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二次狙击
这个世界的多数女性,无论是人类还是女妖,都仰慕强者、跟从强者。这也是汨罗不在她面前避讳使用这些阴谋手段的原因,原本在他想来,令她见识到了他的过人之处,这个姑娘终会渐渐倾心于他。
可是这一回,他从她眼中看到的不是钦佩,而是出奇的愤怒和不赞同。
看来,他对待她的方式也有必要调整一下了。
这时,有个手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算算时间,那头差不多了。”
汨罗从思忖中抬起头来,眯了眯眼:“走,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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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妖像一阵风,快速地穿行于林中。
它感到自己很倒霉。第一批染上瘟疫之人虽然正在死去,但吸饱了凡人精血的瘟种却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它回去收取。这世界自有取衡之道,它虽然可以在全大陆范围内散布可怕的瘟疫,引发亿万人恐慌,但在将瘟种拿回来之前,它可半点力量也补充不到。现在的瘟妖,比刚刚脱出封印时还要虚弱,因为它还花费了巨大的能量去制造瘟种。
被关押了一万年,它早已虚弱不堪,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批果实可以撷取了,这群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了自己。
时机掐得真准。看来自己的小爱好,被这帮人知道了。
如果自己手里握有几枚饱满的瘟种,如果自己能稍微恢复一点力量。它一定能让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阳光突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散去了。林地上空乌云密布,然后很快下起了雨。
瘟妖起先并未在意。这林子很密,雨水一时也浇不湿地面。谁知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化作倾盆大雨,像是有人哗啦啦从天上不停地倒水下来。
雨滴终于落到它身上了,瘟妖顿时觉出了不对。这雨水滴在它身上,竟能发出嗤地一声轻响。随后就是钻心的疼痛!
水势无孔不入,再密的枝叶也挡不了多久。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雨水叮叮咚咚自树荫缝隙中倾泻而下。对瘟妖来说,这不啻于凌迟酷刑,下雨像下刀子似的,将它绿烟似的身体浇得千疮百孔。
它只好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一张看起来最宽大的树叶。将绿烟重新蜷成了小球,委委屈屈地躲到叶子底下去。
它如何不晓得有人正使计对付它?只是这带着净化之力的雨水砸在身上,实在太痛了。它迫切地需要缓一口气。
雨水终于暂时浇不着它了。
瘟妖松了口气,腹中正在疯狂咒骂,就看到了左前方有一个猎户打扮的凡人男子快步而行,从它栖身的叶下经过,对它的存在毫无所觉。
瘟妖直勾勾地盯着他,它本能地想追。它的绿烟之体容易受伤害。这副躯壳看起来不错。可是刚才汨罗的手下就是这样给它下套的,现在再看到人类就暗暗啐了一声道:“难道以为我还会上当?”艾怨地盯了那个猎户一眼。将自己缩得更小。
眼看这场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瘟妖鼓起勇气,向前冲去。它也不笨,这样针对它的降雨只可能是局部性的,只要脱离了这一范围,立刻就安全了。
只要飞到官道上,能遇到一两个旅人,它的苦日子就结束了。可是它余下的力量,也只够再夺舍一、两个人了。它毕竟不是阴九幽那样的变态,能毫不费力地占据别人的躯壳。每强行控制一个新宿主,它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不过设局在此等它的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让它跑掉。它才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咦,树后方就转出来一名身着浅青色锦衣的男子,长眉俊目,面上带着几分倨傲地笑道:“圣水的味道,比起阳明神针如何?汨罗也当真没用,果然留不下你。”他一露面,瘟妖就发现前后左右都出现了不少人。看来,自己又掉进了包围圈。
瘟妖直直冲着锦衣男子冲去,没有停下来。要命的雨还在下,它在这里每多停留一秒,就要多承受一秒的巨大伤害。它不知道,在南赡部洲的西部,有当地人供奉一种神奇的圣树被称为“准菩提”,在居所附近栽种准菩提树,能辟邪消疾,除瘴祛厄。这锦衣男子手下去寻到了年代最久远的一颗准菩提树,将树汁提取出来,几经淬炼,于行云布雨时加入其中,酿成了这带有净化之力的瓢泼大雨。
其实他们还留了其他后手,比如刚才匆匆而行的那个猎户,就是诱使瘟妖上身的活饵。只要它附上身去,锦衣男子就有办法令它动弹不得,可惜瘟妖已经吃过一个大亏了,断然不会再上这个恶当。
瘟妖也知道这里仍然要速战速决,否则追击它的两伙人要是合在一起了,那自己就真的再也走不脱。身处带有净化之力的雨水之中,它再不敢像上一次在结界里那样放出瘟疫之雾。首都人民都知道,瓢泼大雨绝对是雾啊、霾啊、烟啊之类的克星。对瘟妖来说,化成烟雾的面积太大,挨浇得太疼了。
说话的这人看起来像是首领,它依旧是朝他而去。飞到半途中形体快速拉长,变成了一个不到两尺高的女童,大眼小口,红唇白肤,看起来还有三分可爱,伸出一双幼嫩的小手就去抓锦衣男子的面门。
对方看起来不慌不忙,仍然含笑站在原地,看起来风度仪态都好得没话说。待这双小手离他还有三尺之远,打横里闪出一柄银晃晃的长剑,朝她五指削了过来。
瘟妖不屑地撇了撇嘴。现在它凝出了形体,这撇嘴的表情就做得特别生动,不过下一刻它就疼得尖啸了一声:这柄长剑居然真的剁下了她的五指!要知道瘟妖现在这副形体是以烟雾凝成的,金铁之器剁上去都不应该有任何反应才对,有谁听过烟雾能被剁断?可是这柄剑居然能够!
虽然原本明如秋水的长剑也被瘟妖手上的腐蚀之力蚀出了锈迹,但被它斩落的五指居然滚到了地面上,过了很久才重新变回烟雾,袅袅奔回了本体上,但颜色却又淡了很多。
瘟妖一副孩儿脸上露出怨毒之色,尖叫道:“固化术!这剑上竟然加持了固化术!你们和他既然是一伙的,怎么敢出手对付我?”
锦衣男子面上也头一次露出了愕然:“你竟然认得这是固化术,难道……”话音未落,打了个响指,身形急速后退,四周的人反而包抄过来,手里执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截截竹筒。
刚才阳明金针已令瘟妖对筒状物有了惧怕,现在见他们手里执着这东西,顿时觉得ju花一紧,大怒伸手,喀嚓两声折断了正前方两个人的颈骨,却见剩下的这些家伙打开塞子,将里面淡青色的汁液往自己身上泼。这些执筒之人的神通不见得如何厉害,但要驭着竹筒里的液体击中被大家围在正中央的目标,却显然没什么难度。
宁小闲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她借助敛息术隐去了自己的行踪,加上此时雨水淋漓,场中混乱一片……没人注意她的到来。
这绿色汁液一挨上身,瘟妖顿时发出一阵阵尖锐的惨叫,喊得比刚才如姬的声音还要凄厉,凝成实体的童躯立刻被灼出几个大洞,站在前方的人甚至可以通过孔洞看到瘟妖后面的人。
不消说,竹筒里盛着的,是经过了提纯的准菩提树汁液。这玩意儿稀释成雨水之后对瘟妖都有巨大杀伤力,更何况是这样的原液?当下它的身形都有些模糊了,几乎要定不住这副孩童之躯。瘟妖怒极,不顾天上的雨还在对自己造成损害,厉啸连连,将这些手执竹筒的家伙又杀掉了三个,剩下四个身上都带了伤。
这些人虽然事先也服用了避瘴避瘟药物,却禁不住这个病原体的欺身强攻,伤口上顿时长出了绿色的癣疥,痒得不可开交,有人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这些藓疥顿时被抓破,流出了浓绿色的脓液,沾到其他部位的健康皮肤,顿时又传染了下去。
宁小闲看得色变,奇道:“天上的雨水不是有净化之力么,怎么对这癣芥无效?”
长天淡淡道:“有效的,只是瘟毒初发时太过猛烈,这雨水中的净化之力又被分散了,这些人只要撑得过六十息就能被净去,可惜,他们道行不够。”
这四个人果然很快于惨呼声中慢慢躺倒在地,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绿色,一动不动了,最后现出了原形,乃是豹妖一只,熊妖两只,还有一只獾妖。
锦衣男子终于微微色变,又往后退了两步。两个高冠白袍、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人从树后走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想要以多打少?没那么容易!”瘟妖被打出了火气,嘿嘿笑了两声,也学锦衣男子那样打了个响指,“起!”
它要唤什么起?众人心头正在疑惑,却见到原本已经倒地、再无声息的四只妖怪重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喉底发出嗬嗬的响动,突然朝着众人扑了过去!
看过《生化危机》的宁小闲表示,尼玛,这不就是异界版的丧尸么?(未完待续。。)
第354章 缠斗
它们刚站起来时还有些蹒跚学步的样子,但这一窜之速却实在惊人。参加围捕的众人当中,有不少跟他们都是老相识,这时纷纷惊喝道:
“啊哟,老何你干什么,抓伤我了!”
“你疯了么,干什么冲我使劲,不怕公子责罚?”
“啊!再过来我劈了你!”
这四个妖怪一冲入人群,立刻疯狂扑咬,见机得快的赶紧拔出武器来应对。可是这四妖像是无知无觉,手脚被剁也依旧张牙舞爪,比平时悍勇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这转眼功夫,又有七、八人被咬伤,六、七人沾染了妖怪伤口飞溅出的绿血。
两个白袍老人互视一眼,色变道:“不好,这瘟妖能操控死尸,受伤的人快将伤肢切下来,否则一个传染一个!”这喊话是用神通传出去的,在场人人都听得到,但能不能听得进去就不好说了。有的人运气太糟糕,被伤及的地方是肚腹、面部,这却教他们要如何切除,将脑袋和肚子剁下来吗?就这么一迟疑,伤口处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痒,随后出的癣疥迅速遍及全身,这些人很快在惨叫声中倒地……旁人若是狠不下心将他们劈成两半,再过十来秒,已经披挂了一身绿癣的尸体就会重新站起来,再去寻其他人的晦气。
被绿血溅着的人,变成这类生化丧尸的速度要慢一些,不过任谁看到几十秒前还在并肩作战的伙计,突然换上一身绿癣然后形同疯狗一样扑上来撕咬,心中难免骇得胆寒。尤其不少人刚才为了求活,不得已将自己被抓伤的肢体斩了下来,现在躯体疼痛难忍,哪里还有斗志?
场中斗在一起,喝斥声,痛呼声,打骂声,混乱不堪。瘟妖却连连冷笑,向着锦衣男子缓缓飘了过来。掺了圣树汁液的雨水打在它身上,依旧令绿烟滋滋作响,依旧令它疼痛难忍,只是这疼痛已经转化成了滔天的怒气。瘟妖原本就是极暴戾的妖怪,像丧家之犬一般先后被两拨人压着打了半天,它终于狂暴了,现在将逃跑一事扔在脑后,只想着将眼前的人好好虐杀了,出一出这半天来受够的气。
两个白袍老人倏地分开,一左一右攻了上来。他们手中的法器品级很高,似是不怕瘟妖的攻击,只是也谨慎地不让瘟妖碰着己身,想来即使有护身罡气,瘟毒也不是那么好抵抗的。而这两人的剑上也加持了固化术,斩在绿烟上亦是令它疼痛难忍。三人斗在一处,只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白袍老人就喝了声:“固!”
地上有亮白色的符号一闪,随后寒气骤发。瘟妖也很识货,顿时厉啸一声要脱开地上的符文范围,怎奈两个白袍老人一道道剑气纵横,将它牢牢困在中央,飞不出去。
下了这么一会儿大雨,空气中的水汽早就几近饱满。不知是谁偷偷在地上扔了这个寒冰符阵,顿时吸拢了无数水汽,瞬间凝成了巨大的冰块,将那一缕绿烟给牢牢冻在了正中央。这的确也是对症下药的招数,自来瘟毒类就极厌低温,没看南北两极称得上是地球最干净的地方么,在那里连感冒都不容易患上。
所以瘟妖只来得及摆了个扭曲的姿势,就不再动弹。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此刻场中的丧尸也被斩得差不多了,这东西被瘟妖操控着站起来伤人,但失了神智之后全凭本能行事,除开最开始的惊心动魄之外,只要小心些倒是不难对付,在场中人哪个身上没有神通?现在已知要弄死它们就必须斩首,其他剁手剁脚的办法皆是无用。只是这实在是血的教训,待白袍老人加入了清扫丧尸的行列之后,最后一点算,活下来的人连同锦衣男子在内,只剩下八个了,其中有两个各断去了一手一足。
眼看战斗已经近了尾声,宁小闲悄悄道:“就这么完事了?”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儿大。
长天打了个呵欠道:“稍安勿躁,中古时期的瘟妖要是这么容易被收拾了,也不会为祸一方。”
此时锦衣男子跺了跺脚道:“一群废物!若是我手中精锐在此……”他接到消息已经太晚,只能临时拼凑了这些人过来,实力上自然较最佳场容相差很远。
其中一名白袍老人沉声道:“此非久留之地,我们收了它就快走吧。”自怀中取出一只黑沉沉的盒子正要上前,冰块上却传来了劈啪作响的声音,随后一条条巨大的裂缝从冰中传出……冻在当中的绿烟动了动,众人心里皆是一跳。
“不好!”白袍老人面色一变,正要加快手上的动作,却是来不及了。啪啪几声轻响,冰块自内到外裂出几个大口子,瘟妖从中轻飘飘地钻了出来,声音倒变得出奇地平静:“干得好,你们真令我刮目相看。”
旁边一个尖耳猴腮的老头子惊道:“怎么可能,我的寒冰阵明明可以冻住你半个时辰……”
绿烟微微蠕动,这老头子却能感觉到它像是看了自己一眼,心下一寒,只听这怪物道:“是你制的寒冰阵?很好,很好,可惜我曾被封在极北之地的深固坚冰之下,那里温度之低,比你的小小符阵尤甚百倍!你这点儿道行,又怎会被我放在眼里?”
这厢,长天正在给宁小闲科普:“这老家伙可能是个符师。嗯,这是我被封印之后才出现的一种新修士,他们主要以自己制作的符录为法器,艺业到精深处的,还能以符入阵,制成符阵,威力比符录更大。不过这类修士的数量不多,今日倒意外见着了一个。”
白袍老人踏上一步,森然道:“你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赶紧束手就擒,也许主上还能饶你一命!”
瘟妖桀桀一笑:“强弩之末?要你们命足矣。我这还有点儿小东西,也请一并笑纳!”说罢,飘在半空中的绿烟突然分解开来,崩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
宁小闲眼力不错,立刻认出这些光点的模样,正是她曾经抓在手里的瘟种。可是这一回瘟妖制造出来的瘟种和以往又有些不同,颜色是青中带紫,每一枚居然还有手有脚,种子上都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这些种子掉到地上,立刻挣扎几下爬了起来,她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裂缝了,分明是一张张开合不定的大嘴,口中遍布利齿,无端令她想起了食人鱼。想来被咬中的下场,会很惨吧?
现在她庆幸自己离场中很远,因为这一回瘟妖看样子是要拼上老命,放出来的瘟种数量也忒多了一点,大概以绿烟原本的位置为圆心,在地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铺了三层!
“好家伙,这一下怕不得有好几万只瘟种?”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悄无声息地趴到离现场更远一点的地方。
两个白袍老人喝道:“护住公子,撤!”一人扶住锦袍男子跃上半空,另一人口中默念几句,突然喷出一口真火。现在雨势已经渐渐变小了,白袍老人的本命神火自然不会被浇熄,见了空气之后化为一头火光奕奕的巨蟒,张牙舞爪地向着地面上的瘟种冲去。
这道火蟒刚刚扑到,“呼”地一声,瘟种四散开来。它们堆叠在地上时还不见得数量巨多,这一上了天才显得遮天蔽日,就像每年南赡部洲中部稻谷田成熟之前可能遭遇的蝗虫过境一样!
白袍老人的火蟒正是这些瘟种的克星,只见火蟒跟着上天入地地翻搅,被它扫中的瘟种无不吱吱作响,随后冒出一股焦臭味儿落到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可是瘟种的数量实在太多,火蟒就是再卖力,一时之间也杀之不尽。
大批瘟种分散开来,追向众人,速度居然其快无比。宁小闲当时在杏黄村抓住的青色瘟种就会飞行,而眼前这种变异加强升级版,飞行速度更是其快无比,转眼就要追上众人。
护在锦袍男子身侧的白袍老人面色微变,突然骈指一点,落在最后的两人顿时僵住,手脚再不能动弹。顿时倒栽葱一般从空中掉了下来。
这两人在刚才的战斗中负了伤,此刻跑得最慢,于是被白袍老人拿来充当了替死鬼。以宁小闲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这两人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怨毒的神色。
果然瘟种毫不客气,密密麻麻地一下子围了上去,将两人裹成了两只大粽子。两个倒霉蛋连一声惨呼都未叫出来,就命丧当场。趁着瘟种聚集的机会,火蟒扑上来又烧毁了不少种子。剩下的瘟种哗啦一声炸开,中间空空荡荡,被包裹住的两个人凭空没了,没有尸体、没有骨头、没有血液,只有几块衣服布片和锈迹斑斑的法器、储物袋轻飘飘地掉到了地面上。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就生生地被啃没了,这瘟种的凶残程度,竟至于斯!剩下的六人,也都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除了白袍老人和锦袍男子之外的三人,明显离主子更远了些,毕竟给人打工卖命因工殉职,和被上级领导直接踢进瘟种群里去送命,这二者之间区别很大的好不好!
第355章 风火龙卷
其中一个白袍老人目光闪动,大喝道:“别怕,瘟妖疲惫不堪,它现在不过打肿脸充胖子,最多半刻钟它就支撑不住!”他战斗经验丰富,看出瘟妖此刻已是底牌尽出,显然也近油尽灯枯,现在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字:耗!
那尖耳猴腮的符师最猥琐,大概先给自己加了个疾风符,飞得比其他人还要快些。这种时候,跑得比别人更快乃是一种巨大的优势。理论上来说,只要在这小半刻时间内他跑得比队友更快就可以了,瘟种自然会去追速度最慢的倒霉蛋。
其他人的脸色都黑了。偏偏这符师还祭出了一张什么符录,周身气温至少下降了六七十度,顿时寒气迫人,瘟种一飞近就被冻得够呛,四肢僵硬地从空中掉了下去。不过他脸上可没有喜悦,反倒是一脸的肉疼。
锦袍男子一直未出手,自然有闲暇看到他手里的动作,大喜道:“柏松寒,丢几张寒体符过来!”
那符师柏松寒可怜兮兮道:“公子啊,我就这一张,已经用掉了!”锦袍公子大怒,不过现在事态紧急,也顾不得喝斥他。
幸好柏松寒还没有不要脸到家,得到白袍老人提醒,也知道瘟种怕火,此刻抖手打出几张牌。方方正正,背篆花纹,每张都不到巴掌大,在宁小闲看来真的很像华夏的扑克牌啊,只不过这几张牌上,有的闪着微微的淡灰色,有的则发出淡淡的红光,显然材质十分奇特。
其实再仔细看去,这一张张扑克牌应该便是符录了吧,只是一般的符录是画在黄纸上的,而这些却是特制的,将纹路和神通都压入了金属牌中,这便是长天所说的“符阵”?她念头还未转完,这几张符牌忽然像有生命般往中央一拢,形成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菱花形,红牌在内,灰牌在外。
这一瞬间,她都瞥到了牌背后的纹理流转着淡蓝色的光芒。随后,柏松寒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去!”这些符牌脱手往后飞去,在这过程中居然还保持着菱花形,并且符牌越来越亮,到最后发出一道红光、一道灰光。
符牌高速飞舞,连宁小闲的眼力也看不出它的运行轨迹了。场中风声突然唁唁大作,这套符牌居然在被追击的六人身后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不断移动的龙卷风!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一次龙卷风,当时她只有十岁,印象却深得一辈子都忘不掉。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突然刮起了漏斗型的巨大风暴,并且这东西移动速度还很快。所经之处,无物不吸!
柏松寒以人力唤出的龙卷风,当然没有那么庞大了,但龙卷风的特性还在。这东西也是大范围攻击,一现身,场中顿时一片飞砂走石,泥土、草根、虫豸,连着周边树木的无数枝叶都被狂猛地吸进龙卷风当中。瘟种群亦有灵性,见状立刻密密地伏到地面、树干上,手脚用力抓牢,不想落入风眼中。不过这龙卷风的吸力实在巨大,它们这样细小的力气不过是螳臂挡车,大量瘟种都吱吱叫唤着被卷了进去。
锦袍男子面上的喜色还未绽开,风眼当中红光一闪,呼地一声,窜起一小股火苗。顿时火借风势,整个龙卷风都熊熊燃烧起来,声势一时无俩,正是那淡红色的符牌发力了。
柏松寒打出的这套符阵,竟是狠辣的风火龙卷!风火相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消说,被卷进去的东西没有活路了。
有风火龙卷相助,逃亡的六人顿时停了下来。这类神通对柏松寒来说,大概也是压箱底的绝招,祭出风火龙卷之后,整个人像霜打过的茄子,胸部拼命起伏,喘息不定。“真是老……老了,使出这个符阵居然这么吃力!”
此刻瘟种不但不敢近身,反倒想要拼命逃离这可怕的漩涡。还好这龙卷风是由人控制的,六人站在漩涡旁边,也不过是头发飞扬,衣袂飘飘而已,如果不计较随时会飞进口鼻里的草籽、泥土、树叶,那么还算从容不迫。
过了好一会儿,地面上残留的瘟种越来越少。锦衣男子低喝道:“够了,收阵。动静太大,引人注目。”此时已经是雨收云开,阳光重新普照的时候,可是远远看去,这片林地上空偏偏有个巨大的龙卷风赖着不走,还从里到外包裹着层层火光,真是不要太拉风!锦衣男子的顾虑亦有道理,这里离驰明城并不远,整出这么大动静,要是引来了打秋风的家伙就不妙了。
柏松寒应了一声,口中默念几句,这盘旋不止的龙卷风果真就慢慢停了下来,最后化作了几缕清风,消弥于无形。若非四下里一片狼藉,谁能想到这神通如此厉害。空中飘飘荡荡地掉下来几张符牌,无论是色泽还是纹路,都较原来黯淡了很多,他将这几张符牌重新收起。
地上还有几只瘟种牢牢地钉在草地上,风势一停就要往里钻。白袍老人赶紧欺上前去,挨个儿扎死了,他的兄弟这才陪在锦衣男子身畔落了地。
“奇怪,瘟妖莫非没死,怎地没有感觉功德加身?”锦衣男子掸了掸袖口,不满道。其他人相视苦笑。刚才瘟种的数量铺天盖地,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只。龙卷风动静那么大,逃走了几只也不稀奇。说来说去,还是他们接到消息太仓促,许多准备功夫都没来得及做就匆匆上阵了。否则此时带来的人手至少要再多一倍,并且奇技异能之士也会再多几个。
站在他身侧的白袍老人道:“公子,风火龙卷的动静太大,汨罗的人原本在附近,若依它寻上门来,我们不好应付,还是赶紧离开吧。”
锦衣男子不甘地叹了口气道:“可惜,瘟妖都被削弱至此了,偏偏没有将它击杀!”
另一个手下拍马屁道:“公子,你可比汨罗强多了。刚才他带人阻拦瘟妖,竟还被打成重伤!”
锦衣男子冷哼道:“他真以为自己智计百出,能处处压我一头?可笑……不对,他手下高手如云,怎可能放任他被击成重伤?此事必然有诈,我们快走!”他原先急着截杀瘟妖,没有将手下呈上来的情报反复思量,现在再听起就觉出了异常。
话音未落,脚下的泥地突然无声无息陷落,一小簇瘟种群从土里冒出来,张开了大口疯狂地缠上了锦衣男子和白袍老人的脚踝!
锦衣男子说得对,这瘟妖根本没死。方才风火龙卷体积庞大,虽然吸力恐怖,却也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因此没人看到有一小簇瘟种群成功地钻入了地下,静静潜伏起来。瘟种原本的数量太过庞大,少了这区区数百只,当真也没人能注意得到。
每一只瘟种都是它耗用能量凝结出来的,一下子被重创了十分之九。瘟妖恨毒了锦衣男子,不将这个仇报完,它决不罢休。白袍老人正好站在主子身边,所以也是被一锅端的对象。
这一小簇瘟妖还剩下八、九百只,和原来遮天蔽日的景象当然不能同日而语了。可是它这一下子含恨全力出手,如巨蟒一般缠上了对方的身躯,八、九百张大嘴顿时用力啃噬。所谓聚沙成塔,滴水穿石,单个儿的瘟种对修仙者没有多大威胁,但数量提上来之后,就有些恐怖了,何况这是瘟妖用本源之力凝出来的异种?
两人身上光芒连闪,乃是护身罡气和各种护身法器即刻生效。不过瘟毒对法器的污染效果显而易见,所以这一道道光芒亮起之后又很快黯淡下去,像阳光底下的肥皂泡,带着一种毁灭的美感纷纷碎裂。
这一下事出突然,从瘟种群钻土而出到缠上两人,也不过是一刹那功夫。锦衣男子眼中都露出了惊骇万分的神情,因为他分明看到,也许是因为瘟妖更记恨他,也许是因为擒贼想先擒王,只有少量瘟种在白袍老人的右脚踝上咬了几口,其他的都转而过来对付他了!
另一个白袍老人目眦尽裂,大吼一声:“二弟!”大步上前,毫不迟疑地一剑劈了出去,将同胞兄弟的右腿齐齐切了下来!
他二人兄弟连心,这骤然遇袭,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是救主子,而是先救自己的同胞兄弟。白袍老二痛得嘶吼一声,却也知道老大是为了自己好,于是忍痛运起神通,脚上喷涌的鲜血顿时止住了。不过血色是鲜红的,他们也就稍稍放了心,看来瘟毒没有蔓延到身上,这一剑斩得还算及时。
可是兄弟俩回头再去看锦衣男子,不由得都吓得亡魂皆冒。这时的锦衣男子哪里还有一开始谈笑自若的风度翩翩?小半个身子都被绿中带紫的瘟种裹住了,形体十分诡异。偏偏他身上的护身法器很多,这么一层一层地被瘟种腐蚀干净还要好几瞬的时间。
柏松寒不敢怠慢,抖手打出两道寒气覆到锦衣男子身上,这寒气虽会将他冻伤,却也能将他身上的瘟种给冻僵了。果然白濛濛的寒气掠过去之后,这些瘟种被冻成了小冰球子,劈里啪啦落到了地上。
第356章 替死
锦衣男子的面上也结起了霜花,他看到大家望着他的脸色都很难看,于是吃力地低下了头——要做出这个动作不容易,颈椎都被冻僵了——发现身上被咬出了许多孔洞,看来最后一个护身法器也被侵蚀干净了,柏松寒的动作仍然不够及时。
只是他的身体现在也被冻僵了,所以一时还觉不出疼和痒,而因为伤口被冻住了,瘟毒一时还没有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
他的小腹、胳膊、胸口,都被瘟种咬伤了。有些地方可没法挥刀砍去,白袍老大剑出如飞,将他伤口上的肉都剜了下来,锦衣男子虽然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也疼得闷哼了好几声。
然而流出来的血液依旧是绿色的。
他目中狰狞之色一闪而过,对柏松寒喊道:“替死符,快!”
柏松寒愕然道:“公子?”
“快!”
柏松寒苦笑一声,手中凭空多出了一黑一白两张纸符。这张符录一拿出来,所有人都觉得周身为之一冷,黑符上似有黑气翻腾,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个魂魄正在伸手张口哀号的模样。没人会怀疑这些魂魄若能够得着活物,会毫不犹豫地将人一把拖下去。
“这人身上的符真多,一张又一张地。这又是什么符了?”她乍舌。天下英雄果然不可小看,这么猥琐的一个符师,竟然烧掉了瘟妖放出来的大半瘟虫。
“不知道。”长天诚实道,“不过既说这是替死符。那么上面浮起呼号的魂魄岂非是……冤死鬼?只有冤死鬼,才会喜欢找人替死。”
关于冤死鬼的传说,她倒是听过不少。在华夏东南沿海就有七月鬼节不下海的习俗。孩子们从小更是被耳提面命,尤其七月十五“中元节”更是要处处小心,以免被栖在水里的冤死鬼抓去当了替身,到时冤死鬼欢欢喜喜地投胎转世去了,被抓住的人却变成替死鬼。
她打了个哈哈,心里觉得有些凉意。她不怕妖怪,但有点儿怕鬼……
她和长天说话间。柏松寒已经将这两张纸符递给了白袍老大。这老头将白色的纸符贴在锦衣男子身上,另一张黑符拿在手里,朝着除了柏松寒之外的两个人看去。
顾名思义。这替死符乃是将贴着白符的人身上的病、痛、伤,转移到贴着黑符的人身上去。此术只有柏松寒会用,自然不能贴到他身上去,所以剩下的选择只有两个了。
那两人也不傻。看到白袍老大的目光看过来。顿时浑身都凉了。好不容易撑到现在,却要替锦袍男子死去,这也太特么冤了。可是就此转身逃跑,以后也没有活路。
还好活下来的机率,还在五五之数。
“就是你了。”白袍老人随意一瞥,指向了其中一人,随后抬腿走了过来。被他所指的是个略显矮胖的男子,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伸向自己的这根手指。微一错愕才发出了一声号叫,本能地转身就逃!
虽然锦袍男子在带出来的手下身上都设了禁制。他若死了,手下也活不了多久。可是那还有一段时间可活,若被贴了黑符,那现在就要毙命!谁不惜命啊,哪怕能多活一刻钟也是好的!
他身畔那人也不笨,知道若不将他抓回来,这黑符直接就要贴在自己身上,顿时脚下也像抹了油似地,立刻去追前面逃跑的同伴了。
原本奉天府内的规矩森严,像矮胖男子这样中途退缩的,依矩当被凌迟,且家人也要受牵连。可是这家伙原本就是孓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哪有家人可以受锦袍男子牵制?所以这个时候也不管什么主子,什么替死,只顾亡命地飞奔。
白袍老大眼中怒火冲天,他的胞弟被他自己亲手斩去了一腿,现在还痛不欲生,结果他还要先处理了锦袍男子的麻烦,偏偏面前这个替死鬼还不合作!幸好追着同伴而去的那人,手里不知道打出一样什么东西,将矮胖男子打了个踉跄,被紧追其后的白袍老人一把抓住了后领。
矮胖男子还要挣扎,被白袍老大在身上拍下了好几道禁制,立刻动也不能动了。
白袍人将他提回场地中央,随后将黑符贴到他身上,转头对柏松寒喝道:“施术,快!”
矮胖男子也知道自己大限到矣,眼中忍不住露出了悲凉之色。柏松寒眉头一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慰藉,这才开始念咒施术。
诡异的是,一黑一白两道符纸无火而自|燃,自下而上缓慢地烧了个干净。与此同时,锦袍男子伤口上的绿渍慢慢缩小,伤口面积渐渐萎缩,当白符纸烧了个干净的时候,他浑身上下的伤口全部愈合,连疤缝都没有留下。
反观被贴了黑咒的矮胖男子,他身上开始出现了瘟种的噬伤,胳膊、小腹、胸口,位置与锦袍男子原本的伤口位置完全一样,不过没有寒冰镇住,伤口上的瘟毒发作得十分迅速,几乎在几息之内就将他半身染绿。
这样非人的折磨自然不是他能够忍受的。矮胖男子发出了几声凄厉的哀号,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上半身蓦地坐起,无限怨毒地看了白袍老大一眼,突然左手食、中二指骈如剪刀,狠狠地插进了离他不远的另一个白袍人双眼之中。
白袍老二被斩断腿之后就服了丹药,一直背靠大石闭目养神。被斩断一腿并不是致命伤势,以他的神通修为,再配合锦袍公子赐下的丹药,最多一个月时间就能重新长出右腿,所以心中也不如何惊惶,只放松了心神休息。他可猜不到已如俎上鱼肉的矮胖男子,居然能暴起发难,再加上他俩坐得有些接近,居然被直接击中了要害。
也是他倒霉,刚才被瘟种群缠上身的时候,护身罡气和法器都被消耗殆尽,身躯便处于无保护的状态。否则这矮胖男子的修为再提高一个境界,也攻不破他的护身罡气。
白袍老大正在察看锦袍男子的伤势,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胞弟的惨呼声,回头一看,不禁怒火冲天,袖中寒光一闪,已将矮胖男子斩首!偌大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停下来时,黑漆漆的眼珠子似乎凝固了对他无声的讥笑。
不过他便是再愤怒、再懊恼也无济于事,因为矮胖男子扎进他兄弟眼中的两根手指可是绿油油地,不消说瘟毒早就顺着伤口钻了进去。伤在眼睛这等要害,这具躯体可就不能要了。白袍老大扑上前去,顾不上瘟毒正在扩散,猛摇着胞弟的肩膀道:“元神出窍,快点!”
元神出窍是修仙者的最后手段,即是将元神脱离马上要崩解的躯壳,重新投胎或找个肉身。这样一来,虽然前身的修为尽失,一切从头开始,但至少能保得神识不灭,若是找到好躯壳,修炼速度更快些也是可能的。
白袍老二眼中的麻痒更甚于疼痛,恨不得赶紧解脱了,于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咬字不清道:“来!”
白袍老大心中酸楚,不久前才剁下了胞弟的一条腿,现在又要亲手斩灭他的身躯。修仙者虽然绝情,但数百载相扶相持,就是怀里抱着的石头也捂暖了心,何况这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可他也是果决之人,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于是咬牙忍住心中疼痛,一剑削开了亲弟弟的脑袋。
这场景看起来确实吓人得很,不过场面却没有宁小闲想象的血腥,白袍老二的脑袋里半点鲜血也没剩下,只有一个食指大小的金色小人儿跳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
“这就是元神?”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元神呢,不禁有些好奇。这小金人的面庞倒是和白袍人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几十倍。
白袍老人有些黯然,取出温养魂魄的法器将兄弟的元神收了。
眼下场中只剩四人了。锦袍男子也出奇地没有说话,只愣愣地出神,这会儿转动了一下眼珠,突然道:“朱三身上的禁制,怎么被解掉的?”
白袍老大嚯然抬起了头!
矮胖男子朱三明明被他打下了禁制,为何刚才竟能暴起伤人?他对自己的手法向来很有自信,除非……除非被人解掉了!
他慢慢转身,瞪向了正要靠近的柏松寒:“是你?!”
柏松寒大吃一惊,停下脚步双手连摆道:“刑大,莫要胡说,我可什么都没干!”
刑大眼珠都红了:“只有你近过朱三的身,若不是你,我兄弟怎会被害!”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柏松寒在施术之前,拍过朱三的肩膀两下,应该就是在那时解了他的禁制。
暴怒之下,刑大的袖中剑已经挥了出去。
他兄弟俩以剑入道,灵力精粹,哪怕修为没有朝云宗掌门人白擎那么深厚,这一剑辟出去隐隐也带有鬼神厉哭之声,显然胸中郁怒化成了熊熊剑意,一出手就将柏松寒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封死了,当真是让人躲无可躲!(未完待续。。)
ps: 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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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手足相残
柏松寒是个符师,对搏击之术不甚精通,面对这汇聚了刑大满腔仇恨的凌厉一剑,他怎么躲得开,怎么避得过?
柏松寒的确没有躲过,这电光石火的一剑从他腰间直直斩了过去。刑大最喜将人腰斩,因为受此酷刑之人一时不会身亡,还要生生承载受好半晌的痛楚才会死去。创下最高纪录的人,被他腰斩之后,足足在地上辗转呼号了一个时辰,才血尽而亡。
不过刑大面上没有快意之色,只是更加愤怒了。他很了解灵剑刺入身体的感觉,这一下轻飘飘的如划过空气,哪里有斩到人?柏松寒的身影也在空气中慢慢消失。
竟是幻像!这老小子的真身不知从何时起躲了起来,只放了个幻像在场地中央,还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若到此时还不知有人设下了圈套对付他们,场中的人也太笨了。在刑大粗重的喘息声中,锦袍男子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他的面色不知为何一片潮红,然后努力坐正了身子,冷冷道:“出来吧,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中缓缓走出了一行人。
最前面那个,丰神俊朗、红袍飞扬,眉眼间净是明媚笑意,不是汨罗却又能是谁?
“大哥,抓捕这等危险的孽障,怎不唤我同来?须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居高临下,望着半坐在地上的庆忌公子。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有着和他一样红艳的血玉眼。
庆忌公子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根本没有受伤。刚才被瘟妖偷袭之人不是你。”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号。他接到前方探子来报,说汨罗与瘟妖交锋时受伤。生死不知,料想汨罗的手下无暇它顾,他这才放心大胆地接着对瘟妖出手。
可是情报这种东西,毕竟是用了别人的双眼、别人的耳朵。他若亲临现场,说不准就能发现汨罗的小伎俩了,可惜啊。
汨罗半眯着眼,笑道:“汨罗若不受伤。大哥怎么敢放心大胆地对付瘟妖?”
庆忌冷哼了一声:“你倒打得好算盘,让我收拾了它,你坐享渔人之利。”
汨罗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我亲爱的哥哥,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若想杀瘟妖,刚才断不可能让它逃出我的掌心。”他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我想对付的就是你,不是什么瘟妖。”
他柔声道:“几日前我们就聊到了,大哥的拳拳爱护之心,我这当弟弟的必要涌泉相报才是,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他特地提前了几个时辰,将瘟妖的消息透露给庆忌安插在自己手下的奸细,让他的准备难以充分。否则对付瘟妖这类天赋奇异的精怪,要倚重的就不是刑大刑二这样的剑道高手。而是如柏松寒这样的奇能异士了。庆忌一直感叹这次抓捕太过仓促,而事实是。他也只可能这样仓促。
在与瘟妖交锋中,汨罗故意命令替身伪装受伤倒地。就连瘟妖最后逃跑的方向,也是他设计的。他久经沙场,熟知所谓的“围三放一”之计,当时瘟妖匆匆选了人最少的方向逃跑,那个方向,直指庆忌公子所在。
他就是要逼着庆忌动手。
汨罗手里关于瘟妖的资料,远比庆忌齐全得多,深知瘟妖的难缠。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以庆忌仓促调来的人手,就算要收拾了这个存活了上万年的精怪,自己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目前的局面,果然令汨罗十分满意。庆忌临时带来的人基本都死光了,现在场中只剩下一个刑大和不知名的喽罗一个,自己这个哥哥修炼不甚刻苦,现在也只有化神初期的实力。
他的每一步计策都生效了。眼下,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么?
庆忌难以置信地望进那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血玉眼,这才发现两双眼睛中的逼仄与杀气,几乎也是一模一样:“你……要杀我?你敢杀我?不怕老头子……”
奉天府的府主老天狐虽然已近天人五衰之境,早晚是要死了,可是凶威仍在。
“杀你的不是我,而是瘟妖!”汨罗打断了他的话,好整以暇道,“为了那数十万功德,为了天下苍生,奉天府庆忌公子追击瘟妖,不幸身亡。老头子如果记不得这一点,我随时都可以提醒他!莫忘了,上次我在北线作战突然受伤,不也是‘外敌’偷袭所致?”他将“外敌”两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庆忌,杀人只需要一个名目即可。
庆忌的心沉了下去。身边只有个刑大,他的修为虽然精深,但双拳难敌四手。汨罗身后站出来的人当中,大乘期以上的至少都有四个了。这个阴险的弟弟说得没错,他刚才若真想收拾了瘟妖,断不会令它还有机会逃到这边来。
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汨罗。这个他打小就看不起的弟弟现在站得笔直,身上一尘不染,以天狐族特有的倨傲对他道:“大哥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吃下去的灵药估计该生效了吧?嗯,或许没有?柏松寒,你来告诉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柏松寒猥琐的身影从汨罗身后走出来,向庆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肃容道:“那一对黑白替死符的效力不假,但我在白色替死符上面还放了一点点血沸散,替死符在解去了大公子血上的瘟毒时,也将寒气一道解掉了,这可不妙,血沸散刚才一定使您五内如焚……”
庆忌抬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柏松寒,你很好。”
柏松寒闻言又行了一礼:“庆忌公子也是妖中豪杰,可惜我一开始就跟着汨罗公子,否则一定会忠心奉您为主的。”
“好,真是条好狗。”庆忌闭目,连看都懒得再看他,“区区血沸散而已,为何我到现在还站不起来?”
“咳,大公子刚才偷偷地吞了一颗五味蕴灵丹,这是奉天府顶级的好药,按理说区区血沸散之毒,药到即解。”柏松寒又咳了一声,“可惜我这血沸散是汨罗公子找了高人配制的,里面有一味丹心木,遇着了五味蕴灵丹就会激发软麻的效果。所以血沸散的毒虽然解了,您现在也浑身酸软,动弹不得。”
庆忌惨笑一声:“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干脆让我身上的瘟毒发作算了?”
汨罗摇了摇头:“你毕竟是奉天府的大公子,怎能是那样没有尊严的死法?再说,你身上灵药众多,区区瘟毒怎会轻易要了你的命?”他唇角微微扯开了笑,“现在,旧情已经叙完,亲爱的大哥,你该上路了。你希望怎么死去?我一定满足。”
他的红眸中,有猫戏老鼠的残忍和得意。
庆忌直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眼底深处闪动着讥讽的光,让汨罗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真是我的好弟弟,样样都算到了。可惜,你独独算不到这一件。”奉天府的大公子突然笑了,像是心中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连带着浑身都放松下来。
他突然仰天嘶吼了一声。喊出来的内容就连汨罗都听愣了,一时忘了让众人动手。
“救命啊——!”
庆忌如今势单力薄,身陷囹圄,他这般不要风度地大吼,却是要向谁求救?
此时此刻,谁又能动手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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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正隐在几丈之外,偷听他们谈话。汨罗的计划并没有全盘告诉她,所以她不知道这人的真正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不过想来这对兄弟之间互掐已久,无论有没有瘟妖这档子事,他们早晚也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长天在她耳边低沉谨慎道:“该走了。”
她不笨,所以知道自己最好趁这个时候溜走。奉天府势大,而大公子二公子手足相残这种秘事被她这样的外人知道了,毕竟是种隐患。汨罗心计沉深,手段层出不穷,保不准收拾完庆忌之后就要回头来对付她了。
此时正是抽身而退的良机。
涂尽和七仔也得了授意,三人在丛林的掩护下缓缓后退,果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她才退开了几步,长天突然喝了一声道:“停住,瘟妖在你身后!”
她柔软的身段突然僵硬,往身后一瞥,离她足踝不到两尺开外的草地上,有一缕绿色的轻烟飘忽不定,像是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若非长天提醒,她说不定就要直接撞了上去。
这里所有人都大意了。
原来刚才窜出地面去纠缠庆忌的,还并不是瘟妖的最后真身。想来也是,它这样活了长长久久的老妖怪,怎会为了一时之气就作困兽之斗?总要留一手的,还有谁会比被封印了上万年的家伙,更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它是前方两伙人掐架的导火索,现在他们已经要打生打死不亦乐乎,这瘟妖却是遁地而逃了。
宁小闲现在敛去了全身的气息,所以在瘟妖看来,她是个凡人,也是个很好的宿主吧?
她屏息凝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备战状态。(未完待续。。)
第358章 救命啊!
瘟妖若蜥蜴断尾那样,几乎将剩下的力量几乎都化作了变异的瘟种去纠缠庆忌和刑二,只隐下了最后一点儿精力藏起本体,偷偷从地下遁走,远离了那一处是非之地。
现在,先后追击它的两伙人已经撞在了一起,并且相互之间似乎还有深仇大恨,连它的死活一时都没人去探查了。
可是它毕竟不是土行孙,没有土遁的天赋,在地底也爬不了多远就要露出头来。
老天总算眷顾它了。在整整倒霉了大半天之后,当它从土里冒出来之后,面前居然有一个凡人小姑娘,这可是它最喜欢的宿体。
如今已经虚弱不堪的瘟妖有些昏沉了,它正要欢乐地扑上去,这个小姑娘居然先一步发现了它,并且用一种奇怪的、算计的眼光看着它。
只是一个凡人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它现在很累了,赶紧驭着这具身体走人吧。绿烟像蛇一样缠了过去,想速战速决。
这个时候,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片密林的中央,离两伙大妖怪不远的地方,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一个凡人女子呢?然后它才看到,这女子两边,各有一名修仙者。
宁小闲不动声色地施放了一个小型结界。她还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收拾掉这只瘟妖,到时打扰了场中央的庆忌和汨罗可就不好了,她要的是悄悄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把人都惊动了还怎么安静地走?
然后这只瘟妖就急不可待地扑上来了!
她也见识过这家伙的厉害,连庆忌都在它手下吃了大亏。可是现在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她今天一整日都没有活动过手脚,又旁听它对如姬实行了大半个时辰的凌虐,现在心里对它满满地都是恶意。既是它自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痛打落水狗!
和涂尽一样,瘟妖若要占据人身,就得从人类的七窍钻进去。它才扑到宁小闲面前,就看到这个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只小酒盅,不慌不忙地朝它泼去。那动作,像是往登徒子脸上泼酒一般地自在写意。
瘟妖不是普通的登徒子,但她的动作太快了,快得令它居然避不过去,被杯中泼出来的红艳艳的东西浇了一头一脑。
剧痛传来,瘟妖长声惨呼,叫得和被准菩提树的汁液溅到了一样悲凉。话说,它都不记得今天已经惨叫了多少次,大概过去一万年喊叫过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吧?
这红红的液体碰着它就像强硫酸溅到人体,爆出了滋滋的声响,绿烟又有一大部分直接被气化了。
宁小闲也没想到这东西效果居然这么好,她伸了伸舌头道:“嚯,只不过是万象期的金鸡妖顶冠血,就有如此神效?”神魔狱里关着一只金鸡妖,是被涂尽抓进来的,原因好像是……猥|亵女子?当时她恰好路过,一看之下怒不可遏。结果抓进来之后,这只妖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申诉,说它身为金鸡,天生阳气太旺,时常管不住自己的下半截。
宁小闲本来真的想把它剖成上下两截的,结果丹炉穷奇也给它求情,说它所述基本属实。倒不是这只缺德的老虎突发善心,而是金鸡本就是存世的稀有品种了,其血液带有至阳之效,也是许多丹方中的重要药材,因此它建议女主人不妨将这只鸡养在神魔狱里,令它时常贡献一点血液出来。
既是个移动血库,那么像杀鸡取血这样的蠢事就做不得了,所以这只金鸡在神魔狱里的日子还过得不错,涂尽时常还会喂它几颗数百年份的药材补补身子。取血这事也没有她想得那么血腥,毕竟是万象期的妖怪了,金鸡要取出自己身上的血液,基本上打个响指就行了。
而这次拿来泼撒瘟妖的鸡血,是金鸡的顶冠之血。民间早有说法,十多年份的公鸡顶冠之血阳气最旺,这成妖数百年的大公金鸡,顶冠血更是至阳至烈的存在,再配上宁小闲配制的十余味阳烈材药,当即就将瘟妖浇了个欲|仙又欲死。
不消说,这是又踢到铁板了。瘟妖痛定思痛,明白自己又将老虎当成了笨猪来啃,不被反咬一口才怪!它连最后的努力都懒得再尝试,直接转身要跑,现在这一缕绿烟已经不到巴掌大了,颜色更是淡得要命,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消弥于无形一样……任它是中古时期活到现在的精怪,被这么几十号人轮流蹂虐到现在,也早已经是身躯残破得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宁小闲都觉得自己多吹一口气就能扑熄了它的生命。
不过这东西跑起路来倒真是很快,她也管不得腥膻了,直接啜了一大口金鸡的顶冠血,“噗”地一声喷了出去。她是运上了神通的,这一口血雾喷出来,顿时将最后一小团绿烟笼罩了个结结实实。
这口金鸡血,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瘟妖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号叫,也是它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声惨叫,随后化作了白气,袅袅消散于天地之间。这声惨叫太过于惊天动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了好几下。
偏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立在庆忌公子旁边、刑大后面的那个穿着黑衣的小喽罗,突然转过头来,朝着这里看了一眼。
便只是一眼而已。宁小闲却觉得,他一定看透了她的所作所为。这人的面貌平凡得很,毫无特点,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出来,可是他的眼神就像正要择人而噬的毒蛇,她被盯了这么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凉、背心冒汗,甚至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自从她神通大进以来,只有朝云宗掌门白擎给过她这样的感觉。这是身份地位、实力境界上投射出来的巨大鸿沟,饶是她道心再坚定,也只有运起见微知著心法,才能令自己好过一些。
这黑衣人见了她,似是微微一怔,随后眼里就闪过了迷惑的光芒,似是在思索什么。
就在这时,庆忌公子大喊出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救命”。
黑衣人立刻收回了目光。
场地正中央,庆忌公子已经呼喊完了,四下里一片安静,连汨罗都少见地露出讶色,屏住了呼吸。
他这个大哥虽然志大才疏,但一向很要面子,也不是个软骨头,突然叫得这么不体面,一定有原因。
可是过了几息的功夫,场内还是静悄悄地,一点儿异动也没有。
所有人看向庆忌公子的眼神,都奇异得令他胀红了脸。
就在这时,他身边那黑衣人突然转回了头,淡淡道:“我一直在这里,你不须叫得如此大声。”说罢,从后头拎住庆忌的衣领,平平地掷了出去。他所掷的方向,正是宁小闲刚才藏身之处。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不起眼的炮灰,而庆忌竟是在向这个炮灰求救?
可是这家伙就站在身边,庆忌需要如此长嚎召唤他么?
惟一的解释,是庆忌也不知道他其实就在自己身边。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汨罗下意识地作了一下分析,随后因为黑衣人的举动而没有细想下去。不必他下令,他身后的人已经纷纷出手拦截。
这黑衣人突然诡秘一笑。他站在刑大身后,此时手里突然掏出一样黑乎乎的东西,似是一下子捏碎了,随后印在了刑大的后脑勺上。这一下固然是出其不意,以刑大的本事竟然也避无可避。
刑大的脸,突然变得一片惨白。他的胡子原本就是白的,这一下子满面如霜雪,瞳孔却转成了绿色的竖瞳,说不出的诡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后突然腾起一片暗黑色的虚影,像是虎首,又像是豹头,扭曲蠕动,似是活物。
黑衣人指了指汨罗等人,随意道:“拦下他们。”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庆忌的方向追去。
听他如此一说,刑大口中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巨吼,然后自剑囊中又取出了一柄剑,两手互执,果然上前拦截。他是个大乘中期的人类修士,对面却有至少四个战力不下于他的修仙者,还有汨罗的众多心腹,可他竟然夷然不惧,双剑轻点之下,竟然射出了七点剑芒,如天上的北斗七星,直指众人而来。
这剑芒中代表“紫薇”的星芒最先扣击到其中一名修士的法器上,突然轰地一声炸开,将他半个身子都炸没了。
其他人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各显神通与之相斗。刑大竖瞳中绿光闪闪,出手就是既狠且辣的搏命神通,对于自身的安危却是半点防护也没有。就在这几十息内,他以一人之力死死绞住场中十余人,手中两柄宝剑使得出神入化,星芒漫天,于璀璨华丽中越见悲壮。
他本身修为浓厚,此刻势若疯虎,乃是将全身的神通修为、精血命力都压榨了出来,竟令众人不能越雷池一步。
那黑衣人好可怕的手段,好残忍的心肠,竟肯如此轻易地牺牲一个大乘期修士。汨罗望着他,脸上阴晴不定。
刑大头上的黑色虚影似是在无声咆哮,终于越来越淡。如此坚持了数十息后,黑色虚影终于不甘地咆哮了一声,消散而去。而刑大就像兴奋剂药效已过的人一样,精神突然萎顿下来,手中剑也垂了下来,被大乘期高手师无崖一记手印劈在天灵盖上。
第359章 长天出手
他被围殴了这么久,什么护身的法器都已经用尽,这一下被打得天灵碎裂,吭也不吭一声就死了。其实大家也都看出,哪怕风师崖没将他劈死,这人在如此发作完之后,恐怕修为也要掉好几个境界。众人等了两息也不见他元神出窍,这才明白他连元神都已经在刚才的战斗里耗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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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这里,也遇上了麻烦。
既然瘟妖已经被消灭,她就没理由继续呆在这里看人家手足相残。趁着前方战况激烈,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近百丈,这该是个安全撤退的距离了。她将涂尽送回了神魔狱,转身正要跃上七仔的背羽时,后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咆哮。
她不知道那是刑大发生异变时发出的怪叫,却觉得一股寒意自后方袭来,刺得整个后背都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一路西行经历过了这么多次战斗,自身出现这样强烈的危机警示,也只不过是第二回而已。
事发仓促,她头也不回,将神力全部运行至腿上。足尖一点,修长的双腿骤然爆发,人就像草丛中伺机多时的猎豹那样,轻盈而迅猛地往前扑去。这一下蹬腿弯腰,连背部都是弓的,姿势虽然不美,但胜在其快无比,令她突然平平往前滑出了三丈距离。
这一招脱自上古的狩舞。蛮荒时代,古人狩猎讲究伺机而动,一击命中,这狩舞里就有众多时间短、爆发强的神通运用法门,此时被她用来逃命,竟是恰当无比。
这一式所耗时,也不过十分之一瞬而已,几乎就在原地掠过一道残影。
那如芒针在背的感觉仍然没有消失,只是稍稍减弱了一星半点。她这才强抑住不安转过头去。
那个黑衣人就立在她刚刚所站的位置,偏头望着她,似是惊讶她竟然能避过他这一击,另一手还挟着庆忌公子。
不可一世的奉天府大公子,竟然被这人挟在手里?她暗暗心惊,面上却似沉静如水,盯住眼前的黑衣人不发一语。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地。
这黑衣人上下打量她,眼里闪着疑惑的光彩:“你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
“素昧平生,你认错人了。”她紧紧盯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这人给她极度危险的感觉,似乎他多盯她几眼,就能置她于死地一般。她这才发现,这人的眼珠子居然是紫色的,浓艳而纯粹的紫色,像上好的紫翡翠。
他掌下的庆忌公子显然也看到了她,多瞅了两眼突然大喜道:“是她!是汨罗这小崽子的心上人,带她走!”
她吓了一跳,不晓得素未谋面的庆忌何以认出她来。宁小闲自然不知道,她在驰明城里抛头露面了多次,早就监视着汨罗那栋小楼的探子,已将她的形貌绘给了庆忌公子。原本对付完瘟妖之后,他就想通过她给弟弟添点儿堵,哪知道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了她。
汨罗等人就在不远处,刑大的吼声越来越弱,显然就快支撑不住了。庆忌公子忍不住催促道:“抓住她,我们快走!”
黑衣人却不理他,突然对着宁小闲一笑:“不可能,我的记性从不出错。真有趣,跟我走一趟儿吧。”他这张面孔原本看起来平凡无奇中还带有点儿死气沉沉的感觉,可是这一笑,紫色的眼眸就化开来,给这整张脸都带来了无限年轻和活力。
年轻?这家伙的面孔怎么看也和年轻人相差甚远,不知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浓厚的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笑容还未敛起,就随意地伸手来抓。黑衣人左手还挟带着庆忌,所以只有右手能用,现在伸出来捞她,自在得像是她一直便站在原地等着他来牵手一般,像是她理所当然地要被他牵住手一般。
宁小闲心底倒抽一口凉气。这人的动作明明不快,看起来又这样随便,可是她眼睁睁地看他抬手、伸掌、五指张开,就要抓到自己肩膀上,却兴不起一星半点反抗的念头。
他的面色看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然而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之间,竟有唯我独尊、任我独行的气概,似乎他想要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而与之相对的,是她的周身如被禁锢,如受泰山重压,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
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住了。她发现自己连晃动尾指的力量都没有,背后顿时沁出了冷汗。
这人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他的修为深厚至此,还因为他看起来根本不避讳从别人背后偷袭!白擎也用杀气对付过她一次,不过他还算讲究,一击不中就矜持身份不再出手了。但是眼前这家伙可不!他看起来并没将她放在眼中,可是她躲过了他的第一次偷袭,这回再出手,就特地用“景随心动”的本事将她给禁锢住了。这人竟然也达到了“领域”之境!
她刚到万象中期的修为,与这人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可是刚才他站在汨罗对面的时候,长天明明已经看出他的修为还不到炼神期,怎可能便熟练使用“领域”这种通过了天劫考验才有的神通?这人难道比白擎更妖孽?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七仔一身白羽焦急地颤抖,可是它也无法动弹。这一抓,她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危急关头,她浑身寒毛炸起,神力在全身中飞一般地流转了十余周天,速度之快,让她的经脉不胜重负,隐隐作痛起来,不过这有什么关系?神力每多运转一圈,都让她身上的束缚松动了一点点。
快一点,再快一点点!她在心中无声嘶吼。
右手的食指,终于轻轻地动弹了一下。
黑衣人的大掌已经伸了过来,下一个动作,就是扣住她的琵琶骨。偏在这时,獠牙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她手中。
她右手斜斜上挑,动作幅度很小,獠牙锋锐的刀尖,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象牙白的光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毒蛇一般弹起。
如果他还要继续伸手,就是将自己腕上的筋脉送到獠牙的刀尖上。以獠牙的锋利,只消蹭破他一层油皮,就能令他的大动脉喷血不止。
宁小闲心中却在叹息。可惜这是他的领域,她的动作终不能像在外界那般迅快。这黑衣人的食指和拇指弹起,在她的刀刃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刀锋顿时被击歪。他的手势仍然不变,照样擒向她的肩膀,只是眼底的兴味更浓了。
她可不愿被这人掳走!可是她该怎么办?在这该死的领域里,她就像涉进了泥沼的人,虽然神力令她可以动弹,却远远不如平时的灵活。和这样的人比拼,她怎么能赢?
她愤怒地瞪着他,私底下的传音震耳欲聋:“长天,帮我!”
神魔狱中的黑色身影蓦地动了动。
“放松。”长天的声音透着镇定人心的魔力,下一句话就从她心底响起,“一切有我。”随后,一股无远弗届的浩瀚伟力,一份至高无上的威严意志,凭空降临到她的身上,接掌了这具身体的主控权。
真是奇怪,身体明明仍是自己的,她能看,能听,能嗅,却没有了支配和自主的能力,似乎她变成了一个看客,这里正上演最真实的电影体验。这种感觉真是可怕,但由于她无条件信任此刻操控她身体的人,所以那样庞大的意志降临,竟没有令她觉得有多少不适。
领域的力量再也不能禁锢住她。她感到“自己”在刻不容缓时默发了几个自利的小神通,分别是固体、巨力、疾风,其利用是强韧肌体,使自己的力量更大、行动更加敏捷。若是她自己使用这几个术法,怎样也要三、两息念咒的时间,哪能这样信手拈来?随后她竟然对即将抓上肩膀的敌掌不管不顾,反而抬手轻轻一掷,獠牙就如流星一般飞向对方的胸口。
此刻两人的距离只有一臂之隔,獠牙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无比,她的眼力甚至都跟不上它的速度,只觉得它在空气中似乎搅起了一阵波动,像平静池塘中上突然出现了一小片涟漪。
这片涟漪乍起的时候,它已经追入了对方的胸膛中,稳稳地扎进心脏位置,像一颗划过天际而来不及完全燃烧的慧星。这一下如电光石火,她抛出獠牙虽然不带有半点风声,但余劲却带得黑衣人身体微微后仰,原本要抓住她肩膀的手掌也捞了个空。
“哧”的一声轻响,这是刀刃戳穿了对方心房的声音,她却没有松懈,趁着黑衣人后仰的功夫,獠牙仍然悄无声息地递了上去,意指对方咽喉。左手则屈指握拳,毫不客气地直击他的肋下。
修仙者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就算被命中要害,只要不是割颅,就还有反击之能。可是若再加上獠牙上所附的“败血”特效呢?
这一匕切入人体,阴毒无比的败血之力就已经发动了。以这黑衣人之能,都又惊又怒地闷哼了一声,想必一时体内如焚,血液沸腾。多数人此时脸上都会变成猪肝色,他也不例外。血液突然沸腾的感觉一定很可怕,她用这一招对付天岚别院的老K脸时,直接就让对方痛倒在地,全无还手之力。多数人此时脸上都会变成猪肝色,他也不例外。
第360章 第一次交手的结果
可是这黑衣人面色虽然难看已极,脚步却还站得稳稳地,左手早放开了庆忌公子,此时抓住了抹向自己脖子的獠牙刀锷,再锋利的刀,也要命中目标才能生效。他眼疾手快,这一抓就像压住了毒蛇的七寸,令獠牙对他再构不成威胁。
紧接着他右手也紧紧握拳,不偏不闪地和她快若闪电的左拳撞在了一起。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这两人为圆心,以超过了声音的速度向外传播,所过之处石破树折,鸦雀秋虫却已无声,场面比起刚才风火龙卷造成的破坏竟然不遑多让。
这样惊人的波动传出时,刑大刚好被风师崖劈坏了天灵盖。场中所有人愕了一下,汨罗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大惊道:“速去驰援!”他刚才便听到这个方向有些响动,可是所有人都被刑大的舍命扑击死死拖在场中。现在他一望之下,看到了与黑衣人搏斗的娇小身影,竟是宁小闲!
这一刻,他突然便有魂飞天外的感觉。这黑衣人奇诡无常,只在刑大身上拍了一下就令他骤然发狂,神智全无,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厉害手段没使出来,宁小闲的修为并不比在场之人精深,她怎么对付得了这人?
他的心突然奇异地扭曲了一下,似是惊慌,似是疼惜,复杂得连他一惯自豪的分析能力都析不出自己此刻的心理。他对这样的感情很陌生,像在很多很多年前的雨夜里就已经失去了,再不曾出现过。
黑衣人和宁小闲的拳头撞在了一起。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对比甚是明显。相撞那一瞬,四周似是都安静了下来。
宁小闲自挥出去那一拳后,简直便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力度。整只手臂都被罡气轻柔地包裹住,确保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而从体内传出去的劲力,却夹杂着本命真火的炙热,通过拳头呈螺旋形传递了过去,就像柏松寒放出的那只风火龙卷。区别只在于,他所释放的风火龙卷人人都看得到,而她放出来的,只有这黑衣人能够感受得到。
与此同时,黑衣人拳上所附的神通也传了过来,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阴寒戾气,像是南极万年不化的冰层之下最寒冷的深处递上来的温度,所过之处摧枯拉朽一般地磨灭生机。若她此刻是宁小闲,恐怕哼都不会哼一声,即使不毙命在这一击之下,也会被冻成一大块冰坨子。
可是此刻操控她身体之人,是长天。她只感觉到体内的丹火被调动起来,像是事先知道这阴寒戾气的行走路途一样,先一步堵住了经脉的入口,不让它通过。她的丹火只到小成,并不旺盛,原本用来对付这个等级的神通是不够用的,可是长天当机立断抽取了她内丹中储存的神力,作为充沛的燃料送给了丹火。
她的丹火,像突然淋上了汽油一般熊熊燃烧,居然将透体的阴寒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又将最后一丝阴寒之力牢牢控制住,拖进了内丹之中。
这一刻,她若有明悟。原本她只以为神力在身上的运行速度是越快越好的,可是在长天手里使出来,反而却慢了下来,慢得特殊而有韵律,随心所欲却没有半点浪费,每一滴神力的使用,都是恰到好处。只是她心里明白,这样的境界就算她能企望、能体会,却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场厮杀才能达到,就像一块揉好的面团,在普通家庭主妇手里也许只能变成饺子、馒头、包子、馄饨,了不起是一碗刀削面,但在工艺精湛的大厨手里,那是千百种面点糕饼的雏形、千百种美味的聚合。可是家庭主妇不知道面团能制出这许多花样么?她自是知道的,只是心力不足、望而生畏而已。
这是眼光、经验、阅历和境界的云泥之别。
说起来虽然赘述,但这些事的发生,只在一弹指之间。
“喀”地一声轻响,自黑衣人的虬劲的胳膊传来。他的臂骨,裂了。
黑衣人的断臂软软垂下,面上的神情仍然淡淡地,好像肆虐在他体内的败血特效,和这断掉的一臂都不能给他带来痛楚一样。他神异地看了宁小闲一眼,低声道:“你到底是谁?”
她听到自己开口了。声音还是她的声音,语调却有长天式的傲慢:“你又是谁?”
此时,远处传来破空之声,汨罗所率奉天府众人正往这里赶来。
黑衣人眼中闪着兴趣盎然的光,嘿嘿笑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哼了一声道:“慢走不送。”
黑衣人用完好的一臂重新挟起庆忌公子,转身迈步而行。他走得明明很慢,但在汨罗等人赶到时,他已经隐入林中,踪影全无了。
汨罗上下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平安无事,这才开口道:“这人很可怕。他是谁?”以她的修为,不像能够全身而退的样子,可她偏偏做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拳他并未看到,否则便可以据此推测出许多东西。
宁小闲望都不望他一眼,淡淡道:
“那是阴九幽……的一个分身。虽然不到炼神期修为,战斗经验却很丰富。”
汨罗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你没事吧?可要休息一下?”
她这才转头看了汨罗一眼。
汨罗心中一跳,为着这一眼中的恐怖和杀气实在有些熟悉。她的瞳孔闪着微微的金光,浑身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威严和冷漠,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奇怪的不屑,一点儿也不似平常那样娇俏可人的模样。
她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面对着他时,居然都有不加掩饰的杀气!
她见到了汨罗眼中不曾隐藏的关心和担忧,心底随即感受到了一股暴怒。她察觉到自己立刻摇头道:“不用,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黑衣人既已远离,他的领域就已经失效,七仔也能动弹了。她唤过七仔,跳上它的背部,动作干脆俐落得让汨罗挽留的话都堵在口里,说不出来。
被束缚得满心郁闷的七仔长鸣一声,振翅欲飞。此时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汨罗的传音,那是低沉而试探的声音:“……可是神君大人?”
她回头,冷漠地盯了他一眼,不作任何反应。
白色重明鸟扇动翅膀,箭一般飞上了天际。
汨罗读懂了那一眼中渗透出来的浓浓的威胁和警告。他望着它远离的方向,眼眸中红光流转,若有所思。手下忍不住道:“公子,我们可要继续追击庆忌?”
“不用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道,“随他去吧,庆忌搅不起什么风浪了。倒是那个黑衣人要好好查探一番。他打在刑大身上的到底是何物,竟能将他的潜能逼迫至此?”
刑大是庆忌身边的得力之士,他手里就有这人资料,却从没显示过刑大会这些奇异的剑术。其实,刑大临死之前用过的这些剑道神通,他从未在当世任何人身上见过。
当下众人将场地收拾干净,又将瘟妖留下的瘟种都收了起来,这才准备离开。
这一次苦心布置,却什么成果也没捞到,瘟妖生死不知,庆忌被人救走。风师崖见他面色始终淡漠,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公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次遭遇只与运气有关。”
汨罗沉着脸走了一会儿,嘴角却慢慢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的。”
风师崖奇道:“公子,我们还有收获?”
汨罗瞅了他一眼:“自是有的,只不过,不知收获的大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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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仔马力全开,流线型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可是它的心情一点儿也不美丽。
时间快要到了。
终于,它翻过了几座山峰之后,在一片悬崖底下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穴,看起来安全而隐蔽。
宁小闲自它背上跳了下来,将它反手收入神魔狱第五层,自己则进了底层,趟着化妖泉水快步走向长天,在他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附在她身上的意志被抽离。她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
可是下一秒,她就无力地倒了下去,随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进了温暖的怀中。
自她开启了神通大门的那一天,长天就在她身体里面种下了妖种,让她能在危急关头动用“请神术”,临时将他请上身来。可是请神术只能维持短短的四十息,并且代价非常高昂。
哪怕她的修为即将进入万象中期,在请神术效果结束之后,也要瘫痪足足十日!在此期间,口中能言,手脚却无力动弹。所以他刚才没有拦下阴九幽,也没有和汨罗再多纠缠。因为——时间不够了!这丫头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比常人还不如,若是那骚狐狸趁机对她做出了什么坏事,长天自己岂非要抱憾终身?
她的脸顿时白了,疼的。浑身骨头、血管、筋脉,都像是寸寸断裂。
“好痛啊。”她断断续续道,眨了眨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怎么会这么痛?感觉像是被卡车反复撞过好几次!”
“你身体太弱,承受不住我的威能降临。请神术激发了你全部的潜能,效力一结束,就要反噬己身。”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子,随后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头枕在自己肩窝里,挺翘的丰臀压在他腿上,而纤腿蜷起,轻轻靠在他肋下。
第361章 后遗症
严格来说,这有点儿像抱婴孩,不过她一向喜欢这个姿势,倚着很舒服,他也喜欢,因为这样还能腾出一只手去做点能让自己满意的事。
她痛得直皱眉:“你没事?”幸好她身为凡人时就学习导引诀,后来又天天受化妖泉肆虐,身体对于痛苦的忍耐程度是惊人的。可就算是这样,请神术的后遗症还是疼得吓人。
唉,她的修为和长天相比,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能有什么事?”
“不耗费你的神力么?”
“消耗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她身上粘了不少树叶、草籽,都是刚才藏起来看好戏时沾到的。长天一边说话,一边动手一点点拣下来。
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长天这样一个雍容的人做起这个动作,实在很像正在捉跳蚤的猴子,于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么快就不疼了?”不知道靠在自己身上这个小脑袋瓜子里又转过什么奇怪念头,他斜睨了她一眼,也懒得再给她挨粒儿除草,随手放了个清洁术,将她连人带衣服清理得干干净净。
宁小闲顿时觉得身上一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被他一下子抱紧。她嘟着唇抱怨道:“疼得很,而且好凉。”
“对不住,我忘了你现在体质比凡人还差些。”现在的她比没有武力值的凡人还脆弱,又乖又软地倚靠着他,像是无公害的小白花。他伸掌轻轻给她做按摩,渡过去神力缓解她的疼痛。“刚才我出手,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想不到还能那么使用。”长天方才降临她身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脱离日常她自己苦练的范围,可是若要她凭着这几招儿对付阴九幽,那可办不到呢。这是经验和阅历上的差距,短时之内弥补不起,而观摩他的出手,对她的成长亦极有好处,有些东西,是自己如何苦练也参悟不来的。
“你居然不需我帮忙,就能在他的领域中活动,也很不错了。”他沉吟道,“阴九幽的魂魄分身这一回所选的肉身很弱,大概是想呆在庆忌身边又不惹人关注的缘故。施用我们这个等级的神通,对那肉身的负担亦是巨大,所以他当时非走不可。”
他告诉宁小闲,就和涂尽要仔细挑选肉身一样,阴九幽对皮囊的要求只会更高,像今日这具肉身,大概用完之后就会扔掉了。
“就是说,下一次出现,他指不定是什么面貌了?”她沮丧道,“这可不妙,他看到了我的面貌,我却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我在明,他在暗啊。”
“一般来说,如果他不作掩饰的话,眼睛会是紫色的。”长天道,“所谓双眼为心灵之窗,他每附到一个人身上,那人的瞳孔就会发出紫光。当然,他若想隐藏起来,你也是看不到的。”
……她一定要赶紧将长天放出来。阴九幽这种等级的怪物,果然不是她能对付的。今天只不过来了一个分身,她就觉得难以抗拒了,如果阴九幽本人亲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就是说,阴九幽和庆忌公子勾搭上了?”她皱眉道,“这人又招惹广成宫,又介入奉天府的兄弟相争,是什么企图?”
他沉吟道:“浑水才好摸鱼。若我料得不错,他在广成宫里也已经有了一定基础,接下来庆忌若是与汨罗争赢了府主之位,奉天府这样的庞然大物,阴九幽也就能染指了。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喜欢拣现成的便宜,而不愿老实去培植自己的根基。”
长天的神力在她身上流转,她舒服得低吟一声,决定将这些烦恼事暂时抛开。
她闭目道:“长天,跑到我身上的感觉,是怎样的?”
正在推拿的大手停了下来。他重复了一遍:“怎样的?”她这话语义不清,害他现在也很想“跑到”她身上。
“嗯,就是,有什么感觉?”她闭着眼不看他,腮上却慢慢浮起红晕。那个时候虽是危急关头,她无暇他顾,只能全神贯注地观察他出手的方式,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大概请神术沟通了两人的心灵,她能感觉到他出手时的种种算计,还有面对汨罗时的妒忌和不屑。“我的身体,毕竟和你自己的身体不同吧?”
“那时光顾着出手,哪里有空去想这些?”他一边义正严词,一边盯着她粉色水润的唇。从她的视角去说话和行事,当然和他自己不同了。方才乘着七仔找降落地点时,他就仔细地感受过了,这具身体实在是很……柔弱,柔弱得令他心动不已。说起来,怀中这小东西实在不了解男人,否则她决不会在自己不能动弹的时候倒在他怀里,这真是挑战他的自制力底限啊。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长天占据着她的身体时,会有小小的激动呢。果然,只有自己是色女么?
疼痛大量消耗着她的精力。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长天当了三天的君子。
使用了请神术之后,她身上的疼痛会持续三十六个时辰。这种撕裂了筋脉和神经的痛楚,加上肌肉的强力痉挛,与酷刑无异,绝非一般人能够忍受。她数次昏睡过去,又数次被硬生生痛醒。
关于这一点,长天虽然心疼,却只能用神通替她缓解,又想方设法令她入睡,而无法免除她的疼痛。这个向来娇滴滴的小丫头却奇异地不怎么喊疼,反而和他开起各种玩笑,他只能从她泛白的脸色上,看出她正在强忍不适。这种情况下,他若还占她便宜,那还能算是个人么?(作者:你本来就不是人啊。)
阿离也常常跑下来安慰病人,这个小姑娘又懂事又灵巧,只是有长天在侧,她的脸色总是怯生生地,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偷看他脸色。宁小闲奇道:“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怕你?”
长天面不改色:“胡扯,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而从第三天之后,疼痛终于远离了,留下的是绵软无力的感觉。她还是连小指头也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会持续到第八天左右,那时她也许能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上几步。
过去几天里,她基本都处在昏睡当中,算是养足了精神,现在是睡也睡不着,动也动不了。她性子飞扬跳脱惯了,再不找点事儿来做,非疯了不可。眼看着她从病痛中恢复过来,一双杏眼骨碌碌地乱转,又有了神采,长天充当柳下惠坐怀不乱好几天,现在也有些忍不住了。他吸取教训,但凡亲热的时候,就将神魔狱的底层封闭起来。
于是这几天内,底层基本都不对闲杂人等开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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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明城以北七十里,年家寨。
“阿离,把这盘果子给你宁姐姐端过去,好不好?”厨房里,传来一位中年女子的轻声叫唤。
阿离正在屋外玩耍,闻言轻脆地应了一声,到缸边舀水细细洗了手,这才进了厨房,在中年女子欢喜的目光中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这才稳稳端走了盘子。
这是一片平矮的民居,多数人家都是三四家共用一个小院。阿离借住的这一家,屋子外头有几棵好高好大的桂花树。
九月,正是丹桂飘香的时节。年家寨子里到处都是高大的桂花树,芳香四溢。
她端着盘子往屋子方向走,却看到屋外有个少年叹了口气,讪讪地转身走了。
阿离走进了这间宽敞的木屋,宁小闲正躺在窗边的摇椅上晒太阳。这里是大西部,九月末的阳光没有半点杀伤力,照在身上反而暖洋洋地十分舒服。她手里捧着一卷书,薄毛毯盖到肩部以下。今天的风儿不小,将帘子吹得哗哗作响,摇椅上头正在闭目打盹的七仔,一身漂亮的白毛也被吹乱了。
“宁姐姐,刚才又有人来邀请你参加秋祭啦?好可怜,这是你拒绝的第三个人了。”阿离将果盘放到摇椅边上的矮几。宁小闲睁开眼,懒洋洋了望了一眼窗外,随后抚了抚阿离头上的乱发。“嗯,我走不动嘛,只能看,不能跳。”
今晚就是年家寨的丰年收庆,简称秋祭。对寨子里的少男少女来说,这也是一次眉来眼去的好机会,每年都促成了许多对佳偶。她自到这里之后,总有少年郎邀请她一同参加,结果自不必说。
今天是使用了请神术之后的第七天,她的恢复情况比长天预想的还要好,现在已经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勉强走上几步了,但若说参加丰年庆的舞会?她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神魔狱里面还有一只大醋坛子随时随地盯着她。
她之所以提前从神魔狱里面出来,也是因为深深的危机感。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耳鬓厮磨,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和长天一起呆了六天之后,擦枪走火的系数越来越高,她硬是能从他的金眸里看到绿油油的光。这个男人快要化身为狼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必定要被他吃干抹净半点不剩,所以她坚决要求出来养伤。
第362章 狭路相逢
长天拗不过她,只好令涂尽找了个寨子让她暂住几天。年家寨离驰明城只有七十里,还在这个妖城的保护范围之内,兼之当地盛产各种水果,寨子本身颇为富庶,是个理想的落足之地。
有趣的是,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偏偏不姓年,而姓凌,是一对中年夫妇,不久之前才从其他地方搬过来。凌家媳妇似是中土人士,一听宁小闲等人的口音,又看到活泼可爱的阿离,当即就答应让他们住下。
而从这一天起,涂尽和七仔倒大霉了。疼痛尽去而开始活跃起来的女主人,开始要支使他们做各种事情了:
“涂尽,我要吃仁芳斋的四色糕点,今天下午你若能在申时(下午三点)之前赶到,那么它家的饼就是刚好出炉,还是热腾腾的。”仁芳斋是驰明城中最有名的一家点心铺,听名字都知道是中土带过来的。据说做糕点的师傅都是奉天府特地从中州请来的,每天只做六百盒,开门两个时辰就能将一天的货量全部卖光。想买?排队去吧。
“我要喝买买提家的饮冰露,至少要二十年份的。”这话是对着小酒鬼七仔说的。买买提家的饮冰露远近闻名,要用新鲜的早春玉果,再加上好的灵酒酿造,胜在味道清甜甘美,反倒没有一般酒水的辛辣,很适合女子饮用。宁小闲要的,还是制成之后还要在梅花树下再埋上二十年的陈酿,沾了梅花的香气,这才拿出来售卖。
“我还要水泽苑的飞梭,据说买一百灵石以上可以外带,但一个半时辰之内就要赶回来,不然冰镇效果就没了。”神魔狱里的灵酒还没酿好,否则这醉蟹也可以自己做了。
“我还要……”
她每多说一样,涂尽和七仔的脸就变绿一分。这位大小姐如今虽然只能躺在摇椅上,但眼珠子却滴溜溜转个不停,半点也不安分。
而把人差遣得团团转,就是一种要不得的恶趣味。
好在这两个家伙的确是脚程快,从驰明城跑个来回,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长天要求他们必须留下一人看家,所以现在是涂尽去跑腿了,七仔守着宁小闲。
窗外的桂花,实在太香了,阿离正在陪凌家媳妇说话,笑声一阵一阵传来。
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宁小闲慢慢地又闭上了眼。
……
不知道睡过去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长天的声音,带着几分烦恼:“醒醒,有麻烦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窗外又有一个人,站住了深深地凝望她。
又是哪个心慕姑奶奶的少年?她这个角度背光,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此人身影高大,不似普通寨子里的少年郎。她眯起了眼,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心里咯噔一响:坏了。
这人看到她醒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缓缓道:“好久不见,谈姑娘!”
他的眉毛斜飞入鬓,眼睛亮而有神,颇有鹰视狼顾之感。上一次他们相见时,她给他和他手下所有男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仙匪头子,傅云长!
她心里一跳,面上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你居然跟踪我?”
傅云长原本压着怒气,听她开口第一句话却有哭笑不得之感,咳了一声道:“胡说什么!你跑到年家寨来自投罗网,居然还能倒打一耙?”
宁小闲皱眉道:“年家寨是你的地盘,我怎不知道?”汨罗怎不知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他怎能容许仙匪在驰明城边上安营扎寨?
这话一出,傅云长心中就是一惊。这小姑娘年纪看起来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这里离驰明城太近,据说奉天府二公子最近就在城中坐镇。年以他的心狠手辣,若他认定年家寨和仙匪有染,恐怕这寨子里和傅云长相关的人,明天就会通通消失。
这样想着,他眼中就带出了杀机。
“别担心,我不是个多嘴的人。”宁小闲却不害怕,悠悠道,“何谓自投罗网,你我之间有仇?”伫在摇椅上的七仔仍然是小白鸟的模样,却警惕地盯着他,若这人胆敢对女主人出手,少不得攻他一个出奇不意。
仙匪头子不答。他也不愿意自提糗事。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强带我去提炼钧阳草,我用自己的手段讨回了一点小公道,岂非已是两清了?”
傅云长冷笑:“你根本不是璇玑派弟子,去药田也是心怀鬼胎吧?”
挺厉害啊,从哪查出来的?“阁下似乎也是去强取豪夺的吧?还被人指认出来了!我没有你们武力值高,只好偷蒙拐骗,咱们殊途同归而已。”
傅云长语塞,冒牌货对上冒牌货,真是谁也别说谁。只听她接着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趁着人家病弱之时来欺负人么?”
“病弱之时?”傅云长这才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表情。刚才他在窗外一番查探,确实看出她面色苍白憔悴,气息不稳。可是这女子鬼灵精怪,他还以为她躺在摇椅上是托大之举,哪知道是生病?修士容易生病么,多半是受了伤罢?
宁小闲却不避讳这个,反正现在不告诉他,他一会儿也能看出来。果然傅云长进了屋,伸手要来探她腕脉。
七仔厉鸣一声,身化白箭去啄他的手腕。虽然是小白鸟的形象,但这一下啄实了,傅云长这只手腕也别想要了。
他识得厉害,闪电般地缩回了手,皱眉看了看七仔,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宁小闲,发现她确实一动不动,这才朝着外头轻喊了一声:“青儿!”
那个会炼丹的漂亮姑娘也来了?
果然远方有青影闪了几下,青儿已经站到了窗外笑道:“傅大哥。”一转头看到宁小闲,吓了一跳,“是你!”想起自己解不开这个女子给大家下的痒粉,她抿起了唇。
“看看她是不是受了伤。”傅云长吩咐道。
在宁小闲的授意下,七仔没有再出手,对方是个女子,想来长天大人应该不会介意她碰到女主人的身体。
青儿对她虽然没有好感,但出手却很轻柔,一股灵力从她的腕脉探入,轻轻查探了全身的情况,好一会儿才道:“她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全身筋脉萎缩、肌肉无力,确是无法站立。这样的症状,非药石之力能治,只能等她自己慢慢痊愈。”
“知道我现在没有威胁性了吧?”宁小闲摊了摊手,“还要杀人灭口不?”
青儿已经轻哼道:“恶有恶报,谁让你给众兄弟放了药?”
宁小闲也不恼,朝她眨了眨右眼道:“你若喜欢,我把药方子给你,还附赠几个效果同样有趣的方子,要不要?”
傅云长见青儿咬着唇,似乎有些意动,赶紧道:“喀什纳城里,逼迫禾老四去替你取回镜子的人,是你吧?”当时他外出救人,天岚别院那人身上的赃物是禾老四送去纳金楼处理的。结果他赶回来之后,却听禾老四说,有人逼着他去纳金楼又买了回来。他想来想去,杀天岚别院的人这事儿做得实在隐秘,若非仙匪内部出了奸细,只有当时惟一在场的外人——宁小闲知道。虽说禾老四描述的形貌特征和她不太相符,可是修仙者改换外貌的本事不要太多。
他猜到了!宁小闲心中一跳,面上却奇道:“什么镜子?不知道。”
“知道这面镜子下落的外人,只有你和你肩膀上这只白鸟。”
她慢悠悠道:“没有证据就是诬蔑。”
“诬蔑也罢,实话也好,你现在动弹不得,我正好将你带回给纳金楼。现在纳金楼主下了缉令,正在满西部找你。我送货上门,他怕是巴不得。”傅云长从她身边的果盘里拣了个葡萄吃,“我辈修仙之人,做事还用得着像府衙之人那样,讲究什么证据?”那面镜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珍贵之处,据说千金堂总堂还下了命令要求纳金楼楼主春如海带回,所以春如海就找上了傅云长。为了这事,两边的关系都闹得有点儿僵了。
这话好耳熟,长天以前是不是说过?
她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要如何?”当土匪当惯了的人,如果对她真无所求,怎会见面之后还和她磨迹这么久?大概早就和七仔大打出手,然后伺机找人将她搬回去交给纳金楼了。
聪明。傅云长扬了扬眉:“你丹道造诣出色,我想请你帮我看个人。”
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反正她医不好的话,还有长天呢。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行。不过我现在只能静养,不能移动,你把人给我带过来,我就出手救治。”
有求于她?那就好办。她说这话时,下颌微微上扬,带出了两分傲慢。傅云长和青儿虽然是俯视她,却觉得这女子的气场和自信真有些强大。
他没有反对,因为他带过来的人,她也认识,正是这一家的家主凌凤南。这人老实巴交,和凌家媳妇一样是性子温和之人,对自称是兄妹两人的涂尽和宁小闲一直照顾有加。
第363章 子嗣
他竟会要她出手医治凡人?宁小闲瞪大了眼表示惊讶,随后才想起来,他在凡俗间还有家人的,莫非就是这一户?是呵,凌家也才刚刚搬到这里来,时间上算起来也差不多呢。涂尽啊涂尽,你真是给我找到了好人家,这寨里好几百户住家你不找,偏偏找到傅云长的亲戚。
不过她心里也知道,这个实在怪不了涂尽。凌家的屋子在这附近朝向最好、光线最好,整栋屋子又大又干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凌凤南满面疑惑地走过来,问了一声:“傅老弟,何事呀?”
这一句,顿时将宁小闲雷得不轻。她知道凌凤南今年五十岁,面色沧桑,看起来像年近六旬的老者,而傅云长望之不过二十五、六,的确显得年轻,可是他的真实年纪不知道是这老头的几倍了,居然心甘情愿被人唤作“小弟”?堂堂仙匪的匪气哪里去了?
“咳。”大概是看到了她面上的表情,傅云长紧了紧嗓子道,“这位谈姑娘实是我旧识。她的医术高明,你的老毛病,可以问她帮忙。”
凌凤南奇道:“谈姑娘?这位不是宁姑娘么?”
傅云长忍不住又咳了一声道:“是是,我口误了。老凌,你先让她替你看看。”
宁小闲皱眉道:“他面色白中泛青,显然也是大病初愈,身上却不像还有顽症的模样,你要我替他看什么病?”
傅云长传音给她:“他不久前染了瘟疫,虽然用药治好了,但腿上关节已经收缩,走路不便。”
她让凌凤南将裤腿卷起,露出了膝盖。凌凤南很瘦,屈起膝盖即显得骨头挺立,果然形状有别于正常人。她伸指,轻轻按压了几下,装作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是与长天商量了一下,这才有了计较。
“不是收缩,而是坏死。你治这病时,他浑身已经出现了青紫色的斑点吧?”她看到傅云长点头,才接着说“病虽治好了,但疫毒或许已经侵入骨髓。我神通还未恢复,不能深入探查,过几日再给他细细看一看。”
“可能痊愈?”
“理论上能的,只要药方子合适,配合针石治疗,凌先生此疾可愈。”她轻轻道,“丹药的种类就那么几样,并不对症,在这方面,反而不如寻常治疗手段有效。”
青儿连连点头,显然赞同她的说法,然后期期艾艾道:“还……还有一事。”说罢,脸就红了。傅云长赶紧带着凌凤南出去了,留下两个女子谈话。
看着两个大男人走远,青儿才清了清嗓子道:“凌凤南成婚已数十年,一直无后,想过许多办法也不曾奏效。傅大哥希望宁姐姐能想想办法……”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显然也觉得这要求实在难为人。
不是吧,男人没后代也要她管?!她又不是送子观音。宁小闲瞪大了眼,又气又羞。
两个女子都是面色通红,相视无语。过了好半天,青儿才低声道:“凌家到这一代,只有凌凤南一个男丁,他若无后,凌家香火就此断绝了。”
“傅云长和凌凤南到底什么关系?”她忍不住问道,“堂堂仙匪首领,为什么要去管人家夫妻生孩子这么私密的事情?”
青儿沉吟了小半天,才似下定决心道:“宁姑娘若不将此事对外透露,我就说与你听。”
这好办,有八卦可听是最好。宁小闲顿时转羞为喜,恶狠狠地发了个毒誓,准备竖耳恭听。反正她是决计不会对外透露的,神魔狱里的家伙们是自己听到的。
“傅大哥和凌凤南的先人,四百年前是一家,严格来说,是亲兄弟。傅大哥本姓凌,后来成了……成了盗匪之后,才改成了傅姓。”
“这事说起来纠葛复杂,我便长话短说。六百余年前,凌氏原先在明卢州的地方上也是大户人家,可是和当地的另一大旺族南宫家族夙怨极深,这样相斗了几百年下来,两边都死了很多人,仇恨也越累越深。凌氏慢慢胜出,南宫家族却没落下去,最后只剩下了几房兄弟。凌家的先人当时用了些狠辣的手段,迫得南宫家人断了活路,最后只有一个稚子侥幸存活下来,加入了仙派,当时他离去时曾哭道,有朝一日要屠尽凌氏满门,鸡犬不留!”
“那孩子被救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凌氏当时并没将他放在心上。哪知两百年后,这个稚子果然修成了大神通回来寻仇了。凌家虽然也出了几个修仙者,但居然不是人家的对手。那人硬生生地以一己之力杀光了凌家所有人,上到九十老人,下到刚满月的婴儿,包括在凌宅里的所有下人,甚至宅子里的鸡、猫、犬,鼠,但凡是活物,一概屠尽,果然应了他当初立下的誓,要‘鸡犬不留’!”
她声音轻软,但在这样阳光明媚的屋子里听起来,却似仍有淡淡的血腥气萦绕,任凭充满了桂花香味的风儿怎么吹也吹不去。
宁小闲笑了笑道:“凌家人并没有死光,是吧?”又是一则斩草没有除根的故事。
青儿轻轻叹了口气:“嗯。凌家上上下下六百四十五口,死了六百四十三人。傅大哥兄弟俩因为一直太过顽劣,事发两年前就被送去了乡下教养,反倒逃得了性命。他得知此事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赶回去时,老宅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后来,他就寻仙问道,想要报仇?”
“不错。傅大哥想,既然对方是个修仙者,那么惟有自己也练成了神通才能给凌家满门报仇。可是……可是他运气一直都不好,他的灵根资质虽好,所进的仙派却不是大派,功法并不突出,所以他怎么练也没有对头的本事高,并且这样的门派,也根本无法为他复仇。傅大哥一气之下,干脆脱出了师门,落草为寇,除了领着我们大伙儿谋财之外,也是想寻更好的修炼法门。”她哽咽道,“他那仇人一直便活得很逍遥。傅大哥他……他一日也未忘记过复仇的想法。”
“凌氏兄弟中的那个弟弟是以凡人之躯活下去的,当然活不过百岁。你也知道,我们修士与凡间家族的联系很淡泊,自从亲兄弟过世之后,他与凡间亲人的联系也渐渐少了。可是最近机缘凑巧,他无意间寻到了凌氏最后血脉,也就是凌凤南的下落,又听说自己的仇人终于死去,突然对这份亲情加倍重视起来。”
宁小闲点了点头。她可以理解傅云长的想法,起先心智受复仇的欲|望所驱动,其他的什么也塞不进去。现在大仇得报,恨意消退,突然就豁然开朗了,也开始能够体会其他情感的可贵。说白了,这人执念太深,对过去难以忘怀。不过,世上这样的人,难道还少吗?
“可是凌凤南自幼家贫,体质一直很弱,娶妻数十年都无所出。”谈论这种事,青儿脸又红了,“凌氏一门只剩这么个独苗苗了,若是香火就此断绝,傅大哥必定难过。他让我给凌凤南诊治,但除了体虚气短之外,我却没有发现其他的问题。宁姑娘丹术高明,或许能圆他的愿望?”说罢,眼里尽是无限期盼之意。
若只是傅云长所托,宁小闲可不想帮他的忙,这人刚才还拿纳金楼威胁她,而她的性子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可是她住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是以外出散心养病的名义,凌氏夫妇可是非常热情的,也不怕她过了病气给他们。这对儿夫妻虽然见过的世面不多,但待人平和真诚,是乱世中少有的好人。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凌家媳妇正陪着阿离在葫芦藤架上采摘黄澄澄的漂亮大葫芦。她还听到阿离说,要掏空了葫芦给宁姐姐当装果子露的瓶子玩。夫妇俩人到中年仍膝下无子女,对这小女孩的喜爱之情就溢于言表。
长天对她了解太深,见状笑了笑:“你又动了恻隐之心。”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这丫头怎么心地就是这样柔软?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道:“凡人生命太短,百年光阴转瞬即逝,自来在这世上就是苦多乐少。似这等儿孙绕膝的福气,不应被剥夺。”这话,半是回答青儿,半是回答长天。
修仙者寿命悠长,可惜踏上仙途的同时留下子嗣的可能就变小了,随着修为的提高,孕育后代的希望就越渺茫——这也是天道守衡,否则像巴蛇这样强大的妖兽,三天两头生一窝出来,整个南赡部洲的生灵都要被吃光了;而作为凡人,虽然寿命不长,病苦缠身,却可以享受修仙者难以企及的天伦之乐。
凌氏夫妇却连这样卑微的福气都没有,确实是世道不公。
在青儿的满面喜色中,她轻轻道:“好,我必当尽力。但要再过个两三日,我神通尽复才好诊治。”
青儿欢呼一声,就要找傅云长去报告喜讯,宁小闲却轻轻覆住了她的手道:“先别忙着走。我先问你,屠了凌氏满门之人复姓南宫?莫非,莫非就是广成宫的前任掌门,南宫真?”
青儿面上的喜气渐渐敛去,心疼道:“不错,就是他!这老贼害得傅大哥数百年来心神都不得解脱,前不久接到他渡劫失败的消息,傅大哥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说‘便宜他了’。”
第364章 异香
宁小闲心说,女人就是向着自己家的相公。南宫家的人先被凌氏作计弄得差点儿死绝了,南宫真回来应誓报仇,其实也说不得有错。毕竟这个世界野蛮得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是主流作法,不像生活在法制社会的人还能诉求于律法和正义,只是南宫真下手也忒狠了些。不过人家渡劫时心魔丛生,未必就没有对当年往事的悔意,这也算是遭了报应吧。
长天悠悠道:“要招来六重天劫,南宫真杀的可不止这几百人呢。”这位掌门人年轻时心狠手辣,看来犯下的杀孽很是不少。
她不禁又想起南宫真留在玉简里的那一句话:“余,悔矣!”
他后悔了,这才有了后来在她眼中慈眉善目的南宫掌门。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纵然他后半生为广成宫鞠躬尽瘁,可是这一身血孽却是洗之不净。
南宫真身殒,数百年的恩仇,终被风吹雨打去。
想到这里,她心里蓦地一动。那么长天和阴九幽呢?他们之间的仇恨,真的深刻到三万年都消不掉、磨不灭的地步吗?
多了两个强力保镖,接下去的两天就应该高枕无忧才是。今年哈察尔盆地的雨水丰沛,日照充足,是个好年份,果蔬收成极佳,所以年家寨的丰收祭就特别盛大。
庆祭要持续两天两夜,凌家的宅子位置不错,就位于巨大广场的上方,她让涂尽将椅子搬到桂花树下。就能俯瞰庆典上的盛况了。
篝火、歌舞、鬼神祭祀。阿离在她边上看得目不转睛,宁小闲好笑地捏了她越来越见滑嫩的小脸,对七仔说:“陪她下去走走。别弄丢啦。”阿离欢呼一声,在她腮上叭叽亲了一大口,这才迈动小短腿踢哒踢哒跑了下去,小白鸟飞到她肩膀上,如影随形。
前段时间一行人遇事不断,阿离在神魔狱里呆了大半个月,真是将她憋坏了。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平安喜乐的日子。宁小闲怎么忍心不放她出来透透气?
“原来这个寨子里还酿酒?”这里昼长夜短、日照充足,雨水并不泛滥,种出来的水果甜如蜜。九月末。葡萄已经挂上了白霜。丰年大庆上,场中央就放出了七八只巨大的大桶,每一只直径都达到三米左右。许多青年男女赤脚踩了进去,一边跳舞。一边将葡萄的汁液踩了出来。不时有少年少女走进了场中。又时常有跳红了脸的男女手挽着手,悄悄地走进了篝火照不见的黑暗里。
广场上的欢乐,直直淌进每个人心里去了。凡人的快活,原来如此简单。宁小闲坐在桂花树下,微笑地俯视着庆祭上欢舞的男女,对长天道:“等我把你救出神魔狱之后,我们也去跳舞好不好?”
他低沉地笑了,声音如醇酒:“如你所愿。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说话间,有个少年从远处向这里慢慢走近。面孔微微发红。她没有转头,扩展开来的神识却能辨认出,这是下午站在她窗外的那个家伙。
这少年看着她几乎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对眼睛亮若晨星。跳动的篝火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里,更衬得她的面庞俏丽而平和。微风带下来的桂花瓣,轻柔地落在她的乌发上、肩膀上,又添了好几分寂寞。他心中爱慕,忍不住走上前一步,想替她摘走,可是涂尽打横里走出来一步,拦在他面前。
她轻轻摆了摆手,涂尽虽然背对着她,却像是能看到一样,又环着手退回了黑暗里。
她笑了笑道:“有事么?”
少年看着她的笑容,脸上更红了,却鼓起勇气道:“能请……请你和我一起跳舞么?”依照这里的风俗,在丰年庆上,心仪的少年可以向心上人求舞。如果对方同意,那便是有望结成佳偶了。
下午不是就已经拒绝过他了么?她微微惊讶,但仍然摇了摇头。
他有些着急,大声道:“你……你若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秋天的枫谷、冬天的雪山、春天的桃花林,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这少年说的话,竟和长天刚才所言一模一样!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然后听到长天的一声闷哼,显然很是郁闷。
他不吃醋,因为这凡人小子没资格和他争。可是这小子说出来的话也太……
少年看到她笑了,以为有希望,又见她嫩生生的小手就抚在毯子上,他大喜之下,竟然伸手想去拉她。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中急促的火苗,里面写着一种名叫“欲|望”的东西。
她已经不是初出浅水村的那个黄毛丫头了。每到情浓时,长天也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少年的手没有抓到目标,因为离她还有一尺之远时,突然遇到了无形的障碍物。这是她的护身法器起作用了,柔和但坚决地将他挡在了护罩之外。
他显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娇俏漂亮的姑娘,居然也是神仙中人。他抬眼去看宁小闲,却见她的笑容已经敛起,一字一字道:“我站不起来,没法跳舞的……你走吧。”
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然后才恍然大悟:是啊,这两天每次偷看她,她都是斜倚在躺椅上,从来没有站起来过。再漂亮的姑娘,如果是个残废,又怎么能是够共渡一生的良伴?他的脸红了,然后道了声歉,很快转身走了。
过不多时,她就在人海中找到了这个少年的身影,他已经和一个苗条可爱的姑娘舞在了一起。很快,女子红着脸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两人手牵手钻进了林地边上的黑暗中。在消失之前,他往凌家的桂花树下看了一眼,似乎还能望到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里的男女,真是开放大方。”她面色通红道。这些少男少女钻进林子里,八成就是要幕天席地,胡天胡地。这里的民风,真是很彪悍啊。
“你若也肯大方些,我可是感激不尽。”长天调笑道,“你还记得前天,你可是……”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情人之间的喁喁情话,撩得她面红耳赤,忍不住就想起过去几天里,两人之间那些火热的抚触,和他带给自己的亲密和愉悦,顿时觉得一股细细的火焰燃遍全身,烧得心和身体都要融化,身体是越发软了,心里却痒得像猫爪子在挠,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细的低吟。
也不知聊了多久,长天的声音也有些嘶哑:“进来。”
两人最近好得蜜里调油,他这两天几次三番要她进神魔狱去,她都不肯,怕自己沦陷了最后防线。然而此刻,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地,一想到他心里就口干舌燥,竟然毫不犹豫地闪了进去。
涂尽看着空无一人的椅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着。
宁小闲进了底层,骤然趴在了黑石地面上。今天不过是第七日,按理说她的双腿还是绵软无力,可是她看了一眼长天,不知怎地居然颤巍巍地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那一眼含羞带怯,媚得像要滴出水来。长天的金眸忍不住眯了起来,这丫头,看着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呢。见她慢慢走到化妖泉边都不打算停下,他赶紧将黑袍一挥,凌空将她整个人卷了过来。
她现在的身体,可禁不住化妖泉的神力。
“丫头,你……”他才刚开了口,一双玉臂就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下去,直接封住了口。往日连亲个小嘴儿,她都是半推半就,还常常“不行、不要”的,今日却不知怎的,绞住他的唇舌就是一顿吮吸,吸得长天心头火起,然后才发现这家伙居然伸出小爪子,对着他的黑袍一阵撕扯,力量大得很。
他刚一愕然,她已经将黑袍拉开,绵软小手在他胸口轻轻抚摸,随后一路往下,在他结实的腹肌上用力抓了几把。微凉的指甲划过敏感的肌肤,触发一阵快意,他忍不住将她按倒在黑石椅上反身压了上去。
她俏颜通红,喘息很急,将娇躯直往他身上蹭。长天试探性地伸手滑进她两腿之间,发现那里居然已经湿濡一片。经他这样一触,她嘤咛一声,想抬起修长的双腿去夹紧他的腰部,可是身体虚弱无力,只能一下一下地轻颤。这颤抖传到他身上,撩得他情难自禁。
这丫头哪来的力气?长天就是再迟钝,此刻也知道她有些不对劲了,伸手捏住她下巴仔细看了看。宁小闲往日黑白分明的杏眼里,现在只有一片荡漾的春意。他轻轻嗅了嗅她的气息,发现她吐气如兰时,竟然带有一丝淡淡的甜香。这香气高贵淡雅,但在他出色的嗅觉分析中却被剥去了外衣,竟是正儿八经的媚香无疑!
虽说她现在身体虚软,对媚香的抵抗力很弱,但她一直便坐在桂花树下,身边又有涂尽守卫,什么时候着了别人的道儿?又是谁对她下的手?
他正分神思忖,身下的小人儿不满意了,竟是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又伸着丁香小舌轻轻舐弄着。她的衣衫早在刚才的厮混中散了开去,半遮半掩反带出了风情无限。(未完待续。。)
ps: 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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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病因
这鲜嫩多汁的小羊羔自己送上门来,就差洗剥干净了,他要是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可是她现在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承受不住他的热情。为何每次他都要面对这种难题?他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勾人的妖精!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他哑着嗓子骂了句,在她扭动的娇躯上狠狠蹭了几下,这才含住她的樱唇,将自己的神力缓缓渡了过去。
她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平静。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清明,他心里默默地流泪: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错失了!
“扶我起来。”她绵软低哑道。她本身就没多少力量,中了媚香之后的扭动又耗尽了她的体力,现在更显娇弱,看得长天一阵眼热,把她揽在怀中又是一阵揉捏。总有一天,要把她吃得半点不剩!神君大人暗暗发誓。
“坏蛋!”照例是无力抵抗,只能让他大逞手足之欲,“我刚才怎么了?”
“媚香。”他的回答直截了当,“闻起来很清淡,但效果很特别。”
“嗯?”这人的手,从来不会规规矩矩地放好。
“这香你平时就算闻着了也不起作用,只有当心中情动时,它才会生效。”他总结道,“简单地说,它不挑起你的情|欲,只是将你心中的欲|望放大。”说到这里,他轻轻啜吸她小巧的耳垂,不怀好意道,“丫头,刚才想着我动情了?”
被抓现行了!她低吟一声,努力忽略身上的战栗感,转移话题道:“谁给我下的媚香?”
罢了,看她病得可怜,先放过她。“我也不知道。这味道清淡,倒是很像你身后那棵桂树的香气。”
她很惊讶:“桂树成了精?可是刚到这个寨子时,你和涂尽不是已经搜过一遍了么,这里没有妖怪。”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向涂尽下达了命令。她身在神魔狱里,也看不见涂尽的行动。过了好一会儿,这人的声音才传了进来:“长天大人,这附近林中有情侣四十五对,果然已经都滚在一起。”
她大窘:“你怎么让他去查这种事情?”
长天微微一笑:“那便无妨了,你且宽心就是。这媚香对人亦是无害,也不只针对你一个人。嗯,此事不须处理的。”他伸手在她脑后轻抚了几下,宁小闲便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日早晨,青儿陪着傅云长过来和她说话,两人都是满面红光,显得气色很好。
这样的气色,她今日已在许多少年男女身上看过了,难怪长天说媚香的事儿不需要管呢。同时她又暗暗心惊,想不到这药效如此厉害,能不知不觉地令修士也着了道儿。
青儿只同她说了几句,就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了,把空间让给两人。
“人都走没影儿啦。”宁小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忍不住打趣。傅云长赶紧将粘在青儿背影上的视线给收了回来,轻咳一声:“你昨日让青儿带话给我,说需要我的帮忙?”
“不错。我要进巴蛇山脉一趟,不过那里卧虎藏龙,贸贸然闯进去太危险。我听说仙匪和驻守巴蛇山脉的宗派有些往来,想请你带我们进去。”那个宗派虽说与世隔绝,却不可能真的关起门来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多少和外界有些往来。汨罗办事一向可靠,递给她的情报里已经说得很明确了,这个宗派和仙匪有一定的来往。
所以她在年家寨见到傅云长的第一眼起,就打定主意要让他带自己进山。
傅云长神色微变。这事儿是仙匪内部的小秘密,从来不曾外传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小闲知他心里所想,只笑了笑也不说话,拿手指了指驰明城的方向。
傅云长默然。原来她的消息来源竟是汨罗,怪不得!可是这姑娘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能拿到奉天府二公子的情报。
他怀疑道:“你要进巴蛇山脉做甚?”
宁小闲笑道:“我只到巴蛇山脉去走走,不做别的事。”
他不悦道:“这理由太过牵强。”逗他玩儿么?
她耸了耸肩膀:“我听说蛇炎草是巴蛇山脉里独有的草药。炼制凝虚补益丹中若加入这一味,药效能提高两倍,可是我搜罗了许久,都没见过这一味药物,所以想让你带我进去采摘。”
这理由是早就想好了的。巴蛇山脉里确有蛇炎草这一味药物,而蛇炎草也的确是凝虚补益丹中的重要一味,她说的都是实话,不怕他去查验。若她和长天猜得不错,仙匪和山中宗派的生意往来当中,应该就包括了蛇炎草,可是这草药采摘十天内必须用掉,否则灵效尽失,因此傅云长手里肯定没有现成的。
他和青儿又知道她是个丹师,造诣还算精深,所以这个理由应该是充分的。
“你只是进去采药,没有别的目的?”他果然有几分相信了。
“当然了,那里穷乡僻壤,还有什么能让我图谋?采了药,我们转身就走!”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傅云长沉吟了很久,才道:“我们手里确有一批东西要送入巴蛇山脉,你就和我们一同前往吧。不过你若敢在那时捣鬼……”这姑娘古灵精怪,他其实是不信她的。可是凌凤南的病,还要依靠她来治好,不能得罪狠了。
“放心吧,在那种大妖云集的地方捣鬼?我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她漫不在乎地笑嘻嘻道。
最好是这样,傅云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她的复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身体机能的迅速恢复。
第八天,她可以在旁人的搀扶下多走几步了。
第九天,她可以靠着墙自己移动。
第十天,她可以站起来走动了,肌肉不再酸软无力,筋脉也基本恢复,但是要与人动手,却还是不能的。
请神术的代价,真大。
在她形同瘫痪的十天之中,长天并未因为她是病人而放松了对她功课的考究。虽然身不能动,但脑子还是灵光的吧?所以他没有浪费时间,迫她将好几个神通翻来覆去地背熟了,就等身体康复之后再加练习就行。
等她可以动用微弱的神力了,她就让青儿将凌凤南和妻子请了过来,用神力仔细探查了他俩全身的情况。
值得一提的是,傅云长面对凌凤南只称自己是凌家的远亲,因为在世亲人只剩他们两个,所以将这两口子接过来好地方享福。凌凤南不喜欢住在城里,所以傅云长精心挑选了年家寨的大屋送给他。
宁小闲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傅云长。作为炼虚期修士,他自己要生育后代的可能性太小了,哪怕他和青儿夜夜努力都未必能成功。这也是禾老四知道自己的小情人意外中奖之后,惊喜若狂的原因。傅云长曾对凌氏后人不管不问数百年,现在这份儿愧疚发作起来,反倒热切地希望凌氏香火能延续下去。
大概,这算是一种补偿心理吧?傅云长告诉这两口子,宁小闲医术高明,或可使他们中年抱子。这么一说,两人看着她的眼神就格外热切起来。
她暗地一笑,收慑心神,仔细检查。傅云长注意到,她拿出一片薄而小的晶体,对着夫妻俩照了照,看上两眼,很快又收了起来。
确实如青儿所说,凌凤南的身体太弱了些。
生命的诞生是个奇妙的过程。同样,生命的自无到有,从来也不简单。她收手之后,又和长天讨论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心里有底。
她借故支走了凌凤南夫妻,对傅云长正色道:“他妻子头发乌黑、指甲亮泽,肾脏功能很好,我刚才探查过了,她的子……她的身体倒还算康健,于孕事上应该无虞。正如青儿所说,问题应该出在凌凤南身上。他身体亏虚得厉害,早年可是出过什么事?”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不错。到他这一代,凌家贫困,他本身又是早产了一个多月,先天不足,后天滋养也不够。十六岁那一年家乡遇上山洪暴发,他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被救起来之后风寒发作,差点儿病死。他前半生境遇窘困,直到三十岁娶妻之后,生活才逐渐好转,可是这时再行进补,身体也仍然虚弱。”
她点了点头。人的身体不像城墙,说补就能补好。凌凤南从娘胎里就先天不足,前半生不仅不得调养,还过量透支体力精力,内耗太大。她在这里住了几天,也知道凌凤南三十岁娶妻,娶的是比他小了十三岁的望门寡妇,就这样过了十多年,也算是老夫少妻的标准配置了。他妻子如今正当年华,凌凤南年纪已大,身体又不好,这事情确实棘手。
青儿在旁边补充道:“我给凌凤南也开过一些补药,甚至也给他用了一些修仙界的丹药,但都不见效。”
宁小闲点了点头:“他阳气不足,心气不旺,骨髓不盈,生命力严重透支。这种情况下连自己的性命都快要保全不了,还想要留下后代,岂非痴人说梦?”
这话一出,傅云长和青儿都大惊。傅云长不满道:“莫要危言耸听!”
“医者父母心,我哪会信口开河?”宁小闲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片透明晶体,“这件宝贝能窥人寿元。我刚才看过他剩下的寿元了,凌凤南最多只有三年寿命!”
第366章 医治
傅云长不愧是个长年截道行凶的,心理素质良好,这会儿迅速冷静下来,急问:“可有办法?”
“他这症状,我以前倒真在另一人身上见过。”这人就是岩城城主、温良羽的亲生父亲温格。当时他也是气血虚耗,行将就木,才想出了杀儿取寿的办法。她将温格之事说了一遍,“不过他儿子是半妖,他才能行这夺寿之法,换了旁人根本行不通。”
傅云长听完,知道此事难为,顿时心里凉了半截:“难道,我凌氏真的传不下香火?”莫非要他自己努力?说罢看向了青儿,哪知青儿此时也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脸都有些儿发红。
这两人,突然在她面前眉来眼去是闹哪般?害得她都不好按套路出牌了。宁小闲轻咳一声,重新吸引了两人注意力,这才道:“他本身的生机泯灭,已经不能孕育生命,这个问题不解决,青儿姐就是给他用再多的阳亢、补胜之药也是枉然。并且他身体虚不胜补,面色才会反而发白。”
青儿想到凌凤南的面色,果然是白中带青,不见一点儿补药见效的情况,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傅云长却听出她话里有话,赶紧道:“你有办法?”
宁小闲瞥了他两眼:“有一策,但不知是否管用。”
傅云长明了,保证道:“治好他,我就带你安全往返巴蛇山脉。”
有他这句话就成。她笑了笑,自怀中掏出一物,看起来像是烧焦了的小木片,伴随着阵阵烟火气味传来。他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不确定道:“这是……雷击木?”
她点了点头:“不错。而且是经历了天劫的雷击木,它最珍贵之处,在于这截雷击木还是活着的。我亲眼见过这棵大树茂盛时华盖遮天蔽日,但是消受了好几重天雷轰击之后,只剩下这么一小截树心还有微弱的生机,正可谓是劫后而余生。似凌凤南这样生机渐灭的体质,也只有用死灰复燃之物,才能勉强救得。”
最近息壤的种植业务太过繁忙,暂时没空安排这截雷击木生长,所以它到现在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幸好雷击木的生命力顽强,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傅云长长吁了一口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南宫?”广成宫是天下有数儿的高门大派,南宫真又执掌掌门大位数百年。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渡劫失败的死讯,早就长了脚一般地传遍寰宇,成为修仙界最热门的谈资。就连他渡劫的全过程,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绘声绘色地传述,傅云长又怎会不知道?
她端详着他的面部表情:“不错。这就是南宫真渡劫时所用的法器之一。你若心有芥蒂,我可以不用,但凌凤南的病,一定是治不好了!”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精彩,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怅惘若失,青儿担心地握住了他的胳膊。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云长才抬起头来,苦笑道:“果真世事难料,想不到啊,想不到。如此,就拜托宁姑娘了。”
当年,是南宫真屠尽他凌氏满门;今日,竟然只有南宫真留下的雷击木,能够延续他凌氏的子嗣绵延。虽然南宫身殒,但他若用上了这截雷击木,就是承了南宫真的情,然而他心中仇恨还未尽去……命运这种东西,他傅云长揣摩了四百多年,为何还是看不懂天意?
宁小闲看他自嘲一笑,知道此人终于会慢慢放下这段心结,于是道:“我手里有二十年酿的饮冰露,这个不用另外准备了。另外还需要上好的肉苁蓉,肉豆蔻,冬虫夏草泡在酒里。还有,去帮我找来山蚕茧子五十个,蝉蜕五十副、凤凰衣五十副……”
她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情,于是解释道:“嗯,凤凰衣就是鸡蛋里面那一层细膜,记得必须得要今年第一次抱窝的小母鸡所下的蛋才行。另外还要寿命十年以上的活地龙十五条,都找到之后,洗干净再烧成了灰,兑在酒里。然后,再拿雷击木泡在酒里三天,这就可以让他饮用了。”
自然有人将她的要求一条条记录下来,听到活地龙可愣了好一会儿。地龙就是蚯蚓,可是一般的蚯蚓都只有四年寿命,要找出活了十年以上的,而且要十五条,这还真要费点功夫。
“这养元的药酒每十天内只能喝三次。全部喝完之后,他体内气血枯竭、阳虚肾阴的情况就能够勉强得到改善,那时可以用青儿姑娘的药来进补了。不过——”她强调,“凌凤南的死期已定,自六道确立之后,寿元终不可改,他还是活不过三年。这三年里能不能诞下孩儿,还要看他的运气了。”
她用来配酒的,都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这两天已经陆续有仙匪赶到,于是傅云长吩咐众人分头去备药。禾老四也到了,听到她的要求,自告奋勇要去寻十年份的活地龙。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第二天傍晚就弄来了。
趁着众人忙碌的功夫,她找来凌家媳妇,小声交代道:“凌先生体质会慢慢转好,但切记房|事每七天内不得超过两次,须知欲速则不达,要蓄元养精。”她从医生讲度来说这话,倒是一本正经。
凌家媳妇的面上,顿时红如火烧,又羞又喜地应了。他夫妻二人感情虽好,只是膝下无子成为毕生憾事。眼看凌凤南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又欠佳,他们早就死了抱娃娃的心思,哪知道现在峰回路转,突然又有了希望。这个小姑娘刚到她家里借住时,她就很喜欢,现在看来,果然当时是结下了善缘,遇到活神仙了。
配药很快齐了,青儿给她打起了下手。相处了几天,这个姑娘对宁小闲的丹术越发佩服,经常便从旁讨教。宁小闲也厚着脸皮将她的赞美照单全收。嘿嘿,反正长天会的,和她会的有什么区别?
为了取回自己的雷击木,宁小闲只能在年家寨又多呆了三天。不过这段时间内,她身体中请神术的后遗症已经基本消失,神力重新充沛,身手也恢复了往日的灵活,并且由于这一次被强行拓展,她的筋脉其实是强健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
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她在长天的指点下,把媚香的来源找了出来。这事儿可不容易,因为过了丰年祭那一晚,桂花香气依旧,可是媚香却无影无踪了。
他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确定了这香气的来源,乃是年家寨中腰身最粗、活得最久的那棵桂花树。这棵老树就位于广场旁边,高达五丈,可是撑开来覆盖了近百丈的巨大树冠,几乎遮住了一小半广场。这树的身姿飘逸,真不愧是可以栽在月宫的树种,橙黄色的小花,在枝叶间傲娇地铺开一帘艳色,散发着深远的悠香。
独占三秋压群芳。这气味优雅而弥久,闻起来真是上品之香。
有趣的是,他们并未在树身上找到妖气。据寨中老人所述,这棵树自寨子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谁也说不出它的具体年龄,只知道这满山满寨的桂花树,都是它的徒子徒孙。每年桂花飘落的时候,寨子里就会举办丰年祭。而在这一天,总有许多年轻人会成就好事,牵手成偶。
“这树,至少有一千年的寿命了,早已成了精,却迟迟生不出灵智。”长天端详了很久,才端出这个结论。这倒不奇怪,草木要成精成妖,那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阿离的真身金之精,也在人类身边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经历了无数次帝流浆,这才在偶然的机会迸发出灵智,变化出了阿离。
只是这棵老桂树虽然还生不成智慧,却天然地亲近人类。在它生长的范围内毒虫绝迹,并且老树桂花的香气闻久了,寨子里的人们身体健壮,不易生病。
她恍然,难怪长天说这桂树精不用多管,它对人类不构成危害,反而是有益的了。这年头,好心的精怪不多见呢。“可是那媚香是怎么回事?”这奇怪的香味害她迷失了神智,竟对长天上下其手,她一直耿耿于怀。
“真是无奇不有。”傅云长此时已知道丰年祭当晚的热情澎湃,是这老树捣的鬼,此刻也站在树下惊愕不已。青儿的脸红彤彤地,显然是想到那一夜的美满。
在长天指点下,宁小闲伸手按在树身,传过去友善意念的同时,也将神力一点一点地传了过去,可是都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他倒是悠哉得很:“再等一等,和这等草木精灵对话,要极有耐心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树突然无风自抖了一下,哗啦啦摇动满树芳华。
她的神识中传过来一个模糊但充满了好奇的声音。多亏神识上的交流不需要通过语言来进行,否则她根本说不来树妖的言语。这种神念上的交流,她还是第一次使用,感觉与对方似是心有灵犀,不言自知,十分微妙。
长天说得没错,这棵老桂树懵懵懂懂,灵智未启,就如孕妇腹中的胎儿,能够感知外界的动静,却没有自主的思想。这种生命的阶段,实在是很奇妙的。它这一敞开心灵,宁小闲的神识立刻趁虚而入,将它的生平过往都阅览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第367章 巴蛇山脉
过了良久,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这棵老树原本就是被人种在这里的,虽然它不知道种树的人是谁,但不妨碍它从此与人亲近。它这一类桂树,每年九月的花朵中都能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气,能令闻到的动物、人类甚至是妖怪放大自身的情|欲。大约在数百年前,这里搭起了寨子,当时寨中人口很少,头人拥有能与草木沟通的本事,于是就央求它每年开花的时候,一定要将这种奇特的香气散发出来。”
“桂树答应了他。于是这几百年来,年家寨都会在这一晚举办丰年祭,一是庆祝秋收,一是任少年男女自行择偶,开启全新生命的历程。可是时间太久远了,到了现在,寨子里的人们只记得丰年祭的传统,却不知道在这一天举办庆典的真正原因了。他们虽然对这老树颇有感情,却不知道自己日夜都与精怪为伍。”
有时候,无知无觉也是一种福气。
她娓娓道来,讲给神魔狱里外的人听。既然这老树和人类定有协议,并且它的举动都是根据协议来进行的,她也没办法苛责它。年家寨现在人口过两千,不需要这媚香也能繁衍得很好了。可笑的是,当年那个头人偏偏没有给这桩协议定下期限,所以单纯的老桂树就这样一直执行了数百年……咳,媚香之事,就这么算了吧,反正她和长天之间也谈不上吃亏和占便宜的问题。
随后,她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小团淡灰色的雾气。这团雾气一出,大家立刻都觉得身边的气温降低了一点点。
傅云长奇道:“你在做什么?”
“作个交易。”她头也不抬,伸手将雾气驱近地面,泥土顿时拱起、开裂,随后几根深褐色的树根伸了出来,轻盈地一卷,将这一小团雾气像实物一样包裹起来,旋又埋回了地面之下。这些动作都在几瞬之间完成,若非有拱出地面的泥土为证,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般,有几个路过的凡人赶紧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岔了眼花。
随后,高达十余米的树冠上突然垂下一根长长的枝条,上面有一个硕大无比的花骨朵儿。桂花的花朵一般都很小,呈序列状排列,这朵却是天赋异禀,足足有拳头大小,还独占一个枝头,真是亮瞎了众人的眼。随后,这花骨朵儿花瓣缓缓朝下,宁小闲赶紧将瓶口对准了花朵。过了一小会儿,只见花|蕊中汩汩流出莹绿色的液体,足足装满了两瓶子。
这东西,奇香无比,而且这气味很是熟悉,在场中人都闻得出这便是丰年祭当夜飘出的异香了。青儿面上一红道:“这便是媚香?”
“不错。”宁小闲将瓶盖塞紧,这才收起了瓶子,“我送了一小团草木精华给它,作为回报,它把这几年攒下的媚香赠回给我。”草木精华哪里来的?正是曾经追杀阿离的怨木精所化出来的,它被长天抹去神识之后,就还原成最精粹的草木精华,无论是对息壤还是其他植物都是大补之物,老桂树虽然灵智未开,却也本能地知道它的好。
而它当年和头人定下的协议,是只在每一年的秋祭当晚散发一整夜的媚香,其他时候都要收起。毕竟人类的某些需求活动是不能太过频繁的,所谓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么,呵呵,就要灰飞烟灭了。所以它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媚香都凝成这莹绿色的树液储存了起来。拿这样对它来说无用的东西换草木精华,老桂树觉得很划算。
宁小闲拿它来做什么?说实话,她还没想好,但她打心底里觉得能让修士也不知不觉中招的玩意儿,日后必有妙用。任何东西都是不分好坏,只看用途的,而她是个实用主义者。
此时长天正在她耳边调笑道:“你若研究出了这东西的用途,我不介意暂时收拢神力当一回实验品。”
她赶紧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尴尬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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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西行,仙匪出动了十人左右,全部都是人类,加上宁小闲等三人,启程前往巴蛇山脉。驰明城已经是这片大陆西侧的最后一块人类聚居之地,再往西走,就是无人地带。
无人,但有妖。巴蛇山脉,是妖怪们的天下。
从年家寨往西而行,乘坐飞行法器大概七天之后,巴蛇山脉就已经在望。
自从离开哈察尔盆地,一路上所见都是破碎的峡谷、贫瘠的戈壁,还有被凄烈而干燥的飓风切割成了无数迷宫的风砂岩阵,可以把人生生困死。莫说是人类了,就连沙漠里常见的沙蜥、仙人掌,在这里几乎都活不下去。他们曾经飞了一整个日夜,而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
这里不仅是生命的禁区,并且真的什么也没有——没有特产,没有矿物,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难怪人类不愿涉足于此。
大概因为见惯了这样单调而荒凉的景象,所以在眺望到巴蛇山脉时,宁小闲欣喜地长叹了一口气。尽管长天已经向她介绍过这片栖身之地,但亲眼所见毕竟另有一番震撼。一向光秃秃的石林边缘,突然多了一点点顽强的绿,这是低矮的灌木丛。
然后这不起眼的绿色慢慢向西扩散、将沙化的土地慢慢覆盖,高大的胡杨树手牵着手,将风沙牢牢地挡在外面。
再飞上半个时辰,脚下的风景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森林!她对树木的种类了解不多,但这里大概有个千儿八百种?这里也彻底颠覆了她关于森林“只有一种颜色”的印象,因为已经进入了十月份,许多树木都开始焕发出其他颜色。刚刚飞过的一处山谷之中,数千株枫树红得那叫一个凄美绝艳,让她一时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美丽到壮烈的景象。
不过,她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接下来,她还看到了淡紫浅蓝如一帘幽梦的蓝花楹树海,旁边是一片耀眼的金色,这个山坡上,长满了银杏树。
这里的森林,茂密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在天上欣赏美景的时间不多,因为从森林边缘开始进入巴蛇山脉的时候,就要落地步行了。这是巴蛇山脉的规矩。这里的妖怪们,不容有人驭着法器从他们头顶逾越过去。
组成巴蛇山脉的群山,曲线十分柔美,就像妙龄少妇侧卧的身躯那样波澜起伏、凹凸有致,鲜少有什么奇险的峻峰。
用脚丈量这片森林,才感觉到巴蛇山脉的特色,那就是“大”——巴蛇山脉本身幅员辽阔,以七仔的飞行速度,从东到西匀速飞行也要耗去整整九天时间。对它来说,这可是跨越了六到七个大州所用的时间。对于这片丛林的巨大,她从来也没怀疑过,否则像巴蛇这样的上古巨兽,怎能在此栖身?
可是进入密林之后,她才知道这里的生物,也长得非常巨大啊!这儿随便一棵树,拿到外头都能算得上是参天的古木,比如她刚刚经过的一株木棉树,若在外界生长,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然而在这里轻轻松松便能生长到四十五米左右。并且在这片丛林中,它可算是一株又矮又弱的小树了,到目前为止她见过的最大一棵树,初步估计高度都超过了四百米呢。
并且看来树木间的竞争也很激烈,每走上一小段路,他们都会遇到倒伏的大树,或许是最近刚刚倒下的,或许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死去的朽木,周身浮满了苔藓和蘑菇。在这里,要争到一米阳光都极不容易。
生机勃发的表象下,是白热化的生存竞争。
令她更感无力的,是这里的昆虫也很巨大——除了生物学家,很少有哪个女生敢说自己完全不惧怕昆虫,宁小闲也不例外。追着人飞的蚊子,身长都赶上中指了,幸好走进丛林的这一帮家伙都是修仙者,身边都形成了护身罡气阻止虫类侵袭,若换成个凡人进来这里,恐怕走不出几步路就要被吸成人干了。
奶奶的,她是不是看到了拳头大的苍蝇?那突起的复眼可真够恶心的;路边噌噌噌爬过的蜘蛛快有小狗那么大了,逼得她不得不让道;长达三米、几乎和普通蟒蛇身长相等的巨型蜈蚣,让她很想放声尖叫。现在她理解青儿为什么不跟过来了——有些生物身形小的时候就很惹人讨厌,再放大个几倍、十几倍,简直就是女人的噩梦啊。
这里的第三个特色,就是药材丰富无比。她不过就跟着仙匪们走了小半天,就已经遇到了不下三十种药材,并且看它们的个头、长势,就知道年份很足,药效也绝对很好。在华夏,深山老林一向被视为野生药材库,巴蛇山脉更是天材地宝的集中地,加上这里人迹罕至,连修士都很少到来,所以这些安静生长在腐殖土里的宝贝,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很惊人。
长天早已解释过,巴蛇山脉之所以会如此茂盛繁密,一则是它紧挨着西侧的海岸,无限之海的暖湿洋流送来了丰沛的水汽。另一方面,巴蛇的真身长睡于此,从它身躯中散逸出来的乙木生长之力,影响着周边的环境,令这里的所有生物,无论是植物、昆虫、动物甚至是妖怪,身量都大异于正常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