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修理风波
第二天,唐志伟把尹靓叫到他办公室。他受命“修理”她。
尹靓在欢迎宴会上的出格表现,让集团领导很不高兴。
“修理”她的任务,交给了她的顶头上司唐志伟。
按说唐志伟也算是见多识广、经验老到之辈,但尹靓的情况太特殊,而被羞辱的又是他唐志伟的妻子,这就使得他的“修理”,很不好把握分寸,深了不是,浅了不是。
他知道这不件容易的事,因而异常小心。
果然,还没容他开口,尹靓就先声夺人。
“比起她让我爸爸临终前所受的痛苦来说,今天我对你老婆的羞辱,要便宜得多了吧。”
出访时一路上对唐志伟尊敬有加的尹靓,这会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副无所顾及的样子。
“这次出访,你怕我临时撤下来,会对团队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不让我知道爸爸病危的消息。对这个,我没有怨言。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和认可。我爸得了那病,活不了,那是他的命。临终前见不到爸爸的面,没能听到他最后叫我一声,那也是我的命。这些,我全都认。毕竟,职场要打拼,要付出,要有牺牲。人家郑宗年纪轻轻的,不也把命搭上了吗?但你老婆她不能擅作主张,代替我和我爸爸做那样的决定,平白无故让我爸受那种罪吧?谁给她的权利?她有什么资格做那样的决定?”
平时能言善辩的唐志伟,面对尹靓的连珠炮,竟然也张口结舌了。
好容易等到尹靓顿了一下,唐志伟赶忙插话说:“你再有意见,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提,总不能在那种场合,采取公然羞辱人的方式吧。你想过会有什么影响……”
尹靓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还有别的场合吗?还有谁会来听我说吗?我跟谁说起这事,人家都会劝我,单位为抢救你爸,已经花了巨额费用,你不感谢单位就算了,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好像是我不识抬举,是我无理取闹似的。可问题是,谁让你们花这个钱了?你们花钱让我爸受那么大的罪,还要我来感谢你们?谁都说你们自己的理,谁都听不进我说,都快把我逼疯了,您知道吗?”
唐志伟见她情绪依然冲动,知道跟她也谈不出什么来了,不由得心里也有些火:“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批评你在不合适的场合做不合适的事,这还有错了?”
“你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还能怎么着?”尹靓嘴上这样说,语调分明还是在赌气。
唐志伟一拍桌子:“你太不像话了!还想不想干了?”
尹靓毫不服软,也回拍道:“我还真就不干了!”
说罢,她转身摔门而去。
第二天,尹靓果然没来上班。
“修理”不成,反倒把人给打飞了。这个结果唐志伟没想到,集团领导也没想到。现在,事情搞得有些麻烦了。
她去哪儿了,也没人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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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老诚这边,完了事以后,由徐刃锋陪着在BJ转了几天,才返回华东公司。
对他来说,转这几天,目的真不是为了玩,主要的,还是想舒缓一下内心的巨大伤痛。
短短几天时间,眼睁睁地看着老同学、老朋友在痛苦中一步步走向死亡,撒手离去。他的那种痛苦是旁人所无法体会的。
在老邪的遗体告别仪式上,尹靓与所有向她表示慰问的人,都是握手,唯有两个人——郑重和老诚,她用的是拥抱。
和郑重,是惺惺相惜,和老诚,则是感同身受。
分别的时候,老诚再次和尹靓拥抱,含泪说:“靓靓,以后要是想爸爸了,就到华东公司找老诚叔叔吧,叔叔陪你一起磨叨磨叨你爸。”
尹靓加了老诚的微信。
这回尹靓怒走,唐志伟一筹莫展之际,头一个就想到了老诚。
他请徐刃锋联系老诚,看能不能帮着找找尹靓的下落。
老诚联系尹靓发的头一个微信是:“靓靓,你知道你爸爸手机的开机密码吗?”
尹靓很快就回了:“当然知道了。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老诚于是讲了当时想通过冒名老邪,来安慰一下尹靓的桥段。
尹靓问:“这是您的主意,还是那个冷血女人的点子?”
老诚劝慰她:“靓靓,其实,当时做的那些事,都是我们一起商量确定的,并不只是李总一个人。我因为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起的作用比别人都大。你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尹靓不以为然:“您又不是我爸单位的领导,您也不负责批医药费,您定得了什么事?我敬重您,但请您别替她打马虎眼。您不是想知道密码吗?那会儿估计也试了不少。就是没试出来。”
“对,我们试了你爸爸的生日,试了你妈妈的生日,还试了你的生日,都不对。”
“哈!你们够聪明。路子对,但就是差了一点。”
“我爸所有的密码我都知道,因为太有规律了。手机的密码是,19111111。您看到没,这其实也是生日啊。”
“1911年11月11日?”老诚问。
“对,这是我爸他奶奶的生日。他跟她的感情最好,一直跟她住。所以,我爸所有的密码,都跟这个生日有关。如果是六位数,就是191111,如果是八位数,就再加两个1呗。”
“我还担心,你爸爸突然撒手人寰,那些卡呀、折呀都没个交代,该怎么办呢。看来没问题。”
“那能有啥问题。您知道我在哪儿呢吗?就在我爸家呢。回来把他的东西整理一下,包括卡呀折呀的。对了,我辞职了。我一直气不平,找机会报复了李霜玉,在公开场合。唐总这不干哟,批我,训我,我一急,当场宣布,辞职!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到底还是孩子,不打自招了。
老诚完成了任务。
但他内心对尹靓还是很牵挂,又问了她对未来的打算。
尹靓说,回到东北才发现,自己出来这几年,现在已经不适应东北了,或者说,东北已经不适应自己了。把爸爸的事情再处理处理,时机合适了,再回BJ或到其它大城市找找工作。
尹靓回东北了,正好就在霜霜的地盘上。但她肯定没法出面。
不光是担心尹靓再次说出不着四六的话,而且这些日子霜霜自己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当时在宴会上,尹靓说完自己加的那段“私货”以后,英语并不怎么好的霜霜,没有完全听懂。
听得尹靓说完,全场哗然,她知道有事了,而且这事跟尹靓和自己有关。
等邻桌的同事把录下来的视频放给她,并一句一句翻译成中文后,她觉得自己的头好像被棍棒猛击了一下,“嗡”的一声,人一下子进入了恍惚的状态。
当晚的美味佳肴,她几乎一口没吃。
回到唐志伟的公寓,她没洗就上床了。
唐志伟安慰了她几句,翻个身就睡着了。
她呆呆地看着房顶,一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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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伟安排郑重前往东北。
尹靓拉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郑重,马上就反应过来:“好个老诚叔叔,整个一个大叛徒、大奸细!”
不管怎么说,尹靓还是挺给郑重面子,“谈判”之后,她最终答应回BJ,回总部。
唐志伟这边松了一口气,那边还有两口气紧着呢。一个是唐唐的病,再一个是霜霜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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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J的医院,唐唐的病恢复得不错,药效精度控制得非常好。
这有赖于吕大夫她们这里前不久刚刚进口的专用设备,能够非常精确地测量出人体的相关内分泌数据,并根据数据,高精度确定需要摄入的药量。
原先需要半年才能调好的药量,用这台设备,只需短短几周就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问题是,唐唐要上学,就得回东北。而这种价格昂贵的设备,东北任何一家医院里都没有。
这让唐志伟颇为犯愁。
更让他犯愁的,是霜霜刚刚患上的重度神经衰弱。
那段时间持续的精神紧张,让霜霜的神经系统已到了极限,就像一根一直紧绷的皮筋。
而那天晚上尹靓在公开场合对她的嘲弄,好比在紧绷的皮筋上猛击了一掌,皮筋一下子失去了弹性。
用通俗的话讲,是她突然“不会睡觉”了。
哪怕上床前再困,一躺下去,困意全无,睁着眼直到天亮。天天如此。
白天,还要紧张忙碌地处理各种工作。唐志伟担心她吃不消,尤其怕她哪天突然栽倒在岗位上。
霜霜不断劝慰唐志伟,说自己心里有掂量,不会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她在小本上一天天数着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睡了,并在网上查找,人究竟最长可以坚持多少天不睡觉。
突然,她发现了一条内容:“尽管有严重的副作用,但主治抑郁症的药物千结解,被证明能够有效帮助解决睡眠障碍问题。”
唐唐只吃了三粒的那盒千结解就在家里。要不要吃点试试?
已经十多天没有睡的霜霜拿起了药盒。
第十五章 福无双至
坐在高铁远程监控中心的皮椅上,吴富春舒舒服服地把腿翘起来。
监控中心屏幕上显示的信息,跟在车上完全一样,一点都不带差的。动车上的所有运行数据在这里一目了然。
这些日子,他最关注的还是CIC芯片的情况,包括上车测试的数据,也包括仍在进行的研发攻关。
按照他的估计,以目前CIC的研发进展,尚不足以动摇BIC的地位,但对压低它的价格,至少能够有所帮助。
大屏幕上,动车组的几个关键部位的实时视频分屏显示,还有大量的运行数据在飞速地变化。
突然有一组数据变成了红色,设备发出了报警的声响。
“有异常!”在场所有人心为之一紧。
吴坚最担心是,他的CIC芯片出现问题。
但从报警显示的部位看,不是CIC芯片的问题。
是恒速箱!
确实是恒速箱出现的问题。
恒速箱是高铁上的一个重要部件,高铁的速度控制都离不开它。里面的装置十分复杂,外面是金属材质的箱体。
这个箱体过去一直用的是铸铁,这批产品用的是新型铝合金。
“快安排车,咱们去车站,马上赶到动车组运行现场!”
现场检查,TON公司提供的新材质的恒速箱,外壳出现了裂纹。
这一情况,第一时间报到了集团总部,也报到了唐志伟的桌上。
同时,也通知了TON公司。
他们还算麻利,很快派来了驻BJ联络处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提出了三点意见:一是恒速箱外壳在本国实验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二是在中国运行出现问题,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工况比较糟糕,三是对方答应立即安排技术人员迅速赶到,处理解决外壳裂纹问题。
在沟通当中,唐志伟试探着问对方,有没有可能继续使用原材质的恒速箱。对方说,没有这个可能了,因为他们的生产,已经是按照新材质来安排的,更何况,双方已经签署了协议,这个协议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好在恒速箱的问题,不用再出差,这让唐志伟稍稍轻松一点。
这几天,他得抓紧安排唐唐回东北的事。因为再拖下去,唐唐的学习落得太多,到时会很麻烦。
跟霜霜反复商量,总算定下来送唐唐回去的事。
知道自己要离开医院,要离开吕大夫,唐唐使劲哭了一鼻子。
不过,一想到又可以回去天天跟妈妈在一起了,他还是挺高兴的。
在BJ,虽说跟爸爸在一个城市,可每天都是唐唐自己呆在医院,爸爸好多天也来不了一次。就是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照一面就走。
比来比去,唐唐还是比出了回东北的好,何况,还能见到好久没在一起的同学了。当然,老师除外,他尤其不想见班主任涂老师。
至于治疗,霜霜说,尽管东北的医院没有BJ那么好的设备,但医生很负责,经手的病人多,经验也丰富,靠人调是费点事,慢一点,但并不代表调不好。
唐唐在BJ这段时间,情况挺稳定,跟爸爸见面时,也显得懂事多了。
唐志伟对孩子服用千结解的那些顾虑,也释怀了许多。
然而,霜霜没敢告诉他,自己为治失眠,也悄悄用上了千结解。
唐志伟刚还为近期不用出差暗喜呢,一条国际新闻让他心里一沉。
中高的火车卖到了全球,是好事,也是麻烦事。这不,新闻上只要一播哪儿的火车出事了,全集团的人都会揪着心关注。
这回,出事的是非洲的科比亚,是严重的旅客列车颠覆事故,初步统计死伤人数已经超过500人。
高层马上追问:那边有没有咱们的车?
“当然有。科比亚是咱们的大客户呢。”唐志伟脑中过了一下,一个数字跳出来:150。
目前,科比亚在用的中高制造的客车有150列。前不久在高铁论坛上,双方又签了50列,明年到货。
事故现场的电视画面相当触目惊心。
出事地点是一段山路,坡并不十分陡,一面是崖壁,另一面是河谷。
车头从坡上往下行进时脱轨,冲进了河谷滩地,后面有十几节客车车厢,各自拧着劲,跟着冲了下去,横七竖八摔在在河滩上。
河滩上的车头和车厢由于受到脱轨时巨大的冲击力和挤压力,一个个都严重变形,看上去奇形怪状。
还有一节车厢倒挂在路基上,车钩勉强还跟后面的车挂着,但摇摇欲坠。
河滩上,河水里,路基上,到处都是受伤的和已经死去的人,他们的身边,还有各种各样沾满血污的行李、衣物、杂品……
行外人看的只是场面热闹,行内人却知道里面的门道。
唐志伟马上招呼同事:“里面有咱们的车,还不少。收拾收拾,马上去现场吧。”
唐唐回去了,他又恢复了准单身汉的生活,可以随时打包出发了。
这回,徐刃锋、殷持衷和常鸣跟他同行。吴富春等技术口的人员在国内待命,根据情况随时可以开拔。
深秋的BJ秋高气爽,而科比亚这边正值雨季,潮湿而闷热。
他们换好合适的衣服,找了个车,先赶往现场。
现场说是封锁了,但因为涉及的面太大了,根本封不过来。不时地传来军警吆喝闯进封锁圈里的大人和孩子的声音,以及有人被打的尖叫声。
尽管已经清理了十几个小时了,失事场景看上去,还跟电视画面看到的差不多。
不过,有一点,是看电视时绝对想不到的,就是现场的那股冲天的异味。
唐志伟实在不能理解,那些跟执勤军警玩躲猫猫,时不时钻进警戒圈里顺点东西出来的当地人,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中,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致。
忍着强烈的尸臭气味,他们远远地数了一下,整列火车中,大致有六七辆失事的客车,是中高的产品,属于华东公司生产的。
坐车离开现场好几公里了,唐志伟觉得自己的鼻腔里仍弥漫着刚才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再闻闻自己身上,好像也有挺大的味。
回到酒店,好好洗了几遍,才罢休。
接着,他们赶往中国使馆,想请外交官员帮助协调联络科比亚的相关部门。
使馆对他们的到来既吃惊,又担心。
吃惊的是,没想到国内的企业反应这么迅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担心的是,由于事故车辆中有中方的产品,且事故原因尚未查清,此时中方企业人员出现出公众面前,是否会有麻烦甚至遭遇危险。
反复沟通后确定,唐志伟一行只与政府部门和相关方面接触,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不出席任何非官方的活动。
使馆还特意安排了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经验丰富的中方安保人员跟着,随卫他们。
恰好这时收到了科国铁道部发来的会议通知,请使馆派人出席会议。
唐志伟建议,由使馆向对方提出,是否请中国的车辆制造商代表,也出席会议。
对方应允。
哈桑部长一脸严肃地坐在主持席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当介绍到中高也来人参加会议时,他扭过脸看了一眼唐志伟,突然说了句:“唐先生好,这回不会再把我叫成侯塞因部长了吧?”
众人不知梗在哪里,面面相觑。
唐志伟摸不清他说此话是何用意,只得尴尬地笑笑,点个头算是答复了。
出事的这条铁路,是科比亚国家所有,但经营权是来自富尔兰的一家铁路运营公司的。
作为殖民时期科比亚的宗主国,富尔兰与科比亚一直以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单是铁路运营公司,科比亚的许多公共事业,也都是由来自富尔兰的公司经营的。
哈桑部长主持的这次会议,包括一揽子议题,其中有一项是确定事故调查委员会的组成。
尽管使馆帮着据理力争,这个调查委员会没有安排任何中方人员进入,包括失事车辆的供应商——中高集团的代表。
此次会议是闭门会议,但会后有记者采访的安排。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泄露出去了,有中方制造商代表出席了这次会议,反正记者围上来的时候,都提出,要请出中方人员接受采访。
唐志伟要出面见记者,使馆人员拦下了,说时机不合适,容易出问题,不主张他出去。
几个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哈桑部长过来了,说:“既然记者们的要求这么强烈,我建议唐先生还是出面说几句。”
使馆的不好再坚持,只好由着唐志伟跟在哈桑部长身后,走上讲台。
还没等他开口,突然从黑压压的记者群中,飞出一样东西,直奔唐志伟胸前而来。
他突然感觉胸口一痛,打在他胸前的那东西,随即掉在地上。
他挺直身体,没有动。只微微低下头,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脚边的那个黑皮笔记本。
哈桑大概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脸上显得有些挂不住,用手指着台下指责道:“你们要干什么?是你们要求中国人上来的,我把我的中国朋友请来了,你们却扔东西打他。刚才扔笔记本的,你敢不敢站出来!”
唐志伟按下哈桑激动地正挥舞的胳膊,面露微笑,不卑不亢对台下的记者说:“我只说三句话。第一,我们是用心给你们造的车。第二,我们在事故之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这是我们的诚意所在。第三,无论调查结果是什么,只要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逃避。当然,调查也要建立在公开、公平、公正的基础之上。我讲完了。”
趁着记者还在愣神,唐志伟转身走下讲台。
第十六章 种豆得豆
回到酒店,唐志伟立即向集团最高层请求召开远程视频会,讨论怎么应对这次的重大事件。
说到承担责任,无论多大的责任,只要需要承担,那是义不容辞的。这一点,无论是唐志伟,还是高层领导,都有清醒的认知。
毕竟是制造与旅客生命安全密切相关的移动装备的,这种责任有多大,作为业内人士,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心里担着这个压力。
但作为制造商,事故调查不被邀请参与,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视频会上,唐志伟先通报了在现场看到的情况,以及出席科比亚政府部门召开会议的情况,也讲了出席记者招待会时的不寻常气氛。
徐刃锋把他搜集到的科比亚及世界各国关于事故情况的报道、评论,进行了梳理分析。
殷持衷从法律角度对事故的相关责任进行了解读。
常鸣根据现场各种影像资料,对失事现场可能是中高出品的客车的数量、位置及损失的情况作了初步研判。
高层要求唐志伟等,务必继续与科比亚政府及相关方面沟通,争取我方人员能够进入事故调查组,同时,与提供客车的华东公司配合,迅速弄清在事故现场的我方全部客车的详细资料。
唐志伟问屏幕上的吴富春——他和吴坚作为技术支持,也参加了视频会——出口国外的这些车,有没有安装远程监控设备。
吴富春一摊双手:“出口车中,我们在机车(传统列车中带动力的车头)上都安装有‘黑匣子’,但普通客车上没有远程监控。这次出事的列车上,拉车的不是咱们的机车。我初步分析,造成事故最大的可能性,一是机车出的问题,二是操作出的问题,三是线路出的问题。当然,也不敢绝对排除咱们的客车,不会出什么问题。最终,一切都要以调查作为依据。”
常鸣问道:“那对方把咱们排除在调查组之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吴富春沉吟了一下:“这个不好说,不敢说他们一定是有想法,但也不好说人家就没想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有咱们的进入调查组。董事长,总经理,还有唐总,我请战啊,随时待命奔赴科比亚。只要我进了调查组,谁都休想玩花活搞猫腻。”
唐志伟对现场的任务进行了安排:“我马上带殷持衷再去找他们政府部门,无论如何要进调查组。吴老您随时做好准备,等这边一说好,您马上动身。徐刃锋按这次会议的口径,准备一个新闻发布提纲,一小时后,代表集团正式向全球发布。常鸣,你负责到现场把所有咱们的车辆情况搞清楚,要细到每台的车号和损失情况。这个活危险,使馆给咱们配的随卫跟着你,一定要保证安全。”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领令。
一小时后,徐刃锋代表集团,正式作了新闻发布:“11月6日下午13:00许,在科比亚首都得卡和最大城市齐特拉之间运行的一列旅客列车,在距离得卡以东130公里的埃姆加山区发生倾覆事故,机车和部分车厢翻入铁轨下的谷中,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据悉,此次发生事故的列车装备中,有一部分为我集团制造的旅客列车。我们已在第一时间派出人员前往事故现场,希望能够协助配合当地政府及有关方面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
消息发布的同时,唐志伟和殷持衷正垂头丧气地离开铁道部大楼。
温和的哈桑部长依然彬彬有礼地接待了唐志伟,但态度没有一点松动——“调查是我们自己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如果需要你们配合工作,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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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查清现场事故车的情况,吴富春和吴坚整整忙了一宿。他们调看了最新的卫星图像,最终确定了现场出事故的客车,属于华东公司制造的,一共有七辆,摔在河滩上的有六辆,还有一辆就是悬在半空的那辆。
除了悬着的那辆能够看清车上的编号外,另外只有一辆勉强能够分辨,其余的都看不清了。
第二次视频会的时候,老诚也参加了,他一看编号就知道,悬着的那辆车是他所在的车间去年制造交付的。
“我敢打保票,这辆车的质量绝对过硬,因为我们是按照制造动车的标准来干的。”老诚自信满满。
“那其它的那些车呢?”唐志伟问。
“编号看不清,没法判断。这么说吧,只要是我在车间这两年出厂的客车,都是在新模式下干出来的,我有绝对的把握,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不是这两年出的车呢?”唐志伟又问。
“那是我前任手底下出的活,叫做‘用造客车的标准造客车’,也没问题啊。只是我不能像我手里的车那样敢大包大揽。”
听到这儿,唐志伟松了口气:“你不就想说,你前任造的是合格品,你造的是特优品呗。”
那一头屏幕上,吴富春插话道:“唐总,就是这么回事。徐主任的自信是有他的理由的,它体现的是制造理念的一个升华,这种升华,对制造水平的提高,是有无可替代的作用的。”
“那咱们就看看,那些车里究竟有多少是出自咱们徐主任之手。常鸣,看你的了啊。”唐志伟对身边的常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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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鸣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跟白天相比,这时现场的气味已经减小了许多,但依然令人窒息。
明面上的那些遗体,还有贵重物品,都被清理走了。但据说车厢里还有一些暂时搬不出来的遗体和物品。
残破的车辆设备,以及其它各种杂物,还留在现场。
跟白天比起来,军警人员的数量有了增加,沿着警戒线,一堆堆的篝火点着,军警们有的站岗,有的巡逻,有的在做一些清理的活。
远远近近的还有一些平民在围观,但比白天要少多了。
也基本看不到要往警戒线里钻的大人和孩子了。
这是常鸣不愿看到的情景。
这样,他就不方便进去了。
在周围转了两圈,的确无机可乘。
常鸣有点犯难了。
随卫对当地的情况熟,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得找当地人,最好是小孩儿,让他们帮着弄。”
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吧。要不怎么回去交代呢。
看见附近树下有几个小男孩在嬉戏打闹,常鸣招呼他们过来。
他掏出手机,让孩子们看里面的照片。
那就是华东公司给科比亚提供的客车,在交车仪式上,崭新崭新的,车身的桔黄色格外醒目。
常鸣问孩子们,能不能帮他进去找这种桔黄色的车,并且把车上这个部位的号,一一抄下来,交给他。
当然,完成任务,他有奖励的。
常鸣给孩子看了看他衣袋里的巧克力。
又好玩,又刺激,还有奖励,孩子们哪有不愿意干的。
一眨眼的工夫,几个孩子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有孩子的哭声。
远远看过去,那个胖胖的男孩被两个军人扭着过来了。
双方都说着当地土语,听不懂在说什么。不过对话中时不时夹杂一个词——“契纳”,这应当是指“中国”或“中国人”。
由于担心孩子瞎说,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常鸣和随卫赶紧趁着夜色远远地避开了。
夜深了,常鸣他们又悄悄潜到警戒线附近,在与孩子们分手的地方,继续等待。
这时候,军警们也都疲劳了,多数都围在火边休息。只有少数人还或站或走地在执勤。
突然,常鸣发现在警戒圈里面有个瘦瘦的身影在慢慢往外移动,随卫也看到了。
他俩屏住呼吸,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方向。
警戒圈内,越往里越暗,相对安全。到了警戒线这里,全被篝火照得通明。
常鸣担心孩子怎么才能跑出来。
就在这时,两只不知什么动物猛地窜了出来,一个跑一个追地往警戒线里面狂奔而去。
这动静吓了执勤军警一跳,也惊扰了正在休息的那些人的梦。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混乱当中,那个瘦瘦的孩子跑出了警戒圈。
常鸣这下可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瘦孩子摸到他们附近。
常鸣轻拍巴掌,瘦孩子也回应。双方在路边的草丛里见了面。
孩子递上一张脏兮兮的纸。
常鸣打开打火机看。
一共是七列车,孩子写了六个数字。不包括悬在半空的那个。
但问题是,也不知瘦孩子这一路不都经历了什么,本来数字就描得歪歪斜斜,加上纸上沾了太多的污迹,包括血迹,可以说,几乎没啥用处。
瘦孩子知道自己没完成好任务,可怜巴巴地看着常鸣的脸和衣袋。
常鸣叹了口气,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嘴里还嘟囔着:“谁让咱中国人厚道呢。”
瘦孩子接过巧克力,转身跑了。
“这可咋办呢?等一会儿天亮了,更没法弄了。”常鸣又叹了口气。
这时,他听到身后有声音,随卫警惕地转身,一抖手里的伸缩棍。
是个小个子男孩,也是刚才几个孩子中的一个。
他怎么过来的,什么时候过来的,从哪里过来的,常鸣他们竟然一点都没觉察。
孩子裂嘴一笑,掀起身上的背心,只见肚皮上一叠纸从腰带上露出来。
他递给常鸣,常鸣一数,七张。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孩子是用炭和纸把号全拓下来了,包括悬在半空中的那辆车。
常鸣乐疯了,真想冲着小男孩的脸上狠狠亲一口。
“你叫什么?”常鸣问。
“哈桑。”
“你们怎么都叫哈桑?那个老哈桑不给力,你这个小哈桑才叫厉害。”
常鸣说着,把兜里所有的巧克力全给了他,再一摸,还有一支动车笔,也给了他。
“其实,做这个,”小哈桑指着那叠纸,“也是中国人教我的。中国医疗队给我们看病的时候,他们有人教我们玩这个,我就学会了。”
常鸣得意地笑道:“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缘分,缘分啊!”
第十七章 归心似箭
关于列车颠覆事故,又开了第三次视频会。
对于对方执拗地拒绝中高派人参加事故调查一事,唐志伟一筹莫展。
使馆方面也寻求各种渠道,希望有所进展,依然无果。
倒是找齐了客车编号,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吴富春和徐信诚远程对接,把这七辆车的底细全部弄了出来。结果,其中有六节是徐信诚在任时的产品,即“用动车标准造的客车”——所有的工序都留有可追溯性的痕迹,也就是说,即使小到一根电线的安装,上面都有操作者的标签,可以终身追溯责任。只有一节出自他前任任期内。
这会儿,老诚为他的前任打起了包票:“我那六节车,我敢保证,绝对没有问题。至于我前任的那节,我也敢说,不可能有问题。对咱中高人来说,造这种客车,实在是太简单了,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
徐刃锋还在搜集当地的相关报道,又掌握了不少资料。
前些天,首都一带连续降雨,对公路交通造成影响。长途巴士积攒了大量旅客无法运送。
雨停后,公路状况仍不乐观,铁路部门出于好心,加挂了八节客车车厢,以期能在周末尽快疏解客流。
“机车是哪家的,查到了吗?”唐志伟问。
“开始众说纷纭,后来确定了,是PAR公司的NB大功率内燃机车,已服役八年。”
“这台车的维护保养怎么样?”唐志伟又问。
“正常,两年前进行过厂修。不过跟咱们国内比起来,他们这边用车用得比较狠,日常保养也不大好,车况远不如咱们国内的车况。对了,还有一个情况,我也是才知道,他们也没让PAR公司进事故调查组。”徐刃锋道。
“科比亚这个干法可真够奇怪的。现在咱们又多了一个需要防范的对象,PAR公司。原来只担心调查组会不公正,现在还得提防PAR打横炮,转移视线,推卸责任——如果是他们的问题的话。”唐志伟沉思着说。
“当地媒体对两个当值司机也做了调查,正司机家庭生活有些问题,好像欠了些债没有还上,夫妻关系也比较紧张。他当时在司机室,跟着机车一起栽下河谷,死了。副司机年轻些,家庭没什么负担,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出事的瞬间他从司机室跳了出来,摔在铁轨边上,头部受了重伤,至今昏迷未醒。”徐刃锋看着手头的资料,慢慢地说。
唐志伟又问吴富春:“吴老,您那边的分析如何?”
“事故现场那里是个坡道,而且有转弯,本身是有限速要求的。从卫星图上看,列车当时的速度应当超过了限速要求,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不知这个超速,是人为的,还是坡道、弯道造成的,或者是车辆制动系统的问题,都还需要搜集更多证据进行研究。”吴富春这两天一直在分析卫星图像。
“现场看,应当是列车出轨造成的轨道损坏,而不是轨道损坏造成的列车出轨。”去过现场好几趟了,常鸣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他作出自己的判断。
几天后,事故现场被全部清理完毕,损坏的铁路也重新修复,首都得卡到齐特拉之间的铁路运输又恢复了。
然而,关于此次事故调查,依然没有任何方面再找唐志伟他们。
倒是有貌似PAR公司背景的人,在业界的一些论坛发布帖子,影射中高的客车质量问题,可能是导致此次科比亚列车事故的主要原因,并由此质疑中高制造高铁的能力和水平。
徐刃锋每逢读到这些东西,便直接开帖怼将回去。但打法跟对方不一样。你贬我,我却不贬你,也不评价你,我做的,只是澄清——你贬我的那些点都是不实之词。
明眼人一看,是非立分,高下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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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团队再呆下去似乎也不是事。碰上像科比亚这样的客户,不但让人哭笑不得,还捏着老大一把汗。
唐志伟决定,只让殷持衷一个人留下,负责处理跟事故善后有关的事宜,其余的人即刻回国。
此刻,唐志伟归心似箭。他得知,家里又发生情况了。
要怨,还得怨千结解这个怪药,它对情绪的影响太大了。
唐唐在BJ,由设备调药,十分精准。
因此他情绪持续稳定,网瘾症状也日益减轻。霜霜认为他病情痊愈已指日可待了。
然而,回东北没这条件了,几天下来,人工控药的量拿不准,马上影响到了唐唐情绪,之前的症状又发作了。
再说霜霜,为了治严重的神经衰弱,试着吃了千结解。神经衰弱的症状真的有缓解,但对她情绪的影响也很大。
母子俩碰在一起,又撞出了火星、火苗甚至火焰。
直接结果就是,两人的手机再次双双粉身碎骨了。当然还有其它。
唐志伟一路上都在考虑,是自己回东北去调解,还是把他们娘儿俩接到BJ来。
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合适。
快到年底了,事正多呢,又去科比亚一趟好几天,无功而返,啥也没干成。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假回家。
把他们接BJ来呆着,可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来了也都不踏实。
最终,他决定,回到BJ后,他通过视频远程给他们做调解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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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鸣也归心似箭。
因为近来出差太多,几次跟孙赛赛约好的行程都没有兑现,弄得她有些不高兴了。他要去香港给她赔个罪。
他俩是在大学好上的。大学毕业以后,常鸣应聘到中高集团。孙赛赛去了香港一家投行。
几年下来,尽管平时聚少离多,但性格独立的赛赛也挺享受这种牛郎织女式的恋爱方式。
尤其令她满意的是,常鸣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只要她想见面,常鸣会通过各种方式,第一时间赶到她跟前。
不过,这一年多来,情况发生了挺大的变化。自从他跟了那个唐总的团队以后,时间就不是自己的了,一下子变得巨忙无比。有次定好的去尼泊尔旅行,常鸣最后愣是没去成,赛赛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赛赛过生日,刚好就有前几天。本来说好常鸣去香港给她过生日,谁知突然接到紧急任务,随唐志伟一同赶往科比亚,过生日告吹。
要知道,这可是两人好了以来,头一次没在一起过生日。孙赛赛当然很不高兴。
于是他决定,借这次机会,直接去趟香港,跟赛赛呆上半天,再回BJ。
跟唐志伟请好假了,正在改签机票,赛赛发来信息,说她临时有一个项目会,要占上午半天时间,问常鸣能不能多呆半天,第二天再回。
常鸣含糊了。第二天一早他自己又有会,而且要在会上作一个专题汇报。他跟唐志伟请假的时候,明确说当天下午一定赶回来,晚上开准备会,为第二天的专题汇报确定口径。
想了想,他只好据实说,请不下假来了。
孙赛赛那边立即没了回音。
常鸣等得心里发虚,急中生智,想起一招。
他把一个旅游广告发给孙赛赛。这是达尔尼西亚的一个热带雨林旅游项目的广告,才开发的旅游产品,还没多少人玩过呢。他知道,这肯定中喜欢冒险的孙赛赛之意。
果然,孙赛赛回话了:“傻子,拿这个赔罪呢?打算什么时候去?”
常鸣一算时间,元旦快到了,再加上几天休假,可以玩个痛快。
“咱们定元旦好不?”
“元旦我肯定没问题,圣诞到元旦这些天我都歇。咱们是元旦前呢还是元旦后呢?”孙赛赛问。
“元旦后吧。我们不休圣诞,那段时间刚好年底,会更忙些。这回,劳你就合我一下呗?”常鸣诚恳地请求。
“知道你忙,我就让你这一回。这次可绝对不许爽约了,再爽约,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常鸣把孙赛赛的微信举给唐志伟看。
“唐总,这回去香港,又跟赛赛时间碰不上了。这假就不请了,但跟您提前打个招呼,我元旦要陪她出去一趟,这回您可无论如何不能给我再安排事了哦。”
他的话提醒了唐志伟,他点头答应,然后告诉霜霜:“我马上给你们订上海迪斯尼乐园的门票,咱们元旦去那里玩。近期我就不回东北了,你和唐唐多包涵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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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持衷一个人在得卡呆得百无聊赖。每天除了白天去科比亚的政府部门跑一趟,问问情况,再查阅一下当地媒体,然后整理一个书面材料报回总部,再就没什么事了。
官方的调查结论一直没有音讯,而坊间的各种说法,则一直没有断。其中不少说法相互打架,也不知真假。
可以说,在这儿呆的这些日子,实在没有什么收获。
工作之外,其余的时间,他要么去逛街,要么去健身。
过去,工作忙的时候,总感觉一天24小时不够用的。而现在,却觉得一天好像有48小时似的,总也过不完。
苏星儿那边,正在期中考试。
他打电话问她,其中考试之后,能不能轻松些。
苏星儿说,圣诞节到新年,她可以完全休息。
“约一个?”殷持衷试探。
“可以呀。”苏星儿一反常态地干脆。
“谁去谁那儿?”殷持衷问。
“其实,我想去找你,不过,估计你那边条件不怎么好。你要方便的话,还是过来找我吧。”苏星儿建议。
“那好。我圣诞前去你那儿,一块呆到新年以后,再回这边。”殷持衷看了下日历,初步确定了时间。
“说来可一定要来啊,不带变卦的。”
“现在留守科比亚的就我一个人,我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给自己放几天假这件事情,我还是可以定的。”殷持衷给苏星儿发了一颗定心丸。
第十八章 将错就错
殷持衷跟苏星儿的结识,还是颇有点戏剧性的。
缘起于殷持衷的一个小失误,如果没有这个失误,本来两人是不会有交集的。
当时,他要招一名实习生,协助做一个项目。
以中高在业界的名气,即使一个实习生的名额,也是应聘者如云,简历像雪片般飞向殷持衷的邮箱。
在筛选过程中,他犯了一个他后来称之为“回错邮件找对人”的错误。
即使是实习生,国内院校“211”、“985”是必须的,国际上也得是上榜ARWU、THE、QS、USNews(最权威的几家世界大学排名榜)前50名的学校。
这是个硬杠杠,低于这个标准的,是连面试机会也没有的。
如果不这样,那么邮箱会撑爆的。
发来的邮件里,就有一个应聘者没有达到那个硬杠杠。人家把简历发来了,而平素严谨到低乎病态的殷持衷居然没有发现,回复的十封邀请前来面试的回函中,就有这一个。
人家来了,就是苏星儿。
面谈的时候,殷持衷觉察到了自己的错误。身边一同参加面试的两位同事,有些吃惊地看着手里的材料——他们也没想到,殷持衷过手的东西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不是面前的这位女孩让他心里突然异样了一下,按照殷持衷的脾气,他是会当场把这样的话说出来的:“对不起,你犯了一个错误——没有看清我们招聘的基本要求和条件。我也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过于信任应聘者的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了。”然后,一个伸向门口的手势。
然而,他没有这样说,当然也没有做那样的手势。
他稍稍有些慌乱地翻看了一下手里的资料,给自己打了个圆场:“你的资料我仔细看过了,尽管硬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但里面有些特殊的点,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这番话,真是昧着良心说的。无论是他,还是身边的两位同事,都不可能在这份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简历里,找到什么特殊点。那就是一份平平凡凡的简历。
两位同事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觉得眼前的事情有些蹊跷——面对一个平常学校的毕业生,面对一份没有什么亮点的简历,眼里从不揉沙子的殷持衷,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瞪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女孩开口一席话,出乎几位面试官的意料:“非常感谢你们能给我一个展示我自己的机会。我知道,我的学历配不上你们的要求,但我知道,你们中高集团是一家不同凡响的企业,也会有不同一般的眼光和标准。所以,我收到了你们的邀请函,这更证实了我的想法。因为这次只是争取一个实习的机会,并不是招聘入职员工,所以我想,我普通的学历,不会辱没公司的形象,也不会对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体系造成任何影响。但如果我能得到这个实习的机会,在简历上看上去没什么亮点的我,一定会有让你们大家眼前一亮的作为。而我本人,也会利用这样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让我自己在学业、职场乃至人生的发展当中,迈上一个坚实的台阶。未来,如果能够,我会以全新的面貌和姿态,去争取做一名中高集团的员工,不辜负你们的信任,也不辜负曾经在中高实习的这段经历。”
如果说,在她之前和之后的应聘者,在开场白环节就都落了下风的话,那么后面的表现,其余九个人跟这位叫苏星儿的女孩比起来,更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三位面试官几乎毫无悬念地把认可票投给了苏星儿。
只是面试结束后,同事的问题让殷持衷难以回答:“你可真行,究竟是怎么在她的简历里看出她不同寻常的呢?”
好容易跟在科比亚留守的殷持衷约好见面时间,苏星儿觉得特别开心。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殷持衷来的时间,刚好胡安回国过圣诞节,所以苏星儿可以分出身来了。
苏星儿当初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和殷持衷成为恋人。
她发实习简历时,并没有刻意选择单位,甚至没有太关注招聘单位的条件。她只是凭感觉,选了一些单位,然后把简历发上去了。
等接到中高集团的面试通知,她才留意看了下这家单位的介绍,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对比另外那些邀请她参加面试的单位,中高无疑要好几个档次,这也就是苏星儿为参加中高的面试,格外多做了些准备的原因。
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的学历并不满足对方的要求,为什么会收到面试通知?
三个面试官,中间那位显然是说了算的。苏星儿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戴了眼镜的梁朝伟,看上去很机敏,又带些忧郁气质。
“你的资料我仔细看过了,尽管硬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但里面有些特殊的点,我还是很感兴趣的。”听到这话,苏星儿不由得一喜,平添了信心,在陈述的时候也格外用心。
后面的发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得一塌糊涂。
直到后来成了这位殷持衷“师傅”——他喜欢苏星儿这样叫他——的徒弟,跟师傅混得熟了,她追问师傅,到底自己简历上有什么“亮点”,殷持衷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做领导的慧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当两人走到一起,正式成为了恋人以后,苏星儿又问他同样的问题,他的回答变成了:“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定,那是老天的意思,我哪里说得清呀。”
殷持衷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能够喜欢上的男人,却是那种一旦喜欢上,就会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的男人。
苏星儿的感觉就是这样。
刚刚开始合作的时候,苏星儿对殷持衷的刻板、较真、毫不通融,实在难以接受。
最初,她一直忍着,自己能在这样的一家企业实习,已经算是“高攀”了,机会难得。
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了,当着殷持衷的面宣布“罢工”。
“师傅,你的要求太苛刻了,根本就没法完成。我做不了,你要觉得我不合适,就另请高明吧。”
殷持衷并不恼,只是定定地看着苏星儿,淡淡地说:“小苏,你别让我失望。”
当时苏星儿正值生理期,状态奇差,中了邪一般地说了句:“我肯定会让你失望的。”说罢,起身就走。
第二天,她恢复了状态,带着满心的懊悔和顾虑,重返办公室。
殷持衷没在。她的桌上,放着昨天被她认为是干不完的那份材料,已被做好。从材料上的工作量来看,应当是干了一宿的活。
苏星儿拿起材料,细细阅读,立即被其中显现出的那份用心所折服。不仅是工作能力和水平,更是工作态度和职业素养。
那天上午,殷持衷只比正常上班时间晚到了半个小时,应该是忙了一宿之后,去眯了一小会儿。
一个上午,他精神饱满地专注于工作。没有顾上理苏星儿,当然也没有给她布置什么工作。这是一反常态的。平时,每天都会给她交代许多活。
苏星儿有点羞臊,又有点不安。
偶尔看一眼殷持衷工作着的侧影,不知为什么,觉得格外有魅力。专注于工作的男人特别有魅力,这会儿她是体会到了。
临近中午,她正想着该有什么表示,来缓和一下和殷持衷的紧张关系。
他主动过来找她,约她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这顿饭,苏星儿真是吃得神清气爽哦。
就连吃饭时,殷持衷专心吃的样子,也被苏星儿看出了帅气。
自打这次冲突以后,俩人的关系就不像从前论师论徒那般“等级森严”了,变得亲近和随意了许多。
苏星儿头一次问殷持衷,自己简历上有什么“亮点”,就是这次冲突以后不久。
殷持衷当时回答:“这是做领导的慧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显然也放松了许多,不像开始两人相处时那般拘谨了。
后来,殷持衷因为与集团有关的法律纠纷,连续去了几趟北美。本来是去打官司的,但后来基本都是庭外和解了,集团的利益得到了较好保障。
尤其让殷持衷自己没有想到的是,也是应了那句“不打不成交”吧,诸番“冲突”,让他交上了几个彼方的法律顾问,都是当地有名的法律问题专家和学者。
跟殷持衷的交锋,让他们摘掉了过去戴了多年的对中国企业的“偏光眼镜”,也开始反思他们自己的固化思维和一些做法。
对于殷先生的职业素养和专业水平,他们钦佩有加。大家互留邮箱,以保持联系。
实习期快结束的时候,殷持衷找苏星儿谈,问她有什么想法。
苏星儿说,通过实习,看到了自身的差距,现在特别想出去留学,但也感到有点迷惘。
殷持衷说,自己有留学的经历,愿意手把手地指导她。
说手把手,还真是手把手。把着把着,两只手就握到了一起。
在申请学校中,殷持衷与北美法律专家的关系也起了挺大的作用。经殷持衷的介绍,人家答应给苏星儿写推荐信。在那边,推荐信的作用往往要大于考试的成绩。
苏星儿终于如愿以偿,被北美一所牛校的法律硕士专业录取。
送她上飞机的时候,一个念头跳进殷持衷脑海:“对我来说,送星儿出国,究竟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不知道,苏星儿自己也没有料到,进入大学没多长时间,她就遭遇到了“甜蜜的麻烦”。
第十九章 甜蜜麻烦
“你哥评烈士的事,有结果了吗?”尹靓在走廊碰上郑重,问道。
“没有,应当是评不上的。评烈士的标准很严格,他不完全符合。”
“那就这样算了吗?”尹靓又问。
“不算又怎样?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爸我妈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这些事看得比较重。当然,也有现实的考虑,就是烈士有相应的待遇。”
“是啊,待遇差不少呢。”
“不过,我实在不愿意再跑了。一方面,咱们这儿现在这么忙,哪有精力跑这些事。还有就是,我们孪生兄弟自小感情深厚,形同一个人,现在每回去跑手续,都像揭一次我心上的伤疤,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宁愿不再碰这块疤。而且,听他们讲,在国外死亡的,报烈士特别不容易呢。”
尹靓安慰道:“你看吧,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办些跑腿的事。对了,中午没事吧,咱们一起吃个饭?再聊点别的。”尹靓发出邀请。
“我想一下有没有事哦。嗯……还好,今天中午没什么别的事,可以。”
上午茶歇时,他接到一个微信,是秦钰的:“郑重,在忙什么?最近我心里很乱,特别想你哥。中午有时间吗,想跟你边吃边聊一些事。”
郑重本想回她:“我正好跟尹靓约好吃饭,咱们三人一起吧。”
转念一想,觉得好像不大合适。
在富尔兰时处得还不错的尹靓和秦钰,回国以后不知怎么的,两人有点别扭了。
她俩见面拧着劲,郑重赶上过几回。
有一次,郑重给秦钰带了几张郑宗小时候的照片,是她找他要的,说想做一个视频相册。
两人正在那儿聊,恰巧尹靓路过。郑重跟她打招呼,她只是冷漠地点点头,没说话就走开了。
还有一次,郑重在餐厅吃饭,刚好跟尹靓坐对面。一会儿秦钰过来了,郑重招呼她过来一起坐,她一见这边坐的是尹靓,转身到别的桌去了。
郑重不算是个对人的感知很敏锐的人,但尹靓和秦钰两人在他面前无意中显露出来的些许“敌意”,让他不能不联想到恐怕跟自己有点关系。
既然先跟尹靓约好了,那就跟秦钰解释一下,随便找个理由,说好下次再约。
没想到,就在这时,秦钰发过来一个地址,是她为中午吃饭选的餐厅,而这个餐厅,恰恰是尹靓约郑重中午吃饭的那家。
事情这么凑巧,弄得郑重也感到有些为难了。
总部周边吃饭的地方不少,但大家都认可的店并不多。这家餐厅算是公认不错的一家,所以店里时常能碰上来这里吃饭的同事。
秦钰的邀约肯定是不能去了,但如果去跟尹靓吃,也怕万一秦钰也去了,还是不好看。
保险起见,今天中午跟谁都不约,这样会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他先给尹靓发了个微信,说自己中午要加班,没有时间过去。
正在给秦钰编微信呢,她把电话打过来了:“中午我想跟你说说郑宗评烈士的事,有朋友说能帮咱们问问。你是去得早就先占个座,我可能会晚些。”
放下秦钰的电话,尹靓的电话也打过来了:“能有多忙啊?我早点过去,占个位子,你尽量早点过来,聊完就走,不耽误你加班。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见。”
这天中午,郑重共吃了两顿午饭。十一点一顿,十二点一顿。
至于他在吃得过程中,心里有多别扭、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天,徐刃锋跟郑重闲聊时,有意点他:“郑重,你的个人问题,是不是有点两头顾不上了?”
郑重知他指的是什么,闷声回答:“哥哥你别胡说,大家都是同事,小秦还是我哥的女友,怎么会有情况?”
徐刃锋笑道:“就是因为你含糊,人家当真,才会有这样的局面。你现在可要头脑清楚,不能这么继续含含糊糊的。”
说到这里,徐刃锋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处理不好,一方面对你个人有影响,另一方面,对人家也是不负责任的。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这番话,说得郑重心里一阵紧张。
究竟该怎么做,他并不知道。这个麻烦对他来说,可一点都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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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说苏星儿的“甜蜜的麻烦”吧。
她到学校的头一天,就发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亚洲人的面孔,浓眉,大眼,头发微曲,肤色稍深。
起初,苏星儿以为他是东南亚人,他主动过来作自我介绍,才知来自南美。再深聊又知,他竟然是多年前和家人一起,从大陆移民过去的。
他的名字叫,胡安。
上课的班人不多,胡安和苏星儿是仅有的两张亚洲面孔。
“在大陆,你家是南方人吧?”苏星儿问他。
“我出生在北方,和我妈妈是从BJ离开的。”胡安说得普通话还算标准,但还是带种比较奇怪的口音。也许那是南美华人特有的口音?
“你的外貌挺像咱们那边南方人的,而且南方人出国移民的更多些。”苏星儿出身江南,她嘴里的南方人,是指更南边的两广、福建那一带。
“哈哈,是说我的肤色深吧?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我会变白的。我出生的城市BJ就挺靠北的,据说现在非常美丽。不过从我出国以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了。”
胡安身材中等,肌肉强健。有天课间时,他拿出两根双截棍,在草地上耍,不想惊动了学校保安,几名保安拿着枪和警棍围上来,责令他把双截棍交出来。
胡安显然被吓着了,眼神惊恐,面色惨白,与他刚刚威风凛凛舞棍的风采,判若两人。
苏星儿觉得很奇怪:他们这儿不禁枪,学生可以带着枪来上课,让中国人觉得实在难以理解,也觉得挺吓人,反过来,他们却把中国人平常健身用的双截棍当成“危险品”。
这个逻辑,令人太不可思议了。
后来课间,胡安就只练一些徒手的武术动作。身材匀称的他,打起拳来相当漂亮。
上了一段时间课,苏星儿发现,课下语言表达自然的胡安,在课堂上的表现却非常奇怪,一到交流发言的时候,就紧张得词不达意。又是一个“判若两人”。
苏星儿读本科时学过心理学,知道他这是一种心理疾患。
见他在课堂上的那种痛苦,苏星儿决定帮他。
苏星儿要用的方法,无非场景回忆、心理辅导、环境脱敏这几样。
凡心理疾患,一般都有导致问题的心理创伤。
场景回忆,就是回想当年造成心理创伤的场景,找出形成心理问题的原因。
心理辅导,则是针对异常的心理生理反应,通过理性的分析,引导患者用理智控制思维,进而调节心理生理反应,形成正常的思维逻辑。
环境脱敏,是通过循序渐进地创造让患者不断适应的环境,使患者对环境的异常反应逐渐改善,进而恢复正常。
比如,胡安跟一个人聊天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跟两三个人说话,也还可以。但人稍一多,就会出现状况。而且周围的人越多,他的不良反应越强烈。
环境脱敏就是不断创造三个人、五个人,八个人、十个人……的环境,让他在逐步增多人数的环境中,从不适应到适应,直到感觉舒适,再继续增加人数。
他对场景回忆非常抵触,进行了几次,都不顺利。苏星儿暂时放弃了这方面的尝试。
对于心理辅导,他很感兴趣,各种辅导练习,他做起来乐此不疲。
还有比较麻烦的是环境脱敏,苏星儿很难找到合适的稳步增加的环境人数,来做系统脱敏训练。而胡安选的那些课,一会儿人多,一会儿人少,没有规律性,反而不适合做系统脱敏训练。
能够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脱敏训练做不了,胡安的状态也就时好时差,始终没有得到根本解决。
而在这个治疗过程中,苏星儿发现,胡安产生了对自己的强烈依赖。
他要上的课,只要没有苏星儿在场,他就会感到极度不安,以至于无法正常上下去。
他参加的活动,也都要请苏星儿陪他一起去。
自从开始给胡安进行心理治疗,苏星儿的喜怒哀乐就被拴在了他的身上。
他有一点进展,她欣喜若狂,他原地止步,她焦虑苦闷,他出现退步,她就会感到极度受挫。
每天,除了紧张的课业之外,她还得关注胡安的状态,还要参与胡安的各种活动,甚至得与胡安的作息保持一致。
跟殷持衷的联系,不得不减少。本来两人就有整整12个小时的时差,能够交流的时间很有限,被胡安的事情这么一掺合,就更没时间了。
难怪一段时间以来,殷持衷明显觉察出,苏星儿对自己“若即若离”。
而没过多久,苏星儿感觉到,胡安对自己,已经不单是病人对医生的那种依赖了。以至于殷持衷到富尔兰出席高铁论坛,苏星儿想去跟他相会,竟因为胡安而无法成行。
“甜蜜的麻烦”就此开始了。
第二十章 热切盼望
对殷持衷来说,原先的枯燥日子变得愉快起来,因为很快他就要见到苏星儿了。
他决定加大一些运动量,力争把更好的姿态,展现给苏星儿。
前一阶段偶尔一去的酒吧,是决不再去了。
深夜,那里面的暧昧情调,是很容易让人把握不住的,尤其是当苏星儿一次次奇怪的表现,让他百般猜测,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在这种氛围中,说殷持衷完全没有机会,是不可能的。各色人等混杂的空间里,一个消瘦而沉静的东方男子,独自在这里自斟,时不时地,还是会有异性甚至同性,前来搭讪。
说殷持衷完全没有动过心,也不是事实,至少有一次,甚至不只一次,他差一点没有把持住自己。
然而最终,他还是毅然拒绝了诱惑,在对方迷惘的眼神中,默默选择了离开。
酒店的健身房,显然要冷清得多,自然也没有那么些诱惑。
殷持衷选择晚上运动,并把时间从原来的一个小时,延长到了两个小时。
加大运动量后,没过几天,他觉得整个身体紧致了不少,气色也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这天晚上,他照惯例又来到健身房,里面的几名常客已经练完走了。正在练的,是两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女子。
殷持衷礼貌地向二位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专心地按自己的计划开始训练。
这两位白种女子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天然的骨架优势,配上后天持续的运动,使得其肌肉线条异常分明流畅。
除了单人项目外,两人还做一些双人动作。碰上殷持衷在作短暂休息时,她们便请他帮着扶一下器械、放一下垫子之类的。
汗涔涔的肌肤触碰,还有身体离近嗅觉体验到的异性荷尔蒙气息,让殷持衷感到了比在酒吧时还要强烈的刺激感。
他暗暗做深呼吸,以调整自己内心涌起的波澜。
跟她们差不多同时练完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殷持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按西方人习惯的方式,拉开健身房的门,请两位女士先走。
两人道了谢,往外走时,棕发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卡,对殷持衷说:“不好意思,我可能拿错卡了。请问这是您的卡吗?”
殷持衷看了一眼自己的运动袋,还真没有卡。再一看棕发女郎手里的卡,正是自己的房号。
这时,金发女郎回头寻找,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另一张房卡。她回身捡起,递给棕发。
殷持衷也向她们道了谢,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洗完澡,他赤着上身在房间放松。
这时,苏星儿视频呼叫他。
他本来想遮挡一下,又一想,既然她主动呼叫自己,应当是个比较方便的场合。
谁知一接通,还没来得及看清苏星儿的脸,就见镜头一转,画面全变黑了。
声音倒还有。看来苏星儿是把手机镜头那面扣在桌子上了。
“你干嘛呀,殷师傅,人家是在图书馆里。没想到你竟敢在视频里卖块儿。”苏星儿低声说。
殷持衷赶紧拿件圆领衫穿上,说:“现在好了,衣冠楚楚了。”
“你说我们多讨厌,把期中考试定在12月24号下午,本来想让你早点来呢,咱们一起去商场扫货。那叫一个便宜啊,满眼都是一折两折呢。”苏星儿露出脸来。浓密的长发遮住小半边脸,颜色鲜艳,楚楚动人。
“那我什么时候到合适?别是不能去了吧?”殷持衷怕她有变,赶忙问。
“哈!谁说不能来了,欢迎还来不及呢。我是说,24号考完试之前,我陪不了你,这是雷打不动的考试,不能缺考。要是缺考,我按时毕业会有麻烦的。”苏星儿一板一眼地解释。
“嗨,吓我一跳,以为又有什么变数了呢。我查一下航班,看哪趟合适。要是早到,我就自己呆着,不打扰你复习,对吧。至少,咱们平安夜可以一起玩了。要是你们老师敢在平安夜还安排考试,看我抽不死他。”殷持衷嘴损的毛病,苏星儿知道,对于这一点,她还挺喜欢。
“行了行了,我保证给你把平安夜安排好,让你玩个痛快!”
苏星儿的话,让殷持衷充满遐想。
聊完,殷持衷又脱下圆领衫,打算在房间里简单做一下拉伸。
没做几下,听见有敲门声。
他从猫眼向外张望,看到外面有个女的,棕色长发。
是晚上在健身房一起运动的那位棕发女郎。
瞬间,一万个念头涌进脑海。
最直接的念头就是,她来干什么?开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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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伟回到BJ,想跟霜霜和唐唐定个规矩,三个人每天召开一次视频会议。他一是想补偿一下很少跟唐唐交流的缺憾,二是利用这种家庭会议的机制,帮着霜霜做一做唐唐的工作。
有元旦期间去迪斯尼乐园玩的期许,唐唐对唐志伟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几次家庭视频会议开过后,霜霜说唐唐在家的情绪也有明显的好转。
这让唐志伟很是振奋。趁着热乎劲,带着常鸣连出了几趟短差,把年底的一些工作收收尾。
就等着元旦一到,兑现各自给家人的承诺。
过去时不时跟唐志伟耍耍赖的常鸣,这阵子的干劲也相当充沛,积极性主动性很强,几趟差出得让唐志伟刮目相看,心里连说过去还真低估这小子了,以后得给他多压担子,把他的潜能使劲榨一榨,要不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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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富春最近非常生气。主要为两件事。
首先是生他儿子吴坚的气。CIC芯片的进展没有达到老爷子的要求,年底没有把活拿出来。不但如此,本来就人手不足的研发中心,吴坚还安排一批人出国培训,使得人员更是捉襟见肘。
其次是生TON公司的气。动车上的恒速箱出现裂缝后,TON公司紧急派了一个临时工作小组赶来中国,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象没头的苍蝇,质量整改方案迟迟没有头绪。
这几天,小组更没劲头了,因为马上要到圣诞节了,他们全部要回去休假。
吴富春找到他们的头,没头没脑就是一顿数落:“你们把活干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回国休假?知道中国高铁怎么有的今天吗?都是我们这些人,五+二(周一到周五+周六到周日),白+黑,一年一年这么打拼出来的。你去问问,我们那边的公司,连续几年全年就休一天、两天,就是我们的大年三十,加上我们的大年初一。什么节日,什么周末假日,我们整年整年都不休的。我们的技术人员,我们的一线工人,我们的高管,董事长、总经理……全是这样干的。你们的恒速箱想上我们的高铁,照现在这个样子,休想!你别以为我们自己弄不出来,把我们逼急了,中国人没有干不出来的活!”
话算是说到头了,但毕竟人家不是你手下的人。
他们的老板才不敢要求他们加班、连班呢。
不过,吴富春这番话,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对方答应,质量小组将乘坐24日最后一趟航班回国,大家能赶上回家过个平安夜,再乘坐新年后的头一趟航班赶到中国,继续攻关。
这也就到头了,还能把人家怎么样呢?
一年将尽,各口都在总结一年来的工作。
吴富春心里特别起急。作为资深技术顾问,他负责牵头的几项工作进展不顺,让他心急如焚。想到BIC2.0芯片的卡脖子,想到恒速箱的崴泥,又想到迟迟没有结论的科比亚出轨事件,就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还有对中国高铁欲要还休的诸多国家的扭捏姿态……本来睡眠一直就不大好的他,心里起急,嘴上起泡。
这天早上起来,突然犯起了眩晕症,晕得天昏地暗,不但无法站立,连坐也坐不下。只好赶紧去医院。
吴坚赶到医院,问完病情,他壮着胆子“教训”起老爸来:“爸爸,你可真能添乱。本来我跟交通大学商量好了,元旦期间利用他们人手多,设备空闲,去把CIC芯片的几个关键问题突一下。这下倒好,你病倒了,我不但去不成了,还要过来照顾你。我不是不想照顾你哎,就是你别怪我进度跟不上。让你别学我们年轻人这样拼啊熬啊,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吴富春听了不生气,反倒还乐了:“你去你的,管我有医生呢,你在这儿除了气我,还能管什么用。你把元旦这几天用好,争取拿出点让我高兴的成果来。说不定,看到你的成果,我的病自然就好了。”
“还搞科学研究的专家呢,一点科学都不讲。病不治,不可能自然好。你说的对,我在这比不上医生在。咱们说好,你安下心来好好听医生的话,治好病,我去拼上几天,拿出点成果让你高兴。咱们共同努力,让你的病早点康复,我也早点拿出成果。这样好吧?”
吴富春的脸上浮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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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郑重又去找徐刃锋。
又是几乎同时,他收到了两个女孩子的邀请——约他元旦出去玩。
尹靓约他去韩国,秦钰约他去周庄水乡。
这一回,徐刃锋没有客气,直截了当批了他一顿。
郑重回去,依然不知该怎么办。
恰好家里来了个电话,帮他解了围:他爸爸病了,让他赶紧回去。
于是他分别向两位女孩解释,总算对付过去。
第二十一章 生死攸关
把棕发女郎送出门后,殷持衷长舒了一口气。
当时他只思考了三秒钟,就决定开门。
要说决定开门的最直接的理由,其实是好奇。
而棕发女郎敲门的最直接理由,也是出于好奇。这个好奇,基于她和金发女郎两人打的赌。
她们打了一个连环赌:这个亚洲男子是独自一人吗?他会开门吗?开门后会发生什么吗?等等。
殷持衷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并不希望发生什么,但作为一个中国爷们儿,这个时候如果闭门不开,貌似有点窝囊。如果真有可能发生什么事,他相信自己的定力。
这就他在开门前三秒钟脑海闪过的最后念头。
棕发女郎确实很漂亮,刚刚沐浴后的清新气味也十分宜人,与刚才健身时的气味相近,但又挺不同的。
闲聊了一会儿,棕发女郎笑吟吟地说,她跟她的朋友刚刚打了几个赌,她已经赢了两个了。
殷持衷问是什么。棕发女郎说:“我说你是一个人住,说对了。我说你会给我开门,还是对了。”
“还有吗?”殷持衷继续问。
“当然有。”棕发女郎媚笑道。
“咱们的游戏到这里就可以了,无论后面你们赌的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赢。马上,我女友要从北美跟我视频。这个时候我的房间里有位美女,无论如何也跟她交代不过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殷持衷不失礼节地说。
棕发女郎一摊手:“如果这样的话,后面的赌我肯定会输。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游戏。我还想再次利用这个机会,感谢今天你在健身房给我们的帮助。希望你和女友能够享受视频聊天的美好时光。晚安。”
说罢,她扭着身子走出了房间。
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但这一宿,殷持衷睡得并不好,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怪梦。
早上起来,他觉得头痛得厉害,一起身,头还晕,并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喝了几口水,心里想着是不是躺一会儿就能好点,又迷迷糊糊昏睡了一上午。
到了中午,感觉更不好了,人都下不了地了,意识也开始有点模糊。
他觉得情况不妙,怕再拖下去,他会在房间里玩儿完。
前一天晚上,他为了休息得好些,在棕发女郎离开房间后,还特意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了门外。这就意味着,在这块牌子被摘掉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进屋来打扰他。
他平素缜密异常的思维,这会儿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他拼命想把意识集中到如何自救上——平时对他来说相当简单的事,现在变得无比艰难。
唐志伟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两个当地的电话,都是哈桑的。一个是哈桑部长的,一个是小哈桑的。
但电话在他的本子上,而本子在他的公文包里,他的公文包在远离床铺的写字台上。
两米多远的写字台,对他来说却是咫尺天涯。
他继续集中脑力,让自己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努力,努力,不要放弃……
一个美丽的棕发女郎面孔,浮现在他眼前。
“给她打电话。”他喃喃自语。但回想起她的房号,就费了他好长的功夫。
终于想起来了。他用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拨了那个女郎房间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一个慵懒的声音:“你好,我是琳达。找我有事吗?”
殷持衷用尽力气,但声音依然很小:“你好,琳达,我是昨天那位中国人,我叫殷。我现在病得厉害,能不能麻烦你到我房间来,帮我一个忙。非常感谢。”
中间可能有些表达对方没有听得太清,他不得不按对方要求,又作了些重复。
说完电话,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一会儿,服务员打开了他的房门,两位女郎走了进来。
之前,两人以为这位清心寡欲的中国人回心转意了,或者,也想跟她俩开个玩笑。
一进屋,看到殷的模样,她们知道他真的病了,并没有想开玩笑的意思,更不是什么“回心转意”。
“是否需要我们帮你叫救护车?”琳达问。
“不,先不要,请帮我打两个电话。电话号码在……”
长话短说。
两个电话都打通了。
哈桑部长说,他想不起来什么中国来的专家了,而且他现在异乎寻常地忙,没有精力管其它的事。然后非常礼貌地说了声“抱歉”,挂断了电话。
小哈桑的电话也打通了。很快,他帮着联系到了中国驻当地的医疗队。医疗队第一时间派来了急救人员。
诊断的结果是,植物神经紊乱。
亏得医疗队及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殷持衷总算脱离了危险。
但鉴于当地医疗条件有限,医疗队要求他在病情稳定后,立即返回祖国继续治疗。
唐志伟和常鸣出完一趟差,才到BJ,就接到了殷持衷病重需要回国治疗的消息。
“得了,元旦前最后这一趟差,咱俩把它跑了吧。完了之后,我带儿子去我的迪斯尼,你带赛赛去你们的达尔尼西亚雨林。行不?”唐志伟问常鸣。
“您作的指示,我什么时候敢说过不行的?”常鸣一算时间,接到殷持衷往回赶,正好能卡着圣诞和元旦的点回来,什么也不会耽误。这一趟差,他乐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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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持衷情况稍一好转,马上联系了苏星儿。可把苏星儿吓坏了,想马上放弃考试,买机票过来看他。
殷持衷拿出“师傅”的威风,在视频里把苏星儿几乎骂哭,总算劝住了她的冲动。
唐志伟他们到了以后,接上殷持衷就返程。也就是说,等苏星儿考完期中考试再赶过来,殷持衷已经回国了。
苏星儿在视频里哭得泪水涟涟,久久不愿关掉。后来还是医疗队的医生,告诉她这个病来势汹汹,但只要控制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有后遗症。只要需要马上返回祖国,才能保证得到有效的巩固治疗。而病人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连哄带劝,才让苏星儿关了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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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鸣特地给小哈桑带了一堆礼物,有些因为太过新奇,在入关的时候被查验了半天。最终,还是唐志伟暗示,让对方“扣留”两个,这才顺利通关。
常鸣心疼不已,唐志伟提示他:“不扔下两个,怕你一个也拿不走。那才真叫麻烦呢。”
一见到小哈桑,常鸣就冲他叫道:“哈桑,你又立了一功!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一堆玩具看得小哈桑眼花缭乱,兴奋不已。
“还有两个,更好玩,被你们海关……”常鸣没遮没拦地还想说,被唐志伟一揪衣角,给拦住了。
“你怎么没把门的呀,常鸣?敏感的话题,一个字也不要说。回头惹麻烦。”唐志伟提醒他。
唐志伟给哈桑部长带了一封董事长的亲笔信。
把殷持衷的事安顿得差不多了,他求见哈桑部长。哈桑部长给了他十五分钟时间。
呈上董事长的信,唐志伟又重申了己方的意思,希望能够安排人员加入事故调查组,同时也希望了解目前事故调查的进展情况。
对于唐志伟提出的问题,哈桑部长都没有正面回应,基本属于打马虎眼。会谈中,唐志伟没有得到任何他想知道的东西。
眼看时间到了,哈桑部长开始看他的表。
唐志伟抛出最后一个话题:“部长先生,由于不知道此次事故是否由于我方提供的客车原因导致,所以明年我们将要提交给贵方的新客车,目前已经暂停生产组织。这个行动将会影响明年的交车进度。尽管我方会赔偿因交货延迟给贵方造成的损失,但你们急需的客车不能及时到货,贵部门也一定会承担巨大的压力。我们关注事故调查,是出于对生命财产安全的考虑,我们暂停组织生产,同样也是基于相同的考虑。对于交通装备制造者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比保证旅客安全更为重要了。这一点,务必请您和相关方面考虑。”
这个话题,看来对哈桑部长有所触动。原定十五分钟的会谈,延到了三十分钟。
他欲言又止,点到为止,意思说事故调查不单是技术问题,还涉及政治,云云。总之,比较复杂,只等结果便好,不要再多问了。
至于明年的订单,千万不要延误进展,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这个项目,是政府的拉票神器,一旦有闪失,影响会很大。
尽管这还算不上是颗定心丸,至少不是坏消息。
唐志伟带着不能算大当然也不算小的收获,陪着殷持衷,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同行的三个人,殷持衷是最沮丧的。
当初为了省钱,订的是不能改签的机票,就是说,如果你不坐,这张票就作废,没有改签这一说,更不能退票。
这回可好,机票白扔,大病一场不说,最重要的,还是耽误了与苏星儿的甜蜜相会。
一路上,他情绪一直不佳。
飞机越飞,离他的爱人越远。心中的那种无奈与悲凉,无法述说。
唐志伟和常鸣则要开心得多了。
飞机越飞,离亲爱的人越近,离既定的目标越近,离幸福与快乐越近。
忙了一年,太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航班到了。唐志伟没由来地居然有些激动。平日出差频繁,根本没有感觉了,但这次赶在年底回国,竟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飞机停稳,大家要起身拿行李,被广播叫住。广播要求大家坐在原位上不要动,马上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天哪!别是被截鸡了吧?”常鸣半开玩笑地说。
“傻瓜,截鸡都在空中劫,现在都着陆了,这飞机就跟汽车一样,不怕摔了,截鸡还有啥咒念?”殷持衷这会儿也打起了精神,指教常鸣。
那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十二章 阴差阳错
一名疑似罗姆拉(Romla)病毒感染者,登上了唐志伟他们乘坐的这架航班。
罗姆拉病毒这几年在非洲肆虐,死了不少人。大家谈之色变。好在一直还没有传播到中国。
由于掌握患者的相关情况较晚,其乘坐的航班已经起飞,科比亚政府紧急通知了中国民航和中国卫生部门。
中国民航和卫生部门立即启动应急响应。
飞机抵达机场后,所有人员禁止下机。救护车和警车把飞机团团围住。身穿严密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登机,宣布对搭乘此次航班的所有中外人员,包括机组成员,一律实行隔离观察,为期21天。
常鸣听罢,立即傻眼了。
这也打了唐志伟一个措手不及。
殷持衷因为患病需要治疗,被送往专门的医院进行隔离。
唐志伟和常鸣连同所有隔离人员,被安排到一个指定酒店,两人一个房间,不许出门,一日三餐有人送。
患病的那人并不是科比亚人,却是在科比亚的医院被发现感染了罗姆拉病毒。
本来已经安排了隔离,不知怎么的没看住,让他跑出去了。查了几天,最终确认这人登上了开往中国的航班。
尽管是马后炮,至少还是拦下了。不过这一飞机的人,跟他在密闭的空间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天知道谁被感染上了呢。
当下的中国人,对这类传染病无不闻之色变,这缘于2003年的萨斯爆发。打那以后,中国人,特别是BJ人,对于隔离、消毒这些事,不但能够接受,还普遍态度积极。大家确实被萨斯弄怕了。
而后来诸多传染病再未大规模光顾中国,不能不说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国人的这种意识自觉。
不过这一拦,把唐志伟和常鸣事先的安排,全部打乱了。而他们自己是否会染上可能致命的罗姆拉病毒,也还是个问号。
一直生活在BJ的常鸣,萨斯爆发那年正上高中呢,那段经历他终生难忘。
霜霜接到唐志伟的电话时,正和唐唐在机场等他呢。
电话一接通,她开心地说“让唐唐听爸爸讲话”。
唐志伟赶忙叫住她,跟她把情况说了,她一下子傻眼了。
电话里唐志伟听到,唐唐在不远处的叫喊声:“我爸爸这个大骗子,又说话不算数了吧?”
唐志伟听了,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霜霜听他半天没言语,那边唐唐又闹个不停,只好把电话挂了。
常鸣也是鼓了半天勇气,才给孙赛赛打过电话去。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哽咽,这是因为心里难过,也多少有一些担心和害怕。
孙赛赛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可能被传染上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既然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用。我的假已经请好,没法再变了,那我就自己去吧。相信你会没事的,我为你祈祷……”又说了几句,常鸣听出孙赛赛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知道她在强抑着自己别哭出来。
常鸣觉得自己也要哭出声,连忙跟孙赛赛道别,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常鸣呆呆站在那里,喘着粗气,突然,他使劲把手机扔到床上。
唐志伟想活跃一下气氛,便揶揄道:“你还不是真生气。要是真生气,会把电话直接往地上拽。”
常鸣禁不住激,气呼呼地爬到床上拿手机:“别以为我不敢往地上摔。”
唐志伟赶忙拦住他:“大老爷们儿,遇上这么点破事就这么情绪失控,还干得了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的心里,也堵着呢。
他闷闷地想,自己即使去不了迪斯尼乐园,霜霜也可以带着唐唐去,反正票都买了。这不算太大的事。只是,万一自己这次真中了奖,今后一切的一切,都不知会怎么样呢。
正想着要和霜霜商量呢,霜霜电话打过来了,带着哭腔:“唐唐跑啦!他刚才一路上都在生气,从机场闹到公寓。回到公寓,我一眼没看住,他就跑出去了。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你快回来吧!”
唐志伟一下子急了,拎起手机就往门外冲。
一出门,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唐志伟一把推过保安,激动地大声嚷嚷:“我孩子走丢了!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
两个保安毫不客气,一人按他一个肩膀,把他拦在墙角。
“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你要再不配合,当心我们给你上手段。”保安警告他。
常鸣也追出来,劝唐志伟。
唐志传这才稍稍冷静下来,转身跟常鸣一起,回到了房间。
偌大的BJ城,一个孩子走失了,到哪儿去找啊。
常鸣给他出主意:“这么大的事,你让嫂子一个人也没法办啊。得赶紧找咱们同事,大家一起帮她想想办法。你跟老徐说说吧,他路子野,认识的人多。”
常鸣的这番话,也提醒了唐志伟—-发生了被隔离的事,他还没顾得上跟集团高层汇报呢。
他让自己定定神,平复一下心情,给董事长打了个电话,把因为特殊情况,刚下飞机就被隔离的事汇报了,并报告了在科比亚期间与哈桑部长交流的情况,还说了说殷持衷的病情。
本来他还想把儿子刚刚走失的事,跟董事长叨唠一句,再一想,人家领导本来事就够多的了,别再添乱了。
第二个电话打给徐刃锋,他向徐刃锋求援。
徐刃锋连说“让嫂子赶紧找我,我马上安排人帮她去找”。
打完几个电话,唐志伟颓然地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同样是失约,你那边是懂事的孙赛赛,她不缠你,自己去。对你来说,虽然失去了一次机会,但至少不闹心啊。我这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淘气,任性,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我这心揪的啊。”
常鸣苦笑了一下:“唐总,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家赛赛,说是自己去了,其实这心里,肯定跟我又结下梁子了。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天知道她会怎么收拾我呢。”
“大人之间,再怎么闹也好说。像我这儿,遇上这种吃屎的孩子,你深了不是、浅了不是,真没法弄。现在我谁的电话也不敢打,你嫂子的,老徐的。有消息他们自然会打给我。现在没电话,肯定是还没着落呢。我这儿还被困着动不了。唉,你说急人不急人。”唐志伟叹着气,连拍了几下大腿。
半夜,常鸣醒了一次,去上厕所。他听着唐志伟的动静,好像还醒着。
不知他是一宿没睡,还是中间也醒了。反正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两眼通红。
茫茫人海中,唐唐就像往海里投下的一根针,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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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星儿满满的希望,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这次殷持衷如果来了,苏星儿打算跟他说的事情很多很多,其中特别重要的一件,就是关于胡安。
有段时间,殷持衷很确定地认为,苏星儿的兴趣已经转移了。
而那个时候,苏星儿正处在胡安给她制造的“甜蜜的麻烦”当中。
苏星儿明明白白地跟胡安说,自己是有男友的,跟他就是治疗师与患者的关系。
胡安说:“是啊,我就是你的病人啊。因为我病得重,离不开治疗师,所以才随时随地需要你的帮助啊。”
每天早上,苏星儿洗漱完毕,一出公寓,准能看见胡安等在门口。
两人一起去餐厅吃早饭,每次都是胡安出钱。苏星儿要AA制,他说,中国人的方式,就是男人掏钱。中午,他也会想办法找到苏星儿,和她一起吃饭。晚上,同样如此。
胡安的这种与其说是“依赖”,不如说是“耍赖”的行为,在很长一段时间,让苏星儿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每天出门见到的头一张面孔,就是胡安的。每天晚上最后告别的那张脸,依然是胡安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胡安已经能够判别出,他之所以出现严重的怯场反应,是在特定的场合,自己无意识地把焦虑和恐惧放大了,以至超出了心理的承受能力。
但这种无意识产生的焦虑和恐惧是怎么来的,他说不上来。追根溯源遇到了障碍,苏星儿决定先回避这个问题,着手从环境的系统脱敏来做。
最开始,她找来了三个同学,四个人围坐在胡安身边,跟他聊天。尽管这几位同学都是他认识的,但开始聊天时,他仍然感觉有轻微的不适。
四个人的练习做了近一周时间,胡安完全放松下来了。
苏星儿又找来了三位胡安不认识的同学——校园的论坛上,只要你能找个有趣的话题,就能约些同学来一起聊,当然人约多了,又另当别论了。
被找来的同学当然都不会知道苏星儿的真实意图,他们就认为是那种普通尬聊呢。
这回,胡安又失态了。同样是四个人,因为另外三人是完全陌生的人,他的状态又出现问题,之前与四个熟人在一起的那种自如的谈笑风生不见了踪影。
于是,苏星儿再次回头做——还是四个人,但里面只有一个是陌生人。
只找一个陌生人,反倒更麻烦。被找来的那位,聊了一会儿就有种被做局的感觉:怎么?你们几个都相互认识呀!你们把我诓来,想干什么呀?
人家拔腿就走。
好在苏星儿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或者说,攒下了不少能在这类场合用来打圆场的“瞎话”,多数情况下,还是能够把人家留下来。
就这样,慢慢地增加,已经到了十个人了。
之前一直都比较顺,但到了十个人这儿,却成了一个坎。
首先是,凑齐十个人在一起聊本身就不那么容易,多数情况下人是来不齐。而八、九个人的环境,胡安已经过关了,不用再练了。
要是多叫几个吧,到时候一来,准又多了。超过了十个人,就属于“剂量”过大了,同样不合适。
再有,就是这段时间,十多个人一个班的那类课又特别多,弄得胡安压力很大,状态时好时坏,还不时地有退步,这让苏星儿焦躁不已。
眼看圣诞和新年快到了,胡安说他爸爸妈妈让他回去过节。
这段时间被弄得心力交瘁的苏星儿,忙不迭点头称好。她太需要放松一下了。
而殷持衷正好在这个时候跟她约定,要过来探望她,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谁知天有不测,殷持衷在临行前病倒了,被紧急送回国内。
起初,苏星儿主要担心,殷持衷别有什么危险,只要人没事,来不来都是次要的。
等到得知他回去了,一切也都稳定了以后,她内心的那种落寞与凄惶,一下子涌了上来。
一时间,她觉得无比孤独,无比悲凉,无比感伤……
胡安马上也要走了,将搭次日一早的航班。
傍晚,他又像以往一样,守在公寓楼下,给苏星儿打电话,说想跟她道个别。
苏星儿接起电话,沉默了许久,说了句:“你上来吧。”
第二十三章 意外之喜
还是徐刃锋的能量大,把网撒开后,唐唐的去向很快就有了回音。
他去的地方还是网吧。
那天,跟妈妈从机场回到爸爸的小公寓,唐唐一路都在哭闹。一方面,他确实想去迪斯尼乐园,另一方面,他尤其希望能够跟爸爸妈妈一起去。
这次的游玩活动安排得很早,而且爸爸妈妈一再打保票,说无论如何,就是天上下刀子,这次也不会食言。唐唐也想不出,爸爸这次还能有什么理由不陪他去。
没想到,事到临头了,爸爸还是去不了,而且,居然是那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
唐唐接受不了,情绪大受影响。
突然赶上这变化,霜霜也始料未及,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在公寓里,不经意间不知哪句话就把唐唐给惹恼了。
唐唐趁妈妈上卫生间,拉开门,扬长而去。
出门后,他也不知要去哪儿。毕竟,对BJ,他并不熟悉。
不过,既然跑了,就不能让妈妈找着。他先关了手机,然后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坐出去十几站,他下了车。他要去的地方,只有网吧。
不过,听说BJ的网吧管得严,未成年人是不允许进的。
唐唐看了看商场橱窗里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像成年人。
他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到网吧看看再说。
在网吧柜台附近一转悠,里面的管理员就招呼他。
“带钱没?”人家这样问。
唐唐一听,有戏,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红票。
妈妈平时在钱的方面,对他还是比较松的。
管理员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下,招手让他进来。
“有身份证没?”管理员又问。
“有。”唐唐觉得有些奇怪,自己未成年的事,身份证上也能看出来啊。
“拿来我看一下。”管理员要过他的身份证,然后一本正经地往记录本上抄。
唐唐眼尖,瞥见那人把自己身份证上的“199X”改成了“198X”。
“都要登记的,这是规定。”管理员把身份证还给唐唐,让他进里面去。
网吧还真体贴,里面有一间不小的隔间,坐的都是跟唐唐这么大的未成年人。有两个孩子还叼着香烟。
徐刃锋跟警方的朋友打了招呼,特别提到孩子爱上网,爱玩网游。
这个线索很重要。警方通过信息发布系统,向各网吧通报了情况。
警方知道,风声紧时,网吧对限制未成年人进入会执行得很严,只要风声一松,有一些网吧会搞些变通。但他们对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还是不敢含糊。
看到警方发布的孩子的身份证号,这位网吧管理员拿起记录本看了看,赶紧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让孩子非法进入网吧固然有错,但知情不报那就罪过大了。他们知道孰轻孰重。
得知唐唐找到的消息,唐志伟长出了一口气。
他跟霜霜和唐唐打电话,说了好久。
当晚睡觉,他使劲扯起了呼噜。
这回轮到常鸣睡不着了。
倒不完全是因为唐志伟的呼噜声,而是他无法说服孙赛赛,她坚持一个人要去雨林。
也是,她在香港那边请假尤其不容易。这次就因为常鸣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孙赛赛才把假请得这么长。为这次请假所做的工作上的协调衔接,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弄妥。
再有,就是这个项目才开不久,属于促销价,非常优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所以,一百个理由,一千个理由,让孙赛赛这次放弃,她都不会答应。
既说不服她,又为她的行程担心,一贯睡觉很好的常鸣,这会儿也辗转反侧,伴着唐志伟的鼾声,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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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伟说服了唐唐,跟妈妈一起去迪斯尼乐园玩。
唐唐答应了,并问了个让唐志伟哭笑不得的问题:“爸爸,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抓起来了,骗我说被隔离了。我怎么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呢?”
唐志伟打开视频,让他看房间里的陈设,普通酒店的双人房。
“看到了吧?有这么好的监狱吗?小傻瓜?”
不料唐唐又说了句更气人的:“听说‘双规’就是在酒店里。”
唐志伟这回真乐了:“孩子,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呀。记着,爸爸是好人,绝对不会做违法的事,那些坏事,跟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算好日子,等21天满了,隔离就解除了。那时候你也回来了,爸爸回家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最初担心自己感染上罗姆拉病毒,几天下来,见身体没有什么反应,唐志伟和常鸣心里也就越来越坦然了。那边打听殷持衷的情况,也没问题,而且植物神经紊乱的症状,也明显有了好转。
算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吧。每天,俩人先自己看“前方”发来的照片,然后相互分享。其余的时间,就是聊天、读书、看电视。
隔离期即将结束,唐志伟和常鸣已基本确定不会有事了。总部给唐志伟发来信息,达尔尼西亚刚刚提出,希望在近日重启高铁谈判,总部要求唐志伟一结束隔离,就立即组团前往。
常鸣一听,忙打退堂鼓:“这回组团,就别带我了。我得休个假,去赛赛那儿赔罪。这回隔离这21天,总不能算我的休假吧?”
“年纪轻轻,不思进取,像你这样总讲条件的,以后什么团都不带你了。”唐志伟假装板着脸,说。
唐志伟算了一下日子,他想晚几天再出发,好歹跟唐唐和霜霜一块呆呆。要不,跟唐唐见上一面又匆匆就走,不定他小子又往哪儿胡猜了呢。
隔离期总算要结束了,他通过电话把相关工作作了布置。
一直优哉游哉的常鸣突然焦躁起来。
前些日子,两人互相交换照片看。后来,霜霜和唐唐从上海回来了,唐志伟也就没照片分享了。
而孙赛赛那边仍时不时发过来火辣靓照,好几次常鸣不小心让唐志伟看到了。
“得得得,你们俩分明是用照片调情呢,别给我看了,别说你不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于是,孙赛赛后来再发来照片,常鸣就自己“欣赏”了。
常鸣这会儿感到焦躁,是因为孙赛赛已经连续两天没有音讯了。
头一天,常鸣觉得可能孙赛赛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手机信号不好。
第二天依然联系不上,他开始有点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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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殷持衷身体逐渐康复,苏星儿放心地乘机返回。
那天下午,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殷持衷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机票是胡安帮她买的。
当胡安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的时候,苏星儿紧张地嘴唇有些打战,浑身也微微颤抖。
给胡安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扑进了他的怀抱。
胡安显然没有防备,双手接住她,用腿把门在身后带上了。
苏星儿紧紧地抱着他,浑身抖着,不停地抽泣。眼泪把他后面的衣服都打湿了。
她能够感觉到他结实的双臂并没有用力,只是环拢着她的身体,不时地,用手轻拍几下她的后背。
好久,苏星儿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了,撒开了手,轻轻地离开了胡安的怀抱。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心里实在是太难过了。原谅我。”苏星儿喃喃道。
“我当然很享受这样,但我知道你是因为情绪失控,所以我不会做更多回应。也请你原谅。”胡安温柔地说。“我愿意陪着你,度过这个夜晚。”
“谢谢你,我已经好了,没事了。你坐一会儿就回吧。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苏星儿已基本恢复了平静。
尽管没有细说过,但胡安从苏星儿的只言片语,以及她平时的生活状态中,了解她留学生活的窘迫。他也一直在悉心呵护她强烈的自尊心。
平时在一起,除了已经说好的,两个一起吃饭时由胡安支付外,其它任何费用,苏星儿都不用胡安替她花钱。
包括对胡安的心理治疗,开始苏星儿确有挣点零钱勤工俭学的打算,但后来她发现胡安在某些方面像个孩子一样对自己依赖,她反倒把对他的心理治疗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一项责任和义务。
胡安知道她的心思,从不提治疗费用的事。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一起呆了很久,谁也没说话。
还是胡安打破了沉寂,说:“现在你的男朋友是殷先生,我尊重你的选择,但这不妨碍我喜欢我的心理医生,并且用我的方式去追求她。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刚才我用手机给你订了往返BJ的机票,是明天出发的。你去看一看殷先生吧。如果你不用,票也不能退,废了就行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晚安。”
他起身又拥抱了一下苏星儿,拉开门出去了。
这时,苏星儿的手机收到了机票通知短信。是明天中午走的,到的时间正好是BJ的下午。
机票上清楚地写着,“不可以退票和转签”。而票价合人民币近两万多元——差不多是她一年的饭费。
既是这样,那就回吧。
她特意没有通知殷持衷,想让这个意外之喜来得更猛烈些。
这次留学,殷持衷已经替她负担了相当一部分学费,日常的开销,她不会再用他的。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近于谈婚论嫁,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在经济上保持一些独立。
久别的相逢,并没有像苏星儿想像的那样欢乐。
首先是殷持衷还在重病当中,身体较弱,多数时间要在病房休养。
再者,苏星儿一反常态的大手大脚,加之她前一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异常表现,让心思缜密的殷持衷,还是产生了一些想法。
苏星儿本来想把自己跟胡安的事,源源本本向殷持衷讲个明白,但还没容她讲,她就觉察到了他的疑心和不快。
这样,她反倒觉得,暂时不讲,可能更好些。
于是她只是含糊着说,自己打了几份工,用挣来的钱买了机票。
第二十四章 意外之祸
常鸣是隔离结束的那天,得知孙赛赛出事的消息的。
孙赛赛住的那家酒店,三天前突然被一伙武装人员袭击,当场打死包括保安和酒店客人在内的人员某干,并将近百人绑架为人质,押往不明地点。
目前已经确认死者中没有中国人,但被劫持的人质中有七名中国人。孙赛赛就在其中。
常鸣听了,当时感觉天旋地转。
电视上看过无数次劫持人质的画面,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友居然成了人质,已经整整三天,音讯全无。
“快,唐总,把我的名字加到团里,我也去。咱们能不能早点出发,别等了。”常鸣几乎在哀求唐志伟。
唐志伟回到自己的公寓,霜霜和唐唐已经回东北了。公寓被霜霜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
平时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住的时间远远比不上他在外面出差,国内国外住酒店的时间多。
出差回来也懒得拾掇,大概其归置一下就得。
还是有女主人好啊。
一算日子,他有点犯难了。本来解除隔离后,他想利用周末,回东北陪家人呆个一两天,享受一下久违的天伦之乐,但常鸣那火急火燎的样儿,让他又不忍心多耽搁。
想了想,他给霜霜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告诉她可能明天就要动身出发,去达尔尼西亚。原定的回家探亲,只好延期了。
尽管之前并不知道又有什么情况,但霜霜早有思想准备。在她心里,有变化再正常不过,没有变化才不正常。
不过电话最后,她说了句:“现在唐唐更相信,他爸爸被抓起来了。可不是吗,无论怎么着,也回不了家。一次次说好了,到时候肯定变卦。”
唐志伟苦笑道:“这不也是几档子事赶巧了嘛,谁会想到有这么寸。真跟编的似的,怎么都跟你们对不上点,见不着面。等忙过这阵,肯定会好的。我一定加倍补偿。告诉唐唐,爸爸最爱他。”
把家里搞定,赶紧安排明天的出发。
团队之前已经组织好,团员为徐刃锋、吴富春、郑重。
现在要再加上个常鸣。不过常鸣这次去,很大一部分精力会用在寻找孙赛赛那边,这也是人之常情。能行方便,且行方便。
闲话少说,一路顺当。
下了飞机,当地的合作伙伴早有安排。
一辆电动车悄然驶到,载着唐志伟一行在长长的通道上迅速通过。
出关也很快,当地伙伴说了声“是中国朋友”,验关员飞快地扫一眼证件,再扫一眼窗口前的面孔,只三五秒钟就放行一位。
“你们也太牛了吧,办出关这么利索!”唐志伟夸赞。
“还是你们牛,知道是来谈生意的中国人,这边上上下下都很给方便的。”当地伙伴也说了实话。
没说几句,大家把话头转到了前几天刚刚发生的劫持人质事件上。
唐志伟小心翼翼地指着常鸣说:“他的女友,前些天来这边旅游,在酒店里被劫持了。里面不是有七个中国人吗?她就在那里面。”
当地伙伴一副惊讶的表情:“她怎么会到那个酒店去?那边一直很不安全的呀,恐怖分子活动已经好几年了,经常出事。”
常鸣听了,面色更加阴沉。
半晌,他说:“我要去那边找一下,可以吗?”
当地伙伴不知怎么回答。
唐志伟坚决地说:“当然不可以。这次让你来,是方便你跟当地官方保持接触,能够掌握营救的第一手资料。不是让你来这里英雄救美的,你也没那个本事救,弄得不好,把你自己再搭进去。”
常鸣没吭气,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到了酒店前,原来是条普通的汽车道,现在两边垒上了沙包,只留一个仅能供一辆车进入的窄道,还设了拦车杆。
车停在拦车杆前,三名全副武装的军人走上来,要求司机下车,并拉开所有车门,包括后备箱。
一名军人牵过一条硕大的黄黑色狼狗,狼狗的前腿和上半身探进车内,对车内进行搜索。
另一名军人翻看司机的证件。
好一会儿,才算检查完。他们的车了进去,一直开到酒店大门口。
这还不算完。
酒店里面还有对行李和人员的安检设施,跟上飞机前的那个差不多。
每个人又过了一遍,然后才进入酒店。
收拾停当,几个人齐聚到唐志伟的房间碰个头。
电视机开着,里面正播着警方高官接受记者的采访。
常鸣一眼就认出,佩带总警监肩章的那位官员,是去年他们曾经会见过的曼部长。
“快看,去年还是铁道部的曼部长呢,现在人家又成了总警监了。”常鸣道。
果然,军人出身的曼,身着警服,显得比去年在高铁论坛上穿西装时,更显得干练。
“哎,唐总,咱们见完他们的新任铁道部长,您能不能再加个活,给曼总警监发个函,咱们跟他叙叙旧啊。顺便我也催催他抓紧办解救人质的事。”
唐志伟还在沉吟,徐刃锋一旁插话了:“常鸣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去年曼部长答应过咱们好几个条件,这会儿咱们督他一下,肯定会有好处。再者说,人质里面有外国人,对他们政府的脸上也不好看呀。别看咱们级别不高,但影响力大呀。作为合作伙伴,咱们提这方面的要求,人家未必不会重视呢。我觉得,至少可以一试。”
“常鸣,你别急,既然让你来了,肯定是想在这件事上帮到你。但究竟怎么帮,咱们一定要考虑周全,既把事办好,也别捅出娄子来。你看呢?”唐志伟道。
常鸣点头:“我明白,当然公事重要。我来,主要也是为工作。”
唐志伟摇头:“这还真不是我的想法。我们来,主要是为工作,让你来,主要是配合当地政府早日找到赛赛。我想提醒的是,你别为救赛赛,给人家添什么乱,甚至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咱们已经有损失了,不能再做无谓牺牲。”
“我有分寸,唐总。至少,咱们得安排见一次曼总警监吧。老朋友了。”
常鸣恳求。
唐志伟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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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上任的铁道部长叫瓦西他,看上去文质彬彬,跟曼显然不是一种气质。
关于高铁的会谈,还是很有实质性内容的。过去一直困扰对方的几个问题,现在都有了解决方案。
别的不说,就说资金吧,钱从哪里来的问题,过去一直就谈不拢。现在,他们弄出了一个有创意的想法:蔗糖换高铁。
蔗糖是他们最普通的经济作物之一,遍地都是,而且价格低廉。他们知道,中国这边有用蔗糖发电的成熟技术,在他们手里不值钱的东西,在中国人的手里可以变成宝贝,变成能源。
第一轮会谈的成果很丰富,这让唐志伟十分兴奋。双方约定,接下来还将继续进行多轮会谈。
借着这股兴奋劲,他求见曼总警监。
尽管这会儿正忙得焦头烂额,曼还是抽时间见了唐志伟一行。
他不但认得唐志伟,对常鸣也有印象,夸他说“更男人了”,还打趣说,当初常鸣问他,过去管军队,现在管火车,以后还管别的吗?这不,现在又管警察了嘛!常鸣惊叹他的记忆力厉害。
聊了会儿闲话,唐志伟提及人质的事。曼很敏锐,马上接话说人质里面有七名中国人,已经跟中国大使馆通报过情况,现在正积极组织营救,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唐志伟指着常鸣说:“常先生的未婚妻,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这次也不幸被劫持。希望您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也看在中达友好的情谊上,尽力给予帮助。”
听到这儿,曼先是有些吃惊,继而有些不好意思:“这确实太抱歉了,居然让我的中国朋友遭遇这样的不幸。尽管这事是恐怖分子所为,但作为警察的最高首长,我当然也要承担责任。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件事处理好,给公众一个交代,也给我亲爱的中国朋友一个交代,让你的女朋友尽早回到你的身边。”
常鸣听了,感动得几乎流下热泪。
临告别时,他紧紧攥住曼的手,使劲握了又握。
第二天,在距离首都乌琼400多公里的旅游小镇帕美拉,将要举行高铁车站的确址和奠基仪式。
这也是达国政府就高铁项目所做的一个姿态:大家看,我连高铁车站都选好了,谁能说我上高铁建设上没有诚意?
帕美拉是个风景秀美的山区小镇,不仅地形地貌极富特色,还保存了不少历史悠久的古建筑,近年来,国内国外影视剧组去那里拍片,又搭了许多外景,形成了相当有规模的影视城。天然与人文景观,古代和现代建筑,在这里交相辉映,令人神往。每年来这里的游人如织,剧组不断。
唯一的缺憾在于,帕美拉地处达尔尼西亚腹地,交通不便,到首都乌琼至少要在山路上开6个小时的汽车,距离远不说,还很危险。
曾经有多个剧组因为去这里拍戏,路遇车祸,遭致惨重损失。旅游团组也不时因为道路交通状况,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打通乌(琼)帕(美拉)交通线,是达尔尼西亚政府向国民所做的承诺,大家都非常期待,政府当然会有压力。
因为是合作伙伴,唐志伟一行作为重要嘉宾受邀出席这个活动。
常鸣去找唐志伟,说自己明天不想去帕美拉,而打算去沙普亚雨林一带。
第二十五章 在劫难逃
凌晨三点,唐志伟被闹铃叫醒。
赶往帕美拉的汽车,三点半就要发车。上午十点,奠基仪式将要在那儿举行。达国政府总理和各部部长都要出席。
前一天晚上,唐志伟和常鸣争执了好久。常鸣坚持要去沙普亚,唐志伟说他自己一个人去太危险,不让他去。
常鸣争辩说,既然他来就是为了救孙赛赛的,那对他来说,去帕美拉或者呆在酒店等消息,都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他现在心绪烦乱,什么事也做不下去。
唐志伟有些后悔,不该带常鸣出来,但谁摊上那么大的事,也难免心焦上火。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保持冷静,并切实保证安全。
他考虑再三,还是给曼打了个电话,请求他的帮助。
曼很热情,马上答应安排一位警官,连陪同带保护,还有,用曼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监督”。
“年轻人容易冲动,特别是遇上未婚妻被绑架这样的事,肯定会头脑发热,行动鲁莽。我安排一个稳当的警官跟着他,保证不会出事。你就放心吧,唐先生。”
听了曼的话,唐志伟这才放宽了些心。他又叮嘱了常鸣好久,才让他回去休息。
汽车开出酒店,拦车杆升起。隐约能看到门外沙包后面值勤哨兵的钢盔和刺刀上闪着的寒光。
汽车行驶在寂静的市区,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
城市上空,风声中,回荡着悠远而苍凉的唱诵声。
快出市区的时候,看到了路口的哨卡,沙包,铁丝网,机枪,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军用吉普和装甲车。
好在,出城的车辆不用检查。
天色微明,浓郁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
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也由“嚓嚓”,变成了“噗噗”。车也开始颠簸起来。
鸡鸣。狗吠。远处现出寺庙的剪影,传来阵阵悠扬的钟声。
由于起得早,刚出发时还有精神,天亮以后,反倒来了困意。
知道路还长,唐志伟干脆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车已经在山间走了好久了。
郑重捅他:“唐总,这里有好多兵哦。”
郑重要不说,唐志伟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得到。崎岖的山路两旁,高大挺拔的树后,茂密的丛林里,隔不远就隐蔽着戴着伪装帽和迷彩服的士兵。
不时地,他们车会超过在前面慢慢行驶的军用卡车。卡车车厢用绿色蓬布覆盖,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再往前走,遇到了哨卡。这是抵近帕美拉以后的第一个哨卡。
查得倒不是很严。一个很高很帅的年轻宪兵,探头进来,请车上的每个人出示自己的嘉宾证,他一一核对了一下照片,然后就放行了。
继续往里走,两边的军警明显增加了。警察是蓝黑色制服,士兵则是橄榄绿的。警察拿的都是轻武器,士兵们则轻重皆有,有的扛着沉重的机枪,挂着长长的弹链,还有手持便携式火箭发射筒的。
接着到了第二个哨卡。所有的人都要下车。
每个人都要过一遍安检。手执火暴火乍牛勿探测仪的工兵,小心翼翼地把车里车外、车上车下探了一个遍。
都检查完了,一名佩戴手枪的军官,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继续通行。
前面就要进入小镇了,路明显地宽了,除了军警之外,身着其它各式服装,像是政府工作人员和嘉宾模样的人多起来了。
唐志伟想着,这回应当不会再有检查了吧。没想到,最严的检查还没开始呢。
一名戴着雪白手套的宪兵,在车前伸手示意车停,然后对司机作出指令。
司机对车里的乘客说:“把你们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手机、钱包,都放在车上。你们下车,接受检查。我和车只能到这儿,不能往前走了。”
唐志伟本来还想多拍几张照片,发给霜霜看个新鲜呢。这种场合,别说她没什么机会来,就是自己也未必能赶上几回。
不让带手机,确实是个遗憾。假如偷偷带了,回头再找什么麻烦出来,就不值当了。
他把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放在自己的座位,只在脖子上挂着嘉宾证,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下了车。
车子被宪兵指挥着开到指定位置去了。
面前是像白色帐篷一样的东西,之所以说像,是因为它很长,一直绵延进去很深,不像帐篷那样见圆见方。
宪兵示意他们进去。进去一看,里面是个传送带一样的东西,对,就像机场的那种供人代步用的传送带,但两边有很奇怪的黑色板子,排在传送带两侧。
两边有一些桌椅,坐着穿着制服的人员,盯着眼前的屏幕看。
不时地,有工作人员嘴里报着号。
徐刃锋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看这像上屠宰场的节奏啊。”
唐志伟没吭声,按工作人员要求,踏上了传送带,跟着传送带慢慢向前行进。
徐刃锋等几个也次第上去。
差不多走了半分钟,才到那头。
徐刃锋被拦下,问他裤子里面有什么。他很纳闷,自己摸了半天,才发现是个旧的手机卡,不知什么时候忘在裤兜里了,竟然被探出来了。
拿出卡来,他又回去重走一遍,这回没事了。
吴富春拿他开心:“刚才过你的时候,我在那边的屏幕上看了一眼,就跟什么都没穿一样哎。”
徐刃锋拿着手机卡直感慨:“这么小个卡,也就比苍蝇大点吧,都过不去。这种安检,也太严了。”
唐志伟惦记着去沙普亚雨林的常鸣,却因为没有手机而无法联系。他后悔自己一路上只顾休息和想自己的事,没给常鸣打个电话问问。
这活动估计得中午以后才能结束,只能祈祷常鸣自己多注意安全了。
进入小镇,感觉立即轻松了许多。里面就不像沿途那么如临大敌了。但还是能看到三五成群的警察和士兵在站岗或巡逻。
一些街角的屋顶上,能看到士兵的钢盔和乌亮的枪管。
小镇确实很美。唐志伟去过广西、云南,也去过台湾和海南,这个小镇,跟他去过的地处热带亚热带地区的那些国内小镇相比,既有相像的地方,又有它独特的风情。
走在街头,欣赏着街景,平时很少看电影的唐志伟,竟然想起,至少有两部片子,是在这里拍的。
“那个叫什么什么的武打片,是不是在这儿?那个男主一下子跳到那个塔上了?我当时还想着,那个塔是真的还是假的?太精致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见到本尊,真棒!可惜没有手机,不能拍下来。以后得专门再来一趟,带着老婆孩子,好好玩玩,多多拍拍。”唐志伟兴致勃勃地边比划边说。
“哎,还有这个铜牛,我看着就眼熟。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里面的吗?那个明星叫什么来着?他最后变成那铜牛了嘛。别说,你看这牛还长得真像他。我一直以为这牛是在咱们国内哪儿拍的呢,没想到也是这儿的。这几年它这儿可真没少拍片,我才看过几部片子啊,至少有两部都是在它这儿拍的。没看过的,多了去了。就是交通不方便,这趟汽车坐得真够累人的。以后真要是通了高铁,那可就太方便了。”唐志伟谈兴大开。
几个人一路走下来,都热得直流汗。
“他们这种活动在露天举行,那还不得把人晒死?”徐刃锋感到有些疑惑。
直到走到仪式现场入口,他们才不得不佩服人家的高明。
活动安排的场所,算是在室外,但不算露天,因为它恰恰不“露天”。
大块的白色篷布,被搭在三米多高的立柱上,两侧有一些垂帘。下面的空间,没有太阳直射,还形成了烟囱效应,风呼呼地灌,十分凉爽。
这种感觉,穿西服、打领带一点问题也没有。
演讲台、奠基台都被安排在这里。还有数量可观的来宾坐席。
演讲台两侧,分列着两拨孩子,排着整齐的队列,穿着漂亮的民族服装,在练习将要进行的朗诵和颂歌演唱。
奠基台上,绒布覆盖在奠基石上,几把铁锹已经备好,整齐地摆放在一边。
坐席上也已经坐了不少来宾。也是按区坐的,有的区域坐着穿民族服装的,有的是穿着军警服装的,还有的就是像唐志伟他们这样,穿西装打领带的。
“没手机,没法拍照,周围也没得可转了呀。”唐志伟感觉有点累了,建议大家找到自己的位置休息一下。吴富春赞同,徐刃锋和郑重还想再四下走走。
唐志伟和吴富春坐那儿闲聊,不一会儿,听得人群骚动,只见一群身着民族服装的人,在记者和安保人员簇拥下,从外面走来。
这是达国的总礼和部长们到场了。里面有铁道部长瓦西他,还有曼总警监。
徐刃锋和郑重不知走到哪儿去了,还没有回来。
总礼和部长们落座,仪式开始。先放了一段专题片,很有气势,画面也很漂亮。
接下来,是总礼先生致辞。他把讲稿卷成一个筒,握在手里,轻快地走上讲台。
他面带微笑,把讲稿筒往台上轻轻一杵,不慌不忙地开始讲。
几句开场白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总礼一愣,台下一阵慌乱。
紧接着,外面又是一声巨响,整个会场都强烈地震动了一下。
全场的人都狂呼着四散奔逃。
第二十六章 玉石俱焚
孔布袭击!
唐志伟的头嗡的一声。
尽管头脑出现了瞬间空白,但即刻恢复。之前接受过的面临孔布袭击的应对训练,迅速跳进脑海。
他把身边还在发愣的吴富春一拉,两人顺势趴倒在地。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噼里扑噜落下来,好在不是太沉,打在身上只是有点疼,并没有伤着。
唐志伟寻着枪声和火暴火乍声小的方向,扯着吴富春拼命往过爬。
不时有脚从他们身上踏过,还听得有人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两人没有停,连滚带爬持续前行。听得枪声稍减,两人起身便跑几步,然后再扑倒,继续爬。
混乱中,唐志伟发现他们已经爬出了篷子好远,来到了铜牛附近。
“快,咱们躲到铜牛后面去。”唐志伟躬着腰,使劲拽着吴富春。吴富春两只鞋都掉了,穿着袜子紧跑几步,一头扑倒在铜牛下面。
唐志伟赶忙探过身去看,只见吴富春的脸从地上抬起来,带着土和血,但显然没有大事。
吴富春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骂道:“他们TM怎么进来的?”
唐志伟按下他的头,自己也把头深深低下去。附近的枪声依然密集,不时能听到有人中枪的惨叫声。
突然,唐志伟听到有人喊:“快闪开,离开那个铜牛,危险!”
他冒着弹雨探头一看,不远处,是一位军官急切地在向这边招呼。
唐志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管拖起吴富春,离开铜牛,朝着军官指的方向猛跑。
没跑多远,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气浪夹杂着各种各样不知什么东西,呼地扫将过来。
唐志伟和吴富春都被冲倒,有个沉重的东西跟随气浪,从他们头上掠过,撞击在他们前面的一棵树干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硝烟过去,地上一片狼藉。打在树干上的那个东西,落在地上,离唐志伟不远。
他抹一把脸,揉揉眼睛,看清那个东西是个变形的铜牛头。
“咱们还得跑!”唐志伟发现这里枪声又密又乱,知道也不是久留之地,于是瞅个机会,又牵着吴富春继续往前跑。
“哒哒哒!哒哒哒!”头顶上也传来枪声。唐志伟和吴富春紧紧贴在一棵粗大的老树后面,一动不敢动。
吴富春跑这一路,已经筋疲力尽,两腿发软。唐志伟也气喘吁吁。
不能再往前跑了。远处的塔座上,就是子弹射过来的点。塔上也有枪手!”
“哪儿也不能去了,就在这呆着吧!”唐志伟大口喘着粗气,对吴富春说。
吴富春脸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靠在树上,点点头,算是回答。
突然枪声又变得更密集了,并传来更多人的呐喊声。看来是政府军反击过来了。
突然,密集的枪声中,传出一声轰响,伴随着这声响,无数碎片铺天盖地落下来。
唐志伟探头看,他惊呆了:刚才还好好的塔,现在已经被炸的飞到满天……
整个战斗,唐志伟觉得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实际上,只打了短短的十一分钟。
那么严密的安保,居然还是让孔布分子混进来了。不但人混进来了,还携有大量的武器弹药。
事后统计,参与袭击的,一共有九名孔布分子,七名男子,两名女子。
两名女子是在现场封锁前,就潜伏进来了,并窝藏了一部分枪枝和弹药。
其他七名男子,分别化装成士兵、运输司机、工作人员等,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了袭击现场。还有一部分弹药,是他们随身带进来的。
他们的计划是,绑架总礼和部长们,然后威胁部队给他们提供车辆和直升机,送他们和人质离开,与其他人员会合。
不料行动开始后,还没进入举行仪式的篷子,就被发现情况有异的值勤士兵拦住,于是交火开始。
孔布分子一看劫持人质的企图难以得逞,便决定鱼死网破,干脆不管不顾地开打。
徐刃锋和郑重逃过一劫。
他俩出去转一圈的光景,总礼和部长们入场了。他们赶过来的时候,警卫已经不让他们进了。
他们还在与警卫交涉,忽听附近有吆喝声,回头一看,身后真刀真枪架起来了。
就在双方开打前的当口,两人迅速滚进了边上小河沟上的桥洞下面。
扒着一点缝,他们看到了开战的整个过程。
是孔布分子先朝政府军士兵开的枪,紧接着就扔出了一颗手榴弹。
政府军士兵还击,双方打成一团。
混战中,徐刃锋两人看到,唐志伟与吴富春一前一后手腿并用地从篷子里窜出,一路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两人的手心都攥出汗来。
有个孔布分子看到铜牛下面躲了一堆人,开枪无法打到,便拎着一个火乍药包,边四下扫射,边往这边冲过来。
唐志伟和吴富春及时跑出,躲过一劫。
之前还被唐志伟赞叹不已的铜牛,转眼被火乍得粉身碎骨,身首异处。
而那个躲在塔上向下射击的孔布分子,被一名士兵用火箭筒给轰了,不幸的是,那座古塔也被轰得精光……
惨烈的交火终于结束了。除了迅速把死伤者运送走之外,政府军士兵把所有在现场的幸存者安顿到附近的一个兵营里,要求大家暂时呆在这里,不要出去。然后,士兵对战场进行了一次彻底打扫。
呆在兵营里,显然是安全了。
徐刃锋从身上摸出一个手机。大家觉得很奇怪,当时手机不是不让带,都放车上了吗?
徐刃锋诡秘一笑,又把之前他过安检时被查出来的手机卡片掏出来。
“手机是我刚才趁乱拣的。还真有没搜出来的手机,被人家带进来了。估计刚才只顾逃命,掉地上了。你们瞧刚才这袭击,就能想像他们这安检的水平。全副武装的孔布分子都给混进来了,这叫什么呀!”
唐志伟催他:“快把卡装进去,咱们给家里报个平安。”
那卡还真能用。唐志伟一把要过电话,首先给董事长打过去,把情况简单报告了一下,并告知我方人员都安然无恙。当然,吴富春的脚在奔跑中划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从董事长口中得知,国内还没有得到这边发生孔布袭击的消息。唐志伟的电话,让他放了心。即使消息传到国内,他也已经知道自己的人没有损失,不用再作无谓的担心了。
接下来,大家挨个给家里报平安。家人都被这种奇怪的方式吓着了,怎么官方还没报道呢,你们的消息先过来了。不过,这绝对比官方消息满天飞,却找不着人、联系不上要强百倍。
郑重给尹靓和秦钰都打了电话。尹靓回话:“赶快回来吧,别在那边呆着了。”秦钰说:“自己多多保重,我替你祈祷。”
最后,徐刃锋给常鸣打过去电话,告诉他这边发生的情况。这边出事的消息,出乎常鸣的意料。他深入“虎穴”,遇到了小小的惊险,本来他还想跟唐志伟他们好好演绎一下呢,谁知人家碰上的事,比他的事大百倍。
唐志伟他们很晚才回到入住的酒店。从外观上看,常鸣和吴富春的样子有一拼,都挂了点彩,好在都不严重。
这个时候,媒体已经把消息传到了全世界。制造沙普亚雨林人质事件的组织,宣布对奠基仪式袭击事件负责。
总礼在警卫和保镖的保护下,没有受伤,得以安然脱身。
两名部长中弹身亡,还有几名负了伤。铁道部长瓦西他伤势严重,曼总警监受了轻伤。
不用唐志伟他们介绍,常鸣已经从电视上把整个袭击事件都了解清楚了,甚至比他们在现场的知道还多。正所谓“旁观者清”。
唐志伟也想知道,常鸣这一趟沙普亚之行,究竟遇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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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给常鸣安排的那位警官,早上来接他的时候,穿了一件便服,开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半旧轿车。车里有一套当地的民族服装,那是给常鸣准备的。
看常鸣换上民族服装,便衣警官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常鸣的面孔,然后从车的后备箱中拿出一个包,里面有油彩,他用油彩给常鸣的脸上、手上、胳膊上都涂了些。
别说,肤色一深,眉眼看上去也更像当地人了。
警官告诉常鸣,他就当哑巴,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说话,别人说话,他也不要做任何反应,只听自己安排即可。
本来常鸣没觉得有什么,这么一化妆,再这么一叮嘱,他还真感到有些紧张了。
去沙普亚雨林可没去帕美拉那么远,两个小时就到了。
警官带常鸣先去了当时人质被劫持时所在的酒店。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游酒店,在略显偏僻的当地,还算多少有点豪华。
里面的陈设不算很新,但也不算破败,说得过去的样子。一进去,酒店四处都能感受到浓浓的潮气。这是习惯于北方气候的常鸣所不大适应的,他也因此对这种感受格外敏感。
站在酒店大堂,想像着事发当天,孙赛赛和其他人质,就是在这里被武装分子用枪逼着离开,并去了无人知道的陌生地方。
现在人在哪里,依然生死未卜。
常鸣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苦楚和悲伤。
眼看泪水要从眼中滚落,他赶忙克制自己,并借转身,抹去了眼角溢出的一滴泪。
警官当着常鸣的面,向酒店人员问了一些话,基本上是说,劫持事件发生之后,那些武装分子有没有再来过。
酒店的人说没再来过,而且附近也没有听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包括被劫持人员的。
就在这时,一个住酒店的旅客听到他们的谈话,插话说:“刚才我还看到有几个带枪的人,在附近活动呢。”
常鸣听了,心里一惊。
第二十七章 深入虎穴
“他们会不会是绑架人质的武装分子呢?”常鸣问警官。
警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这一带一直属于“三不管”地带,政府对这里的控制力很弱,加之民风彪悍,所以持枪的人很多。持枪,并不一定就是那天肇事的那伙人。
“我建议你不要出去追那些人,那样做,除了找麻烦,不解决任何问题。”警官劝常鸣。
常鸣不高兴了:“那我来这里干嘛呀?早知道跟我来的,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还不如自己来呢。”
“我并不是怕事,但我的首要职责是保证你的安全。这是总警监交给我的任务。再有中国人出事,我们政府也会受不了的。”警官争辩道。
常鸣听不进去,这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快点找到孙赛赛的下落。
他认为警官说的那些都是搪塞,是胆怯。
听得不耐烦了,他起身就往酒店外面走。警官苦劝不住,只好在后面跟着他,并一个劲地提醒他:“你是哑巴,哑巴,千万不要说话。”
出了酒店,一阵阴森的风吹过来,让常鸣感到一丝凉意。说下就下的雨刚停不久,空气中透着浓重的雾气。
常鸣只顾找那几个持枪人,向着森林方向一路紧走。警官不敢怠慢,在后面不远处亦步亦趋跟着。
越往前走,雾气越发浓厚,能见度也越来越差。
警官在后面,瓮声瓮气地提醒他:“哑巴,走慢一点,前面很危险了。最好不要继续往前走了。听见了吗,哑巴?”
既然是“哑巴”,就得像个哑巴的样子,常鸣在鼻腔里大大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也算是否定警官的意见:“你管得着吗?我就要继续往前走。”
他在前面继续走,警官无奈,只好在后面努力跟。
除了两人脚下踩在草窠、枯枝上的声音,还有就是持续的虫鸣,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尖声鸣叫。
再往前走,已经可以算是浓雾弥漫了。警官再次要常鸣停下脚步,不要再走了。
常鸣见这个阵势,心里确实也开始有点发虚了。但一方面寻人心切,再有就是之前的英雄气势拉出来了,现在有点不好意思收回去。
心里嘀咕了,脚步也放慢下来,突然觉得脚下有些松软,两只脚止不住地往下陷。
“坏了,别是竹签陷阱吧?”身体往下掉落的那一瞬间,常鸣心里绝望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的情况,就是警官讲给他听的了。因为他有一段“断片”。
苦劝常鸣无果,警官只得继续跟着他。眼着前面的路越来越险,警官慢慢拉开跟常鸣的距离,以防遭遇不测,自己好有回旋余地。
常鸣是踩进了人家设的陷阱里,但幸亏就是个普通陷阱,没有竹签,也没有其它伤人的家伙在里面。
不过掉下去的时候,他的头部磕在了陷阱壁上,当时就失去了知觉。
警官听得前面动静不对,赶忙原地卧倒,并拔出枪来。他凭经验判断,常鸣可能是落入陷阱了,但究竟伤得怎样,他无法判断。
他想过去救常鸣,但经验告诉他,设陷阱的人往往就在附近,自己贸然过去,无异于主动暴露自己,反倒更不利。还是先观察一下,再确定如何行动为好。
等了一会儿,前面有人过来了。脚步声,轻声说话声,还有拉枪栓的声音。
警官一动也不敢动,躲在土包后面。因为浓雾,他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当然前面的人也应当看不到他埋伏在这里。
来人对话用的是当地土语,警官能听懂一部分,大致意思是,陷阱里掉下去一个人,不是野兽,也没有枪,可能是一个游客。
待听清来人的对话,警官立即判断出,他们应当不是歹徒,而是居住在附近的乡民。而且来人也不多,顶多三四个人。
判断清楚,他大喝一声,抢前几步,持枪站了出来。
那几个人吓了一大跳,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双方迅速沟通了情况,警官请他们把常鸣从陷阱里拖了上来,好在除了头磕了一下,手脚有些擦伤外,别的还好。
这些人果然就是附近的居民,平时靠打猎和采摘为生,也兼防范外面来的武装分子。
常鸣问他们知不知道武装分子和人质在哪儿。他们说,武装分子来自很远的地方,并不是在本地安营扎寨的。人质也被他们带到那个地方,那里是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完全被武装分子控制。
常鸣以为,自己的这段经历很可以向唐志伟他们炫耀一番,却不想他们的遭遇更惊心动魄,自己顶多算是濒临死亡线,而唐志伟他们完全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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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铁道部长瓦西他受了重伤,部里其他一些官员也有损失,因此,短时间内无法进行高铁合作方面的业务洽谈了。
唐志伟决定让徐刃锋、郑重陪着吴富春马上回国。吴富春尽管受的伤不算重,但经历了那么恐怖的场面,心理上还是受了些刺激。
唐志伟自己和跟常鸣一起留下来,继续等待。
等待期间,唐志伟接到了曼的晚宴邀请,请他和常鸣一起去。
上次负责陪同常鸣去沙普亚的那位警官也坐陪。
曼的一只胳臂裹着纱布,是在袭击事件中负的伤,好在不算很重。
“我已经写好了辞呈,很快就会递交总理先生。对于这次袭击,我的责任不可推卸,我要为此承担责任。但我要在清剿完劫持人质的那伙歹徒之后,才离开我的岗位。”曼开门见山地对唐志伟说。
“你们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呢?”常鸣急切地问。
“这需要高层进行决策。迟迟不动手,会越来越被动,这次的袭击就是明证。当然,采取行动,也需要特别谨慎,毕竟,他们手里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质,还有包括中国人在内的不少外国人。行动一旦出现疏漏,后果不堪设想。这个责任太大了,影响也太大了。所以,高层的难处,我也理解。”曼解释道。
“曼先生,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够满足。”常鸣做出恭敬的样子,向曼征询。“你们采取行动的时候,我可以跟着吗?我希望,我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孙赛赛小姐的面前。”
曼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解救人质是军事行动,你作为平民,怎么可能跟着士兵往上冲。这次我安排苏昆陪你去沙普亚,就后悔了,而且确实也差点出危险。这真让人后怕。假如你出现什么情况,我怎么向唐先生交待,又怎么向你的家人交待?这边的中国人质还没解救出来,又有中国人出事,我们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呀。”
唐志伟眉头一皱,带着责备的口气:“常鸣,你要注意分寸。就算曼总警监拿你当好朋友,你也不能没规矩,更不能提无理要求。奠基仪式那天的袭击你没经历上,不知道子弹乱飞、炸弹乱甩的场面有多可怕,可别以为打仗跟你打《王者荣耀》那样轻松好玩呢。”
为了跟唐唐沟通感情,唐志伟也开始上手《王者荣耀》,还跟唐唐组队玩过几把。这会儿说到打仗,他突然想起《王者荣耀》,便如数家珍,脱口而出。
常鸣不明就里,觉得很诧异,心说:“这老唐真行啊,居然如此与时俱进,还知道《王者荣耀》。”
从他内心里,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穿上特种部队的装束,在所有的恐怖分子被消灭后,酷酷地走到关押人质的房门口,帅帅地一脚踹开门,在众人崇敬的眼神中,走向孙赛赛,大声告诉她,也告诉曾经是人质的所有人:“你们被解救了,你们就此安全了!”
如果有这样的一幕,那么未来他在孙赛赛的眼里,一定永远是一个英雄的形象,而不像过去,总是被当成个窝里窝囊的小职员。
每个男孩子都有英雄梦,就像每个女孩子都有公主梦。
不过,现在说什么英雄、说什么公主,都太不现实了,当务之急,还是能让孙赛赛尽早结束她地狱般的梦魇,回到一个普通女孩子的正常生活中来。
自己能早一点促成这事,那就是真正的英雄,不光解救孙赛赛,还有其他那百十号人质。
他转向曼总警监:“那您说,怎么才能推动解救人质的事呢?”
曼总警监一摊手:“外部的压力。”
唐志伟和常鸣从曼那里回来,正商量着能做些什么,可以形成曼所说的“外部的压力”,包括中国在内的几个国家,先后向达国政府发出了可以为解救人质提供支持和帮助,希望能够通过积极稳妥的方式,尽快解决这一问题,还人质以安全,还亲属以安心。
新闻联播播出了对被劫持人质亲属的采访。接受采访的人之一,恰好是孙赛赛的爸爸,国内一个三线城市的退休中学校长。
常鸣并没有见过孙赛赛爸爸的本尊,只是在她手机里见过照片。人家不愧是当老师出身的,表达非常清晰,既倾诉了作为受害者亲属的焦虑和不安的心情,也对当事国政府的营救行动缓慢,得体地表达出责备和不满,类似的意思如果让专业新闻发言人来说,也无非如此了。
一时间,国内网站、纸媒也纷纷跟进,各种关注、评论和建言铺天盖地,形成了强大的声势。
曼说的一点也不错,“外部的压力”果然起作用。同时,相关国家还从多个方面提供了有力的协助和保障。比如,中国就为达国政府提供了局部地区清晰的卫星图像,以帮助参与清剿的政府军找准目标。还有一些国家也针对达国政府所无法解决的某些问题,给予了相应的帮助和配合。
曼在电话里暗示,三天之内,会见分晓。
这三天,常鸣过得度日如年。
第二十八章 兵者伐谋
话说吴富春回国后,只在家休息了半天,就去了高铁远程监控中心。
看着疲惫而黝黑的脸上带着擦伤,走跟还一瘸一拐的老爷子,监控中心的同事们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那排监控席最中间的位置,平时就是他坐的,如果他不在,别人一般也不大敢坐。倒不是怕他,而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是压力太大——各路高铁运行和试验的信息随时会来,坐在那个位置上,当下就得作出权威判断,一张口,全系统的顶尖大佬们都在听着呢,这个时候,一个字说不准,都会让人笑话。
吴坚技术上算是非常强的,他偶尔坐在中间那张椅子上,心里还有点打怵呢。
吴富春慢慢走到中间那张椅子跟前,先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向大家点头示意,然后盯着前方的巨大屏幕,看了一会儿,这才坐下来。
按照他的习惯,如果没有外人在场,他会把双脚高高地翘在前面的桌子上,上身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当然,他这个形象,整个视频系统里是看不见的,他只让系统播放他的声音。他一开口,大屏幕中央最上面那个视频窗口显示字幕:集团技术总顾问。
他声音不高,轻柔的南方口音,语调中却充满权威和自信:“我是吴富春,刚才系统显示的那个特殊信号,我认为是……”
这个时候,整个高铁监控系统遍布在全国大江南北的各个终端,在终端操作的技术人员,都会凝神屏息,倾听技术大神的分析和讲解。对他们来说,每听一次,就等于上了一堂技术现场课。
每次分析技术,吴富春都不是就事论事,就技术谈技术,而是由点到面,由此及彼,会引申到谈理念,谈哲学,谈人生,谈家国情怀。
有时,他随口讲的一些东西,能让在监控中心和其它终端的年轻人,听得流出眼泪来。
今天他来,绝大多数监控中心的同事,只是注意到他外观的些微变化,但也有极细心者,发现他在向大家示意时,没有微笑。这可能意味着一件事,老爷子今天心里不爽,或者说,今天他可能要发飚。
果不其然,吴富春简单点评了刚刚出现的两个信号的情况,然后向系统发出询问:“吴坚同志在不在?请吴坚回个话。”
吴坚在屏幕上露出脸来:“吴工,我在。你请指教。”这里没有父子关系了,只有上下级,或者说,更多的,是专业技术领域的前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
“报告一下你的CIC测试进展情况,捡不涉密的内容说。”吴富春语气平淡。
“好的。目前测试情况是这样的,CIC芯片单片输出功率已经达到BIC1.0的80%……”
听到这儿,吴富春一声轻喝:“我听BIC1.0做什么?你就讲BIC2.0。”
“好的。CIC达到了BIC2.0的71.8%。”
“这是未加装强化系统的指标吧?”吴富春问。
“是的。加装了我们自己研制的强化系统后,整个系统的功率达到了BIC2.0的113.6%。”吴坚刚一说完,监控中心响起了一阵惊叹。在场的都是专家,他们知道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
吴富春不动声色,继续问:“达到这个指标,性能的稳定性有多高?”
“超过85%了。持续试验一段时间,我们有把握把它提高到95%甚至98%以上。”吴坚平静地回答。
“这个项目就先说到这儿。接下来,恒速箱的攻关怎么样了?”吴富春接着问。
吴坚的脸上现出羞赧的神情:“有进展,但离你的要求还是有差距。”
吴富春一声断喝:“你们开什么玩笑!还有时间嘛?这是搞的什么名堂?你们想干什么?”
吴坚欲言又止:“我们能做的、该做的,都全力做了,有些我们也没办法呀。”
吴富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问:“请问,TON的技术攻关团队是不是在线上?”
早有后台人员把画面切换过去:“吴工,他们一直在线听着呢。我给您切换他们的画面。”
画面出现了攻关团队负责任人戴维的面孔。
圣诞节前TON公司派来的那个工作小组,回去以后就撤销了。中方对他们的表现十分不满。
新年后,一个新的攻关团队被派过来,为首的是TON的一名技术专家戴维。
吴富春用故意压出来的温和声音问:“请问戴维先生,你认为进度问题主要出在哪儿呀?”
戴维很平淡地说:“主要是时间太紧,我们不习惯这样的工作节奏。”
“问题是,你们在给中国企业做服务,你们要习惯中国速度,适应中国节奏啊。否则,你总是不习惯我们的工作节奏,咱们未来还怎么继续合作呢?”
“吴先生,我很佩服你们中国人的敬业精神,我个人也可以安全按照你们的节奏去工作,但我带的是一个团队,要让整个团队适应你们的节奏,这个确实有很大的难度。但我会努力去做。”
“这不是你努力去做的问题,而必须要做的问题。你的团队由你负责,我无法插手,但我可以保证我方能够给你们提供最大限度的保障和支持。另外,我还想说一点,未来咱们双方能否持续长久合作,跟这次的攻关情况密切相关。我管不了商业洽谈的业务,但我对技术上的问题有一票否决权。对于质量上的问题,我不签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样不签!你们敢砸我高铁的牌子,我首先把你的产品从我的高铁清单上扫出去!”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已经相当不客气了。加上之前吴富春对吴坚发的那几句火,明眼人一眼就知,那也是冲TON攻关团队去的。
话已到此,戴维也点头表示接受,这个项目也就先这样了。
下午,吴富春提出又要去动车试验现场,再坐车感受一下。用他的话说,“出国内数天,过着没高铁的日子,真是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吴坚从中南公司也赶往动车试验现场,陪老爷子乘从,顺便当面把一些核心情况汇报一下。
徐刃锋、郑重陪同吴富春从BJ出发前往。临行,尹靓提出她也想跟着去,刚好这几天不是很忙,她抽空去熟悉一下动车的内部构造,巩固一下专业知识和专业词汇。回来的时候正值周末,还可以顺便路过华东公司,去看望一下老诚叔叔。而徐刃锋也想顺道去看看叔叔,他知道,叔叔这些日子心里有些不爽。
因为科比亚列车事故迟迟没有结果,系统内部有人借机对徐信诚的管理提出质疑。老诚百口莫辩,一气之下,递交了辞呈,主动提出退居二线,不在车间干了。
徐刃锋想看看叔叔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心里有委屈,自己还得安慰安慰他。
叔叔其实是挺有才干的人,能力很强,但事业上却走得并不是很顺,不止一回,本来好好的机会,眨眼间突然就失去了。
好在今天到他这个年龄,已经把什么都看透了,不会再为官职和名分而斤斤计较了。话虽这么说,可眼瞅着离他为之奋斗多年并骄傲无比的高铁事业越来越远,从内心来看,也还是充满了无奈和不舍的。
在动车上一会面,吴坚就告诉吴富春一个消息。他在系统中故意透露的关于CIC的消息,已经被行业内的一家国际媒体报道出来。
“这个消息肯定会对BDB公司以及其它芯片公司的心理构成冲击。”吴坚判断。
徐刃锋笑着称赞吴富春:“吴工,您这是攻心计啊,玩得够高级的。”
吴富春一本正经:“我使的这可不是诈术,咱们的CIC数据全是真实的。我用的只是欲擒故纵。”
不出他所料,没多久,替常鸣处理行政业务的郑重,就收到了总部发来的拜访函。
BDB的那位朱利安,就是在去年的高铁论坛上,向唐志伟推荐BIC2.0芯片的那位老对手,近期拟到中高集团总部拜访,继续协商芯片合作事宜,并有意去中南公司考察。希望中高予以接洽安排。
“估计,他们也看到了相关报道,有点坐不住了。”郑重向吴富春报告完情况,分析说。
“他要来,还是由唐总出面接待为好,让他们这对老对手再交交锋。不过,不知唐总在达尔尼西亚怎么样了,必要的话,让他赶紧回来吧。”吴富春对郑重说。
郑重正在联系唐志伟,尹靓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郑重边上,跟他闲聊。
郑重制止她:“靓靓,呆会儿咱们再说,我这儿跟唐总正联系事呢,容我几分钟工夫。”
尹靓点点头,然后用手机自拍。
郑重从唐志伟那边得知,据说达国政府军即刻要向恐怖分子采取行动,解救人质,常鸣心情十分紧张,担心孙赛赛的安危。
唐志伟建议,如果朱利安他们能够晚几天到最好,他想等解救行动结束后,跟常鸣和孙赛赛一起回BJ。
“别跟对方讲具体原因,只告诉对方,我在国外出差,可能得稍晚点才能回到BJ。请他们理解。”唐志伟补充道。
刚联系完唐志伟,郑重收到微信,一看,是秦钰的。
“你们乘试验车挺舒服吧,除了观景,还有别的事吗?”秦钰留在微信上的一席话,让人感觉酸溜溜的。
郑重一开始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身边尹靓的手机不断响着来微信的声音,他低头打开朋友圈,发现尹靓刚刚发的一张照片,是她自己的自拍,还有郑重的小半张脸。
如果不认识郑重的人,应当看不出模样,但如果是熟人,一望而知尹靓边上坐的是谁。
估计这会儿让秦钰不开心的,就是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