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闹戏一出
随后,楼中的小二纷纷为客人上安神茶赔罪。遇到有打听的,忙跟着安抚说没什么大事,请各位客官安心听戏。生怕跑了哪位客人损了银钱。
“什么情况?刘掌柜欠债了?”蒋灼自看到那打手踹的那一脚便开始跃跃欲试的躁动着。
不想那管事的就这样忍气吞声的将人商量进去了。一口气咽不下去,憋得够呛,看了看身边几人烦躁的问道。
久屹摸了摸面前的茶杯,摇头道:“我看不像。”
“是市霸。”一旁的湛暝忽然道。
“市霸?”蒋灼说着,烦躁的抢过了小擒手里的云糕,恶狠狠的咬了一口,边道:“不对啊,前一阵子朝廷不是派兵整治黑市了吗?”
久屹抿了一小口面前的清茶边道:“这条漏网之鱼恐怕不简单。”
看着继续喝茶、看戏的久屹和湛暝,蒋灼没好气的道:“喂,我说你们也太淡漠了吧。”
“是啊,都没人管管他们吗,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啊?现下已经是大战在即了,若后方民心都不得以稳定,何来天下太平?”余庆丰忽然跟着愤愤地道。
久屹闻言抬眼看着义愤填膺的余庆丰,小擒也看着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跟班,此时终于有了几分朏族太师大弟子的风范和模样了。
“庆丰。”久屹放下茶杯,无奈道:“这事你们管不了……”
“谁说的?”蒋灼夸张的一拍桌道:“这几个瘪三一看就是些三脚猫,要不了一会的功夫就解决了。
若是一屋子的法修都当没看见,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庆丰,走,咱两个去一趟给他们打个样。”
这憨孩子一听,便知音难寻的一点头,跟着蒋灼便起身朝后台雅间悄悄靠去。
久屹头痛的皱了皱眉,就知道蒋灼安奈不住试探余庆丰的心,不想这孩子这么好哄,几句话就给拐走了。
见反应过来的小擒也跟着起身要一起,忙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他们怎么胡闹都可以,你,不行。老老实实的呆着看你的戏。”
“啊?”小擒失望的看了看久屹,见他不肯松手,只好泄气的坐了回来。
小擒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良久目光扫过异常沉静的久屹和湛暝,反应慢半拍的歪了歪头:“不对啊,久哥,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淡定。
你们是真的不想管这事吗?”
久屹看着小擒试探的模样不禁笑了:“才反应过来啊,别像余庆丰那傻孩子一样。跟着蒋灼早晚会被他卖了,连数钱的机会都没有。”
小擒一听便好奇起来,抓起桌上的马蹄糕,边吃边问道:“怎么说?蒋老头又在坑人啊?”
“经过府衙清剿后还能余留下来的市霸在官中定有靠山,岂是打退这几个打手小厮就能够解决的。”
久屹点了点小擒的脑门又道:“你那蒋哥又不傻,他摆明着涮小余玩,想让小余亮一手给他看看。”
“这也太缺德了吧!”小擒睁大眼睛,喷着糕饼渣道。
就见久屹一脸‘你第一天认识他?’的神情看着他。
小擒心想也是,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那,既然惹不起,他们还去?会不会被那些坏人盯上啊?”
久屹笑了笑眉头一挑反问道:“若你打算去拦路劫道,又怕被你姐姐知道,你会怎样做?”
小擒眼睛一转:“蒙面!”
对啊,蒙面呗。久屹手一摊,不用再说什么了。
三人各怀心思的看着戏台。
湛暝是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看戏;久屹就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看湛暝;小擒,就完全心不在焉,总是想着那边找死的蒋哥是不是已经死了。
然而过了不多时,之前那个市霸便风风火火的从雅间冲了出来,嘴里还压着声音指使手下:“给我追,搜遍全城也得给我把那两个孙子给我找出来。
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不他妈想活了……”
说着一队人呼呼啦啦的就走了,那管事的还不忘在后面恭恭敬敬的赔不是、送客。
“久哥!”小擒看这阵仗,忙拉过久屹的手臂惊道:“他们出来了!蒋老头他们呢?”
久屹瞟了一眼风风火火、细看衣衫还有些不整的市霸,冷笑了声:“惹了祸,当然是翻窗逃了。
他自己惹的麻烦,不彻底甩开哪敢过来找我们。
他若把这些人的矛头引到了通冥坊身上,你姐姐恐怕不会绕过他。”
小擒想了想,看两位大神的样子也不怎么担心,心下掂量着这些人想抓蒋灼和余庆丰也确实不太可能,便放心看戏了。
于是待三人看够了戏,顶着黄昏出了人定街口才看见两个身影蹲在路边等他们。
“呦,扮相不错。”久屹看着两人身上不知从何处顺来的粗布衫和头巾,这副良民扮相,冷笑道。
蒋灼闻言不以为意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吊儿郎当的道:“必要的乔装还是要有的,不然我们两个怎能如此顺利的脱身呢?”
听着蒋灼没心没肺的笑着,久屹看了看旁边面色不大好的余庆丰,拍了拍他的肩头,在他旁边低声道:“善者,问心无愧即可。”
见他抬眼看着自己,久屹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提高了声音对后面蒋灼道:“闹也闹够了,快些回去吧。”
直到后来小擒回去问余庆丰,才知道他为何一直默默的。
余庆丰说他们蒙了面进去时,那管事的正在苦苦向那市霸解释。
两人进去三下五除二的撂倒了一片,但还未打到那市霸,便被那管事的阻止了。
“怎么会这样?”
余庆丰看了看小擒疑惑的目光,面上的神情竟有些悲凉起来。
余庆丰说那管事的不但阻止他们,而且还同那市霸沆瀣一气,遣手下同两人对抗。
小擒握着小拳头捶桌子嚷道:“他没毛病吧?”
“他是害怕。”一旁的久屹忽然道:“他怕那市霸。
即便蒋灼他们今日将市霸打跑,威武豪气一番。但到了明日,蒋灼他们走了,市霸还会回来,而且会变本加厉。
所以他与其在这两者间选择,不如一条路走到底。”
久屹看了看余庆丰,接着道:“这不能怪他,作为弱者,这是他能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而你这颗赤子之心也没错,错在你的方式,不够好。”
余庆丰闻言看着他,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愣愣的。
“一件事,如果你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无尽的后患。所以才有了所谓的‘擒贼先擒王’。
所以在你不够强大、不能‘擒王’之时,你只能韬光养晦、委曲求全。”
余庆丰闻言,良久笑了:“明白了,怪不得公子一开始便说我管不了此事。原来早就想到了。庆丰受教了。
是我鲁莽,还险些为大家带来麻烦,下次不会了。”
久屹无奈的笑笑,那句‘被蒋灼卖了还老老实实背锅的也只有你了’没说出口,全当给这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一个教训罢。
不过,这市霸的事,好像一般人真不好插手。官僚里的浑水,岂是那般好蹚的,恐怕这次真的要从长计议了。
第十三章非常时期
钟楼主回来后,坊中安静了不少。蒋灼虽然总憋着犯坏,但总算收敛了些,巍先生也因此能够多活几个年头了。
相较于坊中无所事事的法修们,回来后的钟楼主就显得尤为繁忙。
除了每日依然有形形色色的仆从和手下忙忙碌碌的进出她的书房外,她本人也不再总是窝在书房之中,时长穿的简洁干练匆匆的骑马外出。
她外出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又会回来,甚至有时一天会外出两三趟。
她也会经常同巍先生在书房中商议什么,两人时长要讲很久。
淳于每每看见她忙碌的样子,总会皱眉良久,再叹一声:“看来情势越来越紧迫了。”
而钟楼主每每见到淳于,都会甩给她些琐碎的小任务,但与之前相比,淳于明显没有那般忙。
若是钟楼主忙碌的时候遇到蒋灼和小擒,便都会皱起眉头。于是他们两个也非常实相的绕道走,争取不去触她的霉头。
若是遇到湛暝,她便还是以往那般交汇个眼神便匆匆错过。看上去似是比以往更加冷淡了。不过湛暝似乎没察觉到。
而在遇到久屹的时候,她便会同久屹点头示意。
每每如此,蒋灼就会摸着下巴玩味的盯着久屹上下打量。
小擒问他在看什么,他便道:“有没有觉得,老钟对久屹的态度似乎不大一样了?”
“有吗?”小擒说着便会跟着一起打量起久屹来。
久屹冷眼看了看闲的无聊的两人,沉声道:“我听钟楼主说,让你教会小擒乾坤诀,限期五日,看你们这架势,任务完成了?”
两人闻言面色一僵,贼眉鼠眼的对视了一下,然后迅速的消失在了久屹的视野中。
不过,清闲日子还未等京中法会开始,便要结束了。
那一日钟楼主在书房,秋炎忽然引了一位中年男子进楼而来。
随后,钟楼主同那人在书房聊了好一阵子,随后便派秋炎来找湛暝前去议话。
众人正在大堂闲聊,见湛暝被叫走了不禁都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他们同湛暝的谈话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外面看热闹的蒋灼不禁咬着汤匙道:“他们都不去茅房的吗,是不是睡着里面了?”
徐梦泽瞟了一眼他,撇嘴道:“看来他们商议的事你还不够格参与。”
蒋灼闻言跟着冷哼道:“你还不也一样?”
“最近没有听说魔族那边有什么动静,什么急事连林诀都找来了。”一旁的淳于皱眉看着书房紧闭的门喃喃道。
“林诀?”久屹知道他说的是那中年人,看来是个人物,不由得好奇问一问。
“林诀啊,就是里面的那位老哥。”蒋灼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红豆羹,边道:“他也是这儿的法修。坊里的老人了,据说建坊的那年他就在,也不知道到底在这扎根儿多久了。
但是他经常在外围,只和楼主单线对接,很少出现在坊中的。”
看着蒋灼撇嘴说着,久屹忽然问道:“这状况,听起来很像前些年的湛暝?”
就见蒋灼摇了摇勺子:“比湛暝还不如。
我在坊中这么多年,就见过他一次,呆的时间比我上茅房的时间还短。”
一旁的徐梦泽嘬了口茶,酸溜溜的道:“啧啧,那是你胃肠不调。
我看来你们这些结了契的法修又有的忙了。”说着还看了一眼久屹。
作为坊中唯一一位暂用的法修,他多少有些不受重视的感触吧。然而殊不知,这些结了契的法修在生死边缘玩命奔走的时候,也是像他现在这般酸溜溜的。
就说蒋灼上次被救回来,到现在还时长叫嚷着自己气血亏损、公伤未愈呢。
还未等有人接话,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就见秋炎端端的走了过来:“徐公子,楼主有请,进书房一叙。”
蒋灼闻言冷笑了起来:“呦!你这预感挺准,就是有点跑偏啊。”
徐梦泽懵懵的看了看秋炎,忙起身跟着进了书房。
蒋灼悠哉悠哉地一摊手,闲道:“得!里面凑了两桌棋了,我们却只有在外面吃喝拉撒的份。”
淳于闻言白了他一眼,环臂道:“你还能再嚣张点吗?”
不过蒋灼没嚣张多久,徐梦泽便出来了,看了外面的几人一眼,只道了句:“来活了。”便匆匆回房收拾行囊去了。
看来他是有单独的任务,这下遂他心愿了。瞧这匆匆忙忙的样,够他奔走一阵子的了。
此时,秋炎又跟着从书房中端端的走了出来。
看着他走过来的架势,蒋灼不由得眉头跳了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久公子、蒋公子,楼主有请。”
果不其然,听到了秋炎的话,蒋灼终于发出了‘期待已久’的哀嚎。
淳于看着他冷哼了一声,显然已经懒得用语言嘲讽他了。
进了书房,林诀和湛暝都还在,钟楼主看了看两人,示意他们坐下。
蒋灼没等坐下便咧嘴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像避难似的,你打算把楼里的骨干全派光啊。”
“当然不会。”楼主理着桌上的宣纸,边道:“我会留景兰坐镇坊中。
“啊?这么说你找我俩来真的是为了派我们出去公干?”
见蒋灼还未听去干什么便开始抱怨,楼主一眼扫了过去,吓的他乖乖儿闭了嘴。
楼主正色开口道:“正经点,这次有大麻烦了。”
原来,经过通冥坊的暗庄探查,妖魔的细作已经开始向民间各处渗透,甚至朝堂之中也已经开始有妖魔的势力。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预兆。”钟楼主是这样说的。再这样下去,人间的力量将无法与之抗衡。
但是,冥府在一切还未不可收拾之前,决不能派兵进入人界,这是同天庭的约定。否则引起其他各界的戒备或是有心之士借题发挥,则百口莫辩、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在事情无可控制之前,冥府也无法真的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什么都不做。
因此,在不违约的前提下,冥府会派暗庄暗中探查这次妖魔行动的目的,从而预判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而今,将各处通冥坊上报汇总的消息同近些日久屹几人与妖魔交锋所了解的情况进行整合,已经基本能够推知妖魔大肆活动的目的了。
听到这里,蒋灼不由得拆台道:“多新鲜啊,他们能有什么目的?当然是想一统天下啦。”
未等钟楼主骂他,一旁的林诀忽然冷声打断道:“这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
“他们必须撬开四阵的阵脚。”钟楼主拦下了他的话。
“四阵?”近日,久屹觉得乜寒涯生前学的这些包罗万象、千奇百怪的知识越发的不够用了。
怎么说也是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法修,现下怎显得很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呢。
第十四章断代史
见久屹和蒋灼都似有不解,钟楼主看了一眼湛暝。
湛暝便娓娓道来:“所谓四阵,即上古四大凶兽葬身之所。
相传盘古打破混沌之后,六界之中,灵气最聚之处的蓬莱和昆仑两界是最后同人界割裂的。
昆仑同大地间的天柱碎裂,蓬莱黑水外泄,幽冥边境被毁,一时四境大乱,天崩地裂,四处生灵涂炭,哀魂遍野。
在所有众生灵中,灵力最盛者,可毁天裂地;挥土成灵;悟晓天道,人们称之为,创世古神。
那些是最早的古神。盘古,女娲,伏羲,神农,就属那一批古神。
但盘古已身陨,为济苍生,女娲伏羲补天复地,神农医伤治患。
可六界生灵众多,就算有回天之力,众神一时也应接不暇。
因而,难免有些野心之辈伺机而动。
而这四大凶兽就在其中。
穷奇,混沌,梼杌,饕餮,原是蓬莱封地下的囚寇。借天地混乱之时逃往人界。又趁众神奔忙之际,在人界肆意妄为。
因其凶残险恶,被人们称之为四大凶兽。
后,创世古神为救世相继身陨,又有新的生灵历劫飞升,新的秩序,新的格局也就此开始。
新的神明,会同道行高深的法修耗时百年同四处作乱的凶兽搏斗。
然而新神自不能同古神相提并论,他们做不到将其赶回蓬莱重新封印,只能倾其所有,将其毁灭。
这其实是两败俱伤的下下之策。
凶兽自带凶煞,就算身陨,也会有阴煞之气留于埋骨之所。
所留之地或旱难不绝,或灾乱不止,或动乱连绵。
因而,为安凶魂镇煞气,先人设立四阵,于四凶埋骨之所。
大阵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之气,镇四凶之煞。
我们先前在北荒所见,即是玄武阵,所镇乃穷奇之尸。故亦称穷奇墓。
在飞鸿岭中所见,即青龙阵,所镇混沌。
而北荒尸灾经暗庄查证,确是妖魔所为。而后我们又在飞鸿岭中发现了他们修炼妖魔的尸阵,这并非是巧合。
他们是想通过汇集煞气,破坏四阵的平衡,从而揭开四阵。
然,四阵共生,同气连枝,互有制衡,一阵不稳,连动三阵。
所以他们不需要摧毁四个大阵,只要同时撼动四阵的平衡,即可揭开四阵。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了。”
湛暝说着,皱起的眉间露出了焦炙之色。
一旁的蒋灼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这……揭开四阵同他们一统天下有何必然联系呢?
难道,揭开四阵,就能轻而易举的一统天下吗?”
此言一出,书房中忽然静了起来,凝滞压抑的气氛顿时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久屹也同意蒋灼的想法,总该有一个说法可以解释的才对。
他同蒋灼看了看不语的三人,湛暝大概是说太多累了,垂眼不做声。
钟楼主只好先开口道:“阴煞之地复起,天下大乱。苍生将再遭洗劫,宛若洪荒破碎的浩劫再现。
妖魔的新秩序,即将到来。”
随着楼主话音落地,凝滞的氛围达到了极致。
蒋灼看了看不言语的众人,良久道:“那、那,那还等什么?既然已经推测了他们的意图,赶紧通知四大宗和朝廷,阻拦他们啊。”
楼主看了看蒋灼,皱眉道:“这件事情正在办,但也很难。
一则,我们不能暴露冥府;二来,最近一次四大宗同朝廷碰头的机会便是法会之上,若想等他们会面,起码也要在法会前几日。
所以,通知他们的事,还在等待时机。
而在通知他们前,我们又不能坐以待毙。”
看着楼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蒋灼忽然一个激灵,嚷道:“你、你,你不会指望我们这几瓣蒜吧!
我上次公伤可还没好利索呢啊。”
钟楼主见状冷着脸道:“我还不知你顶多能充个大瓣蒜?”
蒋灼被噎的默了声,钟楼主看了看久屹和湛暝,面露难色:“我自是不能遣你们几人孤身前去送死。
所以此次公干,我们只是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需要知道妖魔的进程和行踪。
各道州通冥坊会集结手下人马,分批暗中探查妖魔的行踪。
除了余下的两阵外,还包括各道州兵家重地、要塞;各部族圣地、宝阁,以及散落人界的少数妖族重地。
本着兵贵神速,我们京中的通冥坊离南部朱雀阵最近,先行前往探查。”
“探查?怎么个探查法啊?”蒋灼咬着喝进嘴里的茶叶问道。
“我不需要你们铤而走险。”钟楼主抬手一点蒋灼,边道:“暗中确认妖魔是否已对朱雀阵动了手脚即可。
确认后立即回转,莫走漏了风声。消息要立刻用飞鸽传书传回来;行动中途若有任何差池,也要及时传回坊中,不可擅自主张。
万事小心,务求速战速决,全身而退,几位可做得到?”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难,总算不需要同那些妖魔正面硬拼,会省些力气。
蒋灼这样掂量着,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几位’?哪几个?”
钟楼主清明美目扫了一圈,道:“在座各位。”
“嚯!真倾巢出动啊?林先生同行?”蒋灼歪头看着林诀打量道。
林诀一见就是那种正经人,既不会太不苟言笑,又不会像蒋灼这样没正行。
言语似是也不多,相貌算是其貌不扬,看起来就是那种不怎么惹眼的人,正是适合做混在人堆里办正事的人。
久屹猜他同这走哪张扬到哪的蒋灼定然合不来。
林诀斜眼看了看蒋灼道:“对,我带各位去找朱雀阵确切的位置。”
“探查消息,又不是去冒险,人多了些吧?这样目标很大的。”蒋灼看着楼主,似有抱怨道。
虽然他确实犯懒不想公干,但问的也确是在理。
钟楼主冷哼了声道:“我也不想你跟着添麻烦,但,这次行动,需要借助你的关系。”
蒋灼起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良久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看了过去,问道:“关系?什么关系。”
看着已然意识到不妙的蒋灼,湛暝道:“朱雀阵,在南部林青宗浮沦峰的后山。”
“林青宗!”蒋灼闻言刷的一下坐直了起来,夸张的叫道:“你让我带他们进林青宗!”
“怎么?办不到?”钟楼主抬眼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蒋灼被看的一噎,张了张口,脸憋成了铁青色,良久也没说出个不字。看样子似乎比久屹还不愿进林青宗。
“如果没问题,回去做准备,一个时辰后启程。”钟楼主的语气不容置疑,显然是看出蒋灼的难色但不想予以理会。
也是,现在所作所为紧系苍生,什么事都得排在后面。
湛暝看了看未动声色的久屹,也不便说什么,还是咽下了话头。
于是在一个时辰的匆匆准备过后,四人踏上了前往浮沦峰的路程。
第十五章神农长徒
浮沦峰坐落于京城南边相邻的全州城边,是一座灵气浮动风景秀美的山峰。
林青宗的竹轩便位于这座山的峰顶
由于离得近,四人各乘一匹马,没有驾车。两日后的黄昏时分便到了全州城中。
林诀本打算一鼓作气直接上浮纶峰进林青宗竹轩,但被蒋灼一口否决了。
他带三人进城找了家体面的客店过夜,决定休整后第二日再上山。
四人要了两间上房,放下行囊准备去街上解决晚膳。
蒋灼也不知是不大喜欢林诀还是何故,看起来似是不大自在,索性提议散开来各吃各的,几步消失在了街口。
久屹在坊中歇了半个时辰,湛暝便从街上回来了,而且还提了个食盒。
湛暝一进门,久屹便立刻皱眉道:“你带什么回来了?”
显然久屹已经闻见了味道。
湛暝自顾自的将食盒放在桌上,边道:“你的晚膳。”
见久屹皱眉坐在那里未动,也不做声,湛暝只好又道:“快喝吧,街上卖的,再等便不好了。”
自从先前在飞鸿岭中被那陷阱中的养棺黑血控制了神志,久屹便尤为忌惮接触血液,但又时常感到饥肠辘辘。
这是一种丝缕绵长的折磨,就像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却又不会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可即便如此,久屹却不敢轻易再沾染鲜血,就怕无法自拔。就如有些事情,若不能彻底遂愿,便最好一刀斩断,免得牵肠挂肚。
见久屹仍未动,湛暝便将食盒中的小盅取了出来,坐在他对面递了过去:“不是人血,是羊血,喝吧,别总熬着。”
湛暝如此用心,久屹也不好再托词,接过小盅捧着喝了起来。
这架势看起来颇像在喝汤。
不过,久屹就是久屹,若不是他末了轻轻舔嘴唇的动作,湛暝真以为他是在食不知味的品茶。
平日里他喝茶就是这般端端的,本就是品不出什么味道,但还会带着几分腔调的模样。
湛暝看着他喝,忽然道:“去竹轩的事……你若是不便同行,便在此处等候我们回来,如何?”
久屹闻言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问道:“你是说,阎邵云和炆爞?”
见湛暝点了点头,久屹笑道:“阎邵云此时应该在京中了。
眼看临近法会,林青宗乃四大宗之一,需参与主持大局。定会早早赶到。
事关天下安定,阎邵云无论如何都会前往参会。
至于炆爞……”
久屹用汤匙搅着‘参汤’顿了顿接着道:“他早已隐世,又不喜约束,不可能在林青宗中现身。”
炆爞,这个名字湛暝不陌生。若是他没记错,这个炆爞应该就是数千年前,上古药神——神农,的长徒。
那可是人间第一批神造之人的后代,说着传奇,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的人。
可炆爞之所以能活到了现在,几千年不老不死,实是因为一个天大的乌龙。
不是因为他成了仙或是入了魔。而是因他在神农身陨前的一场试药中,意外的获得了永生。
时间太久远,没人知道当时确切发生了什么,总之,他活了下来。但却没能将永生的秘密真正弄清楚。否则,神农也不会身陨了。
神农离开后,他隐世了一段时间。后因战乱,被迫出世济世救人,乱世中他又漂泊了好一段时间。而后,帮着神农后裔创立了林青宗,紧接着便又隐世了。
炆爞隐世是真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人能联系知晓他的行踪。
直到九百年前,他将收留的小妖阎邵云带回林青宗。又一次掀起了好一番轩然大波。
风波平静后不久,他便就此又消失了踪迹。
之后他人到底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哪些事,百年前又是怎样认识乜寒涯的,外界是无人知晓的。
在外人看来,到现在炆爞是否还真的活着,都很难说了。
如此久远传奇之人,大概也只有书中还会有只字片语证明他曾经的存在了。
到现在,很多后生晚辈大概都不知炆爞是何许人也。除了因他太过低调,又喜隐世外,到底也还是因他的身份。
早前,他是神农长徒,德高望重,妙手神医,自是风光一时,史书简册中也自是吹捧有加。
但后来,他跳脱轮回,独得了永生,享了摆脱灾病之福,各种褒贬不一之辞也就此接踵而至。
即便他医道高超,行善无数,却也只是医得了万般众人之身,医不了半颗善妒之心。
闲言碎语总比光辉荣耀传的风靡。因而,又有人开始传言,说他跳脱轮回,不仙不魔,已然成怪。
六道众生,分神、圣、佛、仙、人、妖、鬼、怪、魔。
前面的可谓万众敬仰,而后面的风评便一级比一级差,排在末端的更是低贱人人唾弃。
妖、鬼、魔不用说,而这‘怪’却有所不同,凡无类可归之物,世人嫌之避之的,皆可归为怪类。
于是,许多灵体、异兽便皆被归为怪。僵尸,也属怪类。
而炆爞,就这样被归属了怪。史记书册中也从此渐渐淡去了他救济苍生德高望重的身影。
湛暝想,这或许是炆爞后来如此执着于隐世的原因吧。
即便他在林青宗的地位堪称祖师,想必徒留的虚衔也暖不了一颗冰寒的心吧。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想复生自己执念之人,确是做得到。
也难怪他有水玉棺,还能做到封存记忆。
更难怪久屹说湛暝解决不了此事,显然这世上,能打得过炆爞的人屈指可数罢。
湛暝看了看久屹,似是忽然想起了了什么,探身问道:“前些年我事忙,也不大在意林青宗之事。
现下想来倒是想问,百年前全州这一带似乎曾有过一次人魔出现的传闻,而后似乎不了了之了。
那时间似乎正对得上乜寒涯身故,此事可同炆爞与乜寒涯有关?”
这件事其实当时还算有些轰动,那时的人魔虽不似现在这般猖狂,但实力相当了得。事发之时,在全州着实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不过,现下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全州一带还会提起的人都已不多了,何况是外地之人。
久屹看了看湛暝,难得他想听听故事,便同他大概讲起了乜寒涯百年前的经历。
乜寒涯年幼时便遇到过炆爞。
那时他不过七八岁,正值无忧无虑、天真童稚之年。只可惜,他却已不能像同龄孩童一般不谙世事的玩耍。
他每日想的只能是如何吃饱,如何穿暖,如何躲过街边乞丐恶霸的追打,如何能有一晚安身之地。
那一年,乜寒涯家中遭匪。时值除夕,他因贪玩,同祖母在街中闲逛,躲过了一劫。也说不上算幸还是不幸。
回家后见此情形,祖母一时受不住打击,心悸而亡。
幼年遭灾,他一时间成了鳏寡孤独。
他原本还算温饱的小家,一时之间付之一炬。疼爱他的父母、姑婆、叔舅、祖母,上下三十余口一日之间,统统离他而去。
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他有哭过,有闹过,直到筋疲力尽,可无济于事。满院沉睡的人,没有人起来帮他、起来哄他、也没有人理他。
他们回不来了。
可他还活着,他很饿,很冷。祖母为他买的包子早就吃完了。
可他没有银子,什么都没有。最后不得不沿街乞讨。
为填饱肚子,他混入乞丐之中四处乞讨。
小寒涯性格内敛,话语不多,但却凭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讨到了不少铜板。
只可惜,祸不单行。因他抢了当地几个恶霸乞丐的营生,刚讨了几个银钱,转脸便被打的伤痕累累、破烂不堪。
自此,他也正经是过了好一阵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东躲西藏的捡馊饭、喝泔水的生活。
后来一日,炆爞在全州街上见到了捡饭吃的小寒涯。
见这不及腰胯高的小孩可怜,便上前同他搭话。
可小寒涯只是怯怯的看着这位俊逸的青衫男子一声不吭。
第十六章 番外初遇
炆爞见小寒涯满身伤痕,便打算拉他去客店中住下、擦擦伤口也好医治。可小寒涯怕花铜板,硬是不肯进门。
见这小娃娃懂事的令人心疼,炆爞便同他去附近的小庙中安身。
进了小庙,小寒涯便显得格外的不安,甚至在微微颤抖。
直到炆爞在里面看见了一群同样穿的破烂的乞丐。
他们似乎在庙中安身许久了,里面铺起来的干草、搭起来的火燥一应俱全。
见有人来,几个乞丐立刻站了起来,一看是之前打过的小乞丐和一个看起来端秀的书生,便又来了横行霸道的劲。
小寒涯见状吓得忙拉着炆爞往外拖,却见炆爞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将他揽在身旁动也不动。
眼见着几人拿着棍子冲了上来,炆爞躲也未躲,抬袖一挥。
几人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寒涯见这阵仗,不由得愣愣的抬头看着炆爞,就见炆爞轻描淡写的笑笑,牵着他往干草床上坐去。
小寒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有些出神的盯着面前好看的炆爞,愣愣的被拉着处理伤口,也不做声也不叫嚷,好像伤口并不疼。
良久见炆爞对着他小手臂的淤青吹气,他才回过神来。似是才感觉到疼,后知后觉的缩了缩手腕,但并没有挣脱。
上好了药,炆爞边将买来的肉饼拿出来同他吃,边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流浪。
小寒涯狼吞虎咽的咬着肉饼,闻言抬眼看了看他,自顾自的嚼着,良久只道:“我叫乜寒涯。”
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
炆爞见他沉闷,便自顾自的介绍起了自己。
他告诉小寒涯自己叫炎蟲,是个走方的郎中,今日方到全州。
午后他走访过两家病患,一家的病患是个满月的孩子,染了风寒。
家人急的手足无措,由于年岁太幼,医馆的大夫不敢用药也不好下针。
正巧,在那家人追出门挽留那大夫时遇见了炎蟲,炎蟲便进门帮忙。
药蒸、针灸忙了两个时辰,才见好转。
后出门见邻居的老太探头来看热闹,见炎蟲有些医道,便求炎蟲帮忙治他儿子的邪病。
老太说他儿子撞了鬼,疯癫无状,已经数月而不得治了。
“什么撞鬼,不过是一时吓到而倒生昏乱罢了,也就是医道中所称癫狂之症。只要施针于十三鬼穴,散去‘鬼风’,即可恢复神志。
他们之所以拖了数月不得治愈,不过是碰上了半吊子的神棍,以为是邪病所致,被骗了钱银……”
炆爞自顾自的讲着,以为边上不做声的小娃娃大概是睡着了。
不想转头看见小寒涯盯着自己正听得认真,面上竟还带着几分崇拜之色。
炆爞笑了,那一夜小寒涯听着炆爞的故事,直到深夜才靠着炆爞熟睡。
大概是夜间睡的太晚,清晨直到炆爞醒来在小寒涯身旁等了一个时辰,他都未醒。
然而这时,炆爞却见昨日那个幼子得病的男子竟找到了小庙之中。
见他急火火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是搜寻了四下的客店和能住的地方,才找见自己。
炆爞看了看睡熟的小寒涯,拉着那男子出门细谈。
原是那染了风寒的幼子本有大好之态,但夜间似是饿了,哭个不停。
孩子生母没有奶水,乳母又不在,便喂了些米糊糊。
结果不多时又烧了起来。男子不得已四处找炆爞,不想真的找见了。
炆爞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听便已有法子应对了。
但想到了熟睡的小寒涯,便回身进庙给小寒涯留了字条,问他如果愿意跟着自己,便留在这里等他,很快便回转。
待炆爞处理完事情再回到庙中,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可庙中除了被他用银针定住的几个乞丐,再没了别的身影。
寂静的破庙,空空的草床,和不见了的字条,让炆爞愣了许久。
怪不得他一直不言语,他大概是不喜欢同我一处吧。
炆爞这样想着,便出门又开始了在镇上的行脚。
他也有留心路边乞讨的小乞丐,或是每每走到街边的馊饭堆旁都会多看两眼,可并没有再见到那个身影。
直到十年后的那天……
其实,当日炆爞匆匆离开去诊病后,小寒涯一直是睡着的。
直到有一个身影蹲在了他跟前,捡起了他身旁的条子,看了看,面上一乐,团成了球揣了起来。随后大力摇醒了小寒涯。
那是一个跑江湖的术士,其实就是个老神棍,看起来已年过半百却很硬朗的老头。
小寒涯迷迷糊糊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忽然间惊醒了起来。
四下看了看,除了被定住的乞丐和眼前的老头,什么都没有。身边草床似有睡过的痕迹,可炎蟲已经不在了。
小寒涯顾不上这老头在这同自己讲着些什么,慌乱间起身寻找,可就听老头道:“别找了,我都看见一个人拿着包袱走的。都走很久了……”
见这小乞丐闻言静了下来,转身看着自己,老神棍继续编瞎话道:“被人抛弃了吧?他定是不要你了,瞧瞧你这穿的,啧啧啧,太脏了。他能要你?”
见小寒涯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老神棍便知说着了。之后他便劝这小乞丐跟自己混,别在这傻等了。
小寒涯并不理会他,只是默默的坐回了草床上。直到听见小寒涯肚子叫的老神棍从包袱中拿出了热腾腾的包子。
哪有七八岁的孩子能够拒绝热腾腾的包子,况且还是个刚刚被抛弃的小乞丐。
看着小寒涯的吃相,老神棍开始和蔼可亲的同小寒涯套近乎。
他说自己现下正缺个小手下,让他跟自己混,有吃有喝自由自在。
美其名曰见他筋骨清奇,聪明机灵,想收他作徒弟,教他阴阳之道。
不想,小寒涯抬眼看了看他,突然开口问道:“‘自由自在’?你也是行脚的郎中吗?”
老神棍不知他怎么这么问,闻言眼睛转了转,随即乐道:“算是吧。”
小寒涯不知当时是怎样想的,似乎觉得如果自己也四处行脚,或许会再遇到那人。
许是过得太苦了,这点抛弃为他带来的那些许失落竟好像也不算什么。痛就受着,难过就麻木着,他习惯了。
昨夜上药时那人吹的气似乎还在他手臂上,让他想起了带笑的祖母。他就想再见见他。
于是小寒涯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第十七章番外话别
然而,后来小寒涯才发现,这老神棍不是个行脚的郎中,而是个满嘴牛皮的江湖术士。整日四处坑蒙拐骗,混吃混喝。
老神棍收留乜寒涯,不过是想找个看起来可怜的孩子帮他行骗。即能博得了同情,又多了乖巧的托儿。
小寒涯起初不愿帮他,但老神棍说他吃自己的嘴短,不肯放他走。
虽说没有拳脚相加,但那老神棍有些功夫在身,漫不经心的几招便牵制的小寒涯叫苦连天,跑也跑不脱,躲也躲不掉。
自此,小寒涯便陷入了行骗的行当。真真是出了火坑又进了泥潭。
不过,老神棍有一点说的没错,小寒涯不仅聪明机灵,而且一点就透。
他不仅能利用楚楚可怜的外表骗得同情,而且还能够天衣无缝的配合老神棍的骗术。
老神棍尝到了甜头,更是不肯放小寒涯走。威逼利诱、死缠烂打的不让小寒涯走。
但小寒涯也不傻,他发现这老神棍虽然无耻狡诈、两面三刀、游手好闲还投机取巧,但确是有几分本事藏着掖着。
他想学这些本事,他还记得那天小庙里,那个青衫男子一挥手定住了所有人的瞬间,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于是他开始了跟着老神棍混迹江湖的漂泊生活。
老神棍除了四处行骗,偶尔还会好酒好赌。于是二人除了时长要躲避请他们看风水被他们蒙骗的老财主,还要被追债的追的东躲西藏。
虽然饥一顿饱一顿,漂泊不定,但除了那些骗术和偷诈的手段,小寒涯逃跑的身手也是突飞猛进,偶尔还能学个一两招阴阳术傍身。
虽然老神棍总是欺负他,偶尔还会出卖他、骗他、压榨他,但小寒涯没有离开。
他是个城府颇深的孩子,对于生活,他从不奢望有多富足和安逸,他要的是活着。有本事有能力的活着。不是被踩在脚下捡馊饭、被打在脸上咽脏血、被人嫌弃而抛弃的活着。
跟着老神棍,他能学到如何骗人而不被骗,能学到挨打时如何脱身。甚至在老神棍欺负自己时,能从他施展的几招中学到个把招式。
他觉得值得。渐渐的,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最初跟着老神棍的目的了。
看着笑若春山、人畜无害的小寒涯口若悬河的编撰着行骗的说辞,老神棍脸上一向悠闲自在的笑容下此时除了得意,竟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五味杂陈之感。
老神棍不知道乜寒涯遇到自己以前是什么性格,也没听他说过自己的过去。但遇到他之时,他给老神棍的第一印象是个沉闷闷又逆来顺受的孩子。
但他跟着自己混了不久,似乎很快就变了个样。
跟自己越来越像,坐姿、走态、言语、习惯,都开始透着八面玲珑又懒散的痞态。
这变通的程度简直惊人。
可有时,老神棍又觉得,他脸上的那些都是假的。
似乎能够隐隐感到他的城府,但狡猾的老神棍依然假装不经意间透露点本事让他学去,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他们这样的人,最害怕的是没有后路,所以从不真心教徒,一直也都是才不外露。
但这次,他大概是要栽在自己的手里了,老神棍这样想。
老神棍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小寒涯长成了小神棍,十七岁便学了一身的本事,和一肚子的心眼。跟着老神棍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小神棍现在比老神棍还要聪明,甚至有时候坑人的手腕比老神棍还要狠辣,但他下手的对象颇不一般。
什么乡绅富户、什么匪帮马贼、什么高官污吏,什么不好惹的人他都敢惹。
直到这一年,他们因为惹了桓州空武侯而被追杀,两人拼命逃到了全州的一个小县之中。
老神棍本就对他越来越膨胀的野胆子颇为不满,可还未来得及同他深谈,便发现他又和全州当地的匪贼混在了一处。
老神棍虽然一生惹祸无数,但从不招惹当真惹不起的人,也只行骗从不害命。
于是看着眼前不受控的乜寒涯不禁让他感到不安,
一次,老神棍在客店中等了三日,方见到消失无踪的乜寒涯回来。
老神棍质问他是不是又同那些匪类厮混去了,平日口若悬河的乜寒涯此时却只是自顾自吃饭,低头不语。
不管老神棍如何骂他不知深浅、自作主张、胡作非为,他也不做声。
直到最后,听烦了,乜寒涯便甩出一带沉甸甸的银子扔给了老神棍。
老神棍见状一愣,看着沉闷闷的乜寒涯,似乎又见到了当年的那个破衣烂衫的小叫花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乜寒涯吃完了饭,才抬头看着老神棍,忽然道了句:“师傅,还记得我家乡在哪里吗?”
十年来,老神棍从未告诉过乜寒涯自己叫什么,只让他称自己‘师傅’,小寒涯便当着外人面叫他师傅,私底下叫他‘老神棍’。
起初老神棍一听便总是揪着他耳朵追打,但后来两人便都习惯了。小寒涯叫他老神棍,他叫小寒涯兔崽子。
今天兔崽子第一次在私底下叫他师傅,这让他感到不安。有大事要发生了。
他的家乡?老神棍记性不好,不记得在哪捡到他的了。
“就是这里,全州。”乜寒涯说着,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神思似是回到了十年前。
看着格外安静的乜寒涯,老神棍似乎明白了他异常的举动。
老神棍不知道他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他这是要玩火,只开口道:“十年师徒之恩,我劝你收手,别去招那些……”
不想乜寒涯闻言靠坐在那里,又摆出了往常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道:“老神棍又怕了?”
“兔崽子,我都跟你说过无数遍了,许多事情,没必要放在心上……”
见老神棍苦口婆心的,乜寒涯青涩的脸上挂起了不以为意的神情,做作的使劲点了点头:“多亏您教导有方,就连您老要跑路这样的事情,我都不放在心上的。”
老神棍闻言一愣,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实际上乜寒涯早看出老神棍的那点子心思了,这些年他什么德行乜寒涯还不知道?
他这向来自保为上的人从来都是保命第一,落水要命上岸要财。乜寒涯闯了这些祸,他还能同他跑路到现在已是仁至义尽了。
“这么多年,兔崽子能还您的不多,东拼西凑也就这点银子了。
全当徒儿孝敬您老作为以后的酒钱吧。”乜寒涯笑着道。神情看起来就像两人平日在话闲斗嘴。
老神棍不是滋味的看了看那袋分量不轻的银子,坐回了榻上。
他确实该离开了,绝不铤而走险是他的原则,遇到大难能躲则躲,他也是向来如此的,从不觉得有何不妥。
现下怎的就下不去这狠心了呢?
这小兔崽子都说他不在意了,台阶给了,他就该转头就走的。
老神棍攥了攥手指,良久道:“你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乜寒涯无所谓的撑起下巴,理所当然的歪头道:“是啊。”
第十八章番外染山
老神棍看着乜寒涯无奈的冷笑一声:“翅膀硬了?你就作吧。老朽这把老骨头陪不了你了。”
顿了顿,从自己贴身的衣里中取出了一卷帛书,放在了乜寒涯面前,道:“我给你五日的时间,借你细读。
五日后,帛书还我,江湖再见。”
乜寒涯拿着帛书笑了,看来这老家伙还有藏货。
这么多年,他东西也没少学,有用的、没用的,正经的、不正经的,都不少,不想这老头底子那么深。
既然他慷慨解囊,乜寒涯也不同他客气,自己什么境遇他自己清楚,压箱底的东西自是要学的。
乜寒涯关于阴阳道的那些东西都是跟老神棍学的,没受过什么正统的教导。
至于老神棍留给他的这卷神神秘秘的古帛在阴阳道中能称得上什么样的地位,他无法判断。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卷好东西。
乜寒涯花了三日时间,将帛书从头到尾记了下来。
几乎除了休息的时间他都在看书。
十七八岁,如此意气风发且浮躁的年岁能够静下心全神贯注的投入书册中是很少见的。
老神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乜寒涯。
而后老神棍又指点了乜寒涯两日。看着已有成效的乜寒涯,老神棍难得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却遇见了自己。
“好了,我该走了。”老神棍收回帛书,拿着乜寒涯给他的银子,和自己的包袱,忽然回身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乜寒涯睁开眼从入定的状态中苏醒,看着他示意他说。
“若非到生死攸关之时,不得擅自动用帛书中的招式,否则,我便不认你这个徒弟。”
见老神棍认真的模样,乜寒涯不由得玩味的笑了,还调侃道:“您还认过我这个徒弟呢?”
老神棍‘嘶’了一声,乜寒涯忙哄骗的点头称是。
老神棍白了一眼这没正行的小伙子,但想想也怨不得别人,摇头叹道:“你好自为之,做事给自己留些后路,别意气用事。
若是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传出去你师傅我也驳面子。”
“您对自己徒儿这么没信心啊?”乜寒涯向后靠了靠没形没款的坐着,笑道。
见老神棍抬手点了点自己,乜寒涯收了笑容正色道:“我会活着。”
老神棍冷笑了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话:“若活着,去林州找我吧。”便走了。
乜寒涯淡淡的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老神棍的背影,却没什么别离之哀。
他们这样混江湖的人,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老神棍常说的,他有心理准备。
这次一别,恐怕真的没有再见之日了。
几日后,全州城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桓州赶来的一批马帮同当地的匪贼不知因何过节发生了争执,在匪山上打的不可开交。
看起来结仇应该不小,一场大雨过后,匪山阶梯上的血水顺石坡淌出去好远。
都传两帮人最后已经打没了。
不过这消息倒是让当地老百姓和唯唯诺诺的官府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不知最后结局确切如何,但都流言蜚语都跟着传得起劲。巴不得那匪窝被一锅端了。
那一日血雨带着醒风染红了匪山,乜寒涯拖着踉跄的步子走在漫长的山路中。
雨很大,打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测,微红的血水顺额头流入他眼中。
他拽了拽衣襟,努力提起将停的喘息。疼痛扯的他麻木的笑容变了腔调。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血玉坠子,眼前浮现出当年父亲带着它的身影,随即那身影渐渐模糊、泛红。
一片血泊中,父亲、母亲、叔伯……祖母,统统都睡在其中。
这场景在多年的睡梦中,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此时在他脑中,比他任何一晚的梦里都要清晰。
乜寒涯笑了,这笑容比他任何时候的都要洒脱。似乎是解脱了。
雨还在下,耳边只剩雨水灌的嗡嗡作响,他还没有走到山下。
他走的太慢了,浑身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身体越来越冷,生命似乎以他能够感知到的速度正在流逝。
他的血水顺着他的脚步留下绯红色长长的印记。
但他不能停,不能弯腰包扎一下,他怕一旦停下,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继续点点的挪动。
好像此时他的目标只剩了站着下山。
可惜他做不到了,他绊倒了。
大概是滚了几圈,或者是很多圈,他不知道。唯一的意识只剩下付诸全力攥紧手中的血玉。
最后黑暗的世界中,只剩下了雨声。哦,好像还有脚步声。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自从发现自己重新踏上了全州土地的那一刻,他便尤为留意全州的匪贼。
已经过去十年了,他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巧的是,他遇见了一个匪首。那个人他不熟,但他脖子上挂的东西,他一眼便认出了。
那是当年他父亲尤为重视珍爱的挂坠,时时挂在胸前。
他没有立刻同那人打听那挂坠的来历,而是在一次两人的宴饮中,趁那人酒醉套出了些许端倪。
原来这个挂坠在当年有个传闻,据说是古神心血所化,能够助人修行。拥有之人在练某些禁术之时,能够护人心魂,以防走火入魔。
那匪首兄长乃是修阴阳道之人,托他寻找这血玉。
可笑的是那血玉竟就在一普通人手中,据说是传家之宝,整日闲在胸前当摆设。
那匪首遣人去出高价收购,却遭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
这世上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那匪首是这样说的。于是他下了毒手。
乜寒涯还记得那匪首端着酒杯揽着他肩头向他吹嘘,当年是如何易如反掌的将这东西夺到手的。他看着周围那匪首的手下,笑眯眯的听着。
然而更可笑的是,那匪首指着胸前的挂坠醉醺醺的道:“这破石头根本就没用,都他娘的是谣言,什么护人心魂,屁……
这、这就他娘的是个破石头,看起来忒他娘的好看而已……
我大哥可……可被这玩意坑苦了……”
乜寒涯握着酒杯跟着附和着,目光落在面前这张肥硕的脸上。
杀他此时倒是易如反掌,但不够,太便宜他了。
他听说这伙匪贼惹过一伙马帮的人,过节还不小。那伙马帮他认识,正巧还在寻这些贼人的落脚之地。
所以他便帮了他们一把。
可惜啊,这些匪贼会些阴阳道,马帮的那些人很快便处于下风。
果然,报仇还得自己动手。
双方斗到最后,马帮的人全都死了,匪帮的人还剩很多。
该他出手了。
剖出那匪贼心脏之时,他没有感到解恨,因为麻木到最后,已经没有恨不恨的感觉。
一切,就是在平本能。
就像这血染的山头,像夕阳一般,本该如此颜色。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来的开端。
第十九章番外寒亭酒家
乜寒涯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多久以后,他身上裹得像粽子,散发着浓重的药气。可空气中竟还飘着比这药气还浓郁的酒香。
他勉强坐起身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汀洲上的酒家二楼。
楼上很清静,间隔的雅间中似是都没什么人。
楼下的丝竹声和觥筹交错声隐隐传来。不过生意看起来也不红火,倒显得俗尘汀洲淡雅了些。
乜寒涯没动,望着窗外阴沉淡雾的湖面,一时懒洋洋的不想做声。
这地方养老不错,他脑子里一时只想到了这句话。
“你醒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乜寒涯转头顺声望去,一个着白衫的俊朗男子正端着什么进来。
乜寒涯的目光在他面上转了一圈落在了他手中的药盘子上,面上咧开了郎烈的笑容。若不是泛白的面色,很难看出他还有伤在身。
“看来这位哥哥便是救我之人喽?”
见乜寒涯如此问,白衫男子笑了笑,将药盘放在他面前坐下道:“前几日我上山采药,半路见到你躺在山路上的血泊之中。”
白衫男子顿了顿,坐正了些,认真道:“忘了介绍,我叫炎蟲。
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年岁不大,怎么伤的如此重。”
乜寒涯看了看男子的眼睛,良久又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探身端起炆爞药盘中的一碗药汤,闻了闻:“啧,闻着就很苦,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良药苦口,你已经昏迷了五日了,若不是底子好,现在恐怕是坐都坐不起来的。
还是喝了吧。”
乜寒涯撇嘴挑了挑眉,低头几口喝了下去,倒没看出有多苦的样子。
放下碗,喝了炆爞递过来的水才道:“我叫,乜寒涯。”
见炆爞只是点了点头,乜寒涯便指了指四周问道:“这儿是……你家?”
“不,我朋友的店铺。
近日生意清冷,可借他雅间暂住。”
乜寒涯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不见自己的衣衫,起身便要找。
“你这是做什么?”炆爞忙拦住他问。
“我要走啦,我衣服呢?
哎!是不是不能穿了?炎蟲哥哥帮我找身能穿的……”
“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
炆爞皱眉将起身的乜寒涯按了下去。不知道他是怎么起来的,但这人确是昏死了五日的病危之人,先前还险些救不过来的。
乜寒涯被掐着手腕拉了回去,看着炆爞痞笑了起来。嘴唇太干直接扯裂了开来。
不过自己像无知觉一般玩笑道:“这位哥哥,我可没银子付给你们嗷,只能白吃喝。”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身体满不在乎的青年,炆爞叹了口气道:“不收你银钱,安心养病吧。”
乜寒涯龇牙笑了笑,顺口道:“你这走方郎中的血汗银钱可不好白花。”说着在身上寝衣上四处摸了起来。
“你怎知我是走方郎中?”炆爞疑惑的看着乜寒涯问道。
乜寒涯却眨了眨眼,随即道:“看出来的啊!”说着指了指面前的药盘子。
又看了看四周,扯开话头问道:“你看没看见过我的东西?”
炆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这个吧。”
他从附近桌案上的小盒中取出了个血红色的挂坠子,递给了乜寒涯。
乜寒涯却没接,看着那坠子,笑了笑。
随即向后靠在靠枕上随意的摆摆手道:“送你了,我浑身上下就这点值钱东西,当是谢礼了。”
炆爞愣了愣,皱眉道:“送我?
不妥吧,我见你昏迷时一直握着这坠子,应是很重要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却见乜寒涯靠在那里低头看着坠子良久,倒笑了。
那洒脱的笑容中,莫名却透着隐隐的悲哀:“没有了带他的人,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于我而言已无意义,你收着吧。”
炆爞将挂坠放回了盒中,推到了乜寒涯面前:“救你不过举手之劳,没花什么银钱,你不必记挂。”
说着又端起药盘中的草药泥,边道:“该上药了,躺好。”
乜寒涯一愣,忙往后躲了躲,边笑道:“不麻烦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炆爞躲着他伸过来的手,皱眉面露冷色,严肃道:“躺好!”
他从没见过这么作的病患,难道是年纪轻,逆反心强不听话?
平日富人家染病了的小青年不矫揉造作一番已是坚强的了,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不见他这般能熬痛的。
见人家都肯出力了,自己也不好别扭着,乜寒涯只好解开寝衣和身上被血色染红的层层白布老老实实的躺着。
炆爞附身细细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狰狞刀口,边为他擦着仍在外渗的血,良久又皱眉探了探他的额头,伸手按住了他的腕脉。
最后拿起药泥为他盖伤,边道:“你的伤势并未好转,愈合的情况也不好。
你最好不要再起身大动作,需要静养。
若伤口长时间不愈合,发了炎症,便更棘手了。”
见乜寒涯看着棚顶的木然目光,知道他应该在忍痛。这样的伤口上药怎会不痛。
待为他包扎好后,炆爞边起身边道:“好了,你安心休息……”
乜寒涯一听,咕噜一滚,测过身来,手臂支起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炆爞道:“炎兄,这里可供饭食啊?”
“你若饿了自然是有的。”炆爞端好药盘转身道:“我这就去给你端来,你老实歇在这里,莫乱动。”
看着合上的门,乜寒涯勾起的嘴角麻木的定在了脸上,十年前的青衫身影不由得浮现在了眼前。
“十年……没变呢?”乜寒涯嘀咕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乜寒涯在寒亭酒家静养了三日。之所以静,是因为他身体不允许。
而第四日炆爞再进入他房中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炆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房中除了那双鞋子,什么都未带走,小盒子里的血玉也静静的放在原来的位置。
乜寒涯原来的衣衫已经破的无法穿,被炆爞扔了,难道他就一身寝衣出去的?
乜寒涯就这样消失了一下午,晚间才一身银灰绣纹衫,发束小玉钗,衣冠楚楚的回来了。
看着他惨白着脸,还乐呵呵的同楼下大堂中的掌柜的聊的热火朝天,炆爞疑惑的上前打住了他的口若悬河:“你去哪里了?”
炆爞对寒亭掌柜的有恩,掌柜的很敬重他,见他上前忙收了咧开了花的笑容。
乜寒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赚银子啊。”
寒亭掌柜立刻跟着夸道:“这小公子可厉害啊,上午才见他穿着寝衣跑出了门,半日不见,行头都搞了回来,还赚了不少的银两。”
掌柜的掂量着手中的银两心下其实有所不安。他本答应给恩人白住的,不想这恩人救回来的小伙子赚了银两硬塞了过来。
这数目还不小,现下这掂量着只觉有些烫手,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十章番外你我之诺
“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捡回了你的命?”
炆爞这文文静静的郎中生气起来就像个戏里的白小生,声音还拿捏着气韵,不高不低,身段还得端着,不焦不躁。
像生怕失了气度一般。
见乜寒涯抿着假笑装没听懂,又苦口婆心的道:“你现下伤口并未痊愈,如此不懂得珍惜养护,于自尽无异。
何故如此折磨自己?”
不想乜寒涯听了竟然笑得开心,惨白的面上因着好看跟着提起了几分气色:“炎蟲哥哥,我们很久以前是不是见过?”
炆爞一皱眉:“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这么多银子你哪里赚来的?”
见炆爞严肃起来,掌柜的忙实相的将银袋子放到了炆爞手中。
乜寒涯看着已想不起自己的炎蟲眨了眨眼,原本呼之欲出的话还是咽了回去。随即骄傲的笑了起来:“我框来……”
话到一半,想起了对面的两个不是老神棍,不能什么话都说,咽了回去重新道:“当然是,我赚来的啊,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阴阳道法修……”
“你伤的有多重我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能运气。”炆爞看着乜寒涯,认认真真的戳破了他。
炆爞感觉,面前的这个孩子似是正因无人看管而踏上了不正之途,看着他莫名让炆爞非常焦虑。
“我不需要没运气啊。”乜寒涯摆摆手,一副小神棍的模样道:“我是给那老乡绅看风水。我会的可不止那些动手动脚的……”
“那老乡绅何故信你这初出茅庐、穿着寝衣四处跑的毛头小子?”炆爞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立刻出言质问他。
乜寒涯闻言将脸探到了他跟前嘿嘿一笑,颇为狡黠的模样道:“因为,我给他开了眼。”
炆爞看着他的脸一愣,听清了他的话才后知后觉的气了起来:“你,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别人开眼……”
看着气的说不出话的炆爞,乜寒涯只好怪自己多言,不该同他讲这些,摆摆手无奈道:“放心啦,临时的而已,他顶多见半天的鬼而后就恢复了。
不这样他怎么能信我呢?”
掌柜的看着这一副无所谓模样的小伙子,吓得不动声色的往炆爞那边挪了挪。
见炆爞还要说什么,乜寒涯忙拍了拍他手里的银袋子,拐开话头:“哎,住店的银子我可给了,别让人家掌柜叔叔白忙。
我累了要进去休息啦。”
说着枕着手臂大摇大摆的上楼而去。
炆爞看着手里的银子良久,摇了摇头,将银子往掌柜的怀里一推,转身叹气去备药去了。
而后修养的日子里,乜寒涯便没消停过,三天两头便跑出去赚银子。
由于炆爞那天见他回来后便苦口婆心的在他耳边磨唧了两个时辰,叫他不要再用那些歪门邪道或是出格的不光彩手段,否则误入歧途再难归正,乜寒涯总算收敛了些。
其实他真本事是有的,否则也不至于借着马帮的手直接端了这横行数十年的匪贼老窝。
只是这和老神棍混久了,一时收手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若真拿出真本事来,他这一身未愈的伤着实有些受不住。
于是,一次他星夜晚归后,看着在他房中等待已久的炆爞,乜寒涯心虚的擦了擦脖颈间的虚汗,准备接受佛经般的教导和洗礼。
炆爞却什么都没说,示意他坐好,替他换药。
看着他的伤口,炆爞忽然问道:“你很缺银钱吗?”
乜寒涯一愣,看着炆爞在他眼前咫尺间的肩头,阵阵清新的药香沁的他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没、没啊?”
“既不缺钱,为何如此急功近利,甚至不惜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炆爞继续为他肩头上药边道。
温热的鼻息轻缓的打在乜寒涯的肩头。
乜寒涯不自在的动了动肩头,边道:“为还你人情啊,送你的血玉你又不收。
这东西要折换成现银可不少呢,你又不许我使手段,可不得忙上一阵子。
况且你又不会一直在这停留,我得在你走前凑够啊。”
在乜寒涯眼里,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便是银子了。还人情,那自是要用银子的。
他知道炆爞四处行脚,不会在一处久留,所以才如此拼命。
“这血玉是好东西,对你们修行之人大有益处,于我不过是一块石头,留着也是白白浪费,何苦?”
炆爞说着又抬起他的手臂继续擦药,边垂眸道:“还有,我行医向来随心,有银钱的便收下,没银钱的也不苛求。
照顾你也并非图财,不过是救人救到底罢了。
图个自己的安心,所以你不必想方设法的报答,反倒坏了我数日照顾的心血。”
乜寒涯一撇嘴,笑道:“我报答也是图个自己心安,所以你还是收了我这份心意,免得坏了自己这数日的心血。
如何?”
听乜寒涯把自己的话打太极一样返了回来,炆爞愣了愣,气笑的摇了摇头。
乜寒涯忽然想到了什么,歪头看着炆爞的眼睛问道:“炎兄老家何处啊?”
炆爞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看乜寒涯,良久道:“不记得了。”
见乜寒涯歪着眉头看着他,便笑笑道:“我幼年的时候便开始行脚了,走过的地方太多,所以,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家与不家的区别。”
看着乜寒涯愣愣的神情,又反问道:“那你呢,这些日子也不见你提起家中之事,在外行事伤成这样,家里人不担心的吗?”
乜寒涯一乐,笑道:“他们就这点好,不用受忧心之苦。九泉之下,一碗汤,什么烦恼都没了。”
炆爞为他系好伤口,坐了回去看着穿衣的乜寒涯无奈的笑了:“原来也是个无家之人……
不过,你这样看得开的倒少见。”
想了想又问道:“你真想还我人情?”
乜寒涯一听,抬头看着他难得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
“既然如此,那你便好生养伤。
伤好之后,若是无事可做,便同我走几个地方。
若用得到你的身手,全当还我,如何?”
乜寒涯一听,狡黠的笑了起来:“哦?你不会趁我养伤之际悄悄离开全州吧?”
“当然不会。”炆爞疑惑的看着多疑的乜寒涯,将汤药递给了他边道:“就算我不打算收你的谢礼,也不至于不辞而别,你大可安心养着。”
“好。”乜寒涯接过汤药一口喝光,又道:“既然炎蟲哥哥不想要银子,那我便好生养伤。”
自达成约定后,乜寒涯便真的就认认真真的开始养伤,平日除了躺在榻上翘着腿看书,便什么都不做。
而炆爞则每日为他换好药后便外出行医,有时一走便是一天。
乜寒涯也不怕他真的再不辞而别,也不会真的等着他,他若不回,便自己上药。
因为乜寒涯从不指望谁的承诺,这是老神棍为他上的课。老神棍曾经将他扔在大街上让他等。
艳阳的天里他等了一日,都不见老神棍。直到他自己想明白,主动去可能找到他的地方找他。
所以对于炆爞会否再次不告而别这件事,他不甚在意。
他之所以在这里认真的养伤,只是在兑现自己的承诺罢了。
不过炆爞没有食言,在乜寒涯修养的差不多后,便带乜寒涯辞别了寒亭酒家,踏上了他们行脚的征程。
第二十一章番外风云观
和炆爞同行,乜寒涯才知道,炆爞可不是个简单的走方郎中。
炆爞身上有功夫乜寒涯早就知道,可不知他竟也是法修。他不仅四处行医,还会运医驱邪,实是一个好不厉害的药修。
遇到危险时,也完全用不到乜寒涯出手。看着炆爞的身手,乜寒涯不由得暗暗摇头,自己这人情一时半刻是还不上了。
“我说炎蟲哥哥,您总是这样冲在前面,让我怎么还你人情啊?”见炆爞收拾完毕,乜寒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环起手臂歪头笑道。
炆爞只道:“住宿、饭食的银子都由你承担,还不够吗?”便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想了想又回身叮嘱道:“我见你花银子总如流水,不加克制。
这样不好,都是血汗之钱,不好如此挥霍……”
炆爞还未说完,回身就见身后的乜寒涯已然跑到了路边老伯的摊位跟前。
片刻,举着两个糖人一边欣赏着一边走了过来。
见炆爞看着自己,乜寒涯将手中画的两只蝴蝶糖递给了炆爞一只,咧嘴笑道:“尝尝。”
炆爞大概是被他孩子气感染了,接过糖人也笑了起来。
“知道为何选花蝶吗?”乜寒涯咬着蝴蝶翅膀,丝毫不怜惜的嚼着,边问。
见炆爞拿着蝴蝶看自己,乜寒涯接着道:“生而鄙陋,旬月而亡;赏心悦目之态,不过三日。
如此朝菌晦朔,却仍孤蓬自振……”
乜寒涯说着说着,总算是装不下去了,这文绉绉的话他实在不想再嚼下去了,笑着举着半个蝴
晃了晃道:“总之,漂亮一日是一日。”
炆爞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是,人生苦短。”
看着轻轻咬下蝴蝶翅尖的炆爞,乜寒涯咬着竹签歪头忽然问道:“炎蟲哥是林青宗的人吗?”
炆爞咬着翅膀的嘴闻言一松,一瓣糖直接掉在了地上。
见眼前这小子吹着流氓哨看天,炆爞忙理了理衣袖正襟问道:“何出此言?”
乜寒涯眯眼一笑,摆出个单纯的模样道:“你出手的身段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就连同细小的习惯和动作都非常相似。”
乜寒涯对功夫上的天赋几乎达到了过目不忘的境地,眼尖的地步也是炆爞未能料到的。
他拿着糖人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一旁脚边响起了稚嫩的叫嚷声:“娘,我也要糖人,要花蝶碟……”
他低头一看,一个方到小腿的小娃娃正指着自己手中的‘花蝶蝶’叫嚷,口水直流到了粗布小襟上。
拉着小娃娃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衣着看起来有些陈旧,黝黑的脸颊已然皴裂。她拉着小娃娃拽了两下,见拽不动小娃娃忙尴尬的向炆爞致歉。
小娃娃听娘亲哄骗他说改日一定买,便硬是站着不动吭吭唧唧不肯走。
路过的人都闻声侧头看来。
炆爞老大不小、拿着糖人站在那里,活似抢了小孩的宝贝,一时间被看的如芒在背,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脑门。
乜寒涯见状别过头,捂着嘴笑的直抖。本打算看戏,却见炆爞想了想还是妥协了,弯腰要将已经咬了一口的糖人送给小娃娃。
“哎!不能给不能给!这是我的!”乜寒涯立刻嚷着冲了上来,一把抢过炆爞的糖人,在炆爞惊诧的目光下三两口吃光了‘花蝶碟’。
他这骚操作吓的小娃娃都愣了,随即反应过来,哇的一声炸裂而出,震的半个街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炆爞手足无措的看着末了还冲小娃娃歪头吐舌头的乜寒涯和哇哇大哭的小娃娃,一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这情景急转直下简直比最棘手的病患还难应对。
那妇人见孩子被气哭,一时更加尴尬,又很惊讶眼前这挺大个小伙子怎的如此幼稚,埋怨的看了一眼乜寒涯,边气道:“这人真是……”
她实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铆着劲拦腰将小娃娃夹了起来,迅速离开了。
见乜寒涯望着还朝他哇哇大哭的小娃娃继续做着鬼脸,炆爞方缓过神来,忙拉住了拌怪相的乜寒涯。
“你今年贵庚啊,怎的和一个孩子抢糖吃?”炆爞拉着还在笑的前仰后合的乜寒涯边匆匆走边埋怨道:“你若真在乎那半个糖,我大可再买给你……”
乜寒涯盯着炆爞晃了晃手中的竹签摇头晃脑道:“就不给他。”说着将手中的竹签一抛,又拉着炆爞钻进了路旁围观杂耍的人群中。
乜寒涯跟着炆爞晃了三个月,左右两人都是走方的法修,如此不谋而合的结伴同行,倒也相得益彰。
深秋落叶催的急,凛冬将至,街上第一场雪带来的北风漂的人打抖。
两人走了两个州,商量着向南面接着走,也躲躲这‘动人’的寒气。
不过巧的是,南面刚好是林州。可不正是先前老神棍叮嘱乜寒涯过去找他的地方。
乜寒涯伤愈了这么久,从未动过要去寻他的心思。他想就此就断了,全当他这不孝徒死了罢了。
其实他从未在意老神棍丢下他的事,这人的处事作风他老早便习惯了。更何况,他能活到现在,还要多亏老神棍的。
但既然老神棍也常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不就此分道扬镳,免得日后耗费心思。
现下巧合的来了林州,乜寒涯还得留心着点,想着相见也是尴尬,不如就此无缘。
炆爞同乜寒涯正在林州城中一家面馆吃面,见乜寒涯夹着面不动口,似是在想什么,本想问他,却忽听邻桌的客人一惊一乍的聊着什么。
“听说没,凤山后的风云观昨日被血洗了,你知道吗?”
“风云观?哪个风云观啊?”
“就那个木槿山人的风云观啊,五十年前开设在凤山后的。”
“那个啊,不是三十年前就空了吗?你不提我都以为那观已经废了。”
“哪儿啊,没废。就是太久无人供香火了。但据说一直都有人在里面打理的。”
“我小的时候好像听我娘讲过,说那里面的观主是木槿山人,当年突然弃观而走。
至今已经三十年有余,还会有谁在里面打理啊。”
“哎!前几年还听去凤山游览的年轻人提过,说是里面还是有童仆的。观子年头太久已经有些破旧,但里面打理的都还很干净的。”
“嗨,观主都不在了,能剩几个童仆啊?
这么多年了,里面的童子都变老头子了。所谓‘血洗’顶多是里面的老仆人寿终而亡,所见之人大惊小怪。
如此口耳相传,传变了调子,也就给传成了‘被血洗’罢了。”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据说前些日子那个木槿山人回来了!就悄么声的忽然回到了观里。
结果啊,这才几日,观子还没重开呢,他和里面的童仆啊、弟子啊,全都被杀了。
据说,心都给挖出去了。啧啧啧,想想都得老惨了,得多大仇啊。
大家都传,是他把恶鬼招回去的,害死了那么多条命。
官府的人为掩人耳目,只说是遭了匪人。”
“这么玄乎?我怎么没听说过?”
“啧,你这两日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哪听说去啊?”
乜寒涯咬着面条歪头听着,忽然奇怪的啧了一声,插嘴问道:“木槿山人?这名字好耳熟。”
第二十二章番外突然
那邻桌闲谈的中年人闻声看了看乜寒涯,见他年纪小,便笑道:“小伙子,那木槿山人乃是老一辈人中的传说。
像我们这个年岁的,都只是听长辈们提过他。
尤其是像他这种退出江湖多年的,早就被世人遗忘了,你这年岁怎会知道他?”
乜寒涯端着面碗往一旁蹭了蹭,装出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问道:“这位大叔见多识广,看来是对这木槿山人颇为了解啊。”
这大叔被他夸的眼睛一弯,乐得合不拢嘴,也端着碗凑了过来:“哪里哪里,见多识广谈不上,只是听老一辈人多说了几嘴。”
“如此久远的传闻,那这木槿山人岂不是已经很大年岁了?”乜寒涯借机歪头问道。
“可不是,得有……”大叔掐指算了算:“这风云观建起来得有五十多年了,他当年建观之时正是二十出头。弱冠之年,正值意气风发。
这加起来,现在得有古稀了吧。”
乜寒涯听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一下噎出了泪花。
炆爞赶紧递了一碗水给他,才顺了下去。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又立即张口问道:“这么老啊。那我还真有可能是没听说过,您给讲讲。”
那大叔对坐的人也道:“我也不怎么了解,你给我们讲讲。”
大叔一见便来劲了,喝了口热汤,将面碗放下,抹了把嘴巴开口道:“听老一辈人说过,这木槿山人当年可不简单。
据说他是已故绨青子的传人,那可是阴阳道正宗啊。
而他这人又天资聪慧、资质绝佳。未及弱冠便声名鹊起,自立堂观。
老辈人说,当时林州这一带百姓相当信他,几乎什么大事小事、鬼事怪事、妖灾怪病都要上风云观请教一番。
除了民间百姓敬他外,据说由于他本事了得,会什么……什么独门秘籍,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因着这一点,他当时在江湖的地位也不低。
不过,圣人宿命,向来是后半夜美梦,好景不长。他建观后二十年,突发了一场变故。
据传是他为一家人清理凶宅,耗时半月,最终却无功而返,因而被指认坑骗百姓银钱。
当时他名声正盛,谣言一出,便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除了别有用心之人外,那些原本笃信他的百姓更是怨愤难平,每日都有人带领手下闯入他的风云观打砸。
如此千夫所指,压得他一时抬不起头来。
此人向来顺风顺水,一时受不住,便赌气之下发愿再不走正途,留下一封手书便弃观而走了。
据说他走之前便已有些疯癫无状,这一走,大抵是到哪里装疯卖傻苟活余生了。”
大叔又喝了口面汤,舔舔嘴巴又道:“就前几个月,有人传言说他回去了。
结果今早就有人报官,说凤山后见到了好多尸首,个个死的都可惨了。
大家都说他这是报应,躲了三十多年苟活了下来,最后报应还是来了,还连累了一观的忠仆。”
乜寒涯听着故事,手里搅着微凉的面,忽然问道:“阴阳道正宗的独门秘技?这倒是没听说过。”
乜寒涯没有经受过正儿八经的宗派教导,对一些流传在口耳之间的功夫完全没见识。
大叔见自己讲了这些,小伙子竟只对那个什么他叫不上来名的秘技感兴趣,一时无语的抿了抿嘴,又喝了一口面汤。
“如今能够称得上阴阳道正宗的已经没有了,这位木槿山人恐怕是最后的正宗了。”炆爞有些惋惜的道。
想了想又道:“如果真是正宗的话,那么他的秘技应是乾坤阴阳诀。”
“对!”大叔一拍桌子,指着炆爞道:“就是这么个名字。”
乜寒涯看着炆爞,良久低头手指有意无意的刮着碗口道:“这名字,倒是稀奇。”
炆爞轻轻放下碗筷,应是本着食不言寝不语,吃完了才开始多言:“虽说阴阳道已然发展壮大,但当初现世时曾几度被扣以歪门邪道旁门左术之名。
所以当初的正宗能够在逆境中存留已是艰难万分。
而后传承波折,现如今已然是寂落了。”
大叔也吃的差不多了,将铜板往桌子上一拍边道:“嗨,寂不寂落不说,那木槿先生不是什么好人。遭报应也是早晚的事。
谁让那绨青子教徒不严呢?”说着便同友人走了。
他们走后,炆爞看着对面拿着筷子发呆的乜寒涯问道:“没吃饱?”
乜寒涯回过神来笑道:“嗯,没吃好。”
炆爞又领着乜寒涯上街买了些糕点,看了看边走边吃的乜寒涯,炆爞忽然问:“怎么了?”
见乜寒涯咬着糕饼满脸疑惑的抬眼看他,炆爞接着道:“从刚刚出来后,似是格外静了些。”
乜寒涯顿了顿,吃掉半个糕饼,忽然道:“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能与你同行了。”
炆爞闻言一愣,一时觉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见乜寒涯笑着从怀中翻出一个如意花蝶青玉平安佩递给了炆爞:“这个送你,当是念想了。”
炆爞停住脚步愣愣的接过玉佩,疑惑的看着乜寒涯。
他也知道乜寒涯这样自由自在的人是任何人都不可束缚的。
但毕竟两人同行了这些时日,这样莫名其妙、随随便便的突然说道别,不由得一时让人捉摸不透。
“走吧,我送你回客店。”乜寒涯说着,转身自顾自朝客栈方向走去,哑口无言的炆爞也不得不跟上。
“到啦,就送你到这儿了。”
看着乜寒涯的笑脸,炆爞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几千年的人,他自认为过得有些许浑浑噩噩。
其实他这一生也没给什么目标,遇山造路,逢水建桥,似乎一辈子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遭灾救难,见病治患。
但有时,这样的日子也有些让人绝望,无期无待,望不见尽头。
无波无澜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就会冻上,世间的分别重逢炆爞也经历的太多了。本应是静静的接受这些。却还是多嘴问道:“何事如此突然,我能帮你吗?”
乜寒涯笑了,撇撇嘴道:“当然不用劳动炎兄大驾,都是小事。
我走啦。
有缘再见。”
炆爞连一句保重都未来得及说,就见乜寒涯已经转身走了,为他留了个还在挥手的背影。
第二十三章番外轮回
林州的初冬夜风雪不大,但潮寒刺的人骨节发酸。
乜寒涯坐在楼檐上看着渐渐暗去的街巷,眼底看不见光。
入夜寂静的掩护下,他来到了城中县衙的高墙外,轻身翻了进去。
他绕过几队巡夜的侍卫,一路来到了县衙停尸房,翻窗而入。
进了停尸房,浓重的血腥气和腐臭扑面而来。
还好是入冬时节,否则真是要人命了。
乜寒涯借着月光扫了一眼列在屋中的几排被白布盖着的尸首。里面一排角落里的几个尸首的白布上,胸口处都有染血。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了起来,几步走过去依次翻开白布。
死者年岁都不小,或是中年或是老年,看来确是当年风云观的童仆已做老奴。
乜寒涯木讷的看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直到看见老神棍苍老清瘦的睡颜。
那胸口拳大的洞、殷红的血、全无生气的面孔,一时刺的乜寒涯眼眶疼。
他手中抖动的火光照的他越发冷寒,他想去摸摸老神棍的脸,但手似是不听使唤,迟迟无法落下。
乜寒涯冷笑了一声,眼中呆滞的目光挂着摇摇欲坠的一层水,却没有落下来。
他不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经如此无力之时。
站了良久,火折几乎烧掉了大半。乜寒涯总算压下了眼前山洪般天旋地转之感。
他努力让自己停滞的思绪动起来,踉跄着靠近了一步,伸手向老神棍沾满血污的衣襟摸去。
衣襟里什么都没有,卷轴不见了,帛书被拿走了!
是杀他之人取走了?还是被府衙的人收走了?还是被老神棍藏在了观中?
乜寒涯现下神思不宁,有些想不清楚。
正在他回神之时,手中火折的火焰忽然‘咻’的一声灭了。
乜寒涯一顿,紧接着便听见了停尸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乜寒涯忙蹲下身躲在了停尸床后。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看见这边有火光!”
“你眼花了吧,这可是停尸房!你别吓我。
今天刚进来一批新的,别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要不咱进去看看?”
“要进你进,我可不进!”
原来是巡夜的侍卫,两人胆子都不怎么大提着灯笼在外面照了照便走了,连开门看看都未敢。
不过他们两个突然给了乜寒涯灵感。他抬手在自己眉心一点,开了眼。
目光往屋中一扫而过,可连个鬼影也没看见。
其他的尸体大概是已经死了有一段时日了,魂魄早就不知去向了。而这些新尸的魂魄,也都不在。
或许那些魂魄留在了死去的地方,或许飘到了别处,又或许……
乜寒涯想着想着便头痛,今夜他或许什么也想不了了。
他将停尸房中的尸首盖好,轻身翻窗跳了出去。
窗外凛寒的气息新鲜了许多,可吸进去却冻得人发痛。
带他浑浑噩噩的翻出墙外站定,才算清醒了许多。漫漫的青雪打在脸上,也让人眼前清明。
“出来吧。”
乜寒涯靠在墙上撑着自己,忽然沉声道。
良久,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乜寒涯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的道:“炎兄当真好身手。
被人跟了一路竟不自知,我还是头一回。”
说着还自嘲的笑了起来。
炆爞不知道府衙停尸房中的人到底同他什么关系,但他看到了乜寒涯刚刚的神色。
他知道此时不该细提里面的死者,便只道:“今日之事,可同你幼年在街边流浪有关?”
听炆爞这样问,乜寒涯抬眼看着他笑了,笑的很淡然,带着一丝压抑不下的难过:“都想起来了?”
炆爞被那神色刺的难受,皱眉垂眼惭愧道:“对不起,是我善忘,竟今日才认出你来。”
他这一生,遇见的人太多,错过的人太多,忘记的人也太多了。
可不知为什么,乜寒涯白日送他离别后的背影,猛地让他想起了许久前的一个也叫乜寒涯的小乞丐。
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乜寒涯在寒亭酒家中苏醒后见到自己时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刹那间莫名的怅然若失鬼使神差的促使他一路跟着乜寒涯,并越发的肯定,乜寒涯就是那个当年看起来沉闷闷小乞丐。
那个只短暂的出现在他生命中还不比一粒微尘却莫名为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孩。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在他想起一切后的第一感觉是判若两人、难以置信。
但,当他默默看着乜寒涯坐在楼檐上,淋着风雪望着街巷的那一刻,似乎觉得没变,这还是那个孩子。
所以,到底那个不拘绳墨的模样是外衣,还是那个沉重寡言的模样是枷锁?
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会人一个人一直活在难以捉摸的影子后?
乜寒涯看着对视的炆爞,没说什么,只是笑了。
那笑容没带什么不对的滋味,像是在和许久不见的故人打招呼。因为他也从未怪过炆爞当年的不辞而别。
而炆爞呢,也从未埋怨过那样一个孩子的落落难合。
见乜寒涯自顾自的转身走,神色似是还有些恍惚,炆爞忙跟了上去。
走了良久,乜寒涯猛地回了回神,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这是走在何处,要去哪里。
他愣愣的看了看周围白茫茫雪雾中的房舍和没有灯火的街巷,有些茫然。
他忘记了炆爞还在身后,看了看旁边人家的院墙,伸手便要爬。
“你这是做什么!”炆爞忙上前拉住了他,还吓了他一跳。
“你还在?”乜寒涯看了看他,指了指院中马棚的位置道:“找地方睡觉啊。”
炆爞气的一皱眉,拉着他往回走,边道:“你不怕冻坏自己吗?随随便便找人家的马棚便睡?你以往就这样照顾自己的?”
乜寒涯不明所以的被炆爞拉着走,眨了眨眼没做声。
找个没狗的人家翻进去睡马棚哪里不妥了?马棚稻草又干又保暖,还能挡风,再好不过了。味儿是味儿了点,但暖和就行呗。
那些年他和老神棍混的时候,被追的没地方住,便经常这样干。这些年都快养成习惯了,没觉哪里不妥。
乜寒涯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你怎么跟我到这儿来了。”
当年放手错过了,再见你便变成了个不择手段不修边幅的小流氓,如今再放手,再见面真不知你还要变成何样。
炆爞这样想着,却未答他,只道:“同我回客店住,别在外面闲逛。”
炆爞如此强硬的态度倒是少见,乜寒涯看着他的背影只笑笑,乖乖的被拉着走。
今冬的风雪似乎没那般冷。
这个时辰,客店早就打样了。但炆爞并未退房,房中应是无人的。于是便拉着乜寒涯轻功跳上二楼,从窗子翻进了自己的客房。
乜寒涯进屋便靠在榻边不做声,似是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炆爞见他如此也不好现在就问他问题,便趁他睡熟将他搬到榻中好好躺正,盖上被子。
第二十四章番外七分熟
乜寒涯醒来方是第二日凌晨,天色还蒙蒙的不见日头。
他看了看靠在榻尾熟睡的炆爞,有些恍惚。良久回过神来,悄悄起身。
“去哪里?”炆爞的声音从榻尾传来。
乜寒涯见他盯着自己,故作心虚的笑了起来:“不去哪。我能去哪啊?”
炆爞还是看着他,也不说话,乜寒涯才渐渐正色道:“出去走走,屋里闷得慌。”
外面雪下了一夜,冷寒的气息透着干净的清香,闻着让人神清气爽。
街上没有行人,只有路边的早餐铺子在忙忙碌碌的做准备。
乜寒涯晃晃悠悠的走着,看了看身后跟着的炆爞,不由得皱了皱眉。
“炎兄,我们昨日不是道过别了吗?”
看着面前痞里痞气的问自己的乜寒涯,炆爞活似拿孩子没办法的老母亲只能死皮赖脸的道:“那又如何?”
“如何?”乜寒涯懒懒散散的坐在了包子铺中,抬手示意老板六个包子。
又看了看跟着坐过来的炆爞道:“还能如何?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啊。”
竹筒里拿出两支筷子杵了杵桌面又道:“我要出去办事了。”
炆爞无所谓的摇摇头道:“你大可办你的,不必在意我。”
乜寒涯惊异的看着面前耍斯文无赖的炎大夫,半晌见炆爞也不给回应,只好认命的点了点头,将递上来的包子推过去一半。
乜寒涯还像往常一样边吃边扯些有的没的,完全不在乎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炆爞便在一旁听着。
但他似乎完全不想谈自己起这么早到底要去干什么,而昨天发生的事好像也对他没什么大影响一般。
吃完后乜寒涯付了铜板便同老板攀谈了起来。炆爞在一旁听着,发现他在打听风云观的位置。
果不其然,出了包子铺乜寒涯便径直朝凤山而去。
炆爞跟在后面也不打探他要去做什么,偶尔会同他聊几句闲话。
但越接近后山,乜寒涯会明显话少些。直到一座老旧的观子出现在他面前。
乜寒涯进去后便像丢了东西一样四处寻找。上到翻房梁死角,下到撬地面砖石。外到扒香炉,里到掀像座。
他就差将老旧的小观拆开来检查了。
炆爞也不打扰他,偶尔还会帮他搭把手。
找了大概三个时辰,他才停了下来。坐在团蒲上休息。
“你在找什么?”炆爞坐在他旁边问道。
乜寒涯却坐在那里不做声,摇头自顾自的嘀咕:“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了解老神棍,如果这些地方都没有,那么整个观里就一定找不到了。
“被拿走了?”
见乜寒涯皱眉嘀咕着,炆爞也没有打断他。
紧接着,乜寒涯扫了一眼观中地面上未扫净的鲜血,立刻有了新的想法。
他从怀中取出符刀在掌心划过。他下手不轻,听着声音炆爞都跟着皱起了眉头。
他在观中央的地面上用自己的血开始画阵,招魂阵。
这阵画的不小,画到最后,乜寒涯上手挤伤口不成,直接将伤口按在地上蹭。
炆爞犹豫了几番,最后在阻止他并让他再开一个伤口和放任他之间选择了放任他不管。
画完后他坐在那里修补灵力。炆爞便上前为他处理伤口。
乜寒涯不知道那些死者的生辰八字,甚至连老神棍的生辰八字他也都不清楚。他只能用招魂阵这种笨方法,将死在此处却还在外游荡游魂招来。
等到了黄昏的时候,乜寒涯便站起来开动招魂阵。
阴风皱起时卷来的魂魄不少,足有十多个。
但都不是被剜心而亡的,乜寒涯对他们盘问了一番,也没有任何的收获。
他们都不是昨日在此身亡之人。
乜寒涯遣散了所有的魂魄,默默的坐在了那里,泛白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脱力。
不过想这内心的脱力尤胜身体的脱力吧。
乜寒涯得出了结论,人被杀了,魂也被收了。甚至有可能已被打散了。
乜寒涯闭眼低着头坐在那里,似是在养神。良久忽然对炆爞道:“炎蟲哥,你对入魔之事了解多少。”
炆爞知道他心绪不平,便如实答道:“所谓入魔,即是以不正当手段跳脱轮回,原理是以生补生。
也就是用大量可观的灵气和灵力减缓自身的生气的衰老。
但,入魔也不是那般容易成功的。首先要能够练就夺生秘术,契合时宜方可完成夺生。
但若不慎失败,则会造成只能以夺生活命而不能阻碍秘术反噬自身的悲剧。
这种失败的魔化只会陷入无限的痛苦折磨之中,背负着孽债永世不得超生。
而一旦成功,则可一劳永逸,再不用受轮回之苦。
也正因如此,各界各类总有些不择手段之徒千方百计作恶多端,以求找到堕魔的入口。
不过也有少数是在练就一些杀戮过重的秘术之时心神不稳,误开了魔心。
这样入魔的往往以失败的居多,半魔不魔,永远的停留在阴阳的交界之处。真能一劳永逸的,凤毛麟角。”
乜寒涯听到炆爞的话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或许你真的不该把一切都压在自己的身上。”炆爞看着乜寒涯忽然道:“你可能以已经习惯了如此,但不代表这样的现状不可改变。
很多人因一些所谓的原则和底线,执拗的用一些事情将自己压垮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炆爞想帮他,想让他把那些压在身上的事说给自己听。
乜寒涯却看着炆爞打断道:“多谢你。我和你还没有那么熟。”
虽然话说着并不和善,但乜寒涯只是在如实陈述罢了,面上并无不悦之色。
空气一时静的有些尴尬,直到乜寒涯快要入定之前,炆爞忽然正身坐在了乜寒涯对面。
他看起来格外认真,盯着乜寒涯郑重道:“我不叫炎蟲,‘炎蟲’是我在这世间游荡这么多年来,一直用的名号。”
乜寒涯看了看面前的炆爞,忽然好笑的乐了起来。很想说一句:现套近乎可还行?
可接下来的话他听了却收起了笑容。
“我本名叫炆爞,是三千五百年前拜在神农大神门下的第一位大弟子,曾经的医道泰斗,现在备受争议的人间怪谈。”
见乜寒涯愣愣的看着自己,炆爞继续道:“我隐世多年,原本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世间只有五人。
不过现在,有六人了。”
炆爞以为乜寒涯愣了这么久大概会同自己生气,或是抱怨,可乜寒涯良久张口道:“所以你真的已经三千五百多岁了吗?”
炆爞无奈的垂眼道:“正是。”
乜寒涯闻言却故作惊讶的调侃道:“哇,那我叫你哥哥简直亏了你啊。”
炆爞气的跟着笑了起来:“你想叫什么都可以,我都受得住。”
乜寒涯也笑了,炆爞身上的为难他想得到,也理解他,便拐开话题道:“我就说你同林青宗有关吧?
现在看来起止有关,整个一林青宗祖师爷啊。
想想都硬气,我居然认识林青宗祖师爷。
那,那帮小兔崽子见我是不是应该喊我一句师叔祖啊。”
炆爞叹息道:“还是不要张扬的吧,你不会希望被我连累而受争议的。”未等乜寒涯回答,炆爞接着道:“我的故事就这些,好的,不好的,也众所周知。
继上次风波之后,便隐世做了走方的郎中。七百年来,过得也都平平无奇、混混沌沌。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有遇到想同行的人。
只是不知他愿意与否。”
其实说这番话时,炆爞心中真的有些没底,毕竟各界对自己的态度恶劣的显而易见。
而且乜寒涯就像一股关不住的风,能够愿意同自己老老实实的走这几个月,已算是为了那点救命的恩情了。
但他希望,能够同乜寒涯走下去。
这在他漫长寂寥的人生中是从未有过的。
乜寒涯闻言愣了愣,随即想,啊,这是有人陪同的日子过久了,不适应形单影只的生活了。便无所谓的笑道:“我能陪炆爞大人的时日可不长。”
“我也从不奢求天长地久。”
炆爞认真道。时间于他,即廉价又奢侈,他能争的,也只有朝夕。
见炆爞铁了心要跟到底的模样,乜寒涯也只得无奈道:“好,我们此后同行。行了吧?”
“那是否可以告知我,你遭遇了何事?”
也罢,既然炆爞已然同自己交了心,两人还要相处一阵子,乜寒涯也不能一直瞒着他。
“县衙停尸房中的那个木槿山人是我师傅。”
见炆爞惊讶的看着自己,乜寒涯向后靠了靠,悠哉悠哉地道:“别那么惊讶,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小的时候他带我混江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真实姓名。
他说名号这种东西都是累赘无需太过在意,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称呼也都没正经过。
至于,对外,他的自称……”
乜寒涯笑了笑,接着道:“那可太多了。他四处坑蒙拐骗,为了不被抓,从未接连用过同一个名号。
除了盗用的,就光说他自己编出来杂七杂八的名号就数不胜数。
而‘木槿山人’就是他曾用名,之一。”
乜寒涯本也以为这不过是他的曾用名而已,没想到这老神棍想不出新花样来,竟拿自己闲置已久的真名出来耍。
也不知那些五花八门的曾用名中是不是还有他木槿山人的尊姓大名。
反正现在是没机会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番外见过师叔
炆爞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随意之人。也难怪乜寒涯随性的让他无语。
乜寒涯看着无语的炆爞接着道:“他带着我,磕磕绊绊的混了十年,本是相安。
但就在半年前,因我惹上了些小麻烦,把他吓跑了。”
“小麻烦?”炆爞盯着乜寒涯皱眉质问道:“就是让你重伤的那个‘小麻烦’?”
见炆爞一副‘少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的模样,乜寒涯只好将自己那不怎么光彩的复仇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老头子临走前教过我一招保命的招式。
虽然他一再强调非到必要之时不得使用,招式看起来也确实微有不同,但他向来藏头隐尾我也习惯了,并未多想。
也未多打探他这招式的原委。”
炆爞闻言惊讶的问道:“难道是,乾坤阴阳诀?”
乜寒涯一摊手,撇撇嘴道:“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可惜现在无处去证实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被那招式击中之人会五脏颠覆、六腑错移、气血崩裂而亡。”
炆爞闻言头痛的捏了捏眉头,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
乾坤阴阳诀是阴阳道正宗的秘术,阴阳道最初被视作邪门歪道的因由不少,很多招式毒辣背道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不断的发展,阴阳道正宗秘术随之渐渐绝迹,那些狠绝的招式渐被取替,阴阳道也开始被世人所接受。
现今世上若说有人能够使他人五脏异位而亡,那他一定是阴阳道正宗传人。
“我在匪山大战中,为保命,使用了乾坤阴阳诀。
本也不抱着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不想这条糟粕命竟被你从丰都抢了回来。
老头子说过,若我活着,便来林州找他。
我本没这个想法,不想,巧的是,我们恰好就一路遛到了这里。
更巧的是这里一个会什么秘术的老术士横死山中,而且,还叫‘木槿山人’。
最巧的是,他正是几月前回到林州城的,而且世上那么多死法,偏偏又是剜心而亡。
当我踏入停尸房的那一刻,一切巧合都得以见证了。”
见乜寒涯喘了口气停了下来,炆爞忙问道:“所以,是那匪贼的同党在找会乾坤阴阳诀之人复仇,甚至在用相似的手段挑衅、泄愤。”
“可惜他找错了对象。”乜寒涯单手紧了紧手掌上的纱布边道:“我记得那匪首说过,他当年血洗我家夺得血玉,就是为助他兄长修炼秘术之用。
但据说没派上用场,那血玉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我想那人已经开了魔心。”
乜寒涯抬眼看着炆爞,推理道:“所有亡者的魂魄都不在了。
转生不可能这么快,一定是被镇压或是打散了。而更有可能是……”
“被吞噬了。”炆爞忧心忡忡的接道。
“对。”乜寒涯手指漫不经心的划过面前浸透血渍的地面边道:“近几十年各道州盗匪猖獗,恶性事件也此起彼伏。
事实上,若真有入魔之人在其中鱼目混珠,也未可知。
只不过,若真如此,这人定然相当谨慎,隐忍反噬,隐匿踪迹,收敛锋芒得以偷生。”
“果真如此则大事不妙。”炆爞看着心不在焉的乜寒涯,心中开始了莫名的不安。他什么风浪都经历过,也知道风平浪静对于这世间来说总是奢望。
无论遇到什么,兵来将挡从容以待就是了。但乜寒涯面上的淡然反倒令他有些从容不起来。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若能找得到他,我想或许可以一战。”
见炆爞如此讲,乜寒涯目光一转,盯着炆爞笑道:“好呀,有神农长徒大人帮忙,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
不过,至于如何找到他,啧,这个我还未想好。”
乜寒涯拄着手臂无所谓的又道:“不过,在此之前,还需着落些事。”
就见乜寒涯从怀中找出了自己的那块血玉,拎着吊坠敲了敲,勾着嘴角道:“查查这东西。”
炆爞虽然活得久,但的确不是万事通,对于这血玉,同他们药修联系不大,所以他只是有所耳闻,从未细细研究过。
于是炆爞想到了一个能够查到关于这东西详实线索的地方。
他带着乜寒涯又回到了全州。
全州浮纶峰脚下的一间茶馆里,阎邵云因接到了消失近十年的师傅忽然间的传书,大清早冒着小雪匆匆下山。
他顶着茶馆掌柜的诧异的目光,硬着头皮要了壶早茶,兀自尴尬的坐在冷冷清清的茶馆中。
这大清早的,亏得掌柜的习惯起早,不然阎邵云还真不知要在茶馆门口淋多久的雪面儿。
掌柜的也是头一次见到喝早茶如此积极的人。
阎邵云尴尬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炆爞果然来了。
阎邵云忙站了起来,刚要施礼却见炆爞身后跟着个人。
这一眼看了过去,阎邵云愣在了那里。
乜寒涯跟着炆爞看清了来人,在不由得在心里大骂了一句,他早该猜到炆爞找的是他。
乜寒涯吓得急转步子回身就走,就听后面阎邵云沉声道:“这位小公子好生面熟,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啊。”
“你们认识?”炆爞看着别别扭扭的两人,奇怪道。
阎邵云将忘记的礼节补完,才起身对师傅道:“也不算认识,一年前,在外州县的一场赏猎,我们有一面之缘。”
阎邵云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和这家伙在一起。
虽然师傅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和形象神圣不可侵犯,但未免师傅一时心善,被这小子蒙蔽了慧眼,阎邵云自是想要如实讲一下他们间的孽缘。
见炆爞仍不解的看着自己,阎邵云盯着背对着他们定在那里的乜寒涯道:“当时这位小兄弟同他师傅与我等同行,不仅骗走了我们赏猎的成果,还诓了我四十两银子。
当真是给了我一个相当大的一个教训。”
想想当日自己当着一众师弟、徒子、徒孙的面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丢尽了颜面,阎邵云就恨不得放下自己林青宗大弟子的架子,将这小子拖过来暴打一顿。
炆爞听阎邵云提起木槿山人,不由得转头看了看乜寒涯,见他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心虚的笑着看向阎邵云,似乎并未介意什么。
炆爞拉过还在思考编撰些什么说辞的乜寒涯,抬了抬手掌为阎邵云介绍道:“邵云,见过你师叔,乜寒涯。”
乜寒涯闻言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一口气没提稳,险些呛死。
他就是玩笑的提了一嘴,现下炆爞当了真,他还一时有些不能适应。
阎邵云更是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面前两人间来回晃。见炆爞不像是在开玩笑,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
乜寒涯平复了一下气息,朝阎邵云尴尬的勾起了招牌假笑,边道:“师侄,来见师叔也不带点见面礼?”
随后立刻圆融道:“嗨,不过你师叔我大度,欠你的那点银子,就勉强当是见面礼了,如何?”
阎邵云真没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人,气的抿起了嘴,见炆爞目光盯了过来,起伏的胸口强压下这口气。
他这个人,向来是师傅最大,说东不西。即便炆爞并不是严师,他却是言听计从,从不敢逾矩。
于是真的就规规矩矩的向面前这个臭小子施礼道:“见过师叔。”
看着眼前九百多岁的大师侄,乜寒涯‘心安理得’的朝炆爞咧了咧嘴,炆爞也不由得跟着他无奈的垂眸笑了笑。
炆爞让阎邵云带他们上了浮纶峰,悄无声息的进了竹轩后山的万书堂。
乜寒涯说,对于妖魔的一切都还仅限于猜测,因此没让炆爞将此事透露给阎邵云。只是说要进入万书堂查些书卷。
炆爞说万书堂中有很多冷僻的古籍,对于血玉的记载,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冬日的竹轩银装素裹,萧杀的气息被远处传来的早课声染得融洽静好。
乜寒涯承认自己没见识过人家大宗族内部的阵仗,但光看这万书堂的规模,他大概能猜到这竹轩其他地方到底有多气派了。
这里的书册太多了,除了罗列了几层后撰的竹简纸册,还有整整一层的古籍帛书。
两个人关在书堂中整整查了五日,阎邵云闲暇时也会过来帮忙,结果三人查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一无所获。
于是从此处入手的办法也只能中断。
为了保证炆爞一贯来去无声的作风,也是怕碰见自己先前同老神棍欺诈的几个林青宗弟子,乜寒涯同炆爞连夜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竹轩。
夜里淅淅沥沥的小雪总算是停了,乜寒涯摸着怀中从书堂里偷偷撕下的两页书纸,神思乱飞。
阎邵云忙着宗里的事,无暇抽身送他们,但早早替他们定好了客店,还派亲随一路护送他们下山。
虽然阎邵云看乜寒涯的眼神总带着些许幽怨,但不得不说,这个师侄认的还是很值得的。
在回客店的夜路上,乜寒涯正同炆爞调侃阎邵云,说他们不愧是师徒,气质和举止间都透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炆爞笑着问他何处相似。
乜寒涯坏笑着看了他一眼,那句‘身上的那几分挡不住的端方气如出一辙’还没说出口,忽听路过的巷子里传来了一声惊呼。
第二十六章番外风筝飞
两人闻声不约而同的放轻了步子靠了过去。
原是个色胆包天的歹徒,见人家姑娘走在巷子里便起了歹念。
这歹徒似乎不像一般的色胚,身手利落一看就是惯犯,定然是个四处作恶的采花贼。
炆爞最是看不惯这种事,木着脸便要上前,却被乜寒涯拦住了。
“我忽然想到了个好办。”
炆爞不明所以的看着乜寒涯,完全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还在想些什么。
就见乜寒涯拍了拍他的肩头,哄小孩一样道:“乖乖站这等我啊。”
说着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进了昏暗的小巷。
“大叔,挺熟练啊。”
见乜寒涯环着手臂不适时宜的调侃着巷子里纠缠在一处的两个身影,炆爞不由得头痛的摇了摇头。
他这个流氓样子哪里像去救人的,倒像是去帮忙的。
采花贼见来人搅局,忙将绑起来的姑娘系紧,恶狠狠的看着乜寒涯口吐恶言。
这些年乜寒涯什么恶言没听过,这点脏水完全刺激不到他。
不过撇嘴笑了笑,想起身后的炆爞不喜欢这些,便还是收了和他唠一唠的念头。
就见乜寒涯闪身落在了采花贼的身旁,几招将他手里的姑娘推了出去。
这采花贼也有些功夫在身,手忙脚乱的开始反抗。
却见乜寒涯手速飞快的向他腰间探来,接着一脚将采花贼蹬了出去,瞬间将采花贼的衣衫剥了下来,随手扔在了缩在一旁衣衫不整瑟瑟发抖的姑娘身上。
采花贼有些恼羞成怒,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刺了过来。
乜寒涯却未躲,抓着他刺来的手迎了上去,紧接着拉着他迈出了一套诡异的步伐。
那步子很快,闪影间似乎能看见阴阳图的流转。
随即乜寒涯的一套乱掌劈头盖脸当胸而来,一股极大的乱流瞬间充斥着采花贼的五脏六腑,惨叫声也随之从他喉中奔涌而出。
已经意识到不对的炆爞冷声喊道了句:“寒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乜寒涯已经一闪落在了采花贼的背后,又是一套猛拳。
采花贼瞬间七窍流血,充血的双目暴突,变成了殷红色,口中喷出的鲜血溅出了三尺高。
一阵骨碎和崩裂声,采花贼应声倒地,惨叫声也随之消散。
看着被捶烂的采花贼,一旁的姑娘吓得后知后觉的惊叫了起来。
见乜寒涯蹲在尸体旁边盯着尸体的胸口目光打转,炆爞忙冲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臂,生怕他忍不住顺手再将人家的心脏剜出来解气。
“你不是也说过乾坤阴阳诀太过毒辣阴狠,做什么在这种蝼蚁不如之人身上浪费自己的阴德?”
见炆爞似乎有些生气,乜寒涯龇牙笑着将手上的血随意的抹在了尸体的衣襟上,不以为意的道:“阴阳道正宗寂落,乾坤阴阳诀却再度现世。你猜,我要找的人多久会现身?”
“你想用这种方法将他引出来?”炆爞忧心忡忡的看着乜寒涯道:“我觉得不妥。
乾坤阴阳诀本就饱受非议,这样肆无忌惮的使用,恐你会同木槿山人一般惹来是非。
正所谓树大招风,或许当年木槿山人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然而就算是因他当年太过气盛、张扬而招来嫉妒,从而遭人构陷、暗算也未可知。
他之所以教你乾坤阴阳诀却叫你慎用,我想,他也是不希望你步他的后尘。
这世上再强大的人也受不住千夫所指和那些看上去轻描淡写的流言蜚语……”
炆爞兀自说着,转头见乜寒涯正盯着自己发呆,忙眨了眨眼问道:“你在听吗?”
乜寒涯一乐,似乎并未走神,笑道:“有在听,你说的有道理。”
他起身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腿,接着道:“不过,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否则,就只有放手不管。”
乜寒涯回身看了看起身的炆爞,又低头擦着手上的血,边道:“我这辈子没执着过什么。唯独这件事,我不能放手……”
炆爞见他还要接着说什么,忙握住了他越擦越红的手,郑重道:“我知道了。既然你决定了,如此便是。”
乜寒涯正盯着炆爞发愣,但忽然被一旁炙热的目光打断。
原来那旁边的姑娘还被绑着,惨兮兮的目光被他们忽略的太久已经炙热到炸眼的程度。
乜寒涯将姑娘解绑,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当算安慰,随即不解风情的转身离开了。
炆爞也只好尴尬的朝姑娘点点头,跟着匆匆离开了巷子。
乜寒涯的法子就是简单粗暴的打草惊蛇、愿者上钩。他用乾坤阴阳诀在伏龙道五州掀起了关于阴阳道正宗崛起的轩然大波。
只不过,这耗费的时间,有点长。
整整五年。五年中,乜寒涯除了进一步精进了自己的功力外,还凭借自己多年来混迹江湖所得方方面面的小道消息,从各处闲散盗匪一路杀到了盘踞一方的江湖败类。
几乎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功的将两人江湖神棍和走方郎中的完美形象迅速包装成了武林游侠和江湖义士。
两个无名的神秘侠客无端的掀起了阴阳道正宗复起的风波和传闻,一时间江湖上下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的说辞也跟着弥漫开来。
随之引起了各宗派对阴阳道的戒备和警觉。
就在险些引起各界争议之时,另一件事吸引了各界的注意,从而让几经波折的阴阳道躲过了一场擦肩而过的暴风雨。
毕竟乜寒涯用的是失传的乾坤阴阳诀,他两人的活动,除了引来了许多怀揣歪心邪念之人的窥觊以及结仇之人的疯狂反扑外,还引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人魔的出现。
他的出现瞬间帮处在风口浪尖的阴阳道分走了大部分的瞩目,也证实了乜寒涯的方法确是行之有效一针见血。
乜寒涯计划开始实施的一段时间后,人魔便意识到了乜寒涯显而易见的挑衅。
显然乜寒涯在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大张旗鼓的告诉他‘你杀错了人’。
而且乜寒涯雷厉风行的出手效率可以说是在向他叫嚣‘我不仅端了你弟弟的老窝,而且还长驱直入、一举向恶势力进攻。’
于是两位神秘大侠不仅遭到了各界恶势力的窥觊还一路被一人魔追杀这件事几年间于江湖流传的风生水起。
但虽然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可两位侠客低调隐秘、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人魔更是行踪诡秘、藏头隐尾。
众人也只能从他们出手后留下的痕迹推知他们间的较量。
因而即便人魔现世传的纷纷扬扬、人心惶惶,但各宗派却无从插手更无法证实。
其实人魔被引出后追杀而来的时候,乜寒涯的目的就已然达到了,可乜寒涯并没有打算同他正面交锋的样子。
他带着炆爞当起了游击将军,行踪不定的在各州县流窜,每每都能与追杀而来的人魔擦肩而过,然后再引他到下一个州县。
那人魔追着他们错杀了不少人,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起初炆爞也不理解乜寒涯将那人魔引来后为何不急于为师傅和家人复仇。
后来他又见乜寒涯在楼檐上吹风,忍不住问了他。
乜寒涯却反问道:“你幼时可放过风筝?”
见他摇头,乜寒涯又道:“要想反客为主,就要完全牵制住敌人,无论是退是进,主动权都应把握在自己手中。”
炆爞听出了他话里的含义,笑着摇头道:“你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
“我哪有那么阴险?”乜寒涯欲盖弥彰的坏笑道:“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是想试试水。
毕竟我们还未跟魔族打过交道。”
从这几年的摸底来看,这人魔的水很深,有些棘手。
但还可以断定的是,老神棍的帛书不在他手中。他并没能掌握乾坤阴阳诀。
如此,乜寒涯可以肯定,帛书一定被老神棍销毁了。
他了解老神棍,既然也能够预感到乜寒涯会因去匪山而招致祸端,定然会为以防万一,在传授乾坤阴阳诀后早早将帛书销毁。
毕竟,那不仅仅是阴阳道正宗的传承,也是阴阳道非议的源头,更是给他原本坦途人生带来觊觎的因由。
和落在坏人的手里相比,中断传承也无足轻重了。
然而,五年后,乜寒涯的计划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被打断了。
那一次他们到了幽州城中,被一批别有用心的阴阳道法修拦住了去路。
他们为了逼乜寒涯交出乾坤阴阳诀,可是在背后下了不少的功夫查他们二人。见拦不住二人,便让事先安排围观百姓中的手下当众揭发炆爞的身份。
乜寒涯意识到了这陷阱的针对性,但鉴于在当时的境遇下,落荒而逃只会适得其反。更不好再崭露身手,乜寒涯便不得不同他们耗着。
庆幸的是,那时阎邵云正在幽州办事,本是要同二人会面的,赶来时带的亲随又不少,勉强从蜂拥的围观人群中解了二人的围。
但设陷阱之人耗费心力可不只是为为难他们这一场而已。重要的是这一番闹戏过后所引起的反响。
很快,神农长徒炆爞同阴阳道正宗后裔搅弄江湖的闲言碎语便盖过了人魔现世的饭后谈资。
那些对炆爞褒贬不一、本已被世俗淡忘的争议也又一次被世人翻了出来。
这件事情的发生严重影响了乜寒涯的计划。为了躲避风头,阎邵云带着两人从幽州城中撤离到了周遭依山而建的偏僻村中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