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宁小闲御神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宁小闲御神录全文阅读

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3章 出手(求粉红、推荐票)

    其中一名妖兵左肩以下部位被齐齐咬掉,伤口像是被无数剃刀刮过。

    这伤势,居然像是鲨鱼造成的。她先是迷惑,后来才想起来,有些鲨鱼原本就可以在淡水中生存,修成了妖怪自然更加不羁。

    对方布下计策这人心思也忒细密,先是借来滔天大水,要令隐流妖兵几无立足之地,任己方鱼肉,这还不够,还请来了乌鲁苏江中的水族为帮凶,借势浑水摸鱼下黑手,当真是想将黑锋军往绝路上迫,就算赤必虎最后有办法力挽狂澜,黑锋军亦已元气大伤,若还想再攻洗剑阁可就得三思了。

    只不过是一场野外的遭遇战,只不过是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谁也没料到会演化成现在这种局面。如果黑锋军事先麻痹大意,以为不过是遭遇普通的伏击,那么此刻难保人仰马翻。这一场败仗若传了出去,赤必虎的脸,隐流的面子,又要被打肿一次。

    人类总以为水下安静无声。其实现在四下传来的惊叱和惨呼声,并没有被水波所阻隔,仍然是充斥耳边。只不过黑锋军后方根本不为所动,仍然紧紧护住了将帅,有水族自四面八方冲来,俱被挡下。

    幸好此时赤必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微的冷笑道:“引爆吧。”

    他这声音中含了神通,在水中都传出了很远很远。果然过了几息,众人身后突然又传出了巨大的声响,像是有物接二连三地爆炸,但在水中听来极其沉闷。紧接着,敌我双方都能感觉到水流突然往南奔涌,变得更加湍急,然而水位却在不断下降——

    黑锋军的背后、鬼泣石林的南岸,竟然被炸开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坑洞!最小的一个,也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原本积堵在鬼泣石林里的江水,立刻冲向了新的低洼地带。

    盟军瞠目结舌,宁小闲当然知道,这是千金堂出品的震山雷威力所致。她在西北大雪山时,曾拿过这东西对付庆忌,当时将整座山头都夷平了。赤必虎既然猜到盟军要水淹石林,自然要留点后手,大军前行时,就命令工兵在后面偷偷埋了震山雷。洪水到来之后当即引爆,就能缓解石林的水势,消除对己方的不利影响。黑锋军出手,自然比她当年要气派不知道多少倍,这一连串的爆炸声,将离得近的人类和妖怪都震晕过去不知道多少。

    当然,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只能是个权宜之计。若是对方继续借水,以洪水这般汹涌之势,那十余个大坑早晚也要被水填满。

    所幸天上的禽妖终于传过来了消息,随后宁小闲耳边就响起了赤必虎的传音:“宁大人,对方借水之法已现,就在前方四里峭壁上,乃是用出了上古大搬山术阵法!一共五具阵法,都以法器祭出,每具由三人加持。”

    天上飞行的禽妖不会受到洪水影响,只有洗剑阁的修士会驭剑相击。赤必虎并不晓得对手用出何等借水之法,但大水一至,源头自明,修士一旦施放阵法,身上的隐身符立刻失效。禽妖早早盘旋空中,一眼就瞅见了他们,当下除了长鸣示警之外,冰箭火矢也纷纷招呼了过去。

    只不过对方既然胆敢布阵,就事先料到了这一点,已有众多修士施展神通,牢牢挡在阵法的维持者面前。

    就在此时,周围的岩峭上有身影纷纷出现,轻灵地跃下,如毒蛇一般扑了过来。他们衣着也属黑锋军,然而只穿轻甲,身材更单薄些,远不如普通妖兵那么粗壮。

    隐卫!

    黑锋军的将领们知道,就算洗剑阁能借来大水,泻洪的地点一定离战场不远,否则大水轰鸣奔跑几十里地,黑锋军又不是傻子,难道不会后撤上岸?那么这一着埋伏岂非白费了?

    所以赤必虎在接连折损了几名探子之后,才将鬼泣石林的大致地形摸清,并且经过深思熟虑,推断安放借水阵法的地方,必定在战局六里之内,这才能收措手不及之效。

    在他的布置下,这些原隶属于蔷薇堂的暗杀好手并没有跟在军中,而是一开始就潜在两边的峭壁上。他们的行踪虽然瞒不过子母镜——也没必要瞒,却总能躲过洗剑阁派出来的修士的截击。现在禽妖已经将大水的源头定位出来,他们即闻禽妖警讯而来,加入了战局。

    敌我双方都知道,眼下的局面就以这阵法借来的大水最关键,水源被断,盟军就输了;而洪水维持得越久,黑锋军的伤亡就会越重。

    这里一下子变成了战斗的主场,敌我双方争夺之处。可是盟军也知道,这几具阵法是己方获胜的关键,原本要启动就很不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是要保住的,因此在禽妖和隐卫的强攻之下,居然毫不避让,死死地守在这里!

    过了十几息功夫,赤必虎见冲入石林的洪水还没有减退的趋势,脸上终于也挂起了焦急之色。宁小闲一眼瞥见,偏着头问他:“出了岔子?”

    “对方死守,一时强攻不下。”赤必虎据实以告,“我再加派人手。”

    “那大搬山阵法,一旦启动就需要不停灌注灵力?”

    “是!”

    她抬头望天,想了想道:“我去吧。”

    赤必虎这下子吃了一惊道:“不可!宁大人你身份金贵……”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不用等神君大人回来他就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

    “我有办法破阵,你吩咐隐卫准备配合我就是。”此话一出,赤必虎微愕,她已经接着道,“时间紧迫,早一瞬拿下,妖兵伤亡就少几人。无妨,我自有分寸。”

    赤必虎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好再劝,再说他也希望大搬山阵早日破去,因此只好道:“宁大人请小心!”偏了偏头,厉声道,“你们务必护好宁大人的安全!”黑嗥等人齐齐应了声“是”。

    宁小闲跳下黑狼背部,朝着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隐卫道,“鄂必温,载我一程如何?”

    这名隐卫面相丑陋,嘴一咧开几乎就到耳后根,狰狞得很,他很干脆道:“好!”随即现出真身,竟是一头身长达到了三丈(十米)的黑色巨鳄,全身披鳞挂甲,尾巴上的圆鳞还附有生长了倒钩的尖刺,一望之下就像是从头武装到尾的杀人机器!

    鳄妖是隐流之中惟一同时擅长于水陆两种作战方式的妖种,却不擅于长途奔袭,这一次黑锋军只带了十余名鳄妖出来。鄂必温则是隐流内乱时被杀掉的湾鳄大统领鄂克多的堂弟,制定本次破敌计划的时候,赤必虎特地将他调到宁小闲身边,以防不测。

    宁小闲跃到巨鳄背上,收起手中紧握的辟水珠,顿时感受到湍急的水流从身边刷过,若非她牢牢抓住鄂必温脖子上的软褶,恐怕一下子就会被推出去老远。

    她反手一抬,獠牙已从袖中露出来,完完全全地浸在水中,随后一股强大而狂暴的波动从獠牙身上晕开,借着水势如同涟漪一般冲向四面八方,覆盖了被水淹盖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属于巴蛇的神威和意念,在它面前,生灵如同蝼蚁般渺小。

    水中正在拼命搏杀的所有生灵,顿时都停了下来。隐流的妖兵还好,他们长久呆在巴蛇森林中,对这股波动相当熟悉,转眼间就恢复过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精神却是为之一振。然而盟军的修仙者,尤其乌鲁苏江中的水族,却被庞然肃杀的意念骇得菊门一紧,有些妖怪居然吓得转身就跑。

    趁着众人集体呆怔的功夫,宁小闲轻磕了鄂必温一下,这头鳄妖打桩机般的巨尾一甩,强大的动力顿时将它庞大的身躯急速推向前去。鳄鱼这种生物擅于伏击,原本短时的爆发力就极强,鄂必温这一下窜出,居然连狂暴的水流都减缓不了它的速度,不过一瞬眼的功夫就冲出去两百余丈,一路上遇到的妖众,无论敌我都被它顶了出去!

    它的动作迅快野蛮,等众人从巴蛇神威的影响当中回过神来,它已经游出去快二里路了。

    此时前方闪过一抹倩影,随后跟着一声怒喝,却是熹菱冲得太靠前,被几名洗剑阁的盟军围攻。伽楞豹族天生即有御风之能,可惜在这水下施展不开,她勉力杀了两名修士,座下的豹子不慎被头长独角的水生妖怪突袭。这妖怪脑袋上的尖角足足有人类腿部那么长,腕口粗细,上头还生长着螺旋,这一下突袭从豹子左肋下直刺进去,末顶而入!

    “吼!”金豹吃痛,怒吼了一声,熹菱也忍不住闷哼一声。独角妖怪选取的偷袭角度太好,这一下先行刺入了她的大腿,紧跟着才捅入金豹体中,一下就重创了一人一骑!金豹身躯虽然庞大,也差点被捅了个对穿,内脏受损,足下忍不住一个踉跄。旁边修士见状大喜,捏了个剑诀,要使飞剑取她头颅。

    跟妖怪搏斗,修士们一般不会选择近身交手。

第714章 大搬山阵(粉红票135票加更)

    熹菱挡了一下,怎奈腿被牢牢扎在豹子身上,转身不得。旁边的盟军见她行动受缚,就有人想来捡便宜,眼看数把宝剑闪着银光,气势汹汹来袭。熹菱一刀斩在妖怪的独角上,溅起一溜儿火星子,却没能斩断。

    敌人的飞剑几乎已经加身,她再也抵抗不及,只能暗叹一声“完了”,心底突然闪过的,却仍是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下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最后一个念头闪过,她闭起双目,预料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

    只听“叮”的轻响,伴随着一声惨叫,有一道狂暴的水流掠过身边,连金豹庞大的身躯都被带动了。

    她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头巨大的鳄妖紧挨着自己闪过,上头乘坐的那个小巧得多的倩影,指缝间才刚刚有一抹灰白色的亮光闪动,扎穿自己和金豹的那支独角就被干脆俐落地斩作两截。

    独角妖怪的哀嚎,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响起来。

    好快的身手,她连这人用出什么武器都没看清。熹菱一惊,瞳孔收缩。

    她方自惊魂甫定,鳄妖却已经去得远了,只有一个女声在她耳边淡淡回响:“战场上居然还能走神,你嫌命太长了?那两个,你自行解决。”

    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将她从怔忡状态唤了回来。转头看去,还有两名修士的飞剑已至。熹菱得了自由,毫不犹豫自豹身上跃起,躲过了刀剑加身的命运。

    竟被那女人救了!她心里有几分憋屈、几分酸涩,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耳中听得金豹再度受伤传来的咆哮,熹菱不理会腿上的伤势,憋着火旋身扑了回去。

    她浑身浴血,却还是杀了一人。剩下一名修士转身就逃,却被紧随而来的黑嗥张开巨口,咬断了脖子。

    “你没事吧?”他沉声问道。

    熹菱沉默地摇了摇头。黑嗥担忧宁小闲的安危,嘱她赶紧处理伤口,这才带着其他隐卫匆匆向前赶去。他们在水中的速度都不如巨鳄,赶路就慢了大半拍。

    宁小闲路过这里见熹菱遇险,掷出獠牙顺手杀了一名修士,又将水妖的独角斩断。做完这两件事,鳄妖的速度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旧是横冲直撞地往前闯去。至于身后那小豹女会作何想法,压根儿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不过鄂必温这般赶路法儿太过嚣张,必然大受瞩目。果然一条六、七丈长(二十三米左右)的双头水蛇受了惊动,丢下被缠得只剩一口气的妖兵,迎头冲了过来。这种蛇的尾梢扁如船舵,极适合水中行进,只蜿蜒了几下就迎上了鄂必温。

    这头巨蛇胸腹最粗处,足足要四人合抱,浑身鳞甲黑白相间,眼珠子却是灰的。它越是靠近,庞大的身形就越让人感觉到压迫感十足。鄂必温夷然不惧,张开血盆大口冲了上去,巨蛇身体虽然比它还要大上两号,行动却很灵活,只一闪就避让过去,随后蛇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了上来。

    被这玩意儿缠上了,决不是好玩的。宁小闲取出辟水珠,足下微一用力,已经轻轻弹离巨鳄背上。紧接着蛇身扑至,将巨鳄死死地缠住,除了尾巴之外,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蟒类的绞杀力量极其惊人,鄂必温那般坚硬的鳞甲都被挤压得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动。这若换了其他体质较弱的妖兵,恐怕转眼间就会骨骼尽碎。

    宁小闲还需要巨鳄载自己赶路,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弹起之后,已经轻飘飘地落到巨蛇身上。她身形小巧,巨蛇正全力对付鄂必温,虽知身上有个小爬虫在腾跃,一时却未抽出功夫来理会她。

    它马上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蛇鳞虽然滑不溜手,站不住人,却难不倒她。宁小闲一个闪身就已经欺到巨蛇腹下,短匕獠牙已经变作了妖颅长剑的模样,随后轻轻一捅,直视厚韧的蛇皮如无物,一下见底。

    巨蛇的七寸位置被鄂必温挡住了,她够不着,只好就近寻了个地方下手。獠牙的体积给庞大的蛇身造成的痛苦,原本必不甚剧烈,双头蛇充其量只觉得身体一痛,像是人体被针刺伤的感觉。可是紧接着,浑身血液像是突然被端到炉子上蒸煮,那般五内如焚、闷窒疼痛的感觉,是它活了近千年都不曾体会过的,一时长嘶了两声,卷住巨鳄的身躯也忍不住放松下来。

    这正是獠牙上面附加的特效——血沸发动了。

    鄂必温脱了束缚,扭头一口咬在巨蛇身上,六十六颗圆锥形的尖齿牢牢攫住血肉,随后整只庞大的鳄妖就如风车一般旋转起来!这是鳄族天生就能掌握的、用于撕咬猎物的技能“死亡翻滚”,身长三丈的巨鳄用出来,比起普通鳄鱼的威力又不知道可怕多少倍。宁小闲都觉得她听到了向来沉默的巨蛇发出的凄厉惨叫声,随后巨鳄就从它身上活活撕下来数百斤重的一块血肉!

    两头大肥猪加在一起,也才抵得上这么大一块肉吧?看着痛得满地翻滚的巨蛇,宁小闲拍了拍意犹未尽的鄂必温道:“快赶路,别耽误了正事。”她要取这大蛇性命也不是难事,就是要多耗时间——偏巧她现在最缺的正是时间。

    巨鳄这才驮着她调转了方向,继续前进。

    ……

    路上顺手又解决了两三波挡道的妖兵,前方的盟军数量越来越多,单凭鳄妖已经冲不过去了。宁小闲拍了拍鄂必温以示感谢,随后浮上水面,展开缩地成寸之术,在悬崖险峰之间轻灵跳跃。这里地势陡峭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她却能如履平地。

    盟军安放在这里的子母镜偶尔能逮到她的身影,却跟不上她的速度,窥镜人只能看到轻影一闪,顿时又没了踪迹。

    这样急奔了十几息之后,终于赶到了大水的源头,盟军设置大搬山阵之处。

    只看这里的地形,就知道盟军选取得很好:此地是一处陡坡,离石林地面落差大约有两丈左右,洪水涌出之后受到惯性作用,会首先往地势低凹的南部、也就是黑锋军所在的位置冲去。

    她隐好身形,一抬头就看到了所谓的大搬山阵法。原来这东西也像隐流大军所用的定风盘一样,是组合型的辅助类法器,只不过块头看起来不小,居然是六座高五丈(十六米半)、宽三丈(十米)的白色石门,顺着陡坡上仅有的一片空地,一字排开。

    滔滔白浪,就从石门当中一刻不停地倾泻而出,挟千军万马奔腾之势一路向前冲去。六座石门,六股大水,每一个呼吸的时间内涌出的流量都是惊人的数字。更别提江水之中时常出现庞然大物的身影,这是早就遵守在传送门的另一边,随着江水被一起“借”过来参战的水中妖族!

    本场战役最激烈的交锋,不在水下,而是在这里。

    没有杀声震天,只有施放神通的光芒,灿烂若烟花、短暂如流星,只有妖怪和人类濒死前急促的短呼交替响起,每一声都代表一个生命的流逝。

    天上飞着的禽妖至少也有八、九十头,酸液、冰霜、炎火纷纷往下招呼,甚至有些禽妖联手施为,将青鸾当年在巴蛇森林边缘所用的“烈火焚城”都使出来了一遍,大搬山阵附近的地面都被烧成了焦土瓦砾,人类沾上了,也是瞬间化作飞灰。岩砂被高温瞬间烤热、融化,竟然析出了点点晶光,随后又被冰霜所覆,看起来竟烧成了陶瓷一般的质地。

    面对这般狂轰烂炸,洗剑阁也当真有本事,居然将护山的剑心阵法都搬到了这里来用。她记得皇甫铭说过,剑心阵法分为大阵和小阵两种,眼前这需要七十二人同时运转的,无疑就是大阵了,威力也比她尝过的小阵要强大数十倍不止。此刻模拟出来的不知道是哪一把上古神剑的威力,只见阵法内黄色光华流转,令人望之顿生恢宏、雄伟、无隙之意。

    这样的剑意,重在守护,虽然杀伤力不大,但丝丝入扣,隐流禽妖放出的神通俱被剑阵化解,无法伤及阵中的六座石门。剑阵中偶有飞虹掠起,躲避不及的禽妖,就会被收割了性命。

    然而盟军亦非全无损耗。若换在其他地势开阔之处,剑心大阵必能自由运转。可惜这里是鬼泣石林,哪怕是洗剑阁千挑万选的这一处平地,也嫌太局促了些,安放了石门之后,再布上大阵,空间就太狭窄。原本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剑心大阵,在西北角上微微有些滞涩不灵。黑锋军遣派出来的隐卫都是精擅刺杀的好手,就针对这一点见缝插针地展开攻击。

    地面上响起的每一声惨呼,都是急促而短暂的。要么,隐卫伺机刺入了守阵修士的胸膛,要么,这些沉默的妖怪慷慨就义。

    洗剑阁看来也下了狠心,每一次守阵的修士伤亡,都有新血换上,令这传承了数千年的大阵继续圆转如意。

第716章 破阵(求粉红票)

    从大搬山阵亮相借水,到宁小闲赶至这里,前后不过短短四十息时间,剑心大阵外围的地面上,至少躺下了两百余具尸体。若说隐流的攻击如潮水,那么剑心大阵就是坚硬的礁石,将每一股浪花都顽强地推拒在外。

    宁小闲只看了两眼,就明白黑锋军此刻实行的是兑子之策。熟谙剑心大阵运行之法的修士也不是大白菜,数量毕竟有限,总不可能是无穷无尽。如今局势危急,隐卫们正拿自己的性命去兑换修士之命,以磨促大阵尽早告破,天上的禽妖,则不断施放神通,以向大阵施加压力。毕竟压力越大,人就越容易出错,修士也不例外。

    她越看,就越是惊奇。洗剑阁居然将这么多修习剑心大阵的核心弟子都派到了这里来,可见已将鬼泣石林一役看得至关重要。要知道,每一名禀赋上佳的弟子被选中之后,都需要耗费二十年时间,才能将剑心大阵的步伐背熟,而要像现在这些修士一般走得闭眼都不会出错,那至少要五十年的苦功!

    就算洗剑阁里人才辈出,她也不认为这个仙派当中,能有多少精通剑心大阵的修士,这般都耗在了鬼泣石林当中,可见盟军对这一战的重视程度,几乎与守派之战齐平了。

    若从战略上来说,此地的伏击出其不意,开局又很好,的确值得耗费大量精力和人命来维系。六座搬山大阵每多运行一秒,胜利的天平就往盟军这里倾斜一分。

    洗剑阁已经豁出了命,隐流再着急,一时半会儿却也拿不下这里。

    生命在这里显得轻贱、鄙薄,每分每秒都可能逝去。偏偏这样前扑后继的就义,又显出了难以言述的残酷和悲壮!

    宁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再不去看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只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注在石门上。她有自己的任务要办。

    组合成大搬山阵的石门外框上,刻着古朴的上古妖文,每一个字都闪着淡淡的蓝光。每扇大门边上,都有三名修士手握灵石紧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辞,另一只手按在石门之上,显然正在全力维系阵法的运行。

    上古的大搬山阵可不同于昔日她在岩城遭遇过的小搬山阵法那般小打小闹,这种奇阵是某位炼器宗师发明的杰作,本作大规模运兵之用,但是制作方法至今早已失传。她好奇得很,盟军是从哪里弄到这样的稀缺货色,洗剑阁的库存吗?这仙派虽然规模不小,历史也悠久,但她总觉得这玩意儿是出自别人之手。

    她才观察了十息,维系阵法的修士当中,就有一人手中灵石耗尽,变作了齑粉纷纷落下。他一翻掌,就有人将新的灵石塞入他手中。这块灵石微泛蓝光,看来换算成绿色灵石,至少也价值两万左右。

    看来,要维系大搬山阵,损耗也是巨大呢。她嘴角微微露出了冷笑。将搬运兵员的阵法用来释放数十里之外的洪水,能想出这计策的人也真是天纵之才。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还有一样最无解的武器,连天道都拿它无可奈何。

    这样武器的名字,就叫做“不幸”。

    若按常理,鬼泣石林距离洗剑阁的本部还有数千里之遥,黑锋军不会对这场遭遇战太上心;盟军也就是抓住了黑锋军这样自大的心理铺设埋伏。自从劫仙乌醴殒落、赤必虎拒绝议和,洗剑阁已知自己危在旦夕,这一回竟是孤注一掷了,若能将黑锋军的有生力量消耗在这里,则后头再议再战,也就从容自在得多。

    这是死中求生之法,这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精细打算,本应奏效的。可惜,每一场战斗中都有变数。

    这场战斗的变数,就是宁小闲。

    从大搬山阵中冲出的水中妖怪源源不绝,随后赶来守护她的黑嗥等人迎头而上,迅速战在一起。

    她抬头望向东方。

    今日天晴无云,此刻刚到辰时,太阳已在东边放出温柔的光华,映在她乌黑的眸中,是泼喇喇的淡金色。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而连贯的鸣叫。

    赤必虎派遣的信使已到,正用秘语向在场的所有黑锋军战士发布了新的指令。

    这一声令下,仍隐在峭岩上的所有隐卫顿时同时现身,默不作声地扑了下来。

    洗剑阁的修士,立刻就感觉到剑心阵的压力大增。他们心中却是不忧反喜的,因为剑心守护大阵的威力,就在于遇强则强,来犯者越是强大,大阵的守护和反击之力也愈强。黑锋军改变策略,令这么多隐卫同时上来强攻,意味着短时间内消耗掉更多人命,却舍弃了原先的“兑子”策略。

    对于剑心大阵弟子越来越少的洗剑阁来说,这可是个好消息!

    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看到了,松了一口气,眼中都露出了希冀之色。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守在石门边上的一名大阵弟子刚刚按着阵法要求踏出一步,原本该举剑直指的,却突然一个旋身,掉转了剑头,斜斜劈了回去!

    站在他身后的,可是维系阵法的一名修士。他这一剑,居然毫不犹豫地劈下了修士的脑袋!

    同室操戈?

    这一剑,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居然直到被杀者身躯轰然倒下,才有人声嘶力竭道:“阵法,阵法破了一个!”

    骨碌碌碌,大好人头落到地上,打了两个转。大概是至死也不明白同门兄弟为何突然反戈相向,这修士目眦尽裂,死前最后一瞬的面容上都凝聚着无比惊愕。

    谁也不曾注意到,方才在灿烂的阳光下,这名反戈弟子拖在地上的黑影曾经僵住了,再不随着本体动作,随后影子两手突然伸出,做了个狠狠劈砍的动作!更诡异的是,影子的主人做出来的动作,和影子一模一样!

    维系阵法的修士三缺一。这座白色巨门阵顿时失效,门楣的蓝光闪了两下,顿告熄灭。门中也再也没有半滴江水流出。

    第一座大搬山阵,失效!

    杀了阵法修士的那名弟子没有停下,继续挥舞着掌中长剑攻向了身边的同门。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疯了!?或者他是潜伏在门内的隐流奸细?”

    结果这名弟子面上俱是惊恐之色,尖叫道:“让开,快让开,我身不由己!”他看起来似是神智清醒,却在举手投足之间又已斩伤了一名同伴。

    有反应更快的,已经大吼道:“不好,他被人施术控制了,杀了他!”

    然而这剑心守护大阵,一旦运行起来就要七十二人同心协力,不可有丝毫松懈。莫名受了邪术控制的那名弟子不仅不按大阵要求运行,反而去攻击同门,这大阵顿时就露出了破绽来。

    更要命的是,这时突然被控之人,可不仅仅是他一个呢。

    几乎在同一瞬间,其他四座大搬山阵旁边都有原本安安份份的弟子突然被“策反”,挥剑攻向维系阵法的修士,看那架式,都像有夺妻之恨、弑子之仇一般的苦大仇深。众人猝不及防,又有一名阵法修士被杀,一名重伤。他们维系的大搬山阵,顿时告破!

    这些形同傀儡的弟子居然什么神通也用不出,只会举剑横劈直削,如同砍柴,身为剑宗弟子如此出剑,真是半点儿美感也无。可偏偏暴起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提防自己人?竟也被他们得手了。

    虽说这几名“作乱”的弟子转眼就被剁死,但尚在运行之中的大搬山阵法也只剩两座了,奔腾而入的江水流量,顿时减少了一大半。更要命的是,剑心大阵原本如同精密的仪器一般运行,现在其中几个镙钉崩坏,那么这大阵立刻滞涩下来,再也没有原本的圆转如意了。

    几名高阶修士突然收起惊愕,露出倾听之色,随后叱道:“所有阵法师,全部移到最后两座搬山阵旁边!”

    便是这个动作,令宁小闲目光一凝。有人指挥?

    哪怕只露出一丁点儿破绽,苦苦等待的隐卫都不会放过,更何况现在阵内有五名弟子出了问题,其他人还要分神去制服或者杀掉他们。便在这一瞬间,一名隐卫欺身而上,几乎是扑入了守阵弟子的怀中,袖中短剑如毒蛇,轻轻喂入了他的胸膛之内,顺势一扭、一挖……

    这名弟子软软跌倒,同时宣告着大阵最薄弱的一环负荷不起内外交攻的压力,终于告破!

    如同被撕裂的口袋,剑心大阵,终被突入!

    所有隐卫顿时精神一振,除了一路杀人之外,最终目标仍然直指剩下的两座大搬山阵。

    此时这里的战斗就如同多米诺骨牌,盟军的防御一旦裂开了一个缺口,随即就引发了连锁效应,普通弟子哪里是如狼似虎的隐卫对手?惨呼声此起彼伏,不到二十息时间,剑心大阵全部告破!

    只是此时洗剑阁应变也是很快,居然放弃了外围的防守,组织起十二人的剑心小阵,位于阵眼的一名黑袍修士,更是炼虚期前期的修为,在他的全力喝斥下,剑阵重新运转起来,将剩下两座大搬山阵法牢牢护在了中间。

第717章 胜利(为ling67和氏璧加更)

    与此同时,从其他几座石门边上撤退的六名阵法师也挪到这里,纷纷将手按在石门边框上,输送起灵力来。

    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守大搬山阵,每多拖过一眨眼的功夫,盟军就能多向胜利迈出一步。这人死死地牢记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石门,拖耗得越久,洗剑阁越有可能从隐流的铡刀底下求生!

    可惜就在此时,位于他左前方的一名弟子剑尖诡异地拐了个弯,再度向阵法师胸口划去!他本人大呼小叫,却奈何不了自己的动作,左右不了自己的身体!

    有了前车之鉴,这名黑袍人哪还敢迟疑,抬手将他打晕,厉声道:“再来人,上来补位!”

    可是怪事还是接二连三发生,又有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突然发了疯,将剑尖对准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黑袍人自然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击昏过去,心里却泛起了无法言述的寒意:“这是什么神通?剑心大阵一旦运行起来,就会自行保护其中的修士免受五行法术及惑媚、迷乱之术的攻击和诱|惑,隐流的这些妖怪,又用什么诡计控制了阵中的弟子?”

    就在此时,维系其中一座大阵的三名阵法师突然松开了手,口里大叫着:“小心!”却转身一拳,毫不留情地轰在其他同伴的肚腹之间,将他们狠狠击飞了出去!

    算上撤退的阵法师,现在每座石门边上都有六名阵法师守着,这三人一反戈,顿时又有一座石门上头的蓝光黯淡下去——大搬山阵,又失效了一具。

    饶是黑袍人意志坚定,在遇到无法理解的诡异之事,又眼见最后一座大搬山阵也要告破,也忍不住是心灰意冷了,手上不由得为之一慢。两头猫鼬隐卫抓住这丝空隙突入,他挡住了一头,另一头却伸掌一撩,闪着寒光的爪刃狠狠地戳入他肚腹里,随后就是用力一绞!这一击,正捣在他丹田之处,黑袍人全身灵力为之一泄,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便倒。瘫软在地之前,他眼角余光仍然瞥到最后一个大搬山阵旁边的阵法师也被控制了,击向剩下的同门……

    他意识都渐渐模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对方阵营里到底有什么怪物,到底用了什么邪法!

    剑心小阵也已经被破。伴随着惨呼声,几息之后,战斗结束。

    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搬山阵守卫战,终于以盟军的败退而落幕。

    天空中的禽妖发出了兴|奋高亢的鸣叫,它们的声波能传出很远很远,甚至穿透水波,送到主帅的耳中。其实不必他们鸣讯,石林水位的迅速下降,已经向赤必虎和所有黑锋军放出了再明确不过的讯号——

    大搬山阵法已然告破。黑锋军苦苦等待的全面反击,终于到来!

    ……

    那名黑袍修士用力喘着气,眼神都渐渐涣散。他躺在地上放松身体,等着这些残忍的妖怪给自己最后一击,结果隐卫们却只将他围住,也不出手。

    过了一会儿,妖群突然从中而分,恭恭敬敬为一个女子让开了路。她年龄很轻,发梢还在滴水,眼里的神色有几分淡漠。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中却有两分好奇:“你不是主事者……布下此局的另有其人。他在哪?”

    黑袍修士置若罔闻,嘶声道:“你们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这女子自然是宁小闲了。她微笑道:“我告诉你其中的奥秘,你将布局之人供出来给我,如何?”

    黑袍修士瞪着她道:“好!”

    她耸了耸肩:“这是我的天赋神通,能够控制他人,并且根本不受阵法影响。好了,轮到你了。”

    黑袍修士低低说了一声,她没有听清,忍不住俯身道:“你说什么?”

    他又嘟哝了一句,突然自喉底咳了声,紧接着就朝她吐出一口浓痰!

    宁小闲轻轻侧头,避让过去。

    不消她吩咐,隐卫已经重重一拳,再次击在黑袍修士小腹,将他打得如同虾米一样蜷起。他们很清楚如何使痛苦最大化,这名黑袍修士只觉得眼前发白,似乎五脏六腑瞬间移位。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就交给你们了。”随后头也不回地慢慢走远。

    这时,她也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震天虎啸,那是赤必虎向全体黑锋军发出的讯号。大搬山阵法全部被破,鬼泣石林中的水位就迅速下降,等得双足再度无羁无束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这些隐忍了许久的妖怪终于又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大水流走,乌鲁苏江的水生妖怪最大的优势变作了劣势。他们在陆地上,远远没有水中灵活,而盟军的修士和妖怪,又没有黑锋军的妖众悍勇,所以接下来的战斗已经没有了多少悬念。

    方才剑心大阵当中的混乱,的确就是她制造出来的。今天天晴而无云,太阳已经东升得很高,所有人的影子都被长长地拖在了地上,这就是天时。

    剑心大阵不愧为洗剑阁传承了数千年的护派大阵,的确可以令阵中人免疫掉各种混乱、迷惑、昏睡神通。可惜宁小闲执起妖颅用出来的,却是上古异妖博泽的天赋异禀——控影之术。博泽这种妖怪,擅控人影,反摄其身。大阵虽然可以保住人体不受外力影响,然而博泽的天赋却是控制地上的影子,恰好便钻了这大阵的空隙。

    并且施出这天赋的人修为越深厚,对敌人的禁锢之力就越强。宁小闲如今已是合道后期大圆满境界,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登上了渡劫前期,比起大阵中的弟子,修为不知道要强上几个层次,要控制他们的影子,进而控制他们的身体行动,岂非再容易不过之事?

    只可惜这异能是妖颅从博泽的血液当中析出来的,她使用起来自然不如正主儿亲临,一次最多就控上三个人的影子。放在平常动辄几百、几千人的战役中,这区区三人之数也起不了甚大用,并且假若遇上了阴天或者多云的天气,这控影之术立刻就要失效,只有在今日这般特殊的境况之下,居然一举奏了奇功。

    她将今日的战斗从头至尾细想了一遍,心中也有些明悟:长天时常跟她说,这世上没有鸡肋无用的神通,只看施术者如何使用。经此一役,她更透彻了这句话的含义。

    虽然走远,不远处沉闷而痛楚的声音仍然被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隐卫知道她不喜听人受苦,因此特地堵住了黑袍修士的嘴才开始上刑。

    隐卫当中不乏刑讯的高手,就是个蚌壳落在他们手里也会张嘴,更别提区区一个炼虚前期的修士了。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名隐卫满身血气地走了过来,向她行了一礼道:“宁大人,他招供说,这次战斗由洗剑阁护法主持,他们都在后营之中,应该是驻扎在此地以东十里外,通过子母镜观看。”他看向她的眼神,和所有隐卫一样带着敬意。若没有眼前这位宁大人,他此刻说不定都已经倒在洗剑阁的剑心大阵之下了。

    她摇头道:“盟军败局已定,他们不跑才怪。”这些仙派妖宗管理远没有隐流那么严格,哪怕有大员在战场上犯错、失利,回去宗派之后也不用承担多大的责任,至少不像赤必虎这样,一旦战败就要面临杀头的风险。所以对方不跑才怪呢。

    她想了想,还是让黑嗥派人前去察看:“查看一下有何线索,所谓盟军不过一帮乌合之众,怎会有这般细密的心思布局?”

    #####

    她任务既已完成,就未再出手杀人,因为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

    大搬山阵被破,鬼泣石林的战斗的确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盟军且战且逃,身后扔下了三千多具尸体。

    大水褪去之后,鬼泣石林内尸横遍野,仿若人间地狱。

    不过至少这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宁小闲返回时,看着许多面露疲态的妖兵接了上级命令,走过来清理战场。他们毕竟也是肉身,不是无知无觉的机器,这样的大战之后也会觉得疲惫。

    阿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在很远的地方抖干净了皮毛,才跑过来跳到石柱上。她愧疚抚了抚小猫妖的软毛,方才的战斗太紧张,她居然将他完全忘在脑后了,幸好这小家伙还算机灵。

    低洼地段的积水,已经被鲜血所染红,有盟军兵员的,也有黑锋军妖众的。有许多人生前拼了命,至死都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法被分开,只好被一起丢入了震山雷炸出来的巨坑之中——尸体都泡了水,无法被凡火焚烧,只好就地掩埋。

    是役,黑锋军也伤亡了一千一百余人,其中有两百人都是死在洗剑阁的剑心大阵之下。既已尘埃落定,作为隐流仙植园的园长,她推掉了赤必虎的约谈,先随着翟莫等丹师去了伤兵营里头救治病人。这场战斗太特殊,多半时间发生在水下,众人也只能等大水褪却之后再去捞救伤员。

卑微的幕后人(求粉红票保榜!)

    给妖怪治伤,比对待人类要简单粗暴得多,有一头狼獾的后腿几乎被神通炸成了碎片,宁小闲看到他的腿,莫名就想起前世某洋快餐店里经常吃的点心“骨肉相连”,她和翟莫商量了一下,直接将他的腿给截了。毕竟妖怪的自愈能力好得吓人,也不容易感染发烧神马的,并且隐流的丹药效果之好闻名天下,许多妖怪断了手脚,在药物的辅助下也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就能重新长出来。

    才忙活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道:“奴营那里呢,可有派丹师过去?”

    这一场仗也逮住了七百多个俘虏,都被看管在奴营里头。隐流将他们留而不杀倒不是心存怜悯,只是不想遭遇无谓的反抗——无论哪个仙宗的修仙者知道战败投降之后还是难逃一死,那么战斗的时候必然豁出命去,反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并且这些俘虏也会有别的用处,比如在军中做些最下贱的脏苦力活儿。若是擅战的妖种则会被劝降,一旦加入隐流之后,就要被送回巴蛇森林重新修训。

    这也是兵员补充的一大来源。

    翟莫手上不停:“有的,派去了一人。”

    她皱眉:“才一人?”

    翟莫道:“那里伤员才两百余人,并且伤势太重的已在战场上直接处理掉了,按惯例,只派过去一人。”他顿了顿道,“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太久。”

    此时有几名隐卫走了进来,为首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宁小闲愣了一下。转头对翟莫道:“无论如何,加派一名丹师过去。大军明早就要开拔,别让他们拖慢行军速度。”随后跟着隐卫匆匆离开。

    她所行的方向。正是奴营。

    和她料想中不同。奴营的环境虽然有些混乱,但和脏差还挂不上钩,诸事也算得上井井有条,俘虏有水喝,隐流也向伤员发放了丹药,伤势较重的有人医治——虽然丹师只有一人,治得慢了些。

    这里空气当中萦绕的血腥气味。比伤兵营里还要浓重得多,可见一名丹师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俘虏当中,不乏女性。因此她的到来也不显突兀,只是隐卫们的服饰令俘虏们眼中露出了又是畏惧、又是害怕的神色。她环顾左右,很容易就找到一个单薄的身影。

    看身形,这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此刻正被一个修士从椅子上踢了下来。后者冷笑道:“你的聪明才智呢?怎么让你和我们一起被关到这奴营里头来了?怎么没能保住这张椅子?”

    少年被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他向前倾努力稳住身体,也不还嘴,只是拍了拍衣服,默默地走到角落去了。

    尽管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不显眼,然而即使在这奴营之中,他也是最特殊的一个——他是个凡人。

    这场发生在荒野的战斗,为什么会出现凡人的身影?

    宁小闲看着他拧起了眉。

    这人就是隐卫从鬼泣石林东边十里岩洞中搜回来的人?或者说。这就是为盟军出谋划策,令黑锋军折损了数百妖兵的幕后之人?

    据黑袍修士交代。指挥这场战斗的反而是个没有半点灵力的凡人少年,他的名字叫做——

    “你就是池行?”

    黑袍修士供出来那岩洞离地面都有三十余丈高,隐卫发现他的时候,这少年正顺着岩壁攀援而下,动作居然也不慢,可见亦是学过体术的。

    这少年才走到角落盘膝坐了下来,冷不防眼帘映入一对火鼠皮短靴,随后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抬头,看到一张俏丽的面庞,剪水双瞳如同上好的黑水晶,顾盼之间自有灵气。他也识几分面相,知道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俱是心思巧妙,至少不弱于己。

    “我是。”

    宁小闲也在低头端详这少年。他的五官称得上端正,脸色稍显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手上有不少刮痕,连指甲都掀掉了两枚。只有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亮得惊人,为他加分不少。

    更重要的是,她一眼就看穿了隐藏在这双眼睛背后的骄傲和渴望。

    宁小闲微微一笑,曾几何时,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呢。望见了这样的眼神,她就知道此行的目的成功了一大半。

    她递过一粒丹药给他,池行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吞掉了。

    “你问也不问,就把药吃了?”这小家伙胆子不小。

    “我身在奴营,你要杀我何必多此一举?”池行身体后倾靠在营帐上,“何况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丹药刚刚入腹,就化作了强大的暖流行遍全身,不消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面色就好转起来,甚至都透出了几分红晕。

    他在洗剑阁中,还从未尝过这种好药。

    宁小闲身后的隐卫低叱一声道:“站起来!”宁大人都已经纡尊降贵地来这里问话了,这小子还敢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

    这少年理也不理他,只盯着宁小闲。

    她笑了笑道:“他说得不错,尊卑有别,我不让你跪下便不错了。”

    “尊卑有别”这四个字一出,池行的瞳孔就为之一缩,只听宁小闲接着道:“你若以为我会玩什么礼贤下士的把戏,就料错了。这里是隐流,我们只看留下来的人有没有用。你只是个凡人,如果你对我没有半点用处,下场会比那些人还惨。”她秀颌朝着一个方向轻轻点了点,那里有重伤的俘虏等待治疗。

    她的声音平淡,宛如阐述一个事实,池行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冰冷彻骨的味道。所以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肃然道:“请问。”这女子外貌看起来虽然年轻,气度却不凡。他更是注意到,她身后隐卫皆不敢直视她。偶尔一眼扫过,也是带上了十足的敬畏。这般身份之人跑来奴营找自己,当然不只是过来嘘寒问暖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小家伙果然知道如何摒弃多余无用的情绪。她淡淡道:“我从旁人那里听过你的事了,但我想让你自己再说一遍。”

    池行抿了抿唇,才缓缓开了口。

    他是洗剑阁副阁主池学文的独生子,从小就展露出绝顶的天资。无论是修行禀赋还是聪明才智,都被人夸道不已。四岁起即有天才之名,修行进展也是很快。并且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在谋略策论一途显示出极高的天赋来。十四岁当年,洗剑阁与另一个仙派万花谷有领地之争,矛盾很快上升到挽袖子开撸。结果池行献策,只改换了开启战端的地点。又从中作了些手脚。居然令洗剑阁此战的伤亡减小到原本预估的三分之一。

    洗剑阁这才真正对这个四代弟子青睐有加。此后他果然也没有辜负宗派期望,颇多建树。

    按理说,池行从此在仙宗之内应该过得顺风顺水才是。偏偏老天爱开玩笑,两年前池学文才蓦然发觉,池行居然不是自己的血脉,而是其母与外人私通的结果。这一记迟来的绿帽将池副阁主气得暴跳如雷,原本这个儿子带给他的是荣誉和骄傲,现在统统变作了羞辱和怨恨。连带他本人也成为全派上下的笑柄,总觉得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暴怒之下,哪还有原先的半分慈爱?顺手击穿了池行的丹田,将他变作废人。若非洗剑阁从中干预,池行早被这个便宜老子一掌劈了,如今坟上野草怕不都有一人高了。

    洗剑阁留下池行的命,自然是看中他的智计还有些价值,可是他变成了再无灵力的凡人之后,身份地位卑贱无比,宗内即使是新入门的弟子也能对他随意羞辱。他虽能靠自己的聪明化解一些,但多数时候还是深刻明白了拳头硬才是老大的道理。这样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憋屈。

    这一次洗剑阁面临隐流的威胁,就将他再度推了出来。洗剑阁也明白自己终不是隐流的对手,打这一场仗想要的结果,是想迫赤必虎接受议和的请求。池行一手策划了鬼泣石林的这场埋伏,他分析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若这次遭遇战打败了,自己的下场堪忧,于是也尽心尽力。

    可惜,仍是功亏一篑了。洗剑阁花了偌大人力布置了这一切,仍然被隐流毫不留情地打垮。对洗剑阁来说,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所以盟军撤走的时候甚至都懒得杀掉他,而是将他扔在岩洞里头等死。当然,这也与他失去了灵力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很羸弱有关。若是洗剑阁护法知道他犹有余力爬下岩洞,说不定当场就击毙了他。

    他这样缓缓说来,就相当于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再撕开来一遍,暴露在**裸的空气当中。他和她都明白,宁小闲此举就是要打压下他的自傲。池行却是不怒反喜的,因为这女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为他的价值而来。如今打压过他了,也该给他机会了。

    宁小闲果然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几具大搬山阵,从何而来?”(未完待续。。)

    ps:  推荐一个妹子写的清穿书,作者:佛前青莲,书号:3335185,书名《穿清》,这是一个穿越到雍正后院成为小妾,混吃混喝,顺便养养包子,然后看着雍正上位的故事……

    今日中午还有一章发布~

    3月20日:

    粉红票致谢:成つづいて、尚筱沐、247862038、南宫狄(2票)、haiying8318、凑合喵、长发秀才、捧腹(2票)、逐鹿天下、锦衣夜行蒙面墨镜人、惘然1981、辣妈&萌

    打赏致谢:忘川白羽(平安符)、丰丰052(平安符)、尚筱沐(平安符)、月白露(平安符)

第719章 收伏(为呵呵哩啦和氏璧加更)

    池行很配合道:“是广成宫借给盟军所用的。我得知了大搬山阵的效用后,才有办法策划了这次攻击。”

    她转了转眼珠:“广成宫只借了搬山阵,没有借人给洗剑阁?”

    他肯定道:“是的。我曾要求盟军向广成宫求援,但对方并不将这次遭遇战放在心上,否则黑锋军遇到的阻力会更大。这次攻击由我统筹安排,因此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前,我还是知悉所有内情的。不过若你们打到了洗剑阁本部去,广成宫必会派人过来增援。”

    宁小闲这才笑了:“你看起来倒是知无不言,洗剑阁的俘虏还没有哪个能像你这样侃侃而谈的。”

    池行环顾四周,果然奴营中其他人对他都是怒目以视,一脸看待叛徒的鄙薄样儿。他心中暗叹,还是不知不觉着了这女子的道儿了,若这一回不能傍上她这棵大树,以后在奴营里连日子都不好过。难怪她要亲自过来一趟!

    想到这里,他更是一脸坦然:“我还没有活够,还想越活越滋润,自然知无不言。”

    拥有那种眼神的人,果然是奋力求活的,没有半点轻生的想法。她微微眯眼:“你身上有什么,是我所需要的?”

    来了。池行昂起头道:“您既然站在我面前了,那便是看中了我谋篇布局的能力。若姑娘不弃,池行愿为隐流所用。”

    眼前的女子不禁莞尔,从整齐的贝齿当中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伤人:“你这叛徒当得倒是爽快,一转身就把老东家给卖了。”

    池行嚯然抬头,一字一字道:“本无所恋,谈何背叛?池学文虽是我名义上的父亲,却废我修为,将我母亲片片剐死。她虽只是他第四房妾室,却是我惟一的娘亲,这是杀亲之仇。我要报之,有何不可?洗剑阁虽是我倚赖的仙派,却没有半点人情水暖可言,连最低级的弟子也可对我轻贱之,这是羞辱之仇,我要报之,有何不可?”

    他目光里带着说不尽的恨意反望向奴营中人,别人倒被他瞧得低下头去。

    “再者,我听说撼天神君神通广大,自有办法防止部属叛变,池某愿意接受。”

    和明白人说话,很省力气。宁小闲轻吁了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这少年眼中还有野心,断不只为了求生。

    “玉膏。”池行的双眼顿时炯炯有神,带着无限希冀,“我愿为隐流尽心竭力,换取传说中能够修补丹田、重拾修为的玉膏!”从他被隐卫带回奴营之后,他心中不忧反喜。在洗剑阁,他只是一枚棋子,而落入隐流手中反倒有了机会。毕竟全南赡部洲,也只有隐流出产玉膏了,洗剑阁即使通过其他渠道购入,也轮不到他来使用。

    这种平凡屈辱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他纵使城府再深,也还是个年岁不满二十的少年!即使是哨子,被废了丹田之后也是每日怀念仗剑遨游九霄之上的快乐,何况是他?

    这少年倒真有些本事,可当军师。宁小闲低头沉思,时间久得池行都有些紧张了,她才从袖中递出一把血红色的匕首,丢到他手中:“发完血誓,刺入胸口。今后若敢违誓,即焚心而死。”

    池行果然恶狠狠地发了个誓,随后眼都不眨地将这匕首捅入自己胸口。

    “拿下洗剑阁之后,你随我回隐流尽心一年,我就赠你玉膏,让你重归修途。”

    池行终于恭敬地低头道:“是!”

    此时刚刚开春,寒气犹重。奴营中只有他这么一个凡人,谁也不会对他特别照顾。虽是正午时分,他却只着两件单衣,冻得脸青唇白。池行正抑着颤抖,不愿显出颓态,眼前却丢过来一件锦裘。他愕然抓在手里,随后听宁小闲转头交待隐卫:“将他带去主帐,赤必虎将军想必很想与他一叙。另外,他现在已是幕僚身份,给他单独安排一顶帐篷、一匹座骑,两名护卫,不要让闲杂人等来打扰他。”随后返身离去。池行在洗剑阁呆了十余年,想必对那里的情况了若指掌,正有赤必虎急需的情报。

    池行拳头紧紧握住,显然心情激荡。洗剑阁大败时,他心中冰冷一片,哪知道被隐流所俘,反而是峰回路转,不仅保住性命,并有恢复修为的希望。他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想起来:“我事先反复梳理过,鬼泣石林的埋伏应无甚破绽才是。隐流这一方,又是谁破了我的局?”

    走在前方的隐卫傲然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方才垂怜于你的宁大人?”

    ……

    鬼泣石林之战来得突兀,战果却至关重要。

    池行告诉赤必虎,这一役将洗剑阁的精英弟子都杀灭了五分之二,光是组成剑心大阵的弟子,就被俘被杀了四百余人。要知道,洗剑阁这么多年来悉心培养,熟谙剑心大阵的弟子也不过九百余人而已,结果现在有近半数都被隐流所吞,不可谓受创不重。

    经过小半天打扫战场,黑锋军缴获了大量法器、护甲、丹药,以及俘虏。当然,最重要的战利品还是那六具大搬山阵法。既是传送阵法,必是一具配有两件石门,一件位于乌鲁江中开口吸水,一件位于鬼泣石林开口放水。这等好东西万万不能放过了,因此赤必虎令大军越过鬼泣石林后,特地驻扎下来,等待的事情只有一样——派人将水族俘虏押回乌鲁苏江,除了换取大搬山阵之外,还要索取江中出产的明珠、瑞砂等特产。

    水中妖族手里留着半具大搬山阵也没甚用处,又知道这次打仗是自己先动手,隐流开出的条件已属宽松,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晚,由于黑锋军还在急行军中,不宜大肆摆开庆功宴,所以只在主帐略事犒劳,此外每个妖兵可领行功丸一枚,杀敌三员以上者及重伤者可多领凝露丹一枚。自杀出中京之后,长天将息壤从神魔狱取出,安置在仙植园内,这几年来繁殖仙草无数,隐流即使在连年征战中自用都绰绰有余,还能对外大量行销。

    身后犹是一片欢声笑语,宁小闲走出主帐,微微愣神,看着呼出的白汽在空中袅袅而至,乃至于无。

    赤必虎亦很实在,几次举杯之间,就将本役的功劳一大半都归在她身上,虽然事实本就如此。

    她很明白,他在为她造势。宁小闲终会是他的顶头上司,她在军中再得人心,也动摇不了他的权力,既是如此,他做这好人又何乐不为?

    方才在帐中,她已能明显感觉到众将眼中神色的改变。这里多数妖将都是在她沉睡于海眼之后,隐流纳入的新血,对她并不了解。若说他们原本只因她是神君爱侣而保持着恭顺的态度,那么现在望向她的眼光,却已经带上了足够的敬意。

    无论是谁,能以一己之能力挽狂澜,都值得他人敬重。妖怪多数本性直爽,认准了这一点就不会改变。

    无须讳言,这种感觉令她愉悦,也令她感觉到有一点点自得和满足。

    从海眼中苏醒之后,哪怕口中不说,她心底也偷偷有个念头,希望众人对她的尊重和敬意,是因为“宁小闲”这个人本身,而非源于她的身份——神通广大的撼天神君的道侣。

    长天的气场和光环都太强大了,在他身边,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只是他的附庸吧?她虽然心爱这男人,却不喜旁人这种眼光。唉,这大概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长天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这趟才特意带她出来呢?如果他没有失陷在血肉熔炉之中的话,或许松江城之行结束之后,就会带她来观看黑锋军争夺涂青州的战斗?他知道她同情凡人,也知道她生性良善,可是这是她的修行,也是她的历炼,不经风雨怎么凝炼得起坚不可摧的道心?怎么能够迎接很快就要到来的那一场恐怖的天劫?

    这男人纵使心中再钟情于她,再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也决不会把她当作娇养在温室当中的花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神力在全身缓缓流淌,比原先还要灵转圆融。她早就开过杀戒,因此没有在今日的战场上表现得太丢人。可是那种千军万马舍命搏杀、那种劲气鼓荡满腔热血的感觉,却是从前一直孤军奋斗的她所不能想象、不能体会的。

    只经历了这一场大战,她都觉得念头通达不少,心中似有明悟:原来修为到了合道后期大圆满以后,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不是埋头修行而能成功的了,还需要气运、还需要见识……还需要顿悟。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迎着风闭眼道:“今日宴上怎没见着熹菱?”

    黑嗥恭敬的声音传来:“上午战斗中,她的胞弟重伤,她正在照顾。”

    “胞弟?”

    “就是她所乘的那头金豹,肝肺被贯穿,颈部也被砍断了一半。”黑嗥顿了顿道,“她要我转达,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第720章 两军会师(下旬求粉红票)

    “哦?”宁小闲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我还以为她厌我入骨。”

    “咳。”黑嗥尴尬地轻咳一声,“熹菱虽然刁蛮,但还算得上是非分明,对于战斗中分配的任务更是从不含糊。”

    不然也不配得到铁叶令勋章了。

    “你对她倒真了解。”她顺口取笑了一句,从怀中掏出盛装灵丹的玉瓶丢给他,“今晚明晨各服一颗,保他明日上午即可活动,只是暂不能快奔和杀敌。去吧。”

    “我先替她谢过宁大人。”

    身后的脚步声又走远了。

    果然又是一年春来到了呢。月凉如水,她抚着胸口上所佩戴的魔眼,只觉得细细碎碎的思念也像这月华一般,沁入了骨髓之中。

    #####

    接下来,黑锋军又开始了急行军,黑色的洪流在沉默中蜿蜒向前,宛若游走的巨蛇。

    路上又遭遇了盟军的两次拦截,但在池行的策略下,黑锋军只以极小的代价就击退了来敌。因为这家伙的计策令黑锋军在鬼泣林损失了数妖兵,众妖将原本甚是敌视他,然而这堪称完美的两次献策,让原本对这少年还心存疑虑的妖将都紧紧闭嘴,哪怕口中不说,眼里也终于露出了两分佩服。

    当然,他们更佩服的对象是赤必虎,是宁小闲,毕竟是这二位慧眼识人,否则池行哪里有用武之地?

    宁小闲却是知道,以往这片大陆上仙宗之间的战斗方式,多是高来高云,若非偷袭就是以武力蛮拼,这种方式就以隐流做得最好,无论是当年闪击西线联盟,还是对外扩张地盘,隐流行动的方式都称得上又快又狠,妖员战斗力又强,自然胜无不胜;可是随着子母镜的问世,仙宗对于边界的巡视能力大增,并且可以通过窥视子母镜掌握敌军动态,同时向盟友及时求援,这样一来,对手之间的实力差距就被迅速拉平。

    若在三年前,隐流对付洗剑阁这等中流门派,决不需要这般费劲的。

    她来自异世,知道整个世界的进程,也许往往会因为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因素而加快或减慢,比如在华夏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发明——马镫,却帮助欧洲确立起了封建制。子母镜的问世,同样很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战斗的方式,从原来的闪电之战、武力之战,变为策略之战、守御之战。

    她更是知道,这种战斗方式更是适合一个人——坐在她面前的汨罗。这头狐狸奸狡多智,满腹诡计,若论用兵之诡道,恐怕很少人能及得上他。所以这几年来,奉天府也鲜少有败绩,虽说南赡部洲北方战线步步吃紧,然而奉天府低调地拿下了三个大州,实力却是不降反涨的,这大概与阴九幽的初衷极是不符。

    所以她才招徕了池行。这个少年布下的局,若非她运气实在太好,亦是无法解开。盟军的素质明明远不如黑锋军,却也可能因为一计之长而大获全胜。不过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罔顾他,这般人才,她愿为隐流储备。

    这一天傍晚,黑锋军终于抵达了狄云州锦溪镇。这里距离洗剑阁的本部齐云山已经不到千里之远,更重要的是,这是宁小闲与汨罗约好的两军会合之地。

    锦溪镇周围其实没有溪,就像红烧狮子头这道菜里面其实没有狮子头一样。这座小镇座落于平原之上,可谓四通八达,是南来北往之枢纽,南北客来商往皆要经过,因此镇中物资繁荣,很上档次的酒楼都有三座。

    现在赤必虎就已经换了便装,和宁小闲一起走入了据说是镇上最豪华的酒楼“满香楼”,穿过熙攘的大堂,在伙计的引导下走入了天字包房。

    拉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紫衣人自斟自饮,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雪发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明明是处在这闹肆之中,他却像身处画卷之中,令人一眼望之顿生难言的悠闲静谧之感,似乎连心胸中的郁气也要一涤而净。

    “很准时。”他举起酒樽,向二人遥遥一敬。

    这人自然是汨罗。他的人马居然已经先行赶到了锦溪镇。

    这妖孽,修为又有进步了呀。宁小闲细细打量着他,这才恍然想起再有小半年他就要去度天劫了。以他的性情,又是奉天府的府主,手上必然没少沾了杀孽,也不知到时引来的会是几重天劫。

    可是看他现在模样,哪有半点惶急?

    宁小闲为素昧谋面的二人互相介绍了下,才对汨罗道:“你这一路上,居然未遇阻截?”

    汨罗举手敬了赤必虎一杯,才道:“我的府军一入狄云州境内,就接到了洗剑阁的飞讯传话,要我们通明来意。我不曾理会,洗剑阁也未再作反应。”

    她愕了下,才忿忿不平道:“那时洗剑阁忙着对付我们,倒让你安逸了。”

    汨罗红眸中透出点点笑意:“既已走到这里,盟军就已知道我此行不怀好意,接下来恐怕我们要同进共退了。”

    为何她觉得他说出“同进共退”这四个字的时候,特别暧|昧?偏偏赤必虎这个粗人毫无所觉,反而道:“汨罗府主说的是。前方可还有情报?”奉天府打探机要的本事天下闻名,他不趁机多问才是犯了傻。

    汨罗身体微微后靠,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倚着:“有的。这些天里,我们在赶路,洗剑阁也抓紧了时机招徕援军。广成宫的队伍已在路上,预计再有半天就会抵达。此外,愿为洗剑阁助拳的中小仙宗,数量已经增加到七个了。洗剑阁本身有五万员,广成宫派出的队伍约有两万员,若将他们的全部人马都算上,对方的人数应该在十六万人左右。”

    十六万啊,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你带来了多少人?”

    “四万。”

    黑锋军妖兵数量为六万人,加上朝天府的府兵四万人,总计也只有十万。嗯,十万对上十六万,人家还是主场作战。

    汨罗看着她眼中的忧色,红唇扬起。

    “你笑什么?”她的表情很好笑么?

    赤必虎轻轻咳了一声道:“那十六万人,汨罗府主指的是最大兵员数。就以洗剑阁而言,那五万员不可能全是战力,其中还包括了伙夫厨子,以及低阶新手弟子这等无法上战场的人员。”

    “虎将军说的是。”汨罗一口喝干了樽中酒,“黑锋军行军的速度亦是极快,大概超过了盟军的想象。据我所得情报来看,众仙宗增援的队伍里面,至少有三支还在路上,并且三天之内一定赶不到!”

    “洗剑阁能得这么多仙宗援手,大概主要还是靠着广成宫出面求来的。这求人办事哪有那般容易?这些仙宗能拖就拖,派出来的队伍里头也有滥芋充数的,我看直到这场仗打完了,有些仙宗都不一定能赶到。”

    她大概听明白了:“那么,我们的对手到底有多少人?”

    “若能在三日之内开战,就是十一万。如果在五日后开战,对手就会增长到十二余万人。”

    赤必虎一开始的担忧还是很正确的,哪怕隐流妖兵的素质一流,以黑锋军的兵员数量,若无增援,要吃下几乎是于己两倍的对手,也怕撑破了肚皮。兵贵神速,这一万两万的数字听起来差别不大,但放到战场上却可能左右战局。

    她和赤必虎相视了一眼,才道:“若能在十五个时辰之内开战呢?”

    汨罗的眼神顿时亮了:“那对手便只有九万人!并且因为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胜率还要额外提高两成。不过……这里距离齐云山还有千里之遥,妖兵就算奔行再快,也绝计不可能在三十六个时辰内赶到的。”话虽如此说,他目中却有光芒闪动,显然明白宁小闲既提出这问题,必不会是无的放矢。

    果然她笑吟吟道:“山人自有妙计,汨罗府主遣军与我们同行便知。不过,最好抓紧了,时间可不饶人。”

    他最喜欢她这般狡黠模样。汨罗唇角微扬,也不多问,只随手扬了扬酒樽。

    这一次碰面之后,双方各自回去整饬军务。到得亥时(晚上九点)夜色深沉,两军才在锦溪镇东郊二十里外会师。

    真巧,黑锋军和汨罗的黑甲军都穿黑色战甲,在夜里就像两支无声无息的幽灵大军。此时汨罗也已换上了一袭黑衣,明明几乎是同色同款的袍子,长天穿起来孤高伟岸,他穿在身上却是意气飞扬。

    不过此刻汨罗看到黑锋军的准备,却是微微皱起了眉,隐现几分失望:“你所说的主意,就是乘坐飞梭?恐怕飞上天不到几个时辰就要……”话说回来,就算这丫头不谙军事,隐流七将中的赤必虎却是经验丰富的大将,怎会随着她一起胡闹?

    黯沉的天幕之中,有黑色、巨大的椭圆形身影静静飘浮于近地面,这正是隐流特有的运兵工具——飞梭,每只可乘载万人。

    她都不能不承认,能看到汨罗失算的感觉真是棒极,直似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第721章 问心(粉红票150票加更)

    “就要被人打下来么?”她截口道,看起来胸有成竹,“放心吧。这一次绝对不会。”

    “哦?”红眸移向她,里面写满了兴致勃勃,“何以为凭?”

    “若取直线距离,飞梭从这里飞到齐云山只要四个时辰不到。可惜此路不通,九成九会被打下来。”宁小闲侃侃而谈,“所以我们要走的路绕了远道,却是安全无比,不曾安置了子母镜,放心吧。”子母镜毕竟是身价不菲的法器,洗剑阁也不可能在每一处荒山野岭都安放。

    那么,在星罗棋布的、安放了子母镜的地图上,可以规划出一条安全的飞行路线来。

    这条线路,自然是洗剑阁的小叛徒池行提供的。他完全明白节省每一点时间对于黑锋军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他获知隐流还有飞梭这类飞行载具之后,几乎立刻就找上了赤必虎,将这构想向他仔细剖析了一遍,众将反复推敲,均觉这想法虽然大胆而冒险,却是可行。

    “我或许会拿你的命开玩笑,却绝不会拿隐流的军队去送死。”就是这句话令汨罗心下大定,向部属发出了指令:“全员上梭。”

    ……

    在吞下了最后一名兵员之后,飞梭缓缓升空,认准了方向,朝着既定的线路而去。

    饶是黑甲军走南闯北,这般大型的浮空载具也是头一次乘坐。飞梭的内部比外表看起来要庞大得多,毕竟能载上万余人的交通工具,看起来都庞大得不可方物,这般体积放上了天,那就是让人当活靶子的料。所以飞梭内部其实也自成一个小世界。

    三万年前,蛮族人才辈出,这飞梭的炼制之法,还是妖族从蛮人那里学习来的。光看这般炼器的手法,已是失传了数万年之久。

    在飞梭上,普通妖兵自然是下饺子一样排排坐,校尉以上职衔者,即有自己单独的舱房,虽然面积不大,几乎只能让大块头的妖怪转个身,但好歹也是个私密的个人空间。

    宁小闲正在舱中闭目养神,门上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

    “进来。”

    进来的是汨罗。他身材高大,这里却矮窄,他走进舱房就不得不低着头。汨罗府主原本走到哪里腰板都挺得笔直,宁小闲从未见过他这般低头哈腰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冷不防汨罗一抬头,她赶紧将唇角一捺,那一抹笑意却还是落到了他眼底。

    这舱房里只有一张矮榻,她占了半边。汨罗毫不见外地寻了另外半边坐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长,近得都闻到彼此的气息。

    她实不惯与其他男子这般接近,可是舱房又这么小。她往里头缩了缩,才撇了撇嘴:“大战在即,府主不去养精蓄锐么?”

    她这么一缩,身形看起来就更小巧。汨罗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突然道:“你可是紧张了?”

    她的确很紧张。这般十数万人的大会战,她前世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如今要亲临其境了,说心里不忐忑是假的,尤其长天又不在身边,她连半个可以倚靠着诉说心事的人都没有。只是她自觉掩饰得很好,连黑嗥都没看出征兆,怎么被这妖孽一眼看穿了?

    汨罗不待她答话,已经笑着接下去说:“谁都有第一次,你无须难为情。当年我首次随父出征,也觉两股战战,坐立不安。”

    好吧,又一次被看透了心事。宁小闲侧头看着他,很难想象这个风华气度俱如天人的男子,两股战战、坐立不安又会是什么模样。

    他接收到她探究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只琉璃瓶,两只玉杯,笑吟吟道:“喝上一杯,你便不会紧张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道:“军中严禁饮酒,何况还是开战之前!”

    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般单纯的模样了,可见她心中压力极大,连掩饰自己都忘了。汨罗晃了晃瓶子,将两只杯子都斟满:“谁能管得到我,虎将军?”

    她为之语塞。是呵,他是客军头子的身份,谁能管得着他?望着汨罗悠闲举杯的模样,她瞪了他一眼,取过另一只酒杯,一口饮尽。

    好辣!快比得上华夏的老白干了。

    辛辣的酒液冲入喉管,令她差点呛出来。她捂着嘴用力咳了两声,脸上都泛出了红晕。不过烈酒才一入腹,就有暖流升起,满身温温热热地,连带着压抑的情绪都舒缓了不少。

    酒被称为“扫愁帚”,果然不是没道理的。汨罗还要给她满上,她将手盖在杯沿,阻住了:“你该不会只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汨罗笑道:“乘坐飞梭这计划虽好,却不像是你的主意。那么,还有人给你出谋划策?”

    “嗯。”她没有暴露池行的存在,谁知哪一天奉天府和隐流会不会对立为敌呢?

    “这人出策颇为大胆冒险啊。”他悠悠然地拖长了音调。

    宁小闲警惕地盯着他。这家伙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只这么乘坐飞梭突袭一事,就让他看出了池行定策的大致性格,今后尔虞我诈起来,池行那小家伙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能是这活了好几百年的臭狐狸的对手吗?

    汨罗望见她眼神,忍不住笑道:“我便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跟这妖孽玩脑筋转弯太累了,她终于叹了口气,直白道:“汨罗,你所为何来?”

    透明的酒水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他的声音低沉蛊惑:“不是为你解围而来么?”

    她敲了敲桌子:“实话!”

    “这确是实话。”汨罗的红眸直视她,“若无我相助,黑锋军这趟要拿下洗剑阁必不容易,它有广成宫在后方撑腰。若非这次心怀愧疚,我原本也说过,我欠你一份恩情,你如召唤,我必出兵相勤三次。宁小闲可还记得否?”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似是字字都出自肺腑。

    那确是许久之前的承诺了,她都快忘了,他却还记得么?

    她肃容道:“便只是这样?再无私心?”

    “私心?”他玩味着这两字,红眸中光华流转,“自然是有的。生在这乱世,谁能没有私心?就是深山中伐薪烧炭的老人,也要祈愿天寒一些,才好卖炭。实话实说,这次出兵助你,我亦有盘算,只是这于你有利无害,你放心就是。”

    她凝视了他很久,才凝声道:“你想对付的,是广成宫?不对,你要对付的,是风闻伯?”

    “风闻伯”三字一出,汨罗眉心才动了动,眼中有寒光一闪:“何以见得?”

    “我原也想不通你想对付谁,可是奉天府想在南赡部洲中部继续扩张,挡道的豪门大宗只有一个——广成宫。广成宫被风闻伯把持,他和阴九幽勾结在一起。现在阴九幽失陷在血肉熔炉之中,正是对付风闻伯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猜这过程想必也很不容易,你也断然不会只凭奉天府一家就去对付他。反过来说,广成宫若要袒护他,也要耗去不少人命财力。届时广成宫实力衰弱,也就不得不给你让道儿了……我说得可对?”

    汨罗细细听完了,才微微噘嘴道:“纯属臆测。”这动作原是女子专属,可由他做出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妖娆勾人味道。

    她撇开头,不愿再看他:“看来,你对半年后渡劫很有把握。”

    汨罗这回倒是微微苦笑:“你说错了。正因为我没有把握,才要行险。”

    她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说法。若是他对于半年后的天劫极有把握,那么大可静待度劫成功之后,再去对付广成宫;可是他若没有把握,就要在度劫之前,将奉天府前方这头挡路的大老虎给打了,否则他若是度劫身殒,奉天府动荡不堪,届时广成宫若对它伸出獠牙,奉天府又要拿什么来应对?

    其他度劫前期的修士妖怪,都在积极修行,以备天劫,只有他重任在身,还要处处为奉天府考虑,连最后半年的修行都顾不得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楚,低声道:“你当真没有把握?”

    汨罗摇了摇头:“南赡部洲的生灵,除了撼天神君之外,哪个敢说自己能平安度劫?”一眼瞥见她眸中的关切,心里不由得一暖,笑道,“若我度不过这个劫数,你可会觉得难过?”

    她抿了抿唇,生硬道:“自然不会。”

    他向后一靠,双臂撑在身体两侧,自然离她又近了两分:“当真?”

    “当真。”可是转念想想,世上要是少了这么个妖孽,似乎也很可惜呢。至少这家伙颜值很高,很美观啊。

    “我知道你心中只装得下撼天神君一人。可是——”他转过头来,血玉红眸中满是情愫,“宁小闲,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儿动心?”

    他这是第二次问出同样的话了,上一次,好像是在镜海王府之中。

    所以她依然答道:“我心有所属,自不会动心。”

    汨罗缓缓靠了过来,妖艳得令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的面庞在她视野里迅速放大,声音却放得又低又软:“若我下一刻身亡,此时索你一吻,你可愿给?”

第722章 议策(咳,往死里求粉红票)

    这里地方狭小,他一转身就能够着她。汨罗还待靠近,咽喉上却多了一抹凉意。

    獠牙从她袖中滑出来,抵在他颈上,宁小闲气极反笑道:“府主,你逾越了。”汨罗靠得太近,她都能闻到他特有的气息。

    匕首太锋利,她又不愿退让,手上使了点力气,刃尖一点一点刺入他肌肤之中。粉红的血珠如花露,恰好绽放在咽部以下、锁骨正中央微微凹陷处,在玉色肌肤的映衬下说不出的性|感冶艳,竟像是时刻诱|惑着女子去舔舐一口。

    “你——”他像是没感觉到颈上的刺痛,反而还要靠近,外头恰好有人叩门道:“宁大人,将军有请。”

    “即刻就来!”她赶紧道,心下微松。和这妖孽共处一室,压力实在很大啊。

    室内暧|昧的气氛顿时一清,汨罗看着她的表情,红唇扬起,心情似乎一下好转不少。

    ……

    飞梭内设有议事厅,面积约为舱房的二十倍大小。饶是如此,要站下这许多身材魁梧的大妖怪,还是显得太局促了。现在进入议事厅的,不仅有黑锋军妖将,还有汨罗带来的奉天府的一干府将。时间紧迫,这作战会议就只好留在飞梭上开了。

    赤必虎面前放着一具巨大的沙盘,并且已根据池行所述,用幻术将洗剑阁所在的齐云山山脉全部具象再现。莫说众将领看了为之惊叹,连宁小闲都暗觉吃惊,这沙盘上的景象实在细致,几乎连一草一木都给画出来了,从这里俯视下去,就像当真在高空俯瞰整个齐云山脉。可见池行此人心中险壑,平日里也是仔细之极。

    他今年还不满二十岁,却在短短几年里经历了大起又大落,刚要平步青云,却又被一脚踹进了泥沼里,偏偏求生求胜之念始终不减,算得上是志性坚韧。宁小闲觉得,假以时日,这孩子该是大有可为。

    齐云山脉面积广大,共有大小山头三十六个,洗剑阁著名的都天大衍剑阵就架设在其中十六座高峰之上。这座大阵也是自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号称南赡部洲中部的最强守御剑阵,启动时有十万剑齐发,端的是将整个洗剑阁驻地护得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隐流在过去三年中都没有去碰洗剑阁的地盘,一是己身战局不休,放不开手脚;二是洗剑阁的战力虽不怎样强悍,但这都天大衍剑阵启动起来,却像块乌龟壳一样不好破防。隐流作战向来喜欢速战速决,甚是讨厌这样防御出色的对手。

    原本东北战线上奇楠宗归降之事已近铁板钉钉,黑锋军才奉命来夺洗剑阁的地盘,哪知这个年还没过完,奇楠宗就反水了。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既然大军已经开到了这里,黑锋军就要直面都天大衍剑阵的问题了。

    赤必虎点了点那十六座山峰道:“这个剑阵的阵眼置于齐云山主峰,另有十五个分阵各放在一座山头上,若有外敌入侵,则十六峰同时启动阵法,大阵即起。阵中号称有飞剑十万口,纵横交错,斩尽来敌。从以往历史来看,在过去的三千年当中,洗剑阁被攻山四次,都天大衍剑阵却还从未被攻破过。”

    汨罗手下一员妖将即插口道:“这类事先布设好的剑阵,防御力固然强大,但一般启动后都极耗灵石。这大衍剑阵号称有十万飞剑,那么每时每刻消耗的灵石都是大项?”

    赤必虎点头道:“不错,我们计算过,这大阵每开启一刻钟,都要消耗六十万灵石,一天所要耗去的灵石总量,在五千七百六十万左右。不过洗剑阁自我们移师狄云州以来就在积极准备,现今储备的灵石数量,恐怕也不是个小数字。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们的时间不足,否则堵在洗剑阁驻地门口等着,只消耗上七、八日时间,金山银海也被这大阵烧干净了。唯今之计,恐怕只有强攻了。”

    场中一阵沉默。都天大衍剑阵的防御之力,有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用人命去填明显是不智的行为,妖兵再强悍也是血肉之躯,被这十万飞剑一搅,同样是身化肉泥的下场。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个“拖”字诀,像赤必虎说的那样,堵住了洗剑阁的驻地围而不打,如此拖上一段时日,洗剑阁灵石耗尽,阵法也不攻而破了。这剑阵虽然防御力强,但也是个耗能大户,宁小闲早就算过,如果它开启了八天左右,那么耗去的灵石就达到了一个令人乍舌的数字——四亿六千万!洗剑阁上上下下要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么多老本?

    也莫怪乎洗剑阁至今仍是个中流门派,它的强项和弱项都太突出,其防御力太强,战力却显得过弱了。“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这句话,不仅只在华夏生效的。

    可惜,在场的都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兵贵神速。黑锋军兵行险着,用飞梭带着兵员偷偷赶路,为的不就是多争取两天时间么,怎可能将这点优势都耗在围堵上?要知道,每拖上一日,洗剑阁的后援都可能多到一批,届时将黑锋军和奉天府组成的联军夹在中间,和洗剑阁内应外合,内外夹攻,那滋味简直不要太酸爽。

    所以唯今之计,只有用上强攻,将都天大衍剑阵生生地耗尽了能源,这才能顺顺利利地入山杀人。

    众人想通这一点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妖将们虽称不上爱兵如子,但要驱着手下的兄弟去送死,这种事也实在糟心得很。幸好此刻赤必虎向宁小闲打了个眼色,她就往前站出来一步道:“众位无需过虑,这都天大衍剑阵,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攻破。”

    此话一出,众多眼神即投注到她身上,她恍若未见,指着沙盘道:“都天大衍剑阵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至今都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洗剑阁号称飞剑十万,但到现在还能启动的飞剑,估计在七万五千口左右,精确的数字连洗剑阁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飞剑也是法器,也要精心养护,并且我们都知道,随着时间推移,地级下品的法器是会慢慢失效的。都天大衍剑阵所有飞剑当中,留存到现在的上古神剑只有两口,置于主峰阵眼当中;地级上品飞剑四十五口,均匀置于十五座山峰的分阵,每峰共三口。这四十七口飞剑,为其他飞剑之剑主,以一驭一千六百口地级中品以下的飞剑,才成大衍剑阵。”

    她这数据已是很精确了,奉天府众妖都多看了她几眼。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汨罗心腹,早知主上喜欢这人类女子,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就包含了好奇和审视,有人忍不住道:“这些,与我们破阵何关?”

    宁小闲笑道:“都天大衍剑阵的阵法,我们详细研究过了,堪称是天衣无缝,如果全效运行起来,要攻破它也是极难的。至少以我们联军之力,不强攻个三天三夜都攻打不下来。”三天之后,至少有两拨洗剑阁的援军会赶到,届时他们可要陷入苦战了。众人面色都是一沉,不过也有人注意到她假设的是“全效”二字,想来还有下文。

    果然她接着道:“不过,剑阵虽然没有破绽,但控制剑阵的终归是人。人却是会犯错的。”

    汨罗兴致勃勃道:“哦?此话何解?”

    他虽然也在听讲军情,但一双血玉眸子里头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专注和热情,哪个女子被他这样长久地凝视,恐怕都会筋酥腿软。宁小闲只觉得他盯住自己哪儿,哪儿就爬起了鸡皮痱子,暗骂这妖孽居然只是好端端站在那里,光凭一双眼睛都能令她难受得很,恨不得连扇他十七八个大耳括子。

    她收起笑容,板着脸道:“按洗剑阁的要求,每座山峰上都必须有三口地级上品飞剑,以驭使其他飞剑。然而这一座山峰却是例外。”她伸手指向沙盘中一座翠绿的山峰,“这座山峰名为凝雾峰,据我们所得的情报,现在它只有两口地级上品飞剑坐镇!”

    众将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要知道像都天大衍剑阵这种精密至极的剑阵,每一把飞剑的位置都是事先确定好的。虽然不像修士以肉身组成的阵法那般不允许有半点差池,但只要有一口飞剑的位置出错,那么整个分阵的威力都会下降。

    这般明显的错误,洗剑阁又怎么会犯?关键是,洗剑阁面临黑锋军的威胁,实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又怎能容许剑阵当中存在这种致命的错误!

    “飞剑的养护是极繁琐之事,何况组成这剑阵的飞剑多达七万余口,这定期保养、温润的功夫,绝不可能是一人、两人能够完成的,说得再确切些,齐云山上受雇佣而来的凡人,有许多就在专门养护飞剑的养剑楼里干活。他们在多数修士眼中形同空气,从不被正眼相看,可是这些凡人却能够关注到许多修士都不曾发现之事,比如凝雾峰短缺的那口剑主,实际上被安排在了另一座山——跑虎岭上头。”

第723章 攻其一点(为松饼蛋花汤和氏璧加更)

    大家都来了兴趣。

    “这事情发生在十年前。在跑虎岭养剑楼里的老张头,给修士打下手已经有三十来年,基本大半辈子都耗在这里。他也是少数对都天大衍剑阵略知皮毛的凡人之一。他值守当天,就发现了一桩错漏。”

    “剑阵里的飞剑,都是轮流送去养护的。这些剑器都有些年头了,尤其是地级上品飞剑,洗剑阁虽然以驭剑闻名,却不是说炼就能炼出来的,多数还是沿用先辈传下来的飞剑组阵。使用的年头长了,哪怕是地级上品飞剑经过多次修补,仍然会留下难以弥补的损伤——它们毕竟不是神器,没有自愈的能力,所以养护的次数就勤了些。偏巧凝雾峰的养剑阁正在翻修,就将那里头的飞剑一并送到跑虎岭去养护了。”

    “十年前,洗剑阁提选了新的副阁主。这一天夜里,负责四峰阵法的吴长老没有当上副阁主。他原本呼声很高,也就寄望甚厚,结果居然落选,当晚积郁在胸,喝到烂醉才回来。他进入跑虎岭时,神智都有几分不清醒,居然将刚刚养护完毕的凝雾峰剑主,直接放到了跑虎岭的阵法当中。要知道,阵法一旦发动起来,每一座分阵上都有数千剑影纵横,谁也没办法细数当中到底是多了一把剑还是少了一把。”

    “老张头就在一边看着。说来也巧,若换了平时,他说不定会上去提醒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吴长老对待凡人甚是苛刻,老张头的儿媳妇几天前正好生了个大胖小子,消息传上山来,老张头恳请吴长老放自己回家抱孙子,结果吴长老却以养剑阁事务繁重为由,不准假!老张头心里始终窝着一把火,眼见他分错了剑主,也就冷眼旁观,不肯吱声。”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吴长老在自己的册上登记的还是凝雾峰三口剑主养护完毕,已归原位的字样。并且都天大衍剑阵每次启动都要耗去极多灵石,这也意味着大阵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开启的,而剑主平时都深藏阵中,所以居然也没人发现这个错处。两年前,吴长老外出时意外身亡,新接手的人更不知道凝雾峰埋藏着这么大一个隐患。”

    大家听到这里,都不由得好笑。黑锋军的一员妖将就笑道:“这么说来,只有老张头一人知道这个秘密了?宁大人你却又如何知晓的?”

    她笑了笑道:“两年前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把守这个秘密,两年后却未必了。老张头有一回喝高了,被人把话套了出来,消息最后才传到了我这里。放心吧,经过我和赤必虎将军确认,这消息来源确凿无误,并且现在知道这秘密的,除了我的内线之外,也只有在座诸位了——老张头酒后第二天就暴毙了,死因不明。另外据我所知,直到两、三天前,凝雾峰仍然短缺了这口剑主。只要我们提早赶到洗剑阁,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更不会有充裕的时间去检查剑阵。”

    她的消息来源,自然是池行了。他在洗剑阁夹起尾巴做凡人那两年,居然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默默收集一切对己有用的情报,老张头酒后吐真言的对象就是他。宁小闲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家伙早有贰心,否则换了一名弟子,总会将这事上报给洗剑阁的,至少能换取不少门派奖励。

    赤必虎也点头道:“凝雾峰少了一把剑主,就是足足少了一千六百余口飞剑的防护之力!这就是都天大衍剑阵的薄弱之处,我们只需攻其一点。并且大阵一旦运行起来就不可再中途换剑,这也是这个阵法的弱点。所以一旦开战之后洗剑阁即使发现了这个问题,也不能将大阵停下来更换剑主了。”

    “经过精确计算,如果我们全力进攻凝雾峰,那么大概只用一天半时间就能将它打破,都天大衍剑阵自然告破。可是别忘了,要攻下凝雾峰,我们的战斗力也会受损,届时洗剑阁和广成宫的人马以逸待劳,我们仍会陷入苦战。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要先派人潜入,破坏剑阵,如此里应外合,这才能减少无谓的损失。”

    奉天府的府将道:“大战在即,洗剑阁该全宗戒严了吧?想混进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洗剑阁早在三天前就闭山了,没有几天前新制成的令牌不能进入。并且齐云山现在许进不许出,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我们原也考虑过,从俘虏身上取些腰牌混进去,可是洗剑阁动用了高阶照妖镜,估计修为在合道期以下的妖怪都无所遁形。鬼泣石林之役的结果,估计这两天也传到洗剑阁手里了,他们会更警惕。”

    另有人也道:“洗剑阁于鬼泣石林中溃败的残部,早被我们落在了身后。他们要赶回洗剑阁,花费的时间比我们还长,混进他们的队伍反而拖慢了攻打的速度。”

    汨罗红眸中光芒闪动道:“洗剑阁如今对门下弟子管理严格,的确不容易混入。可是对待外面赶来的援军呢,总不能全都拒之门外吧?”

    宁小闲沉吟道:“据情报,明晨到午后之间,应该还有一支来自烈山宗的援军赶到。友军抵达之后,以洗剑阁掌门的手书为凭,可入齐云山。这样一来,洗剑阁对友军就并非每人都检查了,只要由各自领军的人带进去就可以。这确是个空子。”

    除非他们将人人拒之门外,否则少不要冒这样的风险。只不过洗剑阁的面积毕竟广泛,对其内部情况不了解的人,进去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最理想的潜入者呢?烈山宗内只有人类修士,因此混入的不能是妖怪,否则就会被洗剑阁驻地的照妖镜给照出来。黑锋军众妖都低下了头,奉天府的人则目光灼灼,最后聚焦到了宁小闲身上。两支妖军当中,除了奴营的俘虏之外,正儿八经的人类只有这一个啊。

    果然她说:“我去。”

    赤必虎嘴唇一动,似想说话,却见宁小闲对他摇了摇头,只好又将话咽了下去。他可不想让这姑奶奶只身犯险,她要是在洗剑阁里遇上什么好歹,黑锋军这一次就是大获全胜了,他都保不住项上人头啊。可是今次发动攻击的不仅是隐流大军,还有奉天府这个强援,他若阻止宁小闲潜入洗剑阁,就是要汨罗拿更多的妖兵性命来填坑,他哪有立场和权力这样做?再说宁小闲在鬼泣石林一役中体现出来的能力,说明她能暗中控制人体活动,这对于执行潜入破坏任务来说,也是极大的优势。他拿什么来反对?

    所以他还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一切顺利。

    不过此时汨罗突然道:“我与你同去。”

    他手下的将领顿时大惊失色道:“主上!”

    “洗剑阁的照妖镜,不仅能照出妖怪,也能照出易容术和敛息术的原形。你若用此术混进去,恐怕到了那一关还得原形毕露。”汨罗不理会手下,迳直对宁小闲道,“我的易形蛊,却是令面部肌肉变形,与被模仿者一般无二,即使用照妖镜去看,也看不出端倪来。”

    是了,差点忘了这家伙还擅使蛊术。易形蛊这种珍稀的蛊虫,她只闻其名,都不曾亲见。

    宁小闲皱眉道:“你将易形蛊借我就好,何必以身犯险?”她只在许多年前见过这家伙出手,以后都只见其人,不知道这家伙的手段增进如何,大概以他狡猾的性格,也不会轻易在人面前显出真正的实力来。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与他同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可不想再尝到。

    汨罗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好整以暇道:“易形蛊不能离开主人百丈之内,否则就会失效。”

    她脸色顿时为之一黑。也就是说,她不仅甩不脱这家伙,还要和他的距离保持在百丈之内,否则借来的假脸就要穿帮了?可是,“照妖镜那一关,你怎么过?”

    “我曾以客卿身份进过两次齐云山,应该比你对这地方还要熟悉得多,此其一。”汨罗笑道,“另据我所知,照妖镜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洗剑阁这面照妖镜等阶虽高,却也对付不了渡劫期以上的妖怪。目前我们两军之中,以我的修为最高,我若不去还有谁能去?此其二。”

    渡劫期以上的修为,这就相当于洗剑阁掌门的道行水准了。一派宗师要潜入另一个仙派的驻地,岂非原也是轻而易举?不过通常来说,哪个一派之长也不会不顾自己身份做出这等事来,只有宁小闲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至于汨罗,呵,她认为这家伙非要潜入洗剑阁必有所图。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艳丽的面容上都有淡淡的威严闪过。这般风姿,莫说他手下,就是黑锋军众将看了,也为之心折。宁小闲却从他的红眸中窥见了一丝隐秘的笑意,显然这死狐狸能缠上她,心情愉悦得很。

第724章 乔装潜入(月末了,求粉红票)

    她只觉得满头黑线,可这家伙说得字字在理,她却又无法出声反对。接下来,两方将领又反复推敲了进攻的流程和细节,直到三个时辰之后方才散会。

    #####

    夜色深沉,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人脸,也将寒意俱都驱走。

    其实,栖在这片空旷野地上的修士早已寒暑不侵,在户外烧起篝火,不过是人类千万年来养成的习惯罢了。若从远处看来,这片荒野中布满点点灰白色,竟是密密麻麻的帐篷。

    这里是烈山宗众修士的休憩之地。连赶了六天五夜的路,众修士也觉疲乏不堪。人类的体能毕竟和妖怪还无法相比,中间也要歇个两三次。带队的烈山宗庞长老心里又有计议,希望大家伙儿上山的时候容光焕发,不至于被洗剑阁的人瞧扁了去,因此下令在此休息盘桓三个时辰,恢复疲劳,然后队伍才再次开拔。这样,预计明天午后能赶到最后一站——齐云山、洗剑阁。

    一对男女巡逻归来,快步走到篝火边,刚坐下来,边上就有人肃容道:“你俩一刻钟前就该回来了,莫不是……”

    露了破绽?这对男女飞快地互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看到了微不可见的杀气。

    结果这人下一瞬突然挤了挤眉眼,拍了拍男子肩膀,暧|昧道:“咳,钟老弟,才一刻钟么?你也太快了!”

    一刻钟,太快?女子愕了好几息,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腾地一下红得像番茄。若非顾虑着此时不可出手,她都想把这碎嘴的家伙捏得筋骨寸寸断裂!

    当然她不愿去看身边人,估计这家伙心里都是乐不可吱。

    果然男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好说,好说……”声音中满满俱是笑意,哪里有她那么尴尬?

    两人随意喝了热水,啃了两片肉干,就找借口回自己帐篷里呆着去了。

    这一男一女,自然是汨罗和宁小闲乔装而成。他们运气不错,缀着烈山宗飞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个宗派就下令全员停下来歇息。他们袭击了出来巡逻的这一对儿男女守卫,又利用易容蛊将脸换成这两人模样,再用上缩骨之术,将身形也作了调整,这才重新混入了烈山宗的队伍里头。

    宁小闲改易容貌之后,五官只是勉强称得上清秀,右颊上还有几点小小的雀斑;汨罗则变作一个皮肤蜡黄的汉子,虽然身高和他本尊差不多,可是面容平庸得很,扔进人群之后都不易再被辨认出来。凭心而论,对他们来说,这两张面孔真是长得极好,让人看过一眼也留不下印象,正适合潜入洗剑阁干那等不为人知的勾当。

    两人修为均是精深,宁小闲自不必多说了,神力可以模拟成灵力,而汨罗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原本澎湃的妖力尽数敛起,若是外人细心感知,也只会觉得他身上流淌的是人类的灵力。

    她对这妖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入帐之后,汨罗先放了两个清洁术,将这帐中旧主人的气息尽数祛除,才斜倚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距离开拔时间尚早,夫人可要小憩片刻?”此话一出,果然看到她瞬间黑了脸。易容蛊只改换面部肌肉,所以面上的表情还是能够清晰无碍地表现出来。

    宁小闲觉得自己真是霉到家了。她挑这一男一女两名守卫作为易容模板的时候,怎么知道这两人居然还是道侣,平时都名正言顺地吃睡在一起?她要是现在跑到外头另起帐篷,才叫人怀疑。

    幸好这帐篷占地面积都近一丈,比她在飞梭上的舱房还宽大些。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在毡毯上找了个位置原地坐下。

    汨罗一本正经道:“你的眼神太亮,绝不像黄文娟能拥有的神采。你且收敛些。”黄文娟就是她现在这副容貌的主人。

    她撇了撇嘴,却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妆扮成他人绝非易事,不仅容貌、身形、灵息要一致,连眼神、动作细节都不可令人生疑。眼为心灵之窗,她原本的眸光太亮,果然不像是黄文娟的眼神。她将自己眼中的神光收起一部分,才道:“这样呢?”

    “好些了,得再暗点儿。”

    她又收敛了些。汨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看,盯得她浑身发麻,直怒道:“还不行?”

    “再暗点儿,嗯,这就对了。你要记得,黄文娟左手尾指不像你这般微微翘起。”汨罗笑吟吟地靠了过来,“那么,我呢?”属于他本人的体息,肆无忌惮地席卷而来。

    “你什么?”

    他仰起了面庞,凝视她道:“我的眼神身形,可有破绽?如今天色黑暗还好说,明日天色放亮之后就纤毫毕现了,你我都不可露了马脚。”

    宁小闲却是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若还是原来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作出这表情也不知有多勾|人,可惜现在是个黄蜡色皮肤的粗豪汉子,再潇洒的神情搬到这张脸上,也变得好生古怪。

    她头一次觉得易形蛊是个好东西,至少让她面对此时的汨罗压力骤减。

    宁小闲强忍着笑道:“你……可以了,简直和本尊长得一样猥琐,尽得他的真粹,不须……不须再作改进。”

    她笑不可抑,但汨罗仿佛都能透过这张平淡无奇的面容窥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呆住,随后反应过来,伸手抚了抚自己这张面皮,眼中突然露出了一点得色,唇角也绽放出笑容:“原来小闲昔日面对我真容时,竟然是处处放不开的,我今日才知。”

    这妖孽,又真相了!她立刻收起笑容,板着脸道:“有破绽!那男人的牙可没你白。我先调息了,你想办法把牙涂黑些!”

    她眼看着汨罗的笑颜也垮了下来。唉,把牙涂黑,实在有碍观瞻啊。

    宁小闲心头恶气稍出,也不再理他,只闭目调息去了。

    #####

    东方既晓,晨曦初现,这支队伍披着朝露,终于赶到了洗剑阁的山门之下。

    烈山宗的驻地位于洗剑阁东北部一万三千里之外。收到洗剑阁的求援,宗内即派出队伍前来支援。所幸两宗相隔不远,一路上紧赶慢赶,也终在这天上午赶到了。

    和宁小闲、汨罗两人所料的一样,烈山宗在进入齐云山之前,也要先通关校验。先是领队的庞长老去交付了洗剑阁掌门的求援手书,随后就是烈山宗众修士从宏伟的、白玉雕成的山门鱼贯而入。不过此刻众人却是议论纷纷,心中愤懑不轻,因为山门上显然挂着一面明晃晃的照妖镜,镜面直径都达到五尺,擦得锃亮,无论是谁从山门下走过,都有微光一闪,立刻将这人的身影扫入镜中。

    “我们是友宗,又是驰援而来,居然还要从这照妖镜底下走过,什么意思!”

    “洗剑阁好大的派头,我们要是不通过这照妖镜的测试,就进不去了是么?”

    “欺人太甚!我不照了,这就掉头回烈火宗!”

    窃窃议声从队伍里传出来,连庞长老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虽知洗剑阁此举是为了避免奸细混在队伍中潜进齐云山,可是要烈山宗的众修士列队从照妖镜下头走过,这不啻于凡人所说的搜身检查了,真是极不礼貌之举。

    接引僮子大概这几天看多了各仙宗的情绪,此刻行了一礼,赔笑道:“长老呀,我们并未针对烈火宗呢,前面四、五个仙宗的友军来了,也是这样上山的。就连广成宫的修士们抵达齐云山,也是从这里走过去的。”

    广成宫在南赡部洲的威望远非这些小门小宗可比的。一听连广成宫之人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检”,烈山宗的不平之音立刻就消减了很多。庞长老轻咳了一声,忍住气,命众人从这镜下慢慢走过。烈山宗这回遣来的人数不多,只有四千余人,饶是如此,全从镜下通过也花了小半个时辰。

    这仙派内清一色人类,验照起来就方便得很,只消看看进入山门的人和镜中本相是不是一致。眼看前面的人都过去了,快要轮到宁小闲和汨罗,她都微微有些紧张。

    汨罗似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感,眼角一瞟,向她微笑一下。

    轮到他们了。

    宁小闲提步从山门下走过,照妖镜中光芒一闪,将她的身影摄入其中。她抬头看了一眼,镜中映出来的,还是黄文娟的脸。

    过关。汨罗的易容蛊果然很靠谱。

    她目光微转,就看到汨罗紧跟在她身侧,向镜中的她微笑。他的影像甚至比她还清晰些,正是黄文娟的道侣、那姓钟的黄面皮汉子模样。

    照妖镜也始终没有出现半点异样。原本这镜子若是照出了表里不一的人来,会长鸣以示警。既然无惊无险,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接下来,接引僮子就带领烈山宗众修前往住地。齐云山脉有山头三十六个,安置了分阵的山头当然不能给外客居住,所以烈山宗分到的住处是象鼻峰。光听这山峰的名字,也晓得它的形状了。

第725章 一不做二不休(粉红票165票加更)

    象鼻峰距离凝雾峰,一西一南,不仅相隔足足有八十九里,中间还隔着洗剑阁的主峰,那里的守卫之森严不消去细说了。

    烈山宗众修士安顿下来之后,才发现右首居然是广成宫所居的太白峰,两峰之间有绵延的山岭相连。此时盟军还认定隐流妖军远在数千里之外,须得三、四日才能赶到,因此宗内的气氛虽然紧张,却还不显得太凝重,尤其是来自其他宗派的客军,虽被各自的尊长约束着呆在本峰不得乱跑,却还是有闲心在这一小片地盘上游山玩水的。

    烈山宗的庞长老自认交友广阔,既然执南赡部洲人族大派牛耳的广成宫近在眼前,哪有不去套个近乎的道理?当下就去投了拜帖,只不过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广成宫修士捏着拜帖阴森森地来回复道:“我们鲍长老正有意请阁下前去相见,解释一下刚刚发生之事。”

    庞长老一时茫然,不知道这小半个时辰里面还能发生什么事,并且听这信使的口气很冲,显然这事儿不太美妙。

    果然此时有门下弟子匆匆赶了过来,急切道:“长老,咱们和广成宫门下动起手了。范师兄,范师兄被人家杀了!”

    庞长老这一惊非同小可:“怎么回事!”虽说修士都是心高气傲的,烈山宗里也有几个刺头儿,但身在异乡为异客,总不至于一到别人的地盘上就开始寻衅滋事吧?莫非是广成宫门下仗着宗门名气大……?再怎么说,庞长老也是向着自己派中的子弟,他这么想着,眼睛就不由地瞄向了候在一边的广成宫信使。

    这名信使勃然大怒道:“明明是你手下先动的手,还好意思将这账赖在我们头上!”

    队伍是自己领的,一到洗剑阁就有门下弟子被杀,这责任无论如何也该由自己来追究才是。庞长老虎地站了起来道:“走,去瞧瞧怎么回事!”

    这事故的发生地点,乃是在象鼻峰和太白峰相连的山岭上,称作梅花岭。

    此时刚入早春时节,满山寒梅怒放,于一片白雪中见红云尽染,正是素裹银装如缎,花朵风摇犹绚。这么好的景致,当然会引来游客了。此时洗剑阁内已经戒严,这山岭上无非就是广成宫和烈山宗的弟子游逛。

    原本两方也是相安无事,毕竟广成宫的名头摆在那里,可奇就奇在,一名烈山宗弟子走过广成宫修士伫足的梅树下时,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伸手,在人家脸上狠狠地掴了一掌!

    这名广成宫修士长得甚是英俊,身边就有两个小师妹围着温言软语,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知有几个不大识相的路人丁走过,其中一个甚至冲上来揍他?

    偏偏这位烈山宗弟子打完人之后,还要惊叫一声:“啊,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你!”

    这玩的是哪一出?烈山宗其余弟子惊得面面相觑,有那机灵的,就赶紧向广成宫修士赔笑道:“误会,这都是误会,他是无心之过。”

    打人的弟子口中也连连道歉,随后——

    又是一掌掴了出去。

    这一回人家有了防备,自然没有被打中。不过打人者口中居然还不住声地说:“啊哟,啊哟,对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随后又是扬着手,看样子不扇个十记八记的不肯休。

    戏弄,这是赤果果的戏弄!是赤果果的牛氓行为!

    这真是叔能忍,婶儿也不能忍了。跟在广成宫修士身边的软妹纸瞬间变成母老虎,怒叱了一声道:“下三滥的,拜进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也敢欺到广成宫头上来?”反手一剑劈了过去。

    这一剑含怒而出,原本没什么准头,也伤不了人。再说这妹纸也没存心杀人,哪知剑势走到一半就突然偏移,毫无预兆地斜斜划过,直接削飞了前来劝架的一名烈山宗弟子的脑袋,也就是庞长老听说的“范师兄”!

    见此变故,两方弟子俱是一呆。“范师兄”平素为人老实,烈山宗门下见他无故被杀,自己又被人蔑为“名不见经传的小派”,顿时红了眼,执起法器就和对方干起架来。广成宫修士情知自己身边虽然有两个妹纸,但充其量只是两尊摆设,必然寡不敌众,于是一边苦苦支撑,一边撮唇长啸,招徕同门助拳。

    广成宫众修住处离这里也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不一会儿就有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冲到。烈山宗弟子见状也不甘示弱,同样呼朋唤党……

    直到庞长老接讯而来,这里都从赏梅寻幽这般高雅之事变成了群体斗殴事件,现场剑光漫天、一片狼藉。若论单独的战力,烈山宗门下自是不如广成宫的,所以庞长老赶到现场一看,自己人多半被打得鼻青脸肿,更是气得须眉翘起,原本对广成宫的敬畏都变成了愤怒。

    他冷冷对那信使道:“带路,你们鲍长老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现场一片混乱,谁都没注意到烈山宗走脱了两个人。

    #####

    “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本事。”汨罗紧跟在宁小闲身后,嘴里也没闲着,出声赞叹道。

    “哼。”她闷闷地回了一声。如无必要,她也不想自己的底牌让人看见,尤其是老谋深算如眼前这只狐狸。方才烈山宗弟子无端动手打人、广成宫的妹纸挥剑杀人,自然都是她使用了博泽的控影之术,将这两人如提线木偶一样控制做出的动作。水浑了才好摸鱼,庞长老处理这般焦头烂额之事,估计要到很久之后,才会发现自己门下少了两人。

    现在他们轻轻跃过谷底的一条溪涧,借着嶙峋突出的岩石遮挡自己的身形,力求不被安放在隐秘处的照影镜摄入。

    几十里路程罢了,若是在外界,只消一个驭剑飞起,转眼就能飞抵。可惜齐云山内此时已经是严禁飞行了,除非执有掌门的特许,否则在天上飞的除了鸟类之外一概会被打下来。所以现在他们靠的还是自己的双腿。池行在洗剑阁里长大,对这里的防御和禁制自然是了若指掌,若严格按照他画出的路线图来行走,当可有惊无险地抵达目的地去。

    呃,前提是,他们能通过主峰而不惊动了洗剑阁。洗剑阁的主峰就以宗派名字而定名,称为“洗剑峰”,这山峰也的确如神兵利剑一样,直插入天际,从远处看去,四面若刀削,只有顶峰郁郁葱葱,端的是鬼斧神工,恢宏气派得很。可惜宁小闲早就看过广成宫的主峰了,那才叫泱泱气度,此刻再看洗剑峰也就没甚感觉。

    不过这里的地形给两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洗剑峰一峰成山,除了正面进入的山门之外,地面周围数千丈内居然都被急奔的河流所围绕,场面开阔。若有人站在洗剑峰往下望去,以修士的目力来说当真是纤毫毕现。

    两人身上穿着的是烈山宗的服饰,当然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所以他们耐心在暗处隐了两刻钟,终于逮着了两名青衣弟子,将面容换了过来。汨罗身上的衣服是天狐毛皮炼成的本命法器,摇身一变就能改换服饰服色,随后就站在一边笑吟吟地望着她。

    哪知道宁小闲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从储物戒中掏出一袭青衣,直接套在身上。

    她可没打算在这色狐狸眼前换衣服,其中一名弟子身材虽然瘦小,衣服也比她大了两码,有些松垮。她早从池行那里拿到亲传弟子的衣服款式和质料,在飞梭上就赶了一套出来。虽说男女身材有别,但她的敛息术得自长天,一旦运起之后,渡劫期以下都看不破她的真身。这里又没有照妖镜,她可不担心路上有人随随便便就能认出她的马脚来。

    这妮子的心思,也当真细腻。汨罗笑话看不成,心底也有些佩服。

    按照池行所述,普通弟子是没资格靠近洗剑峰的,能自由出入这里的,一般都是亲传弟子以上的级层。广成宫门下平素以衣裳颜色划分,为紫青黄白四色,白色为入门弟子,次第往上,青色的就是掌门、护法和长老们的亲传弟子了,在广成宫内行走的范围大了很多。

    才刚穿戴整齐,地面突然传来了微微的颤抖。久处巴蛇森林,宁小闲对地颤极是敏感,微微一惊道:“出了什么事?”这个当口儿,她最讨厌的就是意外了。

    汨罗眯起眼,望着高耸入云的洗剑峰,缓缓道:“不知道。我们先完成任务罢。”

    他连眸色都隐去了,宁小闲就算直视他的双眼,也更难揣摩他的想法了。只是她心底怎么觉得,这狐狸明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两人顶着亲传弟子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宁小闲觉得,他们今天的运气实在太背了。两人都快走过洗剑峰的山门了,离能够隐没身形的林中荫道只有十余步之遥,偏偏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喊道:“王超、徐良,你们两个过来!”

第726章 震山蛊(粉红票,快到我碗里来)

    说话这人毫不客气,显然在洗剑阁当中辈份不低。她恍若未觉地往前走,突然手臂上一暖,却是汨罗拉住了她,传音道:“去哪?他喊的正是我们!”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所喊的“王超、徐良”二人,正是她和汨罗这两张面孔的主人!两人无奈,只好转过身来,恭敬地迎上前去。发话这人是个长髯文士,看着有几分仙风道骨,说话却毫不客气:“怎么,看着你们齐师叔祖连招呼也不会打了?你们师父怎么教出来的好弟子?明天去刑事堂自领责棍二十记!”

    鬼知道你姓甚名啥,硬生生受了姑奶奶一礼,恐怕是会折寿的哦。宁小闲暗自腹诽:明天?洗剑阁恐怕都没有明天了。眼前这人的修为大概是炼虚中期,若不是这里无遮无拦,光天化日之下不好行凶,她分分钟就能弄死他!不过看到边上汨罗也在点头哈腰,她心中郁气稍出。

    两人道了几声罪,这位齐师叔祖面色稍霁,丢过来一个黑色令牌才道:“正好你俩是铁幕峰的人,我也懒得再找你们师傅,你二人速去铁木牢里提两只妖怪,要活的,注意别弄死了。然后上洗剑峰的养剑楼里来找我,速去!”

    铁木牢,那是哪儿?两人不知道方位,只低声应了。幸好“齐师叔祖”看来也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转身先走了。

    两人也不敢耽误,赶紧从这片河谷退了出去,直到重新隐入林地之中,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消失不见。接下来两人朝着既定方向而去,这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弟子,不过凭着身上的青衣服饰,倒也没有再遇是非。

    亲传弟子,说白了就是派内长老以上职衔才有权利收下的得意门生,基本是一对一或一对二传授神通,洗剑阁内弟子最多的长老,手下也不过是四个亲传弟子罢了。所以他们身上这袭青衣,看在普通弟子眼里既是肃然起敬,又暗暗妒羡,因这代表了更多师长单独教习的机会,也代表了获得更多修行资源的待遇。

    由于路上不须再遮掩身形,花了两个时辰,宁小闲二人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这山并不十分陡峭,海拔大概在三百丈左右,因这里地气潮湿,峰上常年有云雾缭绕。守山弟子认得二人面貌服饰,只讨好地喊了声“王师兄”、“徐师兄”,就放行了。

    二人知道大战在即,山上的剑阵定然已被严防死守,所以目的地并不是那里,反而快步行至半山腰。

    这里被开辟出一个小小的村落,有七、八间草庐,外头围着一圈竹篱笆,两条黄狗闻见人声,冲出来汪汪直吠。合着春雪压枝、草木复苏的景象,乍看之下,当真有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悠扬韵味。

    听到狗儿吠叫,其中一间草庐里头很快有人走了出来。这是个肤色微黑的中年女子,见着了宁小闲和汨罗,先是一怔,随后伸脚踢了踢两头黄狗,口里喝斥道:“收声!见着了道爷还敢不敬,仔细被我做成狗肉汤吃掉!”随即向二人恭敬地行礼道,“两位道爷光临,蓬壁生辉,不知有何事吩咐小妇人?”

    她显然是认得二人身上服色,大概这凡人的小聚落里从来不曾有洗剑阁的亲传弟子上门,她一时很是惶恐。

    宁小闲道:“我们要上山,路上渴了,想向你要两碗水喝。”

    中年女子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既如此,二位请入屋歇息,我这便去烧水。”

    宁小闲看了看草庐,微笑不语。中年女子微愕,很快反应过来:人家不屑到凡人的住处呆着,宁可驻足在这户外。她有几分窘迫,嗫嚅道:“那请二位在此稍候,即刻便好。”匆匆返身入屋。

    趁着她离开的功夫,宁小闲缓步走到村口的水井边,探头定定地看了两眼,才往里面扔进了几样小东西。

    若是有其他修士在此,也要运足目力才能看清,她丢进井里的,是四、五只圆滚肥胖的虫子,每一只都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它们长得像萤火虫,肚腹也是透明的,一眼能望见里面灌满了淡褐色的、缓缓流动的液体。

    和痴肥鼓囊的身体不同,这种虫子六足的足尖如刀,口器狰狞,轻易就能破开泥土,并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道道划痕。

    她扔下虫子之后,就缓步离开井圈,随后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良久,宁小闲才睁开双目,如释重负道:“成了。再有两个时辰,这些小东西就能爬到位置。”

    他们潜入洗剑阁的任务,至此圆满完成,接下来,就看千金堂的公输昭拍胸口保证的爆破蛊,是不是真有他说的那么给力了。

    他们从一开始打的算盘,就不是潜入守卫森严的分阵去搞破坏,将阵中的剑主抽走或损毁。在洗剑阁遭遇过的那几次袭击当中,有一回敌人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结果自然是失败了。宁小闲在打听了分阵所在山体的结构之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行釜底抽薪之计!你不是将山顶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不让我二人兴风作浪么?那么她也用不着去破阵,索性将这整座山都炸烂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山峰既毁,这建在山上的都天大衍剑阵威力虽大,却也极精细,连剑主的摆放位置都极讲究,被这么一炸,分阵自然也就被破开了。

    若在昔日,要办到这事确实不易。因为洗剑阁在整个齐云山脉内都设了禁制,不允许修仙者使用遁术,否则便会触发钟鸣警报。因此,擅土遁的妖怪在这里也没有用武之地。

    可是千金堂最新出品的巧器,震山蛊二代,或者说升级版,就很好地应对了这种情况。隐流的仙植园就挨过爆破蛊的一次爆炸式袭击,差点儿连最珍贵的血梧桐都被炸死,那威力也真是惊人。后来千金堂堂主公输昭和隐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隐流大军对外扩张时,没少使用他家出品的巧器,宁小闲今日丢出来的改良过的震山蛊,就是公输昭的心血结晶。他将爆破蛊和震山雷结合在一起,制出了全新品种,威力比起四年前的爆破蛊还要大上四、五倍不止。并且多只震山蛊爆炸之后,威力系数相叠,会变成可怕的连环爆炸。

    只有一样:根据公输昭的介绍,这东西若用于开山,则埋入山高三分之一处再引爆,才能发挥出最好效果。

    半山腰上这片小小的村落,是给养剑楼卖力的凡人住处。从池行的情报来看,五年前这里遇上大旱,凡人在征得了洗剑阁的允许之后,在村中凿了口井以供日常饮用。那年旱情当真不轻,这口井往下凿了六十多米之后才打出了水。

    既然是见了水,那么水井之下必然就有裂隙,并且此时天气虽然寒冷,深达六十米的井下,水却未曾结冰。那几头震山蛊落下之后,轻飘飘地入了水,随后一路沉到水底,开始在宁小闲的操纵下,顺着裂隙往地底爬去,并且在利爪锐口的挖凿下,行进速度居然极快。

    虫子在地底爬爬挠挠,当然不受洗剑阁禁制的影响,否则这一大片齐云山脉每天要触发多少次警鸣?

    宁小闲下达了指令之后,就无须再管了。这些奇异的生灵会自行完成任务。正在此时,中年女子端着两碗热水走了出来。

    热气袅袅,在寒冷的户外蒸腾为白汽,久久不散。

    她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两位道爷,请喝!若是不够,我厨房里头还有呢。”

    宁小闲接过,啜了一口,果然是刚刚烧好的热水,没有半点异味。她一口饮尽了,正要道谢,话还未出口,腰间却被汨罗一碰。她微微转眸,见他似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这才省悟过来:“是了。洗剑阁的修士对待凡人,绝不会如此客气。我若说了谢字,反倒要惹她生疑了。”

    她心中暗叹,脸上却淡淡地嗯了一声,将碗还给中年女子:“够了。”

    果然她的态度虽不客气,这女子接过了碗,面上却满是欢喜之色,似乎能为二位道爷做点事极感荣幸。

    宁小闲瞅了她几眼,突然问道:“这庐中此刻怎地没人?”

    站在一旁的汨罗微皱起眉,不知她在捣什么鬼。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该快些离开才是。

    中年女子答道:“这几日派中来了不少贵客,男人们都被唤出去做事了,只留我和小女儿守在家中。”

    宁小闲扩开神念,果然感知到庐中还有一个小女孩,面貌稚嫩,似是还不到金钗之年(十二岁),想来就是这妇人的小女儿了。她不理会汨罗的眼色,继续问道:“你在齐云山下可有家人?”

    这中年女子一愣,没想到尊贵的道爷会问出这个问题,眼见她目光灼灼等待答案,赶紧道:“有的,有的。大女儿去年出阁,嫁到了山下的杏芳村,如今,如今怀胎三个月了。”

第727章 汨罗的打算(为絶钣货和氏璧加更1/10)

    宁小闲淡淡地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和汨罗一起转身走了,留下身后中年女子满面错愕,不知道这位尊贵的道爷吃错了什么药。

    行出了百丈远,那小村已被林木所掩,再看不到了。汨罗这才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心慈手软。”又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才是。”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想明白了她的意图。

    宁小闲瞪着他,哼了一声道:“你自然是如此。”

    她刚刚才想起来,这震山蛊一旦引爆,整座山头都要顷刻间坍塌瓦解,连剑阵都保不住了,这住在半山腰的凡人焉有幸存之理?可是她和汨罗费了这么大功夫潜进来,又关系到攻山一战的成败,此事绝不容有失!她连给这妇人半点儿暗示、命令都不成的。

    汨罗也明白,这妇人和小女儿即将因她、因隐流而死。她问这妇人的几句话,就是想在攻山之役后,对她的家人作出一点儿补偿。

    他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此时事情既已办完,她就要按原计划寻个法子出去,却被汨罗阻住道:“宁小闲,随我去提妖怪吧?离大军攻打洗剑阁,还有两个时辰。”

    他居然真要替那“齐师叔祖”跑腿?宁小闲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后定定地看了他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汨罗忍不住摸了摸脸皮:“我脸上长花儿了?”

    她撇了撇嘴,鄙夷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眼巴巴地又是出兵又是出计助我拿下洗剑阁,就为了这主峰里的某件东西是吧?”

    “变成人时,哪有什么尾巴?”他轻轻咳了下,脸色也少见地一红,“就当我欠你一次人情吧。这东西对我来说,甚是要紧!”

    “你可欠我不少人情了,凭什么我还让你欠着?那主峰里有什么东西,可是神兵?”

    汨罗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切”了一声:“好稀罕么?我经历的地颤也不知道有多少了,长天的真身就老是在巴蛇山脉里翻身;再说当初广成宫大典的时候,白虎和阴九幽脱出玉笏峰之前,整座山峰也是摇摇晃晃地。方才那次地颤,明显便是洗剑峰中有东西作祟。这是洗剑阁主峰,都天大衍剑阵的阵眼就在这里,大概是哪一把神剑闹脾气了呗?看那齐老头子的表情,不像出了什么大岔子,却又叫我们去提两头妖怪过来,明显是要安抚神兵之用。”她没说的是,池行也提到过,主峰时常会让弟子们押送妖怪上去。尽管他不知里面到底有什么活动,但想来不外乎血祭、血食之类。

    当初在白玉京里参拍准神器刺龙戟之前,她就知道这武器因为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存在的时间太久,所以一直要吃用血食,这才能温养里面的器灵。可想而知,血祭也是安抚器灵的一种方式,刀剑都乃凶兵,若是神剑不悦,喂些血食也能安抚之。

    汨罗眼里闪过一丝激赏道:“好聪明的姑娘。时间不多,我便长话短说罢。洗剑阁主峰的两柄神兵里面,有一柄就是我天狐一族的神剑‘鞠忧’。我原也不能确定,直到两次借故来到洗剑阁,感应到它的存在,这才确信无疑。”

    “你就没想过把它偷走?”天狐族的宝物流落于此,强大的奉天府不来强取豪夺就算了,汨罗有易容蛊相助,难道连偷走这把神剑也办不到吗?

    他轻咳一声道:“有。但我后来发现,都天大衍剑阵的阵眼平时深埋于主峰之中,只有应敌时方会开启。两柄神剑平日里的养护也是许久一次,时间未知。”若他公然索要,洗剑阁必不会承认此剑藏于派中,再者这是镇阁之宝,主持都天大衍剑阵的阵眼,洗剑阁又岂肯轻易还他?

    她没好气道:“所以你暗偷不成,就要来明抢了吧?借着隐流攻打洗剑阁之时,将这神剑再抢回去?”

    汨罗微笑,显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错,就是如此。若能在主峰动些手脚,大军攻山时也会到更多便利。”

    他未说直接盗取神剑。两人都知道,如今洗剑阁内是重兵把守,且不说偷剑的难度有多大。单只惊动了敌人,就要耽误攻山事宜。孰轻孰重,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拎得清楚。

    既是如此……她叹了口气道:“可是鬼知道那铁木牢在哪里,我们上哪里去提妖怪给那姓齐的老头子?”

    汨罗笑道:“不过是区区两只小妖,若在平时倒有些棘手。可是此刻,铁木牢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须找到它。”

    宁小闲先是一愕,继而恍然道:“你是说……”这家伙当真聪明至极!眼下齐云山内已有洗剑阁的援军驻守,他们可不全是仙派!其中至少就有两个妖宗呢。若在以往,洗剑阁内除了大牢里的确没有半个妖怪,现在却好办得很——去妖宗所住的山峰,逮两个回来就是!

    她眼珠子一转,旋即也笑道:“貌似烈山宗左首的山峰上,就住着诠明宗呢,那可是一大窝子的妖怪!”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过她随即清醒过来,望着汨罗眸中那一抹熟悉的笑意怔了怔,突然暗自呸了一声,提高警惕:“真真是个妖孽,哪怕把脸藏起来还这么擅于蛊惑人心!”

    她可得再留神些,这家伙简直无时不刻都在算计她。

    接下来也无须赘述,以两人的本事,偷偷潜入妖宗所住的山峰上,擒拿两个普通妖怪还是轻而易举之事,连妖宗都没有惊动。估计等他们发现山上少了俩妖兵,估计都是大半天以后了。

    两只霉星高照的妖怪被逮之后,汨罗担心它们出声坏事,于是击碎了两妖的内丹,废去修为。这两个倒霉蛋当场现出了原形,一头是牛妖,一头则是野猪,道行尽去,自然就不能开口说话了。

    两人光明正大地押着妖怪返回洗剑峰,对着守山弟子大喇喇道:“齐师叔祖吩咐了,让我们将妖怪提去养剑楼!”他们返回时并未隐去行踪,想来等晚点那妖宗发现手下少了两个再要追究,也只能追到洗剑阁这地主头上来。

    守山弟子自然看到了方才齐师叔祖和这两名亲传弟子说话,此刻哪里敢拦,恭敬地侧身让过了。

    汨罗却是曾以客宾身份来过洗剑阁主峰的。他从来都不怀好意,早就将这主峰的情况探得七七八八,知道养剑楼位于主峰后山,是洗剑阁第一机要之地,平素连亲传弟子也上去不得。不过那“齐师叔祖”平时大概深居简出,连汨罗想了半天才记得洗剑阁里的确有这一号人,并且辈份还很高,还是阁主的师兄,只是平时都呆在主峰的养剑楼里鲜少外出。

    在他的指引下,宁小闲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养剑楼,这也是都天大衍剑阵的阵眼所在。只要将阵眼破去,整个大阵都会即刻失效,隐、奉联军的铁蹄,即可长驱直入,将洗剑阁好好蹂|躏一番!

    只消这么一想象,她都觉得浑身热血澎湃。

    可惜臆想终归是臆想,理想永远比事实丰满,在没有必然的把握之前,他们还不敢将神剑盗走。

    他们出示了“齐师叔祖”的令牌,果然门卫就带着他们往山上走。虽说是楼,其实是座精致的小型宫殿,占地面积大概只有二、三百平左右,地面乃是用青钢金浇铸而成,亮可鉴人,走在上面铿锵有声。

    宁小闲二人将妖怪押到宫殿外围,守山弟子就进去通传。过不多时,殿内传来齐师叔祖的声音道:“留下妖怪,你们可以走了。”居然连这宫殿内层也不让他们进去。

    宁小闲和汨罗互视了一眼,也很干脆地行了个礼退下了。主峰上的养剑楼是整个都天大衍剑阵的阵眼,相当于大脑中枢,当然被守护得加倍严密。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两人上山之后,整个洗剑峰的颤抖更剧烈,可见峰下镇压的神剑也不甘寂寞。两人才跟着守山弟子走到大殿门口,突然有一阵宏大的钟声响彻群山之间,悠扬中还带着惶急之音。

    “当——当——”在这一刻,齐云山内所有人,无论是主是宾,皆屏息倾听,听着这钟声一连响了十三声!

    大敌入侵,即鸣钟十三下示警,这是洗剑阁通知所有弟子备战的讯号!

    洗剑阁屹立多年,才有四次外敌入侵的纪录,眼下这山中多数修士都未亲临过那般阵仗,此时免不了有些慌乱。洗剑阁面临的大敌还有哪个,不就是隐流?

    才出了殿门,宁小闲转头对汨罗道:“隐流攻来了!据说这妖宗甚是强大,屠灭了好几个宗派,真正是鸡犬不留!也不知大阵和援军能不能打退这帮凶神恶煞的。”听她这样说,在前面引路的守山弟子咽了口下水,一时手足无措。她接着好心道:“师弟你自去吧,吾师也该赶赴正殿了,我们到山前去听候他的差遣。”说罢不再理会他,和汨罗转身往前山而去。

第728章 攻山之战1(360度空翻求粉红票)

    “可,可是……师叔祖要我送你俩下山……”这弟子弱弱地说了句,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伸手想唤住他们,对方却已经走远。此时边上走过的修士对他喝道:“还不快回去守山,杵在这里发什么愣!”他在这地位甚低,否则也不会被打发去看守山门了,听闻此言,伸出的手缩回来挠了挠自己脑袋,扔下纷繁的念头,迳直下山去了。

    算了,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儿的顶着,他不过是个看山的小小弟子。

    #####

    与此同时,洗剑峰主殿之中。

    洗剑峰巍峨高耸、直入云霄,峰顶苍松虬劲,终年云环雾绕,也将这个仙派无数年来不断积攒翻修的宫殿群衬得更加辉煌壮观。

    在凡人看来,说这是天上神仙的住处也不为过。

    不过现在神仙老爷们,有自己的烦恼要处理。

    洗剑阁阁主徐远志是个高冠白眉、宽袍大袖的老人,面容清瘦,一望而有仙风道骨。他正在听取门下汇报:“分布在齐云山脉外围的子母镜捕捉到,山脉以西南约四十里外,突然出现了大量兵马调动。这支队伍事先并未与我们打过招呼,阁主请看。”嵌在大殿立柱上的青铜古镜一闪,镜面里出现了数艘黑色的梭形物事,每一艘看起来都极庞大,黑黝黝的身躯透着十分的不怀好意。

    旁边有几位长老即惊呼道:“是隐流的飞梭,这怎么可能!”

    在数年之前,隐流用飞梭运载兵员,高速闪击位于南赡部洲西南的各个仙宗。这一梭即可载万人,倏忽来去,令人防不胜防。这几年子母镜在泛大陆普及开来,这种闪电战就不再吃香了。可问题在于,洗剑阁在沿途城镇都秘密布置了子母镜,隐流的动态应该尽在掌握中才对。

    在过去的一天多时间里,他们的确没有抓住隐流的行踪。但子母镜也不是遍地都安置的,大家总以为这不过是大军走到了子母镜窥不到的死角罢了,哪知对方竟然大喇喇地乘坐飞梭而来,不仅提前了两、三天时间,并且直接欺到了家门口了,洗剑阁才发觉!

    “莫不是鬼泣石林一役的俘虏,将子母镜的位置透露给隐流了?”这念头只在众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否决了。子母镜的铺设是极机密之事,再说沿镇布置的线路纷繁复杂,若非有心人,又岂是随随便便可以记住的?只有副阁主池学文心下担忧:“该不会是那孽子……?”

    可是池行早被废去修为,他现在不过一介凡人,就算在那等大战中得以幸免,隐流这妖宗对人类向来不友好,即便他毛遂自荐,又怎么能随便就理会他了?

    他正心乱如麻,耳中已经听到阁主徐远志的命令一个接一个颁布下去,第一个就简洁扼要:“开启都天大衍剑阵!”他这话音是用神通传出来的,方圆百里之外俱可听闻。既然隐流的

    钟声又鸣响了七声,向齐云山脉内所有养剑楼都发出了讯号。果然一刻钟之后,主峰上有一道金光冲霄而起,浩瀚伟勃,充满了威严正气,其耀眼程度竟还远胜阳光。紧接着,十五座分阵也有道道金光升腾而起,遥相呼应。

    也就在这么片刻之间,都天大衍剑阵的十五座分阵都将养护已久的飞剑放了出来,阵法的金光和飞剑划掠而出的银线层层交织,说不出的好看。飞剑速度其快无比,这样转瞬之机,每一柄就已是肉眼不可见。若有人站在高空往下望去,当会看到以主峰为圆心,剑阵组成的金光已经将大半座齐云山脉尽数覆盖,形如倒扣的圆钟!

    都天大衍剑阵,终于开启!

    前来助拳的各仙宗援军齐齐举头望天,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剑阵开启盛况。待得见到十万剑齐发的滔天威势,均觉得心中鼓舞:这样的大阵,敌人只怕付出了巨大代价也休想攻破。

    主峰大殿内,洗剑阁阁主徐远志脸色凝重,却不见松快。剑阵每开启一刻钟,消耗的灵石都以数万计。妖军提早了三天攻来,就意味着剑阵要多开启三天。每一天耗掉的灵石,哪怕对洗剑阁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就算这一回打退了黑锋军,造成的创伤和损失也是短时间内无可弥补的。

    下一波援军,最快也要隔天下午才能抵达。这段时间里面,还会发生什么变数?

    飞梭的速度极快,上一刻距离齐云山脉还有四十里,就这么片刻功夫,已经欺到了十里之外!还未进入洗剑阁的攻击范畴,飞梭就降了下来。洗剑阁众人能从母镜上清晰看到,梭子下方开了个口子,随后密密麻麻的妖兵从梭中奔出,如钢铁洪流。那样庞大的数量,像是搬家的蚁群。

    可是那般强壮的身躯、鲜明的黑色战甲,还有覆盖在大军上方蒸腾不休的蓬勃气运,又岂是蚁群比得上的?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感受到这支队伍战意昂扬、如同出鞘的利剑,每一员妖兵身上都充满了嗜血的欲|望,令得主峰内的众人无比压抑。

    下一瞬,母镜中画面消失,显然敌人探查到了周围子镜的位置,将它们全部打碎,不意再让洗剑阁掌握自己行踪。

    徐远志哼了一声,背着手吩咐门下将库存的灵石搬到各山头上去。众人看到阁主神色淡定自若,那般骤然临敌的紧张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缓解了小半。

    原本以为大战最快也要三天后才开启,所以御敌工作还有许多不曾完成。越是临近战事,时间就越发宝贵。隐流为了多争取时间,不惜犯险用飞梭载兵飞行,难道这三天的时间对洗剑阁来说,意义就不重大了吗?

    还有一批飞剑未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养护、还有两批灵石在运往齐云山的路上,门下弟子尚未动员,连丹药都未完全炼制和发放完毕。战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无比,结果大战居然足足提早了三天爆发。若是徐远志有选择的余地,他都宁可用门下弟子的一条性命去多换取多一刻钟的时间。

    最要命的是,还有好几拨援军仍在路上!

    黑锋军和奉天府军的提早到来,就像原本平静的池塘突然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洗剑阁的御敌节奏突然被打乱,并且激起的涟漪还不知道要唤出怎样的反响和余波。

    接下来,还有什么意外会发生?徐远志心中泛起不祥的预感。身为修道之人,他重视自己的心血来潮,然而他也是一阁之主,越到重大时刻,他就要表现得越镇定,方才安抚手下人的心情!

    不过当一枚短途传讯之用的蜂鸣玉简飞进大殿,落到他掌心之后,徐远志沉入神念匆匆读了两句,脸色就再也抑不住了,刹时变为铁青!他叮嘱池学文暂代他主持大局,自己大袖一挥,众人还未看清,他就已经出了大殿,直往主峰洗剑楼而去了。

    两地不过是主峰的前山与后山,以徐远志之能,大约十个呼吸即至。那位“齐师叔祖”已经提前候在了门口,见他抵达,匆匆迎了上来。徐远志还未等他开口,劈头就问道:“那一处剑阵,当真有纰漏?”

    齐师叔祖沉下了脸道:“我大半生浸淫此道,难道会看错?凝雾峰分阵的剑主光芒比起其他分阵都要疲弱了三分之一,若我没猜错,那里大概是少了一把剑主!”

    少掉一把剑主,就是少驭了一千六百把飞剑!一座分阵上固定配置了三把剑主,共统驭四千八百把飞剑,如今竟然少了三分之一。更要命的是,这疏漏居然到了强敌上门、大阵开启之后才发觉!

    话说回来,到底是何人胆敢偷窃剑主?若说是隐流,那也太玄乎了,要知道凝雾峰的地级上品飞剑俱都藏在地下,有人盗走就一定会触动禁制,上一次三剑养护都是十年之前了。难道隐流能提前十年预估到今日的大战?

    齐师叔祖接下去又叹道:“另外,我观察到跑虎岭上的剑主光芒却又略盛,大概凝雾峰少掉的那一把剑主给挪到那儿去了吧?”

    饶是徐远志一生经历的风浪无数,此刻却也忍不住一呆,心中泛起了极度荒谬的感觉。原来不是遭盗,而是哪个养剑的王八蛋将剑主放错了位置!

    这种人为疏忽埋下的隐患,一直潜藏在地下足足十年,直到隐流攻上门来了,才一朝爆发,当真是防不胜防。就算他治派再严谨,也不过是一人之力,又怎可能事事亲为?

    徐远志顿时生出了深沉的无力感。

    他更是知道,包括凝雾峰和跑虎岭在内的三座分阵还未进行剑阵检查。这项工作本来该在未来两天内进行的,如此也能查出那个隐患,前提是隐流没有突然攻来!

    偏偏在这当口,偏偏在这当口!天下竟有这般恰巧之事?可是都天大衍剑阵一旦开启就不能临时调换剑主位置了。他气得胸口起伏了一阵,才阴沉道:“希望隐流和奉天府也未发现剑阵的漏洞,若是另寻他处攻击,剑阵压力倒也不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7/ 第一时间欣赏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作者:风行水云间所写的《宁小闲御神录》为转载作品,宁小闲御神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宁小闲御神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宁小闲御神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宁小闲御神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宁小闲御神录介绍:
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