象,同神史经简中所绘青龙的形象如出一辙。
因而我们便称之为青龙阵。”
听到这里,久屹便已了然。原来这石雕青龙口中原是嵌着一颗宝珠的。
现下这宝珠被用来引诱通冥坊入局而流失到了人界。
也是可悲。
“人界京城北侧的荒山之中,也有个不为人知的阵法。
那阵法深埋地下,规模浩大,犹如神迹,却无人知其根源。
月前因山中一场尸灾,被世人发掘。”
久屹说着,细细看了看周悬洋脸上惊讶的神色,接着道:“那阵法同这里的青龙阵很像。
只不过,那里的石雕刻的是四项中的玄武。
玄武所镇之处,是裂土而出的穷奇纹。
因而所见之人皆称之为玄武阵,而引动尸灾的尸王,称之为‘穷奇墓’。”
“穷奇!?”周悬洋闻言一脸惊讶,显然是活了这么久也闻所未闻。
“这就怪了,难道这样的大阵还有很多?”周悬洋自顾自的嘀咕着,状态显得相当自然。
久屹也道:“或许是的,就算不很多,也应该还有。”
老神仙抿了抿衣袖,思索道:“年代如此久远,就算是朏族尘封的神史中也无详尽记载,更莫说人界的史册古简,这些古阵的原由恐怕是无从查询了。”
久屹见也问不出什么再有用的,便点了点头附和了几句,又问了一些关于小檎的问题。
久屹能感觉到,他接受小檎虽是情势所迫,但对小檎的排斥已无最初那般强烈。
随着朏族的日渐没落,他现在也深刻感触到了当年崇的想法是对的,在他感受到旧主当年的良苦用心的过程中,他也渐渐接受了小檎。
于是小檎在他心中也由绝境中的救命稻草渐渐转变成了应该真心真意去辅佐的小殿下。
只可惜,因他当年的行径,无论他现在多么自责和内疚,如何去弥补,在久屹这里他也还是不做好的了。
第三十章再见故人
聊的差不多了,老神仙也该休息了,看了看毫无倦意的久屹两相施礼便走了。
久屹抬头迎了一阵清风,暼了一眼侧厢虚掩的门,没做声。直到阎邵云自门后走了出来。
“抱歉,见你二人聊的投入,便未现身打断。”阎邵云说着,坐到了老神仙刚刚的位置。
他这样的气质坐在那里竟将小凳坐出了几分贵气。就是后换的这身粗布衣不太适合他。
久屹没开口,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言明来意。
阎邵云看着久屹如此,笑了笑,开口道:“你应该是记得我的吧。”
久屹淡淡的答道:“记得。”
阎邵云又问:“久屹,是你自己取的名字?”
“正是。”
“出来多久了?”阎邵云的语气颇像和许久未见的老友闲话。
可久屹又是惜字如金的答道:“不足两月。”
“你不必如此戒备。”阎邵云抿了抿嘴唇接着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多谢你出手相助。”
久屹笑了笑,轻声道:“我并非在戒备,只是,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身份面对你罢了。
还有,你无需谢我,举手之劳也不过是我下意识罢了。”
阎邵云闻言笑了起来,漂亮的丹凤闪这好看的光:“你同他,还真是不同。”
久屹也跟着笑道:“若是乜寒涯,定然会说,既然领了情,便好好想想如何报答于我吧。”
见久屹学着乜寒涯的语气和样子,阎邵云看的几乎恍惚了一瞬。
回过神来便点了点头:“看来,你都记得清楚。”
又坐直了些,朝远处望去,边问:“出来后,自己过的可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久屹也跟着放眼望去,院外的旷野还真是怡人:“过的还成,老本行吃的顺手。至于以后嘛……”
久屹回转头看着阎邵云:“以后的事也不由我定。”
阎邵云闻言转眼看着久屹嘴角勾起的浅笑,明明也是惊艳的面容,却莫名觉得悲凉油然而生。
阎邵云别过头去,拄着膝盖站了起来,目光放在远处,良久道:“出去走走吧,听闻川南山水秀美,烟雨怡人,是个不错的去处。
不如去游览一番,比你整日呆在法修之中要安全得多。”
久屹看着他打开银扇,轻轻扇着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和身上的粗布衫更加违和了。
“我怕走太远你们找不见。”久屹玩笑的说道,阎邵云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对于这次的妖魔,你查的怎么样了?”
阎邵云看了看问的理所当然的久屹,想了想便道:“有一些线索了,但,还没能找到根源。
经你分析,这次来飞鸿岭,就是一场阴谋,那么飞鸿岭定然不是他们的老巢。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线索断了。”
久屹张了张口,见龙秋池恰好从屋中走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少了许多淡漠的冷色。看见两人盯着自己,不由得定在了那里。
“线索断了也不是件坏事。”久屹接着说道:“他们为了筹备这次的阴谋,也露出了许多的马脚。
而这破绽的所在,就在那里。”久屹说着,抬手指指向了龙秋池。
龙秋池闻言奇怪的看了看两人,眼中的睡意立时散了许多。
阎邵云也有些疑惑的问:“此话怎讲?”
久屹看着慢慢走来的龙秋池,边道:“这些妖魔已经通过隐秘的渠道探知了我的身份。究其原因,还是通过上次北荒的赏猎。”
龙秋池闻言面色一变,似乎在通过久屹的话回顾上次赏猎的经过。
龙秋池这个人心思缜密、谨慎细致,几乎思索了片刻就明白了久屹的话。
“你是说,我的身边有奸细?”龙秋池靠着旁边的磨盘歪头问他。
“是,我已细思过,绝无其他可能。”久屹拉了拉粗布衣外披着的梵文锦又道:“所以,二位觉得,此次行动,龙公子身边是否干净呢?”
龙秋池看着久屹,显然是在细细思量众人被妖魔所掳的全过程,就在他想起众人在洞中被俘前谁曾出过那间洞穴时,眼中杀气和寒光一闪而过。
“我想龙公子已有猜测。”久屹抬眼盯着龙秋池道:“看在阎邵云的面子,这个人我不动他,就留给你们自己处理。
扫干净之前能挖就挖,挖出来的,不都是线索?”
龙秋池察觉到久屹似乎知道腾龙阁同阎邵云之间的瓜葛,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看阎邵云,见他淡定的点了点头,便没多问,立刻恢复了冷静的神色。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龙秋池瞧着久屹问道:“刚刚,久公子所提自己的身份?”
先前湛暝诓骗腾龙阁众人,说久屹身染尸疾。而当龙秋池再见久屹,也发现他身上已无尸气。
对于久屹身染尸疾一事他多半是信了,而今日听久屹这样说,让他又觉眼前之人莫测高深了。
久屹看着他浅笑道:“这是我同阎公子的秘密。”
龙秋池看了看阎邵云,见两人说好了一般闭了嘴,便点了点头,走开了。
久屹看着龙秋池的背影,该说的都已提醒过他,至于他腾龙阁中到底还有多少细作,全靠他自己了。
不过好在他这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不必替他操心。
阎邵云看着眼前的久屹,同样是一张脸,却同百年前洒脱超然之态大相径庭。
这个人在认真之时不仅有乜寒涯的聪颖自信、泰然自若之气,还多了几分蛊惑人心的能力。
而就算不生气,在必要的时候也端得出声色俱厉的阴狠气质。
但在平时,大多数时候,又都是一副文质彬彬谦和有礼,还时常挂着浅笑,让人无需提防的模样。
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同用一个身体,共有相同的记忆,为何两人如此天差地别?就因久屹是僵尸,所以会变许多?
阎邵云正捉摸着,忽然意识到对面的久屹正抬眼打量着自己,便转开话头问道:“话说,当日成王墓被掘,水玉棺被撬,走尸的消息在北荒一战后方传至我手中。
怎么都以为,再见面时会见到一身尸气的你,不想我们的见面竟如此出人意料。
你身上的尸气是怎么……”
“北荒的时候,我遇到了樊音法师。”久屹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句,便不再开口了。
阎邵云了然的点了点头,起身边道:“原来如此。也好,有他的帮忙,以后说出去倒也名正言顺。”
边掸着身上的灰,已然作势要走了,想到什么忙转身道:“还是要谢你出手相助。
不过你了解我,我不能帮你隐瞒动向。
但有今日之恩在,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只需一封书信,阎府上下定会鼎力相助。”
“有阎兄此话,在下领情。”久屹起身回礼,目送阎邵云回房。
久屹知道阎邵云的性子,他向来有一说一,久屹有难,他定会帮忙,但他也确不会帮久屹藏身。
待到不得不将这身体还回去的那一天,他也定然说不上话。
久屹叹了口气,展了展筋骨,这小凳当真是窝人。
待他仰头时,正看见对面厢房瓦顶上蹲着的人。
第三十一章塞口的夕阳
湛暝本像是蹲在上面思索着什么,目光定定的盯着某处发呆。良久才察觉到久屹的目光,不由得一慌,猛地站了起来。
久屹很少见他如此慌乱,抿着嘴憋回了呼之欲出的笑声。
多半是怕阎邵云发现自己偷听,所以湛暝才会躲至房顶那么远。位置是不错,但若是被发现,也实是找不了什么借口可圆。
两人一上一下尴尬的对视了许久,直到湛暝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轻身跳了下来。
久屹见湛暝主动走了过来,含笑问道:“湛兄是去上面晒日头去了?”
湛暝自然知道他在打趣,眼睛瞟向一旁答非所问的道:“阎邵云怎么说?”
“你不是听到了?”久屹以为他在顾而言他,便故作奇怪的看着他问道。
湛暝抿了抿嘴唇,皱眉道:“太远了,没听清。”
久屹闻言没忍住,立时呛笑出了声。阎绍云耳力也不差,湛暝为了防他,躲的确实远了些。
这样偷偷摸摸的湛暝实在是太好笑了,任谁见了都会觉得稀奇。见湛暝抬眼看自己,久屹忙收敛了起来。
“认清我长相的那一刻他便什么都知道了,无需我讲太多。
纵然他领了我出手相救的恩情,但该做的他依然会做,不该做的也不会出手。”
久屹说着叹了口气,揣着袖子看向远处叹道:“一切都没变,没什么两样。”
“那他想怎样?”湛暝闻言面上立时冷了下来,抬眼问道:“出境后就要对你动手?还是把你带回阎府,再……”
久屹看了看紧张的湛暝,察觉到湛暝似乎误会了什么:“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为何?”湛暝闻言声音变得更冷了,颇有几分质问的口吻:“他为了保存这具身体,耗尽心力取来神农圣器,盗用先人墓穴,鸠占鹊巢。
又逆天而为,剥离乜寒涯的记忆封存在这身体之中。
如此煞费苦心、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待原魂转世将身体与前世记忆同原魂重融。
现如今找到了走尸的身体,怎么肯前功尽弃、轻言放弃?
你莫要被对他存留的记忆和好感所蒙蔽,纵使他以往对乜寒涯再好,也都是对乜寒涯而言,他对你可不会手下留情。”
湛暝难得不断气的讲了这样多,久屹愣愣的听着,被最后话中的一点酸气逗笑了。
看着湛暝不解的眼神,久屹忙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是他执念要复生乜寒涯?”
见久屹好笑的看着他,湛暝立刻愣住了。
“阎邵云不过是同乜寒涯相熟,而真正要复生乜寒涯的人,是他的师父。
还有,乜寒涯对阎邵云并无好感。”
听闻久屹这样讲,湛暝眨了眨眼,面对久屹抿出来的笑,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犯傻和莽撞,目光一时慌乱的瞥向一旁,低声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所以,阎邵云他不会对我怎样。目前为止,我暂且不必戒备于他。
不过以阎邵云的品质,他是绝不会向他师父隐瞒关于我的动向的。对于他师傅,他向来如此。
也正因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躲了,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再拖也不过是晚上那么一日两日”
久屹说完朝湛暝勾起了一个微假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头,走开了。
湛暝定在那里想了很久。对于久屹的话,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众人休整直到入夜,月已挂上了正空,周悬洋终于安排众人出结界。
不过,周悬洋派了一位叫余庆丰年轻人同众人一同出界。
周悬洋命余庆丰跟随在小檎身边,贴身保护小檎。
临别时老神仙向小檎叩别,请小檎为全族着想,务必要擅自珍重,莫要再踏这样的危险之地。
小檎也只是含糊的答应着。
待众人出了结界,才发现,这次的结界大门是设立在飞鸿岭岭东向西一带的边界处。
一群人在风雪中走了两日,虽说粮食充足,一应物品俱全,但风雪交加的寒冷外加赶路的疲惫、伤病的疼痛,整个队伍的行进特别艰苦。
直到第三日,众人方出飞鸿岭。在雪镇中找了客店休整。
几日未沾温暖的床榻,突然躺在上面简直是瞬间就昏死了过去。
总之,待到小檎睡醒的时候,督府和阎府的人不知何时都已各自上路了。而同队的凤彩明居然比自己起的还晚。
等他们整装待发之时已是两天后,由于吃不惯客店中的事物,众人仍是啃了两日的干粮。
再上路时虽然没了何老爷子的带路,不过好在方廖对这里很熟,很快带众人通过了来时的那个塞口,重新回到了那间崖边的庙楼。
当银砂槐再次绽开时,众人又一次看见了先前那两个看守塞口的‘黑白无常’。
那白衣的侍卫见几人眼熟,不由得叹道:“哟!这次回来的多!”仔细打量了几人一番,见都是完好的,面上多了些许欣慰。
“你瞧瞧,比上一批出去的那几个妖多,而且人家还是带家眷进去的。”
见白衣侍卫骄傲的扬着下巴说着,黑甲蛇妖赤橙色的眼睛一瞪,冷哼道:“出来的多能解决问题?
若是临阵脱逃,出来的会更多。”
“总比全都折进去强……”
然而众人也没有心思理会两个斗嘴的守卫,揣着疲惫的心绪,带着一身疼痛的伤,拖着一肚子硬邦邦的干粮,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一丝一毫。
庙门口洒进来赤金色的夕阳照的人眼眶泛红。霞光下雄浑壮阔的崖壁,紫烟中的峡谷,和伸向人间的吊桥,看着这样绝美的景致心中却唯有丝丝缕缕的凄凉。
出了塞口,众人直奔聚龙磐石镇上的通冥坊而去。
而到了通冥坊,众人却并没有看见想象中清净寂落的大门口。
一队马匹整整齐齐的列在门口,上面挂着满满当当的包袱,进进出出的人围着马队忙着,似乎整装待发的模样。
小丫头看着忙的热火朝天的队伍,奇怪道:“这什么情况?楼主又要派人入境了?”
方廖闻言摇了摇头:“方楼主已经派不出这样浩大的队伍了,大概是收到召集令的其他坊中来援的人们已经赶到。”
“过去看看吧。”久屹抬手道,带着大家上前去看。
然而一个从门口出来的身影不禁吓的小檎愣在了原地。
那人一身干练的浅青色衣裤,束紧的腰带更显身段轻盈有型。绑紧的箭袖干净利落,一头乌发高高的束着,整个人看起来都英姿飒爽。
再看那漂亮精致的脸蛋,可不就是本应远在京中的钟楼主嘛。
钟楼主正吩咐属下分配马匹,抬眼看见了小檎,原本严肃的脸蛋上起先一惊,随即立刻冷了下来。一旁的属下立刻识趣的退了开来。
只见钟楼主几大步走了过来,站在小檎面前抬掌便打。
这一掌带着风直向小檎脸颊劈来,小檎吓的缩紧脖子闭紧了双眼等死。
这架势吓的一旁的小丫头和方廖都退了几步,不敢做声。
而后面要保护小檎的余庆丰却被久屹拉住了。久屹看着他摇了摇头,并未打算阻止这一切。
等小檎壮着胆子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一掌还顿在他的脸颊咫尺处。离的太近能感觉到微微抖动的掌心传来的凉气。
小檎抬眼对上了姐姐泛红的眼眶,一时委屈的低下了头。
第三十二章鸿门宴
钟楼主就是钟楼主,纵然眼眶是红的,面上仍然冷冷的端着。
顿在那里的手掌猛地掐着小檎的脸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钟小檎!你现在厉害了,翅膀硬了?京城都关不住你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姐在吗?”
钟楼主的声音压的很低,面上看起来冷的吓人,蒋灼知道她这是真的气到了极点,吓得斜眼看着久屹,俨然是他没辙了请久屹帮忙。
她这一掐,小檎的眼泪疙瘩就噼噼啪啪的往外掉,嘴里呜呜的哭,一句清楚话也说不出来。
这边正吵着,门口忽然传来一句:“两位公子!谢天谢地,你们都回来了。”
久屹闻声抬头看去,就见高宏昇从楼中走了出来,看见他们兴奋的挥手叫道。
看到掐着小檎的钟楼主后,吓得忙闭了嘴巴站在那里不敢过来。
后面门口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方万径,迈出门后就悠哉悠哉的靠在那里歪头笑。他还是那身墨色衣裳,像笔杆一样,怎么看都一副欠打的模样。
细看之下,那白皙的脸颊上还真带着一个不浅的红掌印。
久屹细细看了看那掌印,又瞧了瞧钟楼主的手,莫名觉得基本对得上。
看着蒋灼频频投来的求助目光,和小檎涕不成声的模样,久屹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道:“此行耗时整整十日,过程繁复波折,其背后隐藏的因由也牵扯颇深。
两位楼主可否暂且按下打算入境的人马,重新筹划一番?”
钟楼主向来以大局为重,见小檎也平安归来,便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看了看久屹松开了手。
钟楼主示意整装待行的人马暂停行动,先收了行囊听候差遣,众人随两位楼主进楼叙话。
众人跟着向里走,方万径忽然回身盯着余庆丰上下打量道:“我不记得当日同行的有这位公子?”
余庆丰抬眼看了看方万径,不知该说什么。
久屹见状忙道:“这位是余庆丰,湛暝找来的帮手。”说完转眼看向湛暝。
湛暝立刻了然,向余庆丰道:“你同小檎留在大堂等候。”
通冥坊内部议事自是不容外人参与,余庆丰立刻借坡下驴,点头带小檎随小童子去大堂休息。
钟楼主奇怪的看了看湛暝,打量着余庆丰的背影,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入了座后久屹简单将异境中的经历详述,刨除了朏族结界的部分,大概讲了一遍。
听闻何晨的死,方万径只是抬了抬眼皮,面上并没有任何的痛惜或意外,想必自见他们几人归来之时便已猜到了。
议到最后,可以确定的是,飞鸿岭中朏族遗迹处设有一神秘青龙阵,有妖魔于此处集聚,策划利用各地强掳或计诱而来的人或妖修炼成魔。
再者,妖族失踪事件最先起于腾狗部落不过是个幌子,腾狗部落实则就是罪魁祸首,以失踪的借口掩盖他们暗中的阴谋。
至于他们到底已练有多少妖魔,是否还有其他部族苟同,还在何处藏有聚点,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行动,最终的目的又是如何,完全不得而知。
“现下能做的就是通知各界,尽快筹备商议对策,在事情无法扭转之前做好防备。”
久屹顿了顿又道:“现下异境已经无需我们操心了,督府的差卫回去后,异境很快便会知悉。
余下的就是人界各大宗族及散落各处的妖族部落需要尽快传达。”
方万径闻言懒怠的向后靠了靠:“看来情况还真是很严峻啊。异境这次恐怕不得不同人界联手了。”
钟楼主见情况已经了然,冷着脸起身道:“既然情况都已清楚了,就烦你向异境妖王汇报结论吧。
楼下的人我想也用不上了,有劳方楼主安排房舍,明日动身回转。”
方万径立刻坐正身板,眯起眼睛摆了一张及其谄媚的笑容:“好的,包在下身上。各位喜欢哪间房,随便挑。”
钟楼主也未同方万径客气,起身便走。
天色渐暗,通冥坊中仆从端了饭食纷纷送往各房。
久屹的房门方被小童子敲开,就见端饭的小童子身后出现了已经换回衣裙的钟楼主。
久屹愣了愣,就见钟楼主道:“久公子,已是饭时,同去酒楼一叙可好?”
钟楼主神色看上去非常严肃,久屹立刻明白她是有话要同他聊。
小童子愣了愣,忙问:“二位不在坊中用膳?”
钟楼主闻言瞥了一眼他端的饭食,冷着脸沉声道:“久公子肚肠弱,方万径的饭食吃了怕会腹泻,留着给他自己吃罢。”
看着小童子尴尬的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的端着饭食退了下去,久屹好笑的勾起嘴角笑着。
这钟楼主同方万径的过节恐怕不是一日两日了,看这指桑骂槐的样子颇有些孩子气。
久屹跟着钟楼主到了大堂,见小檎、高宏昇和余庆丰早等在门口。
看来这次宴饮的目的,是讲开小檎的问题。
几人到了附近街上的一家酒楼,找了房间,要了饭菜。然而待到各自桌案上的饭菜皆已上齐,也无人动筷。
屋中一时静的尴尬。
“久公子。”钟楼主忽然看着久屹道:“我想听你讲讲,来聚龙磐石途中遇到小檎的全过程。”
久屹愣了愣,就见小檎接话道:“姐,我不是同你讲过了……”
“我没问你。”小檎话还未讲完,便被钟楼主冷声打断了。
看着钟楼主投来的目光,小檎吓得一缩脖子,老实的闭了嘴巴。
久屹见状了然,原是这钟楼主信不过小檎,怕他编瞎话,便特地找来久屹对峙。
若是两人说出了两样的话,恐怕小檎这顿饭滋味要不好了。
久屹将如何在车中发现小檎,后带小檎来了磐石通冥坊的全过程详述了一遍。
钟楼主听着,忽然又问:“那过后,他又是如何进了异境的?”
久屹看着钟楼主,在她口中发现了一丝质问的语气,看来她怀疑是久屹擅自带小檎入境的。
久屹淡淡的看着钟楼主幽幽的道:“这就要问,高宏昇了。”
高宏昇本低头偷偷的夹菜往嘴里塞,忽听自己被提了名,吓得立刻绷直了腰杆。
“我,我……”高宏昇匆忙咽下饭菜,差点噎出眼泪。
看着目光投向自己的两人,高宏昇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半晌低头道:“我本来坐在小公子床边看着他入睡的,后来……没忍住,睡着了。
再醒来时,小公子就不见了。
问方楼主后得知小公子半夜醒来后找他,请他派人送他入境。
方楼主还叫我放心,说是自己派了贴身最靠谱的亲随护送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
谁……谁曾想他的贴身亲随竟然是个年岁比我还小的童子。”
高宏昇说完惭愧的低下了头,菜也不敢吃了,一副知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