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火热
“我说,她只求一夜,以慰生平之寂寞。”看男人像狼一样眼睛发红,感觉还是很惊悚的。为防他突然发疯,她赶紧提醒道,“你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
澹台翊喉间一动,突然大步冲了出去。被猛然甩开的车帘反弹回来,差点将厚厚的雪片砸到她身上。
这男人又矫情又粗鲁,火儿姐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啊?宁小闲翻了个白眼,拉开窗格子向外吩咐道:“七仔,送澹台一程,免得他追不上佳人。”
窗外顿时有白影一闪而过。
她施施然拿起了书本。长天忍不住道:“你不担心?”
“有甚好担心的?”宁小闲悠然道,“火儿姐的身心都给了他,他只要追上去说几句服贴的软话,她肯定立马就原谅他了。女人的心,原本就比豆腐还要软。”
“你真不担心?”
“安啦,我这计划妥贴得很,不会有意外。”
他轻咳一声:“你把书拿反了。”
“……”她面若火烧,只好转移话题,“涂尽怎么样了?徐良玉没死罢?”
“没死,就是受了些伤。”接话的是涂尽。他自户外掀帘,走了进来,眉梢上还挂着一点儿薄雪。瞅着四下无人注意这里,宁小闲将他带入了神魔狱中。
“大人,幸不辱命。”涂尽恭恭敬敬地向长天行了一礼。
长天难得笑着摇了摇头:“这十几天来,多亏你陪着这丫头胡闹。否则她的计划一定完不成。”
涂尽抿了抿唇,突然道:“属下想向大人讨要一样赏赐。”
“哦?说说。”不仅是宁小闲,连长天都来了兴趣。涂尽为人虽冷。但执行任务却从来不折不扣,也不求回报。这一回,他居然想要赏赐了?
“我想向大人借用那枚毒凤内丹。”
宁小闲瞪眼表示惊讶,长天却毫不意外地抬了抬手,将那枚圆溜溜的内丹打到他的面前。“收下吧。”
涂尽的扑克脸没有表情,看不出端倪,只是伸手取了内丹。又行过一礼,就退下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剧,为啥我没看懂?”她略感迷茫。“他要毒凤内丹做什么?”
长天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她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为何她觉得,他必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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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
“十六天前,徐良玉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这问题就像扎在澹台翊心头上的一根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现在他和胡火儿正呆在车队二百里之外的一处山洞里。这里干燥而暖和。
以七仔的速度。还揪着他飞出了这么远才追上胡火儿,可见这女子的伤心程度了。胡火儿面若寒霜,根本理也不理他,澹台翊不得已,只好出手擒拿。他修为远高于她,没费多大功夫就将她制服。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实在过分,再说他的确也喜欢她,于是好一番温言软语地细细哄劝。可怜他这几十年从来没哄过女人。嘴巴都要说干了,才终于令佳人破涕为笑。
又下雪了。
他用毯子将两人包在一起。躺在火旁,看着洞外的雪花一点一点落下。胡火儿今晚初试**,先是和心上人缠|绵了许久,又在伤心欲绝之下驭剑飞出两百余里,任是身负修为也实在乏了,在他怀里蹭了蹭,迷糊道:“我忘啦。”很快枕在他胳膊上睡着了。
澹台翊轻轻叹了口气,在她唇上轻吻一记,换了个姿势让她倚得更舒服些,没注意到她唇角偷偷露出的一丝微笑。
十六天前,徐良玉找上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宁姑娘已经找我深谈过了。我会放弃追求你,并且帮助你拿下澹台翊。”
闲妹妹果然说动了他!胡火儿难以置信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这徐良玉一路跟来,追求她的心志也极坚定,宁小闲用了什么办法,能令他骤然发生这样重大的改变?
此时的徐良玉已是被涂尽用魂魄分身操控,自然是宁小闲要他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只不过还是要给个理由出来,否则如何取信于胡火儿?所以他苦笑一声道:“宁姑娘已令我明白,你绝不会倾心于我。此外,我如果出手帮你,隐流在南赡部洲中南部的生意,就全权委托洗剑阁来经手。”他诚恳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到底。这可是独门买卖,我没办法拒绝。”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给我喂了一枚毒丸。”面对她惊讶的表情,徐良玉讪讪道,“这事儿办成了,她才会帮我解毒。”
“……”
接下来这十几天的亲昵,全都是在做戏。宁小闲每日都与她细细讨论脚本的走向,她这才知道,原来说话的方式、看人的眼神、包括走路的细节,都有那么多讲究呢。她也发现了,只要她和徐良玉相处的时间略长,澹台翊盯过来的眼神也会逗留得越久,有时趁她不注意,还会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在以前,可从未有过啊。她的心头小小雀跃,所以她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这个男人,她一定要得到,不论用什么办法!
……
布了十几天的局,终于到了收网的这一日。她好紧张。
白天,徐良玉佯装与她吵架,又露出了阴狠的表情,要令澹台翊心生警惕。然后这一天夜里,窦二拉住澹台翊东拉西扯,分散他的注意力,徐、胡二人趁机离场,来到二百米之外。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林地,静谧无声,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就停在这里。上头原本乘载的使女已经送进了沿途的县镇,现在这辆车只运送几匹布料而已。
哪怕是已经反复推敲了细节。她看到这辆车,还是为接下来的将要发生的事紧张不已。此时她也相信徐良玉是当真对她没有感情了,因为在雪地里反射的光线下看来。这人的目光冷得像冰,硬得像石头。对正常人来说,面对着心爱的情人,是绝不会现出这样的眼神。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徐良玉突然道:“他来了,就隐在我们右后方的林中。”眼神立刻就变了,变得深情款款。变得别有用心。这几日在澹台面前,他都用这种眼神看她,胡火儿真佩服他的变脸速度。
不过这人是怎么发现澹台靠近的呢?她都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接下来的事很简单也很难。徐良玉主导,她只要配合着说几句话,然后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之所以说难,是因为宁小闲告诉过她。时间的把握极其重要。如果他们进行得太顺利,则澹台那只软蛋很可能就要打退堂鼓,悄悄离开。
两人小声了几句,徐良玉牵起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他轻声道:“澹台翊正盯着我抓你的手。”
她苦笑。林中那个男人,平日里还非要表现得对她不动心。
徐良玉和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两人都快碰到一起了,她忍不住道:“现在呢?”得强忍住不适。才能允许身边人靠得这样近。女人都有个心理上的安全距离,与陌生人最好相隔一米以上。才不会觉得突兀。
“他眼里都快冒火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起来娇俏无双,令暗中的澹台翊更是捏紧了拳头。
徐良玉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像是情人的私语,实际上只是道:“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
“我都准备了大半辈子,早就准备好了。”她微笑道,随后咬破了藏在口中的糖衣,将药丸吞进了肚中。她的目光偷偷往上看去,看到树梢上栖着一只小白鸟,那是宁小闲的随身伙伴,战力强悍的大妖怪,于是略安了心。
药力发作得很快,过不了几个呼吸,她就感觉到头晕目眩,这是自她修成神通以来就陌生了的感觉,不由得暗暗惊道:“闲妹妹的药,好厉害。”于是对等一会儿将要进行的活动,又多了几分信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徐良玉惊呼一声:“你做了什么?”一把将他推开,自己退出两步,身形摇摇欲坠。这倒不是装出来的,药效确实很猛,作戏就要作真,否则怎瞒得过澹台这样的大修士?
徐良玉笑了笑,上前一把揽住了她。这时她还真有些害怕,往外推搡道:“放开,快放开!”
徐良玉也不理她,见她棉软无力,于是一探她的腿窝,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四下里张望了两下,确定没人看到这儿发生的事,于是一闪身就进了不远处的马车。
胡火儿这时才怕得要命。徐良玉已经将她带入了马车,她又服了药物,四肢无力,若他当真意图不轨怎么办?眼见这人果然喘着粗气来撕自己的衣物,忍不住呼道:“放手,不要了,求你!”用了药之后,她力气甚弱,喊出来的话也是娇滴滴地,带着讨饶的意味。配合着她的身材样貌,当真令男人不是狼也要变身成狼不可。
徐良玉不理她,喘着气道:“小骚|货,老子追了你这么久,你还天天跟你原来的奸|夫眉来眼去,让我亲个嘴儿、摸个手都不肯。老子今天就要好生享受享受,咱也尝尝朝云宗第一美人的滋味。”(未完待续。。)
ps: 难熬的10月份终于过去了,感谢所有支持水云的亲。
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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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如愿以偿
随后,他伸手撕扯起她的衣物来。胡火儿今日的衣物穿得颇为结实,所以撕起来声音也很大,徐良玉进来时,门帘又特地留了缝儿,所以此刻伴随着胡火儿惶急的惊呼声,她衣料被撕破的“嗤嗤”声也传了出去。澹台翊就是个石头人,听到这声音也非发作不可。
所以他真的发作了,而且爆发得很厉害。
澹台翊自外头掀帘闪进来之后,见到徐良玉几乎是压在胡火儿身上,将她的衣物撕成七零八落,黑逡逡的眼里顿时冒出了火花,待看到胡火儿又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更是什么神通都忘在脑后,暴怒中狠揍了面前的男人一拳,又伸手拎住徐良玉的领子,将他直接拖下了马车的软榻。
徐良玉吓了一跳,脸上挨了一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袖中银光一闪,已经祭出一条锁子链攻他面门:“男欢女爱,你插什么手?”
澹台翊也不说话,眼里隐隐压着暴怒,挡了两下就解下了腰间的葫芦。除了装酒之外,这葫芦还是祭炼过的法器,里面装着的子午神光施展出来,有诸般妙用,杀伤力也是巨大。这一路上见识过他的本事,徐良玉却是认得这只葫芦的厉害,脸色发白,瞅准机会闪身下了车,在车外压低嗓子叫骂了两句,见澹台翊追出来,又返身即跑。
胡火儿却觉得难受得很。她方才打起全部精神来应付,现下看到事情的进展果然如同预期。忍不住松懈下来,这时就感觉到天旋地转,仿佛四肢百骸都不受控制了。想翻个身都倍显艰难,只有身体开始发热,并且很快烧遍全身,令她浑身肌肤都红了起来。她忍不住将自己蜷成一团,对抗身体传来的古怪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晃她,边唤道:“胡火儿。胡火儿!”见她没有反应,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一阵清凉之感传了过来。顿时让她清醒几分。眼前那一对乌黑深邃的眼眸,她再神智不清也不会认错。他正俯着身看她,面上带着担忧,她原本以为他的脸上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澹台翊回来了。裹着一身风雪气息。难怪身体那么凉快。
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胡火儿你就等着后悔终身吧。她暗地里咬了咬牙,突然伸手勾住澹台翊的脖子,将他拉向她,娇喘道:“澹台,我好难受!”她居然真的拉动了!闲妹妹称赞过,她半眯着眼、半软着声调说话。一定没有男人可以抗拒,澹台也不会例外。“你好凉。好舒服。”脸蛋贴住他项窝,将细细的鼻息都喷在他脖子上。这倒不是假话,她通体高温,一贴上他就觉得清凉沁人,说不出的愉悦。
果然眼前的男人眼里有些慌乱,连呼吸都加粗了。她心里有些雀跃,原来他对她并不是没有感情的。他的肩膀很宽,脖颈很结实,抱起来舒服又贴心,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做?
澹台翊此时却咬牙道:“胡火儿,你被他下了药。先放开我!”他眼里写满了隐忍,拨开她缠在他腰间的手,摘下葫芦喝了一口酒。
胡火儿知道,这倒不是他酒瘾犯了,而是要施展天降甘霖的神术。这神通一施出来,顿时就能解了众多负面状态,到时她哪里还有藉口再生吞活剥了他?情急之下,身上突然生出力气,使劲儿抱住他脖子,然后重重地吻住了他!
这男人的唇挺软、挺好吃的,口中还有甜甜的桂花酒香气,和他亲吻的感觉原来这样好啊?早知如此,她就早早下手了。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她能感觉到澹台翊震惊得浑身都僵硬了,连牙关都没有紧闭。她努力回忆自己和宁小闲的对话内容,用丁香小舌在他唇内游移,然后顶开他的牙关,轻轻探了进去寻他的舌头。他含在嘴里那口酒没了遮挡,顺势淌了下来,被她本能地吮吸着喝了下去。她喝得太急,余下的酒液从檀口中滑落,滴洒在领口。
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她还在澹台胸前的衣服上一阵摸抓,想将它解下,谁知这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好像比她的还难解,她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绊纽在哪里。胡火儿愤怒地扯着,觉得自己真是逊毙了。为什么这档子事想象起来那么容易,做起来却好难?
幸好这时澹台翊终于有了反应。他从喉底沉沉地呻|吟了两声,似乎终于放弃了什么,突然咬住她的唇就是一阵深得快要探入喉底的热吻,随后反客为主,顺势将她压到了榻上。她的衣服原本就支离破碎,他很轻易地就全部撕了个干净,剥出一副羊脂白玉般的身子来。他定定地看了两眼,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全面展开了攻势。
胡火儿松了一口气。宁小闲今日给澹台翊的酒里,下了一种名为“挽情”的媚|药。不动**时一切如常,但只要心中有半点情火,它马上就会以十倍燎原之势将它鼓吹起来,修士也难以抵御。“只要引动了他的欲|望,剩下的事就交给他来做好啦。”宁小闲是这样不负责任地告诉她的。
澹台果然知道该做些什么。她一边低低地娇吟,一边感受他的渴望和火热。这时她才分明地体会到,男人和女人终究有那么多的不同,这男人的臂膀坚硬如铁,牢牢地箍住她不许她退缩,皮肤滚烫得可以将她点燃。
终于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胡火儿夹紧修长的双腿不让他得逞,抱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急切问道:“我是谁?澹台翊,我是谁?”他应该知道身下的女人是谁吧?
他用吃人的眼光瞪着她,眼里染满了情|欲:“你是胡火儿!”趁着她没反应过来,强硬地分开她的双腿,身体一沉。
她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身下就传来了尖锐的撕裂感,有硕大的异物强行破入了她的柔软。随后身上的男人惬意地低吼了一声,抱紧她开始了深而猛烈的冲撞。
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剧痛来得很张扬,被药物催动的澹台翊动作实在算不上温柔。胡火儿咬牙承受着,反而抬起白嫩修长的双腿,环住了他精悍的腰,随着他的节奏迎合起来,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她要令自己和他都尽情燃烧。
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啊,经历了这么多等待和痛楚,她终于得到他了,用卑鄙的、不择手段的办法。
哪怕只有一夜,只有一夜也好啊。疼痛也好,喜悦也罢,她要把今晚的每一丝颤动、每一种感觉都记在脑海里,刻在心间。如果今天以后他仍然讨厌她,那么当她离开的时候,余生之中至少能有这段甜蜜的记忆,可供她在寂寞中慢慢回味。
胡火儿热烈地回应着,令心上人的动作更加颠狂。她任纤细的腰肢在他的手里扭成风中摇摆的柳条,眼角却缓缓地淌下泪来。只是这泪还没流到秀发上,就被他眼尖地噙住、卷走、吞掉,竟是不许她的眼泪掉落。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澹台也有这样霸道的时候?
他的动作越发有节奏起来。疼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快乐,随着澹台在她身体深处翻搅而肆无忌惮地溢出,层层叠叠地累加。在最欢愉的时刻,她死死咬住男人坚硬的肩膀,他带给她的,比她所能想象的还要好、还要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在昏昏沉沉,澹台翊却恢复了清明,咬着她的耳朵问道:“火儿,谁给我们布下的局,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口中的热气挑弄着她敏感的耳蜗,胡火儿瑟缩了一下,迷迷糊糊答道:“闲妹妹,是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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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很敏感的生物,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细微的不同。比如车队大多数人都发现了,胡火儿大小姐平时喜欢和闺蜜一起乘车,但今天始终在车里陪着她的,不再是宁小闲了,而是澹台翊。
大凡是第一次滚完床单的男女,都会耳鬓厮磨好长一段时间。宁小闲很识趣地把空间让给了那一对奸|夫淫|妇,哦不对,是热恋男女,自己另找了一辆马车,慢慢体会“新人入洞房,媒人抛过墙”的凄凉。
鉴于她施展出来的手段太骇人,澹台翊坚决不让她和胡火儿过多接触,大概是怕她带坏了自己老婆。而胡火儿被他哄回来之后,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也只能抱歉地对宁小闲笑笑,然后被澹台拉进马车里去了。
“没良心,太没良心了。”宁小闲坐在车里喃喃道,“白日宣淫、见色忘友,胡火儿,我和你友尽了!”昨日澹台翊去追胡火儿的时候,她就潜到案发马车上去收了施放顾影镜的小道具,否则今日主动说友尽的人,就是胡火儿了。
至于徐良玉,这个倒霉孩子被涂尽洗掉了这几日的记忆。今早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胡火儿已经投入了澹台翊的怀抱,两人亲亲我我的模样,令他黯然离去。宁小闲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利用了他,心里有几分愧疚,不过却不认为自己有错。“反正他最终也得不到胡火儿,不如成人之美。”(未完待续。。)
第472章 火山
她用强盗逻辑安慰自己,浑不管徐良玉本人愿意不愿意。这个时候,她没意识到自己做事的风格,已经和长天越来越相似了。
“何苦来着。”长天失笑道,“行了,你也了了这一桩心事,使女又已送完,曲终人就该散了。”他这几日其实也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派出去搜索大雪山的隐卫们,每隔六个时辰都会将最新情况发回来。要搜索的地方太大了,呼连家给的地图又不甚完整,在广袤之地要寻找一柄三尺长剑的下落,难度可想而知。他们只能从埋剑处可能会有的异常下手。这就要求隐卫们要收集每经之处的地形地貌、特点、植物,光暗分布,甚至是当地的传说,然后发回给神魔狱大本营。
处理这些讯息的自然是长天和穷奇了,虽然修士的神识扫视很好很强大,比得上扫瞄仪,可是人脑毕竟不是计算机,这些分析、比对、计算和总结,代表了无穷无尽的水磨功夫。由于人手不足,涂尽也被拉进去帮忙,三人成日价都没有多少闲功夫——至于七仔嘛,倒是很悠哉,毕竟谁会认为他这是做这种事的料呢?
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未发现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
这一日下午,最后一名使女也送出去了,而呼连敏敏也由宁小闲派出专门的隐卫护送回自己的部落,所有人均感身上压力骤减。隐卫离开前,长天淡淡地说了句:“送回呼连敏敏之后,你从呼连哲身上卸一只胳膊回来复命。”宁小闲在一旁听了,也不抬头,手中的书缓慢地翻过了一页。
这隐卫自然领命去了。
而对宁小闲来说,和众人分开的时间已经到了。胡火儿明白自己能够抱得爱郎归,全靠好友出谋划策,心下极是不舍,但知道她去意已决,也不强留,只从身上所配的香囊里摘下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这一颗奇怪的石头,通体呈纯黑色,表面却像蜂窝煤一样分布着无数小孔。拿远了就像一颗松塔,孔理清晰而规整。
“现在你神通比我还要厉害了,我也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好,这枚护身符是我自幼就挂在身上的幸运符。”胡火儿道,“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块大雪山的石头。有一年江中发大水,将我和姐姐卷进了水里,我们就是巴住了在一块能够浮在水上的石头,这才幸免于难,最后被家人救起。”
“这枚护身符,就是从当时那块大石头上面敲下来的,我娘亲说,这东西吉利。雪山的居民,多半将它看作吉祥的象征。”
宁小闲笑道:“既是你家人所留之物,你还是佩在身上吧。”
胡火儿摇头道:“我有澹台为伴,得偿所愿,已经足够幸运了。现在最需要运气的人是你——你不是要寻那南明离火剑么?”她和宁小闲一路同行这么久,也知道好友千里迢迢赶来大雪山的目的。宁小闲只推说和这把神剑“有缘”,胡火儿也未深究。因为这个世界的确有幸运儿,注定与某件宝物有缘,比如权十方就是紫电宝剑的有缘之人。
宁小闲看她面色红润,眉目间容光荡漾,知道澹台翊总算解开了心结,一门儿心思对她好,心下也替她高兴,当下不再推辞,伸手取过护身符,突然想起一事。
她从怀里取出广成宫前掌门南宫真留下的锦囊,递给胡火儿道:“这里有一面令牌、一份玉简,是南宫真人应劫前,留给朝云宗白擎掌门的遗物,极其重要。我带它走了一路都没有机会送出去,如今,还要麻烦你转交给白掌门。”
胡火儿默然收了,眼眶先是微微发红,继而嗤笑一声自嘲道:“又不是没有相见之日,我为何作这等小儿女惜别之态?”回身抱了抱她,展颜一笑,拉着澹台翊要走。此时众人任务已经完成,自不必再慢吞吞地跟着马车作掩护,纷纷驾起法器,不久就化为天边的飞虹。鸣水宗想要再寻着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修仙者的世界就是这样,聚散离合,不过转眼间事。
离开前,宁小闲听到澹台翊传音给自己的两个字,是郑重的“谢谢”,她转身望去,看到这人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终是领了她这份媒人的情。很多事即是如此,想开了前方便是一片海阔天空。宁小闲突然道:“接着。”顺手抛给他一只储物袋。澹台接过来,目露疑问。
“自酿的好酒三百余斤。”她笑得有几分小邪恶,“两百五十斤灵酒,五十斤桂花酒。”
此话一出,两位大修士面上都是一红,胡火儿啐了一口,拖着澹台转身飞也似地逃了,满腔离愁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投桃,她报李。他救过她的命,她偿还他一个美娇娘。修仙路上,她又偿还了一笔债务。
宁小闲抛了抛手中的黑石头,心中暗生离愁,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长天始终陪伴着她,不离不弃,她还有涂尽,有七仔,有鸠摩在身边,这便足够了。
“我们走罢,回雪山去。”她将手下都收进神魔狱,然后吩咐了七仔一声。重明鸟变回真身,载着她往北返回。从这里飞回去,以七仔的速度只需要一天功夫即可。
然而飞行了不到一刻钟,长天突然道:“等下,胡火儿送你的那石头,让我仔细看看。”
七仔当即落到了地面上。此时高原上积雪深厚,她依他的要求,运起神火在地上化开了一滩雪水,将石头放了进去。这块不起眼的黑石头,果然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了。胡火儿所说的果然没错,这块石头遇水而不沉。
学过一点物理知识的人都知道,石头的质量比水大,一般是咕咚一声沉到底的,如果它表露出这样的反常,那么原因多半是——它内部的孔洞太多,呈海绵状,重量轻,能积蓄空气。在华夏,她也见过这样的石头,当地人唤它作“浮石”,这也不是千万年自然演化形成的产物。
“火山。”长天和她异口同声说道。胡火儿小时候是在江里拣到浮石的,意即是说,阿泰丽雅雪山范围内,居然存在活火山。而浮石又称火山石,是岩浆冷却后形成,其内的气泡也变成了孔洞。
长天从林林总总的讯息中,翻出了三天前某一队隐卫发回来的一小段消息:“雪山西北远端,入山两千里,雪藏巨型黄花梨、柳榕,年岁不可考,木化为石。”这句话很简短,粗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但和胡火儿所赠的这块石头合起来看,却有颇多耐人寻味之处。
黄花梨和柳榕,都是喜欢生长在火山附近的植物,却不耐酷寒。这可是大西北的阿泰丽雅,千万年来皆是低温肆虐、北风呼号,为什么这两种树曾经会生长在这里?
可以推导出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曾经有活火山活动,导致周边气温升高,而火山灰本身蕴含了丰富营养,这才能养活除了雪松、桦树和柞树以外的许多高大植物。然而那儿现在也是一片白茫茫了,林木森然的景观不复存在,寻到的黄花梨、柳榕都已经变成了化石,这又说明,火山在久远的过去停止了活动,不再喷发,至少山中的岩浆也不再流淌。
这是为什么呢?死火山的形成原因千变万化,但有没有可能存在一点人为因素呢?
长天思忖了一会儿,吩咐宁小闲道:“我已经让隐卫返回这处山脉,再找些线索。另外,你给窦二发讯息。他的送人任务应该已经完成,要他立刻上路与我们会合。”窦二熟识大西北风物,若说要寻这处死火山的位置,窦二应该是最可能找到它的人选之一了。
当下七仔就改变了飞行线路,往西折去,直取会合处。他的速度比其他人驭剑而行迅快得多,所以宁小闲要求会合的地点,是窦二上一次放下使女的地方,也是他上一次发回讯息的地点。
在雪原的罡风中飞行,那是对抗自然之力,对修仙者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七仔不敢速度全开,用了大概八个时辰才赶到指定地点。
雪域上的人民聚居地,多半选在水源边上,这个小镇也不例外。只是镇外的河流水量太小,在冬天就已冰封,她路过这条河流的时候,还看到镇民在河上开凿了冰窟窿钓鱼。据她目测,镇上的人数超过了两千人,是附近比较大型的人类聚点了,难怪窦二会将这里选作放下使女的地方。
她应该是先一步赶到的。七仔变回了人形,同她一起走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小酒馆,准备在这里等待窦二等人的到来。这里头人满为患,七仔走在她前面开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椅子却是陈旧不堪,坐上去喀吱乱响,桌面上沾着几处酒渍没擦干净。她皱了皱眉坐下来,胡乱点了两杯酒水应景儿,却没有喝——品惯了灵酒的滋味,人间劣酒的味道不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她不太喜欢这里。自从走进酒馆之后,众人的眼睛一直盯在她和七仔身上。这种小镇,邻里之间多半都认得,而这个时节,镇子的外来客不多,她又摘下毡帽,露出了年轻俏丽的面庞,许多男人一边汲着酒,一边不错眼地看她。
第473章 循踪而至
她修为每天精进,心境上与凡人时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无视了这些男子的目光。
她落坐之后寂静无声,纵使有人想上前搭讪,看到旁边坐着的七仔目光凌厉,不似善茬,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酒馆内又重新恢复了热闹喧哗,和外头的风雪世界形成鲜明对比。就有一个瘦小的汉子道:“昨日傍晚,咱镇子外发生一件大事。”
漫长的冬季,多数人都无事可做,除了晚间早点上炕抱婆娘之外,就是探听些八卦消息打发日子了。所以他这一说,大家都有了兴趣,催他快讲。有慷慨的,就丢给酒保一文钱,让他给这瘦子端一碗酒水吃,这也叫润嗓费。
这瘦子呷了口酒,轻咳一声道:“昨日酉时一刻,我从西山上打猎回来,看到山脚下停着几辆大车,还有人慌马乱的声音。正想上前去,冷不防看到下头光芒万丈,才知道是神仙们在打架……”
宁小闲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响。
只听他接着道:“……我也不敢下去了,就猫在山坡上头往下看。果然有十来个仙爷打成一片啊,旁边马车里抖抖索索钻出来几个姑娘,神色慌张,看样子想趁乱逃走,结果被几个仙爷按住了,又丢回车上。”
“我头一次看到仙爷们打架。那场面,太也骇人。有个仙爷怒吼了一声,大活人瞬间变成了一只好大好大的狮子,头上长着独角,浑身皮毛和火焰似的,我躲在山坡上,都能感觉到它身上的火气。可是他的对头也不简单啊,迎风一晃就变成了两丈多高的人,手里拿一把方天画戟,和这狮子斗在一处,难解难分。其他人各显神通,挨对儿厮杀,每过一会儿就有人倒下。”
瘦子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酒,旁人不信道:“你又胡谄。若镇外有这等大事,那动手的声音该多大?我们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瘦子鄙夷道:“神仙打架,不想让我们这些凡人知道还不容易么?”
“那么哪一方的神仙赢了?”
“这个……”他吞吞吐吐道,“我看那场中渐渐天摇地动,连我躲的山坡都要受到波及,就赶紧跑了。一个时辰之后再回去,嚯,风平浪静地,别说连人带车都不见了,就是地上的血迹和打斗痕迹也全不留下,只有几棵大树上还有点儿伤痕。”
别人听了将信将疑,有人就道:“吹得天花乱坠的,你可有证据?”
瘦子恼道:“哪来的证据?仙爷们能留下证据给我们看?”说了半天是空口无凭,众人长长地“切”了一声,絮絮笑话他。
虽说窦二此刻应该正从西边往这里赶,但从他描述的情况来看,也很可能是窦二的车队在经过西山时遭到了袭击,并且这瘦子中途离场,也不知道最后结果谁输谁赢。不过宁小闲倒没有急着出去查看,而是继续坐着闭目养神,直到这瘦子又多喝了三碗酒,打了个酒嗝,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出去。宁小闲知道,那战斗即使真的发生过,也是昨天夜里的事了,再有何波折也是尘埃落定,她想有所动作,也应该从长计议。
大雪天里,喝上几杯小酒,趁着酒劲儿回家睡大觉,别提有多舒坦。这瘦子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快到家时,忽然看到前头有两个影子出现,顿时吓了一跳,幸好酒劲不大,努力去认还能看出,这两人是方才酒馆里出现的外地客,那女子面上还有个小小的梨涡,十分好认。
宁小闲拿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这位兄弟,你若肯带我们去打斗发生的西山瞧瞧,这锭大银就权当你的辛苦费了。”
大西北物价极低,一碗劣酒的卖价只有一文,水酒则是两文,像上好的花雕白干之类的,约在二十文一碗。五两纹银足够这瘦子吃喝三个月了,他当然不会拒绝,打量着眼前这几位,笑嘻嘻转身道:“好,好,离此也不远,请跟我来。”
有钱的大爷使唤,他的腿脚立刻麻利起来,带着宁小闲拐了好几条岔道,越走越偏僻,小半个时辰之后领到一片白雪皑皑的松林里面停了下来道:“就是这里了。”又指了指林子上方的山崖道,“我当时就躲在那儿。”宁小闲等人抬头看去,果然崖上有一道缓坡,离林子大约是二十丈左右距离,若有人藏在里面,倒是挺隐蔽的。
这片林子少说也有四、五顷,都是松树和桦树,他们所站的这一小片空地上原本也是林木茂盛的,只是现在地上多了许多矮短的木桩子。这里果然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地面上是松松垮垮的雪,除了自己这一行人,没有半个脚印,没有一点血迹,更别说车痕了,连倒伏的树木都不曾有。若按瘦子所言,昨夜这里战况应该相当激烈才对。
“昨夜到今天没下雪?”
“没有。”这瘦子指着周围几棵松树道:“树上有伤痕,不是我们镇上的人能弄出来的,我想大概是神仙老爷们留下的痕迹。”
宁小闲走过去抚着树干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银子抛给这瘦子道:“你走吧。”
他欢天喜地接过银子,才往回奔了两步,就听身后这姑娘道:“以后少干些缺德事,说不定你还能讨着一房媳妇儿。”瘦子不敢回头也不敢吱声,只埋头往前奔,一路奔一路心惊,“她怎么知道我收了人家银子?她怎么知道我还没娶媳妇儿?”
“宁小闲,看不出你心肠还挺好,居然肯饶了他。”这时林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开声道,“你怎么发现他的破绽?”
对方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了,可见这个陷阱果然是设给她来踩的。宁小闲淡淡道:“话是你教他说的,所以这破绽也是你露出来的,不是他。”伸手指了指那几棵松树道,“这树上的伤痕是被罡气所刮,场中的树都倒了,被你们拖走,只有这离得远些儿的树上才留了痕迹,说起来也是细微得很。他昨天傍晚看到了这场战斗,又过了一个时辰,也就是天黑之后才返回到这里。呵,以一介凡人的眼力,又是在那样的光线下,如何能看到树上细若发丝的擦痕?”
“既然他看不着,那么这话就有人教他说。”她缓缓道,“既是有人教他,那么就是要特地将我等引诱到这里来。没错吧?”
这人拍了拍掌道:“心思聪颖,看来是举一反三的可教之材,我很中意。等你就擒之后,我会留你下来亲自调|教,让男人们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的。”他现在也站到了亮处,乃是个玉面朱唇、华服高冠的美男子,看着还有几分正气,然而语气纵使十分平缓,说出来的话却是饱含了淫|邪和恶毒。
宁小闲也动了怒,只是她现在涵养远比以前要好,只是问道:“你又是哪棵大头葱?”不等他回答,又随意道,“算了,我也懒得知道。窦二此刻人在哪里?”
她的漫不经心令对方微微一愠:“窦二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已经收押起来了,等着你身边这几位去作伴呢。”
她心想,既然对方用了“吃里扒外”这个词,那么眼前这人不外乎是鸣水宗或者天上居的人。距离劫匪们抢劫使女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鸣水宗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这批女奴是一年后天上居的卖品,一旦遗失,造成的损失就很大,因此断不可能不派人来追回。只是鸣水宗也知道,这双胞胎与别的美女不同,少了一个,身价就要大跌,所以这趟买卖获利绝不如以前丰富,要计较的只是能追回几对美女,挽回多少损失的问题。尤其这一趟行程中还有一个砾中金体质的女子,画像更是已经被钟离皓送到了宗内去。
果然听他接着道:“……不才是鸣水宗副宗主闻人博,宁小闲你束手就擒,我便保证你后面舒舒服服地不吃苦头。”
他每句话都一语双关,令女子听在耳里说不出的难受。宁小闲皱了皱眉,打定主意不跟他废话。长天随口下了令,她身边的七仔已经一个闪身,朝闻人博扑了过去。
这个家伙却是不躲不闪,看七仔冲过来,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果然七仔还没冲到他面前,自己前方就出现了一道水波似的蓝光。这道光一闪而过,看起来也不甚突出,却将七仔硬生生地反弹了出来!
要知道,他身负七象之力以后哪怕未尽全力,这扑出去的力道加上速度也极为可观,可是这层蓝色的壁障却能将他的攻击点滴不漏地尽数弹了出来。幸好他本身反应也是极快,被弹回之后在空中一个折向,轻飘飘地落回了宁小闲身边,但连晃了好几下脑袋,看来也被自己的力道撞了个七荤八素。
地上有埋伏?
一直没有说话的七仔,突然践踏了一下地面。
第474 佯降
这一脚力道很大,着地之后,满地的白雪顿时都被轰了出去。原本这层雪也只是松松地盖住地面而已,这一被剥离,大家就看到自己所站的林中这一小片空地上,居然已被绘上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中的法令符文极尽玄奥,偶有白金色的光泽淡淡闪过。只是这绘制阵法的线条,本来就和冰晶是一个颜色的,躲在雪下天衣无缝,两人一时也察觉不了。
七仔一被迫回阵中,阵法的线条就突然明亮起来,看样子是被激活了主动的能力。宁小闲就踏在其中一条阵法线上,想聚力于足部,再多践踏几下,将这线条擦掉,哪知浑身都像灌了铅似的,体表又传来深沉的负重感,像负载了千万斤的重物,压迫得自己动弹不得。
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她扩散了神识去看,七仔也只有眼珠子能骨碌碌地转动,却无法移动一根小指头儿,他复述了一遍长天的话:“这是上古传下来的密阵,大衍坎水阵!”
“好见地,不过不是大衍坎水阵,而是由坎水阵脱胎变化而成的兑冰阵!”闻人博笑道,“我宗内有奇才,将这古阵略作变形,就得了这大衍兑冰阵,能够禁锢阵内人物。以此阵困人,几无失败。”他见宁小闲微微仰着头却不能动弹,脖子上淡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显然又急又怒,于是笑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他从怀里摸出两具紫金色的枷锁,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线条,想要抬步踏进阵内。眼见宁小闲一双杏眼急得滴溜溜直转,忍不住摇头道:“好好一副砾中金的体质,却展露不出半点风情,真是埋没了。”想要上前将枷锁戴在她手上,这时身后突然有人道,“闻人兄,莫进!”声音一起,闻人博的身形顿时停住了。
林中又走出来一人,长身玉立,长得比闻人博还要俊美养眼,一头银发打理得柔顺异常,弈弈生光。这人盯着宁小闲看了几眼,才对闻人博道,“这姑娘狡计百出,闻人兄莫要亲自涉险,以免上了她的当。”
闻人博皱了皱眉:“这大阵,她能破得?”终归是留了个心眼儿,于是将两副紫金枷交给身后的人道,“去将他们锁了提出来。”这紫金枷能锁住大乘期修仙者的一身神通,令其修为暂失,化作凡人,是鸣水宗的宝物。他就不信这两人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渡劫期。
宁小闲板着脸道:“我就知道是你!隔着几十丈远,都能嗅到狐狸身上的臭味。”闻人博又没见过她,怎知她叫宁小闲?所以走漏了她身份的人,只有调查过她的庆忌了。
庆忌失笑道:“多日未见,宁姑娘的口舌还是这样尖利。我弟弟素来与你交好,怎不听闻你嫌弃他?”说话间,闻人博的手下已经走进阵内,将枷锁戴在宁小闲和七仔手上,然后将他们拉出了阵法。
枷锁一上手,她顿时感觉身体沉重得要坠地,双手立刻垂下,几乎连人都要被带得弯下腰去,身形不由得轻轻一晃。
这东西真沉,她暗自心惊。
闻人博见她戴上了枷锁,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庆忌道:“多谢大公子相告,否则我们还真逮不住她。”
宁小闲眉头一动,心道,原来如此。胡火儿等人劫杀钟离皓的采艳团,灭口可是灭得相当彻底,连钟离皓最后都被审完杀掉了。鸣水宗若是知道宁小闲等人的下落,只可能是当时也在场的庆忌透露的。
她原本以为庆忌决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因为他在她手下负伤而逃,是不光彩的失败,此时又是要争取奉天府老府主信任和青睐的时候,以期府主大位,所以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将此事告诉鸣水宗才对,反而应该捂得严实。然而就目下看来,也不知道他和闻人博是私交太好,还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将那一场厮杀告诉了他。当然,是不是全盘托出就不得而知了。
长天推测,鸣水宗能候在这里设下陷阱,很可能是窦二被抓后,地阴信使传来的讯息也一并落入了闻人博手里,这才提前赶来西山做了布置,要将她一举擒拿。她看了看眼前的大衍兑冰阵法,皱了皱眉。她和庆忌交过手,也知道这人多狡,他和鸣水宗联手算计她,决不会只布下这个陷阱,若是她能逃脱出来,应该还有绵绵不绝的后手在等着她。
与其如此,不如就……束手成擒好了。
果然闻人博打了个响指,地上的大衍兑冰阵就黯淡下去。这个变异的上古阵法虽然犀利,却需要有四名阵法师不停地施法引导,半秒也不能停歇,并且就这样小半刻的功夫,就耗掉了一千多块灵石,端的是耗能大户,所以擒到敌人之后就要立刻撤掉。
此外,林中陆陆续续地冒出不少人,手里依稀拿着些古怪的事物。看来她方才要是神勇地破阵而出,少不得就要领教一下这些玩意儿的厉害了。
庆忌看她直盯着这些人瞧个不停,柔声道:“你少些挣扎,就少受些痛苦。”她上回虽然也挣脱了束缚,但想来是有人帮忙解开。他深知她现在手中这副紫金枷锁,力量不过百万斤是挣不脱的,比十余日前他戴在她手里那副还要牢靠得多。宁小闲力量确实不小,但说能够达到百万,那都是巨力妖种在修为达到大乘期以上方有可能,他却不信这么个人类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她一想到这人轻薄于她,身上顿时又泛起了恶心黏腻的感觉,于是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咬着唇,面上就带出了微微的委屈,偏又冷着一张俏颜,还有好几分傲气。这样复杂的神情交织在一起,庆忌却是越看越觉得有味道,忍不住伸手要来抚她的脸庞。
宁小闲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却退到闻人博身边去了。她暗自嘀咕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她又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对他从来也没好脸色,干嘛见到她就非要动手动脚不可?她问过长天这男人是什么心理,结果长天也耸肩表示,不可理解。
闻人博见着这一幕,哈哈笑道:“大公子风流倜傥,哪个女儿家见了不心喜?可是你以前是怎样得罪这个姑娘,令她见着你如避蛇蝎?”
庆忌只能苦笑,然后叹气道:“我也不知。但我就偏喜欢她这副模样,若是经你手调|教过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味道。”
闻人博傲然:“想要什么样的,都能调|教得出来。你明年到白玉京的发卖会来,将她拍走就是。”庆忌不再望她,反对闻人博道:“大功告成,不如去饮上一杯。”
“正有此意。”闻人博挥了挥手,就有人将宁小闲和七仔带了下去。这两人均看不起凡人,因此也不回镇子,只找了山崖上的开阔地方,庆忌信手扔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红色圆珠。这珠子颤颤悠悠飞到半空中顿住,突然照出一片淡淡的红光,覆盖了小半个山崖,也将这两人罩在其中。闻人博顿时就感觉到暖意融融,犹如初夏五月,哪还有半分雪山里的寒气,就连这崖上常年刮骨的劲风也吹不进来。他也是个有见识的,见状展了展眉道:“定风珠?大公子果然豪阔,这等宝贝都随身带着。”心道奉天府两位公子奢骄之名果不虚传。
庆忌却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出门在外也不例外。他微微一笑,令手下拿毡毯铺地,摆上桌椅、奉上果酒。前几日下了雪,今夜的月儿却是又圆又亮有若银盘,照得四下里一片白茫茫地。两人对影邀月,就此开饮。
带着宁小闲的人嫌她走得慢,在她背上推搡了一把。七仔大怒,大步冲上前要去踢他,宁小闲却传音道:“稍安勿躁。”
七仔怔了怔,脚步稍缓,连被他身后人重重踹了一下都没反应,心中暗喜:“是了,女主人身上流转的是神力,不受这紫金枷锁影响,不似我这样用不出力量来。”他吃了龙象果后,力量虽大,到底不曾脱胎换骨,妖丹中储的是妖力,此刻半点也用不出来,懊恼得要死。
护卫带着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处山洞,和守门的对了暗号,将手中这两人交给了对方看守。
这处山洞颇为隐蔽,从远处看,洞口被茂密的树丛挡住,极不起眼,但洞内极深,倒是个关押犯人的天然好地。石壁上虽然没有灯火,但她和七仔都能黑夜视物,也不会磕绊,所以被押着往里面走了几十步,就听到细细的几个呼吸声。
这里还另外关了几个倒霉蛋,而且长天已经肯定了,是自己人。
走过一个拐角,就到了石洞底部。这里倒是有些光亮了,但是在这种幽深的石洞里面,空气很稀薄,再点起灯炬简直就是要人命,所以闻人博的手下在石壁上挂了几株莹光草以作照明之用,倒将这里照得颇为亮堂。
第475章 救治
此时就看出了,这山洞的确是天然形成的,但原本决计没有这样宽大,因为墙上都是巨爪刨凿过的痕迹,看来是人为扩充过了。每道爪痕至少都有半米宽,虽然只是挖墙而非对斗,但看过的人,无不感觉到一股赫赫凶威扑面而来,不知这爪子的主人,是如何恐怖的一只怪物。
看到这样的爪痕,宁小闲和七仔互视一眼。闻人博或庆忌这回也带来了力量庞大无比的妖怪。
闻人博的手下将她和七仔往石室里一推,转身走了。
饶是她现在神经已经很强健,但看到面前这几个囚徒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鼻酸。
眼前这间石室只有十二平方米左右面积,却被塞进来二十多人。多数囚犯只能抱腿蜷坐,几乎人人身上带伤,还要给重伤者倒腾位置。从他们身上的伤势,就可知道昨日那一战的惨烈,地上奄奄一息者有五个,其中两个伤得最重的,正是她指派给窦二的隐卫。窦二实力低微,宁小闲怕他不能服众,所以派了两名隐卫贴身保护。
这两名隐卫,一个右腿齐根断去,左手也没了,胸口还被打塌下去一个大洞,虽然经过包扎,但伤口和口角不停地渗血,显然内伤沉重,并且治疗并无太大作用。他正是瘦子口里描述的那只狮妖,因带有一点点狻猊的血统,所以擅能御火。不过伤残至此,此刻哪里还有一点儿威风凛凛的模样?
另一名隐卫的伤势也不容乐观,除了身上大小伤口之外,脊椎骨从第四节被打折,导致他只能瘫痪在地,无法动弹。这个部位受伤,无法用普通的接骨术来接好,并且造成的疼痛也极是剧烈。对凡人来说,这几乎就是一辈子卧床等人伺候的命了。
这两人虽然本体都是强悍的妖怪,但和其他囚徒一样被锁仙枷枷住,空有一身的妖力却使不出来,所以无法动用神通自愈。幸好妖怪的生命力堪比小强,他们的伤势虽然吓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其他人身上也都带着伤,这个小小石室内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恶臭。幸好修仙者很少便溺,不然这里的味道就更糟糕了。
地上的两名隐卫原本闭目休息,见到宁小闲被带进来,面上都有惊色。那头狮妖神志已不甚清楚,此刻半闭着眼道:“宁大人,也失手被擒了?这可怎生是好!”恍惚间想起宁小闲的秘密,喜道,“啊,我怎么忘了,宁大人有神……”
旁边那名隐卫低哑呼喝道:“闭嘴,蠢材!”神君大人的秘密,怎能在生人面前讲出来?
她目光再一转,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窦二。这个倒霉蛋浑身是血地仰躺在地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宁小闲吓了一跳,大步走过去,将神力探入他身体中转了两圈,发现他生机并未泯灭,这才松了一口气,甚感宽慰。难怪长天通过心盟血誓呼唤他都未得反应,原来他是昏过去了。她和七仔佯作被捕、束手就擒,大失修仙者的面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赶紧找到窦二?
由于她和长天的计划,这个实力低微的家伙在无形中突然变得很重要。早知阿泰丽雅中有火山存在,她说什么也不会派这家伙单独带队出去了。
他原本是鸣水宗的人,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最不招人待见,所以闻人博虽然考虑到或许要留他下来当饵,没有伤他性命,但他也被鸣水宗的同门修理+羞辱得一塌糊涂,身上伤口无数,光是肋骨都断了两根,腿骨也被踹断,这还是下手之人念他实力太低,怕下手狠了将他直接打死。
宁小闲微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丹药分给在场众人。
她在窦二嘴里塞了药丸,然后像长天每次为她疗伤那样,将神力送入他体中熨平内创。这样一运行下去,就发现窦二的身体伤势其实不重,只是他体质较其他修士都弱些,才会昏迷过去。有她神力相助,窦二咳了两声,终于悠悠醒转,第一眼看到她,也像狮妖隐卫那样惊道:“女主人居然也落入鸣水宗手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宁小闲心里略有些感动,却还要绷着脸道:“若非为了救你们这几个蠢蛋,我何至于被捕?”窦二和两个隐卫都垂下头来,不胜惭愧。就在这时,地上突然有个重病号惨呼了一声,却是七仔粗手大脚地替人治疗,结果反而将伤口给扯坏了。
饶是他脸皮厚,也忍不住抚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
她将七仔一脚踢飞,回身去处理几个重伤员身上的伤势,然而手上戴枷十分不便。窦二低声道:“女主人,这种紫金枷能够锁住修为,而单纯的肉体力量不过百万斤之人是挣不开的,十分难缠。您还是、还是找个机会,让那位贵人把它弄开吧。”这里人多耳杂,他只好将长天婉转称为“贵人”。
“百万斤?”宁小闲扬了扬秀气的眉毛,“你早说咯。”右手一晃,已执出了獠牙化形的妖颅。她原本是人非妖,所以没有真身,也就无法像七仔、长天和鹤长老那样拥有本命法器。幸好长天费尽心血,为她铸造了獠牙,这是她在身为凡人时都可以使用的法器,现在哪怕她神力被缚住,獠牙也能够忠诚地、一丝不苟地执行她的命令。
她反手提剑,两手向外一分,紫金枷发出了振颤的轻鸣,不过依然完好无损。可是这一下,已经足够将所有人的眼神都吸引过来了。有个劫匪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无论他们这大半天来怎么扭、掰,甚至取出法器来撬弄,除了让腕子疼得要死之外,手上这副枷锁可是纹丝不动,更别提发出那样的颤鸣,并且宁小闲手上戴着的,还是等阶很高的紫金枷。
她笑了笑。方才这一下,不过是试力而已,妖颅现在附加的还是巨蛇之力,她握剑在手的时候,就能感觉到紫金枷的束缚感没有原来那般沉重,并且这法器也有了一定灵性,隐隐传来了恐惧的感觉。
她开始运转身上的神力,让它们全部聚集到手部。其他人眼睁睁地瞧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骤然腾起了慑服、敬畏,有人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离她更远一些。平时倒也罢了,可是她手握妖颅之后,力量已经比肩合道期的巨力妖种。有其力者,必有其势,她这一运力,周身罡气鼓荡,立刻就显出了凶蛮狠厉的威势来。
这是源自巴蛇神力的本质,也是她此刻力量的展示。
便在这一瞬,她能感觉到神力高速冲撞着坚韧的经脉而产生的疼痛。这种疼痛很剧烈也很刺激,令她血液沸腾,难以自已。
“开!”她轻叱了一声,双手紧握成拳,骤然向外一分!站在她身畔的窦二敢打包票,这一刹那,他看到女主人眼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喀啦”,原本紧紧铐住她的紫金枷,发出了一声粗嘎的响动,不似金属声,倒像老树崩坏,又干脆又俐落地断成了两截,坠落在地。有一缕黑烟从断裂面浮出来,凭空凝成了一条小蛇的形状,然后发出一声哀鸣,缓缓消散于空气之中。
“这是什么?”
“器灵。”长天若有所思,“难怪这紫金枷的束缚之力如此之强,连七仔也挣不脱,原来当中掺入了返虚期蟒妖的魂魄作为器灵。蟒力原本擅绞擅缚,以返虚期的蟒魂为器灵,倒是可以缚住合道期的普通妖怪了。”
他两人一番轻描淡写,其他人却不这样看。多数劫匪倒抽了一口冷气,和眼前这娇滴滴女子也有几面之缘了,没看出她就是个人形的暴力妖怪啊,随后就是一喜。现在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她越强力,大家脱困的机会越大。
宁小闲活动了一下手腕,执着獠牙回头,劈断了七仔手中的紫金枷,再令他给其他人解锁。七仔身负七象之力,这下重新得了自由,硬是用蛮力掰开其他囚徒的枷锁都绰绰有余。
时间有限。她赶紧蹲下身来,先救治了五个重病号,然后按伤势的重、轻程度分别给每个人施治。她这一路走来,自己受过的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伤就不计其数了,对人数结构熟悉无比,在隐流又任丹师许久,还参加了西北战役,对许多妖怪的身体特点也堪称了若指掌。加上先前大家服下的药物开始在身体里化开了药力,这一番动作下来,她花在那五个重伤员身上的时间,每人不超过三十息,然而经手之后,这人立刻就感觉疼痛大减,伤口附近甚至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不禁都啧啧称奇,其余轻伤者,基本都用不上她几息的功夫就处理完毕,动作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有劫匪就佩服道:“宁姑娘,你这一手本事真是了得。”
她抿嘴笑道:“这算什么?隐流的丹师中有一位蜘蛛精,能够化出八只手臂,同时给四个人治病疗伤。速度是常人的数倍之多。”这几名重伤人员,比如少了一手一腿的狮妖,暂时不能参加战斗了。
第476章 破枷
她抽点了几个劫匪来照料他们,对其余人道:“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去了。”
这几人犹疑道:“就凭我们几个,还有伤员,能逃得出去么?”
她斜睨这几人一眼,笑意中带着几分寒气:“逃?谁说我们要逃出去了?”虽说是诈降,可是这委屈吃得实实在在啊,若就这样悄无声息,若丧家之犬一样逃出去,她怕自己以后修炼连道心都不清澄了。
此时,庆忌与闻人博所坐的悬崖底下,正有一头强壮的雪豹蜷在树上,冬日的林地银装素裹,和它的皮毛同为一色。主子在上头吃香喝辣,更显得这雪夜凄冷阴寒。不过距离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了,他平心静气背向悬崖观望,却未发觉附近的地面上冒出一缕淡淡的黑烟,顺着他栖身的这棵雪松攀了上来。
黑烟悄悄绕到他颈后去,正好豹子两只耳朵往后转,它顺势就从人家耳朵眼儿里钻了进去。
豹妖顿时眼神都凝固住,呆若木鸡。约摸过了几十息,它眼珠子才又转动,恢复了神采,只是这一回它不再留守大树上,而是轻快地跳回地面,一路小跑钻进林地,过了一会儿才又出来。这一回,它就缓缓踱到崖下,以一块巨石为掩护,居然好半天没露面。
巡守的头领见了它的异动,忍不住走过去查看。哪知绕过那块巨石,却见这厮趴在地上,脑袋摇动不已。他板着脸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这只雪豹被他吼得跳了起来,转过来时嘴边还带着血迹,却谄媚笑道:“天太冷,我忍不住去打了点儿血食,老大您要不要……”
巡守头领看了看它脚下,果然躺着一只死掉的松鸡,已经被啃掉了半边身子,羽毛落得满地都是。冬去早春至,大雪还未开化,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许多妖怪和野兽在这个时节都相当凶猛,喜欢吃点活物也属正常。他心里有几分意动,突然想到松鸡已经被这小子啃掉一半,难道自己去吃他剩下的?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豹子屁股道:“滚回去执守!”
雪豹被他拍得屁股上流血,缩着身子跳起来,仓惶爬回了树上。这巡守头领看了看地上的松鸡,还是掉头走了,没看到树上的雪豹眼中突然闪过一缕紫光,随后又恢复成幽绿。他眯着眼,看了看自己方才所处的位置,大石后方的空间其实很小,再往后退两步,就是崖底的土墙了。
山洞里,众囚徒振奋了精神,跟在她和七仔后面,慢慢向山洞门口移动。才行了一小半,劫匪中有人突然道:“宁姑娘,前方设下了布置,我们若是贸然前进,势必惊动守卫。”
“什么布置?”她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就隐在石壁之中,布设得很巧妙,我也是转弯时无意中看到的。”这人低声道,“这东西称作蝉铃,长得和铃铛很像,只要有人不经主人同意从它面前经过,就会向警卫发出蝉鸣声,因而得名。我们进来时,守卫暂时关闭了这个东西,现在要出去,恐怕会惊动。”
宁小闲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不到劫匪里还有这样心细而见识广博的家伙,可见偏才奇才何其之多,真莫要以为天下无英雄。蝉铃这东西确实麻烦,在她的计划还没实施之前就响起来,可不大妥当呢。
这人读懂了她的眼色,苦笑道:“我会的,不过是鸡鸣狗盗之技尔,与您的神通不可相提并论。”顿了顿道,“我们行窃时也遇过这样的东西,只消将身子先浸在冰水里半天,就能从它面前走过而不惊扰之。不过埋在壁里这两只,看起来更加精细,恐怕光是体表降温也瞒不过它。而且若要令它失效的话,这东西是两个为一组的,因此墙里这两个要一起切断才行。”
她顿时恍然。这东西不就是体温感应警报器么?这个世界和地球不大一样,多数会移动的生物,都是热血动物。因为热血能够输送更多养分,催发更强的爆发力和续航能力,本世界的生物面临的危险,比地球要大得多,所以演化出了这样的特色。虽然仍有蛇类、鳄类是冷血生物,但化作人形之后,血液一样是热的,只不过体温还是较常人为低。
被困进这个山洞的囚徒都戴上了枷锁,在鸣水宗和庆忌手下看来,他们施展不出妖力,自然身体与常人无异,最多是体质好一些、力量大一点,绝无可能躲过蝉铃的感应,因此预埋两个铃铛在这里,不过是警惕里面的囚徒乱走动而已。哪知道宁小闲服过龙象果,偏偏手里又有妖颅这种逆天的宝物,竟能自救而后救人。
囚徒中有重伤之人,不可能人人都将体温降到警戒线以下,那么余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了。她耸了耸肩膀,从怀中取出两张寒冰符,递了一张给七仔。做这种事,她还是更相信自己人,再说白鸟与她一起冒险多时,战斗当中的配合也相当默契。
两人将寒冰符贴在身上,又收敛神力(妖力)不去抵抗,任着那一股冻彻心扉的低温从体表一直蔓延到身体里头去。这可是宁小闲的强项,她每日里都要在化妖泉的极寒之中度过越来越长时间,如今站上两个时辰也只觉得很冷很冷而已,却不会被阻碍了行动,寒冰符怎能与之相提并论?倒是七仔头一回遭这罪,很是有些不适。不过他的体质强大,将体温降到零下几度也不影响正常活动。
其他人看在眼里,包括重修的两名隐卫在内,都露出了佩服之色。修仙者所谓的“不惧寒暑”,无非是将寒气和暑热挡在体肤之外而已,身体还是要保持恒温的,毕竟人还是热血动物嘛,体温过低会引发很多不良后果,比如手指僵硬、神智恍惚、动作迟缓、心肌无力乃至骤停等等。寒冰符是御敌之物,要像这两人一边忍受它的低温,一边还要灵活地同步切断蝉铃,光是意志力之坚强都令人钦佩。何况要瞒过这两只加强版的蝉铃,连脏腑的温度都要冰冷得如同死物,那可不知道有多遭罪。
宁小闲自然没功夫注意他们的眼神,她见到七仔试着活动了两下手指,向她点了点头,这才大步走到藏有蝉铃的石壁前,果然没有触动机关。随后他执起法器一阵剥削,壁上石粉簌簌而落,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古铜色铃铛。七仔化作人形之后,本命法器是两把短刀,款型和她在地球见过的村正妖刀很像,但长度要短得多,刀身自然弯曲微弧,窄口而薄刃,锋刃两侧有波浪形纹路。这是他的上下两截长喙化成的武器,极擅于削、旋、斩。
宁小闲这里也剥出了藏在石壁上的蝉铃,她传音给七仔倒数道:“三、二、一!”两人同时出手,轻而易举地将蝉铃绞成了碎片。
四下里一片安静,看来这一举动奏效了。一行人又鱼贯向外头摸去,很快就看到前方透出的微微亮光,知道快到洞口了。
宁小闲将他们都留在洞里,自己落步无声,慢慢往前挪去,果然看到门外站着的三个守卫。两个守着不动,一个走来走去。
七仔传音道:“可需要帮忙?”
“不用。”她心头一盘算,已有计较。倒不是她托大,而是这山洞太狭窄,只容人形一人通过,她身材娇小还自如些,七仔要出击就得跟在她后面,施展不出速度来。
她往地上放了一样东西。这玩意儿黑乎乎地,落地之后马上开始摇摆生长,前端伸出一对儿粗如手臂的分杈,越长越长,悄无声息地往门口蜿蜒过去,乍看之下像蛇一样爬行。这正是晋阶成功之后从沉眠中醒过来的噬妖藤肉球先生。
宁小闲则手足并用,偷偷攀上了洞顶,头下脚上往前爬去,却不比地面上奔跑要慢。此时已到夜晚,外头的亮光能照亮地面,洞顶却笼在黑暗之中,正适合她藏身。
外头站岗的两人站得有些散漫,正闲极而聊,不意身后突然窜出来两条活蛇一般的物事,速度其快无比,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在他们脖子上缠绕了好几圈,死死地压住气管,令他们不能发声。
有个守卫足够机警,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掰动这缠在脖子上的东西,而是伸手去掏腰间的示警法器,要通知主上。哪知藤蔓如巨蟒一样绞杀延伸,顺势将他全身都捆住了,他的手也被牢牢摁在身侧动弹不得。那闪着幽光的法器离他的手指只有两寸距离,却始终也碰不到了。
接着,捕获了猎物的藤蔓兴奋地抬起尖细的末端,在两个守卫惊恐的双眼前晃了两下,像是在寻找下嘴的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眼部插进了脑中,滋滋咂咂地先吮吸起脑浆来。肉球之所以臭名昭著,原本就因它是捕猎妖怪的藤类,并且喜欢吃活食。
宁小闲却没空管它,她的目标是那个走来走去的家伙。
第477章 反击开始
由于在鸣水宗敌人那里作了布置,所以山洞前的毙敌是绝对不能出岔子的。在肉球出击的同时,她也从洞顶的黑暗中飞扑而出,直取移动守卫。
这人面对着山洞,离她还有三丈距离,并且妖力不俗,比守门的两个妖怪修为要高出一大截。这也是庆忌手下常用的巡守方式,免得囚徒从背后袭击,将所有守卫一锅端了。
他的眼力和受到的训练一样好,看到肉球突袭门口的守卫,面色顿时一变,第一反应不是上去救人,而是要捏爆腰间的示警法器。不过对他来说,虽然这个动作做出来只要一弹指功夫,却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他只觉得脖子上微微一凉,像有清风拂过,随后视角突然改变,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这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很熟悉,像是,像是自己所穿的。
宁小闲聚神力于足下,扑出来的时候比弹簧还要快上许多倍,在空中一个转体,有若一只高速旋转的梭子。她的弹跳力惊人,又加上了这样的旋转劲道,如有第四个人在场观看,会觉得她的身体像是被拉成了一条绷直的长线,线尾还在洞顶的黑暗中,线头却已经擦过了移动守卫的身畔。
这是速度太快导致的残影。
待她像猎豹一样四肢同时落地时,这个移动守卫还僵在原地。她也不理会,转头看到肉球难看无比的吃相,皱眉气道:“文雅一点、干净一点!回头你还要附回我身上的。”
肉球抓紧时间。当它心满意足地松开藤蔓时,看起来红光满面,不过那两个被吸食的倒霉鬼已经变成了两具人干。宁小闲将袖子一展,它就乖乖钻了回去。
洞内众人走出来时,正好看到最后一个守卫的脑袋,缓缓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方才那一击,她的速度太快,而獠牙也极锋锐,妖怪坚硬的脊骨在她手下不比豆腐硬多少。倒不是她喜欢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杀人,而是妖怪多半生命力顽强,若不剁下脑袋,恐怕此时他已经触发了警报。
扶着伤员的那几个劫匪也颇有眼力价,知道接下来的事跟自己无关,于是搀扶着病号慢慢退进了黑暗之中。宁小闲和七仔则带着剩下的人往悬崖的方向掠去。他们走得非常小心,因为再往前就有哨兵了,今夜月光又太好,不利于潜行。
不过才走了一小会儿,他们心里就犯嘀咕了,守备怎可能这样松懈?他们几乎从关押犯人的山洞,长驱直入到了悬崖前方两百丈远(七百米)之处,竟然没有遇到一对儿哨兵和守卫?要知道,站岗的哨兵往往是一组两个,称为明暗哨,即是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互作守应。明哨若是诱饵,暗哨就要处理吞饵的敌人、并讯联友方。
几个经验丰富的劫匪可是已经作好了杀人流血的准备,可是走了这么久,怎么连个敌人都没遇到?正思忖间,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雪地上慢慢悠悠地“长”了出来,令大家吓了一跳,有人握着法器差点儿攻上前去,被宁小闲用传音喝住了:“自己人!”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人——宁小闲的左膀右臂,那个冰块脸,涂尽同学是也。他放出魂魄分身,反而用折骨术将自己埋在雪地里,宁小闲既已到来,他就将自己“拔”了出来,只是这门秘术施展起来颇显诡异,才吓了大家一跳。这时,宁小闲才发现他肩膀上还停着一只不到巴掌大的小鸟,在雪地里时也是一身素白,可是靠近了松树之后,体表的羽毛居然变成了树皮的颜色。
“鸠摩?”她试探着轻唤了一声,那小鸟翻了个白眼:“是我!”
她头一次见到鸠摩的鸟类形态,估计这也不是其真身,只是和七仔一样化了形的。可是这会变色的天赋也真是有趣。不过最诡异的是,鸠摩为什么会和涂尽呆在一起呢?这两人不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么?宁小闲只觉得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好时候,她轻声问涂尽:“都布置好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妥了。有好玩的了。”从一开始,踏入鸣水宗陷阱的,就只有宁小闲和七仔两人而已。涂尽、鸠摩和其他隐卫遵照长天的要求办事之后,顺手清理了这附近的哨卫。还是自己人用起来舒服,若非对方人数颇多,自己这几个人手不足,她还真不想把劫匪们带过来。
将囚犯们分散安置好之后,她和涂尽一起,轻轻跃上了一棵尽覆白雪的香樟。这儿距离闻人博和庆忌的位置还是远了些,于突袭不利。可是再往前防守严密,惊动了敌人可就得不偿失。
耳边传来了长天的倒数声:“十、九、八……咦,有人来了,在你左后方。”
竟然有人能侵入这么近,才被长天发现?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唰地一下扭过头去,双手紧紧握住了獠牙,神经绷到最紧,随时准备送出致命一击。
却见这人一身白袍如雪,静静地站在雪地里、香樟的阴影之中。那点儿灰暗自然瞒不过宁小闲的眼力,不过她只瞟了这人一眼,心下就忍不住松了口气,握着武器的手也垂了下来:“是你?”
这人看起来面无表情,但一双眼睛温润有光,分明地透着十分的笑意,所以她也坚信这人是笑着的了。天底下,她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如此灵动传神。
千金堂堂主,公输昭。
公输昭望了望她,正要说话,目光扫到她身畔的涂尽,面色突然微微一愕。
涂尽的反应也很让她吃惊。他横跨前一步,将宁小闲挡在自己背后,眼睛中露出了冷厉的光。涂尽的性格沉稳冷静,且如今道行深厚,能令他这么紧张的人并不多见,不过宁小闲马上就知道了原因,因为他低声喝道:“阴九幽!”
眼前这人明明是公输昭,为什么涂尽会喊出阴九幽的名字?她心里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两百丈处传来了巨响,若以先后区分,其实应该是三声巨响,顷刻间,整片山崖地动山摇!
长天的倒数声虽然中止了,但已设定好的某些东西却不会停止运作。她的计划也早已布置下去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埋伏在暗处的所有人,都等着她的讯号,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冲,还是不冲?可是被涂尽喊出了身份的公输昭突然出现,她是不是还要依照原计划进行?他和崖上的人什么关系,是不是帮着对方反来给自己下套?
千钧一发之际,饶是她一向果断,现在也犹豫不绝。
幸好公输昭似能看穿她心中所想,开口道:“我是公输昭,不是阴九幽。我站在你这一边。打完我们再谈。”声音中有一种让人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等着她的讯号。等这阵骚乱过去,自己等人哪里还讨得了好?她冷冷望了眼前人一眼,微一咬牙,往空中丢出一小支箭竹。这玩意儿飞到离地二十丈外,发出咻地一声厉响,方圆三里之内都能听闻,随后引爆出红色的烟雾。
进攻,开始!
几乎就在箭竹爆响的同时,二十多条影子从四面八方现出,向着悬崖扑了上去。若是比速度,七仔自然是一马当先奔在最前,而宁小闲则紧随其后,涂尽只看到她的身影如一阵轻烟般掠了出去,转眼就在三十丈开外。
遥想当年在秘境里,她速度还远不及他,如今物是人非,女主人的修为一日千里,涂尽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肩上的鸠摩急得连拍翅膀道:“你快些!”
他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娘们儿来催了?涂尽瞪了她一眼,鸠摩炸起了毛,随后又伏顺了下去:“快些,我手痒得很!”她杀性本就很重,最近又凡事郁闷,离开巴蛇山脉之后都没甚机会杀人泄忿,眼下早已跃跃欲试。
涂尽奋力前奔不语,心道这女人的性情真是暴戾得很,倒像一匹性格急躁的胭脂马。
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公输昭,望了望远处的动静,失笑道:“这女子果然不简单,居然在我的巧器里另外还加了料。”
这片悬崖高近百丈,崖顶外凸如大张的狼口,原本望之有些狞恶,然而现在却是一片烟尘滚滚。数十万吨重的滚石和土木崩塌而下,带着惊人的气势狠狠砸向地面,即使隔着三百丈远,公输昭也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阵阵颤栗。
更可怕的是,这处地势较高,而在积雪深厚、坡度又高的地方,别说这样剧烈的爆炸了,就是一声小小的咳嗽也很可能引起一种最恐怖的自然现象——雪崩!
所以这数十万吨重的滚石土木刚刚砸到地上,引发的冲击波就已经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后轰轰声再起。这一回的声响更加持续,起先不过是白雪滑过地面的沙沙声,然而越来越响,不出几十息,就变成了震慑天地的咆哮。数千吨重的白雪像冲破了堤坝的浪头飞奔而下,疾逾奔马,尽情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第478章 画皮
即使是公输昭,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也只好驭着法器腾上半空,等待雪浪从自己脚下穿过、覆盖乃至最后归于平静。
宁小闲命令涂尽等人在这里布下的,正是得自公输昭的巧器“震山雷”,传说中它拥有夷平大山的威力,从使用效果来看,果然没有夸大其辞。不过其后引发的链式反应,比如雪崩,却大出她的意料。
不过,管它的,只要能够乱上添乱,她才不在乎呢。
首次使用,她害怕威力不足,于是让涂尽利用魂魄分身,操纵着对方手下在悬崖下方的三处石壁里都安置了震山雷,结果整座悬崖都轰然倒塌。她知道这种爆炸虽然看起来和现实上都很剧烈,但对于修仙者来说,只要不位于爆炸正中央位置,多半不会受到致命伤害。而相对崖底的倒霉蛋来说,站在崖上的闻人博和庆忌等人,只要及时驭器飞起,受到的损伤更是有限。
所以她还额外吩咐,在震山雷里多加了点儿料,那就是鸠摩的毒!
鸠摩这一回在震山雷里安置的是腐蚀之毒。这种毒液在爆炸中第一时间挥发,变成了无孔不入的坏分子,谁沾上了都要第一时间体会销|魂噬骨的感觉。上一回用出来,这种毒素可是将坚固的傀儡兽都蚀出了大洞、蚀坏了零件,而大爆炸附近的这些修士妖怪,皮肤哪里赶得上傀儡兽?一时之间,人人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护体罡气被蚀得嗤嗤作响,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偏又找不出是谁对自己下的手,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往外疾逃。有人更是倒霉,手里的法器质量稍差些的,立刻就冒起了轻烟,显然被蚀得不轻。
便在这时,埋伏已久的隐卫连同被释放出来的劫匪,瞄准了这群逃出醉雾范围的家伙,一声不响地执着法器开始招呼了。
这时便看出了先发制人的重要性。哪怕岩塌雪崩对鸣水宗和庆忌等人不造成致命影响,至少大伤了士气,更何况这成千上万吨的土石滚滚而下,对方原本布好的的防御顿时支离破碎。
她要的,不过是个先手而已。今日下午闻人博逮住她和七仔两人,不也是凭着先一步抵达这个小镇的优势,然后在雪地上先行绘下了大衍兑冰阵法么?
庆忌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临危而不乱。脚下岩土崩塌,他在顷刻间就反应过来,并驭出了自己的法器。可他才刚在空中站稳,飞扬的尘土中就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声不响地朝他扑了过来,正在掉落的土石几乎对她不造成影响,反而被她借力而上,奔行得越来越快,姿仪矫若游龙。
这身影近几日恰好萦绕在他心间,所以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宁小闲,她居然又逃出来了。不对,不仅逃出来了,还制造了对我这么不利的局面!”
只是他也并不十分惊慌,因为原本紧紧护着他的一个身影,也从他背后掠出来,朝着宁小闲而去。这是个身高八尺开外的光头壮汉,一身肌肉硬如铸铁。庆忌身材原本就比较高大,然而他站在庆忌身边,却还要再高出一大截来,有若铁塔。
他向前疾冲,只奔了两步就佝起了腰,开始化出真身,耳边听到主人咬牙喊了一句:“尽全力!”庆忌虽然对宁小闲心中有些念想,但她连破了他的两个局,又将他逼入这个田地,是美色重要还是自己小命重要?此刻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那个壮汉是庆忌的贴身护卫,如今四下里环境复杂,他哪敢有丝毫托大?宁小闲抬眼去看,此时却正好有一块巨石从两人中间飞速落下。
等它堪堪掉落,不再遮挡视线,宁小闲的瞳孔却骤然紧缩,因为已经有一个狰狞巨大的身影从滚石后面扑上来,满满地占住她的视野,竟是已近在咫尺!
这家伙的速度也好快。这个念头方从她心中一闪而过,对方的巨爪已经带着凛凛寒风拍到了她面前来。这爪子庞大如工程棰,几乎可以将她直接捏在手里了,爪缝间乌光伸缩,乃是长达一米的锋锐爪刺反射出的光泽。这样一双巨爪,在她身上拍实了,哪怕她体质强健,哪怕她神力护体,哪怕她还有乌鳞宝甲和肉球挡护,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吧?
“北极熊?”借着明亮的月光,她终于看清,眼前这家伙居然是一只体长超过了十三米的白色巨熊,身强体壮。蓝色的小眼睛旁有繁复的花纹,肥厚的两髋上天然绘就蓝色符文,此刻妖力运转,符文上蓝光流转,妖异而美丽。长天也看到了,急呼一声:“刻骨画皮!你小心!”
可惜他到底喊晚了些,或者说这巨熊的动作太快。宁小闲只来得及将獠牙在胸前一挡,巨爪已经拍了上来,将她像一个乒乓球一样,又快又狠地撞飞了。
场中顿时响起了好几声惊呼,有来自涂尽的、隐卫的,还有一声若有若无,听不甚清楚。
她被沉重的力道一下子击出十余丈,余劲不减,直往一块大石撞去。
涂尽大骇,他的麒兽肉身虽然强悍,但到底不以速度见长,七仔又在另一端死死缠住了闻人博,此刻哪里救援得及?
幸好快要撞上的时候,宁小闲半空中突然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顿时又变回了头上脚下,双足先附着了大石,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了上去,将余劲消得一干二净。
她目中寒光一闪,因为这白熊击飞她之后根本不曾停歇,竟是追着她的方向勇猛地冲了过来。这么偌大的身躯,原本应该行动不便的,然而这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居然在乱石之中如夷平地,奔跑得比豹子还要矫健。
长天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出声道:“上古时期,某些妖种内部就开始流行刻骨、画皮的秘术,即是在骨头和皮毛上刻划符文阵,借此获得符阵的力量。只不过这对受术者的体质要求很高,羸弱的种族是受不住的。这只白熊身上应该绘的是疾风术,所以它虽然笨重,但有符阵的支持,行动如风,移动起来并不困难。”
宁小闲猝不及防之下被一爪拍飞,现在胸口隐隐作痛,很不好受,心里对这头巨熊的力气也暗暗吃惊。要知道她刚才虽然抵抗不及,未尽全力,但要将她抽飞又击成内伤,怎样也需要四十万斤以上的力道。这头巨熊没吃过龙象果就有这等力气,莫非是天生的异种?她倒是听说过,在某些巨力的妖怪种族里,还有天生异种,一诞下来就有十倍于同族的力量。
她不知道,庆忌从极北之地费了许多力气才搜罗到这头白熊。极北之地的生活艰辛,极端的低温对妖怪来都是种考验。所谓的“寒暑不侵”其实也有个限度,南赡部洲南方的修士和妖怪,根本无法在北部的严寒下生存。这只白熊果然就是族中千里挑一的特例,是作为部族的守护者而诞生,可惜在他年幼的时候,部族就被外人入侵灭亡,他也辗转他人之手,最后被庆忌买了下来。
白熊再度冲到眼前,宁小闲手中瞬间执起了妖颅形态的獠牙,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退反进,轻盈地跃到了白熊爪下。
白熊再度挥爪、击下。
宁小闲再度被巨力击飞。只不过这一回她嘴角噙的是嘲讽的笑,而空中正在往外飞行的庆忌,却是怒不可遏地骂了声:“蠢材!”
她早就调整好了方向,白熊这一击,恰好将她送往庆忌的方向。并且由于熊力饱满凶猛,她被击飞的速度,可比庆忌的驭器飞行要快得多了呢。空中飞行原本不是她的强项,庆忌又已飞出甚远,如不用此法,她要怎么追得上这个家伙?
百忙之中,她还不忘回头叱道:“涂尽,交给你了!”
涂尽速度不及她和白熊,两次冲撞都没赶上,凭白令她受了伤,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愤怒,此刻不需要她下令也已经化出麒兽肉身,死死缠住这头白熊。他自服了龙象果之后,麒兽肉身也越发庞大,两只巨兽顿时战在一处,咆哮声和爪掌的拍击声,震得四野震动,地面颤个不停,几乎又要引发一次雪崩。
宁小闲得意之余,也暗自咬了咬牙。受了这强横白熊的两次全力撞击,就是钢铁铸就的身躯也要凹扁下去,她的体质再强韧,终归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此刻胸口疼得要命却无暇用神念检查,只知道胸骨至少都断了两根。
宜速战速决啊。
庆忌看她像颗炮弹一样飞过来,脸色可是很不好看。幸好一直陪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人也站了出来道:“公子只管走,这里由我断后。”庆忌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果然转身走了。
这人五短身材,相貌平平,脸上没有任何能让人记住的特征,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他是个人类,并且修为也不高,最多不会超过元婴期。若是在两年前,元婴期对她来说也若不可仰望的高山,但此时,元婴期的人类根本不是她一合之敌。
第479章 拣便宜的
这人站出来,是要当人肉炸|弹以求庆忌全身而退?她皱了皱眉。
哪知这人以极快的速度从怀里取出一个稻草人。扎得有些粗糙,但依稀能分辨出有手有脚也有头部,脑门儿上还贴着一张红纸条子,上面赫然用上古文字写着“宁小闲”三个字!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果然看到这人口中念念有辞两声,然后抽出一枚三寸长的银针,一下子扎在稻草人的胸口!
顿时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胸口的伤处爆发,饶是她意志坚定,也忍不住缩了缩身体,速度为之一滞,痛得呻|吟了一声。长天怒喝了一声道:“巫凶之术!将那娃娃抢过来,不要伤到它!”
她咬着牙,笼在袖中的左手骤然甩出一件东西,朝着这人的面门打去。宁小闲如今力气惊人,这东西掷出来的速度也快得吓人,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扑对方面门。这人正要扎出第二针,看到她扔出来的玩意儿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银球,不知其中有什么机关,也没有笨到出手格挡,只侧过身要将它让过去。
哪知道这东西飞到他面门附近,突然变形,由圆溜溜的球体一下子拉伸、定形,这人瞳孔剧烈收缩,因为银球已经变成了人形,手里执着一根犹如尖刺般的细剑直直扎向他的眼睛,只须一秒,他的眼珠子就要报废了。这样奇异的妖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反应亦是极快,顿时抬手,用娃娃挡在了自己眼前,这枚细刺要是继续扎入,首先就要先扎到娃娃身上,那么,受苦的还是宁小闲。
袭击这人的银球,乃是曾经偷袭过鹤长老,落入神魔狱后又归降的液金妖怪无面。他的原主人是鸠摩,如今连鸠摩都已投入宁小闲麾下效力了,他自然也不会去讲什么宁死不降。这家伙于暗杀、肉搏、营救是一把好手,又便于随身携带,是宁小闲这一回带出来的个头最小的隐卫之一。
无面得了长天吩咐,自然不敢扎坏这稻草人,但他对敌经验亦极丰富,手腕轻颤,细刺就临时变向,改刺为拍,在稻草人肋下一击。他的长剑很像地球上的西洋剑,尖端锋利易于刺、戳,但剑身却是浑圆的,不造成危害。
这一拍用的力度很巧也很有讲究,那人毕竟只是个元婴期的修士,只觉得手里一股巨力激荡,稻草人像变成了一尾滑腻的游鱼,他居然生生就握不稳,被它从指缝间溜了出去。宁小闲此时刚好扑到,伸手一捞,就将这东西捞在手里,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这人丢掉了稻草人,面色一变,反手撕下半幅衣衫,露出右半边胸膛。
自撕衣服,这又是玩的哪一招?宁小闲皱了皱眉,强抑着转头看往别处的冲动。看惯了众多优质男人的身材,别说涂尽、七仔了,就是她从水月镜中看到的澹台翊,那身板儿也没得说的,这人更是连她家长天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居然有脸在她面前大露特露。
不过这家伙在战斗中撕衣服当然不是为了秀身材,他右边胸膛上纹着一只下山猛虎的刺青,颜色却是血一样的朱红,尤其一双虎眼熠熠有神,仿若活物。他口中念了几个词,音节奇特,她听不懂。长天同步翻译道:“是上古蛮语,意思是虚实间、幽冥道、遵我号令之类。”
这几个短音念完,他身上的猛虎纹身就蓦然一动,随后自动从他皮肤上剥离出来,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皮毛宛然、凶牙利爪的庞大猛虎,浑身血气氤氲,择人欲噬。
这是什么神通?宁小闲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画得再传神、声势再浩大又怎么样?隐流当中活生生的厉害虎妖不知道有多少只,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画出来的老虎?可是待到这头老虎扑过来的时候,她的面色才真的变了。
无面身形一动,已经挡在她面前,可是这头老虎几乎是从他身上扑了过去,像是风儿吹过了一堵墙,丝毫不能被阻挡。然而她却看到无面的身体上多出来几个巨大的爪印,深得前后通透,如果他有五脏六腑的话,恐怕现在已经遭受开膛剖腹之苦了。
这只老虎,好生诡异!连长天都轻轻噫了一声道:“有几分古怪。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玄机。”这老虎是画出来的,甭管是借用了什么秘法,包括魂魄在内的幽冥之物几乎都遵循一种定律,即当它处在无形体状态的时候,虽然物理武器对其无效,但它们一样无法攻击实体;同理,当它们炼出了实体,可以攻击到别人了,但同时也会受物理性质的武器所伤。
有得就有失,有失必有得。可眼前这只画出来的猛虎,显然打破了这样的惯例。宁小闲心里一动,隐约觉得这发现对于她和长天来说十分重大,但一时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当下时间紧迫,她只急促吩咐无面道:“这人交给你,留活口。”转身驭起法器,继续前进。
对无面来说,和这只老虎战斗的确很不舒服,因为他的攻击对它无效。可是老虎也同样奈何不得无面,因为这个奇特的生命根本没有脏腑皮肤之说,同样造不成有效伤害。
不过无面现在也感受到了这个地方对他隐隐的克制作用。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在大西北的雪地之中,气温至少是零下三十度。对液金生命来说,温度越低,活动越艰难。这也是为什么无面加入战斗以来,表现不如偷袭鹤长老那么惊艳的原因。
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太妙,不过女主人交代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幸好他手里也不知道沾过多少条人命了,反应也是极快,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冲着这猛虎的主人一扬,就欺身而上,直取他命门——打虎看主人。老虎碰不得,那就去抓操纵它的主人好了。这人不过是个元婴期的修士,有血有肉的,难道能是他的几合之敌?
宁小闲对身后的战斗不闻不问,运转神力催动脚下的法器快跑。庆忌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她心中一喜,随后才发现这人居然是停住了。
前方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驱动法器又前进了一小段路程,此时恰逢天阔云开,银色月光如水波一样温柔地撒下。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庆忌前方的硕大巨鹰,第二眼看到的,则是鹏鸟背上那一袭抢眼的红袍。
能将这个骚包颜色穿得这么有型的男子,她认得的好像只有一个。
宁小闲恨恨地吐出一口长气,见到了这个家伙,她哪里还不知道又被人家摆了一道。她又用苦肉计、又动用了千金难买的巧器,最后和人家打生打死,好容易要抓到庆忌,结果汨罗这家伙一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要来拣现成的便宜!
话虽如此,她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对战局和节奏的把握,真是远远在她之上。若换了一个人,想拣这便宜恐怕也找不准这么恰当的时机。
庆忌不须回头就知道她追来了,此刻满嘴都是苦味,耳听前方的汨罗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他铁青着脸道:“要杀要剐随便,莫再惺惺作态!”他目前是孤家寡人,手下人还在和宁小闲的隐卫厮杀,然而前方鹏鸟上至少站着六、七人呢,浑身的妖力波动浑厚无比,显然是以逸待劳许久了,自己久战之师,反抗的机会极是渺芒。
汨罗耸了耸肩道:“我还以为大哥最喜欢这一套。好吧,既已如此,是您束手就擒,还是我让人逮你过来?”
庆忌默不作声。
汨罗笑道:“你是我哥哥,自不能给你上枷,损了你的颜面也就是损了奉天府的颜面。师先生,请给我哥哥上针吧。”
师无崖闻言,从他身后站了出来,飘到庆忌身前施了一礼道:“大公子,得罪了!”
庆忌闭目不语。师无师则转到他身后,手腕一翻,就将三枚银针打入了他的背心。宁小闲认得这一记穿刺,几天前庆忌在她身上也用过,正是风水轮流转。这银针封印之法能够封锁妖力,甚至对她的神力也有效,她单凭一己之力,竟然无法挣脱束缚,可见这针法的霸道。
其实庆忌也算是个人才,可惜他运气一直都不好,有个惊才绝艳的弟弟始终压他一头,这几次行动又遇上了宁小闲,她身上怪事太多,往往不按理出牌,总令他措手不及。
随后,师无崖搀着庆忌,要将他带上巨鹰背部。宁小闲却上前一步,拦在他俩和巨鹰中间。
不等她开口,汨罗先躬身向她行了一礼,郑重道:“多谢宁姑娘,否则我怎能抓得住他?”他人长得俊美,作揖的动作也尤其潇洒,可惜这动作在宁小闲眼里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刺眼。
她板着脸,语气不善道:“庆忌是我的猎物,你想拣便宜,还得先问过我。”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庆忌目光突然一亮?落在她手里的下场,难道会比落在汨罗手里更好?她可是动不动就把人当花肥的。
第480章 雕像
汨罗笑道:“好,我将他带走,你可同意?”
这人在跟她装疯卖傻?她胸前的伤疼得越来越厉害,不欲多谈:“不同意。他伤了我手下,这笔账可不能轻易就算了。”两名隐卫无论是被庆忌又或者闻人博的手下打伤,她也不能轻易放之,否则要让手下人寒心的。
“这笔账不能轻易算了,但可以从长计算。”汨罗似是没觉察到她不耐烦的语气,“先收拾完战场再说?”
她抿着唇。汨罗与庆忌虽是兄弟,却更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仇敌,他断不会放任庆忌掉进外人手里。除非她与汨罗翻脸,否则庆忌多半最后还是要掉到汨罗手里的,她要的,无非是和他交换好条件罢了。然而当下她的身体可不太适合谈判呢。
她轻叹一口气,往旁边挪了挪,师无崖即带着庆忌返回巨鹰背上。汨罗向她伸手道:“不妨同乘而下?”他的血玉眼里,闪动着微光。宁小闲心想,莫非他看出她身上带了伤,想载她一程?
她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转身正想催动法诀驭器而下,冷不防胸口突然剧痛,眼前就是一黑。
她身躯晃了两晃,再也站立不住,直直往下落去。
“宁小闲!”下一秒,她就被人搂住腰,紧紧抱在怀里,随后嗅到一股稍显陌生,但很好闻的男子气息。直觉地,她知道这人是谁。
她努力喘了两口气才勉力睁开眼,果然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对血玉般的眼睛,里面正闪动着不加掩饰的忧虑:“你伤在哪了?”随后这人居然往她口中塞了粒药丸,顺便在她唇角一抹道,“你流血了。”
“你喂我吃了什么?”伤口怎么会这么痛?她暗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清楚原因。硬接了白熊的两记撞击,对她的身体损伤很大,方才那个扎刺稻草人的家伙,又正好戳中了她胸前的伤口,使她伤上加伤,现在恐怕脏腑内都出了血。她方才全力压制住伤势,才能追赶上来。不过越是压制,后面的伤势爆发也就越厉害。
“九转琼玉丹。”汨罗一边答,一边按住她的后背,将妖力渡入她身体之中,检查伤口,“你伤得很重。”宁小闲轻轻“唔”了一声,很不习惯有外人的妖力在体内运行。话说回来,汨罗的怀抱很温暖,臂膀也出乎意料地结实和有力。
“放开,我自己能走。”她虚弱道,拍拍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不放!你此刻太虚弱,下了地再说。”他眼里透着笑意,也不返回巨鹰背上,而是驭着法器往地面飘去。方才他抱住她的时候,见她面若金纸,嘴角还有血丝溢出,没来由地一阵心疼。这个女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坚强而顽倔的,何曾这样柔弱过?随后他才发现,她的身子很轻、很软,柔若无骨,抱在手里极是舒服,一时竟然舍不得放开,反而想狠狠捏上几把。
这个女人,岂不知女子偶有几分柔弱,才是最招人疼爱么?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结果他也没能抱着她落地。宁小闲恢复了几分力气之后,就抬手抵住他胸口,想将自己推离他怀抱。开玩笑,神魔狱那个醋缸指不定要吃味吃成啥样了,为了她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尽早和这个妖孽划清界限的好。
汨罗下意识地手上紧了一紧,不想放开,又见她面色发白,心里实是疼惜。巨鹰上的庆忌看到这一幕,心里闷堵,冷笑了一声道:“好一对狗男女!”
汨罗不怒反喜。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被人将他和宁小闲唤作狗男女了,听起来反倒有些受用呢。宁小闲看他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狐狸又是哪根筋抽了。
此时七仔已经结束了手里的战斗,一看这情形吓得足下发力,箭一般飞奔过来,化作人形,几乎是将她从汨罗怀里抢了出来。只是他下手的力道也太大了些,宁小闲受痛,忍不住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七仔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往地面飞去。
“闻人博呢?”她运转神力疗伤,边问道。没看到七仔擒获了这人,莫非……?
七仔脸上果然满满的愧疚:“被他逃了。这人神通不怎样,挡不住我多少下,只是手底死士很多,不要命地扑上来。待我最后要擒住他的时候,这家伙不知道撕破了什么符录,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闻人博还是逃了!她叹了口气,听七仔描述,这家伙所用的符录上可能篆刻了小挪移阵法,撕破后会随机传送到百余里之外的某个地方去。只是这符录太过珍贵,现世留存也没几张,想不到区区一个鸣水宗的副宗主也能备有这样的好货。
不过说到底,还是七仔的对敌阅历不足。若是长天出手,必然禁锢了他周围的空间,让他徒有这样的宝物在手也挪移不出去。七仔也深明这个道理,垂头丧气地好不难过。
那一头,涂尽和无面也结束了战斗。涂尽的对手是那只庞大的白熊,原本两头巨兽厮杀扭打在一处,身上的伤口崩裂,都跟下血雨一样地往外飙血珠子,场面动人心魄。可是打不到一会儿,白熊突然惨嚎一声,人立而起,被涂尽操控的麒兽一口咬住了咽喉,几乎连喉管都撕开来。
要害受到重创,白熊就是再勇猛,也渐渐地脱力,不多时就躺倒不能动了。涂尽喘息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巨熊背后洁白的皮毛被腐蚀出一道长长的鞭痕,伤口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腐烂发黑,露出了背部惨白的脊骨。若无这道鞭痕,指不定他还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摆平巨熊。
这样的腐毒,他当然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嚯然转头,对已经变成了人形的鸠摩道:“是你干的!”
鸠摩将鞭尾缠在手中,傲然抬头,轻轻哼了一声。
涂尽厉声道:“多事,我的战斗要你插什么手!”
鸠摩气得一下变了脸色,丰满的胸口一阵起伏:“真不识好歹,可是想要也挨上一记鞭子?!”
涂尽冷笑道:“你那鞭子能抽中我再说吧。”
七仔飞到地面时,正好看到他两人在斗嘴,急道:“吵什么吵,女主人受伤了,还不赶紧来帮忙?”
盛怒中的两人互瞪了一眼,终于收敛。鸠摩赶紧过来扶住了宁小闲,涂尽则走到无面身边,将昏迷不醒的敌人提走。这个元婴期的修士也是倒霉,放出来的血虎奈何不得无面,他自己又不是无面的对手,没几下功夫就被一掌劈在脑后打昏过去。
尘土飞扬的战场上,战斗也已经近了尾声。借助岩塌和雪崩之力,隐卫和劫匪占尽了上风,多数敌人已经伏案,只有庆忌手下有三两人逃走了。
隐卫们纷纷靠拢,一起靠过来的,居然还有千金堂堂主公输昭。他从头到尾都作看客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品评她的实力。不过事到如今,宁小闲也相信他不站在敌人那一边,否则不会袖手旁观。
她一手抚胸,强打起精神道:“公输先生,怎会出现在此处?”
公输昭笑道:“宁姑娘伤势不轻,请先行疗养,公输某的长话现在可没办法短说呀。”
宁小闲知道他是体谅自己有恙在身,也不坚持,遂点了点头。但鸠摩可就犯难了,这里四下一片废墟,最近的镇子也在十余里开外,她要带着女主人上哪里疗伤去?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躲进神魔狱?
立在一侧的汨罗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微笑道:“宁姑娘若不嫌弃,就先上我的车子休养一阵吧。”伸手一指,大家果然看到两百丈外,有一辆黑色大车静静伫立。
宁小闲很不喜欢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让鸠摩将自己扶了过去。耳听得汨罗和公输昭聊了起来,恍惚间想起,这两人原是认识的。
汨罗车如其人,果然布置得很张扬也很奢华。虽然外表涂成了漆黑,但里头的地毯是一整张洁白无暇的虎皮,踏上去足感极佳。香炉里焚的是淡淡的龙涎香,闻起来安神爽气,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一点儿。案上搁着半局未下完的棋,随意放在一边的酒壶都是金镶玉。
“鸠摩,最近涂尽总与你置气么?”她轻声问道。这两人的关系,越看越是有趣,像有暗流汹涌。
“哼,他……”鸠摩环顾四周,口里才说了两个字,突然目光一凝。宁小闲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也忍不住微微惊讶。车内的长案由金丝楠木制成,案头上的镇纸是一尊小小的青玉雕像,刻的是一名斜卧在小几上的女子,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这原本是一整块青玉上头,嵌着拇指大小的一块白玉,雕者因势而就、构思奇巧,竟然琢出了这样美丽的刻像。
那眉、那眼、那神情她绝不会认错,因为雕的就是她自己——宁小闲。
第481章 感情和条件
雕刻之人的功夫极好,寥寥几刀就刻出了她眼角的狡诘、唇边的笑意,灵动中透着倔强,机敏里还有几分温柔,又有点点媚意从眼波中流出。她怀中的白狐,也没人会认错,因为那懒洋洋的神态,那眯起来的双眼,活脱脱就是汨罗!
“这是……我?”她有过这样漂亮的时候么,还是说,在汨罗心中,她就是这副模样的?她伸手要去抚这只小小的玉雕,却又骤然缩了回来,对自己摇了摇头。
穷奇在神魔狱里不服道:“不过就是个小雕像么,女主人何至于感动至斯?您若喜欢,长天大人可以将歧黄山的整面山壁都雕出您的模样来……”歧黄山是巴蛇山脉里的一座山峰。随后咣当一声刺耳的脆响,却是长天一把抓起穷奇,将他摔掷到黑石壁上。
长天的心情,显然极其暴躁。她打了个寒噤,在鸠摩同情的神色下迈进了神魔狱里。倒不是她不愿意让鸠摩治疗,而是长天与她的神力同源,于疗伤起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眼看她的身影消失,鸠摩随手在车子周围布了个结界,闭目养神等待起来。只是此刻脑海中浮起的,却是一张讨厌的面孔,她蹙了蹙眉,摇头将这身影从自己心里赶走。
宁小闲没来由地有些害怕,不过长天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她轻轻揽入怀里,解了她的胸衣,摸索着她胸前的伤处。她的确断了两根胸骨,其中一截的尖端已经扎入肺里,针刺稻草人所带的奇怪阴邪之力也使这里的创伤进一步加剧,几乎将她肺部搅坏了一半,多亏她几乎不用呼吸,否则这伤便很难医治了,而其他脏腑也受了不同程度的震荡。她受了这样的伤还能继续追击庆忌,已说明忍耐力惊人。
“忍一忍,马上就好。”长天哑声道,花了好大功夫才将断骨引导归位。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并不愉快,她靠在他温暖的怀中,疼得低低地哼了两声。这两声轻鸣和小猫叫唤似地,撩得他心里痒痒地,忍不住想到接骨时手掌不可避免地触到她胸前的那两团滑腻,平时它们的口感有多好,又是如何在他掌下变幻形状,忍不住心里一荡,气就消了大半。
疗伤要紧,他按住她浑圆的肩头,将神力渡了过去,慢慢熨平她的肺腑内伤。宁小闲闭着眼,却还能感觉到他在凝视着她,周围的空气都像要燃烧起来。
过了好半天,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了,睁开眼正想说些什么,长天却将额头抵住她脑门儿,闭起眼,低声道:“不要喜欢上别人。”声音中居然有淡淡的恳求。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惊得怔住了,半晌都没有吱声。
他这辈子都没求过人,若非见汨罗铁了心要追求她,断不会如此低三下四,可她也太不给面子!长天蹙眉,对她的反应很不满,闷闷地又说了一遍:“不许喜欢上别人!”
霸道的、命令式的语气,这才是她熟悉的长天嘛。她忍不住笑了,见他向来冷厉的面庞上居然带了几分孩子气的委屈,像是心爱的玩具要被人抢跑,原本硬朗的线条柔和下来,竟似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波色潋滟,像清晨散落在海面上的细碎阳光,美人让人如痴如醉。
呵,这个男人啊,总是让她心疼到骨子里去。宁小闲抬腕环住他脖子将他拉低,随后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道:“那就得看你开出的条件能不能吸引我了。”
“小奸商,居然跟我谈条件。”是她先招惹他的。长天立刻咬着她的唇开始反攻,“你想要什么?”
他的舌头很好吃也很灵活,她费力地啃咬着,唇间传来的丝滑感觉令她觉得脑子闷烧成一锅浆糊,快要不能思考了。“我想想……我想想……唔……把你的手拿来,这是趁人之危!”
她费力地抓住了他不断往下滑的手掌,结果运力触到伤处,疼得轻哼了一声。长天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抚了抚她的秀发道:“……抱歉。”
她喘息了几下,才道:“条件就是,你今后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不得有其他女人!”
他轻笑一声,很干脆道:“好!”女人这么麻烦,让他成天劳心劳力地,有一个也就够了。
她想了想,补充道:“也不许有别的男人!”
长天的脸黑了,从牙缝里挤出字道:“宁小闲!”
“我很认真的!”她来自一个基腐满满的世界,深知男男之间也可以很有爱,“我不想以后跟男人进行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啊!你得正面回答我。”她家长天长得这么俊这么men,天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男人来跟她抢,这也必须先打好预防针。
女人果然好麻烦。他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住心头的怒气,哽声道:“好,我答应你。”他的一世英名啊……
“还有,不许再神神秘秘地瞒着我那么多事!”她又不是无感,早觉得这人心里藏着许多大秘密不肯告诉她。比如阴九幽的往事,她每次提问,他才会说出一点点,跟挤牙膏似的。这人是他仇敌啊,为啥还替人家遮遮掩掩?
“……好。”
“还有,不许成天强迫我!”
他奇道:“强迫你什么?”
她立刻脸红了:“就是……就是……亲热的时候……”
“那可不成!再说我们也不曾成天亲热。”他一口回绝。开玩笑,这是他的乐趣之所在,也是应该享有的福利,他可绝不会让步。伸指放入她口中,堵住她要说出的话,他在她脸上印下无数绵软的细吻,吻得她又有些迷糊,然后趁机一棰定音,“就这么定了!”
结果她走出神魔狱的时候面若桃花。这还是长天顾忌着她得出来见人,否则还要多留几个红印子。鸠摩强忍住笑,这副模样走出去,大家都会怀疑她对女主人做了什么,岂知她是替神君大人背了黑锅呀。
宁小闲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太惹人遐思,只好催动法诀行了几个周天,这才将脸上的红潮消下去一大半。这么严重的骨伤和内伤是不能够马上愈合的,以她强悍的体质,也还要将养三、四天才成。鸠摩扶她在车上的软榻靠坐好,自己转去了前方驾车,慢慢驶到众人身边。
打开车门,许多对眼睛就望了过来。汨罗先望了望她现在的坐姿,又看了看案上那尊小玉雕,笑而不语。那玉雕被转了个方向,背朝着车门外,显然她是看到了。
她略感尴尬,先开口道:“您二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汨罗道:“庆忌杀了我几个手下,截走了重要情报,我必须赶来处理。我是跟踪着他一路而来的,倒不知道会在这里遇上你。”这话令她想起随着采艳团遇到庆忌一行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刚刚杀了人,连剑上的血都是热气腾腾的。
只听他正色道:“宁小闲,你替我解决了心腹大患,我无以为报。我日后执掌奉天府,你若有请,我必出兵相勤三次。”
他轻叹着接道,“我知道你要回大雪山,有心与你同行。不过现在抓着了庆忌,我却得马上启程回去了。”把妹有的是机会,抓到大对头却得赶紧处理,免得夜长梦多。他虽喜欢宁小闲,但事情的轻重缓急,却是分得极清楚。
她闻言松了一口气,一半是因为看来在这男人心目中,权力依然是排在感情前面,令她心中愧疚感稍减,另一半原因,则是汨罗给她造成的压力与日俱增。大概这表情过于明显,汨罗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他心中有些不快,随后便对自己道,她对他有反应,总比什么感觉也没有来得强。
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她轻咳了一声,转头向公输昭道:“您呢?”
“我却是特地来找你的。”公输昭苦笑一声道,“你要前往大雪山,我且与你同行,路上慢慢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让鸠摩扶自己下车,汨罗却抬手制止了她:“这车就留给你养伤吧。我另有代步之法。”宁小闲的身家如今颇为丰厚,对送授这等赠物也不会觉得抹不开脸,当下也不再坚持。
汨罗挥手召来巨鹰,令部下将庆忌押了上去,这才转头对她道,“待我料理完手中事务,再来寻你。”他说这话时,惯有的笑容都收了起来,语气竟是少有的坚定。
他的追求之意再明显不过,公输昭看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宁小闲张了张口,还是传音给汨罗道:“放弃吧,你我不可能……我已有意中人。”这话说得很自作多情,似乎汨罗非她不可,换了平时她不会拒绝得这样生硬。可是现在她既已答应了长天,就不能再对别的男人动心。
从此划清了界限吧。这个花样美男该归金满意金大小姐,不会是她的。
第482章 公输昭的真面目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中突然一阵轻松。
汨罗的脚步突然停顿,但没有转过头。从她的角度望去,他的背影如同标枪一样笔直,但气场却很有些诡异。
过了好半晌,他才迈步,继续前行,却始终不发一语。
倒是庆忌临走前深深望了她一眼,突然道:“宁小闲,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话里的暗示和自信,令心事重重的汨罗和她都抬头望着他。若无意外,庆忌此去就是阶下囚了,有什么理由能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微笑道:“你若能逃出生天,我就能再逮你一次。”
庆忌轻哼一声道:“走着瞧,看到时谁能逮着谁。”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目光里意兴正浓。汨罗抬手放在他肩膀上,开口道:“大哥,走吧。”声音却有些喑哑。
他压下心中思绪暗自警惕,他熟悉这个兄长的秉性,都已经一败涂地了还能作这样的轻狂之状,说明他有恃无恐。庆忌这回,又布了什么后手?
目送汨罗等人离去,宁小闲又将被解救出来的劫匪唤到面前,说了几句话,又送了些丹药给他们。他们被闻人博追上之后,队中的使女又重被掳走,关押在离此不远的其他地方。隐卫从俘虏口中问出了关押所在地,宁小闲便要求劫匪们将使女救出、并重新安置。她于这群人有恩,劫匪们也纷纷应承下来。
两队人马就此告别。
汨罗的黑色马车驭的自然不是凡马,而是天生就有踏风而行之能的异兽“渤鱼”。这生物力量很大,脾气暴躁,飞行起来又快又稳,但汨罗既能用它来拉车,想来是驯化好了。虽然取了个像鱼类的名字,但渤鱼实际上没有什么固定的形态,拉车的这几只最常出现的模样还是仿照骏马的身躯,却长了个豹子的头部。
车身上也篆刻了几个阵法,可以浮空,可以卸力,渤鱼拉动起来更加快捷。值得一提的是,这车厢居然是双节的,中间用青铜厚板隔开,两边乘客互不相见。所以她先让人将两名重伤的隐卫抬到隔壁车厢里,又打发一个隐卫去驾车,换下鸠摩进来陪着自己,然后将窦二喊了过来问话。
她和窦二聊了片刻,才知道他这支队伍之所以走漏了消息,实在还是因为倒霉之故。他们首批选中的县镇离呼连部落不远,结果其中一名使女被安置妥当之后,还是抵受不住与家人重聚的诱|惑,偷偷往呼连部落而去,结果在半路上就被逮着了。窦二当初制定出兵分四路的计划,出于安全起见,并未让这些使女听到,所以闻人博及手下追踪到的,也只是他这一支队伍而已。
正巧宁小闲的地阴信使送到时,正逢窦二被抓住,她的信使所送的讯息也就落进了闻人博的手里。他获知了会合地点,于是也就顺水推车,给她设了个圈套。不过窦二也告诉她,闻人博是本次鸣水宗采艳团的最高首领,这一次他铩羽而归,手下精锐被屠了大半以后,就算他只身逃回去,一时之间也凑不出人手再来追捕。
她听了之后,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和窦二顺着胡火儿的行动制定的计划是仓猝而为,本来就很不周密,现在能想到的是能救几个使女就救几个了,终归是成事在天。
正说话间,车门上响起轻轻的剥啄声,随后公输昭的声音响起:“宁姑娘,可否一见?”
窦二知趣地拉开车门,向他行了一礼后告退。公输昭施施然走了进来坐下,宁小闲望着他想了想,挥手将涂尽也招了进来。幸好这车厢极为宽敞,坐上四五个人绰绰有余。
公输昭未开声前先施放了一个结界。宁小闲等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知他有什么要紧事得说。
结果公输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望向宁小闲,沉声道:“宁姑娘。长天可是安好?”
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宁小闲还能维持着面上的神情不变,瞳孔却骤然一缩。总归她记着涂尽喊过这人“阴九幽”,心里对他早有防备,此刻听到了也不过是觉得头皮发麻,心情激荡难以自已罢了。神魔狱和长天的存在,是她存身立世的重大秘密,决不会轻易泄露给人知道,若是有外人知晓了,她还要千方百计灭口的。
她淡淡道:“公输大人在说笑么?什么长天?”
公输昭叹了口气道:“上一次在隐流里见到宁姑娘,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之事了。我也来西北办些事情,出发前见过琅琊一面,听他说你往大雪山这里来了。按理说,你和这里所有隐流众人身上的巴蛇之力,都应该发作了才对,可是就我观察,你们可没有一点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反倒是过得很逍遥。我以前见过逾期未返的隐流中人,没有一个不是形销骨立、如同野兽,怎可能像你们这样自在?”
“所以呢?”
“所以,你必定是掌握了解去巴蛇之力的办法。”公输昭又长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琅琊门主原本打算用什么办法解掉,但他的法子显然远不如你。这世上再没人能比我更了解长天的巴蛇之力了,琅琊的武力虽强,活的年头毕竟不够长,不然他一定可以轻易推断出这个事实:要同时替这么多人解去束缚,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长天亲自出手!”
就算她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公输昭的推断仍然让她暗自心惊。何况他说出了“琅琊活的年头不够长”这样的话来,据她所知,琅琊门主存在于世至少也有两千多年了,那么公输昭到底活了久?并且他直呼了长天的名字,而不是巴蛇神君、神君大人。
联想到他对长天的了解,联想到涂尽喊出的“阴九幽”三个字,宁小闲心中已有所感,却仍要问:“你到底是谁?”
“你都已猜出了,何必要我明说?”公输昭苦笑一声,缓缓道,“我曾经是阴九幽的分身,后来觉醒了自我,于是脱离了他的掌控。”
“我现在的名字,叫公输昭。我也永远只会是公输昭!”
尽管她猜中了真相,却仍然觉得心旌摇动。面前这人,就是一万年前阴九幽放出来的最强化身,也即是叛变了真身的家伙。
车中一时陷入了沉默。鸠摩和涂尽面上都变了颜色,不知要拿什么态度对待面前的人。这人是阴九幽的分身,按理说应该视为仇敌,可是他又背叛了阴九幽,这算是什么?敌人的敌人,会不会就是盟友?
过了好一会儿,公输昭才轻声投下第二个炸弹:“长天君,还未从神魔狱里解脱出来?”
宁小闲看着他,面上神色变幻,过了好久,突然笑道:“公输先生,长天有请。”
公输昭笑了笑,像是早知会如此一般,抬起一只袖子。宁小闲捏着他的袖子,将他带进了神魔狱。
长天端坐在黑石榻上,他和公输昭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像是穿透了绵亘的时空,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沧桑和感慨。他面无表情,而公输昭却是神色变幻莫测。
他们像这样面对面地交谈,至少也是三万年前了。这三万年里,又发生了多少事情?
宁小闲突生一种感觉,这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亲密无间的默契,就连相互之间的情感都晦暗难懂,她却像个外人,插不进一足。毕竟在长天漫长的数万年生命之中,她只占了短短的不到四年。他的往事,有多少是她难以窥探的?
良久,公输昭才轻声道:“你还好么?”他似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问出这句话,是阴九幽,还是阴九幽的敌人?
长天拉扯了一下身上的缚龙索,银索发出了绞紧的咯吱声:“看我这般境地,你觉得好么?”声音中有浓浓的讥讽。
公输昭诚恳道:“我虽然有他的记忆,但我不是他。并且,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眼神让人很容易相信他,长天却不置可否,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阴九幽已快将你迫入绝境了?”
这回轮到公输昭沉默不语。
长天转头对宁小闲道:“他既已在此,你去将俘虏全部收进神魔狱。我和公输昭还有旧要叙。”
他唤眼前这人为“公输昭”,而非阴九幽的化身。公输昭眼光一凝,显得很是欣慰。
自汨罗和劫匪们都告别之后,自己这一行中只有公输昭一个外人。现在他既已进了神魔狱,那么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将所有战俘都收进监狱里,无须避讳了。这些囚犯包括了那头流血将死的巨大白熊,会使巫凶之术的元婴期修士,以及闻人博和庆忌的手下。
办完了这些事,她感觉到神思困顿。毕竟是重伤未愈,何况在神魔狱里,就算是阴九幽亲来也搅不出什么风浪,于是返回了黑车之中。鸠摩见她面色憔悴,知道她需要好生休息,于是拽着涂尽出去了。
沾着了枕头之后,宁小闲几乎是转眼就沉睡过去。
安置了伤员和俘虏之后,隐卫们终于开始折返方向,准备向大雪山进发。
第483章 心意
这个纷繁复扰的夜晚终于过去,东方天边翻出了鱼肚白,再过不了多久,阳光就会冲出地平线。鸠摩坐在隔壁车厢的软榻上,看涂尽双手环胸立在门边,忍不住道:“你身上的伤,不碍事么?”
他与白熊战斗许久,肉身上伤痕累累,变成人形也自有几道恐怖狰狞的伤口挂在身上。尽管麒兽自愈能力惊人,衣衫上也还是在缓缓渗血。这样的伤虽不致死,却能令人受到巨大的痛楚。
涂尽嘴皮子动了动:“碍事。帮我上药。”心中突然一动,以往战斗过后,宁小闲无论怎样疲惫,都会替他疗伤。这次却对他的伤势视若未见,难道是要把这机会让给鸠摩?
他拉过一张锦凳坐下,解了上身衣服,胸前和后背上果然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开放性创伤,最严重的两道在肋间,都见着了白惨惨的骨头。
“……”她就不该多此一问,鸠摩不情不愿地拿出伤药,走到他背后哼道,“你胆子不小,敢让我替你上药。就不怕我给你放毒?”
她口中说得虽凶狠,处理伤口却很轻柔,先用干净的布料将伤口的脓血和骨屑吸走,才倒出下一种药水。这药水起的是消毒作用,效果虽好,淋在伤口上却是辛辣疼痛,犹如利刃割肉。药水才倒下去,她就感觉到掌下这具身体骤然一缩,肌肉紧绷,显然是痛极,顿时心花怒放。她一触着涂尽的肌肤,就立刻想到这人当日刑求自己时,造成的无尽痛苦。现在有机会报复回去,别提多么快意了,似乎连念头都通达了不少。
这个男人还闷哼了一声,声音极隐忍和晦暗,倒像是在床上会发出来的声音。这时,她就注意到他的身体强健,不说小腹上的八块腹肌清晰明了,即使是背肌的线条,也极是分明地鼓起,兼顾了力与美。
她忍不住伸手顺着线条轻抚,随后在他伤口上沾起一点血迹,放进口中吮吸,感觉这甜腥味如此迷人。
想不到这男人的心肠冷硬,血却是香甜好喝的。
她细细品了一会儿,才突然惊醒:“我在做什么!”
幸好涂尽背对着她,也不吱声,看样子不曾注意她的举动。她赶紧细细地敷好药物。她掌管隐流那么多年,随身携带的伤药也是上品,这么一撒上去,就有一股清凉之感油然而生,即使是涂尽,也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民间有“伤筋动骨一百天”之说,妖怪的自愈能力虽强,但深到了骨头的伤口也要一、两日功夫才能养好。她最后拿出一卷布料,要替他将背上两道露了骨的伤口包扎起来,手臂便不可避免地环过了他的胸口,偏偏她胸前又甚是伟岸,俯上去的时候,便轻轻触到了涂尽的背部。
他突然向后一靠,压迫到了她的丰盈。
鸠摩吓了一跳,后退一大步怒道:“你做什么!”
他道:“不怕。你不会的。”
“什么?”她没听清,追问了一遍,涂尽却不理她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回答上一个问题,顿时恨得牙根儿都痒。他凭什么不怕她!她身上的奇毒,林林总总不下数百种,能让人欲|仙,也能让人欲死,可以弄不死人,也可以将人整到恨不得从来没出生过。
她冷冷望了他一眼道:“你真找死,可怨不得我。”拉开车门,化作鸟形飞了出去。
涂尽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咧了咧嘴。他怀中揣着毒凤的内丹,这东西能辟百毒,并且遇到毒物时会微微发热。鸠摩口里虽说得冷冽,却始终没在包扎伤口时动手脚。
原先被晒一边当透明人的两名重伤的隐卫,这时互视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秘而不宣的笑意。涂尽冷冷看着他们:“她原来是你们门主,什么样的品性还需要我多说?再多笑两句,你们命都没了。”
这两人打了个寒噤,敛起笑意。
涂尽将衣服穿回去,重新靠墙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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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正赶上斜阳的最后一抹光辉,随后这片冰寒的雪域就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之中。
渤鱼飞得又快又稳,速度比不上七仔,但也不比大妖怪来得差了。她往窗外看去,隐卫中有人变出了白头雕的真身,载着其他人飞行天际,紧紧跟在自己这辆黑车的后头。
往下看去,白雪皑皑,长年不歇的飓风将地面割得支离破碎,也将山峰雕成雄奇峻伟。幸好他们不走寻常路,才过去了不到十个时辰,她就已经将人力几乎无法攀援的万重山仞甩在了身后。
倚赖强悍的体质,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六成。在她昏睡的时候,长天也没有浪费时间,不仅和公输昭叙完了旧,还将使用巫凶之术的修士提来审过了一遍。她依着长天的要求将窦二带进神魔狱,好询问火山之事。公输昭坐在一旁,见她进来,友好一笑。
“火山?”窦二愕了愕,“倒是不曾听说阿泰丽雅范围内出现过火山,即便是有,也是久远之事了吧?”
长天淡淡道:“我们要查明‘久远’是多远,是不是三万多年前?”
窦二也是个人精,早知道这一行人来到大西北的目的,垂首半晌突然道:“莫不是与南明离火剑有关系?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
“五年前,我随着采艳团经过阿泰丽雅雪山西北部,正好遇上当地两个月一次的赶集日。车队在那里停留了两天,我知道方圆五百里之内的所有村、县、镇住民,都会在赶集日拿出自家的好东西来卖,我以前淘到过很不错的宝贝。几位主人也知道,既然千辛万苦出来一趟,怎样也是想多捞一些,所以那两天里,我基本是泡在集场没出来。”
“不过受到三个月前的雪灾影响,这一次赶集显得很萧条,连人都没来全,估计是死在灾祸里头了。我很失望,不过第二天下午要走的时候,终于有两个新赶到的家伙占了个摊位拿东西出来卖。他们拿出来的货不多,但里头有一样东西让我记忆深刻。”
“落霞天珠,而且成色很不错。”
这个名字才说完,宁小闲就和长天互视了一眼。落霞天珠是落霞草的根茎上所生长的形若珍珠的小球,颜色呈淡绿色,略透明,成熟之后体表变硬,手感就像她在华夏玩过的玻璃珠子,也是颇为名贵的炼丹药材。不过这植物的火性极大,并且有一样——只生长在熔岩附近。所以多半产于南赡部洲北部和东北部。
看到雪山居民拿出这种东西来卖,窦二也很是吃惊,连问这雪山范围内怎么会产出落霞草。这俩货本来想卖个高价出来,被窦二狠狠一顿砍,心里已极是不爽,现下就拿出山里人的刁蛮来,不理不睬。窦二当时也就是随口一问,这两人不答就算了,他还是拿下了那两棵落霞草,返回中土之后卖了个很不错的价钱。
宁小闲气结道:“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这两人从哪里摘得的落霞草!”
窦二嘿嘿笑道:“女主人,您这可就太小看我喽。首先,他们住在离集市方圆五百里之内,对咱们修仙者来说,这点儿距离要搜出人来还不容易?第二,他们虽然不肯透露采摘落霞草的地点,但阿泰丽雅的环境太恶劣,所以雪山居民即使上山,也不会离家太远,找到他俩的居住地,也基本就找到了落霞草的产地。”
“这最后一点嘛,嘿嘿,他俩当天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没甚特别,但围脖却染成了赭蓝色。而据我所知,这种赭蓝来自于一种蓝色的石头,当地人把石头击碎了磨成粉,就得到了赭蓝色的颜料,可以用于染布,色泽艳丽。而据我所知,那附近只有乌鲁河中产出这种蓝赭蓝石头,并且只在每年的五月到九月这四个月的化冰期内,可以从河底挖出来。”
原来是矿物颜料。听到这里,她不禁对这个家伙的博闻强志心感佩服,果然寸有所长,窦二的修为虽低,但于大西北的风土人情掌之细致,却是不知道下了多少心血功夫的。难怪他一个低阶修士剑走偏锋,随着采艳团西行掳人而已,却能混得风生水起。
在她沉睡期间,长天已经发讯给大雪山内的隐卫,要求他们赶赴西北寻找有关于火山的蛛丝马迹。而宁小闲一行,也正向那里移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大雪山范围内如果有活火山存在,那就像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哪怕凡人脚力不能及,修士们也该知道它的位置,为何几千几万年来,都不曾有人发现?”她望了望公输昭,“公输先生,以你的本事,也弄不坏这该死的缚龙索么?”
公输昭苦笑一声道:“方才我已经试过了,力有不逮,以我现在的本事,的确弄不开它。怎么说这也是一件神器,宁姑娘岂未听过‘一力降十会’之说?诸般机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显软弱,我的巧器对上这缚龙索也是一样。”
第484章 西行的终点
“所以要想将它打开,除非长天君的神通恢复到当年的鼎盛时期,又或者真的寻到了南明离火剑。”
炼器的宗师都这样说了,她顿觉沮丧。公输昭接着道:
“阴九幽对这把剑亦很重视,不过神魔狱遗失之后,他却没有多少时间来找它,否则南明离火剑也不会留在大雪山里任你们寻找了。它是用朱雀的残魂为器灵制成,又掺入了西方白虎的庚金之力,若论锋锐,天下无出其右。用它来斩缚龙索,成功率该在七成左右。”
长天摇头道:“关于南明离火剑雪藏于阿泰丽雅之事,我当年也只是听闻,此事能不能成还很难说。不过听闻这里有火山之后,我倒是明白这把剑的原主人为什么要藏剑于此了。即便是神器,离开主人数千年后威力必然大减,时间再延长些,就会灰飞湮灭。要解决这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即是找到补充它灵力或神力的办法。比如我身上这缚龙索,自我们铸出它已过了数万年,但它一直汲取我的神力为养分,直到今日威力仍然不减。”
“南明离火剑也一样。它由朱雀残魂为器灵,所以需要的想必就是熔火精华了。当年剑主人大概是发现这里有一口火山,才将南明离火剑藏在了这里。呵,这里哪是雪藏,分明就是温养,让它汲取地火的精华以温养己身。并且要养得起南明离火剑这样的神物,这口火山的规模,绝对不会小了。”
他接着推断道:“所以隐卫们才会在那附近发现黄花梨、柳榕的木化石踪迹,因为那里原本是有大型火山的,只不过南明离火剑吸取了熔火精华之后,硬生生把地面的温度降了下来,让火山停止了运作,这些生长在火山边的植物从此也销声匿迹。”
窦二突然插口道:“那么,为什么五年前,那里又可以采到碧霞草了?”
长天和公输昭都没有说话。
宁小闲灵机一动,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如坠冰窖。是呀,为什么?当年火山止息、熔岩凝固是因为南明离火剑汲取地热精华所致;那么现在熔岩重新流动,地热重新溢出,难道是因为……?
大概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长天扫了她一眼,开声安慰道:“傻丫头,导致火山重新活动的原因有许多呢,不一定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她对着长天挂起了笑容,将惶恐藏在心里。他才是最担忧的那个人,在水落石出之前,没必要加重他的负担。她转而对公输昭道:“公输先生,可要与我们同行?”
公输昭点了点头:“我这趟北上就是来追寻你们的。现在与长天君已经谈妥,也算是无事一身轻,就跟着你们凑凑热闹好了。我也想见识一下南明离火剑的风采。”
不知怎地,她觉得公输的这句话配合着他的笑容,透着些许淡淡的忧伤,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将发生在他身上。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她也不便点破。
接下来的三天,大队人马都往阿泰丽雅西北角赶路,大雪山的景致虽美,但她也看了一个多月,白雪黑山,险峰沟壑,初次目睹只觉满眼说不尽的壮观,可是看久了也就单调了。所以她基本缩在车里养神。到抵达目的地为止,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比长天预料的还要快些。
要找到当初卖落霞草那两人不容易,但找到乌鲁河却当真不难。这条河流是一条大江的支流,水量不丰,这个季节还没有化冰,所以整条河都冻得硬实,被派驻到这附近的隐卫已经展开搜索,以窦二提供的集市为中心,以方圆五百里为范围,沿着这条河的上下游开始寻找符合条件的山脉和部落。
当年的火山威力极大,所以这山的口径肯定不小,并且附近还有珍贵的地热资源,满足以上这几个条件的区域,也是屈指可数了。早一步赶到的两队隐卫们已经在几番筛选之后锁定了一个部落。
隐卫的行事风格向来秉承了妖怪的蛮横和高人一等,除非执特殊任务,否则很少收敛。他们这两天来几乎见人就逮着问,山里人就是信息再闭塞,也知道众多“神仙老爷”驾临了,无不战战兢兢地好生应答。因此当宁小闲一行落地的时候,乌压压好几千人都惶恐出迎,无论男女老少都匍匐在村外的雪地上,十余名隐卫单膝跪下,目不斜视,排场不可谓不盛大。
宁小闲这一队人马看起来也的确威风凛凛。拉车的四只渤鱼形迹无定,充满了诡谲的味道,偶尔变幻出来的马身豹头,令人心生颤栗,车子造型古朴,虽然色作纯黑,但篆刻于其上的上古符文阵熠熠生光——汨罗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显得太低调的,更遑论紧跟在车后的那一只白头巨雕,翼展达到了五十余米,从天上盘旋而下时可谓遮天蔽日,足以令最大胆的凡夫俗子都心生敬畏。
是的,敬畏。当她从车中走出来的时候,面前所有人几乎都将脸埋在了雪中,无人胆敢抬眼看她。宁小闲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确是离凡人越来越远了。她不喜欢这样的作派,但隐流的妖怪们需要,长天也认为她需要。毕竟高人一等的身份和地位,一定会随着实力的提升而到来,他要她尽快拥有高阶修仙者的威严。
对于这一点,她无话可说。长天是叱咤风云的巨妖,她若想与他并肩而立,又怎能没有上位者的气度和雍容?龙配龙,凤配凤,这句话难道没有一点儿道理么?就算是参加地球上的名流宴会,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带着只穿T恤衫和牛仔裤的女伴去参加吧?即使那是化妆舞会。
所以她又凝视了众人几息,默不作声。人群中有个三岁的童子忍不住抬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了她几眼,旁边的母亲低着头,没有看到宁小闲冲他露出的微笑,只是吓得面容失色,赶紧将他的脑袋一把按了下去。
宁小闲抿了抿唇,轻轻道:“都起来罢。”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像在耳边响起。蒲氏族人面露惊色,知道这是仙家手段,不由得更加敬畏。有些人偷眼看她,只见面前这位姑奶奶穿着粉红色的芙蓉妆花襦袄,外罩白狐皮轻裘,头上簪着蒲珠发箍,小蛮腰只用一条长穗绒宫绦系着,越发显得盈盈不堪一握。
和自己这帮人满身臃肿的棉衣皮裤不同,她雪白的肌肤中还透出两分晕红,眉目娇俏,正应了“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写绘,站在那里就如现在这个时节还未能绽放的桃花,赏心又悦目。不少青年男子看了她,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
宁小闲却没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只找出了这里的族长,就让凡人们都回家休息。按理说,这里室外气温少说也会有零下三十五度,大人站上一刻钟都摇摇欲坠,更不必说年幼体弱的孩童了。可是自她落地以来,却并没有感受到这样的酷寒。
隐卫挑选出来的这个部落其实是个小村子,乃是三百年前由西部逃难到这里的蒲氏后人繁衍而成。在这种苦寒之地,凡人的寿命普遍不长,蒲氏族长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
宁小闲看了看这个部族,心里暗暗称奇,这里已经深入大雪山数百里,是人烟罕至之处,又地处苦寒之域,怎样也不像是能让人类繁衍壮大的好地方,蒲氏部族怎么能发展到数千人之多?要知道在大雪原上,许多小村落不过二百余人,上了千人的可以称为镇了,而蒲氏部族的聚集地,看起来怎样也有五、六千人的模样。
方才众人迎接她的时候,她匆匆扫过一眼,修士的眼力何等厉害,立刻就看清这里多数凡人的面色虽称不上红润,但也不能算是面有菜色,并且身上衣物虽然臃肿,但至少也是裹得严实厚重,可谓饱暖不愁。这地方一年里结冰期都有九个多月,蒲氏拿什么来喂饱自己的族人,令他们有饭吃、有衣穿?
寻常修仙者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只是她原本也是凡人,最知道凡人生老病死、身不由己之苦。她将这点儿感慨与长天说了,他微微一笑道:“恐怕这原因又要着落在火山身上。”
她心下有预感,这里恐怕就是她漫长西行旅程的终点了。既为修仙者,她就对自己的心血来潮深信不疑。站在这片土地上,她心里也不可避免地着急起来,恨不得立刻得偿所愿才好。
村长是个很有眼力价的人,见她眉头微蹙,知道仙姑心情不好,也不敢和她多客套,直接将她请回了自己屋中落坐。
这里的房屋多数以圆木搭建,为了保暖起见,普遍不甚高大,屋顶呈人字形,方便积雪滑落。墙壁、室内、地面都用木头构筑,基座则是岩石垒就,家家户户生着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