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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89章 追击撼天神君(双更合一)

    蔚文龙不防他翻脸无情,大惊之下正要开口再求情,边上一名修士随手一抓,捏住他脑壳。只听得“啵”地一声轻响,人体最坚硬的颅骨被一把捏爆,里头的浆液喷出数尺之远。

    眼前修士追杀凡人,场面血腥如修罗场,不时有凡人短促的咒骂和惨叫声响起。沉夏不为所动,低低喘息两声道:“去一人将黄萱救出来,僖穷、僖途留下,你们都回七宿岛帮忙。”

    边上修士不放心道:“大人,您身体不妥……”

    沉夏挥手打断他:“我原以为他还是个扎手的点子,现下撼天神君被这十几个凡人都迫得返身逃命,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倒是云梦泽关闭在即,你们速速回去帮忙,务必将大伙儿都带出来。”

    看得出他平时即是言出如山,这些修士虽然面露担心之色,却无人胆敢出声反对。

    四下里杀声渐弱,沉夏拂袖转身,带着两名贴身侍从进入隘口,其他人遵照他的旨意行事而去。

    #####

    波涛涨落,永恒不变。

    追入丛林的乾清圣殿门下,被毫不费力地甩脱了,此刻大概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中乱转。在七宿岛北部海岸不见天的丛林里,想迷路可是轻而易举。

    宁小闲伫在海边洁白的沙滩上,听着海水永不变调的歌声。陆地的尽头就是七宿岛,前面是一片浩瀚汪洋,没有路了。

    她慢慢往后靠到长天怀里。突然道:“喂,认识这么久,你还从未送过我花儿吧?”

    长天微微一怔。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才笑道:“果真没有。”

    他低头,望见脚边就有一丛萱草,开着桔红色的花,形似百合,随着海风摇曳,望之甚美。于是俯下身精挑细选几朵摘下,拢作一束递给她。

    宁小闲接在手里看了两眼,突然笑得直不起腰:“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是厨娘命么?竟然摘了黄花菜来送我!”

    长天皱眉道:“什么?”

    她将脸埋在花瓣中。轻吸一口:“这是萱草,别名黄花菜,有轻微毒性。不过用硫磺熏蒸成干后,做成菜肴味道就鲜美得很。你尝过不知道多少次啦。只是记不住它的模样罢了。”

    他哪会记得这种小事。不过这里有百花姹紫嫣红,他怎么偏偏就选了个做菜用的花儿?长天的表情垮下来,伸手要取走这束花:“扔了吧,我再摘别的送你。”

    宁小闲躲开了,将萱草抱在怀里:“你送我的第一束花,说扔就能扔掉么?”

    他闷闷道:“你不喜欢,我另行采过。”

    “谁说我不喜欢。”难得见他吃瘪的模样,她心里甜丝丝地。怎会让他将花儿夺走,“其实萱草又名忘忧草。吉利得很,还有个别称叫做‘宜男草’,妊妇佩戴这草会生男孩儿。”话刚出口,就见他从花束中抽了一支萱草佩到她衣襟上,不由奇道,“你作什么?”

    长天眨了两下眼:“你不是有言,佩上会生男孩。”这丫头作弄他,当他找不回来?

    宁小闲的面庞果然就彤红一片,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最后伸手又要拧他腰部,被他一把抓住了按在怀里。她挣了两下见挣不脱,也就安份了。

    两人静静依偎,过了好半晌,她才幽幽叹了口气道:“长天,我们逃不出去了么?”

    方才在林中,她也见到了七宿岛方向飞来的流虹。云梦泽腹地还藏有其他修仙者,沉夏的秘密果然藏得很深。骑着大黄奔到海边,她头脑也早已冷静下来,不复刚刚脱出大阵的喜悦。

    这里离云梦泽的入口,少说还有大半天路程。可是若她没记错,云梦泽最多还有十来个时辰的时间就要关闭了。下一轮再度开启,又要等到三百年后。

    外头的数百乾清圣殿弟子会放他们离去么?最重要的是,云梦泽深处的人,会放他们离去么?这样才出绝境,又入死路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哪。

    长天闻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轻轻道:“那却未必。固隐山河阵都拦不住我们,何况是云梦泽。”

    话音刚落,已有一个讥讽的声音响起:“看不出,撼天神君也是安慰女子的高手。”

    宁小闲深吸了一口气,才从长天怀里脱出,看向身后。

    林中走出来三个身影,当先一人正是沉夏。

    他颜色太盛,随意往这里一站,生就令方圆数十丈内的野花都黯然失色,然而目光阴鸷,紧紧盯在长天身上。

    大黄发出急促的咆哮,脖项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对着他们呲牙咧嘴。宁小闲心中暗叹,轻轻拍了拍它的大头,表面仍是明知故问:“沉夏是怕我们来不及出阵,要来载我们一程?”

    沉夏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欢畅:“正是,我特地来送神君一程。”最后几个字杀气四溢,毫无掩饰。这两人明明是凡人肉身,却在第四幕天地给他造成了恁大麻烦,这一身伤及肺腑,待得出了云梦泽之后还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尽管早已料到,宁小闲还是觉得心中一沉。长天一开始就未料错,这人果然想在云梦泽当中要了他们的命!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们已替他破了固隐山河阵,打断了数万年来的枷锁,这云梦泽当中还有谁能撄其锋芒?

    她叹气道:“你想坏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沉夏笑得如沐春风:“若我未记错,最后一条约定是‘脱出云梦泽之后,至少百年之内不得与隐流为敌’,那么这个约定就是离开云梦泽之后再生效,我此刻就将你二人杀了。算不得违约。”

    他柔声道:“你二位在云梦泽内尚是凡人之身,就能搅风撑雨,我也是佩服得很。若让你们出了这个小世界。我以后哪里还有机会杀得掉你们?”

    长天突然道:“你特地赶来,是要亲自下手?”

    沉夏点了点头:“撼天神君何等人物,我怎能假他人之手杀你?必得死于我手,方显出我对你的敬重!”

    宁小闲听得怒极,本要刺骂他几句,抬眼见他面色肃然,显然字字都是发自肺腑。不由得呆了一呆,喃喃道:“云梦泽腹地,怎会有修士?”

    沉夏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你认得他们的祖先。”

    哪怕心情沉重。她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僖氏后人?”

    居住在七宿岛上的这许多修士,居然是供奉玄武的僖氏后代!

    沉夏点头证实道:“不错。论忠诚,人类可比妖怪要可靠得多。娘亲怕我长久一人太过寂寞,在殒落之前将僖氏一族也纳入了云梦泽深处。守护于我。”

    玄武为了自己的孩子。当真是思虑周全,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她统率群妖已久,深知妖族的本性,与其选择妖怪行守护之职,还不如选择虔诚信仰于她的僖氏一族。果然数万年过去,僖氏在云梦泽内繁衍旺盛,也培养出这许多大修士来。

    说到这里,沉夏森然道:“闲话时间已经过去。撼天神君你也该上路了。若想自戕,我绝不阻拦。”话毕。身上即有强大杀气蒸腾而起。宁小闲现在虽是凡身,目力仍在,一眼就能看出他身后的两名修士也是道行深厚。这三个家伙对付自己二人,真是大材小用了。

    她心里酸涩难言,转头再不多看这人一眼,又觉腰间一紧,却是长天将她牢牢揽在怀里,右手抽出南明离火剑,缓缓将剑尖对准了沉夏道:“我无那习惯。若有本事,你自来取。”

    他面沉若水,沉夏更是听到他心跳连多跳一下也未有,显然是冷静如故。死到临头还能这般从容,他在固隐山河阵中见惯了众生嘴脸,却也鲜少见到这样的,联想起撼天神君在阵中表现,不由得暗自感叹,却也更坚定了杀掉他的信念:这样心智深沉的大敌,留不得!

    明知对方不过是两个任他宰割的凡人,心里不知怎地却有些紧张。沉夏上前一步,山河阵已经擎在手里,锋利的刃圈都发出黄光,他微笑了一下道:“容我送你一……”

    “程”字还未出口,他徒然面色一变,山河阵突然往后递出,将脚边腾起来的一小缕黑烟尽数打散。

    恰在此时,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僖穷突然反手一剑,干脆俐落地将僖途的脑袋削了下来!

    他二人本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又站得极近,僖途哪料得到他会反目相向,连抵抗之力都没有,大好头颅就落到地上连滚数圈,身体却兀自挺立着,颈子里的血都怒喷出来两米多高,极是惨烈!

    变故徒起,长天却面不改色地抱着宁小闲跃上诸犍后背,低声道:“走!”动作一气呵成。

    大黄越发机灵,不须他催促就迈开四腿,飞一般冲入林中!

    宁小闲趴在他肩上往回望,见到突然倒戈相向的僖穷眼中有微弱的紫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

    哪里是什么僖穷,他明明就是涂尽!

    一直下落不明的涂尽,原来不知何时缠上了沉夏的近卫,占据了僖穷的肉身,就等着关键时刻发出致命一击。可惜沉夏太过警觉,先行击散了涂尽放出来的分身,否则接下来的局面就要顺遂得多。

    沉夏大怒,还未来得及细想其中缘由,涂尽已经操控着这具修士肉身,将他死死缠住。他是魂修,主要力量便是由操纵的肉身体现出来,肉身越强,其发挥出来的力量也就越强。此前在云梦泽之中,他所控制的都是凡人之躯,能力有限,然而僖穷的修为却到大乘后期,哪怕放在南赡部洲上也是各大仙派待若上宾的强力打手。

    涂尽得了这具躯壳,就有千百种花招流水价般使出来,一时都令沉夏抽不出手。后者虽然是渡劫前期大圆满的修为,但一来在固隐山河阵当中受了重伤,此后一直奔波未得空闲疗愈,二来虽然得了玄武真传,但他被困在云梦泽太久,若论与人动手的实际经验,到底不如涂尽这样千锤百炼,又有阴九幽数万年底蕴的老手,并且僖穷这人居然擅于罗织结界,沉夏在他的结界内应敌,只觉缚手缚脚,只是山河阵散发出来的神器气息实在太强大,居然是连魂体都能伤及,并且方才涂尽放出来的一缕分身也被沉夏打散,令涂尽的修为一时都受了些影响。

    就这么几息的功夫,诸犍就跑得连影子都看不着了。

    沉夏沉着脸,瞅了个空子伸手一招,顿时有一条巨型水蟒自海中冲出,要将涂尽缠住。他继承了玄武的两系天赋,虽然还未渡劫,动用不了星宿之力,但于水、土二系神通却是天生融汇贯通,这里又是海边,召唤出来的水蟒声势浩大,一下就将涂尽包裹于其中,并且此物不惧物理攻击,一时很难被挣脱开来。

    沉夏退开两步,脑海中虽然怒火熊熊,却清楚无比地知道,僖穷的变故必须与撼天神君有关,这人手里秘法层出不穷,有许多到现在他也没参透。当务之急,是要先去取了长天性命,回头再来料理僖穷不迟。因此他手上的山河阵突然光华大作,下一瞬,人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涂尽吃了一惊。他不曾与长天共同经历第四幕天地,自然不知沉夏的真面目,这人突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必然是遁术使然,不过这方式不是他已知的任何神通。然而水蟒将他缠得太死,哪怕他拼尽全力,想在几息内脱身却不可能。

    神君那里……麻烦了!

    大黄正在林间狂奔,速度快得几乎脚不沾地,宁小闲却恨不得它再多长两条腿出来才好。

    诸犍飞身从一丛南天竹上头蹿过,正好和蓦然抬头的七、八个人打了个照面。

    这真是狭路相逢。

    短暂的惊讶之后,乾清圣殿门也顾不得这两人为什么突然走回头路,下纷纷抽出武器来攻。

    长天拍拍大黄后股,催促它保持高速前进,手中南明离火剑如毒蛇扑兔般刺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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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0章 不死不休!(为210月票加更)

    他出手后发而先至,第一次击在对方手腕上,将敌人齐腕剁下;第二次直接从另一人眼睛刺入,自后脑穿出,血泉飙出来的时候,大黄已经冲出去七、八丈远了。↑UU小说,www.uu234.com

    又有一人提剑来袭,宁小闲被长天锢得太紧,动弹不得,只好拍了拍肉球的身子。它即弹出最后一条触手,将这人拦腰卷住,正要甩飞出去,长天突然怒喝一声:“敢尔!”左手屈握成拳,重重打在大黄身上!

    这一拳力道惊人,打在大黄健硕的肌肉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哪怕它正在全速飞奔都被击得侧身飞出,口中也发出吃痛的吼叫声。

    不过它哪敢责怪男主人,因为就在它原本要落足的地面上,突然“长”出了一枚又粗又壮的尖刺。这枚石刺的根部都有水桶粗细,而顶端却细比针尖,这一下从地底戳刺出来,光是高度都达到了六尺(近两米),黑黝黝地好不壮观。

    使出这东西的人心思阴狠歹毒,正要借着乾清圣殿门徒分散长天二人的注意力,从地底召了这么个东西出来,选择的时机也是妙到巅峰,恰好在诸犍落地时刺出,若无意外,都能将这头豹子扎个透心凉,豹子上的乘客至少也要死掉一个。

    石刺乃是从草地里探出,之前没有半点征兆,也不知道长天是怎么发现的。宁小闲的心却像浸到了冰水里头,一阵收缩。这样的招式,她见过玄武使出。所以此刻出手的必定是沉夏。

    他追上来了,涂尽没能截住他。

    紧接着,这一处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十余丈宽的一条口子。里面黑沉沉地不见底。两人一豹脚下踩空,和着草根泥砂土块同时下坠。

    时人管地颤叫做地龙翻身,可是天然的地颤必然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就算地面开裂,那也是相当缓慢,哪一回也没有这样快捷无声的。

    大黄不甘心地咆哮出声,在脚边同样下落的一块大石上用力一踏。借力跃出去三丈远,又踩中了另一块石头,第二次再使力上跳。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它也被迫出了浑身解数,尽管身躯庞大,却能弹跳若蚤,居然离地面越来越近。

    宁小闲的心都悬了起来。但凡有一丝神力在身。她都能做比大黄更好。可惜这具肉身的弹跳力太弱,他们只能寄望于大黄给力些,再给力些。

    眼看着再有一次挪跳,他们就能离开这个吃人的豁口,跳回安全的地面。恰在这时,前方的石块突然往边上挪动了一尺。

    这一下挪动好生突兀,就像是平空被人推开一样。可最糟糕的是,这一记轻挪。令大黄再也没有了落足之地!

    它前爪踏空,庞大的身躯毫不停留地落下。背上的两个乘客自然也不能幸免。

    两人一豹,齐齐坠向了黑暗的无底之渊!

    这时,岩壁间才现出沉夏的身影,初初犹在五丈之外,再一闪动,已欺近身来。

    随后,那一对神器以千钧之势劈斩下来。凛冽浓厚得若有实质的杀气,令流动的风都凝固了。

    宁小闲黑漆漆的瞳孔中都映出他双手所执的山河阵通晓主人心意,散发出淡淡的黄光,外圈的锋刃高速震动,传出蜜蜂振翅一般细小的嗡嗡声。她甚至看到金色环身上的妖文缓缓流动,带着说不尽的妖异美感。

    可是她躲不过去。

    莫说她身无神力了,大黄此刻身在半空,三人根本无处借力,只能随着惯性下落,不能躲、不能逃,甚至无法格挡。

    沉夏出击的时机,依然把握得妙到巅峰。就连他自己,眼中都露出了兴奋和满意之色。

    搏杀撼天神君,这是从未有人能够完成的壮举。他要亲手摘下长天的头颅,成就不世的荣耀!

    这一记滑斩毫无花俏,大开大阖,只消击中目标,就能将两人一豹齐齐地当胸剖作两半。并且外放的罡气如刀,她单薄的身体已经感觉到了它的锐芒。

    这一回,才真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都嗅不出一点点生还的可能。

    冰冷的杀气侵得她眉心发凉。都说人死前会回忆平生种种,她觉得那一定是假话,因为她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惟有双手像有自主意识般,将长天攥得更紧。

    他的胸膛很暖和。

    她乘坐在长天前面,若金环斩下,首先会将她一剖两半,然后才轮到身后的男子。以山河阵的锋利,恐怕批肉割骨不会比切黄油更费劲,并且人若是被腰斩,很大机率不会立死,反而要呼嚎辗转,受尽苦痛才慢慢咽气。

    可以预见的死法这样惨烈,这一刹那她的心中竟是无忧亦无怖。只要能和身后人共赴黄泉,似乎连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了。

    只是她心中终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一点点而已。

    #####

    这一处气派府邸中,琉璃瓦、白玉阶,连屋脊上的镇邪狮子都镏了真金,处处花团锦簇。

    正有一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将今晨沾了露水的琼花小心翼翼地插|入水晶瓶,再倒退着,踮起脚尖离开。

    她不敢惊扰了这里的主人。

    书房里只有一个少年。他穿着粉白团花的大袖宽袍,窗外一缕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愈显眉目悠远,唇若涂丹,那一双眸中灵光闪动,唇角微微上挑,看起来正是转盼多情、语言常笑的翩翩儿郎。

    明明是这样俊美如画的少年,可是那侍女从头到尾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屋角焚着龙涎香,他面前摆着一局棋,对面却没坐人,好半晌才落下一枚白子,回头却又寻黑子给自己添堵。

    自弈,看起来的确是风|流高雅之事。

    不过无人知道,此刻他脑中正有另一个雄浑的声音笑道:“凡人发明这玩意儿,居然暗含杀伐进退之理,倒真是有趣。”他一说话,就在皇甫铭的整片识海激起回音不绝,浩大庞勃,仿佛天地之音。

    皇甫铭却很不喜欢这样,他哼了一声,丢下手中棋子道:“别光顾着感叹,你又要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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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1章 逆转(为280月票加更)

    这声音啧啧道:“怪事,怎地到了棋盘上,居然赢不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皇甫铭微微一哂。他自幼家学渊源,琴棋书画都是必修课目,光是浸淫棋道也有十几年了,怎会输给一个摸着棋盘不过数月的老家伙?

    只听这声音笑道:“你不是常将你那姐姐挂在嘴边?她进了固隐山河阵,那可是有去无回之地,这几天怎没见你担心她?”

    皇甫铭随手将一粒白子给弹到了半空中,懒洋洋道:“有撼天神君在,自可护她无恙。”话里忍不住还是带上了酸意,想起那男人的风姿气概,难怪将姐姐迷得神魂颠倒。日后若要令她回心转意,只怕加倍困难。可是机率再小,也值得他一搏的。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不由得一转:“你猜,姐姐若是发现了撼天神君的小秘密,还会对他这般掏心置腹么?”

    雄浑声音不以为意:“修为如我辈,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发现不发现,巴蛇怎会在乎?”

    皇甫铭拊掌道:“你不懂。我姐姐自是与众不同的,撼天神君怎样讨她欢心都不为过。呵,她向来最恨遭人欺诳,我倒想知道她发现真相后会作何反应。可惜,这一回没有傻蛋施展请神术,我二人过不去一观了。

    他自语:“我的好姐姐,你可莫要轻易心软饶了他!”

    低笑声中,另一粒黑子飞出,“啪”地一声,将空中的白子击成粉末。

    #####

    她紧紧闭眼,等待锋锐加身的那一瞬间,偏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长天若有若无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有懊恼、有愤怒、有苦闷、有悔意,还有一点点无所适从。她都不晓得,自己怎会在生死关头听出来他突然拥有了这许多情绪。

    长天伸手一扯,噬妖藤肉球就弹了回来,被它缚在藤尖上那名乾清圣殿门下,顿时像炮弹一样撞向山河阵。这一下后发先至,居然比山河阵欺近的速度还要快上那么一点点,所以这人一下就撞在环尖上,长声惨叫中,被整整齐齐地自左肩到右腿一剖为二。

    鲜血顿时四下飞溅,不过还没溅到他二人身上,金环已经劈近。区区一具身体,当然阻不住它的汹汹来势,然而被划作两片的尸身却能在这一刹那挡住沉夏的目光。

    随后,一截透着红光的剑尖突然自沉夏视线的死角当中递出,在两只金轮上轻快地各拍了一下。这动作轻盈如蜻蜓点水,却快得连沉夏都看不清先后,只觉得一股庞沛无伦的力道从剑身传过来,莫说那力道绝非凡人能有,就是由他来面对,居然都生出了蚍蜉撼树的无助感啊!

    这两下轻击用劲也极巧,两环一与剑尖相触即往左右两边荡开。可是莫忘了,它们是被沉夏执在手里的,并且为了亲取撼天神君的首级,他这一下可是合身扑出,所以双环这一下滑脱,他前扑之势还未止住,胸前却已经空门大开!

    他与山河阵这神器乃是心念相连,立刻就听到两只金环居然传出了凄厉的哀鸣,仿佛受到了极大损伤。

    这一瞬间,沉夏可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初衷,握住了山河阵就要施法遁走!有这神器在手,他在云梦泽之中尽可来去自如,无人能阻。

    偏偏这时,他下意识地觉得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无论是自己握紧金环的动作,还是四人一起下坠的势头,甚至是自己思维的速度,居然都像在泥淖里游泳,每前进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海量的时间!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长天手中的长剑划过奇异的弧度,再一次刺来。这一剑既不惊才,也不绝艳,仿佛世间自有长剑这样法器以来诞生的第一式攻击,纯朴得没有任何半点花俏,却只剩下一个特点:

    快。

    比过隙的白驹更快,比天边的闪电更快,甚至比人类思维速度的极限还要快得多。沉夏先见着了这一式的起手,剑尖就仿佛刺入了另一个时空不见,随后直接便从他胸口扎入,后背捅出,干脆得像是刺穿了一只蝴蝶。

    随后,剑尖上附著的可怕炙热才爆发开来,席卷全身。这样身陷岩浆般的痛苦令沉夏嘶吼起来,不得不调动水系灵力去缓解烈火焚身的苦楚。

    这时长天的声音才传入他耳中,平淡中还有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咬牙切齿:“哪里逃?”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刺穿的也是沉夏的右胸膛,恰好在玄武造成的伤口上再叠一记。只不过这一下势头极猛,只听“夺”地一声,竟是将沉夏钉在了岩壁上!

    与此同时,两人一豹下落的趋势也已止住了。长天顺手一抛,就将大黄扔到了安全的地面上。

    宁小闲惊魂未定,却发现脚下虽然空空荡荡,长天却是左手将她紧抱在怀里,居然凌空站定了,稳若磐石,与沉夏当面对望。

    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中突然混乱不堪,一时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毕竟她还真没有活够;一时却又有种种迷惘困惑纷至沓来,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又出现了,却总是有个线头没有抓住,否则这千头万绪就能一下子理清。

    沉夏一张俊颜胀得通红,显然是运起灵力与南明离火剑上的恐怖高温对抗,可即便如此,伤口还是被烫得嗤嗤作响,时有白烟蒸腾而起。这时就能看出山河阵上有两道浅浅的裂隙,然而依然散发出阵阵黄光,护着主人对抗敌人施予的暴|虐。他忍痛从喉间挤出几个字:“你,你一直在诱我近身?”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三幕天地行将结束时自己刺中撼天神君的那一剑,为什么恰好就刺在并非要害的右胸?

    在毕方宝库中,撼天神君展示给他观看的乙木之力,只有那么柔弱的、行将熄灭的一小团。

    整个第四幕天地,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撼天神君都没有出手,规矩得像个凡人。

第992章 玄武?

    纵使在固隐山河阵已被破去,这两人甚至还来不及品尝死里逃生的喜悦,就被乾清圣殿的十来号人追得返身逃入了云梦泽腹地,何其狼狈?

    这一切一切,原来都只不过是眼前这男人在刻意示弱,通过明里暗里种种迹象,向沉夏暗示“他很弱”,弱得不再是那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兽巴蛇,弱得沉夏可以放心大胆地近身刺杀,取其头颅!

    无论在玄武传下来的记忆当中,还是从进入固隐山河阵的修仙者口中了解到的撼天神君,都是高傲、冷酷、神秘而强大的,沉夏怎么能料到他居然能够忍气吞声、自甘平庸?

    这样孤傲的大神,不该是对凡人轻之贱之,不屑一顾的么?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其中之一员?

    他此刻当然也明白,长天这样处处隐忍,甚至以身犯险,为的不过是换取一次贴身搏击的机会。

    有山河阵相助,这里就是沉夏的主场,他能和木之精一样在云梦泽当中来去自由,不说所向披靡,至少全身而退是不成问题,否则如何能在固隐山河阵的第五幕天地中无数次存活下来?对付木之精,长天还有乙木之力,可是要对付沉夏,他就只有先行创造机会,一蹴而就!

    长天这样久经沙场的老手,自然知道敌人的弱点往往就藏在最强之处。要破去山河阵加持给其主人的遁术,惟一的办法就是以有心算无意,以快制快,将他拦截下来。

    为了决定胜负的这一刻,他可隐忍了好些日子了。

    这一场较量,终是沉夏败落了。虽然继承了玄武的衣钵,他却终究欠缺了娘亲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得来的阅历,那样宝贵的经验只能靠自行感悟,不可能随着神通术法一起传承下来。

    长天不加理会,只将剑尖又刺入几分,冷冷道:“遗言?”听过沉夏的话,他怀中的娇躯就突然变得僵硬,随后略微颤抖起来。长天不敢低头看她,心里却暗自一叹:

    她终是知道了。

    “你所图谋的,最终也是山河阵罢?”沉夏哈哈笑了几声,尾音却变作剧烈的咳嗽,血沫子从唇角流了出来,“成王败寇,杀剐都随你意!”

    长天微微一哂:“那我便不客气了。”手腕一转,长剑即随心而动,竟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沉夏也拦胸斩作两截!

    可他剑势才动,沉夏身后的岩壁上蓦然黄光大作,似是有物绞住了长剑,令它一时都移动不了分毫。

    以南明离火剑锋锐无匹的特性,这天下能阻它去向之物真是屈指可数!然而长天下一瞬即感应到,这物的阻挡之力虽然顽强却甚是短暂,就这么一弹指的功夫,他都能感觉到这外来力量的迅速衰竭。

    只要他再度挥剑,沉夏必定能被劈作两半!

    不过此时,三人耳边已有个声音幽幽响了起来:“撼天神君,剑下留情!”

    这声音一出,莫说沉夏了,就连宁小闲都一下子石化。

    在第三、第四幕天地中,她可是听过了许多次了,怎可能认不出?

    岩壁中的黄光飘出,很快汇聚成一张女子面庞,柳眉樱唇,星眸瑶鼻,十足动人,却不是玄武又能是谁?

    长天眼中精光爆起,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手中动作却停了下来,凝声道:“玄武,你竟未死?”方才黄光闪动,他就已经辨别出这是厚土之力。当世的又有几个人,能拥有这样的星宿之力?

    沉夏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颤声道:“娘,娘亲?”

    他自云梦泽腹地破壳而出,数万年来孤寂生长。云梦泽虽然是玄武身躯所化,他却从未听她出过声、喊过自己,只道她已经化身天道,泯然于这方小天地之间。此刻骤然听闻,一时几疑身在梦中,心里千百种滋味一起汇聚,竟忘了自己还受着长剑穿胸、炙焰灼身之苦。

    他忘了,玄武却不会忘,她不回答儿子的话,只轻轻道:“放了沉夏,我以重礼酬之。”她经验老道,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叙旧,而是谈判。

    长天微微一笑。他知道玄武既是化身天道,就不能直接对他出手,当下南明离火剑轻转,在沉夏的痛哼声中道:“他在阵中对我处处不敬,理当受死。”

    玄武视若不见,摇头道:“撼天神君,我知你并不将他放在心上,这般言语,不过是讨价还价。”

    宁小闲不发一语听着,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玄武的声音虽然清越好听,却着实呆板,更没有半分生气,像是电脑合成的甜美女音一般。

    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一身湿漉的涂尽也已赶到,见长天掌控局势,干脆牵着大黄站到一边。饶是他心志坚定,见到眼前场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长天被玄武说破意图,也不恼怒,只微微一笑:“我杀了你儿子,自有山河阵入手。你还有什么宝物,能抵得过这件神器,外加能赎他一条性命?”

    玄武淡淡道:“你背负的乃是东方七宿星力,山河阵虽为神器,乃是为我玄武一脉量身炼制,却不合你用。若你肯放过沉夏,再将山河阵还给他,我便将我数万年来的修炼心得赠送与你。”

    她是四神兽中首先进入了神境的,活的年头又长,若说能得到她的修习心得,南赡部洲上也不知多少人会一夜颠狂?长天却嘴角轻扬,语含不屑:“山河阵乃是行军打仗的利器,我又有大战在前,只这一件宝物在手,或许就能决定胜负,救我麾下儿郎性命!区区心得,怎能相提并论?”

    宁小闲看看他,再看看玄武,两大神兽居然聚在一起讨价还价,神境大能的威严形象真是瞬间就幻灭了啊。

    “那么再加一码:我研摩天道的心得,如何?”玄武双目直视长天,侃侃而谈,“云梦泽是我研悟了南赡部洲的大千世界天道之后所开辟的小世界。运行数万年来,规矩宛然,有条不紊。若说当世还有人对天道钻研如此之深,舍我其谁?”

第993章 云梦泽的末日

    长天一时默然。玄武这话听起来虽然自得,却也并没有错。云梦泽在她的维护下运行数万年,单这一项而言,她对天道的理解实在超过旁人,甚至超过他甚多。

    又听玄武接着道:“我观你境界,也只差临门一脚就到真神之境了,所欠缺的,无非也是对天道的感悟罢了。我辈终此一生如鱼跃龙门,不过为了多看一眼大道上的风光。我们四个当中,只有你走得最远,有我的体悟为鉴,你今后证道必能更加顺遂!”

    “我儿不过渡劫前期大圆满的修为,哪怕出去渡过了天劫,也仅是仙人之境,整个僖氏部族人数也不过两万余人,你堂堂神君,何惧之有?”这话却是激将了,她知道神兽的性格向来孤傲。

    这一次,长天沉默了更久,才终于点头道:“善。不过沉夏离开云梦泽之后,我们原先的约定仍然有效,并且他这一次须助我拿下广成宫!”

    现在是他为鱼肉,人家为刀俎,能得活命的机会,沉夏当然不会说不。只是他也明白,自己这一应承下来,恐怕就被绑到了撼天神君的战车上。毕竟他一出云梦泽就帮着隐流攻打广成宫,要令世人怎么看待这支新生的势力?

    撼天神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他推入了极被动的局面。

    双方条件既已谈拢,玄武为表诚意,先召了一枚黄晶出来。这东西晶莹剔透,却带有这类宝石少有的莹润质感。仔细察看内里,还有淡淡的黄光流转,显然玄武心得藏于其中。宁小闲鉴宝的眼力很好。且不说里面承载的是能令任何修仙者垂涎三尺的心得,单只这枚宝石本身的质地而言,在人间就能卖出个罕见的高价。

    长天将它拿住,随手收了。而后沉夏狠狠发了个毒誓,长天也召回了南明离火剑,丢给他一枚丹药道:“这是还魂引,服下后身体|内外的伤势立刻痊愈。不过五个时辰后会昏迷三天三夜,并要折损六、七年阳寿。”

    沉夏苦笑道:“很合理。”伸手接来服下了。果然药物才吞进肚里,周身立刻泛起舒适之感。仿佛浸泡在温泉当中,所有伤势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并有无穷无尽精力滋长出来。不过让他现在再对长天出手,他也没有勇气了。

    长天这时才转向玄武道:“你不是已化身天道?”

    “然。”玄武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儿苦笑的神情。“天道原本最是方正不阿。循规蹈距,可是我化为天道时心有不甘,于是仍有一缕神智未灭。我平时默默注视孩儿已久,都不敢与他对话,怕扰乱了这方世界,直到今日见他行将殒命,终于挣脱出来,却也只能说上这么两句话儿了。”

    她面向长天。正色道:“我现身出来,就是打破了云梦泽的天道运行。这个世界本是因为秩序而存在。现在既然根基已破,那么云梦泽最多还有四个时辰就会全面崩溃,诸位还是尽速离开吧。”

    天道有天道的规矩,不能直接插手本世界的事务,所以她默默运行了数万年,也旁观了数万年,哪怕沉夏被困在固隐山河阵之中,她也不能出手救他,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惟有到了儿子性命垂危之际,她终于再也管顾不得,一朝破功。

    天上又飞来几道流虹降下,却是来迎沉夏的僖氏护卫。他们见到玄武化出的面容,也是大吃一惊。时间紧迫,沉夏向三人招呼一声,就先行返回了七宿岛。

    他在这里生活数万年,手下又有僖族修士两万余人,也算家大业大,等同于一个宗派了。这么短短四个时辰之内就要全部撤离,那许多珍宝、丹药、法器,以及杂项,收拾起来难道不用花时间吗?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还要拨出时间和玄武聊上一会儿,沉夏哪敢不抓紧?

    娘儿俩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云梦泽一旦崩溃关闭,沉夏就再也见不着她。

    乾清圣殿余下几人,都被僖族的修士带走了,这里一时又没了旁人。

    这厢长天将宁小闲抱到了裂口的另一端,才将她缓缓放回地面。

    他心情丝毫未见轻松。虽然云梦泽之行的目的还算圆满达成,不过他明白,接下来才是真正艰难的部分。

    甫一脚踏实地,宁小闲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面对着他,一字一句道:“从头到尾,你都是神力未失?”

    她面庞虽然强作镇定,身体却微微颤抖。

    果然,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长天的目光落到她俏面上,她的眼中的神情令他觉得有些不安。接着,他的目光落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上,她的双拳捏得很紧,指尖都变了色。他耳中更是清晰分明地听出,她的心跳杂乱无章,对她这样擅于控制身体的人来说,惟有情绪波动极大才会出现这般异状。

    见闻她身上的异状,他心口突感拥堵。

    “不。玄武和我都是神境,进入她的小世界,我的神力的确会被压制。”宁小闲神色微微一松,却听他低声道,“可是,我身上一直都还拥有另一种力量的。云梦泽是以玄武的厚土之力为基础,搭建起来的小世界。五行之中木克土,这里的天道压制不了我的乙木之力。”

    宁小闲闭起眼,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可是长天啊,一向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人。

    他眼前有硬仗要打,身后有偌大隐流要指挥,不远的将来还有个阴魂不散的死对头阴九幽要对付。身担这许多重任,若无凭恃,他又怎会冒然以身犯险,进入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小世界之中?

    她怎么就这么蠢!怎么就真信了他也会变为凡人肉身?

    她想起他进入云梦泽时捏不破的那粒小小石子,想进他第一次受伤时臂上筋腱断裂,扎入树干的手指却半点伤痕都没有;她也想起他在第四幕天地受了重伤,明明已经垂危,却能一次次站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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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伤怒(为350月票加更)

    他装得可真像啊,却也漏了一点点马脚,可惜她当时那么盲目,固执得只看到自己想看的,怎么就忘了自己的郎君是条蛇?

    对蛇这样的生物来说,伪装和隐忍,岂非就是本能,就是天性?

    方才沉夏说起了“诱”字,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心中隐约觉出的不对劲是什么了:她和长天欢好,乃是进入了第四幕天地之后,那么在第三幕天地的时候,他就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怎能动用乙木之力来诱引木之精靠近自己呢?当时他还将息壤拿在手里作掩护,可是后来沉夏已经证明,息壤对木之精根本无效!

    长天从未丢失过自己的力量,他也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她。

    那么她在云梦泽当中所做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

    她在仙草园中费尽周折和蛮族大普司伽毗罗周旋,在第三幕天地尾声为了出阵符物心急火燎;到了第四幕天地,她背着他爬下悬崖,落入深潭,又在石台上一次又一次打退铠鳄。她以为他重伤难愈,抱了一同慷慨赴死的念头,待得他恢复健康,却又喜极而泣……

    原来种种,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任凭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一直挣扎求生,惟恐被碾作泥尘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他在一旁看着,会不会觉得她可笑?

    宁小闲心中一片茫然,恍惚间觉出自己抬起了手。冲他脸上狠狠掴去。

    撞见这一幕,站在不远处的涂尽迅速背过身,顺便将大黄的脑袋也一起掰转过去。若有旁人对神君不利。他拼了命也要维护的。不过动手的人若换成了这一位……这个时候,他最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着。

    长天保持着低头凝视她的姿势,看得那般仔细,甚至没有躲闪。

    掌风拂动他散落下来的几缕墨发,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最终没有奏响。

    她的纤掌离他的面颊不过一寸距离。却像生出了自主意识,无论如何也扇不下去,反倒是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来。

    但凡她还存有一丝理智。就绝不愿伤害他。

    “骗子。”她感觉有湿热流下面颊,喉头却是一股腥甜,几乎噎住了说不出话。不过她仍然重复了一遍,“骗子!”

    她恨恨地放下手。转身要走。细腰却被人搂住,随后他以无可争议的力量,将她拖入了怀抱中。

    宁小闲呆了一呆,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的力量始终不及他,现在又是凡人之身,怎么挣得动?这几下使力,不过是蚍蜉撼树,他的手臂犹如铁铸。紧紧将她禁锢在他胸前。

    她怒极了,恨极了。终于嘶声道:“放开我!放开!”一边用力去掰他手指,又张开一口细牙,嗷地一下咬在他手臂上。

    看她挺翘的睫毛像小扇子般扇个不停,泪珠就一颗接一颗不要钱地往下淌,他手臂不疼,疼的倒是别的地方。长天无奈,温声道:“且听我说说前因后果再生气,好不好?”伸手去拭她面上的泪,宁小闲正将银牙磨得咯咯作响,见状立刻毫不客气地一张口,恶狠狠地将他食指咬住。

    观这力道,她是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长天突然收了力道,结果这么一咬,她口腔里果然满是血腥味儿。

    他这又是皮破血流了?想起他在云梦泽里各种负伤,宁小闲怒不可遏道:“还装?”虽然恼怒,到底没再用力咬第二口了。

    她嘴里咬着异物,说话就含含糊糊。长天却没心思笑她,食指被她的虎牙叼住了,他就伸拇指将她眼泪一点一点擦了,随后低头附在她耳边道:

    “小乖,你知道云梦泽对修仙者的吸引力在哪里么?”

    她闭目不理,醇厚的男声却一个劲儿钻进她耳里,由不得她不听:“对普通修仙者来说,这里最有价值之物就是沉夏撒在固隐山河阵各幕天地之中的法器,拾得一件即可受用许久;然而对渡过了天劫的仙人而言,最吸引他们的却不再是这些身外之物了,而是对于‘道’的摸索。”

    “成功渡劫之后,仙人踏上的就是全新的修行之途,所注重的不再仅限于技巧神通的研习,更多的却是对大道的研摩和理解。这一点,等你渡劫成功之后,届时自能理解。”长天的食指被她温热柔软的口腔包裹着,不由得轻轻搅了一下。她顿时松口,扭过头去。

    他知道她虽不说话,却是注意倾听,因此继续道:“南赡部洲的天道,乃是天地初开时就已经形成,亿万年来不断自行完善,错漏、不足之处已经很少。你见过的春华秋实和玄武,都因‘敢为人先’而得过天道的嘉奖,这其实便是天道借助生灵之力,自我修补、自我完美的过程。”

    “然而面对这样成熟的、趋于完善的天道,修仙者却是无力得很,因为它太复杂、太完美也太深沉,哪怕要观摩之而领悟一点点道义,恐怕都要穷尽毕生时间。这种情况下,玄武开辟出来的小世界,就弥足珍贵了,因为云梦泽当中也有天道,然而这个世界比起南赡部洲的漫长历史,短暂得像是只存在了一瞬间。”

    “这个世界很小、很不完美,然而却是真正地依据了玄武生前留下的规矩而运行的,这就融入了她对于天道的感悟。修仙者在这里要推衍天道的变化,比起南赡部洲来,不知道容易多少倍。我们从喀赤哈等人的口中,也知道从上古时期到现在,进入云梦泽的仙境以上修仙者,至少有十三人。这些人对于一般的法器,早就不看在眼里了。”

    这话她能听得明白,简单来说,就仿佛是将初学棋者直接拖到“范施十局”这样高深的名家棋局之前,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看不懂,然而你若让他们从《适情雅趣》这样实用的棋谱入手学起,棋艺却是可能步步走高的,最终也能看懂高深的棋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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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5章 分离

    玄武的云梦泽,对这些一心领悟天道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割舍的宝藏,是以甘冒奇险也要入固隐山河阵一探!

    不过,这与他伪装成凡人进入云梦泽,又有什么关联?

    长天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抚了抚她秀发道:“然而要在云梦泽中感悟天道,首先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也就是——所有外来者,都必须是凡人之躯。倘若我不将乙木之力全部收敛,从头到尾细细感悟,就窥不到这里的丝毫道理。尤其到了第四幕天地,离我们出阵已经不远,我更是不愿功亏一篑。”

    云梦泽就像玄武设下的游乐场,想进来玩,首先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倘若有人搞破坏,那么这些游乐项目可不会对他开放。

    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道:“小乖,你可能理解?”

    她良久不语,长天正要说话,却见她嘴角扬起,竟是一个讥讽的弧度:“既如此,你为何始终不告诉我?”在固隐山河阵中的苦痛伤悲,现在看来何等不值!

    这话问出来,他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一进入固隐山河阵,就发现遭人窥视。这感觉无所不在,偏又熟悉得很。我起先以为是玄武未死,然而时间越是推进,我就越觉出这是另有其人。我明敌暗的情况下,便只能按兵不动。”

    宁小闲冷笑道:“你将我瞒在鼓里,是怕我漏了马脚,坏你大事?”

    “我原想让你表现得自然些,并非有意……”长天犹豫了一下道,“直到进入第三幕天地之后不久,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不见了,却在仙草园遇到了沉夏,那时我便有些怀疑,于是出手试探了几次,直到他刺了我一剑,我才肯定幕后之人就是他……”

    听到这里,宁小闲突然出声打断道:“第三幕天地终了,你是不是压根儿不想出去,干脆借着那一剑留到第四幕天地?”现在回想起来,沉夏也将他当作了凡人,因此那一剑刺入的角度和力道都并不凌厉。

    长天突然不说话了。

    这就是默认了?宁小闲冷笑了几声,才接着道:“你是不是打算从头到尾都瞒着我,不欲我知?”

    她等了很久,身后都没有半点声音,于是心里像塞进了冰块,冷得一下下抽搐不已。她胸口急速起伏了几下,喑哑道:“放手。”

    长天反而将她箍得更紧。

    这一回,她声音变得更加微弱,还有淡淡的无助逸出:“长天,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

    她小脸煞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一捏就碎的瓷娃娃,长天的手臂一颤,下意识地松动。宁小闲一下子挣脱出来,冲到涂尽操纵的僖穷面前,硬梆梆道:“祭出法器,载我出去!”

    僖族人在云梦泽之中仍有法力。涂尽不动声色望了长天一眼,见他略微点头,当即取出一片玉叶,往地上丢去,即成一丈长的叶舟。宁小闲拉住诸犍正要跳上去,却又停下脚步道:“广成宫,就劳您自去了。撼天神君神通广大,算无遗策,少一个微不足道的我,照样能够旗开得胜。”说罢,跳上叶舟头也不回道:“走!”

    涂尽摸摸鼻子,老实尽责地当个驭夫,驾着叶舟飞起,直往隘口外而去。

    掠过长天上方,他往下一瞥,看见神君面上淡淡的苦涩。

    叶舟飞到红谷的乾清圣殿营地就降了下来。黄萱已经被僖族人救走,被丢在这里的只有公孙展和涂尽的麒兽肉身。她将这两样东西都拣上,这才命令涂尽道:“出云梦泽。”

    叶舟飞起,化作一道流虹,很快消失在云梦泽的天边。

    ……

    云梦泽腹地,一片人仰马翻。

    沉夏和僖族人在这里生活了数万年,积累了偌大的家业,这么仓促间就要全部整好带走,实在是强人所难。可是云梦泽在几个时辰之内就会崩塌,留在里头焉有命在?况且沉夏头一次与母亲交谈,说不尽的孺慕之意,却也只剩这么短短几个时辰的相聚时间了。

    长天与他约好了会合时间,再走出云梦泽的时候,涂尽和公孙展站在入口,宁小闲却没了踪影。

    他忍不住皱眉道:“她呢?”

    公孙展道:“宁姑娘将我们丢在这里,说了句分道扬镳就驭器而去了。”他这也是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宁小闲将他丢开时只简明扼要地说了两个字:“下去!”

    长天眉头皱得更紧,用语更加简单:“追。”

    涂尽便驭起玉舟,载两人往西南而去。

    玉舟在天上疾行,风驰电掣。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左右,长天目光一凝,突然指着下方森林:“往那里去。”

    待得玉舟缓缓降下,公孙展环顾左右,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里是密林中一处小山坳,山涧有泉,泉前有竹,原本该是十分隽秀灵气之所在,现在却仿佛遭遇了台风过境,方圆十丈内小树折断,大树摧枝断叶,连泉中的几块大石都莫名移位,压倒一大片修竹。

    涂尽随意找了棵被拔出一半根须的大树,伸手摸了摸树干上斑驳的痕迹道:“是女主人的鞭痕。”

    公孙展咕嘟咽了下口水道:“她……似是很生气哪。”云梦泽腹地当中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他印象中的宁小闲虽然喜好玩闹,但真正的性格却是冷静自持,从未见过她如此狂暴。

    他又不瞎,能惹得她这么不高兴的,一定只有神君大人了。

    长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能看到她挥鞭泄忿的模样。他自是明白的,她在最愤怒的时候也舍不得打他,只好拿无辜的草木出气。这丫头从未如此失控过,她的反应之激烈,远远超过他的预估。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目光在公孙展身上一转:“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孙展苦笑道:“公孙家是回不去了,我在云梦泽中几次三番坏乾清圣殿好事,他们接下来恐怕也要寻我晦气。若是神君不弃,公孙展此后愿追随在大人身侧。”

第996章 渡宁城

    这人于阵法之道的造诣,长天并不看在眼里,反倒是他的奇思妙想值得称道,算是个可用之才。长天微一思忖,即点头道:“可。你持这牌子,自行追赶隐流大军。”丢给他一面玉牌,随后对涂尽道,“沉夏和僖氏族人此刻正在收拾物件,准备一齐脱离云梦泽。你回去与他交接合作事宜,确保他在开战之前抵达广成宫。”言罢,转身欲行。

    涂尽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隐流大军亟需您亲自坐镇。”长天和宁小闲这一趟出门意外连连,路上耽误许多时间,否则此时应该已在军中。所谓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主帅长期不在军中,对士气影响很大。何况隐流这一路行来并不太平,已经打过数场遭遇战了。

    长天淡淡道:“我很快便能赶上。”一个大步跨出,身形旋即从两人面前消失。

    #####

    宁小闲从云梦泽出来之后,就恢复了神力,也恢复了和神魔狱的联系,所以此刻耳边充斥着丹炉穷奇的聒噪:

    “女主人,第四幕天地当中的赤虎当真是蛮祖化生出来的?竟与我的真身一模一样!”

    “您二位在云梦泽中历险,我不能出声,真要担心死了!”在玄武的小世界中,它的灵性被夺,能隐约感知外界的事物,却被剥夺了与主人联系的力量。也就是说,被禁言了快十天哪,憋死大爷了!

    她理都不理它,穷奇眼珠子一转:“话说那母蜘蛛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肖想神君大人,活该死得那般凄惨。”

    宁小闲哼了一声。

    终于有反应了,穷奇轻轻咳了一下:“女主人,若不跟随隐流东进,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这问题真将她问住了。

    方才激怒之下,她并未多想,先行出了云梦泽扬长而去。现在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心里却越发空荡了。

    她已经习惯了长天的陪伴,她的根基在隐流。如果离开他,离开隐流,她还有哪儿可去呢?

    恰逢正午,天空中高积云层层叠叠,云缝间透出来霞光万道。

    大黄打自出生以来头一次经历高空飞行,起先吓得紧紧贴住她不敢动弹,浑身的毛发炸起。不过飞了这么几个时辰,它终于逐渐适应,现下拱着大脑袋直往她怀里蹭。

    男主人不在,它可以放心大胆地卖乖了。

    宁小闲被它拱了两下,这才回过神,低头一看,底下是万丈河川,千山青翠,说不尽的浩瀚无垠。

    她突然清醒过来,暗自一笑:我真是钻牛角尖。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离了他,我亦可逍遥天地间,那许多红尘琐事从此都不必挂怀了。

    穷奇见她面色松动,出言试探道:“女主人,神君大人这回虽有不是,却多半有些内情,不如您再听听他的说法……”

    它话未说完,宁小闲已经打断道:“穷奇!”

    “小的在!”它就差立正敬礼了。

    “又想被回炉重铸?”

    呃!“……我,我就是说,神君大人虽有苦衷,对您却是欺瞒过甚!这个,理应轻……嗯,不应轻饶!”神君大人要是听到它所说的话,估计它的下场就不是回炉那么简单了,会被玄冥神火炼成虚无吧?是吧是吧?

    宁小闲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却没传到眼睛里:“喔,你也觉得我不该轻饶了他?”

    “啊,是……是!”炉子总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虚,然后听女主人轻轻道,“你说的很对,我的确不该轻饶了他。”

    这么可怕的结果居然是它引导的?穷奇欲哭无泪,想着下一次炼丹的时候自爆算了,否则等神君大人挽回了女主人的芳心,估计它就没法儿死得这样痛快了。

    心情沉重的炉子一时无法言语,直到很久之后才重振旗鼓,小心翼翼地建议:“女主人,我们也飞了很久,您一定累了。前头有个城池,不如下去歇一歇?”

    宁小闲在云端也见着了下面的城市。它位于一片河谷的下游,周围都是开阔的平原。

    她今日连遭变故,就算身体不乏心也累得慌了,当下并不反对,缓缓降落下去。这厢穷奇在心底默默祈祷:“神君大人,我也就只能拖延这么点儿时间,您可得快些赶过来。”

    宁小闲向来不喜直接降临城池之中,所以还是将法器停在近郊,徒步走了进去。守城的卫兵见到大黄相貌凶恶,上前要拦,被她一记罡气在墙上戳了个深不见底的洞,这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竟然修道有成,哪里还敢来惹?恭恭敬敬目送她进城。

    这城市名为渡宁城,面积倒是出乎意料地大。她只身行走在街道上,周边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她在高空中就看到这城市周围四通八达,又傍着水路,想必南来北往商贸发达,果然这城中街道笔直整洁,房屋鳞次栉比,沿街店铺都站着伙计吆喝生意,看着也颇为富庶。要知道她现在所行的地区接近南赡部洲中部,已经逐渐靠近了全大陆经贸最发达的地区。

    她在云梦泽里呆的时间不长,但以凡人之身却是历尽艰难,此刻重回人间,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由得在这城中细细逛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找了当地最豪华的一家茶楼歇脚。

    这时候的茶楼,卖的可不止是茶。

    她走进去时,众人都对靠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大黄表示出好奇和恐惧。诸犍是南赡部洲上消失已久的生物,连见识过的修仙者都很少,勿论凡人,它体型远胜寻常虎豹,更衬得她娇小玲珑。

    沾了大黄的光,她一个人就占了一张黑木桌子。伙计哆嗦着走上前来招呼贵客,大黄歪头瞅着他,故意促狭地短咆一声,将这人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宁小闲拍了拍这只作怪的家伙,对伙计道:“莫怕,它不吃人,你给我端两个招牌菜上来,这是赏你的,饭钱另算。”言罢,放了一锭大银在桌上。

第997章 尾行(为朗月和氏璧加更)

    这么大一头怪兽在茶楼里,生意还怎么做?伙计鼓起勇气正要再开口,只见这姑娘笑了笑,伸出纤纤玉指按住银子,它立刻缓缓沉入了坚硬的桌子里头!

    他吓得一激灵,不敢再说了,只眼巴巴地望着银子。

    宁小闲见他表情可怜,也不再作弄,摘起银子放到他手中。

    金钱的魅力立刻战胜了对怪兽的恐惧,伙计攥着银子,一路小跑去厨房了。管它的,手里这宝贝沉甸甸地,怕不得有七两重!

    大黄老老实实在她脚边趴下来,庞大的体型将过道都填满了。新上楼的顾客见着这黄金大豹都骇了一跳。幸好它看着狞恶,伴在女主人身边却一直很乖温,从头到尾连抬头也未有,只一条长尾甩来甩去。

    过不多时,饭菜果然端了上来,并照例奉上清茶一杯。

    令她倍感惊讶的是,渡宁城的茶楼卖的居然是真正的茶水,并且还是她自家产出来的东西!

    当然,这里的茶叶并不是巴蛇森林中所产的灵茶,而是来自宁羽近年来新成立的一家主打民生商货的商会“回香楼”。数年前,隐流将宁羽出身的岩城从清虚门手里买下来,连同周围的二十七个山头,一并交给宁羽打理。当然,这个“买”字里的门道很多,然而以隐流之强势,清虚门也只能忍痛割爱。

    宁羽于研摩茶道原本就极有心得,这几年手边可以动用的资源丰富。早非被困茶城城主府里那个小小半妖,居然给他鼓捣出一款新茶来,名为“玉露”。玉露茶叶生长得比普通茶叶更快、更好。并且产量很高,虽然其味不若普通茶叶浓郁,但生津润喉败火的功效却是一样都不缺的,并且用的是“蒸青”的手法来制作的,即利用蒸汽来杀青的制茶工艺,这比时下最常用的“炒青”还要节省人工。

    要知道,茶叶因其稀有。一直都是权贵所用,广大人民鲜有机会品尝。现在回香楼商会推出来的新茶物美价廉,一斤只要六十两银子。比起普通茶叶动辄数百两的身价,一下打了多少个对折?哪怕其香气上略逊,却也可以满足平民的好奇与虚荣了,所以很快就在南赡部洲中部推广起来。

    宁羽这薄利多销的基层线路走得很对。因为宁小闲从他年前递上来的账本上都可以看到。玉露茶叶这半年来的销售利润,已经和昂贵的茶叶四六分天下了,并且随着它往周边地区的继续推广,占到上风是迟早的事。南赡部洲中南部向来繁庶,许多大州都已经可以做到藏富于民,财富不再仅限于上流贵族手中。

    端上来的菜肴当中,居然还有一道樟茶鸭。渡宁城靠水,城外水草丰美。放养的鸭子就多。不过这道菜除了樟叶之外,最重要的一道材料就是茶叶了。在华夏。这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事,然而在南赡部洲,却因茶叶的昂贵而在近年才刚刚研发出来。

    她挟了两块来尝,就知道这里面还特意加入了果皮熏制,以增果香、解油腻。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家茶楼的厨子也颇有水平了。

    她自顾自品菜,也不管这楼上有多少目光打量过来。她肤好腰细,清丽婉转,已是动人的尤物,若非脚边趴着一头庞然巨兽耽耽护花,恐怕已经有人要上来搭讪了。

    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当她喝掉第五杯茶水的时候,一股冰冷而威严的氛围笼罩全场,众人噤若寒蝉,交谈的声音突然消失。

    喧嚣的酒楼突然静得像子夜的坟场。

    随后,楼梯下头慢慢地走上一个人。

    宁小闲虽然背对着阶梯,不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这个气场,她太熟悉了。

    她给自己又酌满一杯,身边的大黄一改颓懒作态,赶紧爬起来恭敬蹲好,随后身后那人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人的气场会随他的心境而改变。现在这周围冷得跟数九寒冬一样,说明他的心情也很糟糕。

    知道他过得不好,她就安心了。

    只是她可以当他是空气,这里的伙计却不能。所以他一边感叹这对男女都是变|态,女的伸伸手指头就能把银子按进桌面去,男的还啥也没干,这里就冷得要结冰,一边却还得搓着手走近,殷勤询问:“这位大爷,您要吃点什么?”

    长天看了看她面前的菜肴。他向来不思凡食,尤其这种时候,因此只淡淡道:“清茶一杯。”

    这伙计心里暗嗤一声,亮相时好大的排场,原来也抠门得很,不过只点了一杯茶水罢了,还不如这姑娘大方。当然退下时面容上仍是笑嘻嘻地,不一会儿就端了杯玉露茶上来。

    宁小闲只顾自己喝茶吃菜,只当边上无人。长天也不言语,间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目光却是牢牢粘在她身上,一副拿她下茶的架式。

    这两人男俊女俏,坐在那里虽然互不说话,却更显出浓浓的奸|情。旁人看一眼就明了,这就是一对儿相好闹别扭来着。

    周围的人声又渐渐响起。

    被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上一会儿,宁小闲只觉得他眼神越发炙热,扫视到哪里,哪里就热乎乎地。她好容易才维持着原本的坐姿不变,耳后根位置却慢慢发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耳朵红了。

    偏在这时,长天突然伸掌按住她手臂,轻声道:“小乖,跟我回去吧。以后……”

    他掌心的温度传来,宁小闲胳膊一抖,虎地一下站起来,冷冷道:“饭也不能好好吃,真败兴!”给伙计丢了银钱,这才拍了拍大黄的脑袋道,“走。”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大黄为难地望了望长天,最后还是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她能感觉到那人坐在原位,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她。

    被他盯住的人,从来都会感觉到压力山大,她也不例外,所以昂着头偷偷加快脚步,飞一般地逃走了。

    她离去后,长天坐在桌边怔怔出神,连茶水也未再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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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8章 再见故人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叹息一声,起身走了出去,结果身后却传来一记几乎声震全场的呼唤,其他客人的声音都被压了下来:

    “大爷,您的茶水钱?”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立刻僵住了。

    ……

    宁小闲没开怀多久,因为身后那人又缀上来了。

    他似是知道她不愿面对他,所以一直都只在五十步外跟着。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她有几次偷偷回首,却见他抱臂跟得不急不徐。偏偏这人生得太俊,一路走来不知道招惹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喁喁低语、窃窃娇笑,撩得她心头越发火起。

    可是被这位大爷尾行,天底下有几人能走得脱?

    “惹祸精,就知道招蜂引蝶!”宁小闲才将银牙咬得嘎吱作响,眼角余光瞥到几人,这才微笑起来。

    长天吊在宁小闲身后,远远跟着。

    这丫头倒像是知道他时间宝贵,特地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中间还要停下来连买东西带讨价还价。两个时辰过去了,他见她买了三件首饰、两套衣裳、两盒水粉,还有各式零嘴吃食无数。

    想磨光他的耐性么?长天嘴角微扬,看得周围的姑娘们心如鹿撞。她不明白,与其见着她哭泣难过的模样,他倒宁愿她是这般存心和他斗气的架式。

    不过她接下来所进的地方,他却跟不进去了。

    她进了混堂,也就是澡堂子。

    那等地方,连神念都不好扩展进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混堂外头找了个鬻粥摊子,坐下来等候。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中间打发掉好几个主动上来搭讪的姑娘。

    上一次这样候着人,是多早之前了?他都已经记不清。不过鉴于自家丫头向来磨迹,他还是耐住了性子。

    这时,前方却有七、八人聚拢过来,为首一个指着他,中气十足喝道:“登徒子就是他,抄家伙揍!”

    他身材瘦小,声音却洪亮。这一下,众人为之侧目。

    长天:“……”

    约莫两个呼吸之后,这群人四仰八岔倒在地上,长天伸手将那个看起来最像小头目的家伙从地上拎起来,淡淡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呜呜叫了两声,却说不出一个字,长天这才将他脱臼的下颌骨接上,这人立刻含泪带涕:“方才,方才有个姑娘险些撞着我们老大,那脸蛋、那身材生得极好。我们老大动心了,结果这姑娘说后头有人跟踪了她一路,求我们老大帮忙。”

    他就知道。“那头诸犍呢?”

    “啊,什么?”

    “我说,跟在她身边的豹子呢?”

    这人愣愣道:“什么豹子?”登徒子脑筋有问题么,那姑娘身边要是有豹子跟着,还用他们这帮人来护劳什子花?念头还没转完,他就觉得周身一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标准的抛物线,然后重重落地,摔了个半死。

    长天揉了揉额心。这是她要求他别再跟上去的方式?可真够婉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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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在阴暗的短巷里,宁小闲漫不经心地踩断了一个男子的手臂,并且在他呼嚎出来的同时,卸了他的下巴。

    这个倒霉蛋就是地痞头子。他派出了马仔们去收拾长天,自己就毫不客气地想对她动手动脚了。

    恰好她还憋着一肚子火气,最近怎地运气这样好,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呢?所以她也毫不客气地上手了。

    不过她和长天的不同之处,在于她很少杀人,所以只是打断了这人四肢,施施然走出巷口。

    折腾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昏暗,她环顾左右又等了半晌,始终未见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再出现。

    长天果然没有再跟来。

    她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底又有几分闷闷不乐。

    街上行人渐少,大黄从藏身之处蹿了出来,蹭着她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响声,像磨房里的鼓风机。宁小闲轻轻拍了拍自己双颊,讥笑道:“少了这个男人,你就不能活么?”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了一声轻咳。

    “谁!”

    她柳眉倒竖,蓦地转身,獠牙从袖口滑下,带出一点点惨白的光。

    倒不是她小题大作,而是能逃过她的神念突然出现的人,足以视作大敌了。

    夕阳的余晖中,有个温润如玉的青衣男子正冲她微笑,眼里闪着柔和的光。他的面貌并不出众,看起来却令人生出赏心悦目之感,似乎连拂过他身边的风儿都会变得格外轻柔。

    宁小闲眨了眨眼,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此处遇见他:

    “言先生?”随后面上渐渐发烫。旁人或许不知,但言先生一定明白她刚刚说了什么。所以她下一句话中就带上了些许羞恼:“多年不见,言先生怎地也学会偷听壁角了?”

    言先生笑得极是和煦:“自来都会的。”

    宁小闲:“……”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奇怪的家伙能见闻一切过去,只要是已经发生的事,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所以,他必然也知道她和长天此时的……状况?

    她没好气道:“你怎会在这里?”

    “这话该是我来问才好。”

    她愣是没听明白:“啊?”

    言先生笑得更加温和了,指着她身后的一扇黑门道:“这是我家,你就站在我家门口。”

    宁小闲:“……”

    也就是说,她从云梦泽负气出走,随便挑了个城池降落下来,为了躲避长天七拐八弯来到这里,又找了条暗巷打断了一个小混混的胳膊,然后——恰巧站到了言先生家的大门口外?

    这得有多凑巧才能成事,她怎么就不信呢?

    这时,黑门旁边的一扇朱红小门打开了,里头有个男人探出头来,朗声笑道:“言先生,你在和谁说话?”目光在她身上一转,先是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随后就带着欣喜而犹疑的语气道,“你,你是宁小闲!”

    宁小闲一张樱口也张开来,好半天合不上。

    在这里遇上一个言先生还可以说是意外,若再遇上第二个故人,那么这巧合也来得太刻意了。

第999章 一家子

    因为,这个男子就是睽违了七年之久的张生!

    当年她跟随云虎商队离开四平县,路上同行的旅客里头就有张生夫妇。后来有关月光杯的消息,也是她从张生处得来,因此对他印象极深。

    多年未见,宁小闲的面貌和气韵都发生极大变化,张生还能一眼认出她来,也算是本事了。而在宁小闲看来,七年时光在他身上根本也未留下什么痕迹,这人看起来还是当年一样风|流倜傥,只是眉目间显得更加成熟了些。

    她的下一个念头就是:既然张生已经露面了,那么崔莹莹还会远么?

    果然一秒钟后,有个明明很好听,此时却偏于尖锐的声音从远处响了起来:“窝在门边偷什么懒,还不滚来给老娘摆饭?”

    宁小闲噗嗤一声笑出来。想当年她还未见着崔莹莹的面貌,先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里就有“老娘”这两个字。时隔七年再听,真是满钵满盆的少年回忆啊。

    张生赶紧将门扉大开道:“正是晚饭时间,您二位可要进来同用?内人见到小闲姑娘,想必也欢喜得紧。”

    他乡遇故交本是人生乐事,再说她现在无事一身轻,也没地方好去,闻言立刻点头。言先生更直接,脸上含着笑,脚下倒是先一步挤进了朱红小门。

    宁小闲才要迈步,大黄已经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往院子里进。张生冷不防见到这个独眼大嘴的怪物,吓得哧溜一下坐在地上,宁小闲笑道:“莫担心,它乖得很,不吃人。”

    话音刚落,诸犍张口打了个呵欠,张生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可以吞下两个脑袋的血盆大口,上下两片嘴唇振颤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请,请进!”数年不见,这姑娘都变得好生神秘,连这样恐怖的巨兽都能驯得服服贴贴。

    从后门儿绕进去,张家庭院深深,草木扶蔬里头有几处回廊、几座假山,半洼清泉里游着十几尾锦鲤,倒见一派雅致,可见此地主人不仅殷实,也颇有意趣。

    宁小闲惊讶地看了张生一眼,不知当时的天涯旅人如今已混得这样好了。这人感受到她的视线,面色微赧道:“见笑,见笑了。”走到一半,小心翼翼地恳请宁小闲将诸犍留在这里,“怕会惊吓了莹莹。”

    她只是一笑,拍了拍大黄的脖子道:“呆在这里别乱动。”诸犍就晃了晃脑袋,原地趴了下来。

    三人一路走到小厅,这里头的八角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桌边站起一妇人,眼睛很大,颧骨略高,皮肤呈漂亮的奶油色,可不正是崔莹莹?只不过多年未见,她身形倒是更丰满了些。

    宁小闲眼神一转,就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顿时明白张生为何不让大黄进来了。崔莹莹有孕在身,月份不足,受不起惊吓。

    桌边还坐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模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向来客。

    崔莹莹自然绝想不到客人是谁,见着宁小闲惊得美目圆睁,随后欢喜道:“我还道又是他的狐朋狗友来蹭饭,正不耐烦理会。原来果真是稀客上门!”拉着宁小闲的手入座,转首对立在一边的丫环道,“去,叫厨房再做俩菜,将今儿傍晚买到的鲥鱼蒸上来。”

    她盯着宁小闲左瞧右看,饶是后者自负脸皮渐厚都有些吃不消了,才笑道:“女大十八变,当年是个青涩丫头,现在却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姐姐看着都心动得很。”

    宁小闲掩口道:“怎及得上你们变化大?”冲她肚皮呶了呶嘴,“四个月了?”

    崔莹莹手抚肚皮,神情都柔软了三分:“正是。”突然想起眼前这姑娘医术了得,灵机一动道,“姐姐厚着脸皮,向你求诊可好?”

    宁小闲微微一笑:“好。”

    崔莹莹伸出手腕,宁小闲却摇头道:“不必。”只坐定了放出神念,在她身上细细扫视。

    崔莹莹但觉身上生出淡淡凉意,眼前这小姑娘眼内光芒闪动,似乎这么两眼间就将自己从内到外看了个透,不由得暗暗吃惊。丈夫以前常说这姑娘福泽深厚、必有奇遇,如今看来,果真是拜入仙家,得了大造化了。

    当年同行的人儿,现在已然寻仙问道,自己和张生却仍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这一步之遥,就是云泥之别啊,数十年后,更是生老病苦之别。

    只是她自生了儿子之后,心性渐稳,这一点感慨随后就被丢过脑去,关注道:“如何?”

    宁小闲一眼扫过,已知虚实,点头笑道:“胎象稳固,心跳平和,孩儿很健康。”

    崔莹莹轻吁一口气,咬唇道:“可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宁小闲不置可否道:“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崔莹莹和张生互望了一眼,均道:“已经有个小子了,这一胎若是女孩儿多好。”

    宁小闲这才笑道:“甚好,那么如你所愿,确是女儿。”

    崔莹莹顿时喜得红唇都张成了“O”字型,一时合不拢。宁小闲久未见他夫妇二人,于是从海纳袋中取出一枚指头大的金葫芦,当作见面礼送给张生家的老大。这枚葫芦纯金打造,葫口枝蔓纤细缭绕,两个脉络宛然的叶片却是碧玉雕琢,并且葫芦口可以旋开,里面可以塞些解暑解痉的药丸子。这一份雕工了得,于贵气中透着雅致,孩子一接过来就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松开。这却是宁小闲在隐流时,宁羽随着账本送来的赏玩趣物,被她一直收着。葫芦谐音“福禄”,有讨喜之意,张生夫妇识得好,连声称谢。

    此时,张家厨房也送来了蒸好的鲥鱼。崔莹莹娇笑道:“妹妹也擅治宴席,不妨来试试我这鲜买的鲥鱼。”

    盖碗翻开,这不到二尺长的鱼在青瓷大碗中卧着,银鳞细骨,殷红色的是火腿丁,紫色的是嫩姜芽,碧绿的则是香葱,卖相果然是极好的。

第1000章 往事(为雨菲斯和氏璧加更)

    并且宁小闲注意到鱼汤上头浮着一层淡黄色的清油,就知道张家这厨子做鲥鱼果然是有功力的,再尝上几口,果然味鲜肉细、腴美异常,与一般鱼肉相比,脂味浓郁却不油腻,有膏腴质感,于是连夸了几声好。

    鲥鱼几乎离水就死,身娇肉贵,乃是非常名贵的鱼类,崔莹莹拿它来待客,果然很显诚意。这鱼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味鲜的秘密乃是藏在鱼鳞里头的。其腹下有三角硬鳞如甲,其肪亦在鳞甲中。渔人以丝网沉水数寸取之,鱼儿触网则不动了,似是爱惜自己这一身鳞片,所以也称“惜鳞鱼”。擅烹鲥鱼者,必要连鳞片一起煮制,张家这厨子就是将鳞刮下来,漂洗干净,装进一个纱袋中扎紧,再在蒸笼的盖顶上钉一钩钉,将装有鱼鳞的纱袋挂在钩上,并将纱袋对准下面的鱼碗,然后用文火将鱼蒸熟。在蒸制的过程中,鱼鳞中的油汁全都滴进了鱼碗中,保持了鲥鱼的鲜味,又不用边吃边剔鱼鳞,影响口感。

    张生和言先生也说了些当年行旅途中的趣事,逗得宁小闲和崔莹莹掩口直笑,这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席上这般热闹,宁小闲不免想起长天此时不知身在何处,是去追赶隐流的大部队,还是仍徘徊在这渡宁城中?他几次出门,沿途事宜都是她在打理,不知这人会不会将自己打点好?想到这里,她又暗自啐道,人家是活了好几万年的老家伙,又奸猾得很,轮得到她操心么?

    不待她细问,张生已经说起了来这里的往事。原来云虎商队投入她麾下之后,走商范围扩大很多,张生就跟着商队走到了渡宁城,见这里已经接近了南赡部洲中部,是南来北往之地,城市又很繁荣,也就在此扎下了根安心生活。他俩手里有些本钱,盘了几个铺面下来,又和云虎商队关系良好,每次都能进到不少稀罕货色,生意居然很不错。崔莹莹头脑灵活,口舌伶俐,是个做买卖的好料子,到宁小闲寻到这夫妻二人为止,张生家已经有米粮店两家,缎庄和成衣铺两家,药行一间,酒楼食肆两家,甚至还有一家口碑极好的汤池馆,也算是家境相当殷实了。

    当然,夫妻二人并不知道云虎商队事实上归隐流所有,否则此刻待她还要更隆重些。

    直至菜过五味,小孩儿连打了两个呵欠,崔莹莹就带着他告退了。张生看着妻儿离去,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

    侍立的丫环斟上茶水,宁小闲轻啜一口,闭了闭眼才道:“说吧,你有何事?”

    这姑娘还是犀利如斯。张生同言先生互望了一眼,苦笑道:“宁姑娘在岩城为我们调配过一次易容丹,已是救了我们一命,大恩还未报得……”

    宁小闲摆了摆手道:“你将月光杯的地图送给我,已帮了我大忙。”当年若无月光杯每夜汲取月华,长天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你眉间隐现忧色,印堂又隐隐发黑,近日怕有血光之灾。莫不是要我帮你祛了这场大祸?”

    张生怔怔看着她,像是头一天认识:“你,你这话居然和言先生所言一模一样。”

    宁小闲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真是太抬举她了,她区区一个渡劫前期,怎比得上言先生这样的职业神棍?当下皮笑肉不笑道:“少废话,详细道来。”说罢看了言先生一眼。这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又住到张生家隔壁,偏偏不肯出手帮忙,也真是够矫情的了。

    张生这才将事情原本始末细述。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叔父带大,十一岁那年被卖给了南萧山的一个妖宗鸿蒙堂作下人。南萧山离宁小闲初临南赡部洲所投靠的赤霄派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七百多里,所以她还略知一二。

    一个凡人小孩在妖宗里过的日子,自然很苦。不过张生甚是聪颖,又跟在帐房里做事,居然很快学得一手好算术。鸿蒙堂也有自己的地盘,从领地收取仙银之后,当然有账务钱银要打理,所以他过不了两年也被提起来做账。

    张生十九岁那一年,鸿蒙堂的副门主新纳了一房小妾。姑娘长得如花似玉,可惜面色愁苦,常常以泪洗面。他后来才知,这女子原是山下的商贾之女,被副门主看中了,半强要来的。

    这女子就是崔莹莹。

    由于张生时常下山收税理帐,崔莹莹就常常托他给山下的父母带些东西。张生自然应了,于是两年当中,他替着崔莹莹往家里送东西,又代其父母捎物捎话上山,这一对男女就混得脸熟。然而崔莹莹总觉有些不对,慢慢地起了疑心,终于有一回对张生说,想吃母亲酿的梅子酒。

    张生自然递话下山,过了两个月,果真捎了一瓮梅子酒上来。崔莹莹抖着手破开封泥,只尝了一口就痛哭失声。

    她如何尝不出,这酒根本不出自母亲之手?

    过了些时日,副门主下山。崔莹莹整治了一桌酒席,请张生来饮,将他灌得烂醉之后细问详情。后者不胜酒力,这才明言崔莹莹的父母不同意送女儿入宗为妾,早被副门主所杀。他不愿她悲伤难过,于是这些年下山,都是自掏腰包买了她故乡的特产回来,假称是崔家二老所捎。

    崔莹莹拿到梅子酒当天,就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时只默默哭了一会儿,就有了腹案。

    过不多时,张生酒醒,发现自己居然与副门主最宠爱的小妾行了男女之事,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此时崔莹莹就幽幽道,留在宗内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若私奔吧?

    这真是逼上梁山。二人收拾了细软,在副门主返宗之前连夜逃出了鸿蒙堂,下山之后偷偷寻了一家商队跟着,希望走得越远越好。这支商队,自然就是云虎商队了。

    宁小闲听到这里,再回想张生夫妻当年跟随车队时的遮遮掩掩,果然就是大有奸|情、欲盖弥彰的模样。

第1001章 又特么是天意?

    她皱眉道:“既然时间都已经过去了七年,你们又走出这么远,鸿蒙堂应该找不着你们才是?”妖怪对凡人向来不太上心,崔莹莹虽然貌美,但七年的时间也足够那个副门主忘掉她再觅新欢才是。↗UU小说,www.uu234.com

    张生苦笑道:“渡宁城距离南萧山都有数十万里之遥,我们也一直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太平日子。头几年的确是诸事顺风顺水,可是莹莹这些日子出门,总觉得有人暗中跟踪她。我还道是孕妇敏感多疑,可是前天到酒楼核对账簿,却分明地感觉到有人紧盯着我不放,且那目光如同虎狼,绝非善意!待我再回头去看,却又见不着什么可疑之人。”

    他看了言先生一眼:“归家之后,我也不敢对莹莹说起。不过和言先生一说,他就道恐怕是当年的祸事要来寻我了。”他和言先生相识多年,多少也知道这个家伙有些古怪本事,对他所说的话倒是深信不疑。

    宁小闲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时候,恰好我自动送上门来了?”

    张生点头如捣蒜,眼里充满了希冀。他这几天愁得茶饭不思,又得强打精神,不敢让崔莹莹看出来,正寻思是不是要阖家逃难,宁小闲恰好这个时候上门。她修炼到现在这个境界早已精华内敛,看起来只是显得更加娇贵,怎奈身边这条豹子十足拉轰,方才又一口道出了崔莹莹腹中胎儿性别,可见必是神仙中人。

    张生于仙道不甚了解。只知言先生既不出声反对,这姑娘说不定就能救自己全家一命。

    宁小闲撇了撇嘴道:“我知道啦,容我和言先生商议片刻可否?”

    张生哪会不从。吩咐丫环撤了残席,重新斟好热茶,这才先行退去。

    她干脆将丫环也打发了出去,这才懒洋洋地寻了张太师椅坐下来,问言先生:“这又是你布好的局?”

    言先生连连摆手:“你自行选了渡宁城,自行选了这条巷子走进来,怎能是我布好的局?”

    她将信将疑:“那这事儿怎会找到我头上?”

    言先生形容肃穆:“此乃天意!”

    “……”她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才没将手中这杯热茶倒扣到他脑门儿上,“再装神棍,我扭头就走!”

    “当真是天意……莫非天意。我何必在此?你且听我道来。”言先生温文一笑,宁小闲却站了起来,没好气道:“打住,打住!你上回跑来跟我说天意。结果让我在白玉京里头身死道消。还是长天费了许多功夫才将我魂魄补好。这劳什子天意谁听谁倒霉,你还是留给有缘人吧!”说罢真打算脚底摸油开溜。

    云梦泽之行让她累得欲|仙欲死,眼下好不容易得了一身清闲,她可不想再搅进事端里头去。

    言先生眨了眨眼:“可是你不也救出了撼天神君?”见她一脸后怕,虽知这姑娘多半是装出来的面相,也不由得轻笑一声,“放心罢,这一次张生的家祸远没有那般严重。”

    她斜睨了他一眼:“你神通广大。怎不亲自出手救他?”

    言先生苦笑道:“我的神通既是能知过去一切事,所受限制也就极大。我早已与你说过。我们这一族行走世间,体察民情,却只能冷眼旁观,若非为了报恩,抑或得了天道的特许,擅自出手就会破了这一门神通。”

    她微微一晒:“你不是曾经说过,替张生抵抗熊妖一击之后,恩义已清,再不相干?为何现在还要管他死活?”

    言先生长叹一声:“恩义早清,情分却还在,否则也不会找他来做邻居了。张生前三世为善,这一世本该得个福报,有始有终,喜乐到老。我有心保他平安,却不能出手……”

    他不能出手,却能“看”到她凑巧来到渡宁城,于是顺水推舟,将这活儿揽到她身上来了。宁小闲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和张生夫妇有同行之谊,但说恩情,我给他易容丹,他赠我月光杯地图,也早已是两清,何必要揽这无谓的麻烦上身?”她入道多年,早知因果。现在无端给自己寻个麻烦,日后说不定就要担负由此引发的后果。

    言先生点头:“你说的是,我也不应一己私心,令你无端受累。你若帮助张生渡过此劫,我就助你解开心中谜团。”

    宁小闲这回可不要再上当了,撇了撇嘴道:“说清楚!”

    言先生微微眯眼:“宁姑娘不记得三年前在巴蛇森林,你要求我何事了?”

    三年前,巴蛇森林?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飞快回溯,终于定格在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既知过去之事,那么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总知道吧?”

    宁小闲慢慢睁圆了眼:“你,你是说,你会告诉我,我是怎样来到南赡部洲?”

    言先生微笑:“我能设法让你明白,只要你解了张生的危厄。并且他这里其实还有另一桩机缘等着你……”

    话未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言先生当即住口,不一会儿,有一仆妇推门进来,见两人仍在谈话,先是一怔,而后连连告罪。

    言先生当即起身道:“无妨,我和宁姑娘的事已经谈完。”回身向宁小闲作了一揖道,“那么,就拜托你了。”轻轻理了理长袍下摆,负手走了出去。宁小闲也知有外人在场,已不是谈话的良机,反正这家伙就住在隔壁,因此自不拦他,只是见他远去的背影实在潇洒,大有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味道,忍不住又恨得牙根儿痒。

    她最讨厌神棍!

    这时仆妇向她恭敬道:“我家夫人要我转告贵客,她先哄小少爷睡觉,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来招呼您。客房已经收拾妥当,就在西北院,您是想现在安歇了,还是到夫人开设的汤池馆泡一泡热泉?此时那地很是幽静。”

    修道之人哪那么容易犯困,宁小闲又生性喜洁,也不须细想就选了汤池馆。(未完待续。。)

    ps:  今天也仍是三更,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1002章 夜访

    当下仆妇取了油灯给她领路。

    渡宁城只有两家汤池馆,崔莹莹就占了一半。这里居民相对富裕,所以馆内的生意一直很不错。不过此刻已到亥时一刻(晚上九点多),选在这个时候泡汤的人就很少了。

    这里离张家原来很近,走过小半条街就到。馆内装潢甚雅,花样繁多,显然经营者也是费了不少苦心。

    仆妇带她拐过几道长廊,这才推开一道木门:“这是馆内最好的雅间,里头的泉水乃是重曹泉,也称‘美人汤’,对女子皮肤尤好。这样的泉眼,馆里头只有一口。”

    宁小闲推门进去,里头是一间厢房,有软榻可卧,榻边的矮几上还摆着时令瓜果。待得再拉开一重厢房门,正对着的小院里面才是一口温润的泉眼,周边用黑石细细砌起。大概水温很高,在四月末的夜里仍然有水汽蒸腾而起,氤氲化开一片。

    仆妇躬身道:“贵客先请自便,我去唤两个婢女来。”宁小闲却不惯被人服侍入浴,所以婉言谢绝了。对方轻轻关上门,脚步声慢慢走远。

    四下里幽静黯沉。宁小闲放出神念检视周边,发现果然没有异常,这才褪了衣裳,缓缓走入泉中。

    周身肌肤立刻被暖热而温柔的水波包围,热而不烫,温度适中。

    她从唐宁镇进入云梦泽以后就没再碰过热水。虽然出了云梦泽即能施展清洁术维持自洁,可是哪及得上周身都泡在温泉当中来得舒爽?只觉十万八千个毛孔俱都舒张开来,当下惬意得长长**一声。

    水汽氤氲。

    她闭眼享受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的疲乏和郁积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消解掉了。正在此时,极度熟悉的声音突然悠悠响起:

    “有这般舒服?你下午不是才在混堂里泡过?”

    宁小闲大惊,一把捂着胸口,将自己沉下去,直到水线没过了下颌才叱道:“登徒子,滚出去!”

    池边的假山上不知什么时候起坐着一人,玄袍宽袖,一手放在屈起的膝上,另一条长腿垂下来几乎触着了水面。看他姿势状甚悠闲,不是长天还能有谁?

    听得“登徒子”三字,他挑起一边长眉,却没有说话。

    看他一双凤眼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宁小闲但觉被他瞧见的地方都加倍火热,于是往岸边靠去,咬牙道:“你什么时候养成的爱好,大半夜的跑来偷窥别人泡泉?”

    他耸了耸肩:“礼尚往来罢了。”

    她知这人指的是下午她唆使一群小地痞找他晦气之事,横竖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只不过让他知道自己实不愿他靠近。结果这家伙晚上就来给她惊喜了。这一身神通用来行宵小之事,真是明珠投暗。

    “小气。”她低声骂了句,这才发现放在池边的东西不见了,“我的衣服哪?”

    他侧了侧头,宁小闲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到自己的衣物放在他身边的大石上,一时气急,正想缩回神魔狱里头去,长天像是看破她的想法,笑容不减道:“崔莹莹来寻你了。这么晚,想来是有急事,你要避而不见?”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她也听到了不远处回廊里头传来的脚步声,明明妇人,却带着三分沉重,果然便是崔莹莹的。她有孕之后,步履远没有从前轻盈。

    宁小闲这么一迟疑,崔莹莹就三两步迈过回廊,来到这个雅间外头,随后轻轻的叩门声响起,伴随着两分犹疑的问话:

    “闲妹妹,你在里面么?”

    她知道宁小闲有神通在身,耳力极好,因此这一声也是刻意压低了音量。馆内现在几乎没有旁人,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只听她这样说话,宁小闲就知道长天说得没错,她果然有事寻己。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宁小闲恨恨转过头,蓦地发现长天已经将衣服抛了过来,她接住了,狠狠盯住他。

    长天会意,耸了耸肩转过身背对着她。

    身后传来窸窸索索的声音,他都能想象到她着裳时的模样。这丫头恁地害羞,她全身上下哪一处他没见过?

    崔莹莹听不到她的回话,又问了一遍,宁小闲只好答道:“我在泉中,姐姐请进罢。”她刚穿戴完毕,长天似也知道,立刻转过了身,依旧抱臂坐到了石上去。

    她警告地瞪他一眼,拉开门进了厢房。

    崔莹莹也推开了外侧的门走进来,见她额上秀发还在滴水,不由得讪讪道:“我将孩儿哄睡了才过来。今日招呼不周,妹妹不要见怪。”

    宁小闲笑道:“何须客气?崔姐姐深夜赶至,必有内情,请说吧。”崔莹莹性格外向泼辣,这样刻意奉迎,必然有求于她。

    崔莹莹不意她如此直接,呆了一呆才道:“是,正是有一事相求。还要请闲妹妹出手,救我一家三口性命!”说罢,对着她缓缓跪了下来。

    宁小闲端坐不动,然而左手一弹,就有一股无形而柔和的劲道托住崔莹莹的双膝,令她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了。开玩笑,她可没有让孕妇给自己下跪的习惯,这又不是三流小言的戏码!

    崔莹莹就听她声音一下清冷几分:“崔姐姐,有事说事,何必如此?”

    她经商多年,也学会了观颜察色的本事,立刻知道这一下拍在马脚上,反而为人不喜,于是也不再坚持,坐到了榻上:“见笑了,我实是心乱。”她深吸一口气道,“今日张生将我支开,我知道他定与你说了我这几日被跟踪之事。”

    “所以?”

    “他虽然安慰我说无事,但心里多半是猜到了当年的仇家找上门来。”崔莹莹低头道,“看他这些天强颜欢笑,我心里也惶恐得很。”

    宁小闲望着她,眯起了眼道:“你可是有事瞒他?”

    崔莹莹冷不防被她说中心事,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

    宁小闲不答,暗道你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半夜三更跑来汤池馆找我,还不是怕你男人知晓?

第1003章 真正的原因(为朗☆月和氏璧加更)

    不过崔莹莹也没等她回答,当即咬了咬唇道:“我原也是要将此事说与你听。张生只以为当年我和他私奔时,卷走了鸿蒙堂的副门主,也就是我那仇家的金银细软。这些也是我们来了渡宁城之后做起生意的本钱。实则,实则我还多拿了一样东西。”

    宁小闲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什么东西?”

    崔莹莹道:“我那仇家在房间的暗格里藏了一个小小的宝箱,几乎是每天临睡前都要看上一眼。他自以为这行动做得隐蔽,却怎瞒得过枕边人的眼睛?那箱子锁得紧,我没有钥题,但有什么关系呢?趁他下山的功夫,我就将那箱子连同值钱的首饰,还有自己私藏的金银一同卷走,和张生逃下了山。再之后的事,你也就清楚了。”

    她偷了人家心头的宝贝,也难怪鸿蒙堂时隔七年还锲而不舍地追缉她。宁小闲摇了摇头:“箱子里装了什么?”

    崔莹莹道:“我至今仍不知道。”从身后提出一个小小布包打开来,露出里头一只小巧玲珑的箱子。

    这与其说是箱,倒不如说是个盒子,通体灰白色,只有宁小闲巴掌大,体量虽小,可是箱身上的花纹却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其四面箱身上,竟然绘有四个人头,每一个都瘦到了皮包骨头,并且双目激凸、呲牙咧嘴,仿佛承受地狱烈火焚身的痛苦。箱子虽小,这雕刻却是维妙维肖,连人脸上每一丝扭曲的肌肉,每一个狞恶的细节都刻画得精准到位。

    箱子中央有个小小的锁孔。“我下山后,找了几个锁匠来开锁,可是没一人能够成功。”崔莹莹苦笑道,“每次接近这个盒子,我都感毛骨悚然,所以找了个地方将它埋起来,这几年都不曾碰。这回是遇着了你,否则它不知道还要在地下躺多久。”

    她看宁小闲伸手在箱上轻轻抚过,紧接着就是面色一变,不由担忧道:“怎么了?”

    “没什么。”宁小闲收手,将这盒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果然感觉到一丝阴寒之气沁入掌心,心知它有些邪门。幸亏崔莹莹这几年没有将它藏在身边,否则不被弄至痴傻也要落下一身大病,“这么多年,你怎不告诉张生?”

    崔莹莹嚅嗫道:“我当年得知双亲遇害,一时被仇恨蒙了眼,想着既然不能亲手报仇,就要拿走仇人最珍视的东西。可这箱子如此邪异,张生知道了必不会同意我带在身上,因此一直也都瞒着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声,“直到生下孩儿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最可贵、最值得珍惜的,就是孩儿。越是见着他们的笑靥,我心里头的仇恨就越淡,如今我只希望能产下女儿,阖家四口平安度日。哪知,哪知近些日子又被人跟踪,想来对方是冲着这宝箱来的。我深悔之,却也晚矣。即便我献上宝箱,对方也不会饶了我的。”

    她望向宁小闲,眼里写满了恳求:“闲妹妹,你神通广大,请救我们一命吧!”

    宁小闲心道真正神通广大的人,现在蹲在你家假山上头呢。她轻叹了一口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闲事我本不想管,奈何早有人代你开口了。也罢,我会尽力而为,不过箱子却得给我。你没将它带在身上是对的,这东西,于凡人大不利。”

    崔莹莹自然没有异议。

    宁小闲取了一物递给她道:“将这小东西收好。”崔莹莹满面讶色,小心翼翼接过。她目的已经达到,千恩万谢之后,很快离去了。

    待得她身影消失在雅间之外,宁小闲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你怎么看?”

    她面前空无一人,这话自然是对长天说的。这人越来越没品了,必定还在偷听墙角,没有离开。

    果然长天醇厚的嗓音立刻响起:“打开箱子,岂非一目了然?”

    声音超级近,几乎从在她耳后发出,宁小闲吃了一惊,倒退两个大步才看到他几乎是贴着自己站的,不由得恼道:“有话说话,贴过来作甚?”

    长天不答,只望着箱子皱眉道:“这上头有些古怪?”

    “嗯。”她这才实话实说,“我方才渡过去一丝神力,结果箱体当中突然有煞气升起,想将我的神力吞噬掉。蛮人已经从南赡部洲消失了这么久,这箱上的力量怎么没有减弱?”无论什么法器,长时间没有主人的灵气灌溉,都会慢慢损耗下去,最后化作凡器。这箱子怎能逃脱这则铁律?

    “你见着箱子四壁上的人头了?”长天见她点头,才接着道,“那不是刻绘,而是巫灵的真实面貌。”

    她吃了一惊道:“什么?”

    “蛮人有秘法,可将人的魂魄炼作守护灵,用来守护寝陵、库房甚至是这样的宝箱。看这四头守护灵的面貌,应该是最珍贵的巫灵。它们能够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煞气,来供养宝箱。”他知道宁小闲不甚了解,因此不须她催促,直接解释道,“巫灵至少是用大巫凶以上等级的魂魄来炼成的。一个蛮人部落本来也没有几个大巫凶,地位又崇高,所以能用巫灵来守护,这箱子里面的东西必非凡物。”

    宁小闲奇道:“区区鸿蒙堂的副门主,怎么会持有这样的宝物?”名号取得越吓人,门派往往越不入流。这妖宗都敢以“鸿蒙”命名了,其水准可想而知。

    长天耸了耸肩:“我不知。”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然后呢?”

    “然后——以你现在的能力,强行打开恐怕要被反噬。”长天双手抱胸,懒洋洋道,“可是对我来说,打开它有什么好处呢?”

    这人想拿捏她。宁小闲沉下脸道:“不开拉倒,我也没兴趣。”提着这小箱子正要闪人,却听身后那人轻飘飘道:“不打开箱子,你就不知对方所图何物,会追缉此物到何等地步,也就不一定保得住张生夫妇的性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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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