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争执
久屹眨眨眼看着盯着自己的两人,没做什么表情。
因为对于这件事久屹还没有什么头绪,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对于楼主的猜测,他更是不想多说。便自顾自的问道:“何时出发?”
“稍作准备,巳时动身。路上尽量不要耽搁。”
虽然觉得这叮嘱完全没有必要,但听到楼主的话久屹还是点了点头。即便久屹认为自己与蒋灼之间确没甚多交情,却也不至于在他生死存亡之际有所怠慢。
出了书房的门,久屹便看见不远处的锦帘动了动。便径直走过去伸手将躲在后面的小檎拽了出来。
“躲在这里作甚?”
小檎闻言龇牙挠了挠头道:“久哥,你们这次要去津州啊。”
久屹垂眼看着他,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鉴于他已经偷听到了久屹他们的谈话,久屹只得严肃地道:“你应该也听见了,这次去津州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干,而是为救蒋灼。
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可想而知,你就不要再做过多的幻想了。”
“哈?~”小檎闻言立刻又撒起娇来“久哥,我还没去过津州呢……
久哥,我能保护好我自己的……
久哥,我到时候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久哥……”
久屹就这样垂眼看着小檎抱着自己胳膊晃来晃去,没等说什么身后走来的湛暝沉声道:“这次带不了你。”
湛暝向来不管这些闲杂琐事,忽然开口吓了小檎一跳,仰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湛暝,看起来相当委屈。
“可是,可是……”小檎良久弱声弱气的接着道:“可是,我的功课都做完了,书也背好了。
大家不是都说过,只要我表现的好,就可以出去的吗……”
小檎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湛暝看他这架势要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套路,绷着脸看向别处,没有要理他这茬的样子。
“小檎。”久屹说着蹲下身看着他,手搭在小檎的肩头正色道:“小檎,我知道你自己在坊中无趣,也没个同龄人和你玩。
但是这次真的不行……”
“为什么啊,我说了我会乖乖听你们的话,不冒险也不捣乱,也不行吗?”
久屹叹了口气,许多事情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会变得非常的简单。
在他们的心里,是便是是,非便是非。
他认为大人将他抛在家中就是因为他表现的不够乖巧,可他现在完成了功课,表现的也足够听话,却还是被抛在家中。
所以他心里只有委屈,什么也听不进去。
“小檎,这次不一样,那边的情况非常危险,蒋灼已经陷在其中都不能脱身。说明我们去了也很可能自身难保。”
久屹略带无奈的看着小檎,而小檎脸上已经开始不断地滑落泪水,活似发现自己被欺骗了的弃婴。
看着噘嘴闷声委屈的小檎,久屹不忍的抬手轻轻抹去他的泪水。接着道:“我出棺以来,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后悔的事,便是带你去了虚无。
那天如果不是湛暝在,我恐怕就会害你英年早逝。
到时就算你泉下有知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所以我们都要记住,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绝不可再犯……”
可小檎在意的并不是这些,留着眼泪问道:“可是……蒋哥是不是很危险,他是不是会死?”
久屹闻言微愣,看了看小檎。久屹很少见小檎正儿八经的称蒋灼‘蒋哥’,平日里蒋灼让他这样叫时,他便都只顾闹别扭。不是叫他‘蒋叔’,便是唤他‘蒋老头’,以此故意气蒋灼。
现如今好不容易这样叫了,可惜蒋灼听不见,不然定是喜出望外的嚣张一番。
但久屹也忽然想起,他平时虽然总是和蒋灼吵吵闹闹的,但那何尝不是另一种亲近的方式。
蒋灼在他心中是老师,是兄长,更是朋友。很可能因着这种朋友关系,蒋灼会比他向来严苛认真的姐姐来的还要亲近些。
小檎知道久屹在这些所谓的‘大人的事’上向来理智的让人冰冷,就见久屹只是笑了笑道:“不管他会否安然无恙,你都应该耐心等待。
因为以你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做什么。
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乖乖在家勤加学习。
待你有一日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时,就算你想在家偷懒,恐怕也没机会了。
现在,就安安心心的把你的这些忧虑交给我们,我想你不会不相信我们会比你做的更好吧。”
久屹本以为自己说的很在理,有理有据,再清晰不过了。
可没想到,小檎在意的点完全不在这些,听后哭的更厉害了,高声嚷道:“所以说,他会死!”
久屹皱了皱眉,还没等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楼主的声音:“你在哭什么?”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全然不似久屹这般苦口婆心。
“姐姐……”小檎见楼主走来,几步扑了过去,抓着她的裙摆哭道:“他会死的,他说蒋哥会死的……”
“小檎。”楼主垂眼看着他,弯腰伸手,用食指指节轻轻划去他的眼泪,还是那般平淡的声音道:“人都会死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平日教你的你都忘了?”
久屹不禁扯了扯嘴角,虽说讲的都是事实,可还是觉得两相对比,自己还算是委婉些的。
如久屹所料,小檎听了直接炸开了锅,甩开楼主的手大声喊道:“我才不管弹不弹。我要蒋哥,我不要他死,我要去津州!”
小檎哭的厉害,楼主显然没了耐性,冷声道:“既然你书都背完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人定街、江膳坊,随你逛去,就是不能去津州!”
楼主的语气决绝,面色冷淡高声呵道。
小檎被吓得一怔,接着眼泪决堤一般狂流了起来,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久屹没想到向来情绪不易波澜的楼主会忽然对小檎如此激愤,不由得有些意外。本想拦住小檎,却被湛暝拉了回来。
湛暝看着久屹,摇了摇头。
久屹只得会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小檎并不是什么特别无理取闹的孩子,只是蒋灼的状况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关心则乱是每个人都会犯的错误。
但从这些日子的接触来看,久屹并不觉得楼主是什么急躁之人,就算再怎样生气,楼主都能冷静的对待和处理眼前的事务。
通冥坊事务繁多,明的暗的钩连往复环环相套。可再怎样复杂楼主处理起来也都气定神闲。
久屹并不觉得小檎的状况会比这些棘手。如何忽然便没了耐性。
因而久屹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由。
“随他去罢,这次无论如何,不可让他随你们去。”
楼主见久屹二人点了点头接着道:“去忙吧。”面上难得竟多了几分疲惫之色。
一番准备,久屹和湛暝准时于巳时出门。
由于路程不短,楼主特命秋炎找来了两匹快马套上了一架不错的车架。还找来一个年轻的马夫与他们同行。
如此三人便可轮番驾车,或许会更快抵达津州。
第二十三章静心
出了京城,久屹三人的车驾一路向东,入郊外,穿近路,一路向津州疾驰。
路上久屹和湛暝两人对坐车内,一时无语,气氛即低沉又尴尬。
好巧不巧此次随行的小车夫高宏昇特别尽职尽责,从出发之时便主动请缨,一直在外面驾车,没有要人替换休息休息的样子。
“离最近的镇店还要一日多的路程,到那里之前恐怕要一直在荒郊的野路中穿行。”
湛暝见久屹一直侧身看着车帘外,忽然道了句。
那声音很沉静,没有了危局时的冷冽和警觉,难得的平淡就像普通人在和朋友话家常一般。
久屹闻声回过脸来看着湛暝递过来的目光出神。
是啊,好像自久屹初识湛暝以来,他便是那样让人觉得疏离。
平日里冷冷淡淡事不关己,闲杂之事向来一副懒得多言的模样。
正事上又会立刻变得高度警觉,谨慎认真。
而除此之外,在几次单独面对久屹的时候,又会显得心事重重,愁眉紧锁。
久屹记得上一次觉得湛暝还像个普通人的时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玩笑之时。
普通人,除了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波动,还有一颗平静安逸的心。湛暝的这颗心像是很少会回到他的身上。
久屹回过神时,湛暝正愣愣的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久屹的失神。
“是啊,荒郊的路有些颠簸,不过能快一些到津州。”久屹缓了缓神接着道:“不知蒋灼现下状况如何了。”
“这次的事情牵扯到妖族异境,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磐石镇上的通冥坊实力也不算低等。这次却舍近求远,紧急调派我们前往调查,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况且这次在妖族异境中行事,行为会受很大的约束,我们的危机也会变多……”
湛暝这样说着,目光看着窗口透过来的光,表情看起来还是淡淡的。但久屹知道他难得松懈的心神又绷紧了起来。
“所以你去过异境?”久屹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故作闲谈般有意无意的问道。
却见湛暝闻言愣了愣,低头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显然久屹误打误撞的勾起了湛暝不愿深谈的某些往事,只好识趣的闭了嘴巴。
湛暝见他也不做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
黑色的刀鞘上密密麻麻的刻着精致的百鸟朝凤图。凤眼处嵌着碧蓝色的萤石,煞是好看。
“拿着,暂且用它防身。”湛暝将短刀递给了久屹边道。
久屹好奇的接过短刀拔出来看了看。这是一把不错的灵器,握在手中能够感受到其中躁动的灵力。
久屹盯着手中刻着山海纹的利刃闪着的寒光,鬼使神差的问道:“湛公子不曾怀疑过我吗?”
湛暝第一次听久屹这样称呼他,呼吸明显一滞,盯着久屹的目光起先满是疑惑。
紧接着有那么一瞬的慌乱,很快被压了下来,变得冷冽起来:“怀疑什么?”
其实久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只是心中有一堆模糊不清的疑问压制不住,随口胡乱说的罢了。
久屹记得湛暝对自己也曾是警惕和提防的,即便表现的并不明显。
那时从墓里刚刚出来,几人临溪露宿的那一晚。因为久屹的到来,湛暝警惕的守着夜,几乎大半夜未睡,而久屹这个僵尸却睡的酣甜。
自那以后,湛暝到底是何时放下了对久屹的戒心,久屹也实在想不清楚。
而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久屹并不敢问自己。
他看了看湛暝投来的目光,几乎想问‘你很信任我吗?从何时,又何故变得那么信任一个僵尸呢?仅仅是因为……’
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后悔了,决定掩埋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拐开话题道:“钟楼主认为虚无的跟踪者是冲我来的。”
久屹不知道湛暝是否觉得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只知道自己说了些不应该说的,得想办法拐开话题。
这样莽撞的自己几乎令久屹有些意外。
“你别多心,这并不会让我对你有什么怀疑。”湛暝看着莫名其妙狐疑起来的久屹定定的道。
“其实如果你们有什么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久屹还是淡定的把话圆了回来,接着浅笑道:“毕竟我身份特殊,来历成迷。
楼主将我收归麾下,自然是顶了好大的风险。当此之时,又恰逢有人探查我的行踪。
好巧不巧,他探查的不是通冥坊的几位老资格,偏偏是我这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
若我是你们,自然也会有所怀疑。
除了那人到底想对通冥坊所为何图,自然也会想,或许他只是针对我的,也就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
甚至会想会否是我走漏了什么通冥坊的秘密,从而招至麻烦,又或者会怀疑我是否是哪里派来的细作,故意露出了什么马脚引来了探马。
不过说实话,这些我也没有头绪。目前为止,无甚可为自己辩驳。”
久屹说完抬眼看了看湛暝。他说了这样多,湛暝却一直默不作声,还是那样的神情定定的盯着他。
不是久屹故意将气氛搞得如此凝滞,他只是不理解,人是如此感情用事的吗?
仅仅因为十几日的相处,一丝朦胧的情愫,会让一个沉着理智的人卸下全部的戒备。
就像这个人对他的疑心和警戒连一个平头百姓都不如,更何况他还是个身经百战的法修。
久屹不信,或许因为是个老江湖,喜怒不形于色……
“除了为探查通冥坊的底细,那探马的目的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可能。”似乎是为了让湛暝清醒些,久屹垂着眼自顾自的继续道:“但最有可能,是为了乜寒涯。”
说到这里,久屹明显感觉湛暝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恢复了。
“他们终究是要把乜寒涯的尸身寻回去的,早晚会找到我的。”久屹这样说着抬眼看着湛暝。
湛暝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少见的光,那种感觉谈不上悲切,也算不上恐慌,就是很沉静但看了让人心不由得跟着寒了起来。
但很快又冷冽起来:“他们?是阎邵云吗?”
久屹却只是垂眼轻笑了一声,似乎一句不想多提。
这就是久屹为何常常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的原因。欠人的总归是要还的。
可久屹的情况不同,他欠人家一个身体。但还了以后呢?久屹又会在哪里?这个原本没有名字,没有归宿的生灵要何去何从?
久屹没有灵魂,只是在这具尸身上萌生的灵智。那人要乜寒涯重生,要乜寒涯的灵魂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回归至这个身体之中。就要抹去这个多出来的灵智……
久屹终归是要湛暝知道,这一切还不如一场梦来的实在。
湛暝看着默不作声的久屹,不知有没有因为久屹的话而变得清醒,但眉头深深的锁着。
第二十四章荒路1
久屹重新捋了捋思路,摸着旁边的帷帽道:“我出棺以后,一直没有公然示人。
唯一的两次公开露面,一是日前在人定街被跟踪。
二便是穷奇墓中,在腾龙阁一行人前……”久屹说着若有所思的愣在了那里。
湛暝刚想开口问,却听车帘外高宏昇高声道:“两位公子,到了西疆河了,要不要下来打水?”
于是三人便都携着水袋至河边打水。河水清澈凛冽,仿佛能够洗净繁思和疲倦一般。
久屹见湛暝捧水洁面,不由得也伸手撩动着水波,忽然定定的看着掌心中的一窝水道:“如果蒋灼性命堪忧,你可愿冒着暴露实力的风险去救他?”
掌中的水顺着指缝一滴滴的留着,久屹转眼看着湛暝。
湛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水滴顺着鼻梁滴在了河中倒影上。直至高鸿昇的脚步声已经回到了马车旁,湛暝才开口道:“不会。”
湛暝侧头看着久屹,水滴又顺着脸颊流至下颚,像泪痕一般却无法柔化这冷寒的线条。“但我会尽力不去做这样的抉择。”
久屹闻言依然盯着掌中已经流光了的水,淡淡的勾着浅笑道:“看来我真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久屹看了看并不明白的湛暝,起身向马车回转。想了想又侧头对后面跟上来的湛暝道:“我也希望你不会遇见这样的抉择。”
这次湛暝却没再言语。神情明显沉重了许多。
久屹并不关心湛暝心里是否愧疚,因为在他看来,人做抉择时,自有代价的衡量,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他刚刚已经言明了重点,显然他知道的太多了。
湛暝为了不让旱魃破坏玄武穴的平衡,不惜在久屹面前暴露了自己掩藏最深的秘密。
是久屹太可推心置腹还是此事当真如此紧要不得不出手,这个问题,显然久屹觉得这不需要再斟酌。
久屹记得湛暝当时说过,如果旱魃肯离开玄武穴,他可以放旱魃一条生路。
要知道,旱魃为祸苍生的能力不比玄武穴失衡差,如此一来湛暝所在意的应与苍生性命无关。
久屹就是很好奇,这玄武阵穴到底还有怎样不为人知的作用竟让湛暝如此在意,以至于可赌上不计其数的性命。
再启程后,湛暝便替换高宏昇在外驾车,让高宏昇在车内休息。
这高宏昇看起是个谨慎的年轻人,对久屹两人也是恭恭敬敬的。话语也不多,除了讲几句该说的其余时候就只管认认真真干活。
久屹侧头看了看一直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高宏昇,忽然问道:“见你年岁不大,年方几何?”
高宏昇愣了愣,似是才将发散的神思牵回。看了看久屹,认真的脸蛋上多了几分笑意:“小弟今年刚满十八。在通冥坊从事的年头也不多,况且一般都在外围听命,所以公子大概也觉我面生。”
久屹知道通冥坊的仆从并非都在明处聚集,隐没坊间的有多少根本无人知其确切,所以心下了然也识趣的不再多问。
久屹看着宏昇勾了勾浅笑道:“通冥坊仆役众多,我一个新晋之人,自然是看谁都有几分面生。”
顿了顿又道:“说来此次任务也赶的紧,路上的行程几乎是日夜兼程。你们白日轮番驾车,我则负责夜间乘驾。
不过我是第一次驾车,还要靠你指导一二。”
高宏昇愣了愣,他本以为这熬夜驾车的苦活定是要落在自己的肩头了。再怎么说也不像要轮到这看起来文绉绉的公子身上的,有些意外的道了句:“好……好的,这本就是在下之责。”
久屹勾了勾浅笑,从一旁的包袱中翻出了羊皮地图,准备研习一番,以应付夜间行路。
见久屹看的认真,高鸿昇也不由得凑了过来。
久屹点了点地图上的一条小径问道:“我们现下走的,可是这条路?”
“对,沿着这里一直向下走,接下来穿过十几里最是不好走的山林路,清晨便可过青霞谷。”
见高鸿昇点着地图,久屹隐隐感觉他似乎对这条荒间野路非常熟悉。便又指着后面的图问道:“这后面好像没路了。”
高鸿昇笑了笑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青霞谷后面是一片荒野沼泽,一般无人敢走,许多行经的商队百姓都绕道而行。
所以地图上来看,这里是无路可走的。”
久屹看了看高鸿昇,不假思索地问道:“所以你知道如何穿过那片沼泽?”
高鸿昇闻言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久屹。大概是本想卖个关子,等久屹愁眉苦脸的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时再道‘我有办法’。
谁知竟被这看起来深居简出的书生就这样一语道破了。
“公子怎么知道的?”
久屹笑了笑,点了点地图道:“这上面绘的沼泽区域不小,若是绕行,耗时不亚于走官道。
那么我们舍弃平坦的官道,在此荒郊野岭中穿行的意义又何在?
我想是定然有别的办法了,况且你说那沼泽一般人不敢轻易踏足,却没说笃定行不通。
此次公干走的匆忙,钟楼主特遣你与我二人同行,自是有你的用武之地。
想必你便是那为数不多,能通过那片沼泽的不一般之人吧。”
高鸿昇闻言笑着挠了挠头,似是也感觉自己刚刚有些迟钝,不好意思的道:“公子所言甚是,在下正是知晓如何穿得过那片沼泽,因而钟楼主才特地遣我伴行。”
沼泽邻水,时而多瘴,最是难行,久屹隐隐担忧此行是否能够按预期时日赶到。
见久屹低眉看着地图不做声,高宏昇也没再开口打搅。
马不停蹄,一下午的光景马车便已赶至了地图上画的那十几里山路中。
这山林路虽宽敞,却坎坷不平,时常是弯弯绕绕,陡坡浅洼。眼看着西边泛红,林中光色渐暗,马跑的也远不如先前起劲。
终于在经历了几次剧烈的颠簸后,外面的湛暝停下了车架。
这山路碎石多,哪怕是碾过几个小石块,车里的人也如锅中炒豆一般,颠的人头痛腿麻。
久屹不可思议的看着靠在角落处睡的酣香的高宏昇,不禁想他也是个奇人。
湛暝将车稳下,掀帘道了句:“黄昏了,马也有些疲累。此处宽敞,暂且在此休息整顿,膳后再赶夜路。”
却不想这不高的声音竟把睡死的高宏昇惊醒了,他身体一倾,猛地坐了起来道:“吃饭了?”
高宏昇眨了眨眼睛,让视线清晰了些,见湛暝和久屹正看着他没做声,才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高宏昇不好意思地抿嘴低下了头,看着脚尖不说话。
久屹笑了笑,想这小伙是真饿了,看着湛暝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荒路2
几人下车燃起了篝火,高宏昇手脚也麻利,很快取下车中的干粮、烧饼,围着篝火烤了起来。林子里一时香气四溢。
“这林中会否有野兽?”久屹看着手中木棍上的火苗,有种不好的感觉,似是周围有什么在窥探着,有些担心的问道。
坐在一旁的高宏昇笑道:“不会的,公子,这林子在下走过不少次,没什么大的野兽,也就是山间的小蛇小虫而已,不足为虑。”
久屹听着高宏昇的话,注意力却在湛暝从干粮包中取出的一个油纸包上。
见湛暝将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久屹不由得更加好奇了。打开的一瞬间,久屹不由得想翻个白眼。
不过是拿出一块腊肉,怎就包的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湛暝自顾自地拿出匕首将腊肉切块,串在削好的木叉上架在火边烤了起来。
高宏昇也盯着湛暝的动作,虽然目光都落在了肉上,却也没好意思说什么。良久还是垂眼盯着自己面前烤的有些发黄忘记翻面的烧饼。
很快烤肉的香气盖住了干粮的香气,在暗下来的林间弥漫开来,又暖又香的气息围绕开来简直甩都甩不开。
高宏昇忙拿起自己的烧饼啃了起来,估计是以为堵上嘴便闻不见这香气了。
不过在这荒郊野岭之中,这点荤腥确实是有够诱惑的了。好在久屹看来倒是不如那人血味道蛊惑。
高宏昇嘴里烧饼正噎的起劲,却见一串烤肉递到了面前。
湛暝见他还愣着,动了动手腕,手中的木叉在他面前点了点。
高宏昇不好意地的笑了起来,忙接过了烤肉。烧饼就着烤肉,小伙吃的那叫一个香。
见湛暝又向自己递了过来,久屹忙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不会吃的,湛暝也未强求。高宏昇看了看一直未动口的久屹,以为腊肉不合他口味,忙将面前考好的馒头和烧饼统统递了过来。
“我不饿。”久屹浅笑着摇了摇头,一副真的没胃口的模样。
高宏昇见状也只得“哦”了一声,心中奇怪,这久公子一日不曾进食,竟还说不饿。就算看起来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却也不能真的水米不进啊。难不成是在约食?也不胖啊。
两个人吃的起劲,只有久屹一旁看着,莫名让高宏昇有些不好意思放开吃。就在这时,久屹忽然转头盯着湛暝背后的马车,眼神中满是警觉。
这动作不大,却引起了高宏昇的注意,立刻跟着警惕了起来。
高宏昇跟着向湛暝身后看了许久,可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心中愈发的不安。
此时的湛暝被这样盯着,却依然吃的悠然自得,抬眼看了看久屹,咀嚼的动作依然没停。
就见湛暝咽下了嘴里的肉才向后靠了靠,用手中的木叉敲了敲身后马车箱体上的缝隙,沉声道:“出来吧。”
久屹两人闻言一愣,显然此时车上像是躲着什么,而湛暝好像很早便知道了。
又等了半晌,依然没有动静,湛暝耐着性子将第二口肉嚼完咽了下去,又抬手用木叉敲了敲那条缝隙,车厢里才开始有动静。
听声音,像是从车里的坐塌下面传来的。动了良久,声音磕磕绊绊,像是才将坐板翻了开来。
爬出来的时候一声脆响,显然跌了一跤,一声稚嫩的“哎呦”传了出来。
久屹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檎小公子?你怎么在这?”高宏昇见小檎从车里灰头土脸的跳了下来,惊讶的叫道。
见小檎落地时都显得有气无力的,看样子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久屹皱着眉头,有些犯愁的看着他,但还是起身将他扶过来坐下,问道:“你一直躲在里面?”
“哎呦麻了麻了……”小檎也不知是故意扯开话题还是真的腿麻,敲着小腿只顾龇牙咧嘴。
此时的小檎,活脱脱和蒋灼耍赖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久屹摇了摇头,将一旁的水袋递给了他。
小檎一见,傻兮兮的乐了起来,拿着水袋猛喝了好一阵。
小檎水喝足了,气也喘匀了,时间也拖的够久了,可湛暝和久屹依然吃肉的吃肉,烤火的烤火,没打算再开口的样子。
高宏昇见气氛不妙,干脆头都不抬,吃着手里的肉夹馍一声不吭。
小檎本想等他们开口,可看这架势,势必是要先认错才行了。
只得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道:“久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刚刚你问什么来着……”
小檎还要说什么,却见久屹转过头来盯着他。那神情看不出什么不悦之色,却也没有他平日里挂在脸上的浅笑,简直说不上来是什么神色,反正那一瞬间,小檎打了个冷颤。
见久屹还是停在那里,似是在等他开口。小檎抿了抿嘴,收起了侥幸的态度,正正神色,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对不起久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但这次……”
小檎说到这里,狠狠的吸了口气,似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抬眼盯着久屹投来的目光:“这次我,一定要去津州。”
小檎这最后一句说的抑扬顿挫,全无半点玩笑之意。
久屹看了看小檎,似乎看见了小檎眼中的期颐和忐忑,于是他只是转头继续用手中的树枝拨弄着火堆,看起来依然很沉静。
小檎开始有些害怕,实质上他从未真正读懂过久屹的神情,他也并不能清楚久屹是否在生气。
直到久屹看着火苗平静的道:“你无需道歉,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和你姐姐,就可以。”
久屹顿了顿,转头看着小檎,格外道认真地道:“即便你现在没有长大,却也开始希望能够掌控自己的抉择。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本能,我不能怪你什么。但你要记得,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幸能够挣脱命运的摆布,你需要变得更强。”
默不作声的湛暝抬头看着此时的久屹,半边火光映红的脸颊那样清雅夺目,却让湛暝移开了目光,隐隐皱起了眉头。像是那面孔让他不忍再多看一眼。
第二十六章荒路3
虽然小檎还不能完全听懂久屹的话,但他感觉得到久屹的鞭策,认认真真地点头道:“我会努力的。”
久屹浅淡地笑了笑,拍了拍小檎的头。即便此时他心中尚有疑虑,但并不想向一个孩子盘根究底。所以只是点到即止。
小檎见久屹有了笑容,总算松了口气,看着久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久哥你不生气了吧?”
久屹看了看小檎勾了勾嘴角道:“我无甚可气,该生气的是你姐姐。
若是她知道你为了去津州,不吃不喝,偷偷躲在车中座塌内整整一日,定然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生气。”
小檎见久屹看起来确是未动怒,胆子又开始大了起来,大眼睛盯着湛暝架在火上烤的腊肉胡扯道:“嗨,久哥你别提了,那座塌打的好生小气,我蜷在里面动也不敢动。
好在外面有几条小缝隙,不然可真要憋坏人了。”
久屹闻言笑到:“平日叫你扎马步倒不见你有这样的定力,今日竟缩在那样小的空间里躲了一日。
也罢,全当将以往偷的懒弥补一二罢。”
“一二?”小檎一听便夸张的叫了起来,盯着火上的腊肉又故作愠怒地道:“岂止一二啊久哥,我屁股和这半边腿到现在还是麻的。
尤其是进了山林,停车前颠的那几下,脑壳里面豆花都碎了。”
高鸿昇闻言似是脑补到了画面,在一旁呛笑出了声,忙捂着嘴假装在咳嗽。
小檎见状面上挂不住,又挺了挺腰杆故作硬气地道:“不、不过就算这样我也忍着没做声,定力强的很哩。”
“后来呢?”久屹勾着嘴角明知故问道。
小檎也知道这硬撑的场面挺不住,干脆倒打一耙道:“后来……
后来要不是湛暝哥哥烤的肉太香了,我的肚子也不会叫,肚子不叫你们也不会发现我,不发现我……”
“不发现你怎样?难不成你还要在里面躲上三天三夜?”久屹盯着小檎故作没好气地问道。
见眼前这毛头小子噘着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接着道:“你姐姐若是发现你不见了,说不准会沿途快马加鞭的赶来,到时你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从先前钟楼主对此事的表现来看,这样的情况是绝对有可能的,届时对峙的场面会何等疾风暴雨,可想而知。
不想小檎闻言坏笑了起来,边道:“嘿嘿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有办法确保她一时半刻还不能发现我已经离家出走啦。
最快起码也要明天才会穿帮,到时候她再追赶已经来不及啦。”
小檎说着不自主的嚣张起来,连带着动作都摇头晃脑的,显得相当得意。
只见久屹木着脸盯着小檎清了清嗓子,小檎立刻乖乖坐直闭了嘴。
久屹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嘀咕道:“蒋灼平日里都教你些什么……”好的不学,嚣张劲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后面的话久屹没再说,因为在目前这样焦灼的境况下,提起蒋灼气氛便会变得非常凝滞。
小檎闻言看了看久屹,低下了头,说不上惭愧还是难受,总之百感交集。
这时两串考好的腊肉和软馍递到了小檎的面前,香气扑面而来了,小檎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谢谢湛暝哥哥。”小檎见了好吃的,立时将先前埋怨湛暝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手上利落的接过湛暝递来的吃食,脸上乐开了花。
该审讯的也审讯完了,饿也饿了一天,馋也馋了好一会,罚也算是罚了,最后还是要让吃饭的。
高宏昇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大人,活似一对无常鬼,一个唱红脸,好一顿说教;一个唱白脸,负责最后给个甜枣,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不禁低头庆幸犯错的不是自己。
久屹看着湛暝递过去的吃食,忽然想起湛暝下车后的情形。
当时车架在路上经过了几次剧烈的颠簸,湛暝便将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开始燃起篝火,泰然自若的烤起了肉。
而那时久屹才听见车中小檎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显然那时湛暝似是已经知晓车后厢体中有人。
如此看来这一系列悠然自得的烤肉行为相当刻意,多半是在引诱小檎自主地露出破绽。
湛暝如果早知道小檎在车上不会让他一路跟到现在,定然是进山时的几个颠簸让他听到了什么破绽。却没有立时道破,而是默不作声的引蛇出洞。
说起听声,听尸语定然是无人能及久屹,不过若是其他声响,自然还是轻功内力强的人更加在行。
久屹看了看毫不知情的小檎正大快朵颐,不禁摇头想道:“坏人不可怕,正经人坏起来才可怕。”
几人简单结束了晚膳,待马匹状态有所恢复,立刻整装出发,连夜赶起路来。
夜降了下来,林子里很快寒的令人脊背发凉。冷风瑟瑟中,只有偶尔几声鸮鸣在林中窜动。此时车架的行进声显得格外突兀。
湛暝和小檎已经在车中歇下。小檎在座塌中躲了一日,紧绷的心神总算松懈了,大抵是累得不轻,此时已经坠入梦乡。
见湛暝也靠在了一旁闭上了眼睛,高宏昇轻手轻脚地从车中钻了出来,坐在了正在驾车的久屹旁边打了个冷颤。
“这一路檎小公子定然是累坏了,已经睡沉了。”
久屹闻言笑了笑,拉着缰绳道:“来时一路上都未听见什么动静,想他定然是屏息静气,尽量减缓气息,小心翼翼的躲了一路。”
“不过,我们这赶着去救人,带着小公子,恐怕……”高宏昇皱眉看着久屹道。
显然之前大家都聚在一起,他未好意思说出口。现下就他二人,正是时候商讨一番。
“自是不可能带他进异界的。”久屹看着面前疾驰的马,定定地道:“他跟到这已经足够了。
待到了津州的通冥坊,便将他安置在那边等我们回来。”
高宏昇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安全起见,这样更妥当。”又看了看久屹的手叮嘱道:“公子,缰绳这里可以再紧一些。”
久屹学东西不慢,本身乜寒涯也是驾过车的,高宏昇跟着指导了一个时辰,便慢慢发掘久屹基本已经掌握到了要领。
干坐着也是困,久屹在高宏昇打了第二个哈欠后便让他回车架中歇息去了。
虽说都言长夜寂寂,但久屹从未觉得人间的夜有何漫长,斗转星移间能够感触到时光的飞梭。
哪怕是苍穹下几无动化的薄云,也比玉棺中死水沉寂般无休止的黑暗要来得有生气些,更何况久屹还忙着看地图驾车。
越到山林深处,坑洼越发的多起来。虽然久屹尽量绕开不平的地方,但一路上依然颠的不轻。加之他们行进的不慢,车架吱吱呀呀的像要散了架。
就这样,久屹还是听见了后面高宏昇睡熟的鼾声,与车架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两相呼应的那叫一个默契。
第二十七章泥沼1
行至后夜,林中开始升腾起浅淡的迷雾,潮气浸的人牙齿打抖。
虽说已经渐入秋季,但如此温度大概也是初尝。
闻得小檎打了几个喷嚏后,湛暝将包裹中的几件斗篷翻了出来,各自披上。
不多时,湛暝便钻了出来,拢了拢斗篷坐在了久屹旁边,将一件斗篷递给了久屹。
虽然久屹并不觉冷,但还是想尽量表现的和常人一般,索性没说什么,接过了斗篷。
“前面要到山崖路了,小心些。”湛暝说着。大概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声音很轻。
久屹闻言点了点头,知道湛暝这是不放心,生怕出意外,坐出来好提点着。
久屹看了看前面的马匹道:“马匹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勉强可支撑至明日正午。
待到了镇上要快些找到驿站换马才行。”随即松了松缰绳让马放缓些。
湛暝看了看久屹抱着斗篷的手,自顾自的将久屹手中的缰绳接了过去,边轻声道了句:“好。”
久屹腾出了手,将斗篷规规矩矩的穿了起来。
过不多时,车架果真走上了山崖路。道路不宽,勉强能容下一辆车架。久屹侧头向一旁看了看,车轮边缘距离崖边不足三尺。
崖下数十丈,浓雾遍布看不见底。空荡的声音从中混响,仿佛能够摄人心魂,引得崖边的人坠入其中。就连前面行进的马匹也不自主的放慢了步子。
而从上崖之前,湛暝便一直攥着缰绳没有要交给久屹的样子。
久屹看了看湛暝一直全神贯注的侧脸,也就顺理成章的将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山崖路就这样走了几个时辰,人和马都如此高度集中着不敢懈怠,下了山崖路显得都很疲惫。
久屹便叫湛暝回车中歇息,将马车停在有水草的地方进行整顿,久屹自己则在外面看守,以防万一。
从地图上看,过了这几里平原,马上便可进青霞谷了。久屹看了看天色,似是接近寅时,应与预计时辰无差。
听着车中高宏昇的鼾声,久屹盘算着到青霞谷恐怕要唤他一唤。这小伙年轻觉重,睡了一路。但到了沼泽,还要指望他的。
寅时的天边亮的有些晚,靛色的夜空罩着微青的薄云,偶尔几声雀吟比深夜略显生机。约着马匹体力有所缓和,久屹便开始启程。
抵达青霞谷的时候,天色依然有些阴沉,颇有空山新雨薄云升的气象。
虽然景色依然是美的,但久屹心下有些担心,若是下了雨,可就更加行路难了。
“天色有些阴啊。”
突然的声音吓得久屹一愣,发现高宏昇竟然醒了,探出头来揉着睡眼。久屹心中嘀咕,这小伙醒的倒是时候。
高宏昇自觉的坐了出来,接过久屹手中的缰绳道:“不过这一带少雨,看这样子一时半刻也就是闷着,且不会下。
不用着急,过了这山谷,我们离得就不远了。”
“一路睡的可好?”久屹向后倚了倚,靠在车框上,悠闲地问道。
高宏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公子驾车技艺真是天赋有佳,路上丝毫不觉颠簸,一觉睡的太熟,独留公子一人驾车,真是惭愧。”
久屹笑了笑,哪里是他驾车技艺高超,分明是这小伙觉重,估计就算是在市井街头,他也是照睡不误的。
便道:“无需惭愧,我本就少眠,这夜里的事大可交由我做。”
简单聊了聊,接下来的事基本也无需久屹操心。大概是有点愧疚,高宏昇一再催促久屹回车中歇息。
久屹心想这正常人也确是该歇息了,便故作疲惫的揉了揉眼角。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车中。
眼见着天还未亮,小檎还窝在角落处睡着,湛暝也靠在另一边不知是否还未醒。久屹也择了剩下的角落,向后靠着,应景的闭上了眼睛。
虽说久屹上次‘应景的闭上眼睛’后便睡了过去,但这次并没有这样的意外。
久屹感觉车架一路穿过了山谷,过了一片平地。接着行进的声音似是又来到了林中。
久屹伸指将帘子挑开了一条缝隙,向外望了望,果然来到了一片不小的林中。
这里与之前路过的山林类似,树与树之间间隙很大。但这里的树冠长势更浓密更庞大许多,错落的树荫将林路遮的不见天日。
时辰本就早,天色又阴,整个林子里黑压压的如傍晚一般。
更为不同的是,这里不是山石路,而是泥土路。林中潮气不小,土壤看起来湿漉漉的,地势却也不算平坦。
但好在车架走上去声音很小,软绵绵的。给人感觉若是停在这里久了便会陷下去一般。
“沼泽到了。”
久屹闻言回头,见湛暝正看向这边,为了不打扰小檎,声音压得很低。
久屹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心的看向外面。
青苔四布的泥土上,很难分辨哪里是地面,哪里会是泥沼。
坐在车里,久屹明显感觉高宏昇驾车走的不是直线。东拐西弯的绕着,三步一小转五步一大弯的,车里的人也跟着晃,绕的人头晕。
反正久屹很快便记不清现下走的方向到底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了。这又不像在地宫中,不能做记号。
一旁倒着的小檎也难受的翻来覆去,想是也晕得很,但还没有打算从睡梦中挣扎起来的意思。
久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驾车的高宏昇,依然气定神闲的望着前面的路,看起来颇有把握的样子。
久屹想这高宏昇不仅是对这片沼泽非常熟悉,走过的次数定是不少,而且方向感定然也是极佳的。
久屹心中正对这高宏昇好一番夸赞时,行进的马车忽然向一旁猛地歪了下去。
整个车倾斜的幅度不小,里面坐着的两人都跟着一栽。角落里的小檎直接“哎呦喂……”一声从坐塌上滚了下去。
“嗷,我的屁股。”小檎从半梦半醒中惊坐而起,揉着摔疼的屁股叫了起来。随即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
“糟了!”外面的高宏昇也惊道。
湛暝反应快,立时明白了过来,迅速伸手将对面的久屹和小檎大力拽到了自己这边。
久屹被拽到了湛暝旁边坐了下来,发现车体正向自己和小檎刚刚的方位倾倒。
“下陷了?”久屹忙掀开车帘询问状况。
第二十八章泥沼2
外面赶车的高宏昇也有些惊慌,但举止还算淡定。回身向久屹道:“后轮陷下去了。”
随即他用手中的马策探了探地面,确定车前侧的地面没有危险后迅速跳下了马车。
前面的两匹马由于惊慌仍在向前挣扎嘶鸣着。但车体随着胡乱的挣扎反而越来越向后陷。
高宏昇看了看马匹面前的路,确定也没有危险,方唤久屹几人道:“快下来,这里的地面没有问题,先减轻车中的重负。”
说着伸手拉住躁动的马匹,想方设法让它们安静下来。
高宏昇也是熟识马性,待三人皆跳下车的功夫,马匹便已安静了下来。
不过车体后面仍在慢慢下陷,拉的马匹不住的向后退去。从刚刚事发至现在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后面一侧的车轮已下陷了一多半。
这样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不论发生什么,不可弃车,否则耽搁的时辰着实无法弥补。
高宏昇拉着马匹向前拽,手中的马策时不时敲打,似是在下达命令。马匹跟着向前用力,试图将车从泥沼中拉出。
久屹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两匹马已行进了一天一夜,虽说中途有所休整,但哪里还有力气经得起如此折腾,更何况接下来还有路要走。
久屹准备绕至没有下陷的后轮一侧,设法帮忙将车推出来。
方抬步,湛暝便提醒道:“小心沼泽,探了路再落步。”随手捡了根木叉递了过来。
久屹没有怠慢,接了过来迅速向马车后靠拢。车后这一侧的地面还算扎实,久屹很快绕至后方伸手搭在了马车后。
湛暝叮嘱了小檎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乱走,小心躲闪。随即来到了前侧伸手握住了车辕。
久屹同前面的湛暝交换了眼神后二人一同用力,后方猛地一抬,前侧大力一拉,车体瞬间被拔了起来。
最前面拉着缰绳的高宏昇和马匹立时向前倾了过去,湛暝见状忙腾出手向久屹摆了摆,示意久屹慢慢来。
高宏昇险些仰倒过去,死命地拉住了缰绳。如此状况下若是跌倒,很可能被马匹踩中,那便有他受的了。
但很快,马匹又被车架拉住停止了前倾。高宏昇忙趁机立直了身子,吓得擦了擦冷汗,险些成了蹄之鬼。
他拉着缰绳向后看了看状况,见湛暝和久屹仍在用力,陷入的车轮|大部分已被拉出,还有少部分陷在其中。
高宏昇不敢怠慢,继续拉着马匹向前用力,在车架还未完全脱离泥沼之前万不可懈怠,因为车架很可能因他们停滞的瞬间又一次陷落。
但高宏昇还是忍不住想,方才有那么一瞬间车子好似被整个抬了起来一般,大概是自己错觉吧。
很快,三人便将车架的后轮从淤泥中推了出来。
高宏昇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抬头却见另两人根本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没有出过力的模样。
“休整休整吧。”久屹见高宏昇和马匹都累的不轻,有些担忧地道。
却见高宏昇强撑着站了起来道:“不行,不能歇……”接着又喘了喘,补充道:“误了时辰,便出不去了。”
“时辰?”久屹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这沼泽的陷坑会随时辰变化?”
“对。”高宏昇调整了一下气息,捡起地上的马策道:“一定是时辰不对,否则我带的路,绝不会让车陷落。”
高宏昇讲到此处语气明显有些慌了,显然以往他从无失手,但他还是握着马策冷静的思索了起来。
“按行程来估算,我们抵达青霞谷时,应是寅正二刻左右,最晚也不会超过寅时四刻。
但我醒来时天色便是阴沉的,日月光色不明,没能清楚的判断具体是何时刻进入的谷。”
高宏昇说着用力的捶了一下手掌,看起来非常自责。又有些烦躁地道:“这个时节此一地带本是偏干涩少雨的,倒霉的今天偏是阴天。”
“你先莫急。”久屹拍了拍高宏昇的肩膀,依然拿出不紧不慢的状态来,希望将气氛稳定下来。
接着道:“我们这次行路赶得急,同样的脚程耗时会比普通的商队要少一些。
况且,自昨夜初始,天色便是阴沉着的,难免影响了人的意识。按我的推算来看,我们方至青霞谷的时辰恐怕要在寅时以左,未能到寅时三刻。”
高宏昇闻言眼前一亮,看着久屹似是看见了希望,忙追问道:“寅时以左?有这般快吗?”
久屹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是,后来夜里我见马匹撑得住,仅停下歇息了一个时辰……”
高宏昇闻言撵着手里的马策忙道:“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好办。就怕是……不会,不会,就算晚也不会晚上两刻钟……”
高宏昇一边嘀咕着,一边拿着马策在周围的地面试探。
这沼泽的地形只有高宏昇熟悉,况且高宏昇又说这里陷坑变化多端,危险异常。所以这个时候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
高宏昇一个人来来回回,弯腰皱眉探了几圈,神情看起来相当认真,最后起身时已是满面的汗水,但脸上的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对,却如公子所说,我们早到了。比预计的要早上三刻。”高宏昇一脸高兴地跑过来向久屹道。
小檎在一旁不由得叹道:“就这样摸了几圈,你就能把提早的时间准确说出来?”
高宏昇闻言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嗨,还是多亏久公子提醒。这早到会比晚至要好办许多,虽说要绕远几步,但总不至于困在此处。
不过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虽说马匹现下状态不好,但这里的泥沼陷坑已经开始变化,还是早些走出这是非之地再做休息。”
几人点了点头上了车。高宏昇赶车的速度依然没有放缓,显然此地多变不宜久留。
但与之前有所不同,他时常会停下来用马策探路,再做方向的打算。想来几人正走在了陷坑变换的节骨眼上,难走的很。
走出这片林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就连马匹看起来也平静了许多。几人找了临溪的岸边,进行简单休整。
第二十九章又见通冥坊
“那林子可真是险,方才在车中,我都不敢乱动,生怕动作大些便会再陷下去。”
四人正蹲在溪边洗漱,小檎一边搓着水里的小手一边心有余悸的道。
久屹也跟着撩起水,象征性的抹一把脸道:“仅仅是提早了三刻,便险些陷入。
想必这林子变化无常,鲜有人能顺利穿过,更何况是驱车穿行。亏得有你。”
久屹说着看着一旁埋头洗脸高鸿昇,心道这小伙不一般。
高鸿昇闻言甩了甩发丝上的水,不好意思地道:“惭愧,我本应计算好时辰的,不想出了差错,险些误了各位公子的行程。
好在我们是提早进林,若是迟了,很可能会困在其中。那林子正午时分尤其险,几无落足之处,陷入其中便是死路一条。”
一旁的湛暝也道:“相传神农氏炼药,以求去瘟防疫,寻得晨云山中十味珍药。
据说其中还有一味极其珍贵,便是踏遍六界也寻不出五株的鹿心草。
十味药熬制整整四十九日,无恙。
却在最后一日出了差错,被有心之人加了东西。
整副药因此被毁,甚至功效大变,成了可吞噬万物的剧毒。传言这毒药效果霸道可怕,仅一滴便可害尽一县之人。
神农大惊,立刻将成药拿去销毁,以防有心之人抓住可乘之机。
不过销毁的过程中,意外洒落一滴于山坡之上。整个山坡立时塌陷夷为平原,且滴药之处已成为泥沼渐渐向外扩散,绵延数十里不休。
据传,那处泥沼便是我们方过之地。”
一旁听故事的小檎听的入迷,忙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厉害!那,那毒药最后被销毁了吗?还有那在药里做手脚的小贼可抓到了?”
高鸿昇也跟着好奇道:“还有这样一说?开眼了,这林子居然和先圣有关!那后话呢,没有后话吗。”
“没有后话了,这只是个神话传说而已,听听便罢了。”
湛暝肯讲这好半天已算是心情好,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襟,便懒得再多言,回身直奔马车而去。
小檎蹲在久屹旁边嘟囔道:“切,什么破传说,没头没尾的,尽是吊人胃口。还没话本子好看。”
久屹好笑的看了看面前的好奇崽摇了摇头。
其实传说也大多如此,三分真七分假,漏洞百出没有因由可寻。多半是人们真假参半编出来哄人的,不可尽信。
不过这个神农的传说久屹倒是没有印象,也是头一遭听过,倒也觉得新奇。
若不是湛暝对什么冷僻的古卷有所了解,那便是他编来诓人的。不过以湛暝的性子,大有可能是前者。
“好了,别想这些了,快去吃些东西吧,简单用膳我们好继续赶路。”久屹说着起身带着两人也跟了过去。
说来一路也是艰难,待他们行至最近的镇子,已是未时,车架的马匹早已精疲力竭。
四人找了镇上的驿站,换了精良的马匹,未加修整又开始了昼夜兼程。
好在后面的路皆是穿行在镇店之间,较荒郊野岭平坦了许多,偶尔还路过几段官道,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镇店挨的密集,驿站之间也离得近,一路上马匹更换的勤,行程上未再过多的耽搁。
第三日二更时分,车架行至了一个颇大的镇子。
镇口的牌坊高高的立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两边的青石柱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龙鳞和鬼爪。一直延伸至上面的牌坊上。
牌坊上面凸出了五个龙头,这龙头看起来煞是怪异。
和传统的黄龙不同,龙角偏短,龙须龙鬃偏长,一张龙脸细看起来不似鹿反而更像虎狼一类的猛兽。
久屹坐在车外抬头看着这些刻龙,心想,这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东西怎的感觉不伦不类。
乜寒涯生前也未来过津州这边,也从未见过哪个种族的龙相是这般的,久屹不禁奇怪的歪了歪眉头。
“聚龙磐石镇。”久屹看了看牌坊上的黑色刻字,皱了皱眉头,接着问一旁正在打瞌睡的高宏昇道:“接下来该是进镇寻通冥坊了……”
久屹还没说完,一旁的高宏昇竟然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久屹无奈地看了他半晌,依然没反应。便伸指微微蓄力在他额前。
只听“乓”的一声脆响,高宏昇“哎呦”了一声,猛然被从梦中弹醒,还懵懵的望着久屹。
“聚龙磐石镇,已经到了。”久屹扬了扬下巴道,示意高宏昇来带路。
高宏昇愣了愣才从睡梦中醒来,忙“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接过缰绳。
心下却道,这久公子别看平日里文绉绉的软脚虾一般,却是个精力旺盛的主,就未曾见他倦怠过,精神头好的很。
这手劲儿也忒大,高鸿昇只觉得脑门儿被他弹的酸疼缓不过来。
不过像高宏昇这样觉重的年轻人实在是不敢和久屹苟同。连日疲乏的奔波,小檎个子小还好,几个大人几乎都是坐着休息的。
除了换马和如厕,人都佝偻着蜷在车里没伸直溜过,简直要散了架。高宏昇觉得若是此时给自己一张榻,他一定会睡死过去。
他也盼着赶紧到地方,催马快速进了镇子。
这小镇别别扭扭,虽然门脸正南向北,里面的房舍却东扭西歪,街巷岔路四通八达,就像是随便盖的一堆房舍穿插在一起一般。
七拐八弯的走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到了这里的通冥坊。
果不其然,这里的通冥坊外貌看起来也都同京中的如出一辙。简单的牌匾,四层的小楼,没有过多的装饰。
门口两盏暗淡的石灯和楼中大堂的烛光同静谧的街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车方至门口,便有小童子迎了出来。见来人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问道:“可是京中来的客人?”
久屹看了看高鸿昇,高鸿昇了然,立刻打起了场面,答道:“正是,还请通报贵楼主。
虽然天色已晚,难免叨扰,但许多事情还需当面定夺。”
“在下明白,几位随我来吧。”小童子拱手道,说着招来人去照看马车。
久屹带上帷帽,回身时湛暝已经撩开了车帘,车内小檎已然睡熟,久屹无奈将他抱了出来。
几人下了车,小童子看着不由得心道奇怪。他大概知道这群人是来做什么的,可是这拖家带口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太正经的样子。
第三十章方万径
跟着小童子,很快进了大堂。
堂中无人,楼里四下昏暗,似是楼中的人都已睡下。
没走几步,拐角处的一位掌灯仆从拐了过来,提着灯走在几人前面。几人被一路引向侧面的书房,远远就见那书房亮着灯。
“楼主,人到了。”小童子上前敲了敲紧闭的门,肃然道。
只听门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进吧。”声音并未拖长尾音,却自带些慵懒。
待小童子推开了门,里面一张桌案正对着门口,几人却并未见那里坐着人。
小童子抬了抬手,待进入房内,几人才看见窗旁的罗汉榻上靠着一个人。
这人又瘦又高,一身墨色单衣,更显得像笔杆一般。翘着腿靠在榻上,不知拿着什么书,正看的入迷。见几人进来,方抬起头来。
久屹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且放下待客之态不谈,那双好看的媚丝眼莫名令久屹不自在。
说不上阴郁,但感觉藏着阴晴不定的天色。
其实,上至额间的剑眉,下至带笑的薄唇,都看起来极为俊秀。唯独那双眼睛,看起来让久屹觉得煞是不舒服。
见几人进来,这楼主方将书卷放在腿上,笑着坐了起来道:“比预计的早了些。钟楼主的人当真是干练。”
这楼主说着忽然顿了顿,眯了眯眼眸,勾起嘴角接着道:“几位……公干还带着孩子?”
高宏昇见状忙尴尬行礼道:“方楼主,这位是我们钟楼主幼弟,檎小公子。因年幼好奇才一同随往。”
又抬手向久屹和湛暝接着道:“这二位,我坊中法士,久屹,久公子和湛暝,湛公子。”
见久屹和湛暝微微躬身施礼,方楼主点了点头,勾起嘴角笑道:“方万径,叫我方楼主即可。
我与钟楼主早已通过书信,我会安排你们进入异境,不过……”
方楼主说着抬手指向久屹抱在肩头睡死过去的小檎。
久屹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湛暝。见湛暝会意的点了点头,久屹便道:“孩子留在贵坊,还麻烦方楼主腾出地方留他直至我们回来。”
方楼主闻言摸了摸下巴问道:“看来几位并不打算休整,想连夜进异境?”
久屹点了点头道:“时间紧迫,还劳烦方楼主陈明异境的情况,尽快安排我们进异境。”
其实久屹完全不用休整,而湛暝白日在马车中休息了一日,连夜启程不是问题。
方万径闻言笑了笑,久屹莫名感觉那笑容同他之前的神情有些许不同,却一时说不出什么缘由。
方万径扬头朝门外叫了声:“方廖。”之前带路的小童子闻声立刻走了进来。“为檎小公子安排间客房,好生招待。”
“宏昇,小檎就交给你照看了。”久屹说着将肩头的小檎轻轻塞给了高宏昇。
高宏昇愣愣地接过小檎,一脸不明所以。
“你留下来看着小檎,别让他接近异境。让他乖乖留在这里等钟楼主,再者……”久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事实上,即便他们也同蒋灼一样在飞鸿岭中失联,是否有高宏昇在外面并无太大区别。
“明白。”高宏昇本就只是负责带路的,跟着进异境也是无用,便了然的向久屹点了点头,一副相当靠谱的模样。转身抱着小檎跟随方廖去了客房。
琐事都安排妥当,方楼主便请两人坐了下来,一起商讨异境的事宜。
实际上,事情要追溯到前月,异境中妖族各部落中忽然频频出现成龄妖莫名失踪的现象。
起初这种现象仅是在边陲部落中出现,也未被太过重视。
但仅仅不到半月的时间,这种现象便从边陲迅速扩散,异境中五州已牵扯了四州三十多个县。
眼见着情况日益恶劣,异象频发,各处刑案督管却迟迟查无头绪。
而实际上这也不过是异境妖族自己族内的事情罢了,与人界并无关联。
但月前,妖族督府在追查的过程中发现了有魔族的活动迹象。这不由得让境主妖王惕然心惊。
一旦事情牵扯到了魔物,那么眼前的状况便是需得六界皆警惕的。如果妖族的失踪状况是魔物一手策划,那么事情的严峻可想而知。
若猜测属实,那便很可能是有魔物通过生夺妖族修为来实行进一步的修炼。待魔物修成,恐怕六界都会不得安生。
这样的事情绝不是异境可以单独抗衡的,他们需要外境的驰援。
但这样大的事情若是传扬开来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在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和把握之前,万不可向外境透露。
况且从督府查察进展来看,妖族目前也只不过方触及整个阴谋的边沿,所了解的一切均不过猜测推理而已。
如果整件事情并非魔物引起,却去贸然联合外境,很可能在妖族羸弱之时引得外境的觊觎。
异境的安宁来之不易,外界对异境的窥探也是从未消弭过,这也是妖王最忌惮的情况。
所以经过再三斟酌,妖王一方面着手派遣得力的督府追踪调查,加大查察力度。一面着手筹备召集散落江湖早已隐世的妖长老前来相助。
但避世的妖也并不那么容易找到,所以得力的人手一时凑不上来。
眼见着四处追擦的几队督府要么毫无收获,要么完全查错了方向,甚至接连几批妖在查察的半路突然失踪,音信全无,生不见妖死不见魂。
折损越来越严重,可连对方具体身处何处都毫无线索,于是妖王不得已决定向境外谨慎求援。
但在事情明了之前,还不能将消息进一步外传。所以通冥坊成了不二的选择。
方楼主说到这里,看了看两人。湛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而久屹此时在看着方万径,隐在维纱后面的脸看不清神情。
方万径垂眼摆弄着手中的书卷继续讲着。
离津州异境最近的通冥坊便是这里,而事实上,方万径派入异境的人手前后已有三批。
前两批派去的人马都是和异境督府一同行动,每批加起来足有二十号之多。
像这种暗中追查的行动,二十号人的队伍已算是惹眼,就算是扮成商队也不能再多了。
不过这样的队伍胜在人多,况且派去的皆是精英,但结果实在令人咋舌。
这两批队伍,一入异境便音信全无,再没有一人回来。
第三十一章生还者
派去的最后一批人数偏少,是方万径派去单独行动的一队人马,并未与妖族督府同行。
一行七人,蒋灼便在这七人之中。
实际经过前两的次派遣,方万径手下可圈可点的属下已经损耗殆尽,元气大伤。所以他便紧急向附近的通冥坊求援。
而那段时间恰逢久屹几人方从北荒回京,第二天湛暝便消失了。而从情况来看,普通身手的人去了也无济于事,于是只得蒋灼立即起身赶往津州增援方万径。
最后一队人马进入异境直至昨日,依然毫无音信。方万径本以为又要像先前那般。
可就在昨日傍晚,队伍中的一名法士负伤而归。
说到这里,一直默默听着的两人不由得跟着一振,既然有人回来了,便有了线索。
可看着盯着自己的久屹和湛暝,方万径却摇了摇头道:“得到的消息不多。有帮助的不过一句话。”
根据方万径的详述,当时那人回来时,伤的非常严重,意识已经非常混乱,口中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
但是能连起来的只有一句:“他们去了飞鸿岭,那里很危险。”
“没了?”
方万径见久屹难以置信地问,只是耸了耸肩道:“剩下的话全部是零散的碎片,连不起来。”
顿了顿又摸着下巴道:“他提到……‘血淋’,还有‘东、北’,还一直断断续续的念着‘咒、咒’。
就这些,并不能联系起来,也听不懂什么意思。”
久屹低头想了想,若非知情人,这些听上去确实毫无用处。
方万径接着道:“这队人马原本决定去的是异境西面,那里是最初发现有妖失踪现象的腾狗部落。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从异境最西面查到了最东面的飞鸿岭。跨距整个异境,就赶路也要消耗两天时间。”
“信息太少了。”久屹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沉声道。
飞鸿岭里面一定有什么,凶险万分。可是他们现在所了解的碎片,简直帮不上什么忙,连一个具体的位置都没有。
六百里飞鸿岭,哪里去找蒋灼身处何处。
方万径揉了揉额角道:“知道的只有这些。不过这还不是唯一的坏消息。”
他一口喝光了自己面前的茶接着道:“我们没有人手了。我手下拿得出手的都折在了异境。
如果你们要立即动身,可随行的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要等召集的其他通冥坊人手来……”
方万径向后靠在了隐几上,又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接着道:“你们离得最近,来的最早,而其他通冥坊的人来此恐怕还要四五日。”
“不能再等了。”湛暝忽然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救人,查清事情原委非我所责。”
这话言简意赅,直白的表明自己闲事不管,只管救人,那些查案的琐事扔给别人做去。
为失踪者着想,确实不能再拖了。就目前情况来看,事情的真相绝非人手充足便能查清楚的。
人手多几个少几个于湛暝而言,也不过是累赘的多少罢了。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抢时间,救人。再拖几日,能否将人活着救出就难说了。
见方万径无奈的低头笑了笑,湛暝又道:“我们需要一个对飞鸿岭熟悉的人。”
“这并不难。”方万径说着起身站了起来,走至门前侧头对两人接着道:“不过行动之前,我先带二位去见一个人。”
三人没再多说什么,跟着提灯的仆从上了三楼。
跟在后面,久屹不由腹诽这方万径若不是太小气不肯点廊灯,便是故意将楼里的烛火都熄了。
就算是楼里的法士真的不剩几个了,却也不至于一盏廊烛都不用点,这样做只会使来人不自主的意识到‘这间通冥坊真的已经落寞了’。
如此大有做戏卖惨的韵味。
三人拐进了一间卧房中,门开的一瞬间,房中一股浓烈的药气混着血腥气和一丝腥臭味扑面而来。
屋中除了简单摆放的桌案和隐几,便是角落里的一张睡榻。黑暗中榻上隐约看见躺着一个人。
仆从抬起提着的灯笼照向那人,一张面色惨白的脸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平躺在榻上,半身盖着被子,上身赤|裸着。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人周身的皮肤上布满了细碎的清白色条纹,包括脸上、颈上。
这些条纹看起来像划破的一道道伤口,伤口又细又深。细看全部的伤口皆已经开始溃烂,所以条纹呈现青白的颜色。
这个人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看起来犹如死了一般。
“他就是那个回来的人。”方万径环起手臂看着这人道:“昨日夜里还能在昏迷中发出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今晨便已没了动静。”
见湛暝看了看他,方万径接着道:“已经尽力救治了,一直在发热,查不出缘由。
身上的伤口不知道如何造成的,上了药却一直在迅速恶化。请了最厉害的老药师和郎中看过,现在还没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恐怕挺不了多久了。”
这方万径带他们来见这人,自然是有意警告他们异境凶险。
可久屹似乎考虑到了其他方面的事情。便忽然问道:“此人可是你坊中高手?”
方万径闻言一愣,歪眉摸着下巴看了看久屹,眼中的多了几分打量。
不过面前这黑灯瞎火还带着帷帽的怪人哪里是那么好打量的。
方万径未再表现什么接着道:“说来蹊跷,他并不是高手,身手平平。
在第三队人里算是凑数去的。同去的人里,身手较他强的有好几个。先前折进去的两队人更不用说。
可偏偏只有他回来了,真是奇事一桩。”
久屹听闻这语气感觉倒不是很在乎眼前这死里逃生的伙计,反而更心疼那些折在里面的好手。
“看来当真是生死有命。”久屹不由得幽幽的感慨了句。似是故意给方万径听的。
方万径闻言轻笑了声点了点头。
既然该讲的都讲过了,也没有必要再拖沓,方楼主很快为两人准备了马匹干粮,以及带路的随行,准备连夜向异境出发。
第三十二章出发
此行共四人,随行的两位,一位是通冥坊熟识飞鸿岭地形的仆从,名叫何晨。
不过这人一身石青色粗布衫,看起来已年过半百,身板虽然还算硬朗,但头发已经花白。
而另一位则是个同高鸿昇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名叫凤采眀。
小姑娘个子不高,一身妃色干练的短衣。瞧着挺机灵,大眼睛转来转去,看起来因为突如其来的任务相当兴奋。
这一老一小,就差再加一病一残组在一起,成语就全了。
见久屹环着手臂歪头在帷纱后打量着这两个随从,方万径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将就着带走吧,之前那个年轻些的领路人若是回得来,现在却也轮不到他。”
又指了指小丫头道:“至于她,我手下你还能用上的可非她莫属,时候到了你便知晓啦。”
说着还神秘兮兮的卖起了关子,环起手臂悠闲地看着准备启程的几人。就像他们只是准备远行的,并非是要入生死之地。
久屹也知道这时候没法再挑剔了,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约在四更十分,四人轻装简行,各乘一匹马飞速向异境赶去。
几人连夜赶路前去救人,气氛本应沉闷紧张才对,可不想这跟来的小丫头凤彩明还是个话痨。
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过兴奋,小丫头一路上话就没停过。一会向久屹打听京城的状况,一会又问久屹为什么黑灯瞎火还带着维帽,一会又和老爷子何晨聊起了异境的情况。
其实久屹并不反感,毕竟小丫头长得可爱,性格看起来也是直率的。别看久屹平日心思重,但并不喜欢和拐弯抹角的人打交道,能够简单的来往最是让人舒心。
所以不管凤彩明问什么,久屹虽然说的不多,不过还是耐心的应答着,不能说的便认真地编个理由搪塞着。
不过,大概是湛暝天生长了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这小丫头唯独不敢同湛暝搭话。
从凤彩明同何老爷子的闲聊中得知,飞鸿岭地处异境东部。大部落雪狼族便坐落于山岭西南角下。
所以说,飞鸿岭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深埋在厚厚的雪层之下。
这次的行动路线直奔飞鸿岭,所以会横穿雪狼部落。即便现在才初秋,到了那里,他们也要换上冬衣,否则他们还未至岭中,便已冻僵在路上了。
何晨说,飞鸿岭分为岭西、岭东和岭中三部分。岭西雪少,天暖,有少部分妖族部落居住和活动的迹象。
岭中的雪层渐厚,基本上已经没有妖族出没。
而岭东不仅寒冷而且峰岭陡峭险峻,地形崎岖复杂,不仅是妖迹罕至,甚至没有妖也没有人进去过。
“那里路太难走了,我们是进不去的。我们最多能到岭中和偏东北一点的地方就得停下来。”
老爷子这样说着,面上已有担忧之色,显然心下也是没底的。
“既然那么险峻,那坏人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应该是岭西呀。就算是坏人,也不会在岭东那种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安营扎寨啊。”小丫头歪头猜测道。
凤彩明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既然人、妖都无法进入岭东,那么魔物又是怎样做到来去自如的呢。
但久屹却道:“岭西恐怕没有什么深入查察的价值。”
见凤彩明和何晨齐声问为什么,久屹接着道:“你们方才也说,自古以来岭西一直都有妖族部落居住和活动的迹象。魔物起初的汇集一定会避开这样的地方。
即便之后壮大了,也只会将触角慢慢向群族聚居的地方蔓延,真正的核心一定不会在那里。
更何况,从这些魔物目前的行动来看,非常隐秘,小心谨慎,甚至我们对魔物的存在与否也全部靠猜测推理而来。
所以即便那里有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会是整件事情的核心所在。
查出来也要耗费很长时间,届时再顺藤摸瓜转向要紧的地方,等我们到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久屹顿了顿又道:“我们现在要直奔最可能的地方入手。所以,依我看,我们先向岭中和东北方向尽力追查,如此最宜。”
何老爷子闻言不淡定了,回身看着久屹道:“可,可是这位小公子,这些都是你的推测。实际上岭中开始已经基本没有妖了。”
“也不全是推测。还记得你们坊中那位生还者嘴里念叨的话吗?”久屹看了看凤彩明,勾了勾嘴角道:“他说‘他们去了飞鸿岭,那里很危险。’
还有‘血淋’、‘东北’、‘咒’这些连不上的词。
其中‘危险’和‘东北’如果连起来,是不是很容易联想到东北侧的飞鸿岭?”
老爷子闻言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大概是联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葬送在皑皑白雪之中了。
而小丫头倒是并未害怕,还不忘嘟着嘴巴嘟囔道:“‘很容易’?哪有很容易?”
“塞口到了。”后面一直不做声的湛暝忽然开口道。
异境边境设有结界,使得内外不能互通,整个边境只在东南两部设有塞口。塞口是唯一能通往异境的地方。
前面不远处可不正是异境塞口,石灯的光色远远地照了过来。待走近后,石灯后面的吊桥才显现出来。
原来这塞口设在悬崖后吊桥的另一侧,光线太暗人眼看不见尽头,就如一条铁链吊桥直达崖后的黑暗深渊之中。
几人下马,牵马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吊桥。
听着桥上锁链的晃动声和木板支呀呀作响,凤彩明不由得惊心道:“天啊,但愿这建桥的工匠没有偷工减料,不然出师不利……”
老爷子闻言不由得在前面摆手道:“啧哎,小丫头,还是那么乌鸦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讲话注意着点。”
小丫头也不上心,吐吐舌头摇头晃脑的不以为然。看来这两人平日里在坊中也这般斗嘴打诨。
走了约么半盏茶的功夫,小丫头抬头看了看前面,不由得惊声道:“我的天啊,这简直……”
“鬼斧神工吧?”老爷子早就来过,却也禁不住跟着叹道。
却听小丫头接着道:“简直鸟不拉屎。”
这精美的形容简直让老爷子无话可接。
因为前面吊桥的尽头连着更高的崖壁,崖壁向上看不到尽头。而面前崖壁上紧贴着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三层庙楼。
这样的情境看了确实让人咋舌。尤其是这半夜三更,小楼远远地隐在漆黑的崖壁上,里面暗淡的烛光,更显得阴森起来。
第三十三章银沙槐
“为何将楼建在如此绝境?”
凤采眀不解地问道,却听久屹在后面幽幽的道:“大军进不来,叛军出不去。危难之时,断桥保境。”
小丫头闻言回身,恍然大悟的神情中还略带一丝战栗,只见久屹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停。
待走近时,楼门渐渐显现出来。那门很高,与其说是门,不如称之为门洞。门中没有门槛也没有门扇,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光。
老爷子领着几人牵马径直走入楼中。空荡荡的大堂中随着马蹄的踏入回荡起了空灵的涟漪。
前面的老爷子持着火把四处照了照,可火光仅仅照亮了几人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有官家在吗?我们想连夜进境,劳烦通融。”
老爷子话音刚落,大堂四壁上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烛火腾燃的声音,四处的灯盏随之一一亮了起来,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堂。
大堂中就像是一间庞大的庙堂,四处立着高大的石像,墙面上绘着绚丽的彩画。
再向里面走,石像围着的正中央有一座巨大圆台,圆台中央似乎立着一座同圆台差不多粗细的雕像。
雕刻很奇怪,像一个巨大的桃子。
几人正惊叹于眼前的景象,忽然一个声音从角落里悠悠的传来。
“还真是尽职尽责啊,这披星戴月风雨无阻的,已是第四批了。还能如此积极当真是不易。”
顺声望去,是一个身着银甲的青年侍卫。那人长得很白,又外着白色半披的文武袖罩衣,显得少了几分粗豪气。
那人上下打量着几人,一手随意地拄在腰间的佩刀柄上,目光渐渐落在了几人身后。
随即一个声音又从几人身后的角落中传了出来:“看来我们妖族当真是要落寞了,居然得要人界大半夜千里迢迢赶来增援。”
久屹回身见一条手腕粗的黑蟒从后面的石像上慢悠悠的爬了下来,几步间化成了身着黑甲的年轻男子形态,朝几人走来。
这蛇妖的修为还尚不如阎邵云那些老资格的厉害,身上还围绕着淡淡的妖气。
看来这守塞口的任务要由人族和妖族共同肩负也算相互掣肘,那白衣的便是人,黑甲的是妖。
白衣守卫闻言故作不悦的啧了一声道:“哎哎哎,什么话?人还在这呢,当我不存在啊,收收你那阴阳怪气的态度。”
黑甲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朝老爷子扬扬头道:“老规矩,令牌。”
老爷子立即从腰中摸出一块玉色的通行令牌递了过去。黑甲接过去验了真假,随后也没再多话,将令牌递了回来。领着几人向圆台走去。
到了圆台前,老爷子便示意几人停下来等着。待走进了,久屹忽然察觉面前的这个大‘桃子’似乎不是石雕。
这东西表面成鹅黄色,光滑细腻,面上有不小的缝隙。就像……就像一个硕大的花苞立在台中。
‘黑白无常’两个走了过来,分立于圆台的两侧。待他们两个同时向‘花苞’注入灵力,整个‘花苞’立时亮了起来。
小姑娘见状不由得叫了起来:“天啊,这也太浪漫了,这异境的入口设的好生漂亮。”
也难怪她喜欢,这东西还真是个花苞。随着灵力的注入,这硕大的花苞缓缓向外绽放开来。
花苞的光越来越亮,越开越大,久屹不禁感叹道:“这是一朵……”一朵真的花。
“银沙槐。”湛暝接道:“异境的圣花,生而有灵,可通两界。这株恐怕已有千岁了。”
三个硕大的花瓣绽开来后,花苞中纤长紧密的花蕊露了出来。妃色的蕊尖发着淡淡的光。
黑甲见几人还愣着,有些不耐烦地道:“走吧。”
老爷子率先牵马上了圆台,来到了巨花之中。这花太大了,人牵马站在中央犹如站在蒿草丛中一般,亮莹莹的花蕊微微浮动,足到腰间那么高。
小丫头见状兴奋的跟着走了上去,小手不由得不安分地在花蕊中滑动。
待几人都带马站了上去,花苞里依然非常宽敞。花瓣也开始慢慢合了起来,将几人包在了花中。
看着渐渐合起来的缝隙,外面的黑甲已经变回了蛇形,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只有白衣环臂歪头看着他们,最后还歪头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
久屹见他口型,似是一句:“好走不送。”而白衣脸上木讷的神情中莫名还带着几分可惜之感。
几人被裹在里面,花蕊上的光映在脸上,气氛似乎跟着暖了起来。
“我们现在像不像人肉叉烧包?”小丫头眼中闪着亮光乐道,想法似乎逗笑了自己。
这老爷子本就嫌小丫头说话没个忌讳,闻言也被气笑了。
久屹也跟着轻笑了声道:“还有马肉。”
难得这文静公子还会说笑,小丫头笑的眼睛弯了起来:“这包子肯定不好吃。”
说着还趁机借着花蕊的光仔细瞧了瞧久屹帷纱后面的脸。
只可惜,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了脸的轮廓。
久屹看着凤采眀的笑脸,胸中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几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放松了些许。
这样想着,久屹转眼却对上了湛暝的目光。
虽然带着帷帽,但久屹确定那一瞬间湛暝是在看着他的。
而且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下,那目光显得并不很和谐……还有些刺目。不过好在两个人的目光很快错了过去。
花苞再绽开时,几人看向外面,已经不再是那黑洞洞的庙楼之中了。脚下巨大的银沙槐开在旷野上的一座圆台上。
他们已经在异境之中了。
事实上异境同外界也无甚区别,山川平原,江河湖泊,城镇村寨,应有尽有。
原野上有茅屋田园,城镇中街巷四处高墙别院,除了偶尔有些风格迥异的房舍,其他也并无太多奇怪的。
不过虽然几人一路行的匆忙,也能感受到,这异境中夜间要比白日嘈杂许多。许是很多妖族还循着昼伏夜出的规律。
而且,这里的妖族偶尔喜欢化成原形走来走去,情形显得有些诡异。但妖族们自己倒是见怪不怪。
几人赶了一夜的路,清晨进了镇子,也未做过多停留,路上偶尔在茶棚中休息,就着干粮茶水充饥。
就这样一路行至酉时,已经到了雪狼部落。
第三十四章羚冉客栈
一天一夜未休息了,除了久屹和湛暝,余下的两人显然早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老爷子的脸早就皱的像包子一样,面色也快赶上包子皮了。小丫头更是困的一句话也不说了,即便马匹颠簸飞驰,瞌睡依然照打不误。
一阵冷风吹过,凉的小丫头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嘶——,太、太、太冷了。”
老爷子忙道:“已经到了雪狼部落了,再往前便要有雪了。两位公子,我们得找地方停停了,换上冬衣……休息休息再走啊。”
老爷子说的有气无力,气促不匀,感觉若是一口气上不来随时便要过去了。
久屹也知道该停下歇息了,不然没有体力,他们如何进得了雪域。回身道:“好,您老给带路找个可靠的地方,我们休息一夜。”
老爷子闻言松了口气,看着久屹在马上依然笔挺的身影,略带不可思议地问道:“久公子,我看这一路你都未曾进食,这身体能扛得住吗?”
老爷子看了看马上的包裹,接着道:“咱这干粮带的也充足,这附近也有集市,你可不必这样省,饿坏了自己可不划算。”
久屹也不慌,笑了笑道:“嗯,先生不必挂心,小可自会照顾好自己。”
老爷子点了点头,带着几人拐进了一条小巷去寻客栈。
“我记得这边有一家不错的客店,掌柜的是一对背井离乡的羚族老夫妇。咱们人生地不熟,还是找知根知底的稳妥些。”
久屹和小丫头都是第一次来,之前湛暝也说自己进异境已是许久前的事了,而且他也不曾去过飞鸿岭这一带,几人自然没什么异议。
这家客店虽然在巷子深处,但从外观看,打理的还算整洁,看起来平日生意应该不算萧条。
三层的小楼,整洁的窗棂,大敞的门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子“羚冉客栈”。
“楚老板在吗?”老爷子大概是太累了,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叫了声老板。
天暗的早,店中已点起了烛火。但棠中无人,妖也没有。
这个时辰正是晚膳十分,堂中应坐满食客才对。老爷子也奇怪的四下看了一圈,目光突然停在了拐角处暗淡的柜台上。
后面三人跟着望去,只见那里柜台上正趴着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个头不小,好比山林中的野犬。一身毛色如墨,趴在那里比夜色还要暗上几分,所以甚是炸眼。别处看不清,但那荧绿的双瞳犹如鬼火一般发出幽森的气息。
几人看着它,它也盯着几人,双方一时都没发出声音,气氛莫名凝滞。
终于,盯了一阵阵后那东西动了动,站起身来猛的跳了下来。
是一只黑豹,毛色相当正,跳下来也足至腰间那么高,姿态相当威风。
下一瞬那黑豹便化成了人形,不过这化出来的形就没那么漂亮了。
这就是个糙汉子。
别看它毛多,可人形状态下,头顶的头发特秃,长头发的地方就头顶那么一小片,绑起来的发辫倒还挺粗。
方脸粗眉圆目,皮肤黝黑,身材魁梧,一身臃肿的粗布冬衣。
久屹看着这样的外形,只想用粗糙简陋四个字来形容,还不如他原形看着顺眼。
虽然妖的化形会同自身特点有几分内在的联系,但若想美观些也不是不能努力努力的。看来这老哥志不在此。
但有一点,久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肯定他绝不是这间客栈的掌柜的,甚至不该是这堂前的伙计。
毕竟那一手的老茧绝不是打算盘、记账或者拖地能练得出来的。
“几位找楚老板?”大块头看了看几人,还算礼敬的问道。
老爷子略微尴尬的笑了笑道:“正是正是,我们是来住店的。以前同他还算熟,特来找他安排几间上房。”
大块头闻言盯着老爷子问道:“几位有一段时间没来此处了吧?”
见老爷子愣了愣,大块头依然没什么表情接着道:“楚老板月前便已将羚冉客栈盘给我们曲老板了。如今店中大修,已有段时间不开张了。”
老爷子闻言便纳闷儿道:“这……怎的如此突然,楚老板开这店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说盘就给盘了?”
大块头看了看几人,依然木着脸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是家中变故急需钱银吧。这些私事我们也不好打听。”
顿了顿又看了看老爷子道:“不过如果几位今夜实在没有去处,二楼也找得出房间凑合住。”
“可供得了饭食啊?”没等老爷子说话,小丫头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句。
想是一路吃干粮,嘴里淡的受不了了。
大块头点了点头道:“正好大师傅在,小抄几个不成问题。”
小丫头闻言立刻将目光闪向老爷子,老爷子无奈向她摆了摆手:“也罢,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们也不挑了,先上几个菜,吃饱了再说。”
于是大块头抬手请几位在堂中一桌落了座。
方坐下小丫头便兴奋地问道:“你们大师傅会做什么好吃的说来听听?”想来是这饿意早已将困意打消了不少。
“醋溜蟾蜍,地龙生煎,鼠饼,火爆百足龙,蛇肉叉烧包……”
大块头还没说完,小丫头已经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再听下去恐怕够吐上一盅了。
老爷子忙打圆场道:“还是来些素的吧,我们近日吃斋,叮嘱大师傅不劳烦往里加肉,可好?”
见大块头也没太在意,点头去了后院,老爷子摇头看了看还在干呕的小丫头道:“臭丫头,还想吃什么好的啊,这又不是人界,有熟的就不错了。”
小丫头一脸错愕的问道:“那,难道连点正常的菜都没有吗?”
老爷子笑了:“这得分什么地方什么部落。好比你不能指望羚羊老板卖羊肉。
什么样的店有什么样的特色,人家大师傅好这口,自然也有好这口的客官。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好在素食哪里都有,对付一口我们赶紧去休息。”
正说着,上楼的阶口处忽然传来一句:“几位客官,从哪来啊?”声音有些沙哑。
第三十五章夜袭
那是个身着银灰长袍的中年男子,个子偏高,长脸挂着青胡茬,面色看起来很是严肃,而此时正努力地堆着笑,尽力表现出亲和的模样。
不过这些仅是面上看着如此罢了,不知是何种妖。
见几人看着他不做声,他又努力的弯了弯眼睛道:“鄙人姓曲,各位客官可以叫我曲掌柜。”
“原来是曲掌柜。”老爷子拱了拱手:“我们是从南面来的。”
“哦?”曲掌柜将手臂俯身搭在栏杆上略显好奇道:“进异境有何贵干啊?”
显然他闻出了几人身上的人气,也未拐弯抹角,直白的问了出来。
小丫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紧张的盯着同伴。老爷子在桌下按了按掌,示意她淡定。
“我等依督府令来此,暂住一宿,明日自有督府管爷来迎。”这场面老爷子自是多见,应对也自如。
曲掌柜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几位不必太担心,虽说我们小店在大修,但四五间客房还找得出来,今夜权且安心住下。”
坐在桌前一直未做声的久屹忽然接到:“如此甚好,不过我这人向来对住处甚是挑拣,曲掌柜可否劳烦大驾,带我去看看客房,如何?”
此言一出,别说曲掌柜,同行几人皆愣了。
实际上久屹除了找借口离开这饭桌外,主要还是谨慎起见,提前查验一下过夜的环境罢了。
曲掌柜眨了眨眼,接着忙道:“好好好,您随我来,二楼几间随您挑。”
久屹见湛暝朝他点了点头,起身随曲掌柜离开了。
小丫头见状刚要叫住他便被老爷子拦下了。
“一会就上菜了,他可以吃完再去嘛。”小丫头不解的嘟囔着。
湛暝闻言破天荒的同小丫头多了句嘴道:“他吃不惯这些东西,若是饿了他自会解决。”
言外之意:用不着你操心。
小丫头没想到湛暝会接话,意外的看着湛暝不做声,却见湛暝的目光淡漠地抬起来盯着她。小丫头慌忙撇开目光,耳轮边燃起了不易察觉的妃色。
二楼上来便是一条回折长廊,两边皆是紧闭的客房。
曲掌柜带着久屹沿长廊向里走,边道:“外面这几间还未完工,床榻都还未摆上。”
久屹跟在后面,向门缝里望了望,确实里面空空的,连简单的桌椅都未摆放。
再向前走,过了拐角,到了里面,曲掌柜将几间相隔不远的客房门一一推了开来。
让久屹意外的是,这几间房看起来不错。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虽然摆设不多,但必备的桌椅床榻都有。
“您看怎么样,这被褥都是新换的,干净着呢。就是床榻小了些,不过我们房间够,几位大可一人一间。
我们也未开张,不管您多要,四间房您给两间的价,如何?”
久屹笑了笑道:“掌柜的都这样说了,怎好驳了你的面,也罢。”说着朝里面又走了走,指着里面拐角后开着的那间道:“这间我要了。”
见久屹直接进了那间房,曲掌柜在后面陪笑道好,还贴心的帮久屹将包裹提了进来。
很快已经入夜,楼下吃饭的几人草草填了肚子也都上来准备休息。
看了看几间开着的客房,小丫头不开心了:“这位哥哥也太会选了,挑了间最暖和的。”话里尽是小家子酸气。
见小丫头站在廊里叉腰盯着自己,久屹靠在门口笑呵呵地道:“我这可是为你好。”
小丫头刚要反驳,后面跟着的老爷子无奈地催道:“好了好了,你快些挑一间,把冬衣换上便不冷了,赶紧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小丫头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困意,撇撇嘴,挑了旁边的一间进去了。
后面的湛暝选了最前面的一间,进门前朝久屹这边望了望,好像有什么话要讲。
久屹歪头等着他,他却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随即进了房间。
入夜,四下宁静,久屹将窗前算得上摆设的烛火熄灭,随后轻轻站在了门旁。
听了半晌,四处无声,久屹悄然推门,闪身出了房门,又轻轻将门关了起来。抽出匕首从外面将屋内的门栓一点点拨动,插了回去。
完成了这些,他看了看廊道四下无人,轻身跳上了廊道中的房梁之上。
估计自楼外看,这间房中的住客应是已睡下了。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果不其然,里侧长廊的尽头中传来了动静。
先前久屹同曲掌柜来选房时,里侧两个拐角后还有几间客房便是长廊的尽头了,但曲掌柜说那几间都是空的,也没打开来看。
现下看来非但不是空的,反而还有几分热闹呢。
离久屹房间隔有两间房的屋中,门轻轻从里面打了开来。六个人,不,应该说是六个妖蹑手蹑脚的沿着廊道来到了久屹房间的门口。
久屹看着几个贼头贼脑的,不由得觉得好笑。
正如久屹所想,哪有人大修会挑着房间修的,一层中专门留出中间的几间房,几间房恰好不大,住进去的人不得不分开住。
这样做无非是想将猎物分开,并且使熟睡的猎物陷入左右受敌之势。果不其然,廊道另一边,湛暝的房间门口也来了三个妖。
用的都是同样的方法,刀刃插入门缝中去拨门栓,企图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撬开房门。
但是,久屹这边六个里,明显有三个等不急了。见久屹的房门还未打开,闲不住地来到了隔壁凤采眀的门前。
久屹低头看着他们三个,挑了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湛暝那边完全用不着他担心,但这边还得劳烦他动动手。
眼见着久屹房门已经被打开,三个妖已经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这边小丫头的房间还未打开。
久屹轻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探身凑了过去。
开门的那个妖还在专心致志地努力着,后边等着的两个背后却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待他们慢慢转头,什么都还未看清,便被一剂手刀敲的不省妖事。
开门的闻声吓得一颤,可方转头,久屹的拳头便经落在了他的脑门上。还好久屹收着点力,不然直接给打死了。
话说另三个妖蹑手蹑脚的进了久屹的房间,提着刀阴森森地站在床边,准备给床上的人来个一刀两断。
可刚要下刀,忽然觉得这被子里鼓鼓囊塞的不大对劲。
猛然掀开被子一看,大惊。这被子里只是堆了一套冬衣。
第三十六章拷讯
“不好,快撤!”几个妖吓了一跳忙转身往外逃,却见黑暗中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幽幽地站在了门口。
还未及提刀,几个妖便被三下五除二的送到了周公面前。
待久屹来到湛暝房门口时,只见潜入他房中的三个妖已经被他用缚仙锁绑了起来。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出口,不由得愣愣的看着彼此。而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湛暝看了看脚边捆绑的妖,立刻皱眉道:“看来这家店已经不可信了。只不过,现下不知这曲掌柜到底同谁一路。
若是行黑店之事也罢,万一同我们所查之事有关联,走了漏我们的行迹打草惊蛇便糟了。”
久屹点了点头,看了看其中一个被绑起来的妖,蹲下身来看着那被破布塞起来的嘴轻声道:“是啊,得好好问问才行。”
店里到底哪里还藏着妖,他们还暗藏有多少爪牙,听谁吩咐,到底想做什么,这些都要尽快弄清楚。
而眼下最省事的办法便是直接从他们口中将答案掏出来。
于是湛暝便去将久屹打昏的几个统统绑了,这边久屹挑了个长的顺眼的小妖,开始刑讯逼供。
这小妖一看修为就不高,身上妖气浓重,头上还顶着一对没变回去的豹耳朵。一双惊慌的兽瞳紧盯着久屹,一听闻久屹要问话,明显强装淡定的模样。
“你别怕,我是个读书人,讲道理,明是非。能论明白的绝不轻易动手……”
久屹索性坐在小妖对面,不紧不慢地道。却见小妖惶恐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进门的湛暝身上。
此时湛暝正将久屹打昏的几个妖捆好,旁若无人地拖了过来,嘴吧塞严了,堆在墙角儿。
小妖见状立刻绝望的看着久屹,一脸“你骗人”的哀嚎神情。
久屹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湛暝,更加和蔼地道:“不像他,粗鲁。”
湛暝闻言抬眼看了看久屹,也没做声,像是默认了。
久屹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盯着小妖继续道:“不过我们赶时间。想问你几个小问题。不会耽搁你很久。
明白?”
小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带着帷帽看不见脸,声音很和善,举止也平和,但小妖此时额头莫名渐渐渗出了冷汗。
见小妖僵着脖子点了点头,久屹慢慢伸手拿下了小妖口中的破布,但没有立刻放下手。似乎只要小妖开口喊叫,破布便会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嗓子眼。
“其他同伙在哪?”久屹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地问道。
小妖被问的一愣,目光慌乱地想了半天,只见久屹抬手立起三个手指在小妖眼前,顿了顿,立刻又换成了两根手指。
终于在久屹换成一根手指时,小妖吓得急道:“等等,等等,我说我说……”
久屹这才收回了手指。小妖心里不由得惶恐道:这人说变脸就变脸,审讯的时候哪里有半分像个读书人?
“就我们这些妖了,都听曲掌柜和大哥的安排。白日里就藏在空房里。晚间待住客睡熟了,便出来夺财害命。”小妖一脸诚恳的道。
这样看来还真是家黑店,不知这群小妖这样害过多少过客。
久屹有意无意的用手指点着地面道:“现在这两个人在哪里。”
小妖低下头道:“曲掌柜晚间不在这里,每日清晨才来店中。而大哥……大哥他很少亲自动手,一向在三楼等我们通报行动情况。”
小妖见久屹摸了摸下巴,忙接着道:“所以公子你们若一直这样拘着我们,再过不多时,我们大哥一定会有所察觉。
我大哥可不是普通的妖,好心提醒,劝公子能避则避,别想着和他硬碰硬。
更何况这里是妖界,惹上了麻烦你们不好脱身,还是现在逃唔……”
还没等小妖说完,久屹便不耐烦地抬手将破布塞了回去,不过大概觉得这小妖也算苦口婆心,下手还算温和。
“看来不过是家黑店。”久屹起身拍了拍灰尘向湛暝道:“心下有何打算?”
湛暝定睛看向久屹道:“坐以待毙从不如主动出击。”
久屹猜他也会选择主动出击,笑了笑道:“也罢,速战速决为好。你在此看着他们罢,我去会会那豹妖。”
不想湛暝闻言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拉住了久屹的手腕。
久屹吓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湛暝。湛暝也愣了,好像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时间竟没想好要说什么。
湛暝想了想,低头道:“还是我去吧,你经验不足,留守在此比较合适。”
久屹见湛暝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腕向门口走去,忙道:“你已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明日还要启程……”
“去去就回,无需太久。”
湛暝一句话扔下一群僵硬的妖和一个僵硬的尸走了。
被堵着嘴的小妖摇头看着面前两个别别扭扭的人简直怀疑他们是在拐弯抹角的卖弄,自己的警告显得相当一无是处。
不过大约一盏茶多些的功夫,小妖便知那不只是卖弄而已。
湛暝拉着那黑豹子的尾巴一路拖进了屋。几个被捆起来的妖吓得挤在一起往墙角处缩了缩。恐怕此时他们眼中湛暝更像妖魔才对。
“死了?你没问问他曲掌柜的事?”久屹没想到这么这么干脆,有些惊讶的问道。
湛暝将黑豹子堆在了几个妖的旁边,几个妖惊慌的探头来看他们的老大,又有些忌惮湛暝,显得贼眉鼠眼。
湛暝理了理衣摆,坐在了榻上,显得有些疲惫,淡声道:“原本想问问的,他不肯讲,用力大了些,不慎打晕了。”
这显然是逼供手段不对,不小心用刑过度的后果。小妖们听了自然是很不舒坦,可久屹闻言却笑起来。
不过为了湛暝的面子他笑的还算低调。久屹清了清嗓子道:“别为这些事情费心了,曲掌柜明早不是还要来的?到时我们再问。
你先抓紧时间休息吧,夜已经过去了一半,铁人也该休息了,其他事情交给我。”
湛暝闻言却看了看一旁地上东倒西歪捆起来的小妖,久屹忙道:“不必顾虑这些,我自会替你留心他们,你先安心休息。”
“好。”湛暝淡淡地勾起了嘴角道了声,便侧身躺在了榻上。
不过虽说此乃良策,可久屹却只好坐在这屋中替湛暝看着这些妖。
这黑灯瞎火的,身旁聚着一堆妖和一个尸,任谁也不可能安心入眠。
可久屹歪头看着湛暝,竟感觉这家伙很快便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