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意外的救星(为247862038 和氏璧加更)
他这种畸形古怪的外貌,宁小闲和汨罗看起来却不讶异:夜游神的真面目,多半也是这样。可见这人在顷刻之间就向着夜游神转化了。真正令宁小闲吃惊的,是这乞儿眼里极尽怨毒的光芒。那种眼神,当真只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又恰逢冤家路窄才会拥有啊。他二人和乞儿形同陌路,对方为什么拿这种眼神看待他们?
这乞丐的死,似乎是刺激了其他生魂,他们终于打破沉默,冲着宁小闲二人凶狠嘶叫,随后纷纷扑上前来。她当然也看到,这些生魂在扑上来之前,身形均出现了变异,眼睛或者变红、或者变绿,肢端或者肥大,或者骤瘦,显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快速向夜游神转变,战斗力亦是大增。
宁小闲惊讶道:“这也是风闻伯捣的鬼?”风闻伯在这梦中世界实是强得离谱,他毕竟不是魂修,若说布设陷阱也就罢了,怎能还煽动这许多生魂变作了夜游神,又控制着它们来扑击宁小闲二人?
汨罗举目四望道:“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要尽速离城了。”
原本这城里的夜游神不过数百只,已给他们造成莫大麻烦,毕竟汨罗的魂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现在风闻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全城生魂都转变为夜游神——要知道德水城的居民可有十余万人,若个个都与他们为敌,汨罗又怎么能杀之得尽?有了这么多魂魄,风闻伯还不知能搅出什么手段来!
现在风闻伯躲起来,不过是因为受了獠牙血沸的伤害。等特效时间一过,他又补充了魂力,自然还要再来寻二人晦气的。
如今这些正在变异的生魂自四面八方冲来,彼此之间又有通联之法,几乎是倾全城之力冲这里而来。汨罗不得已驭器而起,飞上半天,然而有许多刚刚转变完成的夜游神亦自身后展开双翼,飞上天来寻他们晦气。
汨罗笔直朝着城外飞去,一路也不知斩落了多少鬼物,可是飞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没能出城——城门明明就在前方,可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近一点点,所谓的“望山跑死马”在这城中既然也适用。德水城的真实面积当然没有那么大,他们到现在还出不去,只可能是被类似于鬼打墙的术法蒙蔽。
可是这种能够直接蒙蔽了魂力感知的花招,连汨罗一时都没甚好办法可以破解。这要是换了一个人伫立空中,见到夜游神从四面八方疯狂袭来,发真会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挫败感。
幸好他们心志都极坚定,一边歼灭扑上来的鬼物,一边伺机寻找风闻伯控制下的这梦中城破绽。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汨罗都感到了一丝疲惫的时候,宁小闲突然素手朝下一指:“看那里,我们下去!”
她的声音透着喜悦。汨罗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靠近德水城城墙根的一处民宅,看面积不大,在同是黑瓦白墙的一大片民居中更是毫不起眼。然而现在,这宅子门外居然站着一个人,向他们挥手示意。
以汨罗的眼力,当能看到这人面貌生得十分寻常,若要说有甚特色,那也是看起来分外亲和,半点儿不讨人厌,就像许多大富人家里头的私塾先生。不过此时此刻,只看他还能保住原有的形貌和神智,不受风闻伯秘法的影响,汨罗就不会认为这是个普通人,加上宁小闲语气中饱含的喜悦,显然也认得对方,因此他连半秒钟时间都未浪费,直接拖着她冲了下去。
二人俯身冲下,身后跟着大批夜游神。这些家伙带着满身黑烟穷追不舍,几乎铺天盖地。
汨罗奔到那白衣人面前,就见对方笑了笑,很有风度地退开一步,作了个请进的手势。不待他细想,宁小闲已经拽住他袖口,将他直接拖了进去,而后这白衣人也走进来,随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这一下,汨罗立刻觉出古怪来。
这扇黑门有些年头了,边缘都有些腐朽,门闩更是断了半边,看起来一推就倒,乃是属于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设施了。可是门一关起,外头居然就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这处院落似乎与世隔绝起来了。
那一大群夜游神呢?他进门之前回瞥了最后一眼,可是看到一头夜游神冲过来,几乎是一头撞在木门上的,怎地没有半点声响?还有风闻伯呢?他们怎甘心就此离开?
举目四望,这就是一户看起来普通至极的民宅,院子里两棵老榆树,这时候树上一串串榆钱儿已经成熟,一看就可口得很。院里撑着几具竹竿,上头还晾晒着衣物,厨房外头有一只大水缸,水已见了底。
然而也就是这么寻常的院落景致,看在刚刚厮杀了大半日的两人眼里,才备觉温馨。
汨罗看向白衣人的眼神,就写满了若有所思:能在风闻伯掌控下的德水城开辟出这么一方净土,这个穿白衣的家伙,真是不简单哪。而后他就听宁小闲笑道:“言先生,你怎会在这里?”
白衣人和蔼道:“路过而已。”
这个意外出现的家伙,居然是言先生,宁小闲见着他时都吓了一跳,暗道这家伙莫非是一路跟着大军前来,否则怎能在德水城?
听他说了这四个字,宁小闲微微撇嘴,知道言先生出现从来不会是凑巧。不过也幸亏这家伙出现,否则他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后者看出她的不屑和汨罗的讶异,也不为意,只笑了笑道:“人在梦中无所不能,这话并不是夸大。我若想这扇木门能挡住外头的夜游神,他们就一头也进不来。”
言先生鲜少说这样的大话,宁小闲和汨罗听在耳中,均觉头脑一清,暗想果真是如此。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二人进入梦中世界的时间太短,行事模式还依循着现实里的方法,却忘了这是魂魄的世界,最重要的法则,其实就是没有法则。
第1123章 条分缕析(双更合一4000字)
厨房里传来了异响,两人对视一眼,言先生则是举身走入厨房道:“水开了,我沏些茶来。”
他的身影一消失,汨罗就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宁小闲,后者耸了耸肩道:“这是言先生,他的真身是谛听。”以汨罗的见识,当知道谤听的底细了。
果然汨罗眼珠一转,当即挑起了眉:“谛听?传说中能知一切过去事的神兽?早闻这个种群已在蛮祖手中毁灭,没想到今日居然能亲眼见着这支神兽的血脉。”
宁小闲在树下的竹椅上坐下来,纠正道:“也不能做叫知一切过去事。他不解人心,读不出人心中的秘密。”
“宁姑娘说得对。”言先生拎着一壶热茶、几只陶杯走了过来,“若我能知人心,谛听一族也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了。”将手中物事放在石桌上,提壶在杯中缓缓斟入热茶,说话语气却是一派云淡风清,既无嗟叹,也无恼恨,像是说着今日天气不错这样无害的话题,而非几万年前曾经发生过的灭族惨祸。
宁小闲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都说时光能冲淡一切,长天和阴九幽之间的仇恨过了几万年都消融不去,言先生当真就能遗忘了令他变成孤儿、令谛听一族险些灭种的蛮人,从此不再计较?
汨罗微微一晒道:“谛听一族从来秉承天道意志,言先生出现在这里,想必有些深意?”
言先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回也是好生凑巧,我路过德水城,在这里借宿半天,哪知道就遇上一桩事故。”他往东边方向一指,“城东有一户民居的主人姓许,做布匹生意,其妻姓姚,夫妻甚是好客,听明我的来意就招呼我住下了。可是过没小半日,我就发现许姚氏时常神智恍惚,走起路来神不守舍,时常还记不起几刻钟前别人对她说过的话。”
“我旁敲侧击问过,原来这对夫妻四岁大的爱子半年前到河边玩耍,结果落水溺毙。许姚氏忧思过度,从那时起就天天以泪洗面,得了迷癔之症。”
宁小闲轻轻唔了一声。迷癔之症又被称为离魂之症,指的是人的部分魂魄逃离肉体,从而导致迷乱、痴呆、噫语这些毛病。许姚氏若因丧子之痛而得此症,倒也可以理解。不过此事被言先生提出来说,想必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我见过许姚氏之后,就觉得她印堂隐隐发青,眼中现狂暴之色,症状不似离魂。果然前一日用晚饭时,许姚氏突然暴起,状若疯犬,在丈夫脖子上咬了一口,创伤甚深,随后虽被众人制住,仍然喑吠不止。许家此时也知不好,要去请天师来驱邪,可是最近一户天师也住在三十余里开外,朝发而夕不至。我正好于此道也有些心得,于是许氏就委托我,为其妻驱邪。”
“我得他一饭一宿之恩,已可以出手相助。那时我已经诊出,许姚氏的病根或许在梦中世界。果然进入了这梦中的德水城之后,我发现许姚氏天天可以与夭折了的爱子相会,因此逐渐厌恶白日里的现实世界,恨不得时刻留在梦中。”
汨罗了然道:“凡人意志薄弱。那妇人的儿子,是夜游神所变罢?”
“正是。”言先生点了点头,“人若是心意坚定,夜游神也找不到破绽来诱。可是她心神亏虚,当即让夜游神有了可趁之机,变作其子样貌梦里相会,同时吸取她身上的魂气。这即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由来,凡人对某物执念过深,在梦里往往得偿所愿,这未必就是福气,反而可能是夜游神伺机而动,让人空欢喜一场。我进入梦中城之后,很快捉住了这头夜游神,可是还未来得及离开,你二位就出现了,随后这城中就起了种种异变。”
桌上茶水冒起的热汽快要消失,汨罗举杯良久正要啜饮,宁小闲突然拦着他,对言先生道:“慢着。我们方才在一处民宅中,见着了风闻伯变出来的……”她看了汨罗一眼,见他面上没有半点异样才接着说,“他让一头夜游神变成了汨罗母亲的模样,令我们险些失陷在那里,显然风闻伯对我们二人都知之甚深。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风闻伯变化出来,钓我们上当的另一场诡计?”
言先生当即笑道:“这却不难。你看我可是魂体?”
听他一说,宁小闲这才凝神望去。她和言先生颇为熟稔,见面之后并未再细看,此刻打起精神才察觉,言先生表面看上去并无甚特别,然而再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他身形凝实而自然,不似魂体,并且身体外侧还没有普通生魂在梦中世界特有的那一层微微毫光!
这个发现,非同小可。
那厢汨罗已经缓缓将茶水饮尽,轻轻吁了一口气:“他是以肉身进入梦中世界。普天之下有这本事的人,也没必要化作别人形貌来骗人。”
言先生竟是以肉身而非生魂进入这梦中世界!宁小闲睁大了眼,方感世界真奇妙,言先生已经不慌不忙地撸起袖子:“你们已知道,魂体不会流血……”
话音未落,宁小闲已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随后就有一连串淡金色的液体自獠牙锋刃上流了下来。
汨罗、言先生:“……”
宁小闲收起獠牙,这才满意道:“唔,你果然是真货。”举起石桌上陶杯,闭眼喝了一口热茶,这般长期积劳之后只觉得五脏六腑无不舒泰,不禁赞扬道,“这茶不错。”
言先生轻咳了一声道:“是不错。这是安魂茶,和你炼制的安息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小闲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安息香是供给野鬼之用的,当然也能安抚生魂。这家伙说的话太不中听了!她狠狠瞪过去一眼道:“肉身也可以进入德水城?嘿,我记得你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置之不理,今回怎地突然出手相助我俩?”
言先生愕然道:“我何时见死不救了?”
宁小闲冷笑道:“你当年来巴蛇森林时,都预见了我会死在白玉京,偏偏话只说三分,后头不出现,这不是见死不救是什么?”
言先生仰头望天:“啊,今个儿天气真不错,一点儿也不热。”
宁小闲:“……”还是好想一巴掌呼过去怎么破?
眼前既是号称对过去事无所不知的神兽,汨罗即抓住了重点询问:“修仙者魂体稳固,一般不会被拖入梦中城。风闻伯使了什么手段,能单独将我们二人拖入德水城的梦中世界?”这问题始终悬而未决,找不到答案终是隐患。
言先生笑道:“他虽然修炼的是魂术,但要隔着千百里之遥,将你二人隔空摄入梦中,却也强他所难了,这须有媒介才做得到。你们再想想,有何物先经过了对方之手,又被你俩触碰过的?”
先经过了风闻伯之手,再被他二人碰过?
难不成是当日的邀战请柬?可是那东西不仅是风闻伯,连长天和萧寄云也碰过啊,若说这两尊大神魂魄太凝实,风闻伯拖不动他们,长天也该有感觉才对。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甚机会碰过死敌接触过的东西呢?
她心底隐隐有个念头成形,可是模糊不清,一时还拼凑不出真相来,那厢汨罗已经轻声道:“果然有一物……可不是出自风闻伯之手,而是阴九幽分身!”他看到宁小闲蓦地抬头,脸上写满惊讶,不由得红唇扬起,“你忘了,那只海纳袋?”
“海纳袋”三个字方入耳,宁小闲即有茅塞顿开之感。
当然是海纳袋!
几日前,阴九幽分身潜入隐流军中想偷走巨灵神炮,结果却被她发觉,长天即派出大队人马前去追捕。阴九幽分身为逃避追捕,反而被汨罗闪击,虽然魂魄逃走了,附身的皮囊被后者截获,海纳袋也落入汨罗之手。
再后来,汨罗在酒楼上与宁小闲和长天做交易,将海纳袋又物归原主了。不过从头到尾,碰过这只袋子的只有火工营原主事高智、狸妖郁江、阴九幽分身、汨罗和宁小闲。高智和郁江都已经死去,所以严格来说,经手过海纳袋的活人,只剩下这三名。
阴九幽此人始有远见,当初从郁江那里得到巨灵神炮的消息,就想尽办法要将弄出一台来。事实证明,若当时给他得手了,后面天生崖之战绝不会那么顺利。每一门巨灵炮的使用次数都是有限制的,如果只剩两门巨炮,当时隐流还会不会采用那样财大气粗地轰平两边山峰的策略就不好说了。或许,那一役就要拿更多联军妖兵的性命去填,才能换回胜利的果实。
阴九幽的分身当日在逃亡过程中,或许也知自己逃不出太远了,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海纳袋上动了手脚。莫怪乎汨罗发现他之后,战斗时间异常之短,对方就弃了皮囊逃走。那时,阴九幽的分身就将目标重新选定在汨罗身上了。
杀掉汨罗的战略性意义,还要远远大过了盗走巨灵神炮。
可惜,直到天生崖之战结束,汨罗一直也未沉睡,对方的计谋始终不能得逞。至于宁小闲,当真是这连环计当中的一个变数。因为阴九幽分身再能掐会算,也决料不到汨罗会将海纳袋还给她。
她顿时有种内牛满面的感觉。人家要对付的是汨罗,反倒把她也拖进梦中德水城,这纯粹是误伤,误伤啊!她好无辜。
汨罗见她满脸悲愤,就明白她也想通了这一点,一时笑得眉眼弯弯,不知怎地心情极好。梦中世界之行虽然凶险,却可以单独和她亲近,那个属醋缸的撼天神君一时半会儿还未察觉。只可惜,先前那一吻未能如愿。
言先生缓缓转动手上茶杯:“你们也见过梦魇了,嗯,就是化作了府主大人母亲的那头夜游神。梦魇的眼泪是有无形无质之物,抹涂在物体上就可以成为媒介,在触碰过它的人识海内留下极微弱的印记。也许识海的主人都不一定发现,可是魂修施展摄魂入梦之术时,却能以此为标识,将特定人选拖入梦中!”
两人互视一眼,均是明了。阴九幽分身既持有梦魇眼泪,当然可以将这东西也涂在风闻伯身上,把他送入梦里来。
不过宁小闲随即皱眉:“不对!若照这般说来,阴九幽分身也进入了梦中德水城才是,可他直到现在也未露面!”
言先生伸指在石桌上轻叩:“未露面是真,未现身却未必。”
她也看出言先生今日倾诉欲出奇地浓厚,因此老实不客气地质问这神棍:“什么意思?”
“风闻伯的体质,并不适合修炼魂术。他就算偶有涉猎,也断断达不到这般强大的地步。”这话说出来,宁小闲是暗自点头的,风闻伯在这梦中世界的表现,远远超过了一个人修该有的水准,“你们在德水城遇到的陷阱,以及夜游神的异变,都来自于阴九幽分身的操控。”
她将这段话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秀眉:“你是说,风闻伯在明、阴九幽分身在暗,操控德水城的一切?”
“这是梦中世界,魂魄强大的阴九幽分身在这里,能力可以说无远弗届,其力量远比在现实当中还要宏伟得多。”言先生解释道,“他是阴九幽的一个分身,在现实里不过能操纵一具肉身罢了,可是在梦中城,却能够驱动这里的夜游神为己所用。你们刚进入梦中城时,是不是一切还算正常?”
宁小闲点了点头,汨罗则是若有所思。
“那时梦中的德水城还在正常运作,可是后来变慢慢地起了变化罢?”言先生缓缓道,“和现实世界一样,梦中城既然已经自成一方天地,那必然产生对应的法则。可是这法则相比现实,实在太随意了,就给了阴九幽分身入侵和掌握梦中世界的可能。”
第1124章 生路(为雨菲斯和氏璧加更)
“等到你们从小院出来,他已经侵控了这里的天地之力,可以随意操控夜游神来攻击你们。”
汨罗微微冷笑:“风闻伯还是嫌杀我太慢,否则他和阴九幽分身一齐动手,我可接不下,何必弄这等玄虚?”
言先生向宁小闲望去一眼:“魂体没有要害,除非受到的伤害超过身体负荷,否则不会消亡。以他二人之力,还未能达到一击即将你毙命的效果。他们害怕夜长梦多,惊动了撼天神君,因此才想出这么个取巧速成的办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
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宁小闲总觉得大有深意。只听这家伙又接下去道:“那一只梦魇,是阴九幽分身特地找来的,并不是德水城本土所有。它已有两千多年道行,府主中了它的迷局也不足为奇。”
宁小闲眼中兴致勃勃,言先生也就为她解释道:“梦魇乃是夜游神当中极珍稀的一种。和普通夜游神一样,它也能化出人心中最思念的对象。可是其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是欺瞒人心的生物,在这梦中世界里头,会将猎物的魂体定格在对应回忆的时刻。”他望着此时已然面不改色的汨罗道,“府主六岁失母,所以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听到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时,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状态,也就是六岁稚童的模样,并且立刻忆起过往种种。”
他对着汨罗诚恳道:“修仙者甚少进入梦中城,有关这方面的记载并不多。府主上一次魂体入梦乃是童年时期,距今已过去了许多时日。梦魇天赋特殊,首次遇上者鲜有不中招的,府主勿须过于自责。”
汨罗红眸微动,盯着他道:“我现在相信,谛听果然不识人心了。”
言先生也不为意,笑道:“即使无外力相助,那头梦魇最多也只能定住您七息左右时间。府主既已不在意,那是最好。梦魇之害虽大,但经历过它的魔障,于府主成功渡过天劫反倒有利。”
宁小闲闻言望了汨罗一眼,见他脸上重新挂起了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笑容,心里不由得微叹。缩小版的汨罗在她身前唤出的那一声“娘亲”,虽然微弱却是情真意切,连她也要动容,显见得幼年的记忆恐怕从未从他心中褪色。
她按下心中思绪,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言先生既然无所不知……请问我们要怎样才能脱离梦中世界?”
言先生答道:“阴九幽的分身既然已经掌控了梦中城,这里就不再遵循鸡鸣关闭的规则了。”
她闻言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梦中城不会关闭,我们要失陷在这里了?”
“依理而言,确是如此。只要他不关闭梦中城,德水城的居民和二位的生魂都要继续留在这里。”
言先生指了指院外:“阴九幽分身已然发现了这处小院,并一直使用力量往这里面渗透。”
这不靠谱的家伙,还能撑多久呢?她突然没甚信心。
被她用怀疑的眼光瞅着,言先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二位眼下最稳妥的办法,是坐等撼天神君前来救援。他的修为早已达到了能以肉身出入青冥之间,何况是小小的梦中世界。就算在这梦中城,阴九幽本尊不亲至的话,仅凭一个分身也远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咳咳,我恐怕快要离开了。”
宁小闲咬牙切齿道:“你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言先生苦笑道:“我也想助二位脱困,可惜谛听一族有所禁忌,不可触犯天条。”
汨罗眼珠子一转:“那么言先生方才出手相助,又算怎么回事?”
言先生抬手掩嘴,轻咳了一声道:“这梦中城被封锁,还是因为二位之故。我方才若不出手,这城池不知道还要被围困多久,我就算完成了许氏的嘱托,出去了之后全城人包括许家皆在沉睡,我也无法交差啊。”
“我为完成这一次因果而出手,勉强不算越界……可是我若助二位逃出梦中世界,那便明摆着是插手人间事务了。”
宁小闲瞪着他道:“你送我二人出去,阴九幽分身必会立刻关闭了梦中城,你不是正好完成委托?”
结果言先生一个劲儿咳嗽,却不接口了。
她也知道言先生多半没有撒谎也不算推诿,天道自有衡量标准,不可能让他们钻这样的空洞。可是眼见生路在前却被掐断,这感觉真是好生郁闷啊,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汨罗红眸微转,随即对言先生道:“先生既不可再出手,想必有明路指给我们?”
这个问题显然是问到点子上了,因为言先生露出了笑容道:“我只说一桩德水城的旧闻,算不上帮了你们。这是连掌控了这里的阴九幽分身也不知晓的。一百二十年前,这里有两大妖宗厮杀吞并,德水城也受了池鱼之殃,一城人受战火波及,死了十之六、七,连同城主在内俱都殒命。战后整饬了半年,才有下一任城主接任。”
“这位新城主原来却是邻县的一方豪强富绅,因为对德水城的赈灾力度最大,兼之在新妖宗那里又挂得上号,遂堂而皇之地接手这个位置。他将世道看得透彻,又记着前任城主也是像蝼蚁一样被人捏死,惟恐这样的祸事再临自己头上,因此便要居安思危,着人偷偷从城里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城外河畔,打的主意就是有朝一日德水城再临灭顶之灾,他也好携家人从地道逃走,而后再换水路顺流而下,一天内即可逃出百里。”
“哪晓得世道从那之后便一直太平,等得他年纪老迈,手中财富越发丰厚,有一日便被自己第十七房妾室所生的小儿子下毒害死,卷走了大部分家产。他是挖好了这条地道,可惜到死都未用上。”
宁小闲怦然心动:“言先生之意,这条地道尚在,也未塌方?”
言先生微微一笑:“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照搬了现实里的德水城。”
第1125章 阴阳之地交叠(为朗☆月和氏璧加更)
“那城中密道若在,这里也就必然存在,至于能否通行,恐怕泥石塌方也拦不住二位吧。UU小说,www.uu234.com”
梦中城是现实的投影。现实里的德水城若有这样一条密道,梦中在对应位置也必然存在。既然叫做密道,德水城里就没几个人知道,阴九幽分身若不晓得它的存在,自然也阻止不了二人出城。所以宁小闲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欣喜之色:“密道入口可是离得很远?”
“不远。”言先生朝着这院中的古井一呶嘴,“就在这古井之下。”
宁小闲当即走到古井边,探头往下望去。这果然是口枯井,井壁长着厚厚的青苔,底部虽然湿润,却半点积水都没有。看在知情人眼里,就知道有些蹊跷了。要知道前不久才下过一场大雨,并且德水城地处南赡部洲中部,夏季雨水丰沛,这口井就算早枯,也会多少储积起一些雨水的,显见得底下是有些机窍,水才从缝隙里头流走了。
看看这口井,她就知道言先生所言七成属实。
汨罗却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此时红眸转动,突然道:“即使出了德水城,也仍在梦中世界当中。我们却要如何脱离?”
言先生似早知道他要作此问,不慌不忙道:“府主大人,可知道阴阳交叠?”
这四个字,宁小闲倒是真不明白,往细了想还能引发一大堆邪恶的联想出来。不过她知道言先生此时提出必不是无的放矢。果然汨罗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先生指的可是阴阳两界交叠之处?”
言先生称赞道:“府主果然见闻广博。”
汨罗见宁小闲眨巴着眼,于是给她讲解道:“这世界原本就是阴阳交叠。从远古到现在,人类都与鬼物同地而居。上古之战致使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大陆上一时有阴邪鬼物横行无忌、四处食人。甚至其中还诞生了能与大妖相抗衡的强大鬼王、尸王、修罗王,一方面蛮族役使这些怪物对抗妖族,一方面鬼怪作祟更压迫得凡人的处境如雪上加霜。鉴于此境况,后土发大愿力,身化六道,将这些东西都放逐进去,人间从此才太平起来。”
听到这种上古秘闻。她一向是支起耳朵,半个字也不肯放过的。那是光听起来都觉得神思向往的年代,那也是曾经属于长天的、大妖横行的年代。光是想象,都令人热血沸腾呢。
“然而时至今日,六道的禁制已经有些松动。这东西就像筛网一样,时常有些法力低微的鬼邪之物能够通过筛眼溜出来。这也是人间为什么时常有阴秽邪物作祟的原因。六道当中。地狱道更是与人间界最近。每到人间发生天灾**,就容易发生阴阳相叠的现象。”
“大灾、大疫过后,凡在这些地方的发生地,人类当中都会流传起‘见到鬼’的传说。然而鬼物是阴魂,除非开过天眼的天师,否则从常理推断,普通人是难以望见的。”
她想了想,果然如此。人类若见不到鬼物。那么流传在人间的鬼神之说,却又是怎么来的呢?昔日趁夜潜入刘妪家的鬼娃娃。的确凡人是见不到阴魂的,甚至连多数天师也见不到,除非往双目里抹一点牛眼泪。
“此时这些地方就发生了阴阳交叠现象,人间和地狱道的壁垒被浓厚的血肉煞气暂时打破,所以活人和鬼魂都可以望见彼此。”汨罗想了想道,拊掌道,“先生之意,可是我们出了城之后,就往东北方向而去,前往隐奉联军驻地?”
宁小闲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隐奉联军和广成宫盟军之战在隆骨荒野进行,尤其天生崖一役更是死掉了十余万修士。那地方原本就邪门儿得很,又战死了这么多修仙者,若不变成阴阳交叠之地,哪里才算是?正好隐、奉联军目前驻扎的地方,离金鹰平原不远,也就是刚刚走出了隆骨荒野的地界,连人烟之处都未到呢。
言先生点头:“正是。那么惊天动地的大战不过发生了一日之久,修仙者的血肉气息又远比人类来得充沛,因此方圆数百里内都会出现阴阳交叠现象。既然人类与地狱道之间的阴魂都可以互相守望,那么两位军中的友人,更没道理看不见梦中世界的生魂才是。”
也即是说,只要奔到那里去,她就可以寻求长天的帮助了!她的心情终于雀跃起来,在这昏暗的世界里,她终于见着了一点光。
她将喜悦都写在脸上,汨罗望见了,心下微感苦涩:自己终归不够强大,在这里都不能护得她周全。和那头神兽相比,他的境界还远远不如。
他麾下原多奇能异士,又生具玲珑心肝,使计用策无往而不利,因此一直以来便觉得修为通天也不过匹夫之勇,强如蛮祖、玄武,最后照样殒落,再强大的武力,又哪有头脑好用?可是这些年来,他每每觉出自身之短,正是修为境界不足,尤其到撼天神君横空出世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可是修为并非一蹴而就,他需要更强大的助力。
恰在此时,言先生像是知他心中盘算,突然转头问他:“府主大人可是作好了渡过天劫之后的下一步打算?”
有趣。他的方案还在腹中,这头谛听就已经猜到了么。方才是谁说谛听不擅听人心?他抬眸瞥了一眼言先生,皮笑肉不笑道:“或许吧。”随即转移话题,修长的指尖一指宁小闲,“接下来我们还要奔上三百多里路。就算这是梦里,以她的魂力都未必支撑得住。我们见风闻伯都有吞噬夜游神以补益自身之法,可见魂力仍是能够得到补充的罢?”
阴九幽分身既然掌控了梦中世界,他和风闻伯也不是傻子,不会放任二人逃出而不追捕。
可是宁小闲先是代他挨了风闻伯一记全力偷袭,后又观想出烁日锤进行战斗,老实说已经透支了大量魂力。(未完待续。。)
ps: 两枚和氏璧的打赏加更全部偿清了,呼~~~~~~~~~~~~~~~~
第1126章 匪夷所思(双更合一4000字)
若放在现实当中,这样的伤势都应该停下来立即治疗。她锻炼魂体的时日太短,远不如汨罗等人强健,现在就算她强撑着未显出疲态,另外两人也能从她膝盖以下都变得透明的景象,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很不好。
修仙者的魂躯可远比常人凝实得多,像阴九幽这样的魂修大能,甚至都能由虚化实,在人间凝出真正的身体。可见宁小闲的魂魄正在渐渐虚弱,若无补益之法,接下来三百多里路程可不好走。并且她是魂体受伤,最不易治好,一旦回归了肉身之后,恐怕要疲病很久。
撼天神君必会因此而大发雷霆,自然对广成宫的攻势也越会越发猛烈,可是若要用宁小闲的伤势去激发这样的效果,汨罗心底却是着实抵触的。
言先生沉吟许久,才斟酌道:“风掌门不是魂修,不能吞噬阴魂。他之所以能够利用夜游神补益自身,乃是因为夜游神也是生魂的缘故。府主大人手握红莲业火,能焚尽恶人罪孽……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府主若能多放过些无主孤魂,少造些杀业,于渡过天劫也有好处。宁姑娘毕竟不是魂修,能吞噬的生魂数量有限,须知过犹不及。”
汨罗也不应承,只轻笑道:“先生果然悲天悯人。”
此时宁小闲已经深吸了一口气道:“既有出城密道,我们即刻动身罢。再晚一些,便不知对面那两人又出甚阴招。”她知道自己魂力较弱,是己方短板。最好的办法,是尽快走得远些、更远些。
言先生却道:“宁姑娘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达成的交易?”
宁小闲目光顿时一凝,被这句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你终于肯说了?”在渡宁城,她与言先生之间的交易其实并没有完成:她替张生夫妇消灾,言先生则应该替宁小闲解开她只身来到南赡部洲的谜团。不过他当时的托词是“时机未到”。
那么,现在就是时候到了?
哪知言先生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宁姑娘也太看得起我了。谛听一族修为再深厚,也只能知晓南赡部洲过去之事。你来自异乡,我的耳朵就是再长,也打探不到那里的情况。”
宁小闲微愕,随后就是大怒!这家伙既不知道她怎样来到南赡部洲,怎敢诳她先作交易?不过在她勃然作色之前,言先生已经伸手指了指院中的厢房道:“不过你若走进那间屋子,或许就知真相了。”
“什么意思?”她没好气兼将信将疑。
“我不知,未必旁人就不知。”言先生收起脸上微笑,正色道,“天底下若有人能解答宁姑娘的疑问,必是屋中这一位无疑。”
这屋子里,有人?宁小闲眯起了眼。她和汨罗在这里坐了一刻多钟,为安全起见,当然早用神念扫过整个小院,确定这里再没有旁人。如今言先生居然说这里还有第四人存在,那么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什么修为,怀着什么心思?
汨罗自然不放心她独进,当即站了起来。可是还未待他开口,言先生又提壶往他杯中斟满了茶水,面上笑道:“难得遇上府主,正该一叙,请坐,请坐!”竟是不欲让他跟从。
汨罗顿时眯起了眼,红眸中露出不善之色。
正当他思考如何收拾眼前这家伙时,宁小闲摇手道:“无妨,言先生若想害我们,方才不接引我们进入这间小院即可,无须此时再费手脚。”站起来对两人笑道,“你们在这里慢慢叙罢。”转身走向厢房,伸手推开了门。
汨罗见她娇小的身影走进屋中,终不放心。他有心用神念探测,哪知屋门被轻轻带上,神念亦遇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被轻柔而坚决地弹开,他始知里面果真有人。
宁小闲方踏入这间厢房,门就自动关起,紧接着桌上的油灯不点自亮。
于是她就看到,果然有个人端坐在四角木桌边上,并且还是名生得极为美貌的妇人。
这种美貌,是精雕细琢过了的美。嘴角的弧度、鼻梁的直挺、眼睛之间的距离,甚至连每一根发丝挽起的角度,似乎都经过了最精确的计算,当真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好。就连她坐下的姿仪,都完美雍容到无可挑剔。然而这样的美,看在宁小闲眼里却不知怎地,兴不起惊艳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漂亮的假人,或者由电脑合成的美人,那真叫美则美矣,却无神无韵。
当然这些都还是次要的,真正令如今镇定功夫大进的她险些大惊失色的,却是这女人的脸!
她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这张脸却是深深烙在她脑海当中。不为别的,长天为她拓展妖脉的时候,曾经令她沉沉睡去。在那一次决定了生死的沉眠当中,她就见过这张脸!
宁小闲不记得自己来到南赡部洲的过程,然而她却在梦中见到,这名妇人曾经在华夏的家中出现,并且和她说过话!
言先生说得不错,若有人知道她穿越的前因后果,那么当真只有眼前这个曾经在华夏和南赡部洲都出现过的女人了。
宁小闲悄悄握紧了拳头,心头突然有些紧张。
这女人也在打量着她,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宁小闲。”声音很有磁性,却平淡呆板,没有半点情绪,像敲击水晶杯发出来的那种悦耳但空洞的声音。
宁小闲暗暗吸了一口气,才问道:“你是谁?”
“我是天道的化身。”
这口气顿时差点吸岔,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是谁?”
这妇人对她言语中的难以置信毫不理会,只是平淡地重复了一遍:“我是天道化身,你想多听几遍我都可以重复。”
“不必,不必。”宁小闲直觉自己被雷到了,呆怔良久才噗哧笑出声来,“这位大婶,你来真的?我不知道冒充天道有什么惩罚——估计也没有——不过你现在开这玩笑未免也太失分寸了!”
天啦噜,这年头连天道都有人玩假冒,那这人得多无聊,还得多有想象力啊?
她越想越是好笑,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回荡在这小小厢房内。若非这里头被设置了结界,恐怕连外头的两个男人都会惊动了。
这妇人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笑,似乎自己说出来的最是天经地义不过,宁小闲笑与不笑,她的话始终都是掷地有声。
被她这样盯着,宁小闲渐渐就笑不出来了。
她慢慢敛起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这妇人,好一会儿才道:“你当真是天道?”
“我不是天道。”这妇人纠正她,“我是天道化身。”
宁小闲眨了眨眼:“有区别?”
“有。”这妇人耐心道,“自天地初开,即有法则运行其中,天地万物无不遵循之。待得时日越久,法则越发完善,大道自成演化,天道才因此而衍生。而我不过是天道放出来的一道化身,就如同这梦中城只是现实里德水城的一道投影罢了。”
宁小闲打量了她半晌:“你说你是天道化身,那便证明给我看看。”
结果对方很干脆道:“证明不了。”
宁小闲愕然:这不是耍赖么?
妇人接着反问她:“你能证明,你是宁小闲吗?”
“当然能。我就是……”她不假思索,随后被结结实实地难住了,“长天能证明,唔,不对……”是呵,要如何证明“我”真正是自己呢,靠身份证么?南赡部洲没有那玩意儿,再说身份证也可以造假。
“你不能展露一下旁人施展不出的神通或者别的神马本事?”
妇人直接道:“施展出来,你就能辨认出我的确是天道化身?”
……当然不能,充其量只能确认这妇人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宁小闲叹了口气,勉强将思路理出一点儿头绪来,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反正言先生既然指点她来找这妇人,想必其中也有深意:“罢了,就当你是天道化身吧。言先生说我能在你这里找到答案,那么请告诉我,我是如何来到南赡部洲的?”
靠,老天爷下凡了,可为什么性别为女?
妇人淡淡道:“我送你来的。”
宁小闲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张大了嘴合不拢,好半天才从喉咙底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她在华夏活得好好儿地,每天都愉快地当这个国家的十四亿分之一,这所谓的天道化身却把她从华夏拽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赡部洲来,若不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誓不罢休。
结果这妇人看她的眼神头一次起了变化:“我寻到你,征得你的同意之后,才将你送来。可是穿越过程大概出了点问题,你完全忘掉了这段记忆。”
宁小闲得使尽力气抑住自己,才不至于跳起来失态:“我在华夏过得好好儿地,为什么会答应你到这个古里古怪的世界里来!”
甫临南赡部洲,她在这里感受到的全是艰辛啊,作为凡人的艰辛!哪怕后来遇到长天、踏上仙途,也是一路危机重重,不知经历多少艰难阻险才走到今日这一步。这事件若着落在别人身上,昔年在华夏的她只可能把它当作生平听到的最离奇也最有趣的故事来啧叹,却绝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得很好?”这妇人翻眼皮瞥了她一眼,宁小闲疑似从中发现一点点不屑,“你那世界乌烟瘴气偏又拥挤不堪,数十万万人挤在不足南赡部洲二十分之一大小的位面上,天地灵气几近于无,并且最少已经一千多年无人渡劫了,可说是神魔厌弃之地。”
宁小闲忍不住学言先生的招牌动作,摸了摸鼻子:“那好歹性命无忧、生活安乐,不比南赡部洲朝不保夕强么?”如果妇人所言是真,她当年是头被门夹过了吗,才会同意到南赡部洲来历险!
妇人淡淡道:“碌碌无为,平庸而死,就算是一生安乐么?你若还留在那无望之地,此刻自学府出来,找一份勉强饱腹的工作,随后寻婚问嫁,为无尽琐事而口角争吵。十年之后,丈夫谢顶凸腹,你则要为养育儿女耗尽精力。此后数十载弹指一挥,红颜顷刻变白骨,死后葬在弹丸之地。再得几年,连家人都不再伤怀,从此世间遗忘曾有过你这一人。”
她一字一句道:“宁小闲,你真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一世安乐?”
宁小闲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不独华夏,南赡部洲的凡人不也如此生活,怎能说这不是我所向往?”
“因为。”妇人望着她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反正你在那个世界也无甚牵挂,自觉无甚生趣。到了南赡部洲,你至少有长生之望,也可以从滚滚红尘中跳出,从此亲近风月。”
当年她真的自行作出了这个决定?宁小闲茫然,因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并且她也曾寻涂尽来帮忙,到头仍是一无所获。这妇人有一点说得没错:细想起来,她自幼父母双亡,在华夏除了舅舅一家,的确没有别的牵挂。
“条件是什么?”
妇人微微侧头望着她,似是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你要说动我放弃原有的生活,必然开出了新的条件。那是什么?”宁小闲盯着她道,“不要告诉我,我当年什么条件也未提出,就傻乎乎地让你送过来了。”
“有的。”妇人机械地点了点头,“我许你必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踏入仙途、寿与天齐。对了,我也许了你必能邂逅如意郎君,长相厮守。”
咳,的确是“如意”郎君啊。她就囧了,原来她当年愿意过来,还是因为这位天道的化身以美男子为饵,将长天许给她了?呃,其实这倒的确像是自己能办出来的事呢。不过这事儿的疑点就在于,天道也干起包办婚姻的买卖吗?它怎知她和长天后来会互证心扉,矢志不渝呢?
第1127章 前因后果(为840月票加更)
“你当时也曾要求我保你舅舅一家富贵长寿,然而我是天道化身,不能为之。”
宁小闲顿时气结:“为什么!莫说你是天道化身,就算对普通修士妖怪,甚至山精野怪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妇人看了她一眼道:“你当日的表情,和今日如出一辙。”
宁小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听她接下去道:“山精野怪可以,修士妖怪可以,如今的你也可以,偏偏只有天道不可以!天道的本质即是规则。若是连自己都破坏了规则,天道安身立命的基石不在,必会自行崩溃。因此不插手干预天地万物的生衍覆灭,方是天道正理!”
宁小闲立刻抓住了她语病,冷笑道:“是么,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能出手将我送到南赡部洲来!别告诉我,你这次出手并不破坏两界的平衡!”
妇人平实道:“你从华夏到南赡部洲,乃是天定必有之事。我送你来是顺应天意,怎能说是破坏两界平衡?我执行的乃是天责。”
这话信息量好大!宁小闲当即关注到了一点:她来到南赡部洲,乃是顺应天意!
此时她心中混乱一片,竭力抓住对方话中一点线索:“且慢,打住!”她深吸一口气,问出在心中酝酿了无数年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地球有数十亿人,为什么偏偏是她来到南赡部洲?为什么这天道化身一定要找她来?
妇人眨了眨眼,这动作不知怎地令宁小闲感到有些奸诈的味道:“你即是所谓的‘星光宠儿’,我足足花费了三万年的光阴,终于在最后期限前寻到了你。”
这绝对是个新名词,宁小闲迷茫道:“这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她真有点相信眼前这女人是甚天道化身了,要知道骗子想这般自圆其说也不太容易呢,何况归根到底她对言先生还是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信任,相信他指荐的人不会有错。
“在南赡部洲,乙木之力、离火之力、厚土之力、庚金之力分别由四种妖怪获得,他们的名字你也很熟悉了,这些妖兽即是得到星力青睐的宠儿。”妇人耐心解释道,“然而在大千世界里头,有许多位面并无这类强横的神兽存在,因此星力也就没有了投注的对象。可是这与理不合,所以星宿退而取其次,也将力量投射在这个世界数量最庞大的种群身上。”
宁小闲全神贯注,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间。
“这三万年间,我跨越了数不尽的位面,却没有找到一个符合要求的对象。直到七年前寻到了你。”妇人缓缓道,“首先,你是人类,除了没有灵根,其他与南赡部洲上的凡人毫无二致,这是最重要的前提之一。要知道,我所经历的位面,那里在数量上占优势的生物,有许多外表是千奇百怪。这样的种族,自然出不了我所寻之人。”
“其次,你是面貌清秀的女子,虽然年龄尚幼却是珍贵的砾中金体质。移到南赡部洲来,十六岁的年纪的确大了些,却也不算太晚。对于改造你的体质,巴蛇必有办法。”
太大了些!宁小闲暗中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她知道南赡部洲普遍修仙较早,六、七岁即拜入仙门的比比皆是,否则一定会以为这妇人在讽刺她。不过她也没忽略对方所说的“面貌清秀的女子”,为什么天道化身寻找的必须是符合这一条件的女性呢?
不过没等她开问,妇人已经接着道:“当然最重要的是第三个条件:你是这个位面的东方七宿的星光宠儿。”
她又听到这个词了,宁小闲捺下疑问,平心静气地等答案。
“我方才说过,有许多位面没有强力妖怪,所以星力会投射在普通生物身上。可是在你的世界,星力选择主人的方式却与其他位面截然不同。”妇人坐得端正,宁小闲注意到她的姿势从方才到现在都未有半点变化,若非头部还有些活动,她简直要以为这是摆在橱柜里的假人了,“在其他任何位面,星力投注的对象若是死亡,它就会很快去寻找下一个宿主,并且下一任继承者多半就是这生物的后代,或者根据强者原理,干脆就是杀掉了此人的凶手。”
宁小闲听得暗自点头。的确,南赡部洲的星力传承基本就是这两种模式,要么遗传,比如玄武将厚土之力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沉夏;要么杀夺,比如长天就是吞噬了青龙,然后将他的乙木之力据为己有。
“而在你原本的世界,星力选择了宿主之后却是从一而终,再也不会改变,无论他或她经历了多少个生死轮回。”妇人注视着宁小闲道,“当我寻到你,第一眼看到你身上浓郁得令我都惊讶的乙木之力之后,我就知道自己终于找对人了。耗费了三万余年,终于有一人能够满足所有条件,那就是你。”
这段话,当真是惊人之极!宁小闲还沉浸在她所说的秘辛之中,魂体因为脑海中的竭力运算而更显透明。
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心情震荡剧烈、魂力不支的表现。
宁小闲赶紧给自己找了张椅子也坐下来,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敛了心神道:“你的意思是,乙木之力已经跟随我无数轮回,所以才累积得这般浓郁丰厚?”
妇人点头:“说的很对。巴蛇替你引出乙木之力的时候,你们二人不是都觉得惊讶么?那般蕴量比不上巴蛇的丰厚,因为南赡部洲存在的时间更长,而你获得这份乙木之力,乃是自地球有人类始。从那时起,你就沐浴在东方七宿的星光之中,成为星光之宠儿。这么多年来,它跟随你转过了一世又一世,始终忠诚。”
竟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宁小闲呆呆坐着出神了很久,才轻抚着桌沿道:“原来如此……原来你费力寻我,是为了我体|内的乙木星力?”
第1128章 相生又相克(双更合一)
“这是原因之一。”
“我原来可是在华夏,就算我身具乙木之力,对你而言又有什么用处?”
“不可说。”
“什么!”宁小闲顿时有一头撞墙的感觉,“什么叫不可说!”
妇人面无表情:“时机未至,现在说与你听有害无益。更何况,此事原本也匪夷所思。”
她居然用出“匪夷所思”这四个字,宁小闲心里就像有猫儿抓挠,痒得不行,恨不得立刻知道其中因由。可是天道化身看起来嘴巴比蚌壳还紧,她怎么撬得开?所以她立刻换了一个角度,总觉得事实的真相只在一步之遥了:“其他原因是什么?”
这一次换成妇人沉默了,秀唇紧抿。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爆出一两个火星子。
过了足足小半刻钟,宁小闲都以为她不再回答了,妇人才突然张口:“南赡部洲动荡将起,你和巴蛇都会参与其中。”
宁小闲撇了撇嘴:“南赡部洲太平过么?”
妇人似是听不懂她话中讥讽,解释道:“南赡部洲即将面临的威胁,不输于三万年前的上古之战。这一次,天道选中了巴蛇。他或许会是结束这场动荡的关键。”
宁小闲奇道:“那与我有何关系?”
“天道掌管之下,万物均将守衡。这个规则,你早就知道了。”妇人望着她,那双眼眸有若黑珍珠般纯净。宁小闲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想,天道的审美倾向看来也和人类很相近啊,否则如何会将化身塑造成这般模样?“再强大的修仙者也不能破坏这个规则,否则就是站到了天道的对立面去,必将遭受天谴。”
宁小闲立刻想起了蛮祖。当年这位大佬也是实力和势力膨胀到了一定地步,打算挑战天道的权威,可惜最后落败。成王败寇,没甚好说。
“巴蛇在曾经的四大神兽中,是最接近真神境之人。他若成功跨过这一道门槛,实力必然进入全新境界,毫无疑问也拥有了如当年的蛮祖一样直逼天道的能力。”妇人看来并不讳言,“有蛮祖为前车之鉴,天道决不会容许这样的事件再发生。”
宁小闲从这话中琢磨出了不对劲来,当即怒视着她:“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准备等他平复了南赡部洲所谓的‘动荡’之后,就将他一并杀掉吗?!”
妇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有必要的话。”
宁小闲怒极而笑:“你倒是真小人,回答得毫不避讳啊,我从心底敬你是条汉子!”难怪这片大陆上的修仙者一心证道,想要超脱彼岸,原来在天道眼中,神境以下皆为蝼蚁,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对象!长天所追求的,一直就是主宰自己命运的能力。经过与这天道化身一席谈话,她才深刻地理解了,这有多么艰难!
“你在生气?我说过了,此事发生的前提是如果有必要的话。并且我这副化身特地塑造为女性,不是汉子,原因是为了更好地与你沟通。”
哪怕宁小闲正在气头上,也被她说得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据天道数十万年来的观察,女性的身份和容貌,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坦诚沟通。”天道的化身答道,“我的任务是劝服你来到南赡部洲,所以天道才将我塑作这样一副面貌。”
宁小闲讽刺道:“所以,能对真神也喊打喊杀的天道的化身,连名字也没有罢?”
化身马上答道:“没有,不过我在无数位面的旅行当中为方便起见给自己取了个代名。你可以唤我作月娥。”
宁小闲顿时以手抚额,只觉头痛无比。
总算她意识到眼前这妇人和冰冷的机器没甚区别,不会带有个人情感,对她生气实是无用之举,所以宁小闲努力平复了胸口的怒气,才缓缓道:“那么,你要怎样才不会对长天下手?”那么不可一世的蛮祖都输了,由不得她不担忧。
月娥道:“天地万物,都遵循相生相克之理。只要巴蛇还身处这个循环之内,他和天道都是安全的。”
宁小闲立刻也觉出了这问题的难度来。长天若是强大到真神之境——他经过三万年的静修,新近又得了玄武一生的修炼心得,这目标其实已经不远了——宇内罕有敌手,她还要去哪里找个能够“相克”他的家伙出来?
她也将这问题问了出来,结果月娥眼中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神色,仿佛在说“你真笨”。被一个不通人情的化身鄙视成这样,她心口都郁闷个半死,然后就听到月娥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宁小闲心中一跳。
月娥望着她道:“生克之理,不独指武力高下。巴蛇本人性格阴冷孤立,不为外物所拘,原本很容易演化为蛮祖那样的个例。不过他与你的这段缘份,却是羁绊,也是制约。若说这世上真有能够克制他之物,那便只有你。天道原本也不信的,然而事实正是如此。”
宁小闲将银牙磨得咯吱作响:“你费尽周折挑我出来送到南赡部洲,就是要将我送给他,好让他不觊觎天道的位置?”她对长天感情极深,却无法接受天道的作法。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礼物!在她的出身之地,每人无论富有贫穷、位阶高低都拥有尊严,决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的论调,哪怕对方扣下“天道的安排”这顶大帽子?再说天道将她送来之前,怎可能就料到她能制约住长天呢?
月娥连眨了好几下眼。宁小闲如今已知道这是她心中不断计算得失的表现,果然过了一小会儿,月娥就道:“当然不仅止于此。巴蛇能有今日的威风,今日的修为,与你密不可分。若没有你,也万万不会有今天的他。所以,你是这一切的关键。”
宁小岁觉得自己没被这话绕懵,一定是被长天的冷静附体了:“说人话!”月娥这话初听起来指的是宁小闲救长天出神魔狱之事,然而往细了想,似乎其中又有深意。
结果月娥又眨了眨眼,最后居然说出来言先生的招牌名言:“天机不可泄露!”
呼——吸——
宁小闲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若不是她深信自己现在打不过月娥,此刻已经抡起粉拳问候对方了。跟着长天久了,她早就信奉拳头大就是真理。
和月娥比起来,她原本讨厌的言先生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可爱啊!
“那你现在能泄给我什么?”她恼恨之下,有些口不择言,幸好说话的对象也不会取笑她,“既然什么都不能说,你还跑来见我作甚?”
“谛听告诉我,你想知道真相。但这段时间你都和巴蛇在一起,以他现在的修为,我已经很难不惊动他而接近你。适巧阴九幽分身把你的魂魄拖入梦中城,我也就借机与你一晤。”
宁小闲想了想道:“你跑来找我,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罢?你想让我做甚?”天道化身若是提出要求,她也好开条件。此时她也基本摸清月娥的脾气了,简单来说就是没有脾气,如同机器人一般没有喜怒哀乐,所以也不在乎旁人如何对自己说话。
既如此,大家就来谈条件做买卖好了,只要肯谈,什么生意做不成?
哪料到月娥很干脆道:“从我将你送到南赡部洲那一刻,命运的轨迹即已开始。不过今日寻你,却是要你设法,令巴蛇不对阴九幽斩尽杀绝。”
宁小闲目瞪口呆道:“无怪乎言先生言行都像个神棍,原来是从你这里学来的!咳,原来阴九幽会死在长天手里么?听到这消息当真令我松一口气。先不说我能不能劝得动他,就算你是天道化身,又如何能料准未来之事?”说到这里,心中却在暗自冷笑,长天和阴九幽夙仇深重,若有机会置这老对手于死地,那是天道说不杀就不杀的么?
“料不准。”月娥这次答得很快,轻抬素手在空中一抹而过,两人眼前就出来了一条滔滔大河的幻象,“却可以推算,比如这条大河,它总是延着特定的河道前进的,若放在整个南赡部洲全局来看,它每时每刻运动的轨迹都是早被定好了的。莫说天道,就是境界较高者都可以自行推算,宁羽所学,不就是卜算之术?”
“不会有意外?”
“自然有的。所以我才道,未来永远料不准。”月娥伸手一指,这条大河水量大增,突然决堤,于是河水倒灌,两岸百姓遭殃,一夜之间尸横遍野,生者流离失所,“仍是这条大河,我们原本可以预料它前进的道路,然而何时突遇暴雨袭来,引发洪水决堤、大河改道,那就不是事先能够知晓的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宁小闲皱眉道,“若当真如你所说,我的到来是必然之事,可是被送到南赡部洲之后,为什么我过了足足一年才拿到神魔狱?”
月娥答道:“这是意外。巴蛇也告诉过你,跨越位面是极耗气力之事。”她见宁小闲点头,才接下去道,“我不过是天道化身,在位面之间游荡了数万年,有些位面本身就有自己的天道主持,在那里行事更需小心,所以当我寻到你所在的世界,已经是强弩之末。等我破开虚空将你送过来之后,气力基本耗尽,不得不陷入沉睡,直到一年后方醒过来。再之后的事,你也都经历过了。”
宁小闲转了转眼珠:“你既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天道化身,必然威能无限,你能将我和汨罗直接送出梦境么?”
“不能。我说过,不能直接出手干预人间事务。”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的情况,你帮不上忙喽?”
“是。”
“何必这么绝情呢?”她笑嘻嘻道,“若我和汨罗失陷在梦中世界再也出不去,你岂不是白送我到南赡部洲来了,以后谁替你制约长天呢?你现在出手相助我们,也是顺应天意。”
月娥想了想道:“你这是假传天意,不可。再者,无我相助你二人未必就出不了梦境。”从窗户眺望一眼院外,突然道,“时辰到,我们也该离开了。”
亲眼见到天道化身,这是谁都能遇到的机会吗?宁小闲赶紧道:“莫急着走,咱们的买卖还没谈成哪。”
月娥侧了侧头:“什么买卖?”
“你不是要我设法令长天放阴九幽一条生路?”月娥点了一下头,宁小闲才接下去道,“我可还没答应哪。”
月娥道:“你不答应?”
宁小闲摆了摆手:“我可没有这样说过喔。可是我凭什么去说动长天?再说,你提出这要求,不也是插手人间事务了?”想得美,天道一声令下她就得照办?若是对方有强权在手倒也罢了,可惜天道不是不能对人间界指手划脚么?可见它想达成目的,最终还是要推动人来完成。
月娥:“阴九幽命本不该绝,且为日后长久计,他也应活着。”
宁小闲笑眯眯道:“你要我拿这话搪塞长天么?我看悬。就算天道也没办法决定谁该活,谁该死吧?这样罢,我替你劝劝他,但是这事儿不好办哪,你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仇恨根深蒂固。我也不知要费多大力气才能说服他,你看——?”
月娥看着她,不明所以。宁小闲也不着急,就这样吊着不说话。月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才恍然大悟:“你想要好处。”
“错了,这叫委托。”宁小闲纠正她,“天下哪有白食的午饭?你托我办事,自然要付报酬;得人钱财,自然要想办法替人消灾,这道理岂非也是天经地义,乃天地之间的常理?”天道不是特别讲“理”么?这也是正理啊。
月娥定定看着她,直看到宁小闲都觉得心中发毛,才问道:“你要什么报酬?”
有门儿!宁小闲心中一喜。交谈了这一会儿功夫,她也大致琢磨出天道的品性了。
第1129章 讨价又还价(为910月票加更)
自己在天道眼中也就和蝼蚁一般无二吧。然而假若它可以将她丢到南赡部洲就再也不管,那么它必然就沉默着继续做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天爷,何必派遣分身来找自己?
并且天道化身已然出现,这必然不会是她的最后一次露面。既然自己还有些“投资”潜力,那么宁小闲就要好好抓住这机会。行走南赡部洲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怕被人利用了,最怕的就是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所以她现在也很愿意将手里的筹码打出去:“既然你后面还要找我,不妨现在大家都拿出点诚意来,见面三分情嘛。”
此时月娥眼珠微微转动,宁小闲似是从她美眸中分辨出一丝情绪,宛如怒气,不过转瞬即逝,快得还来不及咂磨,她眸中又恢复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厢房外、小院内,言先生举杯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
汨罗洞察力何等细致,当即关注道:“她在屋内遇事不顺?”言先生的天赋是知世上一切过去事,就算屋内有结界,里面每分每秒发生的情况,他都能知道。而能令言先生都感到吃惊,宁小闲在屋内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言先生摇了摇头,苦笑道:“宁姑娘安全得很、也好得很,只是她的胆量当真是……”当真是大得惊人,能和天道这样讨价还价的——哪怕是个化身——他还是头一次见。
汨罗顿时松了口气,薄唇扬起:“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她任性妄为。”这姑娘闯祸的本事始终比她自个儿的道行还要高上一筹,再想想撼天神君时常抚额无奈的表情,他就好生佩服她。
言先生也忍不住笑道:“说的是。”可是天道化身毕竟与天道不同,不知道宁小闲注意到了没有呢?
而屋子里,月娥已经恢复了平淡的语调:“你要什么?”
有门儿。宁小闲顿时精神一振:“这所小院外头,可是被阴九幽分身派夜游神封锁了?”
“自然。”月娥伸手打出一面水月镜,上头的画面选取的角度居然是从上空俯瞰,宁小闲可以望见小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德水城居民所包围。月娥出品的幻术质量很好,并且注重细节,所以她连这些正在转变为夜游神的人眼中的红光、歪斜的嘴角都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宁小闲明白,这镜中未出现的才是真正可怕——风闻伯和阴九幽分身正在暗处盯紧了这处小院。
月娥还很好心地奉送一条消息:“他还担心你们通过其他法子混出小院,因此派夜游神封锁了三个城门口。”
这俩阴人考虑得很周全嘛。宁小闲撇了撇嘴,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你既不能带我们离开梦境,那替我们通知长天总可以罢?”
“不可以。”月娥木然,“那与直接带你们出去没有区别。”
“你能不能修补我的魂体?”宁小闲也不气馁,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身体,“我耗力太多,已经没有多少战力。”
月娥继续道:“不可以。修复你的伤势,那就是直接插手你们和风闻伯、阴九幽分身的战斗,不被天道允许。”
这回答也不出宁小闲的意料。她早发现月娥虽然不近人情,但耐性却是极好,首先是有问必答,其次是允许你试探她的底限。所以她抛出这两个问题,其实都是在做排除法,试探天道所谓“不插手”的界线在哪里。
所以她又慎重地想了想,抛出第三次试探:“等我们走后,你们延迟一个时辰再撤去保护院子的结界!”这个条件,比前两个低了很多。
月娥仰头,樱口微张还未说出话来,宁小闲已经抢先道:“不要拿天道不掺和凡人事务的借口来搪塞我,我很感谢你让言先生来指点我们一条生路,但这也说明哪怕是天道,对于是与非、对与错也分不了那么清楚。凡事皆有弹性,我也不要求你们帮忙帮到底,只是将术法拖延一个时辰,让我们遁得远些罢了。你进入这梦中城与我会晤若是未犯天条,晚走一个时辰也决不会触到天道的底限。”
月娥快速地眨了两下眼,似在权衡,过了几息时间即道:“这个要求,可以同意。我会让谛听维持这个结界一个时辰,然后它即会消失。你们最好在这期间走得越远越好。”
“我说的是,从我们钻入地道之后才开始计时。”宁小闲再次提醒,见月娥点了一下头,才接着道,“好,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要求。”虽知对方没有情绪,她还是下意识地仔细观察月娥的面部表情。老实说,她也没料到月娥对于第一个条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她原本还准备了很多腹稿没有用上。
这小院结界多存在一个时辰,她和汨罗就多了一个时辰的逃跑时间。这梦中世界实在是阴九幽分身的主场,她也不奢望在这里能扳回一局了,只要成功退出梦境就算二人大功告成,大家现实里面见真章罢。
不过就谈判技巧而言,通常将并不太重要的条件摆在第一项,如此一来当对方拒绝之后,心中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极微妙的愧疚感,这样听到第二个条件的时候,潜意识通常就会趋于同意了。天道原本没有类人的情绪,怎奈化身既然是人形,宁小闲就假设它会带上一点点人类的特性。
试一试总是没有坏处的,万一它就真成功了呢?
她想了想才笑嘻嘻道:“现今我已是渡劫前期修为,只待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大圆满就要渡劫。咳,既然天劫也是天道掌管,能让它给我放放水不?”
这一回月娥连开腔都懒得,又拿那种“你很蠢”的眼神看着她。
宁小闲也就是这样随便一问,为后面的要求打打基础,也没觉得月娥区区一个化身能代老天爷答应这个条件,可是化身不是没有情绪么,为什么她分明地看到月娥眼里又闪过一丝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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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0章 倾情(双倍开启,4000字合一求月票)
她咳了一声道:“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渡劫前我要将心境修补至完满,届时才不会被心魔入侵,所以过往的心愿和恩情都要完成才可以。可是你也知道,我来到南赡部洲过于突然,华夏毕竟是我的故乡,还有牵挂的亲人,所以我的第二个条件是——请你带我走一趟华夏罢!”
月娥望着她,突然道:“从古到今,只有两人和天道提过条件,你是第二个。”
宁小闲笑了:“哦,这是我的荣幸。第一个是谁,蛮祖么?”
“是。他已经死了。”
宁小闲吐了吐舌头道:“别吓唬我,我胆子小得很。”
月娥:“……”她可不这么觉得。
宁小闲敛起面上笑容道:“我和蛮祖提的条件,怎能相提并论?再说,你和天道也不能混为一谈啊。”
月娥看了她一眼。
宁小闲继续说服她:“你仔细想想,天道所要遵循的法则,就是不妨碍南赡部洲万物生长繁衍的规律。我只不过选个合适的机会往返一趟故乡,对南赡部洲能产生什么影响?再说,你也是跨越位面旅行的大拿,拎着我来回一趟岂非轻松愉快?”
故土难离。华夏毕竟是生养她的故乡,古时乡里人飘洋出海之前,还要抱走一捧故乡的土。她走得比人家还要远,足足跨越了一个位面,怎可能当真将故乡自心头割舍了,从此再不挂念?那样的思念和愧疚,无论她承认不承认都深深扎在心底。
这就叫做夙愿未了,是她留在南赡部洲面对天劫时,免不去的心魔。
她虽然答应了长天不走,那可是建立在破开虚空需要耗费他海量神力的基础上。这么一来一回要损耗掉他数千年道行,她怎么舍得?现在眼前站着个天道的化身,人家还亲口承认三万年来拿穿越位面跟玩儿似的,那这免费的航班她怎么舍得不坐?自然要将竹杠敲得梆梆响了。
月娥淡淡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怎知我送你回原有世界,不会对南赡部洲造成改变?”
听她口风松动,宁小闲赶紧道:“也就去个三五日功夫,我看一眼家人,看一眼原来的世界,了结心愿就回来,能在南赡部洲掀起多大风浪?这么广阔的世界,少我几日又能如何?退一步来说,就算你不出手,我也要拜托长天带我回去。若对南赡部洲有影响,也不是你能避免的。你看,你出手与不出手,是不是都带来同样的结果?”
她这其实就是诡辨了,所以说得虽然轻松愉快,但心里忐忑。
月娥沉默了。
过了很久很久,宁小闲都以为这一出是铁定没戏了,她才缓缓道:“好。”
她居然真的答应了!宁小闲神色一喜,就听月娥接着道:“不过最多只能离开五日时间,随后我必会送你返回。并且经过我这般往返,这两界之间的壁垒一定会变得很不稳定,这一趟之后,你就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宁小闲也知自己不能要求更多,当即连连点头:“这便足矣,多谢,多谢!”
月娥受了她的谢,再度望了望外头的天空:“你们该走了。”
这回宁小闲很干脆地站了起来,不过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了她一句:“对了,你说这一回天道选择了巴蛇……那么在三万年前的上古之战,天道又选了谁?这总可以说罢?”
月娥望着她,面无表情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阴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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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和汨罗刚跳下古井,按照言先生的指点揭开井壁上的三块青石,就有一股潮湿而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砖后面,果然是空的。
地道里头漆黑一片,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打扰,两人刚刚走进去,通道四壁上就传来了窸窸嗦嗦的声音,显见得有小生物被惊动了,四下奔逃。
汨罗竖起指尖,就有一小撮红火燃起,驱走黑暗。两人看出这条通道居然挖得相对宽敞,大约能容四人并行,显然当年挖这地道的城主考虑到逃难时要携家带口,地道不能挖得过窄,免得耽误逃亡速度。不过当时挖得再结实,这么百余年过去了没有人定期维护,岩砂也掉落下来,处处都是坑洞,不过排水设施依旧发挥作用,否则这里早成地下河了。
汨罗站定了,盯住指尖的火苗,望见它往一侧微微倾斜,这才满意道:“有风。看来这地道出口没有坍塌。”
空气能流动,就说明前方有出口。
地面不仅潮湿而且凹凸不平,中途还遇上三、四次壁底塌陷,不过对两人而言,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阻碍。
汨罗走在前面,偶尔低头避让顶上的木梁,但腰背还是挺得笔直。宁小闲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想到的却是他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漂亮得惊人,眼里却写满了倔强的童子。
她想说,那个时候的汨罗看起来比现在可爱多了嘛。
汨罗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道:“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跳:“唔?没有。”她不欲多说。向其他男性表示同情,太容易引起对方的误会和好感,这种错误她可不想再犯了。
若换了其他人,或许就要问她在厢房中遇见了什么人。不过汨罗只字未提,很是贴心。
他突然道:“多谢。”
“啊,什么?”她正在神游物外。
汨罗直言不讳:“在小院当中,你又救了我一命。”否则风闻伯和阴九幽分身的算计,应该能够得逞。算起来,这姑娘前后救他两次了,真是奇特的缘份。
她眨了眨眼道:“正是,府主大人的命必定是值钱的。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偿还这次救命之恩才好。”
汨罗低笑一声。果然她的反应总是与众不同,换了别的女子,说不定就连摆双手,直称小事一桩,绝不会像她这样挖空了心思想给自己谋好处。
他音质很好,这声音若有若无,听在耳中就像有人拿着羽毛挠动心肝,痒痒儿地:“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他生来好面子,可是两次三番在她面前失态,他自己居然都不在意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这家伙明显是走路无趣,想跟她聊天了,所以宁小闲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娘亲好漂亮。”美人她见得多了,她自己也在不断蜕变中,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拥有汨罗母亲那般“温柔娴静”的特质,那是如诗如画一样的美好啊。奉天府的老府主她没有亲见,不予置评,但汨罗想必也是遗传了她的好相貌,才长得这样倾国倾城。
汨罗似是轻笑一声,但她不确定,随后听他低低道:“于她却不是什么好事。我父亲就是相中了她的美貌,才将她收在身边。她不喜张扬,也不喜欢我父亲,你在驰明城里见到的小楼,就是母亲有了身孕之后被安置的所在。”
宁小闲立刻想起了驰明城里雕梁画栋的小楼,汨罗那个温婉的娘亲,在里面听过了多少场春雨?在这片人类地位卑微的大陆,相同版本的故事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
“令堂身体不好么?”不然怎么早亡?可是话说回来,奉天府里什么灵药没有?既然得老府主宠爱,就是个病美人也能养得活蹦乱跳了。
结果汨罗摇头道:“不,她原本还有几分孱弱,可是生产之后惟恐丢下我一人,身体反而越养越好。并且产后父亲很少来看望她,她心情就更好了。”
“……那?”无语了。
“我六岁那年夏天,天上连着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驰、明二河上游水位暴涨,结果发起了数百年不遇的大水,淹坏了整个城池。驰明城自然住不下去了,娘亲只好带着我逃离水患。她心思细腻,察觉出了某些端倪,因此自行一路,让心腹侍卫带着我另走一路。果然中途就遇上了劫匪,娘亲和几个护卫都被杀,只有我这一路安全无虞。后来我知道,那帮劫匪都是奉天府的死对头,打不倒我父亲,杀掉奉天府府主的子嗣也是好的。”
宁小闲的呼吸立刻顿住,果然是红颜薄命。
“直到两百多年后,我才使计暗算了的匪首。”汨罗淡淡道,“我将他慢慢梳洗,这厮才说了几句实话出来。原来当日驰明城发大水之后,就有人飞讯将娘亲和我即将外逃的消息告诉了他,可是这人是谁,他也并不清楚。”
宁小闲执掌神魔狱,当然知道梳洗是什么了,当即暗暗抽了一口冷气。所谓梳洗,并不是女子的梳妆打扮,而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它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当然在华夏,梳洗之刑的真正发明者是朱元璋,实施梳洗之刑时,刽子手把犯人剥光衣服放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往他的身上浇几遍,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
“你查出真相了?”她明知汨罗刺探情报的手段出神入没,也忍不住要这样问。
“我那时就有预感,暗中查探了很久,才发现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一人——那即是我大娘,也就是父亲的原配。”
呃,好吧,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吃惊?“她担心你长大后和庆忌夺权吧?”庆忌是奉天府的大公子,自然就是原配夫人所生了。
“是的。”她站在后头望不见汨罗的脸色,只知道他说话声音平铺直叙,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自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他早就平静了,“以父亲的修为,本是很难有子嗣的,结果娘亲偏偏生下了我。奉天府并不是长子继承制,如果上一任府主诞生了多子,按照天狐的传统是希望见到倾轧争斗,胜者上位。”
所以当年他和庆忌斗得那样凶,老府主也是放任不闻,原来天狐还有这么坑爹的传统。宁小闲微微叹了口气,妖怪的世界,妖怪的亲情,果然和人类大不一样。
“我是秋季出生的,也就是说在驰明城发大水的两个月后,生日当天,我就要接受父亲的血脉改造之术,变为纯正的天狐血脉了。大娘决意要将威胁庆忌的对手扼杀在小时候,然而平时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要知道那小楼受父亲阵法神通和门上的龙子椒图精魂守护,等闲人进不去,因此趁着水患派人来杀掉我。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宁小闲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后来呢,你出手对付她了?”
汨罗笑得悦耳动听,宁小闲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冒了上来:“要不然,你以为庆忌为何会与我势同水火?自然这一次,谁也没抓到我的把柄,就像数百年前没人抓到大娘的把柄一样。”
她回想起自己曾看过的奉天府资料,的确上头提过奉天府老府主的原配夫人也是早亡,原因是闭关修行时走火入魔。当时她一眼扫过,也未多想,没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果然高门大院里多龌蹉。
她叹了口气问他:“为何与我说这些?”
汨罗幽幽道:“娘亲所嫁非人,因此一生都郁郁寡欢,哪怕平安到老也不会过得快活。宁小闲,你可曾想过,眼下你所有的麻烦都来自哪里?”
她有些儿明了,却依然问他:“哪里?”
“你眼下所有烦恼都不为己,所有危险都源自身边人。”汨罗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窄暗的通道内,“大道虽然无情,但修仙修得像你这样波折的倒真不多。若你能退开几步,此身从此逍遥。”他仍然背对着她,声音里却流露出少有的恳切,“像撼天神君那样的人物,此生注定不会太平,你跟在他身边必定受累。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的。”
宁小闲笑着摇头:“跟在他身边受累,与你一起就太平了么?你和他哪个不是满身心眼儿?”论心计,他和长天哪一个是善茬子?
第1131章 冲出德水城(为120月票加更)
汨罗突然站定,若非她脚步轻快,险些一头撞到他背上。随后他转过身,拿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正对着她道:“你若肯与我结为道侣,我必不垂青第二个女子,也不会令你如现下这么多琐事缠身,只管一心修行问道即好。即便再忙碌,我也必会有暇陪你逛遍这世间风月。”
他鲜少说得这样情真意切,连宁小闲都为之动容。她樱唇微启正要说话,汨罗又道:“我反复查探过你的来历,却怎样也探不到蛛丝马迹,想来你的身世另有玄机。可是我辈既然修仙,就是不信命由天定,你并没有非要留在撼天神君身边的理由。”他深深凝视着她道,“我知你现在心头难以割舍,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要抽身而去,我必替你安排顺当,再无人能寻到你的下落。”
他身材高大,一靠近她就令这逼仄的空间更显窄小。宁小闲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才道:“但愿不会有那一天。”
她话中含意已经很明白,汨罗却不以为意,只笑道:“情之一物最是难言,修仙之人寿命悠长,以后的事……谁料得准呢?”
面对这样的问题,她怎样辩驳都是苍白无力。宁小闲只得道:“那便交给时间罢。现在还是快走吧,言先生还能拖延的时间不多了。”
汨罗笑了笑,转身又走在了前头,两人无言地前进小半个时辰。
宁小闲的思绪渐渐转到了方才与月娥的谈话。这个天道化身解开了她来到南赡部洲的疑问,却抖出了更多谜团。比如,为什么天道一定要将神魔狱,将长天交到她手里?为何天道要指派月娥跨越位面,将宁小闲接到南赡部洲来?为何天道就能事先笃定,长天和她会互许终身?须知男女之情最是奇妙无比,有些白首如新,有些倾盖如故。说得难听些,将同种生物一公一母关押在一起,人家都未必愿意繁殖呢,何况是神兽,是人类?
现在她还想知道,为什么阴九幽不能死?当然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动荡又是什么?可惜,月娥给不了她答案。
这许许多多谜团萦绕心间,又身处这等逼仄窄小的地方,让她一时都有呼吸不畅之感。
汨罗也听出她呼吸有点急促,却没有出声。
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机会了,二人能够独处?似乎自她离开了镜海王府,前往白玉京发卖会,他就再也没有和她单独会面的机会了。在这幽暗曲折的地道当中,她就安安静静地走在自己后面,身形娇小,连他的影子都能将她完全包裹住。但他知道,这个女子其实一点都不软弱,轻视过她的人,现在多半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这梦中世界里头,原本他该是她的保护伞,护住她不受伤害,怎知事实却是相反?他实是惭愧得紧。汨罗自己也想不明白,若换作这世上其他女人,他都有本事将她们安全地护卫在自己羽翼之下,不出半点差池,怎地换成了宁小闲,偏偏就不行了呢?
二人各有心事,这通道里头就始终安静。
那处民宅原本就修建在城墙根下,所以前半段地道绕开各处房屋的地基,还有些小曲折,后面估摸着是出了城门了,就显得比较通畅。汨罗闻着前方传进来的气息道:“风的味道变得清新了,估计出口就在前方。”
再走上几十步,土墙变成了岩壁,两人居然从一处石洞里头钻了出来,随后就听到了滔滔的水声。
果然这里连通到大河之畔。这河水量丰沛,河边的芦苇也比人还高,轻轻易易就将这石洞的入口给掩盖起来。他们站在石洞外头回望,连城门也看不见了。汨罗更是凭着走过的距离估算,此处离德水城,至少有十里距离。
终于远离了那一城变异的人类居民。宁小闲现在精力不济,而汨罗虽不在乎杀人,却不想浪费自己的魂力。所以这里四周安静,两人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德水城座落之处,乃是丘陵地带,所以从城中肯定是望不见这里的。当年那城主可是替自家性命设想得很周全啊,今日倒是便宜了宁小闲两人。
既然走到这里,汨罗也不再遮掩,观想出一头巨鹰,载着二人飞起,往东北而去。
他心细如发,之所以观想出巨鹰而不是玉舟等等其他的飞行载具,乃是因为各种鹰类在这里很是常见,莫忘了三百里外的隆骨荒野里头,原本就有一处平原以“金鹰”来命名的,所以二人乘巨鹰而行,被发现的机率亦会减小很多。
这巨鹰飞得又快又稳。夜风吹动她额前的秀发,宁小闲坐在鹰背上,突然就有一种虚寒之感,忍不住往绒毛浓厚的翎羽深处挪了挪。按理说,魂体在野外是感觉不到冷的,可她现在这样畏寒,只能说明魂魄已经非常虚弱了。
汨罗看在眼里,红眸转动,也不说话。
两人赶往隐、奉联军驻扎的营地。梦中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不同,这里头已经过去了十几个时辰,现实里也许不过是短短一瞬,连天都还是黑暗的罢?三百六十多里路程,以这巨鹰的速度不需两个时辰就到了,而月娥既然已经答应了宁小闲,就必然会让言先生护住城中小院达一个时辰之久。
扣去他们在地道里面耗去的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宁小闲的这次谈判给他们多争取到了半个时辰的缓冲时间。待得阴九幽分身发现二人已经出城,那至少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路途很太平。路上虽然也遇到了少量夜游神,但他们飞得很高,多数鬼物并不总盯着天上看,所以也没来寻他们晦气。
第一场战斗,反而是汨罗先挑起的。此时巨鹰正好飞过一头夜游神身边,这家伙长得很像鹰身女妖,尖嘴细眼、背生双翅,并且裸着身子。感觉巨鹰飞过,它只是抬眼皮看了这两人一鹰的组合一眼。
国庆双倍开启,求求求月票!
当当当,国庆期间点娘又开启了双倍月票活动,在此期间投出月票翻倍计算。
看到这里大家肯定知道水云要来求票了,咱不讳言这个,自从风云榜突然变得又清爽之后,水云得亲们的鼎力相助,10月头一天就爬回了起点月票榜的第五名。这真是大半年都未有过的好成绩了。
一时热泪盈眶,嗷呜!
每年三次双倍开启的日子,对作者而言都是看不见的刀光血影,是于无声暗处的厮杀,也是最最疲惫、最最难熬的时光。水云恳请大家将月票都投给《宁小闲》,让水云能在这场激烈的争斗中始终领先一点点。
水云也会谨守诺言,月票每满120票即加一更,尽量做到当天加更,存稿君童鞋也表示要咬牙顶住压力直到倒下为止。SO~无论是起|点的,或者腾||讯的,咱家都要哇!国庆期间都是按双倍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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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2章 风闻伯的身世(为240月票加更!)
此时早不在德水城范围内,宁小闲二人也都瞧出这头夜游神并未受到阴九幽分身的控制,因为它发现宁小闲二人心防无懈可击,并没有猎食魂力的机会之后,就懒洋洋振翅想要飞走。
就在此时,汨罗出手了,红莲业火化作层层叠叠的火网,将这家伙直接困在网中央大肆灼烧。
网中起先还传来尖嚎声,但很快地就沉寂下去,紧接着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网眼当中散逸出来,消失在空气中。火网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拳头大小的一团,被汨罗接在手中,随后掏出来鸽子蛋大小的一枚白色光球。
他将这东西递给了宁小闲:“这就是魂珠,吃掉它即能修补你魂体的伤势。方才言先生传授我提取魂珠之法,看来有效。”他的红莲业火专烧地狱恶人身上的罪孽,拿来对付这区区夜游神真是杀鸡用上牛刀,他还得小心翼翼操纵火焰,不让红莲火在焚烧夜游神魂魄的时候直接将魂珠炼化没了。
这东西她见过风闻伯吞吃,但换到自己身上,总觉得吞噬别人魂魄有些怪异。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事态紧急,实无其他选择,因此也接过来,嘴一张,头一仰就吞了下去。
没有味道,只是吞下之后,腹中顿时暖洋洋地,像泡在热水当中,最古怪的是腹中居然传来满足感,想来这即是魂魄受到滋养的表现。
再接下来,汨罗又猎杀了七头夜游神,将其中五头的魂珠都分给她,自己吃了两枚。这东西没味道自然谈不上好吃,可是吞下去那种熨贴了五脏六腑的感觉,却是很容易令人上瘾啊,想要吃了再吃,也难怪夜游神喜欢诱骗生魂贡献出自己的魂力。不过魂珠和别的食物不同,对普通修仙者来说,摄入超过自己承受上限的魂力只是有害无益。
宁小闲吞下魂珠之后,魂体变得凝实许多,连双足都重新显现出来,显见得这般滋补是有效果的。然而奇怪的是她先前处于受伤状态的时候倒还只是晕眩,现在吃了六枚魂珠后反而困乏得很,不一会儿就连眼皮都快睁不开。
对此,汨罗的解释是,人吃太饱了都会犯困,魂体也不例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罢。”
她眨巴着眼,强撑着不敢睡觉,下巴却是一点一点,模样可怜极了,汨罗望着好笑,启了个话题道:“你可知方才我从言先生那里套出什么内幕了?”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咦,有内幕?”
“嗯,还是关于风闻伯以及阴九幽分身的。”
她的双眼果然为之一亮,显然瞌睡虫被暂时打退:“言先生嘴巴一向很严,只会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如何将他撬开的?”还是汨罗了解她的爱好啊,这要换了长天,保准就用能够吓煞人的眼神逼着她睡觉。
“这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七八成,并且广成宫之役近在眼前,他再隐瞒也没甚意义。”话虽如此,宁小闲还是佩服汨罗,不愧是专业的情报头子,刺探八卦的本事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强多了。
言先生无所不知,阴九幽分身和风闻伯之间的那些阴私勾当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他。只不过以言先生的脾气,居然也被汨罗问出了这么隐秘的答案,可见后者油嘴滑舌的程度了。
汨罗不知道自己又被宁小闲打上了标签,只听她一个劲儿催促道:“快说,快说,风闻伯和阴九幽分身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好基友?”
“好基友?”她眼里的光亮得吓人,汨罗就算听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也由衷感受到了森森的恶意啊。
她轻咳一声:“……罢了,这不重要,且听你说。”
汨罗思忖了一下才道:“你还记得,当初去桐梓镇篡改风家族谱的时候,发现风闻伯的生辰八字合着是‘阴煞’之命?”
“记得。”这事儿她记得忒牢,想都不想即道,“这就是短命之相,背着这种命格的人活不过六岁,就算用秘法为之续命,也不过多延个三年五载也要去阎王殿报到。并且阴煞之命和天煞孤星一样,这种命格是不可改的,修仙者也办不到。”
“其实,办得到的。”汨罗出语,即让宁小闲吃了一惊,“世上哪里存在破不了的命格?阴煞之命也一样,这命格虽说难破,但到底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化解之,那就是寻一人与他分担。可是分担这人做出来的牺牲就太大了,如果是凡人分担,那么阴煞命格哪怕只发挥一半效力,那人也活不过二十岁;如果是修仙者分担,那么受命格拖累,修为进展就会变得十分缓慢,并且诸事不顺。这种逆天之举,天必惩之!”
“分担阴煞命格!”事关重大,宁小闲哪怕昏昏欲睡,也是竭力保住头脑一丝清明,“莫不是替风闻伯分担了阴煞命格的,就是阴九幽分身!”
“正是如此。”汨罗的红眸散发着微光,在昏暗的天空中看来尤其慑人心魄,“我们已知道萧寄云和风闻伯的确就是父子关系。不过我们原本还不清楚,萧寄云自桐梓镇降妖之后的两年间,又与风家三小姐私会多次。”
自上回得到线报,靳丝雨在徐家寻找风闻伯后代血脉扑了个空时,汨罗和宁小闲推导出来的结论,即是风闻伯十有八九真是萧寄云的亲儿子,结果被他们歪打正着给捅出来了。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谣言散播出去之后,萧寄云和风闻伯的反应都比想象要过激。按理说面对这样荒谬的谣言,身为高阶修士原本该随便辟一下谣,云淡风清地一笑而过,置之不理才对,结果这几条谣言一散播开来,直接就导致隆骨荒野之战吞噬了十余万条修仙者性命,可见对方反应之激烈。
人家小心翼翼掩盖了八百多年的秘密,一朝被他们扯下遮羞布,这对父子能不将宁小闲和汨罗恨之入骨么?
第1133章 老萧家的秘闻(为360月票加更)
汨罗接着道:“萧寄云当时是仙人境界,要孕育后代也很艰难了,只看他和靳丝雨两人结为道侣这么久了都无所出就知道。可是机率这种东西实在是很难说,他和风家三小姐幽会的次数也不多,居然后者就有孕了,十个月后生下风闻伯。风家得了仙人的种,自此要得神仙庇护,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哪怕三小姐未婚育子都将风闻伯填入了族谱当中,后面吃穿用度教养,都比照着嫡子还犹有过之。”
“按理说,萧寄云千辛万苦得了个儿子,这是天大的喜事,即便他告诉靳丝雨,对方就是再不高兴也无可奈何。可问题在于,这孩子一出生就带有阴煞命格,萧寄云大喜之后接着大悲,一时徘徊不定,也就没有告诉靳丝雨。”
宁小闲望着汨罗眼中透射出来的讥讽之意,转眼也想明白了,不由叹道:“萧寄云自己,居然不肯给亲生儿子分担命格?”
“分担了阴煞命格之人,不仅修为会受影响,连自身气运亦受连累。”汨罗嘴角轻扬,却是嘲弄意味更足,“偏巧这时候萧寄云正要冲击真仙之境。你也知道,修仙者冲击下一个境界若是失败,其反噬之力可是相当惊人,连金丹、元婴期修士尚有生命危险,何况是由仙人境冲击真仙境的萧寄云?这么关键的时候,他怎么敢折损自身的修为和气运?”
修仙者么,终究还是爱自己更多一点。子孙嗣没了可以再生,若是自己的命也没了,那才真叫玩完。“所以他就坐看自己亲生儿子去死么?”
汨罗嘿嘿一笑:“风闻伯从小就是个药罐子,什么病都能得,风家三小姐甚至不敢带他出门,只因别人家孩子都能活蹦乱跳出门去,可是风闻伯出门就算带上仆从无数,最后也会莫名其妙掉到河里,或者跑到街中央险些遭马车碾压,又或者被莫名其妙的人误伤,显见得阴煞命格发挥了作用。风家三小姐以泪洗面,儿子也不见好。风闻伯活到六岁,哪怕有广成宫送来的灵丹妙药支撑,也是骨瘦如柴,眼见得他六岁的生日将至,整个人就是奄奄一息,只差一口气了。”
“这时候,阴九幽分身就出现了么?”这家伙真像苍蝇,哪里有腐肉,哪里有机会,他都能第一个闻着。
她掩口打了个呵欠,困了。
“是。其实萧寄云也无法坐看惟一的爱子等死,因此作了最后的准备。他已找来一名炼虚期修士,半笼络半强迫他给儿子续命,结果这人居然临时逃走了。萧寄云正自焦急,阴九幽分身就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对萧寄云说愿意分担风闻伯的阴煞命格。萧寄云当然知道他的底细,也晓得共同分担命格的两个人从此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会独活,那是比亲兄弟更加亲近的关系。”
抛却阴九幽分身的身份不说,他自然远比炼虚期修士更加强大,并且魂修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他作为一个分身本就没有命格,自然不会受到阴煞之命的影响,以及气运的影响,更不在乎修为停滞这种事。若说天下底谁最适合分担阴煞之命,无疑就是魂修的分身——魂修本来就是天地间的BUG啊。萧寄云要是将儿子的命绑在金丹期修士身上,自然不如阴九幽分身稳妥了,这家伙活了好几万年,生命力比小强还小强,风闻伯与他共享寿命,那自然是一举就打破了阴煞命格的束缚。
“萧寄云终究无法抗拒父子天性,一咬牙、一跺脚之下就答应了对方。”汨罗冷笑道,“也许那时萧寄云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阴九幽分身,教化好风闻伯。”
“此后,萧寄云就动用了自己的身份,将风闻伯接入广成宫修道学艺,那段历史从我获得的情报和广成宫本身的纪录里都可以查到,萧寄云对他的栽培虽然遮遮掩掩,但说到底却真是不遗余力的,可见对于当年不能分担儿子的命格仍然心怀愧疚。”
“可惜,共同分担阴煞命格之人不仅命运相同,连脾性都会渐渐相似,不是风闻伯影响了阴九幽分身,就是阴九幽分身掌控了风闻伯的性格。嘿嘿,阴九幽这分身存活了三万多年,怎可能被一个小P孩同化?因此风闻伯摆脱了早死的命运之后越是长大,性格就越接近阴九幽这一分身,阴险、狡诈,擅长伪装。萧寄云又时常闭关,一次就是几十年,等他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萧寄云反而不敢和靳丝雨提起此事,惟恐与她离心离德。他这位道侣也是修为精深的仙人,若是拿到风闻伯八字,说不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阴煞之命,届时风闻伯逆天改命的过程,却叫萧寄云要如何搪塞过去?要知道阴九幽的本尊此时正被镇压在广成宫玉笏峰当中,外人不知道,靳丝雨作为广成宫的尊者却必然晓得这个重大秘辛,她怎会容忍广成宫的敌人和萧寄云的儿子命运给牵到了一处去?萧寄云更不希望此事声张出去,阴九幽是中古之战的元凶,难保没人来寻仇杀掉他的分身,风闻伯也要一起送命。”
好曲折。“条件呢?”
汨罗奇道:“什么条件?”
“阴九幽分身自告奋勇替风闻伯分担命格,总不会是学雷锋做好事、上门送温暖吧?他对着萧寄云开出什么条件了?”
汨罗轻笑道:“就是什么条件也不开,萧寄云才答应了的。可是将风闻伯绑在自己身上,岂非已是最大的好处?有萧寄云庇护,风闻伯在广成宫内地位必然蒸蒸日上,偏偏阴九幽分身和他命运相连,这也相当于分身在广成宫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我们已知道,这个分身打入广成宫内部,主要还是为了寻找当年广凌子的后人,解开玉笏的禁制,将阴九幽的本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