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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5章 成功救活

    鸠摩微微冷笑:“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次狙击是我安排的?当真可笑至极!”

    琅琊挑了挑眉:“自然不是你,现在最希望血梧桐能活下来的就是你了。你还没蠢到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鸠摩哼了一声:“你也别得意,须知唇亡齿寒的道理。隐在暗处这人对付了我之后,你以为自己就能平安无事?”

    ……

    三天后,巴蛇森林中的一处树屋中,有两人正在对弈。

    执白子那人道:“已经过去了三天,宁小闲在秘境中还未出来。您觉得,她有多大机会成功?”

    执黑子那人道:“难说。她成为专职丹师的时间太短,又有制出瘟疫解药的功绩在前,若说她将血梧桐养成参天大树,我都不觉得奇怪。对了,她那两个跟班呢?”

    “她进秘境的同时,那两人也不见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派了几个兄弟进秘境查看。结果这女子谨慎得很,居然在里面布设了好几重结界。最近鸠摩盯这里盯得很紧,他们不敢惊动她,没有出手破解,不过据七号交代,那结界的布设手法很严谨也很古老,至少是一、两万年前所用,现在很可能已经失传。”

    执黑子那人冷笑一声道:“失传?她都能用出来了,还叫作失传么?这女子横插一脚,坏我好事,若她治好了血梧桐,我们就少了一项向鸠摩发难的好话柄。”他话音一转,“怎的只派出天十三号去做掉她?我早交代过你,这女子身上谜团很多,不是个轻易好对付的主儿。”

    执白子之人苦笑道:“天十三号排名虽然不高,但他的本事却最适合在巴蛇森林里这等密林发挥,上次他环伺在侧,连琅琊大人都未能发觉。我派他出去,以为十拿九稳,哪知……?”

    执黑子之人哼了一声道:“现在两位门主都被惊动了,刺杀之事,短时之内进行不得了。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她已经进了这秘境,再将血梧桐治好,我们也没必要对她出手。”

    执白子这人无声地咧了咧嘴:“您还是心软。弄伤血梧桐,其实您比谁都难过。”

    执黑子这人长叹道:“她若能治好血梧桐,其实我也是感激她的。鸠摩那女人虽然贪婪无能,但到底不傻。我这里你后面少来,免得徒惹她疑心。”

    执白子之人森然道:“她不配坐在那位置上。这一次隐流和人族的西北联盟陷入混战,岂非也是她的过错?”

    执黑子之人道:“是我们布的局,她不过是往里跳而已。我接到消息,广成宫和昆仑仙瑶宗也派了人前来。这两大仙派的势力,可不是小小的西北联盟这帮人能够比拟的,足够让鸠摩好好喝上一壶了。”

    执白子之人沉默了半晌,随后起身告辞了。他的行进方式也很奇怪,像田野里迎风摇摆的稻草人,总让人抓不住他的准确位置,明明只是大步往前走,却让人觉得他如一缕游魂,连目标都不容易锁定在他身上。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执黑子之人面对桌上剩下的棋局,也是半天无语,最后才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是想问,残局要如何收场么?”伸手在桌上一拍,所有黑子白子尽数浮了起来,各自飞回囊中,一枚不差。

    ====

    五天期限终于到了。

    众人在秘境外翘首以盼,从清晨一直等到了午后,又从午后熬到了太阳落山。这一天鸠摩表面上淡定依旧,实则也是事事心不在焉,连侍女送来的茶水都不小心打翻过一次,这在渡劫期的大妖怪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有人已经忍不住道:“会不会是这小女妖治不活血梧桐又怕被责罚,所以已经偷偷跑了?”过了这么几天,宁小闲大大敲了隐流一笔竹杠之事已经传得满仙植园皆知,大家在佩服她胃口的同时,也佩服她的胆气。

    “不可能。这几日兄弟们加强了巡守,传送门前鬼影都没出来一个。”一个护卫嗤之以鼻。鸠摩也防她这一手,所以过去的五天里,传送门前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以免宁小闲混水摸鱼逃走。“再说,跑?隐流中人,能跑到哪里去?”隐流的妖怪,就算能逃离巴蛇山脉,又能走多远?

    又等了一会儿,连鹤长老也难以淡定了,正想差人进去查看,传送门终于泛起了阵阵水纹似的波动,随后就是宁小闲跨了出来。

    众人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心却又提了起来。

    鹤长老眼巴巴地望着她道:“如何,如何,血梧桐救活了没有?”

    她伸手入传送门,将那一盆血梧桐抱了出来,放在地上,笑道:“幸不辱命!”

    场中顿时寂静,众人凝视着那棵神树。

    过了好半晌,震天价的欢呼突然响起!全南赡部洲都不超过三棵的神树,终于在隐流幸存了下来。

    现在这棵血梧桐已经被移栽到土壤里,而不须再浸泡在海王鲸的生命精华浓液里,并且根系上的损伤看起来已经弥补好,因为枝叶重新挺拔起来,枝腋下甚至重新长出了嫩芽。最重要的是,先前被炸断的神木主干,现在和下半部重新拼装起来,那一圈儿树皮颜色比旁边要浅得多,显然是新长出来的。

    就是于丹道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出这棵树长势喜人,甚至活得比起挨炸之前还要健旺得多。鹤长老愣愣地看着这株神木,眼眶似乎都要湿了,忍不住道:“你是怎么……怎么救活它的?”

    宁小闲笑嘻嘻道:“此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的任务完成了,鸠摩门主要怎么说?”

    鸠摩这一整天心不在焉,连前方战报都无心观看。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大好消息,心中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端详了血梧桐许久,突然道:“怎么减了一根枝条?”

    宁小闲面不改色道:“救治过程中已经坏死,被我顺手剪掉了。”这根枝条其实是她偷偷截留下来,当作报酬。以她雁过拔毛的性格,这等神物过手怎能不趁机揩油?只是它细若筷子,谁能想到她可以将一根柔枝重新催生成神树。只是血梧桐生长需要的神力实在太多,这根枝条就算插在息壤中也只能处在半死不活的地步。宁小闲现在可没打算倾家荡产来催生神木。

    神木都救活了,鸠摩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先前已经许诺,救活血梧桐的人可任仙植园园长,现在宁小闲遂了她的愿,她也要履诺。

    所以三天之内,空缺已久的仙植园园长之职终于有人上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隐流。现在鹤长老身为副园长,见了她还要恭敬地喊一声“园长”,不过她只有管理园务之职,而没有长老之衔。

    新官上任,先搬房子。园长的住处可比专职丹师要大得多,也豪华得多。她的新居离仙植园更近,旁边就是一片小小的瀑布,景致虽美,水声却不会过于巨大。巨树用藤蔓编成的树墙上,开满了紫藤萝。她拒绝了隐流派下来的侍女,她的秘密太多,不宜被人窥伺。

    现在这所大房子,光是房间就有二十余个,就算涂尽和七仔搬进来住都绰绰有余。

    与她交好的妖怪,纷纷前来道贺。这个职位可是个大肥缺,若是经营得好,大笔大笔灵石唾手可得。然而有积年的老妖就提醒她:“鹤长老任副园长一职已有数百年之久,经营园子也远比你更久。”言下之意,是担心鹤长老以及手下的丹师,会将她架空,让她这个园长有名无实。

    宁小闲谢过了人家的好意。只有她是鸡吃放光虫——心知肚明,她还真不怕鹤长老把她架空了。这一天傍晚,她清点大伙儿送来的贺礼时,还意外发现了一个装有新鲜的紫色鼠尾草的盒子。

    她当上仙植园园长的消息,并没有在隐流内造成多大轰动,因为有一件大事发生了,风头盖过了她的新闻——中部人族大派广成宫和仙瑶宫派出的队伍已经抵达了大西部,并声明正式加入声援联盟,共同对付嚣张跋扈的隐流!

    这个消息,顿时令平静了没几天的西部又重新沸成了一锅粥。这两个仙派都是庞然大物,远非西部的这些小门小派可比。他们派出来的也绝非酱油党,而是曾在北方战线上效力多年的强将精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广成宫带队的修士名为卓尔秀,在北方战场上已经效力了二十余年,连广成宫掌门的换位大典都没能回来参加。

    这一回,他恰好返回宗内,新掌门风闻伯立刻将他调了过来,指挥对隐流的战斗。他赶到的时候,正逢两军的休整期,他将几次战役的情况细细问过之后,忍不住仰天长叹道:“这算什么战斗?完全就是小娃儿过家家!”

    在他看来,西北联盟犯下的幼稚错误数不胜数,比如在红云台地和隐流过招,那便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让人家以逸待劳来收拾自己!再比如这个结为联盟,守望互助的作法虽然没错,但机动性太差,往往是隐流血洗了某个仙门之后,援军才姗姗来迟。

    所以他立刻调整了策略,并且果然很快让隐流吃到了苦头。

第426章 战局逆转

    目前两边都处于停战期,卓尔秀下的第一个指令,却是命令广成宫的弟子潜入巴蛇山脉,捉来十几个妖怪,然后割了头颅送回给隐流。

    这样赤果果的挑衅,立刻激起了隐流上上下下的怒火。

    广成宫的驻地,却离巴蛇山脉有两千里之远,并且选址在红云台地的一片文袤平坦的原野上,若是到了夜里,可以欣赏到“星垂平野阔”的壮丽美景。这样的地点,一是不怕隐流倏忽来去的神兵突袭,二是几乎没有草木,连灌木丛都是稀稀拉拉的,令擅驭植物的许多妖物束手无策。

    由鸠摩一系主导的前几次进攻,就像浪涛拍打在礁石上,被瓦解得粉碎。隐流的妖兵虽然勇猛,但这个宗派已经数千年没有战事了,总要为自己的疏懒付出代价。

    前线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宁小闲正在仙植园中种下第一株灵茶的幼苗。这东西一直被她视作摇钱树,可是占用息壤的灵力来种植,未免过于可惜了。现在她背靠隐流,又与汨罗达成了停斗协议,没理由不将灵茶的经济价值开发出来。众丹师也在一旁观看,啧啧称奇道:“原来园长手里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年老成精的鹤长老当然更明白灵茶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巴蛇山脉虽然盛产各类天材地宝,但这些东西都讲究年份,即使有巴蛇生长之力的催发,要养大了卖钱也得有好长一段时间。而灵茶却是经济作物,成熟期短、效用高,普适度大,几乎所有修仙者都有需求,这玩意儿的市场前景,简直不要太惊人。

    几年前,他也隐隐听说了南赡部洲南部有灵茶问世的消息,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隐流也一直不曾深入了解,只知道奉天府也介入了争夺之中。现在看来,最后的赢家,却是身边这个看起来形单影只的小藤妖。

    仙植园只栽种金贵的植物,所以鹤长老已经着人到园子外头另选高山,再开辟田地种植灵茶。有林卫出手,这垦荒的过程简直快得惊人,只要一声命下,树木、灌木、林地,都纷纷让道,只用了半个时辰左右,数百顷土地就让了出来。

    众人正站在边上瞧热闹,前线的战报发了过来。妖军频频失利的消息,立刻令每人心头都压上一块大石。

    神魔狱中,长天道:“你亦明白广成宫为何往这里增兵?”

    “明白。大概是要借着李建明失踪的消息为由,问责隐流,顺便在这里再挑起战火。”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不是为了收走战死的魂魄,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分身报仇。看来,阴九幽的真身至少也混入了广成宫的高层里去,不然若南宫掌门仍然健在,断断是作不出这个决策。”

    “不错。”长天道,“隐流也安逸了太久,几万年都不曾经历过像样的战斗。正好借着阴九幽的手,将他们好好磨炼一番。这一次隐流和西北联盟在红云台地的战斗,简直要令人笑掉大牙。那里算是什么战略要地了,有什么攻打的必要?鸠摩手下这几个蠢货,居然只为了出口气,就把大量兵员性命浪费在这里,若换了在上古时期,那都要被拖下去问斩。”

    她忍不住道:“吃了这么多次败仗,隐流可损失了两千多名妖兵,你不心疼么?”

    “之前的小打小闹只不过助长隐流目中无人的气焰罢了,这接下来的战役,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他淡淡道,“慈不掌兵。只要能够真正将它重新打磨成三万年前那支神兵,哪怕只剩十万人,我都觉得很满意。”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隐流都是败多胜少。红云台地那一片战场乎变成了绞肉机,两方都投入了大量兵力绞杀个不停。最惨烈的一役,隐流付出了六千余名妖兵的性命。不过隐流妖兵的单体战力太强,西北联盟也不好受,死伤者逾万人。严格来说,两边都不曾讨了好去,只是对隐流而言,被西北联盟取走了这么多部属的性命,实在是奇耻大辱。

    经过了这么几场战斗,隐流的弱点就暴露在有心人眼里了,那就是妖怪们的战斗力虽然惊人,但是身上的法器实在太差!隐流经年累月封闭在巴蛇山脉中,而众所周知,金气重的地方长不出草木,而草木旺盛的地方又没有富矿,所以这片山脉几乎是不产出矿石的。隐流长久地没有经历战事了,所以妖兵们连一套完整的护身妖甲都备不齐!

    反观西北联盟的修士阵队,一投入战斗,身上即是五光十色闪个不停,都是护身法器在生效。尤其是广成宫和仙瑶宗的军容,那护甲、那盾戒,那制工精良的武器……几乎是从头武装到了P眼儿里,足以让隐流妖兵口水流个不停。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人类的身体相对孱弱,仙派和妖宗之间又常常爆发争斗,所以仙派会给长年投入战线之中的修士配备灵甲以保护肉身。只是这样的装备毕竟比较稀有,很难做到人手一套。

    宁小闲直到此时还留在山中,而没有依照与琅琊的十日约定,乃是因为涂尽和七仔,都被征召到前线去了!而她作为丹师,有免上战场的权利。何况她此时任仙植园园长,手里有了一定权力,就连琅琊都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随意对她下令。

    长天说得没错,男人在战场中果然成长得最快。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连七仔这样小混混性格的妖怪,也仿佛是脱胎换骨一般地沉稳起来。若说他以往的性子还有些孤僻,如今双眼中闪动的光芒,却仿佛是暗室中纵横的剑气。女子对这样的眼神最没有抵抗力,所以每役后回来,青鸾都和他厮混得火热。

    而涂尽却没有多大变化。他吸收了阴九幽长达数万年的记忆,这样的阵仗不知道见过多少,眼神却是越发幽冷了,用长天的话来说,涂尽和阴九幽,已经越来越相似。而他吞噬了端木彦的魂魄之后,修为已经进入大乘中期,离后期还有一小段距离。

    到了这时,隐流在损失了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死伤之后,也吸取惨重教训开始回撤了,而不在红云台地跟人玩阵地战。琅琊命令所有人撤回巴蛇森林内,重新休整一番。西北联盟待要追来,却被林卫控制的森林狠狠教训了一通,只深入了数百里就放弃了。

    至此,战局进入一个很微妙的境地,即有巴蛇山脉为后盾,西北联盟无法攻入。卓尔秀记取了原先的教训,绝不在森林门口与隐流过招,只是隔三差五就命人过来用神通喝骂一通,然后扭头就跑。隐流中人却也觉得难受得很,因为这帮家伙一直在自己的门户外头逡巡着,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一向高傲的隐流,哪里有过这等被人堵着打的憋屈经历?西北联盟一天不被血洗,这浓厚的耻辱感就一天天地累积起来。

    这样累积下去的结果,就是怨忿终于在内部爆发,对鸠摩的质疑之声,一日高过一日。这其中虽不排除幕后黑手的推波助澜,但她的决策屡屡失误,却早已是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了。更糟糕的是,这几次战役基本都由鸠摩一系的妖将领兵,而琅琊基本是沉默着派人助阵,所以主要责任也是由她承担。

    对门主出言不逊,在战时可以就地斩首。鸠摩命令手下全力镇压,抓了七、八十个抱怨得最厉害的当众杀了,却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效应,妖兵中的反抗情绪反而越镇越厉害。到得最后,都有人暗地里讽骂于她,巴不得她快些倒政。

    “这个女人修为虽然不低,却没有驭下之才,她那几个手下都未尽全力。”这是长天对鸠摩的点评,“如果我没猜错,琅琊现在或许和这幕后之人也达成了某种协议,才会在隐流对外战斗的时候拖她后腿。”

    这里便要说到隐流的特殊之处。除了遵从长天的吩咐实行双首领制之外,其头领的位置由挑战而得,并非上一任首领指派。因此每一任首领基本都是隐流中武力最突出之人。鸠摩坐上这个位置,靠的却不是她的修为,而是其体质中的独特剧毒。

    所以,现在许多妖众看待鸠摩的眼神就尤为不善,巴不得有人跳出来,将她取而代之。

    这一日深夜,鹤长老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慢慢地往居所走去。前方打仗,巴蛇山脉腹地的后勤工作就堆积如山,新园长才刚刚上任不久,许多事情还是要倚重他这样精明得力的老人。宁小闲已经很努力了,但在仙植园的工作仍显稚嫩,远不能和他这样有着数百年丰富经验的老鸟相比。

    所以,多数细而繁杂的事情还是落到了他身上,最近这些天,他都要熬到月落星稀的时候才能回去。多亏他有道行在身,不像凡人老叟那般衰疲,否则哪里吃得消?

    鹤长老向来喜静,他的庭院座落在半山腰上,附近几乎没有邻居。和宁小闲一样,院落里也不安置侍女,他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他每次回到居所,房子里都是静悄悄地……

第427章 毫无来由的袭击

    鹤长老很享受这样的静谧,所以几乎是刚踏入家门,就体会到与平时不同之处。

    比如说,他原本在宅院中设置了结界,又比如说,他利用宅院内外的庭台水榭、通幽曲径还设置了两个阵法,那可绝不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措施。可是现在,似是都已经被人破去。

    鹤长老面色沉了下来,身形如鹤飞入宅内,飘过回廊、穿过小院,闪进了自己的房中,在床角某处一按,墙壁悄然裂开。

    里面是另一处小小的斗室,面积不过数丈,他站在外头已经能将里头的事物一览无余。

    哪怕有心理准备,他的眼角还是忍不住一抽,因为这个小间里称不上空荡,有床有几、有桌有椅,以鹤长老的品位,这些东西的质量都当真不错,可惜唯独少了人,少了一个住在这里少说超过了两个月的人!

    这个人现在对他来说很重要。以鹤长老的修养,骤然遇此变故,心中都是一片冰冷,忍不住怔忡起来。

    他平时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这里又是他酣卧之处,按理说这儿的任何一处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惜他此刻心如乱麻,于是就未注意到卧室的桌上有一只小小的杯子,里面的液体却是暗黑的色泽。趁着他背对着桌子发呆的这会儿功夫,杯子里的黑色液体突然流动起来,顺着杯沿作出了一个“滑”的动作,仿若灵蛇一般游到了桌面上,再顺着桌角蜿蜒而下,伏进了桌下的阴影里。

    鹤长老还是一动未动,既不转身,也未挪步。

    这团黑色液体似是往后缩了一缩,瞄准了鹤长老的颈部,突然往前一窜!这个动作若被人看到,包准会想起毒蛇发动攻击之前,那盘踞隐忍,将发而未发的一瞬间!

    它虽然没有骨架,但这一跃却是既快又轻,并且没有带起任何的破空之声,让人想起轻盈的跳蚤。更诡异的是,这团液体扑到一半的时候就飞速地化出了形状,先是一个大脑袋,后是躯干、四肢,最重要的是,还化出了他手中尖细而锐利的一支长剑。

    这竟是一个小小的、不足三尺高的侏儒,头大身体小,浑身都呈黑色,最奇特的乃是他的面部,没有鼻子、没有嘴、没有眼睛——竟是什么也没有,平滑得如同一张白板,让人一看就从心底淌出一股子凉气。

    对于人类来说,一张面孔长得再丑、再狰狞、再猥琐,虽说是吓人,但毕竟还是有五官的,看久了也就能慢慢习惯。然而这个黑色液体形成的人,那张面孔简直是只会在最惊悚的噩梦里出现。

    他手里的那一柄漆黑的剑,也细小得如同十岁小孩的玩具,长度绝对不会超过一尺。可是拿在这样一个主人手里,却充满了恶意和阴险,让人联想起一句话:“黄蜂尾上针、青蛇口中牙”,这东西扎进了皮肤之后,又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这个没有脸的人当然知道,他已经用这一招完成过无数任务。拜其天赋所赐,这柄黑剑专破各种护身法器,在他出击前,几乎没有人能用神识发现黑色液体的存在;而在他出手之后,又有许多人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命丧黄泉。

    对着目前的这个目标,他也是竭尽了全力。

    鹤长老突然转过了头。

    人类的头部,最多只能往左右两侧各转九十度。然而鹤长老这一转头,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直接将脑袋转到了后方,正对着偷袭者,瞬也不瞬地盯住它。

    看着虽然吓人,但鸟类的颈骨,灵活程度原本就非人类能比。

    他活过的年岁悠久,知道应付这样的袭杀,只要一闭眼就全都结束了,因此任这毒针似的细剑刺来,他脸上也未动容,而是快速抬起了手——

    “当”地一声脆响,无脸之人的毒针,被鹤长老不知何时执在手里的一柄雁翎刀给轻轻格开了,这一记外荡看起来轻松写意,像是仙鹤向外轻轻撩起了翅膀,却将凌厉的攻势化解于无形。这柄雁翎刀的刀身微弧,色泽偏黑,也不见金属的光亮质感,乃是鹤长老用他的真身长喙炼成的本命法器。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空转过身惊讶道:“无面,怎会是你?!”

    被称为“无面”的无脸妖怪不答,扑上来继续纠缠,剑尖始终不离鹤长老的要害。鹤长老皱着眉,和他斗了多时,居然未落下风。若有其他禽妖在此,恐怕要惊掉了下巴——看起来一向老实巴交的鹤长老,居然身手如此矫健,和这刺客缠斗了这么久,居然还游刃有余。

    鹤长老仍不死心,怒道:“可是鸠摩让你来的?为何她要派你来对付我?!”

    无面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像闷在面罩里:“你受死即可,我们办事从不问原因!”

    鹤长老怒极反笑:“好,好,你若有本事,就将我的性命拿走!”便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两人又电光石火般地互攻了近百次。鹤长老从未觉得,战斗是这么憋屈的一件事。他身材高大近七尺,而无面的高度还不到他的大腿,在几次突袭要害失利之后,这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刺客干脆放弃原来的打算,改攻他的下盘。鹤长老顿时感觉到压力大增——无论是谁,一个劲儿地俯身弯腰战斗,都会觉得很难受的。

    鹤长老几次三番往窗口的位置挪移,都被无面死命拦了下来。他很清楚,对手可是一只老鹤,若是让他趁机从窗户逃了出去,谁还能在户外逮住一只飞翔在天的禽妖?更重要的是,身为鸠摩手中最出色的刺客之一,他的出手本身就是忌讳,若是鹤长老有命活到明天早晨,那么整个隐流都要再一次为丑闻所震动,而鸠摩在宗派中的地位,也会更加摇摇欲坠。

    他如何能让主上陷入这样被动的状态?

    而鹤长老却觉得烦躁无伦。眼前这个侏儒手里拿着的细剑,于他来说不啻于一根细针,可是他哪里敢让这根针蹭破自己一点油皮?身为隐流的核心之一,他可是知道,无面手中的黑剑上所喂的毒,正是来自于鸠摩的真身毒凤凰!那样可怕的剧毒,连鸠摩自己都没有解药。

    然而无面的攻击却越发凶悍凌厉了。他的打法很简单,便是以攻代守,一副以命搏命的方式,可是他本身修为极高,鹤长老更不想和他以命换命哪,所以突然向后一跃,随后他原本站立的地方突然被苍白色的火焰所笼罩。

    他这后跃十分奇特,像是有人揪住他的领子突然往后一拉,鹤长老偌大的身子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斜斜向后飞出。无面虽然寡言,此时却也忍不住低呼一声:“一心二用!”鹤长老在隐流里待了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居然有一心二用的本事,一边和无面缠斗,一边安放了本命真火来偷袭他。单是这份心性,也真是相当可怕了。

    鹤长老也是丹道大拿,他用来炼丹的神火不仅位阶很高,并且操控入微。无面不慎踏前一步,就掉进了火焰的陷阱。若以五行相克原理来说,强火克金,无面的真身乃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液态金属,所以骤然遇到这种比凡火要强大千倍的本命真火,立刻像燃烧了许久的蜡烛一样开始熔化,连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也开始滴坠黑色的液体。

    鹤长老知道,若无意外,这场战斗应该是他胜了。然而无面的名气在隐流的一个小小圈子里亦是很大,这个奇特的生命是鸠摩的爱将,也不知道曾为她扫平了多少前途上的碍障,所以他还是谨慎地朝窗户又靠近了一点儿。

    今晚月华如水,格外明亮,可惜鹤长老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半夜了,此刻的月光晦暗不明,只有当他站近了窗口,月儿才能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谁家影子不是从一出生开始就紧跟着主人?鹤长老此时若是察觉得出异样就怪了。

    所以,他也没看到自己拖在地上的影子,诡异地抬起了两只手,一把扼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鹤长老口中快速念出了几个音节,正要催动本命真火将无面烧毁,可是最后两个音节却卡在嗓子眼儿里,无论如何吐不出来了。这法诀自然胎死腹中,他反而被神通的反噬之力激得肺腑震荡,一口老血从喉咙里涌出来,然后他才发现,嘴巴也张不开了,只能任鲜血从嘴角一滴一滴淌了出来。

    临到此时,鹤长老如何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中了敌人的暗算?可是他至此都不清楚,对手用了什么方法,能令他浑身一下子动弹不得。

    没有了他的法诀驱动,无面身上熊熊燃烧的真火很快就熄灭了。他液体状的身体被烧得变了形,在地上熔成了一滩黑水。可是没过多久,这滩黑水重新颤抖着流动起来,随后向上拱起,重新化出了躯干、脑袋和四肢,当然,还有那张标志性的没五官也没有表情的面孔。

    鹤长老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瞳孔收缩。无面看在眼里,似是明白了他心里的想法,嘎声道:“你猜得没错,真火根本不是我的克星,那只是鸠摩大人故意放出来的说法。”

第428章 突然翻脸

    所谓火克金,不过是将金属熔成液体。他的真身原本就是液态的金属,普通真火无非就是将他重新烧成黑水,又怎能危及到他的性命?

    鹤长老却不理他,拼尽了全身力量才勉强能够扭过了头去,终于看到窗外的月下,站着一个瘦弱的男子,双肩斜削,满面愁苦之色,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看起来比凡人还不如,可是他就那样站着,鹤长老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也是观察入微之人,直到此时依然是惊而不乱,细看了对方几眼恍然大悟:“这人全身都暴露在月光之中,却没有影子!”鹤长老也是见识广博之人,心中蓦然一动,想起了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妖种,立刻嘶声道:“你是博……泽!”

    对面那男子脑袋一歪,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鹤长老脑海中立刻闪过了他在古书上看过的介绍:“博泽,古代异怪,擅控人影,反摄其身!”

    博泽乃是控制他人影子的妖怪。无论是凡人还是修仙者,身体与影子从来不会分离,就像是光暗相生的两面,博泽操控了人的影子,也就能对影子的主人进行禁锢和控制,修为越深厚,禁锢之力越强,除非此人身具大神通,能够挣脱它的束缚。

    鹤长老不知道这头博泽的道行有多深厚,然而此刻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实在沉重得有如泰山压顶,他连动一动小指头都难,刚才那扭头的动作,更是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前方的无面已经重新凝成了人形,也不再废话,重新举起黑剑刺了过来。

    鸠摩那女人,居然暗藏着两枚如此厉害的棋子!鹤长老知道此刻翻盘无望,长叹一声,遂不再挣扎,闭目等死。

    暗室中,这一剑刺到了他喉结前,只要再往前一寸,鹤长老这条性命就算交代在这里了,即使能够元神出窍,也不一定逃得出两大刺客的手心。

    然而大概是老天怜悯他命不该绝。就在这刹那间,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然后鹤长老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这一下绝处逢生的喜悦顿时溢满他的胸口,手指一弹,雁翎刀铮地一声弹起来护主,将黑剑斜斜地击飞出去,几乎是贴着鹤长老的面颊划过,让他情不自禁出了一身冷汗。

    百忙之中,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瞅了窗外一眼,正好看到月下的博泽满面惊恐之色,胸口、小腹上却绽开了血花,碗口粗细的藤蔓从他背后扎进、前胸透出,藤身上布满蓝汪汪的倒刺。这两根藤蔓耀武扬威地扭动了几下,将控影妖绑成了一只大麻花,然后呼地一声拖进了小园中暗影幢幢的竹林里。

    博泽的惨呼声,亦随之戛然而止!

    屋子里的两人,面容都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博泽原本就是诡异的妖怪,现在却有更加诡异的东西在对付它。并且鹤长老觉得那条藤蔓很是有些眼熟,这一时片刻之间,却是想不起来。

    他也没空去想,因为无面的攻势越发凌厉——他不知道博泽遇上了什么,但八成是没命了,能完成鸠摩大人任务的人只剩下自己了,他即使搭上性命也非杀掉对方不可!

    幸好趁着这会儿空档,鹤长老也腾出手将自己的法器取了出来,却是一副半尺长的棋盘,兜头往无面覆了下去。

    无面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鹤长老凭空不见了,而脚下经纬纵横,竟是站在了一张巨大的空白棋盘之上,并且棋格上放下了第一颗黑子。冥冥中,似乎有人告诉他,如果不跟着落子,或者他最后败北,这个棋盘空间会抹杀了他的存在。

    论杀人,无面是行家。但说到下棋么,他的棋艺只能说是呵呵呵了。

    因此,他在局中怔忡良久,直到被催迫的感觉越来越着急,才仰天长长嘶吼了一声,信手抓起白子,和莫名其妙的敌人对弈起来。

    鹤长老的卧室现在已经重归于宁静。他的呼吸仍然急促,后背都有些佝偻下去,却面向吞噬了博泽的那一处竹林暗影,沉声道:“哪位朋友前来相助,请现身!”

    林中悄无声息。

    鹤长老也不气馁,又接连喊了两声,才有一人声音传来:“不敢当,长老太客气了。”

    这个声音,赫然是从他身后传来的。鹤长老飞快地转身,毫不意外地望向了音源——这个声音,他现在已经很熟悉了,几乎每一天都会听闻。

    几乎在一个呼吸之间,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宁园长,这么晚了,还没有安寝么?”

    有个小巧的身影静静靠在博古架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正是宁小闲。严格来说,两人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然而此刻鹤长老再见到她,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没有去问那只博泽的下场。宁小闲进入隐流高层的视野时,几次三番最吸引众人眼球乃是她的力量惊人,就连两位门主也讨论过此事,大家却都忘了她的本体——噬妖藤。取一个这么拉仇恨的名字,噬妖藤真是能够吸尽妖怪骨髓精血的藤怪,博泽的下场还用再多说么?

    宁小闲不知道自己在鹤长老的眼中已经被打上了“更邪恶”的标签,只是笑道:“路过这里听到响动,随便进来看看,没想到长老这里好热闹,深夜仍有访客上门。”她好奇道,“这两人,也是隐流中人么?”

    人族不可能深入隐流腹地,再说这两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人类啊。鹤长老寂然,半晌之后才道:“他们是鸠摩门主手下,没有主上的命令绝不会出手。”他失魂落魄地扯出一个苦笑道,“我在隐流中任职数百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却不知哪里惹怒了鸠摩大人,让她要置我于死地。”

    宁小闲却不接话,只是探头往他背后那个空房间张望了一下,好奇道:“原来你这里一直都有访客么,人怎么不见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嘿嘿,鹤长老您为老不尊啊,该不会在这里金屋藏娇了吧?”

    不好,今晚连番变故,他这机关一直都没合上!里面床榻被一应俱全,看起来倒真符合她“金屋藏娇”的说法。若非修为深厚,鹤长老额上都要沁出汗珠,忍不住干笑一声:“宁园长,你说笑了,全隐流都知道我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哪来什么藏娇?”

    她眨了眨眼,奇道:“不会吧?我今天还遇上一个人呢,他说是你的房客,承蒙你的款待已经两个多月啦,莫非这人在说谎?”

    鹤长老大惊,压低了声音道:“此人在哪?”

    她往窗外一指:“喏,可不就站在那里么?”

    他又一次转头看了出去,果然这一回在月光底下又站出一个人,正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面容却是他很熟悉了。

    这是个人类,是他和宁小闲的老熟人。

    广成宫的多宝阁副阁主,李建明。

    他怎么会站在这里?鹤长老心念急转,暗中刚道了一声“不好”,背心却突然一凉,有锐器从他后心扎入。宁小闲已经悄然站近了他的身后。她的敛息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这一下趁着鹤长老心神大乱飘然靠前,对方竟无所觉。她出手的力道极大,鹤长老的护身法器才刚刚支开了护罩就被捅破,连阻慢她的速度都不能够。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后果哦。”她笑吟吟道。

    他后悔自己怎地如此大意,戛声道:“你也是鸠摩派来的?”性命得而复失的感觉,当真是不好。

    她嗤笑一声:“与她何关?这一匕,乃是为了因你而无辜送命的隐流妖兵而刺。”她这一匕首的角度选取得十分刁钻,起先用力极大,否则也不能压破他的护身法器,然而入肉之后精细入微,在堪堪扎至他的心脏前停了下来。她特地避开了几条大血管,所以伤口几乎没有流血。只消再往前递半寸,鹤长老保养得极好的心脏上,就要多出一个窟窿来。

    他心中一跳,口里却迷糊道:“你在说什么?”手上轻轻动了一动。

    她顿时将匕首一搅,扯得鹤长老痛哼出声:“你不用指望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对付我了,我可以保证,你一个指头也动不了!不信就来试试吧。”说罢,将匕首抽离,退开两步。

    这是什么意思?鹤长老心中虽然不解,但她既然自行后退,他断没有再束手就擒之理,正要旋身后退,哪知使了几次力气,身体还是执拗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一情景和方才博泽控制住他影子的情况一般无二,不对,禁锢之力甚至比刚才还要强大,他连转头这么一个小动作都无法办到。

    幸好宁小闲已经走到他面前,鹤长老注意到,她手中所执的不再是匕首,而换作了长剑。这把剑,他当日在秘境的水月镜中见到过。他咬牙低喝道:“你要如何,杀剐随意,但我却不是你能肆意戏耍的对象!”

    宁小闲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冷冷道:“说得倒好听,那么隐流的妖兵,那一万多条人命,就能任你肆意戏耍了?”

第429章 降伏

    鹤长老铁青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宁小闲指着已经走进屋子的李建明道,“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就是那道最明显的破绽!就算是鸠摩,看到他也会明白你干的好事,否则她为什么要派出这对刺客来取你性命?——我的幕后黑手大人!”

    鹤长老张了张口,待要辩解几句,却没说出话来。李建明在一旁冷笑道:“愿赌服输,你我相处两月余,我怎么没看出你是这般输不起之人?”

    正说话间,掉在地上的棋盘突然一阵颤栗。三人这才突然想起,棋局中还困着一个液金妖怪无面。鹤长老道:“没有我的妖力控制,无面很快就能破局而出。”

    宁小闲笑了笑:“不劳您老费心,这里自然有人应付。”撮唇吹了一记口哨,便有一只白色大鸟踏月而来,高近四米的身子轻轻一缩,就从小小的窗户里晃了进来,丝毫不见得勉强,鹤长老认得这是和她要好的白色重明鸟,也是个肉搏型的怪物。也幸好隐流妖怪的居所普通宽大,楼层挑高至少也达到了五米,似鹤长老这种身份所住的,天花板更是高达七米有余,若像华夏那样一层楼只有不到两米半的高度,那么七仔连脖子都伸不长。

    “这里交给你了。”她对七仔道,“速战速决!”

    七仔砰地一声炸起了浑身雪白的羽毛,嘿嘿道:“看我的!”

    就在此时,地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没有鹤长老的妖力为继,棋局终于支撑不住了。一道白光闪过,液金妖怪无面重新站在了屋子里。

    屋中突然多了这许多人,无面也吃了一惊,不过他目光一凝,立刻聚焦到鹤长老身上,顿时再度泛起浓浓的杀气。这杀气若有实质,笼罩在不能动弹的鹤长老身上,令他格外难受。

    七仔却踏前一步,挡住了无面的视线。在他身后,宁小闲两手分别抓住鹤长老和李建明的肩膀,笑道:“有人要见你,且随我来。”下一瞬,三人都不见了。

    无面虽然视线被遮挡,但神念中却感觉到三人的凭空消失,顿时一惊。七仔不满道:“嗨,嗨,打架的时候居然不专心,太不专业!”爪下发力,居然先冲上去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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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魔狱的底层空间,几乎是亘古不变。

    鹤长老都无暇端详这个突然出现的空间。他并没有被长天身上传来的威压所吓倒,但仍然像被抽去了脊梁一样慢慢跪了下去。

    大殿正中的这黑衣人身上,有他十分熟悉的气息,这气息陪伴他数万个日夜,早已渗入了他的骨髓、烙进了他的灵魂,令他无论离开巴蛇森林多远,被打断了几条腿,都要想办法爬回去。这便是源自巴蛇的生长之力。

    面前这人的身份,还用旁人多说么?

    鹤长老死死盯住地板,额上终于沁出了汗水,一滴一滴落到黑石地面上。他有心开口,喉间却像被异物堵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隐流的真正大BOSS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前,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没有抖如筛糠已算他镇定功夫到家,并且前方这一位看起来目光如炬,而他干过了那件亏心事,如何有胆子、有颜面去直面神君大人?

    长天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他这一开口,鹤长老顿觉身上压力一轻,忍不住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眼里流出泪水,却不敢言语。宁小闲站在一侧见状,才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长天对隐流中人的影响力。数万年了,他们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巴蛇森林之中,人人都知道惟有神君本人亲至,方能解开他们身上的生长之力恩赐,或者说是诅咒。这是多么绝望的等待和煎熬,苦盼到连希望都已经被打磨成寂灭的灰。

    如今神君赫然在前,鹤长老的眼中看到的,乃是脱困而出的希望,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犯下这样大错之后,还有没有可能留得命在,留待日后踏出巴蛇森林的那一刻?毕竟巴蛇大人在隐流中的传说早已被神话,他的真正手段却是无人知晓。

    “我知道你实力不足,只好借势。万把条人命不算什么,你若没有这点翻云覆雨的本事,此刻也没资格站在我面前。这本无大错,但你在隐流上下同御外敌之时,居然还袖手旁观,那便是形同背叛!此其一也。”

    “仙植园是隐流重地,也是数十万妖众所用灵丹的源头,你身为守园之人,居然敢炸毁它,还危及血梧桐,若无我们亲自出手,血梧桐已经不保。此其二也。”长天淡淡道,“你觉得,你该担何罪?”

    原来他都知道了,神君大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了若指掌!鹤长老霍然抬头,再不敢心存半点侥幸,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也只敢趴伏在地,哑声道:“鹤老儿该死!”这几个字重若千钧,他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之后就瘫软在地。

    长天转头对宁小闲道:“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待他?”

    鹤长老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个人精,又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心思顿时变得千灵百巧,耳听神君话语中透出淡淡的宠溺,立刻便知道宁小闲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也转过了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却是早知长天心意,闻言抿嘴笑道:“现下鹤长老于我们有大用,不杀为好。”

    鹤长老的眼睛顿时亮了,只听她又接下去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刑罚还得你来定,待涂尽回来了。”她突然话锋一转,“鹤长老,你为何要与鸠摩作对,甚至不惜借用外敌之手?”

    鹤长老抬起了头:“我自幼相依为命的妹子,就是死在她手里。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提拔我作了仙植园的副园长。嘿嘿,这等深仇大恨,我一直等着机会和她清算!”

    “嗯,原来是为了报仇,倒也说得过去。”她喃喃自语,眼珠子一转,“鹤长老,你想不想当门主?”

    这一下奇峰突起,堪称是神之转折。以鹤长老的镇定功夫,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愣愣道:“什么?”

    她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神君大人和我想知道,你费尽心机对付鸠摩,除了要替令妹报仇之外,还想不想当上门主?”

    场中一片安静。

    鹤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觉得这辈子心都没快得这么快过,连方才无面来袭时也不曾。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若答“不想”,说不定放过了平白大好的机会,若说“想”,万一是她出言试探呢?

    大概是他犹豫的时间太长,宁小闲一双好看的黛眉蹙了起来:“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痛快些!”

    经她这样一催,鹤长老的心里痒痒地,像是有千百只小蚁在爬挠,最后归结为一个恶狠狠的想法:去他吖的,老子已经谨慎了一世,就赌这一把了!他咬了咬牙,大声道:“想!”

    这大殿里甚是空旷,这一声“想”立刻远远地传了开去,激起阵阵回音,也令他提心吊胆地等着。

    “好。”长天的话甚是简洁,“我需要你攀上门主之位,助我重掌隐流。不过你先前不该拿我隐流儿郎们的性命去填你自己的欲|望沟壑,因此要罚你受幽冥玄火炙烤神魂三天三夜。这笔账暂且先记着,他日再算,你可有意见?”

    神火炙魂虽然痛苦,但比起保住性命又能坐上门主之位,简直不算是什么了。鹤长老大喜,伏地道:“大人英明,属下拜服!”

    宁小闲走到他边上,将手一伸:“把《化龙诀》交给我吧。”鹤长老哂哂一笑,果然从怀里掏出那册阴九幽的手抄本,递给了她。

    “时间不早了,你将博泽带走作为人证,明日一早就向鸠摩发难吧。”长天后靠到黑石椅背上,“要为我作事,就要先立下心盟血誓,这里还有一册上古禽妖的修炼法诀,你先收起来。”说完,挥手掷出一只血红匕首,以及一个小小玉简,掉落在囚徒面前。

    鹤长老大喜,拣起了血红匕首,痛痛快快地发了个血誓,这才双手捧起玉简,小心地站了起来。

    宁小闲揪住他的衣角,将他带离了神魔狱。

    此时在鹤长老的卧室中,七仔和无面的战斗也很早就结束了,白鸟已经化作人形,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主人家的软榻上。

    鹤长老才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无面,险些一记雁翎刀劈过去。不过他眼力极好,这一错眼珠子,已经发现这个刺客不过是在摆造型而已。矮小的侏儒保持着右臂前伸、左腿纵跳的姿势凝结在茶几上,看着已经不再可怕,反倒有几分滑稽,黝黑的体表上覆盖着一层薄霜,宁小闲伸手轻拍,拍下了一地的碎冰。

    鹤长老一愣,才恍然大悟:“无面的弱点不是强火,居然是低温!”

    “老头子还真有几分见识。”七仔笑嘻嘻站了起来。他自晋阶之后,口中能喷出苍冥神炎,以弥补远程攻击手段的不足,毕竟他也是重明鸟,自有这样的天赋。

第430章 相助

    不过这家伙和普通重明鸟又不一样,人家的神炎都是炙热高温,偏偏他的是极点冰寒。

    方才他和无面打了几个回合,这个刺客发现鹤长老已经消失自然无心恋战,转身要跑,被他用神炎冻成了一座冰雕。

    他说得轻描淡写地,但鹤长老乃是亲自经历过无面刺杀的恐怖,深知这场无声无息的搏杀显然又是惊心动魄的,只是胜利属于七仔而已,于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谨慎了。此时,他也发现卧室角落里还倒着一人,一动不动地,正是控影妖博泽。

    他的身上,还被藤蔓层层绑缚。可是宁小闲还站在七仔身边呢。

    鹤长老拧起了白眉,看了藤蔓一眼,又看了看宁小闲,终于道:“你不是噬妖藤!”

    她耸了耸肩膀:“我的确不是妖怪,我是……”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肯定不是妖怪,因为没有真身,可是她还能算得上人么?她修的可是妖法,身上流淌着神兽的神力,身边的伙伴,没有一个是人类!

    唉,想起来当真有些小伤感。她压下心头的不适,移开话题道:“我现在要走了。若今晚这两个妖怪没有回去复命,鸠摩一定知道刺杀失败了。还有好几个时辰才到天明,你一个人应付得来?”

    鹤长老捋了捋颌下的白须,傲然道:“我已有防备,鸠摩若打算在两个时辰内取我性命,那是妄想。她自己也清楚。”忍了忍,还是道,“宁……园长,姑娘……呃……”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七仔在旁边诘诘笑道:“叫女主人便好了。长天大人是我们主人。”

    宁小闲瞪了他一眼,对鹤长老道:“仍同以往一样,称我宁园长就好。”

    “园长。”七仔的暗示再明白不过,他又不傻,于是恭恭敬敬道,“您是怎么发现我遇险,又怎么会找到李建明?”

    她伸开手掌,上头有一只细蜂翻飞:“这是叮咛蜂,专司跟踪、查匿。我们早对你起疑了,这几日一直都在你的庭院外头放置了叮咛蜂。它虽然不能闯进你布下的结界,但这两个刺客前来,它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两人将李建明带出来放在了暗处,反身回去隐在园子里准备对付你,我就轻轻松松将李建明提了出来。”现下李建明被安置在神魔狱里,她准备回头再找他深谈。

    鹤长老道:“李建明在我的暗室中关押了两个多月,怎会突然被鸠摩发觉?”

    “李建明头一次来隐流作客,对这里的门道不甚了解。”宁小闲道,“你将他看管得虽严,终于也露了一丝马脚。他昨日趁你不备,放出了一个地阴童子,要我前来营救。可惜他不知道,在战争时期,所有土遁之术在巴蛇山脉皆不能用。这地阴童子一下地就惊动了隐流,被擒到鸠摩那里去了。原本要给我的口讯,也被她截了去,你的所作所为,自然暴露了。”

    鹤长老恍然大悟,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居然越谈越是投机,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这才道别。她收起噬妖藤,提走了无面,而鹤长老将神色萎顿的控影妖关进了机关暗室当中。控影妖的天赋十分出色,她已经从他身上提取了几十滴精血,几乎将这个原本就孱弱的妖怪抽成人干,方才出其不意控住鹤长老,她也是试用了博泽之力,实验证明,效果极好。天道自能守衡,博泽的控影天赋如此惊人,他的体质就很差,远比一般妖怪要疲弱得多。

    至于无面,这种介于妖怪和精怪之间的液态金属生物实在太稀有,行起刺杀之事令人防不胜防。若驾驭得好,以后对她会是一大助力。所以长天准备将它收进神魔狱里,交给涂尽好好调|教。

    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七仔传音给她道:“鹤长老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我怎地听得还是有些糊涂。”

    宁小闲笑了笑道:“不是你糊涂,这整件事确是有些复杂。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鹤长老的运气也真是很好。我从头给你说罢。”

    仙植园爆炸,是鹤长老胁迫天涯海阁的修士动的手脚。那一番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他又差人从点睛阁趁乱盗走了《化龙诀》。为了报仇,鹤长老在隐流内部经营多年,手下也有颇多党羽,自家人偷起自家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其中就有个机窍。千金堂堂主已经在隐流明说了,买走爆破蛊的不是隐流中人。这说法无形中就给大家一个印象,即幕后的主使者不是隐流中人。这也符合大家的意见,因为巴蛇之力是非常奇特的神力,它烙印在巴蛇山脉每个妖怪的神魂之中,只要他意图对巴蛇不利、对隐流不利,巴蛇之力就会阻止他这么做。炸毁隐流的仙植园,很明显就是在伤害巴蛇山脉,因此隐流自己也不认为这会是内奸做的。”她补充道,“这也是鸠摩一直没有怀疑到鹤长老头上的原因。”

    七仔似懂非懂,问道:“事实上呢?”

    “事实上,‘意图’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意图也可以解释为动机。”宁小闲解释道,“鹤长老若坚持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动机不在于损害隐流,而在于为妹妹报仇,并且他的后续动作是对隐流有利的,那么巴蛇之力考察了他的动机之后,就不会再阻止他了。举例来说,这也是琅琊在没有识破端木彦真正身份的时候,可以将青鸾交给对方的原因,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正在伤害隐流或巴蛇。可是我一喝破了端木彦是阴九幽分身的事实,琅琊身上的巴蛇之力立刻阻止他再同端木彦进行一切交易。”

    “人骗不了自己。鹤长老也不知道要自我催眠几千几万次,才能说服自己炸毁仙植园而不会心怀愧疚。从这一点上来说,最受煎熬的人正是他自己!”

    她长叹道:“天下何尝有完美无缺无漏洞的规则?哪怕是长天的巴蛇之力,依然有空子可以钻。长天作为生长之力的拥有者,我们肯定对它的效用心知肚明。然而这老头子实在是很聪明,居然能够找到这个漏洞,显然他先前也是试验过无数次了,才能准确地理解巴蛇之力的真正含义。”

    “然后呢?”

    “后头的一系列事件,果然大部分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将隐流的目光引向了龙象果成熟当日前来观礼的众仙派使者,鸠摩轻率发兵,讨檄这几个仙派——我敢打赌,鹤长老和他的手下在其中,必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否则鸠摩即使有这样的念头,也不会这样快速地作下决定。”

    “隐流低估了人族的反应,但鹤长老却没有。他反复研究过人类的品性,知道仙派重视门面大过一切,被人欺上门掳人这种事,简直是将他们的脸面丢在地上践踏,是万万不能容忍的,所以这场仗一定能够打起来。”她笑了笑道,“若你想问鹤长老为什么要挑起宗派之间的冲突,理由很简单——他手中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单凭他自己无法掰倒鸠摩的统治。只有势力的彼消而此涨,才会有希望和可能。”

    “而战争这种东西,就像长天所说的,只要开启之后就再也不能轻易结束,无率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只能猜到开头,却预见不到结尾。所以我才说,鹤长老的运气当真很好。”她一字一句道,“广成宫参战了,这就使局面更加扑朔迷离,谁也不知道战斗的最后走向会是怎样。最妙的就在这里,隐流内部对鸠摩的非议声一日日响亮起来,到如今已经足以影响她的权势。”

    “到了此时,谁是幕后黑手反倒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令鸠摩疲于应付的西部战争,已经来临。”

    七仔忍不住道:“照你这样说,鹤长老的计划很完美。可是现在又是哪一环出了漏洞,让鸠摩派人来杀他?”

    “傻小子!方才我和鹤长老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你长耳朵了没?”她忍不住用力揪下他一根羽毛,“凡事都不动脑,你家青鸾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莽汉?”

    七仔疼得吱哇乱叫:“嗨呀,痛死了!青鸾就喜欢我这样的,你以为人人像你一样,偏喜欢又别扭、心眼儿又多的?”

    “你说什么?”她柳眉倒竖。不过七仔面色突然一白,紧接着往地上一揾,有气无力道:“长天大人,我错了,我不敢了!”却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长天先一步出手,通过心盟血誓施惩于他。

    “哼,你听好了。”反正走回去的路很长,她不介意给这只没心没肺的鸟仔再说一遍,“广成宫之所以会参战,是因为李建明在巴蛇山脉外围失踪了。而鹤长老之所以暴露在鸠摩视野中,是因为他将李建明关在了庭院的密室里。”

    “哦。这两件事,都和李建明有关嘛。”七仔想了想,然后老老实实道,“不懂!”

    她有时真羡慕七仔,活得率性而为也是一种幸福啊。往好了说叫随心所欲,往难听点儿说,就叫没心没肺了。

第431章 破绽

    “你那脑容量,该扩一扩了!”她手里转着那根白羽玩儿,“广成宫现在受到阴九幽的暗中影响,李建明在巴蛇山脉失踪,很可能就是阴九幽派人下的手,要栽赃到隐流身上。反正咱们这个妖宗一向不喜欢人类,就算对人类的使者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奇怪。大概连阴九幽也没想到,隐流居然出手掳走各派使者,挑起西北部的战争。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阴九幽当然是乐见其成,并且还要想法子让广成宫派人来参加战斗,一方面削弱了隐流的势力,一方面又能够收获许多无主的修仙者魂魄,两全齐美啊。”

    “李建明也有两把刷子,居然没死在阴九幽派来的人手里,反倒被鹤长老所救,捡回一条性命。”多亏她现在肺活量大得惊人,才能说上这么长一段话而不必大喘气,“鹤长老心里明白,一旦将李建明交出去,广成宫没了参战的理由,说不定只好撤走军队,这水可就搅不混了,届时隐流的敌人再度变弱,鸠摩身上压力减小,鹤长老的逼宫大计也就会受到影响。”

    “既然李建明如此重要,何不一刀杀了,空留后患?”七仔终于听出一点儿门道了。

    宁小闲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李建明杀不得。万一鹤长老成功上位,他还要打出李建明这张牌,来换取与广成宫议和的机会,因此只能将他好好养在自己府中。”

    “偏偏李建明也很机灵,被囚了这么久终于找机会送口讯给我,可惜他放出来的地阴童子被鸠摩的手下截走了。我刚才已经问过了他,他这人还算谨慎,没在口讯里将我的姓名带出,所以鸠摩也不知道截获下来的口讯是要送给谁,好比天上打下来一只信鸽,你只能截获它脚上的消息,却不知道是要到哪里去。不过那里头的内容,已经足够她将这名人质的所在地定位到鹤长老居所了。如果你是鸠摩,突然发现鹤长老偷藏了李建明这么重要的议和棋子,匿而不报,你会作何想法?”

    七仔想了想道:“李建明曾是受邀前来的嘉宾,所以鹤长老在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将他软禁起来,不愿交给鸠摩,说明……说明他另有居心,不希望目前的战局得到缓解。”

    “不错。即使是我们也能猜到,不希望目前的乱象得到缓解之人,很可能就是推动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更何况坐在那般高位上的鸠摩?”她冷笑一声,“哪怕只是一丝怀疑。可是你别忘了,这里是隐流,不是人类的署衙,只要首领心中存疑,何须什么证据就能将属下给轻松杀了。此事甚是机密,她不愿惊动旁人,这才派了心腹刺客前来暗杀鹤长老、抓走李建明。”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暗叹一口气,鹤长老百密一疏,差点丧了自己的命。凡事皆是过犹不及,他在隐流内部并非没有党羽,然而鹤长老这人偏偏过于谨慎,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人也不信,否则只要将李建明放给属下看管,即使走漏了风声,鸠摩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若非她这一群人出手,鸠摩此次可就要除去这个心腹大患了。这局面,是鹤长老不愿看到的,也是她和长天所不愿看到的。

    没错,长天已经等不及走完大雪山,就要想办法将隐流的权力收回。两人始终心照不宣的是,她这趟西行充满了不确定性,越接近终点,两人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如果终不能得偿所愿呢,如果找不到南明离火剑呢?阴九幽的势力已经注意到她,如果她不能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那么当阴九幽处理完了广成宫然后将目光移向她的时候,她会不会像锤子底下的核桃,被噗地一声敲碎?

    长天和宁小闲原本的构想,是打算以脱解出巴蛇山脉为饵,将琅琊诱入神魔狱中,交给长天发落,迫他立下心盟血誓,如此就能控制了隐流一半的权力,没想到半道中杀出个鹤长老来。说起来,鹤长老和他的手下虽然计议已久,然而这一次突然发难,还是有些仓猝了。

    究其缘由,竟然是琅琊从端木彦手里得到了迷魂汤。

    也是她这回与鹤长老交谈才得知,他有一门绝技谁都不曾透露,名为“丛林之语”,意思是他能同树木交谈,获取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要知道,即使是林卫也只能隐约地感知树木的情绪,并且令丛林听命于己,却不如鹤长老这门本事了得。这里可是巴蛇森林啊,是由无穷无尽的接天巨木构成,鹤长老拥有这门本事,当真是刺探军情无往不利。

    与端木彦的纠葛,当时在场的活人只有琅琊、青鸾和她,可是周围都是树木!后来青鸾引出了隐流妖众,鹤长老自然知道那里出了大事,他只消于事后到场一游,就能从林木那里得到事实的真相。可是宁小闲最后与琅琊的交谈,因为使用了传音之术,周围的树木并不知晓,所以鹤长老得知的完整版本是:

    琅琊门主打算喝下迷魂汤,脱出巴蛇山脉!

    尽管鹤长老也知道琅琊必然留了后手,但此举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万一在琅琊失忆的那段时间内,鸠摩夺权了怎么办?鹤长老隐忍这么多年,如何能任凭鸠摩坐大?所以虽未准备完全,却已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所以说,信息的不对称,往往就是悲剧的开始,若是他知道琅琊得了宁小闲的承诺,准备等上一段时间,恐怕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出手了。

    所以仅仅隔了几天之后,仙植园就发生了爆炸,此后一系列事件层出不穷,将平静了多年的隐流搅得天翻地覆。琅琊当初曾怀疑青鸾或宁小闲走漏了他要服食迷魂汤并暂时离开隐流的消息,其实这事儿是鹤长老作计泄露给鸠摩知道的。

    七仔不解道:“鹤长老都将隐流搅得天翻地覆了,怎的长天大人还愿意用他?”

    他这话说出来,宁小闲就抚了抚他的白羽,笑而不语。

    “鸠摩刚愎自得,其才不堪大用,并且这个女人也不易于接近。”却是始终沉默的长天接口了,“与其如此,不如选择心计深沉得多的鹤长老,只看他这一手谋篇布局,就知道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自己也明白,我交给他的最后一道试炼,乃是如何将鸠摩从门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如何换他自己坐上去。这个我可帮不了什么忙,端看他自己发力。”

    “鸠摩那个蠢女人,岂不知打蛇不死随棍上的道理?”长天说起这话毫无忌讳,虽然他的本体也是一条大蛇,“距离天明还有两三个时辰,正是她和鹤长老实力此消彼长的关键时刻,她若此时不将鹤长老拿下,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了。这事儿,我们明白,鹤长老也明白。所以我们离开,就要看他自己如何应付。”他冷笑了一声道,“不过鸠摩于战局和时机的把握并不敏锐,我很怀疑她将大好机会就这样平白放过了。”

    七仔长吁了一口气道:“终于听明白了……一点点,当真是不容易。不过您和女主人,又是怎么发现鹤长老是幕后黑手的?”

    “没有发现,只是怀疑而已。”长天更正他道,“方才小闲说得对,修仙者不像府衙的捕快,只须有疑心即可行事,哪里要讲究什么证据?”

    七仔不死心道:“那总有个苗头吧,隐流这么多人,凭啥就怀疑是他干的?”

    “很简单。仙植园里的爆破蛊安放得极有水平,其中有三枚都放置在能够造成最大破坏的地方,说明他对仙植园的布局和灵草分布了若指掌。然而最后一枚却偏离了正确方位,没有给隐流造成最大损失。”

    “您是说,放在血梧桐暖房附近的那一枚?”七仔对这件轰动隐流的大事也有耳闻。

    “不错。若要隐流损失惨重,他就该连血梧桐一起炸了才对,然而这枚爆破蛊的位置却离它很远。前三枚都布置得如此之好,没道理只差这临门一脚。惟一的解释是,这是有意为之。鹤长老担任仙植园副园长数百年,不会不了解血梧桐的珍稀性。这株灵木每日都由他亲自料理,必是有了深厚感情,终是不忍它毁在自己手里。”长天森然道,“他这点儿怜悯之心救了自己,若他连血梧桐都不放过,就是再有才干,我方才也会直接杀掉他。毕竟我要的是智者,而非残忍无情的狂人。”情义这种东西,本就是上位者约束手下最有用的招法之一。

    “可是爆破蛊毕竟也差点儿炸死了血梧桐。”

    “爆破蛊这东西毕竟才问世不久,鹤长老哪知道它的威力如此巨大?血梧桐终归是受了波及。但凡计划,总会有疏漏之处,这个也不完全怪他。”宁小闲接口道,“如果鹤长老存心要让血梧桐死掉的话,后面就不会那么尽心护理了。他对这株神木的感情也复杂得很,一方面不愿让我治好它、坏了他的计划,一方面又担心它死掉。”

第432章 鹤长老的反击

    “除此之外,我医治血梧桐那一天,被派来袭击我的刺客很有针对性,身手极是隐蔽、机敏,显然幕后之人是通过水月镜看到我在秘境中的表现,知道我力量巨大,才据此派出了天十三号想一举干掉我,这就将嫌疑范围缩小到隐流的高层之中了。”

    “隐流的高层当中,对仙植园了若指掌,又对血梧桐有深厚感情的人,能有几个呢?”她踢走了路上的一块小石头,“我们的第一个对象其实并非是鹤长老,只是我担任新园长之后,他对我太好、太配合了,甚至主动帮我担下了许多重任。”

    七仔翻了个白眼道:“帮你做事也有错?”

    “有。”宁小闲笑道,“换了你是仙植园的副园长,已经手掌实权数百年,上头突然空降一个园长压到你头上。你会怎么对待新来的园长?”

    七仔想了想道:“我行我素,不理会他?”

    “若像你所说,那还算厚道了。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正常人的做法都是表面和和气气地,背地里拢下排挤之,或者搬弄些是非,或者暗中给些小鞋穿。这才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这种职场经验,她在华夏并未习得,也是在这个世界走了好几百万里的路程才慢慢看会的,“放到鹤长老身上却是事出反常了。无论是人是妖,能这样大度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根本看不上这个园长之位。那你说,他所图谋的有多大?”

    “长天已经说了,我们只是怀疑而已。然而有这样的怀疑就够放手行事了。”她嘿嘿道,“我们的运气也当真不错,只守了两天就找到了李建明。”

    李建明已经知晓了神魔狱的秘密,长天是不会放过他了。他在广成宫内受排挤,也早有去意,当下和长天、宁小闲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待此间事毕,就投在宁小闲手下做事。他虽是个修士,但在多宝阁经营多年,于行商、策划一事颇有心得,也是个很不错的商业人才,宁小闲手里便是缺这样的。

    从头至尾,几人都不曾谈论过因为鹤长老的布局而死去的一万多隐流妖众。

    战局如棋、人生如棋。权力斗争之中,一定会有棋子,一定会有牺牲品。她现下步步小心,一点一点提升自己的实力,所图的,也不过是日后不当别人的棋子、不任别人摆布罢了。

    ===

    一夜无梦。三个时辰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标志着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长天通过心盟血誓得知,鹤长老安全无恙,鸠摩这一晚上派人行刺失利,没有再轻举妄动。大好机会既然就这样被轻轻放过,于是轮到鹤长老发力了。

    与鸠摩不同,鹤长老的目标明确,并且动作很快。才到这一天傍晚,宁小闲就接到了如雪片一般往四面八方传递出去的消息:广成宫在巴蛇山脉丢失的特使李建明,实际上是被鸠摩门主给拘禁起来长达两个月之久!

    明明是鹤长老他老人家自己干的事,居然有脸栽到鸠摩身上,宁小闲也算对这老货的皮厚程度有了新的认识,真可谓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不过这一拳的确也是出得既狠且辣,达到了效果,鸠摩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胸口如遭重击,差点儿吐出血来,偏偏这消息已经四处走漏,堵也堵不住了。

    这么匪夷所思的消息,居然就被大家认为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因为李建明同学站出来指认了!妖众里还有头脑清醒的家伙,信不过李建明,不过没关系,由于李建明曾发消息向鹤长老求救,所以昨天夜里,鸠摩门主还派出了心腹博泽,想要作掉鹤长老,杀人灭口!这消息也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博泽没有得手,反倒被傅长老逮了起来,当作了重要的人证。

    落在一个修为精深的丹师手里,身体孱弱的博泽这一个晚上过得有多悲凉,完全可以从他指认鸠摩的速度得以验证。这两个证人一站出来,鸠摩一方顿时陷入了被动,尤其博泽原本是鸠摩的心腹,背地里帮她作下了不少勾当,他的供词事无巨细,翻出来许多陈年往事,是连鹤长老都不曾想过的秘密,比如隐流里某个高层突然不见了,原来是鸠摩大人命手下作掉的——此前众人只是怀疑,现在则是确信了,人家也有亲友,再看待鸠摩的眼光就特别不善。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指证让人第一时间就联想起前些日子天涯海阁那位长老对鸠摩的指证:勾结外敌、祸害隐流。多数人原本对他的指认嗤之以鼻,现在却要多加思量了,毕竟谣言这种东西有“三人成虎”的深刻本质,假话说多了都会成真。

    无聊多时的隐流上上下下这两日过足了八卦的瘾,连宁小闲都没想到,多数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鸠摩将李建明拘禁起来的消息。李童鞋其实长得还是一表人才,所以这流言传来传去,最后居然变成了鸠摩大人和人族特使李建明的桃色新闻,以至于许多妖众说起鸠摩和鹤长老的这一场博弈,几乎是左脸上写着猥字,右脸上写着琐字,眉飞色舞地以门主大人不得不说的情|色故事为开头……谁让鸠摩的私生活原本就比较豪放呢?

    “原来男人也这么喜欢八卦!”宁小闲接到这消息时,几乎要笑倒在长天怀里,“这还是战时呢,若换在平时,指不定要翻出多少个谣言版本来。”

    “这些版本,说不定也是鹤长老命人放出来的。”长天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嗯,很嫩滑,手感很好,“诚如你所说的,桃……色新闻,对当权者的威信打击极大。鹤长老已经等不及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了,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重拳击倒对手才行。他若想要赢得我们的支持,就要先展现出自己的本事才行。”

    嗯,鹤长老的思维很超前啊,居然懂得用上地球人惯用的伎俩。不过他的功力只有这个水准的话,还不足以将鸠摩拉下来哦。

    她一边思忖,一边伸着手指在长天的锁骨上勾勾划划地玩闹。谁说美人骨专指女性的?美男子不穿中衣的话,黑袍底下的锁骨看起来也是若隐若现,格外诱人。结果长天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眼眸的颜色飞快地变深了,而她指尖抚触下的皮肤很热乎呢——长天的体温平时很低,低到夏天时可以帮她解暑降温,只有动|情时才会变得滚烫。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的身体可比他的嘴巴诚实多了。

    她低着头吃吃笑,没看到长天眼底的悸动。

    随着年岁渐长,这丫头明亮的杏眼中时常不经意地闪过一点点媚意,待真要仔细去看又捕捉不到,挠得人心里痒痒地。她快要二十岁了,一颦一笑中渐渐带出了女子成熟的韵味,不再是四年前小村里那个青涩的小姑子,即使放在这芳菲妖娆满园的巴蛇山脉,她对异性妖怪的吸引力也不比那些艳丽的女妖来得小。事实上,最近已经有不少妖怪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向她示爱,但都被她拒绝了,有言语上的,也有行动上的。前不久,她还将一个妄图打破结界偷入领地的偷香小贼扔上了半空中。

    这四年里,只有他不分昼夜地陪伴在她身边,眼看着她像蔷薇一样慢慢地成熟、绽放。他喜欢她带着狡黠笑意看他的模样,也喜欢情浓时她眼中的迷离,因此倍加厌恶其他男性望着她的眼神。他渴望她渴望得要死,但又不想在神魔狱内行那等周公之礼,她值得更好的。

    唉,要到何时,他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她身前,宣示自己对她的所有权呢?

    他突然低下头,在她肩膀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哎呀!”疼啊,他突然发的什么疯!宁小闲顿时眼泪汪汪,多亏她修炼有成,这一口要是咬在凡人身上,恐怕连皮肉都撕扯下来了。这家伙越来越喜欢动口咬人了啊,从什么时候起染上的臭毛病?!

    旁边的穷奇低头不语:“我能假装我不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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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长老面临的问题其实是两个:一,如何将鸠摩拉下来;二,如何把自己抬上去。这两件事其实是独立的,哪怕他将鸠摩扯下了门主的宝座,又凭什么能让自己坐上去呢?在隐流里,这个位置人人争抢,可不是有德者就能居之的。

    鸠摩也不是光会被动攻击的木偶,她手下的团队也依样画葫芦,在隐流中散布了关于鹤长老的许多流言,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指控他炸毁了仙植园。

    不得不说,有时真相就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可惜鹤长老已经致力于个人口碑数百年,其严谨认真的生活和工作作风早已深入人心。就凭他平时工作的兢兢业业、照顾血梧桐时的废寝忘食,谁能相信他狠得下心来炸毁相伴了数百年的仙植园,天下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谣言么?

第433章 战局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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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老货的动机很不纯良,大概许久之前就有篡位自许的念头了。最重要的是,鸠摩安给他的谣言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位女门主也是嚣张惯了,忘了谣言这种东西如果找不出人证物证来支撑的话,也只不过是苍白无力的文字游戏而已,和鹤长老放出来的有理有据的大规模杀伤性指责不可同日而语。

    到了这步田地,鸠摩也不敢再派人行刺鹤长老和李建明了。开玩笑,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别说她派人下黑手了,现在这两位老兄就是意外遭受了人身伤害,大伙儿都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其实,如果让宁小闲与她易地而处,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任何人的非议,先将鹤长老杀了再说,以免夜长梦多。民心这样东西,完全可以事后慢慢弥补嘛。

    况且,看样子老天也不愿意帮着鸠摩。隐流两大高层打口水仗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西北联军又发动了攻击,这一回他们的举动真正惹毛了隐流。

    西北联军这一回的武器是火。巴蛇森林其实是不怕火的。别说有隐流的手段维系,就是普通森林也有自己的御火机制,否则秋冬季一把野火烧起来,难道数十万顷森林就会付之一炬?这事情在历史上可从未发生过。巴蛇森林是隐流的老巢,类似于敌人采用火攻战术这种事情,更是被推演了无数遍,做足了防御机制。巴蛇森林疆域虽然广袤,但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林卫在森林边缘巡逻,以林木为自己的耳目,将这片森林变成人类禁区。

    不过卓尔秀还是想出了对付巴蛇森林的办法,呃,局部的。听到这消息时,宁小闲正在吃午饭。

    “什么,这世界上真有芭蕉扇?!”她惊得鸡腿都掉在茶几上。姐虽然往西走,但这特么不是西游记好么?!长天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大姑娘家,矜持些好么?”

    “什么是芭蕉扇?”刚下战场的七仔和青鸾结伴而来,一身白羽被炙得灰黑,还烧坏了好几根翎毛。青鸾的面色也很难看。

    经过青鸾解说,宁小闲才明白,卓尔秀拿出来的法器不是西游记里那柄神通广大的芭蕉扇,而唤作神风扇。通常来说,一名修仙者的本命真火数量极有限,除了丹师能够驭出更多的真火之外,修仙者能放出来对敌的本命真火一般不会对同等境界的人或妖造成太大困扰,这也使得本命真火的用途多半是炼丹、炼器、刑讯而非对敌,拿来放火烧林这种事更是不要妄想了。只有如青鸾这样天生有御火神通的妖怪,才能烧毁部分森林。

    而巴蛇森林根本不畏普通的火烧。

    神风扇只是一柄地阶下品的法器,其作风只有一项:喝令火借风势。这其中的“火”,也包括了真火。直白地说,令修仙者在林中纵火,然后拿出这扇子使命地扇,就能卷出巨风,帮助火势不断扩大。不过卓尔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把扇子,品阶虽不高,但对上森林来说,效用却是非凡。

    当然,巴蛇森林太过广袤,里面还安排了其他神通机关,神风扇就是扇到损破也不可能将这座横跨了数个大州的森林全部烧光。卓尔秀的动作,其实就是往隐流脸上掴耳光了。原本在森林里龟缩不出,还能自我解嘲说是不与西北联军一般见识,如今人家都欺上门来放火烧山了,再没动作那可就要被世人笑掉大牙。

    历来傲慢的隐流,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鸠摩又发兵,和西北联军狠狠干了几架。不过后者也很狡猾,一见隐流出山,立刻缩回红云台地数千里之外,一待隐流回山,立刻又上前骚扰,深得“敌进我退,敌疲我扰”的要义。这样反复几次,鸠摩也不得不发兵追了过去,否则再折腾几次,士气都要被耗干净了。可想而知,战斗的结果对隐流来说,不怎么美妙。

    幸好,一直磨蹭不作为的琅琊,这回也接应了她一次。所以隐流这一仗败得不算太难看。到了这个时候,明眼人也已经看出鸠摩的团队实在没有什么军事才能,所以先前因为停战而一度中止的抱怨情绪再次开始蔓延,并且愈演愈烈。

    迫于压力,鸠摩也不得不找来李建明,要求他返回宗派澄清事实,令广成宫退兵。可是她的亲卫在护送,或者说押解李建明的过程中,把人弄丢了!众目睽睽之下,李建明从鹤长老的保护下走了出来,然后跟着鸠摩的亲卫前往林中宫殿时莫名失踪,这该让隐流中人如何发散性思维呢?毕竟这里可是隐流,除了巴蛇翻身这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之外,还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掌控在手里的。而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在隐流腹地消失不见,这绝对需要能够说服大众的理由。

    鸠摩手里,并没有这样的理由。所以大伙儿自行脑补,李建明或许是被人暗中作掉了?

    当然,这事儿是鹤长老来央求宁小闲办的,天下也许只有她能利用神魔狱使李建明在隐流之中人间蒸发。再说她也不想将李建明交还给广成宫——他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鱼入鲨穴,不可能再活着回来了。

    这消息传出去,鸠摩的威望掉到了谷底,于是鹤长老知道,自己苦等多时的机会终于到来。

    他以长老的身份,向琅琊提出了领兵的要求。依照隐流的规矩,长老是没有领兵的权力,不过琅琊这回居然同意了,划拨给他七千人马,并且这七千人都是实实在在的精兵,没有掺半点水分。

    嗅觉灵敏的人,这时便察觉出了鹤长老和琅琊之间隐隐存在某种联系了。最早了解到这种关系的,自然是宁小闲和长天。她当时问鹤长老:“你是如何说动琅琊帮你对付鸠摩的?”若是于己无益,哪怕琅琊对鸠摩没好感,也不可能伸手相助鹤长老。

    “我爬上门主宝座后,会将如今由鸠摩掌管的蔷薇堂和兼济堂让给他。”鹤长老笑眯眯道,一副老奸巨滑。

    她听完也不得不佩服这老家伙的算盘打得贼精。蔷薇堂专管暗杀,兼济堂则是兵马调度的中枢,这两个堂若割给了琅琊,后者势力大增,又怎么会不答应?至于鹤长老,他慷他人之慨的时候并不心疼,而他掌权的时候更不会——只要长天大人脱困而出,这整个隐流都要收回股掌之中,还能少得了这两个堂口么?

    根据宁小闲给出的建议,鹤长老攥着七千人马居然兵分三路,分头去袭击西北联军中的三个小型仙派的驻地。对方不防隐流突然转变了行事风格,所以鹤长老的队伍势如破竹地突入,打了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次行动,可就让西北联军炸锅了。谁也不想前方打仗的时候,后方大本营起火啊。不可否认隐流的行军速度比起西北联军要快出好几倍,现在切换回一开始的闪电游击战术,西北联军又要头疼了。至于他们在巴蛇森林的挑衅行为,隐流并未派出妖兵,而是采用了另一种战斗方式:但凡有人来烧毁山林,林卫就会临时点化树木,变为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扑向始作俑者。依靠强大的生长之力,被烧坏的林地,只需要一年时间就能修补如初,因此隐流并不担忧。

    隐流的战斗至此重新遇到了转机。接到前线消息的时候,鸠摩狠狠地将座边的龙纹香炉一扔,砸在面前跪伏的堂主头上,丰满的胸膛起伏不停:“废物!打了两个月,连四场胜利都没捞着。鹤老头一带兵,怎么就前线大捷了?我养你们何用!”

    这个倒霉蛋不敢运妖力抵挡,香炉砸上去,咣当一声脆响。他沉默地等到鸠摩发完了火,重新坐了下来,这才道:“鹤长老手下新收了几员妖将,是从奉天府大公子手下逃跑过来的,原来都曾经上过北方前线,和北方的宗派作战过……”

    鸠摩冷笑道:“你们倒是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手下怎就没有这样的人才?”

    这人不敢多说,过了一会儿才道:“您要我们查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鹤长老这些年来拉拢人心,蔷薇堂、荆棘堂、清鸣堂内都有他的人了。长老席里面,和他走得近的长老也有五个之多。”

    鸠摩面上变色道:“这么多人?”面上怒色收敛,想了想道,“将人头都认好。这场仗一打完,须先下手为强。”

    ===

    战局又僵持了半个多月。隐流坚持将这样的小股游击战术进行到底,西北联军的大部队在外头,宗派里就较空虚,每每被隐流逮个正着;而若是他们唤回在外驻守的修士军团,西北联军驻扎红云台地的人数一下子锐减,隐流就派出大部队迎头痛击。

    几次三番这样过招,双方都觉得很累。

第434章 议和

    最后,鹤长老依从长天的建议,最后一次突袭仙派的老巢成功,并且掳走了七八十个俘虏。他事先也是派荆棘堂的高手他细做过功课,掳走的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路人甲,而是某掌门的配偶或者小三、亲生子或私生子,又或者是关门弟子这样的重要角色。

    兵不厌诈。西北联军能放火烧隐流的老巢巴蛇森林,隐流就能无下限地抓人质来谈判,西北联军顶多暗地里咒骂几句,明面上还要去央求卓尔秀。此时西北联盟才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和广成宫援军的最大不同之处,乃是在于——自己这帮人的基业就在大西北,惹毛了隐流,对方隔三岔五上门找碴掳人,那真是不胜其烦,而广成宫的老窝在中部,隐流可祸害不着他们,换言之,广成宫的援军可没有自己这些顾虑!

    这才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的真正原因啊,隐流扮演的就是地头蛇的角色,无论广成宫是打是留,他们完全可以把气撒在西北联军当中的其他宗派身上。想明白了这一层,众仙派忙不迭地找卓尔秀哭诉,要求联军与隐流议和,中止争端、救回俘虏。

    这一趟西行,卓尔秀接到的上级命令也是语焉不详,只要他“援助西北联盟,就李建明之事责难隐流”。广成宫内即使是阴九幽掌了权,也不会发出“和隐流死磕到底,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这样的脑残命令。所以卓尔秀现在的成绩,也应该可以拿回去交代了。至于李建明失踪之事,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挽回面子的开战借口,并且西北联盟获得了情报后也知道,隐流已经查到了仙植园爆炸一事是天涯海阁干的,李建明的失踪,或许和隐流真没多大关系。

    这世界上除了阴九幽之外,谁特么就是喜欢打仗了?这种情况下,卓尔秀也有了停战的心思,只是面子上还有些过不去。不过隐流这一次也将时机把握得很好,因为长天在听完战报分析之后,断然吩咐鹤长老:“去找卓尔秀,主动议和。这场仗,打得差不多了。”

    争斗的两边,一方是郎有情,一方是妾有意,所以这议和一事很快就定了下来。三天后,征得了琅琊和鸠摩同意的鹤长老作为特使,将与西北联盟派出的代表卓尔秀谈判议和,地点就选在红云台地距离巴蛇森林三千里外的一处大裂谷之中,正好是两军对垒的中央。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鹤长老的个人安危就变得极其重要,因此除了带上心腹手下以及蔷薇堂的刺客贴身保护之外,宁小闲也带着七仔一同前往,涂尽则留在神魔狱中观望。

    这处议和的地点选得极好,是极开阔的隘口,视野所及,只有一成不变的红土高原。欲穷千里目,来这里就对了。附近只有寥寥几丛低矮的灌木,几乎没有埋下伏兵的可能。

    谈判双方加起来不到二十人。本来商议的就是和平进程,又不是打架,无须带太多人同行。但换句话说,带什么人来,就成了很关键的问题了。七仔变成了人形,宁小闲站在他身后,衣服宽大,又用一顶帽子遮起了自己的容颜。当她运起敛息术的时候,气息变得雌雄莫辨,别人即使是扩展开神识,也看不到她的真面貌。

    按理说,现场也没人有这个闲心,因为隐流的蔷薇堂成员就是这个打扮。

    西北联军的人已经先到了。她不经意间抬起眼,然后脚步微微一顿,心中暗暗称奇:怎会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撞见这个家伙?

    不过她没空去多想,因为自己这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地点,然后停了下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敌方主帅卓尔秀的模样。这人长得并不粗犷,修仙者的体质让风霜无法停留在他脸上,因此这反倒是面皮白净、身形挺拔的美男子,不过和站在他身边的人相比,倒要相形见绌了——那个银发红瞳的家伙今天穿得很低调,只着一身浅灰,襟口和袖上有铁锈色的刺绣,但他本人就是个发光体,无论站在哪里都足够引人注目的了。

    卓尔秀满面微笑,先通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指了指身边这人道:“这位是今日的见证人,奉天府的二公子汨罗。”随后依次介绍了身边的重要人物。

    这算是有个良好的开始吧。鹤长老向二人点头示意,也粗略地介绍了一下己方人员,随后举目四望,发现这里实在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忍不住皱眉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立刻站出来一个妖怪,咒语也不须念,只跺了跺脚,大伙儿面前的红土就缓缓拱起,随后凝成了一张宽阔红石桌子,几张结实的凳子。

    这是个天赋擅驭土的家伙。

    鹤长老令他呈上这一手倒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谈判总是要坐下来谈,才不容易动肝火——这种现代谈判的细节,经宁小闲一介绍就令他很感兴趣,转眼就记下来实施。卓尔秀目光中也没有半点波动,反倒是汨罗这个局外人看得兴致勃勃,眼光在鹤长老后边儿的人身上来回扫荡个不停。

    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就很是枯燥了,双方都想争得些利益,并且无论是卓尔秀还是鹤长老口才都相当不错,短时间内,谁都很难说服谁。这种场合,她也最是讨厌了。

    正当她百无聊赖,看似低头垂眉其实是从帽沿四处打量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了起来,突兀得令她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也来了?”声音中带着三分笑意。

    这声音太熟悉了,正是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骚狐狸。她有气无力地回复他的传音道:“隐流里呆得无聊死了,没事可做,跟来看热闹。”

    “我真好奇,你一个人类居然能在隐流里呆上那么久。”他们之间一直用地阴童子保持着联系,直到隐流进入战备状态,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通联。那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了,没想到她直到现在还没离开隐流。看来她着手进行的巴蛇之事,并不顺利。

    她得意洋洋道:“姑奶奶现在还是仙植园的园长。”

    对面的汨罗眼皮没睁开,长眉却是微微挑起,显然心中惊讶:“隐流的人都瞎了么?”若说她能长久地留在隐流里,倒没甚值得惊讶的,徐弄幽就能做到这一点。不过,以封闭和顽固出名的隐流为什么会让一个人类执掌仙植园?

    “咳,怎么说话的呢?”她不满道,“你怎会跑来这里作什么调停人?”

    “和你一样无事可做啊。天太冷了,北方战场已经停战了两个月,一时之间找不到事做了。”他懒洋洋地回应道。

    这人说话绝不可尽信,十句里有七八句是假话。她暗地里撇了撇嘴,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抢先道:“你的凝香露已经售卖了好几个月,不想知道近况么?”

    “废话少说。”她也好几个月没和宁羽联系了,不知道手里这些从商的家伙将生意进行得如何了。

    “凝香露是从中州开始售卖的,起先在天都的名流中间推广,随后才递进到寻常修士手中,仅仅是一个月时间,第一批货已经售罄。你那手下宁羽没料到它会如此吃香,备货不足,中间断货了半个月,待得新货产出后,才重新投入整个中部和南部市场。有其他势力想插手,查清楚宁记后台有我一份儿的时候,也就揠旗息鼓了。”

    她吃了一惊,料到这东西会受欢迎,没想到竟受此热捧。她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不论在哪个世界里,时尚和潮流总是由上层社会的名流带动的,这就是法国巴黎周、奥斯卡颁奖典礼为什么被誉为时尚风向标的缘故。上游社会的女子首先使用的东西,必然很快就会被平民争相购买和仿效。

    更何况,加快修行速度,这可是她的凝香露实打实的效果,半点水分也不掺。

    说到底,还是汨罗的营销手段高明,他本身就是长袖善舞的妖孽,又在奉天府里执掌大权,推广这样的东西岂非是轻而易举?

    她没有说话,但亮晶晶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的激动情绪。汨罗看得好笑,忍不住出言调|戏道:“这开门红可有我一大半功劳。你要如何谢我?”原本他是应了卓尔秀的请求,来当这场议和的见证人,结果居然能遇上她。呵,这活儿似乎也没那么无聊嘛。

    他的确是居中出了大力气。她想了想道:“你提要求罢,只要我能力所及范围内就会做到。”

    “亲我一下?”

    她的脸挣红了:“你怎不去死?”

    “这对你来说,不是力所能及范围内么?”他皱眉苦思,“不然,我亲你一下?”

    她彻底不想理他了。汨罗又逗了几句,发现她不回话,轻咳一声道:“你总不会想在隐流呆一辈子吧?”

    她还是不理会他。

    “看你的样子,去隐流的目的也未达成。下一站准备上哪儿去?说不定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第435章 来自地下的偷袭

    听他说得认真,她终于抬眼看了看他:“结伴而行?汨罗公子没有别的事要忙了么?”

    多,他手头待办的事用堆积如山来形容都嫌轻薄,就连今日的调停都是特地划拨了时间的。可是一想到能和她同行,心里就有些儿热乎。

    “都不是大事。怎样?我可是很认真地建议。”

    她叹了口气:“那我只好很认真地拒绝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离开隐流,嗯,也许等这场变故结束之后吧。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西北的大雪山,你怎样也不可能与我顺路的。”这是实话,有局部战争的因素在其中搅和,她的启程日期迟迟没能定下来。

    大雪山?她跑去大雪山作甚?汨罗以手支颐,思忖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两方代表终于慢慢达成了一致,谈判还算成功,最后谈成的条件如下:

    一、双方即刻停战,西北联盟不再骚扰隐流边境,隐流则将人质尽数归还。随后隐流要对先前血洗过的数个仙宗进行补偿,并且不可再启战端。各仙派亦不得在事后寻衅滋仇,否则本协议内容即时中止。

    二、西北联盟中的众仙派,拥有对隐流草药和灵丹的首要购买权,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广成宫和仙瑶宗;而众仙派则回报以法器、符录、矿物、灵石为平等交易。

    三、隐流将为西北联盟提供一大批制好的瘟疫解药,用于西部和北部的疫病区。

    这三条协议,对双方来说都不是很过分的要求,甚至可说既不伤筋也不动骨。原本这就是边境上的小摩擦,小事可以变大,大事也可以化小。唯一捞着了大便宜的是广成宫和仙瑶宗,巴蛇森林的灵草和丹药的产出,每一日都极惊人,更不必说那一批瘟疫解药,乃是给各宗派打捞功德的好帮手。由于瘟妖的命匣一直没找到,瘟疫仍然像秋冬时节的森林野火,在大陆上四处冒头,大有一副春风吹又生的架式,令众仙宗焦头烂额。因此宁小闲建议鹤长老在谈判时加入这一条约定,果然能令进程加快很多。

    便在此时,汨罗蓦地睁开了眼,红眸中有精光一闪而过:“宁小闲,我再卖你一个人情,你敢不敢要?”

    她没好气道:“有话就快说,这边儿的事快要办完了。”

    “先说好,这个人情我要收利息的。”他嘴角一勾,也不再矫情,低语了两句。

    宁小闲突然微微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前方地面一眼。

    此时,谈判双方已在刚刚拟好的文书上签字画押落印。鹤长老小心翼翼抬起纸片,吹干了墨水,笑道:“此间事毕,老朽这便回去复命了。”

    这一番讨价还价下来,卓尔秀也觉得疲惫,不过他取得的成绩也足够回去交差了,当下抱了抱拳即要告别。

    前后讨论了快一个时辰,如今太阳已经离开中天往西而去,正是到了未时,众人的影子也被斜斜地拉长了。在这无遮无拦的红云台地上,影子都交叠到了一起。这种小事当然谁也不会在意,因为影子这种东西,简直是生下来就跟着人的,别人踩在影子上,又不是踩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鹤长老脚下的影子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这一下动幅极轻,加上影子的主人本来就在抬腿走路,摆幅很大,若非有人紧紧盯着,简直便察觉不出来。

    此时正好有一阵大风吹过。红云台地太过空旷,每日盘旋来去的风俗称“鬼见愁”,意指风穿行于碎岩深谷之间,往往带起鬼哭狼嚎之音,也不知道有多嚣张,每次席卷而过都是挟砂带石地,扇在人脸上好不疼痛。众修仙者有罡气护体,倒是能免于这种苦楚。

    隐流自西边而来,此刻往西返回,影子自然就拖在身后。正有人祭出载人法器,要将大伙儿一起载走,随着一股大风刮过,飞砂走石穿行于众人之畔。此时鹤长老的影子瞬间扭曲,随后居然有一道砂箭从阴影中射了出来,直取鹤长老背心!

    这道砂箭射出的时间算得恰当无比,恰好混在大自然的巨风裹挟的砂粒当中往前飘去,同样是黄沌沌的颜色,即使是修仙者,又哪里会留意这里无时不刻的砂土飞扬?哪里会注意到这飞砂阵中,有几粒砂土的飞行轨迹颇有些古怪?所以它理所当然地瞒过了走在前方的蔷薇堂护卫,也几乎瞒过了这里所有人,急速往鹤长老的雪白长衫上靠过去。

    两尺、一尺,仅有半尺的距离了……

    有人的嘴角,偷偷弯起。随后便是:

    “沙沙沙”地好一阵子密集声音,像是新雨打芭蕉的轻响,不过现场的情况却绝没有那么抒情——宁小闲侧过了身,右手向后一划,恰好挡在了鹤长老的背心位置,这一丛砂箭,不偏不倚地打在她执着的长剑上,或者说,像是她早已将剑拦在了那里,是砂箭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她的模样,好整以暇。

    鹤长老一个旋身,已经飘远了两丈,这才反身回来,面上也是毫无惊容,只是勾起脚,将走在最左边一人踢了出去。他的真身是一只老鹤,原本就是喜欢单腿直立的禽类,这一下撩腿也是做得潇洒无比,直直将这人踢了个后滚翻。

    宁小闲上前一步,长剑在鹤长老的影子里一挑,挖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玩意儿有秤砣那么大,挑在剑上出乎意料地沉,倒是比秤砣要重得多,通体滚圆,像个甲壳虫,但嘴巴很尖,腹下只有三条腿。被宁小闲挖出地面之后,它背上立刻展开一对透明翅膀,振起欲飞。

    丫的,这东西居然能飞。宁小闲也不跟它客气,“啪”地一声将刚刚上天的虫子给扣到了地面上。方才那变出红石地面的驭土妖怪又跺了一下脚,地面就变得和石板一样硬,这虫子三条小短腿在地上挖了几下,发现再也不是刚才那样的松软砂土了,钻地无门,一时愤恨无比,冲着她连喷了好几道砂箭,一道比一道更快,一道比一道更狠。更可怕的是,砂箭落地之后,发出了嗤嗤轻响,竟然将红土地面都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来。

    其毒性,真是十分惊人。

    可惜,这招数用来偷袭人非常阴毒,但对付有备而来的敌人,用处却没那么明显了。

    “你猜,它是谁的?”她回头问了鹤长老一声,长剑使力,“嗤”地一声将这虫子从背上戳了进去,死死钉在红石地面上!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虫子的甲壳居然其硬无比,并且是圆滑的弧形,若非手中的长剑是獠牙幻化而成的,她控制力道又极精准,换了一个人来简直不能砍动这黑虫子。

    随后一股巨力从剑上传了过来,以她的力道都险些被它挣脱——这虫子,好大的力气!

    原本想留下来观察观察,现在她秀眉一扬,就要将这家伙的脑袋剁下来,一直留意这里的汨罗赶紧制止道:“剑下留情,莫取它性命!”快步走了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放在不停挣扎的怪虫面前。

    说来也怪,虫子一闻到囊中的香气,居然渐渐地放松下来,最后不再挣扎,静静地趴在地上,犹如昏迷过去一般。汨罗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慢慢将长剑拔出,怪虫仍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好奇地用长剑去拍了两下,发出了锵锵两声,虫子毫不反抗。“这是哪里来的小怪物?”

    另一边,被鹤长老踢倒在地那人火速爬了起来,向着卓尔秀等人的方向大呼道:“大人,救我!”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术,速度居然其快无比,众目睽睽之下已经窜到了对面去!

    这一变故发生于电光石火之间,西北联盟众人才走出数丈,紧接着就听到后方有人大呼。两方争斗这么久,即使是谈判时也没有放下过心防,此刻突生变故,西北联盟众人想都不想,噌噌噌抽出了法器,转身怒目以对。

    受他们身上的气机牵引,隐流这里也不甘示弱,多数人踏前两步,将鹤长老护在中间。

    场中局势,一时剑拔弩张。十几息之前的友好假象,被彻底撕开来扔到了一边去。

    卓尔秀已看清了场中的情况,忍不住怒道:“竖子,敢尔!”

    他根本不认得这人,眼见得隐流这里是出了乱子,这人向他呼救,摆明了就是要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然而就在他执剑打算将这人打回去的时候,这人扑上前来的势头突然一顿,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拉了一把,随后居然就踉跄了一下,被紧跟而来的隐流护卫一剑劈翻在地,拖曳回去。

    鹤长老为了本次谈判带出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了的,哪知道居然跑路时能打跌。隐流护卫恼恨这人大丢宗派的脸,拖拽他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在场之人都没注意到,远处宁小闲望了这里一眼,一手执剑,另一手紧紧握起,作了个轻拽的动作。

    獠牙化成的妖颅上,现时附加的还是博泽的控影术。暗算鹤长老这人往外奔逃,她就随手控住了他的影子将他拖拽一把。这人方才在鹤长老的影子里放了怪虫,现在她在他的影子里也动了手脚,正是礼尚往来。

第436章 轻|薄

    卓尔秀脸皮绷紧,向鹤长老澄清道:“我等从未见过此人,他并非我西北联盟中人。”这场谈判很关键,现在无论哪一方的代表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谈判结果作废,两方重新兵戈相见。

    鹤长老看样子却无意责怪他,只长叹一声道:“宗门不幸啊!不关诸位之事。”待将那人押解过来,却发现他面色胀得金红一片,口中念念有辞,竟然是想要自爆元神!

    如今双方距离极近,这人若是自尽,恐怕西北联盟也要受到爆炸波及。幸好守在一侧的隐流护卫见状,“唰”地一刀斩过去,取下了此人的大好头颅。无头尸身顿时倒地,法诀被迫中断。

    西北联盟众人看得眉心一跳。人心都是肉长的,能这样干脆俐落地取走自家人性命,可真是不多见,如此看来,这个妖宗在外界口中被过度妖魔化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处决了奸细,大家又看回怪虫那里。正好汨罗居然从怀里也掏出一只模样相仿佛的怪虫,只是个头更娇小一些,甲壳却更黝黑发亮。“这是上古的异虫,名为蜮!”他一边忙碌一边道,“它喜欢藏在人的影子里,遁地而走,可以瞅准时机发射砂箭,专破各种护身罡气或护盾,是很歹毒的虫类。所谓‘含砂射影’的典故,就是从它们身上来的。袭击鹤长老这一只是雄性,而我放出来这只,是雌的。”

    汨罗放出来的雌蜮虫绕着地上的雄虫走了两圈,随后趴在雄虫背上的伤口附近吐出白色泡沫。雄虫似是很享受地收紧了身子。过不多时,它背上的伤口居然慢慢收缩,看样子正在痊愈。“刚才你重伤这只雄蜮的时候。逃跑那人并未受到重创,所以他只负责放虫,却并不是这只虫子的主人。”

    “重伤?莫非……”宁小闲皱紧了眉头。她得的饲蛊之法只是凡人所用,见识上自然比不得汨罗。

    “不错。蜮虫也可以当作蛊来饲养。”汨罗点头道,“这只蜮一定是被当作了本命蛊来养,才会长得这样巨大,并且发生了突变。我观察它射出的砂石。颗颗都含有剧毒,方才若是喷到鹤长老身上,恐怕不须伤到要害就能杀人。”他向鹤长老微笑道。“言语中若有冒犯,请见谅。”

    鹤长老已经挑起了地上的砂粒细细端详,甚至还仔细嗅了两下,此刻面色阴沉。摆手道:“汨罗公子果然见闻广博。这蜮虫含有剧毒么。嘿嘿,这毒性我倒是熟悉得很,熟悉得很。”

    “蜮喷出的砂子原本是无毒的,这种变异也许跟它的饲主有关。”汨罗笑眯眯道,语中含义已然十分清晰,“我要向几位讨个人情,希望能将这蜮虫收走。这东西现在都快绝种了,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雄虫来配对。这虫子还带有毒性。很好,很好。若是产下幼崽,说不定能带上这样的特质。”

    在场的没有旁人养蛊,也没人了解蛊虫若他,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这虫的饲主还在。”她提醒他。

    “无妨,既入我手,我自有办法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汨罗微笑道,“届时饲主还要再受一次重创。”

    鹤长老的眼睛微微发亮。

    这场暗藏凶险的风波到此落下帷幕。西北联盟早已不耐烦,此刻重新向隐流告辞,又向汨罗道谢,随后发出了入宗小坐的邀请。汨罗笑着拒绝了。

    卓尔秀这个邀请也不过是出于礼数,见他拒绝,就顺水推舟道了个喏,带领众人先转身走了。

    眼看隐流众人也转过身去,宁小闲快走了两步就要跟上,冷不防袖角被人抓住,汨罗带笑的声音响起:“你就这么走啦?我救了你们鹤长老一命,可谓恩重如山,你得怎么感谢我才好?”

    他身上养有雌蜮虫,这东西自来是雌雄相吸,方才雄虫潜伏在鹤长老影子里的时候,雌虫感知到对方气息,就在他怀中躁动不安。汨罗于蛊道造诣精深,立刻便判断出这儿有人设下了埋伏,正待杀人,只不过不知道目标是谁罢了。

    得了汨罗的提醒,宁小闲细细感知,也觉出了不对劲。她虽练有见微知著的心法,但这神通也不是时时都开着,现在一沉下心来仔细感知,果然觉出地下有奇怪的动静。并且她执有博泽的控影之力,也能从影子中感觉出异常。她和鹤长老早就提起了十二分心神,等着地下这东西发出致命一击呢。

    她方才转身急急想走,就是不想被汨罗邀功,哪知道这家伙不愧是狐狸精,算盘拨得比她精明多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正色道:“上古蜮虫现今已不可见,恭喜汨罗公子再添一珍藏!”言下之意,你得了蜮虫这样差点儿绝种的宝贝,还想有什么别的要求?

    汨罗笑容一愕,叹气道:“你可真薄情。罢了,罢了。”正准备转身告辞离开,突然凝望着她后方的天空,凛然道,“那是什么?!”

    能让一向稳重自若的奉天府二公子也勃然色变的,又是什么来路?她随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瞪大了眼。

    隆冬时节,天阔云淡,偶尔有飞鹰掠过。

    除此之外,这偌大的天幕空空荡荡,哪有东西?

    她没好气地转回来,一边道:“好幼稚的把戏……”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颜,随后就是柔软的薄唇贴了上来。她吓了一跳,最后一个“戏”字,却是被他堵在嘴里,没能说出来。

    汨罗早就俯下身子,将脑袋凑了过来,她这一转身,却是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去了。他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趁其不备攫住了她的红唇。悲剧的是,她还正好在说话,所以……

    她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空白,然后才发现汨罗的唇很软、很暖,舌头也很灵活……

    嗯?舌头?

    她毫不犹豫地抡过去一记耳光,用上了至少八成力道。汨罗就算道行再深厚,挨上了也非被打成猪头不可。

    七仔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貌似,大事不好了。

    偷香成功的狐妖轻飘飘地一个后跃,干脆俐落地躲过了宁小闲扇过来的巴掌,不出所料地看到面前的姑娘面色噌地一下胀得通红,气的。

    不过她盛怒之下,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提剑来戳他,可见她心底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汨罗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柔情来。

    他竟然、他居然敢!她呸呸两声,气得捏紧了拳,娇叱道:“你好大胆子!”这骚狐狸居然将舌头伸进她口里翻搅,动作极快也极灵活,那感觉,呃,与长天完全不同。

    汨罗咂了咂嘴,突然笑道:“草莓?”别人做出这动作别提有多猥琐了,偏偏他做出来就是倜傥中带着几分顽皮,好看得很。

    回应他的,是迎面飞来的一把匕首。她今日出门前,的确还偷偷吃了好几颗草莓,现在口中还遗留着水果的清香之气,被他一口说中,她只觉得血液轰地一声全冲到脑袋上去,恨不得将他逮住暴打一顿。

    汨罗闪身躲开了,又走远了两步,突然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不肯给,我只好自己来拿了。宁姑娘,这利息我很满意,以后你也可以拿它来抵账,我不介意你多欠我些人情的。”夸张地弓身行了一礼,哈哈长笑了两声,带着身后的护卫飘然而去。

    这人脸皮之厚,真可以刷爆她的三观,偷了自己的吻还能这样张狂地、理直气壮地离开。偏偏她又不愿追上去。唉,追上去能做什么,一剑杀了他么?她右手握拳、放开,又握拳、又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才转过身,正好看到隐流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又闹了个大红脸。

    光天化日之下,汨罗动静又大,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这玉舟上乌央乌央一群大男人,她可不想站上去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来回扫视,所以拍了拍七仔,跃上了鸟背先飞走了。

    鹤长老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眼见她羞窘难当,于是轻咳一声唤回大家注意力,沉声道:“时候不早了,还不返程?”

    老大发话,属下无有不从。当下男人们互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再去盯着她了。

    上了玉舟之后,鹤长老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长天大人对宁小闲的情意,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可是奉天府的二公子似也对她极有兴趣。这笔账,要怎么个算法?男女情|爱之事最是麻烦,以长天大人的脾气……嗯,老鹤还是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最好,像那只傻里傻气的小白鸟,脸上就差写着“要看好戏”四字,显然最后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的。

    唉,历练不够啊,这只傻鸟。

    汨罗乘着巨鹰也已经飞远,高空的罡风只能轻柔地拂动他的银发。唇上的热度和轻柔的触感似乎还没有散去,他抚了抚唇,笑得若有所思。

    和他相处已久的护卫们知道,公子此刻心情很好。(未完待续。。)

第437章 一枚XX引发的血案

    众人还未进入隐流驻地,就有一只鹞子自巴蛇森林里飞了出来,停在众人面前,随后口吐人言:“鹤长老,你外出时宗内发生变故,鸠摩手下逮走了二十来个兄弟。”

    鹤长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小闲也呆怔了一下,传音道:“不能吧?谁来告诉我,那女人并不是真的这么二!”鹤长老代表整个隐流出去和西北联盟谈判的时候,鸠摩居然在宗派内动他的人,这简直就是要激起哗变的节奏啊。相比其他妖宗,隐流的确唯首领是瞻,但那是在通常情况下。这里的妖怪以悍勇血性著称,鸠摩自西北开战以来的表现,很难能够服众,如今再行此事,恐怕是自刨墙根。

    在她印象里,鸠摩器量小些、性情差些,不是个合格的指挥者,却绝对不蠢啊。

    七仔不明所以,长天则沉默着没有吱声,这样的沉默,让她顿感毛骨悚然,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寒气,从神魔狱中释放出来。

    鹤长老却是喜不自胜。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手下指挥战役屡见胜绩,加上这一回谈判成功,他在隐流当中的声望即会更盛。此消彼长,他企盼多年的时机已经成熟,正愁没有理由和鸠摩发生正面冲突,这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过来。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居然是个偶然事件点燃了导火索。

    今天早晨,鸠摩手下的清鸣堂里,有个小妖到仙植园来领取本月的用度。在战时,丹药是紧俏的大项,按例每个妖怪每月能领一枚行功丸,这种药丸能够帮助妖怪吸纳月华时气机更加流畅,效率更高。虽然不是什么昂贵药物,但偏巧轮到他的时候,负责发放的丹师就告诉他:发完了。

    这时有个熊妖走到他边上,也要领这行功丸,结果丹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锦囊交给他,闻这气味,正是小妖极熟悉的药丸。正巧他和这只熊妖不仅认得,平时还有些过节。隐流的制度,决定了这个宗派的妖众之间矛盾纠葛甚多。

    在自己的对头面前丢脸,小妖当即就不干了:“我先来的,凭什么他后到的能领到药丸,我就不能?”

    仙植园的多数丹师都是鹤长老手下,这名丹师也不例外,知晓他是鸠摩手下的妖兵,于是瞅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人家这些天与西北联军作战。宗内有规定,战时一切物资向兵士倾斜,敞开供给。”这熊妖隶属于琅琊划拨给鹤长老的妖兵团,这些天春风得意,不知道受到多少宗内羡慕的眼光。

    小妖怒道:“这两个月,我亦随军行动,怎就不能领?”

    还不等丹师开口,熊妖已经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们那叫打仗?叫作出去丢脸还差不多。”

    新仇旧恨一起来,这一句话就引爆了火药桶。小妖当即一蹦三尺高,一拳照着熊妖眼眶直去。他的力量并不甚强壮,但脾气却不小。熊妖如何能吃了这个亏?当即狞笑着要动手,丹师冷冷道:“要打就出去打,别在这儿。”

    在仙植园范围内私自斗殴,不问对错一律要处死。这丹师说得难听,实则是在帮这熊妖,否则他就是赢了,后面也免不了一死。

    两只红了眼的妖怪在空地上打架,引来众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围观者。按理说这一幕每天都要在隐流上演不知道多少场,可问题是这两只妖怪对骂时所说出来的话,相当于指名道姓带着鸠摩和鹤长老骂个不停,所以当熊妖最终将这小妖给打得筋断骨碎而亡的时候,荆棘堂也以“妄议主上”的名义将他逮了回去。

    这一下,许多人就不干了。和西北联军开战到现在,隐流内部支持鹤长老的呼声越来越高,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还有不少妖宗私底下纷纷计较隐流该换个门主了。熊妖被荆棘堂带走,鹤长老的部属们就夹在妖众当中,开始向荆棘堂发难,诘问为何普通斗殴死伤自负,而熊妖不过杀个小妖就要被鎯铛入狱。

    有挺老鹤这一派的,自然也就有声援鸠摩的,当下两伙人唁唁相对,很快到了剑拔弩张的态势。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反正仙植园外随后引发了一场大混战,参与斗殴者超过了三百多人。

    这事儿随后就上报到两位门主那里去了。琅琊今日不在府内,而鸠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躲在自己的庭院里没有出现。两位门主都没有作出指示,底下的人只好自行其是。

    荆棘堂和清鸣堂的成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挺鹤派的声势更大,所以能够站立到最后的人也就更多。看这局面,明显是他们赢了,荆棘堂二话不说,将带头打得最狠的几个家伙给上了锁力枷,要拖回堂内大牢关押起来。这倒不是说他们心存偏袒,而是鸠摩派的家伙们多半倒在地上,要待治好了伤才能再行细问。

    然而这种作法顿时给人执法不公的印象。凭什么被带走的,都是支持鹤长老的人?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整个隐流腹地都像刮起了一阵舆论风暴,更有冲动的妖众拦在荆棘堂的执法卫面前,不让他们通行。

    随后?随后就见了血。在荆棘堂这等暴力机构面前,寻常妖众的战斗力还是不够看的,然而他们执法愈粗暴,妖众的反弹情绪就愈高昂。好不容易将手上的囚徒扔进大牢,就有人登门问责了。这一回荆棘堂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来者是最近这一个月来的常胜兵团校尉赤必虎,也是鹤长老的得力干将。

    军队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加上赤必虎是鹤长老心腹,深知他的心意,恨不得将这事再闹大些,于是态度强硬地要求荆棘堂放人。一个执法机构若是被人闹上门来就要自拆台面,乖乖听命放人,那从此就是威信扫地,哪怕这回点子有些扎手,所以荆棘堂也是梗着脖子、憋着一口火气:“不放!”

    赤必虎正等着这句话呢,闻言大手一挥,常胜兵团抬腿就上来堵门。他们并不围堵整个荆棘堂,也不限制别人进出,就是杵在门口充当门神、站着不走了。这里是隐流腹地,每日办事经过这里的妖众不知凡几,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奇景,然后四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巴蛇森林幅员辽阔,这几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怎能在短时间内传遍隐流?所以多数人还是见着这一幕惊讶得不行,找人一问才知道平静的生活中居然平添了这许多八卦谈资……

    待到鸠摩从庭院里姗姗而出时,事态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她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自己这一回不仅无辜而且不理亏,可是群情激愤的情况下,她若是让荆棘堂秉公执法,恐怕就要引发哗变了;但是若当场放人,那自己此番威信扫地。并且这事儿还拖不得,不能等远方谈判结束后再让鹤长老回来找她磋谈,否则就是变相承认了鹤长老在宗内的地位不低于她!

    她召集了一干手下商议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鸠摩作出了决定,以“劝诫”为名,将那二十余名暴乱分子继续留在荆棘堂中,对外宣称这帮人不是被关押,而是因为目无主上、妨碍执法等理由,须接受荆棘堂的训诫满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就会被放出。

    同一件事,被冠以不同的名义,就会产生不同的后果。鸠摩找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就连赤必虎也说不出什么来。门主要训诫门徒,放在一般仙派妖宗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有什么阻拦的理由?

    眼看此事处理得当,就要这么过去,鸠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的时候,风波再起。

    关在荆棘堂里的肇事熊妖,突然暴毙!

    并且这个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了出来,几乎鸠摩接讯的同时,荆棘堂外许多妖众也听到了这个风声。刚刚平息的争端,又像火上加了把油,轰然一声炸开。

    据说鸠摩当时面上泛白,胸口起伏个不停,一道劲气打出砸烂了议事厅的大门,这才咬牙下令彻查。她并不笨,第一时间猜出了荆棘堂里必有鹤长老的内应,在牢里弄死了熊妖,又把消息传了出去——你不是只“劝诫”么?为什么牢里会死人?光这一点,就能将她苦心营造出的名目,毁得一干二净。

    最重要的是,她没时间了,鹤长老随时都会回来。然而此时放出牢里的人也已经晚了,只会让妖众看待她的眼神更加轻蔑。

    就在这时,因为议和进行得很顺利,鹤长老一行回返了。

    “你是说,这事儿发生过后,鸠摩关在自己的庭院里没有出来?”鹤长老敏感地抓住了重点。

    鹞子道:“正是!听说陈情的人去找了两次,都被她的侍女轰了出来,说主上不适,晚些再行通报。”

    “不适?”鹤长老笑得老脸如菊|花舒展,“她当然会不适了……想必当时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寻衅闹事。这受伤的时机,来得也真讨巧啊!”

    这又是好几个意外撞在一块儿的结果,也是鹤长老最想看到的结果。对他来说,最终一战,已经到来。

第438章 大位挑战

    最先赶来和鹤长老会面的,是赤必虎。此时鹤长老身边只有宁小闲和七仔,这只真身为蓝色巨虎的大妖怪转动红色眼珠,犹疑地看了看他俩。

    “他们都是可信之人。”鹤长老道,“告诉我鸠摩的情况。”

    “她表现如常,不过我觉得她身上有些不妥,说话声音低沉了很多,最近几次会议开完都是急急躲回庭院里去。”赤必虎毫不讳言自己的“感觉”。对妖怪来说,强大的第六感是生存的法宝之一。

    “那就是伤得不轻了。”鹤长老沉吟道,“她就算身上带伤也不敢让人看出来,只能强撑着,否则手下人心思更加动摇。嘿嘿,她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赤必虎不知道谈判时发生了什么事,奇道:“您是说?”

    鹤长老却不搭腔,只让他将自己回来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时着手准备救人。

    趁着民心还在他这里,他准备和鸠摩撕破脸了。

    趁她病,就得要她命。

    ……

    几个时辰之后。

    夜色如墨,一行三十余人努力平复了急行军所带来的疲惫感,缓慢走入了林中宫殿之中。鹤长老一路上紧抿着嘴,几乎不发一言。到了这里,别人都面露疲色,只有他反倒精神奕奕,鹤发眉宇间反倒有盎然生机,勃勃而发。

    他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现在健旺的精神,昂然的斗志,可以弥补肉体上的疲惫。再说,他从长天那里得来了一门禽妖的神通,能在长距离的急行军中敦促妖力循环,保持体能生生不息。这原本就是禽类的本能化出的神通,要知道很多普通的野禽都能作超长距离的迁徒飞行,只不过这门神通失传已久……

    树壁上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反倒将每个人的面色都映得阴晴不定。

    鸠摩狠狠瞪着眼前这只老仙鹤。她比任何人都更早知道他的报复将至,因为她派出去暗杀鹤长老的蜮蛊,居然先受重伤,后被人破去,可见对方早已识破了她的计谋。

    鹤长老一行进入巴蛇森林之后,鸠摩很快就接到了通报。如今她正坐在门主高位上,俯瞰着底下的人。鹤长老的腰板挺得很直,更有仙风道骨的范儿,只是无论脸上还是身形,都没有了往日的谦卑。

    以往的姿态都是作给隐流的一般妖众看的,而现在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常人,个个心里都如明镜一般,他没必要再伪装。再说,他背靠着的就是神君大人,这天底下,有谁还值得他再谦卑?

    “幸不辱命。”不待对方开口,鹤长老双手取出协议,这片薄薄的纸张就缓缓朝着鸠摩飞了过去,“与西北联盟已定好协议,战事自今而停。”

    旁边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但凡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即使是隐流,也不想要战争。

    鸠摩接过来看了两眼,心中既觉放松,又狠憋了一口气出不来,难受得很。自开战以来,她日夜辛苦督军,然而战果反而不及眼前站着的这个老货。

    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才导致今日民心背向,生生要承担荒诞无稽的骂名?

    宁小闲站在人群中,怜悯地看着她。这个女人作为一宗之主并没有做错什么,普通的仙派和妖宗掌门,未必就要有治军风范、大将之才,一样能够做得很好,比如南宫真。可惜鸠摩偏偏在隐流,她的对手偏偏是鹤长老。她的刚愎小器和鹤长老的细密多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宁小闲站在长天的立场,也只会选择后者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这一场夺位之战,和人品、和德行都无关,只与长天的选择有关。

    鸠摩心不在焉道:“鹤长老辛苦了。你出发之后,宗内有人聚众闹事,已经被荆棘堂给扣了下来。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你该给本座一个交代吧?”

    鹤长老来势汹汹,她亦不傻,怎会看不出来?既然早晚要撕破脸皮,何必还要再客气?

    她这举动正中鹤长老下怀。那只蜮虫身上的毒素,他很是熟悉了,想来该是鸠摩自养的本命蛊。这种上古异虫奇袭之力惊人,这次谈判若未正好遇上同是用蛊大家的汨罗,鹤长老这条命还能不能保得住也未可知。既然鸠摩都他先对他动了手,并且还因此受了伤——宁小闲几乎给予蜮虫致命一击,而汨罗又使秘法硬生生切断了她和毒蜮的联系,这对她来说是两次重创。当时她在宫殿内议事,骤然肺腑震荡、心头剧痛,多亏她修为精深才强忍住一口鲜血,没有喷出来。

    不过她这样硬生生忍住最是伤身,因此强撑到两刻钟后会议结束才返回庭院疗养,却已经是伤上加伤,短时间内痊愈不得。鹤长老手下闹事,她都无暇顾及。

    自己在隐流中的声望水涨船高,鸠摩却身负重伤,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鹤长老怎会轻易放过?当下他惊讶道:“竟有此事!不知是何原因引起的?”

    有人立刻出来,给他讲了前因后果,不过这人是鸠摩手下,自然说出来的事实偏袒自己这一方。鹤长老就望着这人冷笑道:“照你这样说来,当时两妖相斗的时候,那小妖及一干妖众亦辱及老朽名声,为何不见荆棘堂缉捕?”

    他这一下子却是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却又令人觉得狂妄自大。不过区区一个长老,如何能与门主相提并论?不过今时不同以往,他对隐流来说劳苦功高,决不会任人这样把脏水往身上泼。

    鸠摩冷然道:“你要如何?”她心下清楚,这老头有备而来,决不会轻易退缩了。

    “释放被捕的军团妖兵!”鹤长老将“军团”二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众人,被捕的是为隐流立下汗马功劳的妖兵,“同时,交出杀害熊二的凶手。他是我老部下的亲侄儿,决不能这样死得没有交代!”此话一出,他身后众人眼中凶光闪动,显然被他煸动得心头火苗乱蹿。

    换了在以往,他有好几十种方式能将这种话说得又圆满又好听,可是今晚他偏要这般生硬地说出来,让鸠摩没有选择和回旋的余地。

    若是依他所言放人,鸠摩从此在宗派内可就要抬不起头来,更何况她心知肚明,熊二之死必定是鹤长老下的黑手,现在倒打一耙反过来找她要凶手,当真是岂有此理!

    她气极反笑:“若是我不放呢?”

    这话说出来,鸠摩一系的好几个老油子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还没等他们开口打圆场,鹤长老已经抢先道:“即使您是鸠摩大人,也无权扣押琅琊大人手下的精锐!门主失德,又有决策误宗,致隐流在西北战场上损失妖员逾万,早已不配您身下的大位。我要依从隐流之律令,向您发起大位挑战。”

    他居然说得这样直白!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尽皆骇然。鸠摩的修为虽不似琅琊那么高,但她天生剧毒惊人,私下底曾流传鸠摩大人的毒就是神仙也不能解;反观鹤长老,修为远不如她,并且老态龙钟,能打得过如日中天的鸠摩?

    鸠摩也未想过,鹤长老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微微一愕,随后心头大喜,还要努力保持着淡然道:“跟我决斗,你?”

    “不错。”鹤长老表现得比她还淡定,“生死斗。谁赢了,就可以帮对方料理身后事。”他所说的身后事,即指接手对方的势力。

    “既是你自寻死路,我就如你所愿!”她正愁找不到理由杀他,没想到这老货自动送上门来。虽说鹤长老向来心细,不打无准备之仗,但他一向不以武力闻名,她想来想去,也不觉得他有什么胜算,“离这里最近的是一号秘境,就在那里决斗吧。”

    赤必虎上前一步,低声道:“长老……”

    鹤长老抬手阻止了他的下文。这时看来,鹤长老还是很有几分气度威严的:“我意已决,你安心等待结果即是。”

    大位挑战不是耍猴戏,不需要观众。出于对两位高手的尊重,一号秘境里的水月镜被撤了下来,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挑战结束,谁也看不到秘境里的情况。

    鸠摩冷笑着看了鹤长老一眼,率先进入了秘境。

    鹤长老盯着水纹般的秘境之门,一时有些恍惚,直到长天提点了他一句才突然清醒过来:“我这是作什么?苦心经营了多长时间才等来和鸠摩一战的机会,我竟然在发呆,任那毒娘们儿在秘境里有多点时间做布置么?”

    他取出自己的雁翎刀,一步跨了进去。这个时候,他看似老朽的身躯重新焕发出强烈的斗志,留给众人的背影昂然又果决,决不是一个老迈的、等着进棺材的仙鹤。许多人暗自屏住呼吸,这才明白以往都看错了他。

    哪怕知道这两人之间终须一战,宁小闲也仍然忐忑道:“长天,你说鹤长老当真能胜?”他们的所有计划都落在鹤长老身上,他若是败了,那便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几个时辰里,长天似乎也调整好了心态,出声答道:“能。他从我这里借走了那枚妖丹,对上鸠摩的剧毒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他韬光养晦数百年,别人都道他只擅于丹道,但他的肉搏之技却不下于七仔,用出的法器‘星罗棋布’——你那天也看到了,乃是和轮回台一个等级的宝物。”

    “而鸠摩此刻却因蜮蛊之故受了重伤。这种本命蛊被夺被毁,对饲主的反噬极大,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若要我押注,我仍是觉得鹤长老的胜算更大一些。”

第439章 权力交替

    对鸠摩和鹤长老的手下来说,这是最黑暗无光的一段等待,他们苦候的不仅是两位大人的胜负,也是自己的最终命运。在这里,站错了阵营、选错了效忠对象,都可能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而这一战,就是这一场豪赌的翻牌时刻。谁的底牌更硬呢?

    在众人眼巴巴的等待中,半个时辰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久,那样望不到尽头。

    秘境的传送门上,突然泛起了一波又一波水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走出来的人是——

    白眉白须白衣的家伙,鹤长老。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错愕有人笑。

    宁小闲觉得,这一瞬间从众人的脸上,可以看尽世间百态了。

    鹤长老胜得也很狼狈,洁白的长须上沾染了鲜血,像雪中的点点寒梅,右手连袖子一起不见了,像是被某种可怕的酸性物质腐蚀掉的,残臂上还有如灼伤一般的焦黑,整体模样看起来既不仙风也不道骨了。

    但毕竟他胜了,并且鸠摩也被他用完好的一只手架了出来。这位前女门主脑袋偏在一边,身子缩成球状,看起来没有原先的嚣张戾气,配合她姣美的面容,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在场众人都是道行深厚的,一眼看出她居然也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罢了。

    一直守在秘境外的青鸾惊呼了一声,扑上前来,却被护卫拦住了,因为秘境外的众人无论脸色有多精彩,都要尽快回过神来,随后跪倒在地,口中呼道:“拜见鹤门主,恭喜鹤门主!”

    成王败寇,还有何好说?

    鹤长老,嗯,此时已经是鹤门主了,虽然少了一只手,却是满面红光。他闭起双目,迷醉地品味了一下得来不易的胜利,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要细细感受权力的气息。

    从此,他可与琅琊平起平坐。在撼天神君脱离神魔狱之前,他终于站到了巴蛇森林中的权力颠峰。

    这感觉是如此之好,以至于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不至于放声狂笑。

    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他才能够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是多么美好的感觉,为了这一天,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神魔狱中,一直在窃听外界动静的穷奇道:“这头老鹤,对权力的追逐竟然如此痴狂。”

    长天睁开了眼,微微一笑:“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他也绝不会忌讳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他和老鹤都明白,有缺点的人,才容易被控制,才会让主上放心。

    宁小闲也抚住胸口,不动声色地长吁了一口气,心下却感觉到了少有的放松和喜悦。赢了,她在隐流耗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何尝不也是一场赌|博?幸好,她和长天仍是赢了。

    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十足的恭敬神情,无论原来是鹤长老还是鸠摩的死忠。在隐流,权势得来十分不易,要流逝却只是半个时辰的事而已。当然鹤长老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换来与鸠摩一战的资格。

    在鹤门主的许可下,林中宫殿飞出了无数莹光,这是隐流特有的传讯工具。新门主上任的消息,马上就会以超越声音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直到传遍了隐流的每一个角度才算尘埃落定。

    不过,目前这里没她宁小闲什么事了。她很快消失在这一室灯火喧嚣之中,重归入了黑暗的寂静里。临走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鹤门主指着鸠摩道:“先投入荆棘堂大牢。我在与西北联军议和过程中遇刺,与她脱不了干系。”因为身份的转变,他的话里已经开始带上了淡淡的威严,闻者无不凛然遵命。

    ===

    新门主就任,不仅是震动隐流的重磅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到外界去,所以现在要做的工作纷繁复杂。

    这个屋子位于林中宫殿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没有灯光,四下漆黑不见五指,只有一小扇窗户漏进来一小片月华,宁小闲就站在窗边安静地等着,任月光洒在自己挽起的长发上,心绪万千。

    鹤长老登上了门主的宝座,意味着她在这个乱世,终于圈起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几个护卫打开了门,见到她倚在窗边不由得一怔,随后上前一步小声道:“鹤门主交代,让我们将她交给你。”他伸手所指,正是鸠摩。这个从前不可一世的女妖重伤垂死,不知道鹤门主用了什么手段,令她陷在昏迷之中。这也是宁小闲的要求,否则等鸠摩醒来,要将她弄进神魔狱还要再费一番手脚。即使是受了重伤,一个清醒的渡劫期妖怪,还是让人忌惮的。

    她点了点头,这几个鹤门主的心腹就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在隐流里养成的好习惯,让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

    宁小闲将鸠摩随手收进了神魔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可是才走出宫殿,她却又皱了皱眉。

    有人来了。

    七仔赶了上来,身上载着青鸾。

    这只美丽的禽妖,眼角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七仔的身形翩跹而至,落地变成人形却呐呐两句,不好开口。

    宁小闲暗中叹了口气,转身问七仔道:“你是来求情的?”他带着自己的媳妇儿追来,总不成是来孝敬她的吧?

    “是我迫他来的,你莫怪他。”青鸾面对着宁小闲,盈盈拜倒,“鸠摩大人虽然一直不得人心,但她待我恩重如山,若非她当日收留我进隐流,如何能有今日的青鸾?方才鹤门主说……她的性命掌握在你手里,我若想她活命,就得来找你。”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出神,眼里写满了希冀。宁小闲不到半年前才入的宗,当时自己还能俯视她。这才过了多久啊,她身上的谜团一个个堆起来,令她越发地神秘莫测了,就连这一次门中权力交迭,刚刚执掌了大权的鹤门主居然还暗示,鸠摩大人的死活全在她一念之间。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这段时间与七仔相处,又能隐隐感觉到七仔和鹤长老对她的忌惮与敬畏,这没有证据,但出于女性的直觉。

    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为什么连意气风发的鹤门主,都要卖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宁小闲却明白,鹤门主为人八面玲珑,早知道青鸾和七仔混在一起,所谓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青鸾原是鸠摩的老部下,这一趟来求情,老鹤自然打发她来寻自己。鹤门主此人城府很深,明白鸠摩虽然落败了,但她的最终命运仍不由得他来决定。什么,你问他难道不想给妹妹报仇?拜托,他当然想,可是他分得清主次,如果在执掌隐流大位和罔顾长天命令杀掉鸠摩之间二选一的话,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权力、政治,这两样东西若是沾上了,那是半点不由人。

    “答应她。”长天突然道,“鸠摩对我们再也没有威胁,不必除去。再说,她的天赋也能用在妖颅剑上。”他这话显然也让七仔听到了,因为白鸟眼中露出了喜悦和感激的神情。青鸾提出这个要求,原本就令他十分为难,可是谁让他喜欢人家呢?只得硬着头皮前来一试。

    宁小闲却沉吟了一会儿,才对青鸾道:“我确实可以令她免于一死,但有两个条件。”

    青鸾当即感激道:“只要留她一命,我任何条件也是能够答应的!”

    “是么?很好。”宁小闲笑吟吟道,“我喜欢乱点鸳鸯谱,所以第一个要求,我要你嫁给——”青鸾闻言脸色突然转红,连她身后的七仔都顿时挺直了背,目光灼灼地望着女主人。

    却听宁小闲接着道:“——要你嫁给鹤门主身边的赤必虎!”

    什么,不是七仔?青鸾闻言身形一晃,眼前一黑,就连七仔都是满面惊愕,待要开口,却被长天喝了一声“闭嘴!”只得紧紧咬住嘴唇,脸上写满了委屈。

    “怎么,你不肯?这不过是第一个条件,还说什么也能够答应?”宁小闲挤兑她。

    青鸾顿时心乱如麻,只是不停地瞅着七仔,语无伦次道:“不,可是……可是七郎,我和他……”

    “赤必虎对你爱慕已久,对你也三番四次公开示爱,还曾恳求鸠摩将你指配给他,足见他心意诚挚。”宁小闲缓缓道,“对战西北联军,赤必虎也出了大力气,是有功之臣。接下来鹤门主必会论功行赏,在他开口之前将你指配给他,于我隐流巩固大好局面极是有利。”

    青鸾被她这一顿抢白说得目泫欲泣,身形都摇晃了两下。她缓缓闭目了几个呼吸的功夫,才低下头道:“宁姑娘,我和七郎情投意合,早已互订终身,盟誓过绝不相负。这个条件,恕我不能同意!请你……请你换个条件。”

    好小子,居然能让姑娘家对他这样死心塌地。宁小闲赞许地看了七仔一眼,却见这家伙伸掌握在青鸾肩上,眼眶也是红彤彤地,显然心里感动得不行,眼睛却望着自己,如泣如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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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