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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26章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她既坚持,皇甫铭当然不会有异议。

    驳兽大车从城门口徐徐驶入东湖镇,车身上属于圣域和神王的徽记,让城门守卫跪地迎接。路上的凡人望过来的眼神只有畏惧和冷漠,独独缺了应有的好奇。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望见这里的坊街,宁小闲仍觉咽喉一下被堵住,连呼吸都那么畅快。

    广成宫的覆灭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个小镇的建筑有些看得出是新翻修的,但是也只有三分之二的屋舍立着,剩下那三分之一,依旧是大片废墟、依旧是破烂得住不了人的烂屋。

    街上行人稀疏,商铺十闭其九,剩下那一家开着的,也是门庭冷落。

    战争留给这里的创疤还未回复,并且恐怕再也恢复不了。

    驳兽大车再往前走,宁小闲才明白镇民稀少的原因:原来都聚在菜市口了,将这儿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菜市口搭着高台,上面吊了八人,有大有小,个个被绳索勒在脖子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抽搐。

    她眼力好,一眼看出勒脖的绳套绑得极有水平,唤作慢吊绳。犯人被吊上去以后,全身重量大半被颈椎骨分担走了,咽喉受力较小。这却不是什么仁慈的做法,反倒格外残忍,被吊起来的人想求速死而不能,要饱受折磨四个时辰以上才会咽气。那气儿长的,甚至能挺上十二个时辰,世间之大恐怖莫过于此了。

    被吊死的惨状绝非影视剧里的看起来那么平和,由于受压过大,双目会鼓得像要掉出眼眶,舌头吐出,脸皮紫胀。因全身感官失控,有些人临终前会屎尿齐流。生前再漂亮的美人,被吊死以后也可怖得如同夜里的厉鬼。

    这么凄厉的死法,台下众凡人却看得沉默而出神,仿佛这些死人脸上绣了花。有两、三岁的孩子坐在父亲肩上也仰着头看,同样不发一语,也不哭闹。

    只看背影,宁小闲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沉默,还是麻木。

    人是适应性极强的生物,过于悲惨的环境会令他们蒙蔽自己的感官、封闭自己的情绪,从而免于外界对自己的刺激,反过来也令他们变得很不敏%~感。

    这个行刑台不大,已经吊满了人。所以菜场口其实在搭第二个高台,并且已经完工了大半,只剩几块抽板未弄好。旁边的空地上,还跪着五人,有的哭瘫身子,有的神情木讷,显然也是等死的囚犯。

    宁小闲转头问皇甫铭:“他们犯了什么事?”

    选在菜场口行刑,自然因为这里人%~流量最大,费劲儿搭台把死囚吊得这么高,自是要令众人周知,最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就不知这些人犯下什么弥天大罪,要被这样残忍地处死。

    皇甫铭也是初来乍到,不知就里,于是唤停大车,招来驻场的蛮兵首领询问。后者望见驳兽大车上的徽记,又见坐在里面的人满身尊贵,当即肃然起敬,知无不答:“告两位贵人知悉,我们围捕一批仙贼,本来已快收网成擒,却被这几个东西暗中通风报讯,让瓮中鳖生生逃走了。既如此,那几个仙贼该捱的刑就由他们来代受。”

    皇甫铭唔了一声,往宁小闲那里看去一眼,见她咬住樱唇、面色凝重,却没有开口替凡人求生,不由得轻轻道:“姐姐,有甚要说的?”

    “小女孩也懂得通风报讯?”她指了指高台,被高高吊起的囚犯里,有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还有这个老太太,看样子都有七十岁了,也能出去告密?”

    蛮兵首领摇头:“她们受牵连。我们早就昭告天下,包庇修仙者要九族连坐,一起都受绞刑。她父母没将这命令放进心里去,我们只得依律法办,让家里其他十一人陪这两个惹事的一起下黄泉。”

    所谓连坐,就是连累无辜。圣域行此酷律,就是要让百姓温驯顺从,不敢再忤逆自己。每一次酷刑的实施,就是一次高压管制的加强。

    宁小闲喉头一动,低声道:“你让他们死得痛快点,这总可以吧?”虽然她身边坐着的就是神王,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开口恳求,这些人也同样没有活路,理由很简单:他们若是被放走,以后会有更多凡人效仿他们,为修仙者打好掩护。

    这是蛮人绝不允许的,一定要以酷烈手段收震慑之效。

    “姐姐就是心软。”皇甫铭叹息一声,转头对蛮兵首领道,“你听到了。”掌心亮出一面令牌,冲他晃了晃。

    蛮兵首领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更加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退下去飞快传令。

    果然就有蛮兵上台,抱住那两个正在抽搐的犯人猛力往下一拽。离得这样远,宁小闲都听到“喀啦”两声脆响。

    那两人的颈骨折了,顿时断气,算是得了一个干脆。

    刽子手也爬上另外一个刚刚搭好的高台,将绳套解开来重新绑过,那手法就不再是慢吊了。

    皇甫铭看了两眼,也不想再让宁小闲亲睹这样的现场,遂随手放下帘子,挡去外头景象,又敲了敲车厢,示意卓兰驾车离开。

    大车缓缓开动,皇甫铭问她:“还想去哪?”

    宁小闲摇了摇头。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人声嘶力竭的痛骂:

    “兀那蛮狗,来日教你们死得更惨百倍!神君大人定会将你们心肝都挖出来喂狗、眼珠子下油锅、肠子拖出来放风筝!老子不怕你们,老子在黄泉路上走慢些儿,等着看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惨……”话未讲完就化作呜呜声,显然是被堵上了嘴。

    宁小闲知道,那是犯人临刑前不管不顾的怒吼。

    面对死亡,每个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瘫倒在地,有人平静以对,有人却要喝骂连连——反正是要死了,不若将心中的悲愤和仇恨痛痛快快都骂出来。

    神君大人……她轻轻阖眼,往后倚在了柔软的靠背上。

第2630章

    更妙的是,在场还有许多归降的仙宗领袖也着本来服饰。修仙者讲究灵台澄清、不违本心行事,站在这里的修士和妖怪多数因为畏惧灭门之祸而向蛮族称臣,却也以此为耻,哪里肯将自己外皮也一并换了?蛮人不重小节,也不勉强他们更改。

    宁小闲这身衣装,也因此让人挑不了毛病。

    会场不知多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的内容大致相同。

    宁小闲的耳力就是再不济,也能听进只言片语。不过她倒像是充耳不闻,横竖别人也看不出她的神情,这时悄声道:“立在阴素霓左边两丈处的,就是阴生涯?”阴氏姐妹和阴生渊对话的情景,她都看在眼里,也分明知道他们议论的重点是自己。不过不远处的男子倒未见过,其气度非凡,和阴生渊又长得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摩诘天之王了。

    “是。”她声音再小,皇甫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站在阴生渊背后的锦袍男子就是福楼安,进门第二根大柱边上的高个子是古尔登,你刚刚经过那张桌台边上的少年是……”

    她淡淡道:“我知道,那是广德。”古尔登是沙度烈的神境,福楼安在摩诘天王廷内力挺的是阴生渊,这就给阴生涯造成了很大压力。

    至于广德,她早知道这家伙夺舍了一个蛮人少年。

    她口气虽然平淡,暗地里却乍舌不已。据她从沃那里拿到的消息,这应该是蛮族入侵南赡部洲以来举行的第一次全族盟会,因此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神境基本一个不落。

    三年多前,她就拿到过大多数人的情报,其中包括了人物形貌影像。不过在场还出现许多生面孔,显然在过去几年期间,蛮族不断有新贵冒头,跻身上游。

    毕竟,战争环境最磨炼人。

    神王走到殿内,与其他大能各自见礼寒暄,宁小闲又略微退后少许,不想在这敌意满满的地方再出风头,背后却有人轻声道:“娘娘,好久不见。”

    她微一侧头,望见打招呼人是静古观的观主屠闻龙,于是回身点头:“原来屠观主,果真有三年不见了。”静古观是南赡部洲中部仙宗,规模并不像名字听起来那么小,上下两万余人总是有的。它是第一批归降于圣域的宗派之一,此后又安份守己,因此在今日殿中也有一席之位。

    此宗原在战盟也立过身,宁小闲陪在长天身边时,就和屠闻龙打过许多回交道了。如今改在这满是蛮人的大殿中相遇,当真有“落花时节又逢君”的微妙喟叹。

    屠闻龙眼中的情绪显然也很复杂:“这些时日,娘娘过得可好?”

    “托福。”宁小闲轻声道,“倒是衣食无虞。”

    也不知说者有没有意,听者却是有心,能站在这里的仙宗首领都在大陆之战中明哲保身,否则早和广成宫一样灰飞烟灭。蛮人把他们树为榜样,希望撬动更多仙宗归降,所以给他们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最起码也是衣食无虞、没有杀身之祸,所以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扎心。屠闻龙嘴角绽开一丝苦笑,正要回话,边上又有一人道:“衣食无虞又怎样,我们在这里度日如年,却不知娘娘如何?”

    宁小闲转眼一看,说话这人白净皮脸,颌下蓄着长须,仙风道骨模样,瞧着却有些脸生。她只觉好笑,蛮人都还未向她发难,倒有修仙者忍不住来诘问?她问屠闻龙:“这位是?”

    “明阳剑宗,吴峣吴宗主。”

    宁小闲目光微微一凝:“我怎么记得明阳剑宗的宗主姓岳?”

    吴峣嘴角一抿,屠闻龙则是轻咳一声:“岳宗主已在战中牺牲,其位由这位吴宗主接任。”

    “原来如此。”他说得隐晦,宁小闲却一下听明白了,岳宗主多半主战,因此死在对蛮人的战斗当中,继任的却是这位主降的吴宗主,因此他如今能够站在这里。她点了点头:“岳宗主真是好样儿的。”

    宁小闲这是拐着弯儿骂他呢?吴峣眼角一跳,正要反驳,屠闻龙已经苦笑道:“娘娘,我们也非得已。”

    她笑了笑:“不过是取舍问题。”人都惜命,仙宗亦复如是,在战死和苟活之间,多少宗派会选择保全家业?整个大陆局势倾颓,她哪来的权力要求别人一定要如广成宫这样血战到底,把最后一张牌都打光?

    不过苟活下来的,伤得最重的是自尊,别人轻轻一碰就痛不可遏。吴峣在上一任宗主过世前,从未和宁小闲打过交道,这时就不客气道:“那么娘娘自己又是如何取舍的?”

    门口中又起又骚%~动,宁小闲目光移去,漫不经心:“取什么,舍什么?”

    “苍生福祉和自己的性命,娘娘会保住哪个?”

    “你确定我死了,苍生就能得救?”她有几分好笑,“什么时候隐流成了南赡部洲的救世主了?君不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吴峣正要再说,门口人群从中分开,显然又有贵宾驾到,于是周围细细窃窃的声浪把他的话音都盖了过去。

    又有一行人至,为首两位,一个鹤发童颜、大袖翻飞,一个俊朗如皎月,长身玉立。

    正是乌谬和曹牧到了。

    蛮族多产俊男靓|女,这殿中也不知有多少美人,乌谬只着一袭白衣、腰间束条金带,就这么施施然走进来,众人仍然觉得华屋一下子更加敞亮,其气度风华,竟比宁小闲第一次在沙度烈王都的闹市街头见到他尤盛。

    阴素霓看着他,再偷眼去瞧那边正含笑与人谈话的神王,只觉一时瑜亮,哪个都觉得好。乌谬是她少女时代心中所喜,怎奈乌谬拒绝她拒绝得干脆,后来父王又想将她许与皇甫铭了。

    她看着昔日的意中人心生感慨,乌谬进来之后神念锁定全场,目光也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只是一扫而过,却未停留,透着那么一点漫不经心。

    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凝著下来,定定望着一人,甚至透出一点凌厉。

第2644章 蚂蚁啃象?

    眼下单纯责怪徐陵江也是无用,为人上者不仅不能推卸,有时反而要为下属担起责任的。

    “去,将所有住在药王村的仆役资料,都调整出来给我。”

    ……

    圣域的运行自有其高效性,神王盯得又紧,因此约莫是一个时辰后,资料就摆到他眼前。

    这时天色大亮,滩边行来一人,俊逸如仙,几个纵跃就站到画舫上,和神王坐了个面对面。徐陵江不敢怠慢,亲进画舫给他取了一只精美的玉杯出来,为他和神王分别斟满酒。

    能让他恭敬若此的人不多,来者是沙度烈的特木罕。

    乌谬仰头,将美酒一饮而尽,忽然皱了皱眉。

    神王拣看手中资料,头也不抬:“不好喝?”

    “不好喝,有酸气,用的水也不好。”乌谬老实不客气,“昨个儿,你该不会想用这种酒款待我们吧?”

    站在一边的徐陵江赶紧道:“特木罕,昨日盟会备下的佳酿由神山金泉自产,距今年头超过了五万载,原打算在筵席间开坛奉上。”

    乌谬连道可惜,知道他说的是神山珍藏的、被封印之前就酿起的美酒,到现在酒龄可不是有好几万岁了?真可谓千金不易,只可叹昨天也被一起炸没了。乌谬晃了晃杯子:“那这是什么酒?”若要他评定,只能说“很次”,还谈不上“太次”。

    “芦花香,在鲁家浜外头饭庄里买的酒。”皇甫铭懒洋洋地灌了自己一口。

    人间的劣酒,堂堂神王怎么会喝?乌谬见他意兴阑珊,不由笑道:“你那姐姐,又想出什么法子怠慢你了?”他也有情报来源,知道宁小闲在神山当中地位特殊。仅以居所为例,她自有住处,从未踏入神山主峰一步,也从未住过神王任何一个寝宫,可见她和神王之间清白。

    乌谬与神王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深知这人年岁不大但老成狠辣,虽和巴蛇定过协议,但以皇甫铭的本事,有的是绕过协议拿下宁小闲的办法。他到现在也未得手,只能说是对她还做不到无所不用其极。

    想当磊落君子,自然要付出代价。

    皇甫铭叹口气,不说话。

    “虎啸峰爆炸,查清楚了?”乌谬扬起长眉,“是宁小闲所为?”

    皇甫铭摇了摇头:“现在看来,与她无关。”沙度烈亦有贵族在爆炸中身亡,乌谬身为特木罕有追明真相之责,所以皇甫铭也不避讳,将方才的调查和推论都说了。

    乌谬拿着震山蛊的残骸看了几眼:“这样说来,凶手好像真不是宁小闲。这震山蛊是许久之前就被埋在山腹里,除非她未卜先知。”转头问徐陵江,“这震山蛊死掉多久了,能查得到?”

    “能,但恐怕没有意义。”徐陵江苦笑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了,震山蛊死去之后,外壳很快就会风干、消逝,这过程最多持续三个月。如果是埋在潮湿的地底,分解速度应该更快,不会超过七十天。所以,我们无法测定最早的蛊虫是何时被投进虎啸峰的。”

    乌谬点头:“然,这东西是广成宫的对头悄悄投进来的,当时知情者恐怕就寥寥,这其中就包括了引爆它们的人。”要做出这推论不难,虎啸峰可是广成宫的主峰,自家人怎么会在自个儿p股底下扔一大堆火药桶?除非和广成宫有深仇大恨的,才巴不得一记震山蛊把他们轰上天。

    徐陵江恭声道:“神王大人已交代,将过去二百年当中与广成宫结过仇的宗派都找出来。只是,要费些功夫。”他轻咳一声,“广成宫大量典籍在战争中被毁,我们需要一点时间重新细搜史料。”

    皇甫铭揉着额角:“让他们加快速度。”

    “是。”

    乌谬随手拣起地上的资料看了两眼,面露古怪:“凡人?”

    “册子上记着过去三十七天住在药王村的人员。”徐陵江奉上资料前就先将它背熟了,“我圣族人有七百一十六个,凡人三十七名。”

    置办这样一台盟会,动用的人手不在少数,平时至少也要有两千人以上。圣域出于安全考虑还特地控制了人数,不料依旧是出了这样的大纰漏。

    “怎么会有凡人?”三国盟会何等神圣,怎么会容许低贱的凡人参与其中?

    “几十个凡人当中,有五个是中州最负盛名的大厨,剩下那些个都是他们带来的徒弟。这类奇技淫%~巧,始终还是人类最出色。”徐陵江答道,“这些人原本都是给盟会后面的筵席准备的,没料想派不上用场了。”五味调和之道,人类天生就优于其他种族,蛮人的大厨比不过。

    “那倒未必。”神王淡淡道,“说不定已经用上了,却不是做饭烧菜。”

    乌谬忍不住大笑,问神王:“你莫不是以为,这起惊天动地的大案是凡人所为?”

    不怪他觉得荒谬,任谁听说几十只蚂蚁就能啃死一头大象也会觉得荒唐。

    皇甫铭目光落在矮几上那一坛黄酒“芦花香”上,心里没来由烦躁,面上却还得从容:“震山蛊从药王村投进井里的可能性最大。”

    “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早在广成宫被你们灭门之前。”乌谬笑道,“投蛊之人想对付的是广成宫,不是圣域。”

    这些他都知道。皇甫铭轻蹙剑眉:“天隙洞开以后,仙宗就鲜少再互相攻击了。”那时,所有修仙者的共同敌人已经变成了蛮族,“所以投蛊时间应该在天隙洞开之前。这一次幕后主谋清楚地知道蛊虫投放的时间。”

    “也就是说,此人很可能曾与广成宫为敌,大概曾是广成宫的对头之一。”乌谬闷了一口酒,“但是你别忘了两件事,一,修仙者有天道为后盾,二,虎啸峰任哪个修仙者也进不来。”

    作为盟会举办地,虎啸峰的戒备守卫之森严自不用说,还有无数大能的神念交叉巡视,身负灵力的修仙者只要踏近一步,立刻就会被发现。

第2646章

    这家伙,倒像是知道什么。皇甫铭撇了撇嘴,却不说话。

    “这酒喝顺口了,倒也不觉那么难咽。”乌谬轻呼出一口气,“你现在就要派人去查药王村的仆役?”

    皇甫铭点头。

    “此事牵连甚广,我也派出特使,与你手下一同前往。”乌谬缓缓站了起来,“所有证据,带回来呈堂公审。”

    “善。”皇甫铭无所谓道,“既然你我两家都派人了,大总管,去知会摩诘天一声,让他也凑几个人头,免得找回证据以后被人说我们动过手脚。”

    这一回的调查结果直接影响蛮族三大势力的内政外交,因此三家都要派人督护,以保证据的真实有效。

    乌谬已经转身,忽然道一声:“劝你三思,她不值得。”而后三步作两步跃下画舫,扬长而去。

    皇甫铭头也不回,连着喝了两杯酒。

    徐陵江站在一边看出圣主苦恼,清了清嗓子:“少爷,我觉得玄天娘娘交不得。”

    “哦?”皇甫铭顿时回头看他一眼。

    徐陵江在他手下做事千年,哪还不懂得察颜观色,这时就明白主人心意果然如此,一下子就说得顺畅了:“爆炸真凶尚无定论,如非娘娘所为,您将她交出去了必会后悔莫及。”也只有他这样自始至终跟在皇甫铭身边的老人,才明白少爷对宁小闲用情多深。“乌谬恨她入骨,摩诘天也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败仗,恐怕她掉入这两家手里都没有好下场。”

    皇甫铭轻轻合眼,“嗯”了一声。

    “再者,圣域要是交出玄天娘娘,您和巴蛇的协议很可能就被打破,那么默契上附加的反噬之力,首先就着落在您身上!”

    这两大神境的契约不受天道监护,而是由各自的言灵齐心协力、共同确保双方履约。神王如果首先毁约,反噬他的可不仅是巴蛇之力,还要再算上他自己的那一份儿,也就相当于巴蛇和他自己联手对付自个儿,并且言灵产生的反噬之力根本就无视防御,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靠着肉%~身硬扛。

    换作旁人,恐怕根本接不下巴蛇一击之力。

    这就是不能承受之重。“您若是受了重伤,觊觎圣域的可就不仅止仙宗了,还要算上咱们那两大伙伴。”

    皇甫铭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此言甚是。”徐陵江说出的道理非常浅显,他自己怎么想不到?可是现在,他想要的也不是道理。

    徐陵江就听见他喃喃自语,好似说的是“好险,差点又被这老贼头惑乱了心智”。

    皇甫铭的怔忡也只在一瞬间,转眼就对他道:“住在药王村的人,每一个身家背景都要彻查清楚。”想了想,补充道,“优先从凡人入手,若这里头有孓然一身、家中亲人死光的,就要调查得格外细致。”

    优先调查光棍?

    “这种人活在世上了无牵挂,命就更不值钱了,来广成宫拼个玉石俱焚反倒划算。”

    徐陵江当下了然:“少爷英明。”

    他正要告退,皇甫铭忽然道:“对了,听说平民常有议论,说隐流、朝云宗对凡人格外亲厚?”

    “……是。”

    “民间传言,撼天神君有救世之能?”

    这话的内容实在太敏%~感,徐陵江犹豫一下,才低声道:“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无知俚语。”

    皇甫铭冷笑:“这样的无知俚语,流传了多久?”

    这问题,徐陵江无法正面回答。如果是神王手下的官僚,这会儿大概就要赶紧粉饰太平了。“两年前就已经下令,严禁凡人妄议、散播流言者就地斩杀。”

    想堵住悠悠众口,难度可想而知。皇甫铭没有问底下人为什么不将这些问题上报。对蛮人贵族而言,这种小事本来就不需要上达天听。

    徐陵江又道:“不独圣域如此,沙度烈、摩诘天境内亦有民怨。”虽然左右无人,他还是下意识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两家早就学用圣域税制,沙度烈今年初特地将‘以役代税’写进了政令里去。”

    从三年前争霸南赡部洲起,圣域就改变税制,摊税到人,高效而精准,真正做到一个也跑不了。如果圣域愿意,甚至可以把凡人敲骨吸髓,榨出最后一点价值。沙度烈和摩诘天见它这套办法行之有效,自然也会学样。

    所谓以役代税,最后的结果就是凡人连税都交不起了,却还逃不过服役的命运。

    皇甫铭冷笑:“我看过东湖镇的转运场,那里规定劳工每日要搬粮八百袋,才算作一日役毕。”

    徐陵江试探着问:“……太多?”

    “这规定原是适用于我圣族平民的。”皇甫铭摇头,“凡人羸弱,体能远不及圣族,一日日下来只会越欠越多。”

    蛮族迁入南赡部洲以后,原先在天外世界实行的许多条规依旧沿袭,还来不及跟着现世变化,凡人可吃不消。

    徐陵江细声道:“少爷,这不是什么大事,凡人不过蝼蚁……”

    皇甫铭打断他:“不是大事?如果今次炸烂虎啸峰的,真是区区一个凡人,你还觉得不是大事?”酒已喝完,他一甩手将坛子扔进湖里,“再派出你的心腹给我彻查世情,就从泯安都护府开始查!”

    徐陵江应了:“恐怕要耗些时日。”

    “我等得。你给我一个水落石出。”

    接了皇甫铭命令,大总管躬身行了一礼,匆匆退下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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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的大爆炸是神君大人的手笔。而引爆虎啸峰这个人,叫作蒲瓜子,时年五十一岁,住在香洲。”涂尽正在向宁小闲汇报因由,后者挑起了眉,有几分难以置信:“凡人?”

    “正是凡人。”涂尽点头,“他原是享誉香洲的潮满楼大厨,擅长做卤水和腌菜,在酒楼里也只做最拿手的十样东西,方圆千里内的达官贵人和女修都专程过去品尝。原本这日子过得逍遥,哪知两年前遇上圣域攻城,家中十七口人被屠个干净。当时,蒲瓜子本人恰好带着不满四岁的孙子在酒楼后山的腌菜窖里玩耍,这才躲过一劫。”

第2654章

    “何人所为?”广德皱眉,“莫要告诉我仍是凡人。”

    “恐怕是机缘巧合。”青牙沉声道,“经过测定,震山蛊应该早在广成宫被消灭之前就投进药王村的井水里去,恐怕是广成宫的对头动的手脚,只不过当时不知何因没有引爆,震山蛊就在井里开始繁衍,直至……”

    他说到这里住了口,但后面的话大伙儿都明白。

    直至蛮人接过广成宫手里的棒子,变成了下一个倒霉鬼。

    福楼安面色奇异:“照这样说来,广成宫也不知道井里有震山蛊?”

    “恐怕它真是不知。”否则谁能坐视自家的主峰变成不定时炸弹?

    “然而这个凡人厨子反而知道,这说不通。”

    青牙点头:“不错,凡人能力有限,所以他背后还有主谋!这两天我们往返香洲,就为此事!”

    人群中又有议论声起。的确,凡人只是个傀儡,这说法才符合情理。

    “蒲瓜子在当地很有名气。”否则也不会被遣到虎啸峰来备宴了,“他没有家人,仅有六个弟子,带进虎啸峰三个,都陪他死在爆炸里了,于是我们盘问了剩下的三个。”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沙漏,恭敬奉上。

    沙漏不到巴掌大,黄金边、水晶球,里面似有物事。

    广德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叫作“时间囚笼”,被关押在里面的犯人根本意识不到外界的时间流逝。三年前,他就是使用这样宝物从战盟偷走了宁小闲。不过关进去的人或物,须得神王亲为才能放出。

    他不由得看了宁小闲一眼,见她眼中也露出好奇之色,仿佛头一次见。

    神王接过沙漏,在水晶壁上轻轻一敲,里头原本静止的银砂闻声下落。他将沙漏随手一掷,这东西就静静悬浮在半空,倒是底座不见了,里头的银砂扬扬洒洒,落到了地面上。

    莫看沙漏袖珍,流出来的银砂至少有百来斤重。细砂无风而动,迅速聚拢起来,幻出人形,先区分出四肢,而后是手指、五官、头发……

    不过短短十息功夫,银砂消失了,站在原地的是个人类少年,年纪约莫在十三、四岁左右。

    这只是个普通人类,为何能享受“时间囚笼”的特殊待遇?

    他眨了眨眼,望着周围的人群满面迷茫,可是再一转头看见青牙,不由得瑟缩。

    青牙比了个手势,就有蛮卫上前押住少年,按跪在地。

    “另外两个都吃不住刑死了,只有这个看到一点东西。他是蒲瓜子拣来养在身边的孤儿,算是关门弟子,叫作王癸。”

    对他的轻描淡写,众蛮人的反应是不以为意。蒲瓜子犯下这种滔天大罪,他的弟子也不该有活着的理由。

    青牙低头对王癸道:“你前日和我们说过什么,现在再重复一遍。你放心,圣主必不杀你。”

    这少年就算是跪着都摇摇欲坠,双颊是肿的,脸上却没有血色,显然饱受折磨。他小声道:“小少爷死后,义父就时常酩酊大醉,手都有些抖了,刀也拿不稳。平常许多工作,都由我和师兄弟们代劳。他十天里面至少有四天要打发我去买酒,我劝过几次,他都不听。”

    为了便于众人理解,青牙在一边快速补充道:“蒲瓜子的孙子七个月前夭折。”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前。”王癸喘了口气,“义父接到上谕,要他到广成宫给各位圣人做饭。这工作光靠一个人肯定是完不成的,他就点了三位师兄同往。在那以后,义父还是喊我去打酒,看起来和原先并没什么不同,但我给他送酒时就知道不对了。”

    广德听得入神,接口问:“怎么不对了?”

    “从前义父都是关起门来喝酒,把自己灌得烂醉。我送酒时,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浓厚的酒臭。”王癸低声道,“但从接到上谕以后,他的房间里就再也没有酒味儿了,连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浑不似原来那般邋遢。他还要我隔三岔五送酒,我觉得奇怪,有一天忍不住就躲到矮墙后面偷看,这才发现——”

    他一字一句道:“义父将酒都倒进后院的枯井里了。”

    既然不喝,为什么还要徒弟去买酒?众人沉默,都听出一点味道。

    “从那天起,我就发现义父做起事来又变得干劲十足,和从前一样,甚至跟我们都有说有笑。师兄们都很惊喜,只有我隐隐觉得不安。”

    乌谬坐在自己位子上,以手支颐:“心中已有决断之人,才会变得这样洒脱。”说罢,看了宁小闲一眼,见她站在皇甫铭后方、唐努尔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斯文安静,他不由得暗自冷笑。

    贵族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人类太脆弱,需要信念支撑自己活下去,蒲瓜子的孙子没了,他就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直到他重新找到活着的意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找到的新信念是什么:

    复仇。

    向杀害他全家的蛮人复仇。

    世界上大概有两种信念的力量格外强大,爱与恨。蒲瓜子失掉了前一种,于是找来后一种填充自己的心灵。

    或许在那时,蒲瓜子就决定与蛮人来一个玉石俱焚了,所以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向死而生,意外地活得格外爽快开朗。

    王癸擦了擦自己鼻子:“又过了两天,义父进到一批芝麻。其实货架上还有,明明颗粒饱满,义父却说质量不佳,给圣人必然要用最好的。”

    “他那院子只有我能进,有一天我又给义父送酒,看到大门紧闭,他好像在里面喃喃自语。我鬼使神差地没有敲门,从门缝里偷看了几眼……”

    他咽了一下唾沫:“我、我看到义父正跪在蒲团上磕拜,行的还是最隆重的五体投地大礼。他面前的供桌上摆着一些吃食,还有一小瓮酒,正是我买来的。对了,神主牌上还黏着一张白纸。”

    拜神!众蛮人贵族面面相觑,对蒲瓜子的举动再清楚不过了:这人正在供奉自己信仰的神明。

第2655章

    “我敲门、义父开门接酒,趁那功夫我往屋里再一看,神主牌还在,上头贴着的白纸却没了。”王癸喃喃道,“我后面又看过一次,义父似有所觉,把院子木门闩上了,我再买酒回来就得在院外喊他开门。”

    贴在神主牌上的白纸。

    连阴氏姐妹也倒抽一口冷气,想起了前几天广德说过的,凡人偷偷供拜撼天神君,使的就是这种用过即烧的纸条子。

    福楼安舔了舔嘴唇:“他供奉的人是巴蛇?”蒲瓜子不过一介世间挣扎求生的凡人,哪知道如何复仇?王癸说出来的种种迹象,不过是神明通过神谕指使蒲瓜子行事,人与神之间的信仰纽带太过隐蔽,防不胜防。

    广德盯着他:“你可识字?”

    “识得一点。”王癸头也不敢抬,“义父教过我们。”

    “还记得白纸上写的是什么?”

    “记得,我看了两回,字都认得。”

    青牙忽然插上一句:“我们写出撼天神君、白虎神君、朱誉神君和怀柔上人等神境的牌位让他辨别,他都否认了。因此同去的三家使者议定,还是将他带回来交由各位大人当堂公审,再问下文。”

    如果只有圣域派人查问,这会儿必定已然水落石出,可是三家同往,那不仅仅是为了公平起见。青牙在香洲审讯时多留了个心眼儿,既然可以排除多数神兽,那么幕后黑手的身份可就显得越发敏%~感了啊。

    如果真凶不在对立阵营里,那么……

    稍有差池,王癸就别想活着来到宝芝峰了,连派出去的特使都要置身危局。这个险,老成持重的青牙冒不起。

    谜底还是等着众位神境来揭晓好了。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转眼就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

    阴生涯和阴生渊兄弟不动声色互望一眼,乌谬抱臂往后一靠。神王则是叹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我圣域信徒。”

    香洲在圣域地界内,蒲瓜子如果供奉圣域众神,不须另起纸牌位掩人耳目。所以圣域的嫌疑首先排除。

    几大首领,都无异议。

    神王即对曹牧道:“曹大巫凶,你可随身带有吐真剂?”

    “有。”

    “请。”

    曹牧自储物戒取出一只玉瓶,走到王癸身边:“张嘴。”随后在他口中灌入两滴,又在喉结上一抹,令他咽肌不能自主,当场吞下吐真剂。“生效须得十息。浓度很高,这人会觉得有些不适。”说罢,将玉瓶放在地上。

    得自大巫凶的吐真剂,自然效力不容置疑。神王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众止睽睽之下,王癸的脸色慢慢胀红,呼吸也粗重起来,显然药力对普通人来说过强了些,超出身体负载能力。这时青牙招了招手,就有蛮卫奉上纸笔,放在王癸眼前的地面上。“写出来,饶你不死。”

    王癸咬着牙提笔,抖着手写将起来。

    吐真剂的效力不仅仅作用于口述,也令他不能写下违心之语。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和工整半点不搭边儿,但勉强还能辨认出来。

    只是他才写了两三字,有人的脸色就变了,振袍而起:“简直胡闹,这小子受人指使、栽赃陷害!”

    这个人是摩诘天的神境福楼安。

    他这么一站起来,澎湃的神威涌动全场,连在场的贵族都觉己身似被猛虎紧盯,后背虚寒。王癸只是凡人,当然更加不堪,一把捂着胸口坐倒地上,面如金纸——心脏猝然遭受重压,当即停止跳动。

    神王在扶手上轻拍两下:“还未见分晓,稍安勿躁。”

    “笃笃”两下,饶富韵律,众人就觉空气中泛起一阵平和的波纹,将福楼安的神威都抵消掉。地上的王癸也不由自主地长吸一口气,恢复了心跳。

    虽然心脏还余阵阵绞痛的后遗症,但他至少有命活着。

    唐努尔勃然变色:“这算什么,杀人灭口?”王癸可是唯一的人证了。

    阴生渊面色也是铁青,却对福楼安道:“让他写完。”

    他已看出王癸要写的神位是什么了。

    果然王癸喘息两下,就迫于众人施加的压力,拣起丢在一边的狼毫继续书写下去。

    他的手更抖了,字体也像快要散架,不过在场的每个人还是辨出了他写出来的那个名号:

    东方武卫睿圣恢漠无量护持天王!

    宁小闲扬起一边秀眉,面露讶色。众贵族中有人惊呼而起,纷纷怒斥:“不可能!”

    “必是陷害,无耻之尤!”……

    眼看群情沸腾,曹牧举起长杖,往地面重重一杵:“肃静!”

    “当——”声如金铁交鸣、如洪钟大吕,悠扬数十里开外。

    这一下动用了神通,压定四方。在场的蛮人贵族被镇住,才见到阴生渊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从众神境面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何人所为!”

    他声音中压抑着狂怒,只因王癸写出来的,正是他的名号!

    蛮族入侵南赡部洲以后入乡随俗,重新给神明加上尊号,一同显示在神位上。摩诘天的领地在东方,阴生渊只是亲王,战功炳彪,所以称“护持天王”,其他都是溢美之词。是以福楼安看见这名号的前三字,就知道王癸要写的神明是阴生渊!

    猝然被指认,阴生渊自有一股惊怒,这会儿问的就是谁炮制的荒唐事?

    唐努尔冷笑:“你也看到了,这凡人喝下吐真剂,绝不能说谎!药还是曹牧拿出来的。”

    曹牧一指地上的玉瓶:“瓶在药在,可查验。”

    曹大巫凶的公正之名,蛮族皆知。神王指定他拿药,正是为了防止在药剂真假上起纠纷。乌谬看了这老朋友一眼,长声叹了口气。

    “凡人愚钝,易受蒙蔽。”福楼安厉声道,“你怎知他看见的就一定是真相?”

    广德淡淡道:“他看见的,或许就未必是真相。可是除了护持天王以外,我们任何人的名头都没出现在神主牌上、没被他看见。”

    阴生渊目光如电,像是要将他扎透:“可笑,仅凭凡人一双肉眼所见,就想给本王定罪?”

第2679章

    可是乌谬面对此刻的她,依旧针砭得毫不留情呵。

    不过她眼下最重要之事,是赶紧离开沙度烈神境的掌控,他越瞧不起自己越好。所以她勉力绽出一抹微笑:“既如此,两位大人后会有期。”举步就要往外走。

    “慢着——”乌谬的声音悠悠响起,“我说过你能走了么?”

    阴素裳的心咯噔一下沉到谷底,面上却要强颜笑道:“特木罕,您这是何意?我可没有得罪过您……”

    “没有?”乌谬也是笑眯眯地,那么俊美的笑容在她看来却瘆人得很,像是黄鼠狼吃鸡前咧的那一下嘴,“你再好好想想。”

    “我……”阴素裳当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与特木罕在虎啸峰才第一次见面,怎可能得罪过您?”

    “再往前想一想。”乌谬居高临下盯着她,“看来三公主记性不太好,我来作个提示罢,譬如——”

    “譬如七年之前,黑炉堡,熔岩湖!”

    这两个地名说出来,阴素裳的面色就变了,但转眼就笑道:“特木罕,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乌谬紧紧盯着她:“七年前,你告诉啚末,是娜仁杀了他的儿子,对不对?”

    阴素裳脑海里轰然一声,暗道我命休矣。

    当年乌谬和啚末中了宁小闲暗算而反目成仇,导火索就是宁小闲变作娜仁模样干掉了啚炆。而这个消息,啚末是怎么知道的呢?

    乌谬事后推演过很久很久,才将怀疑的焦点放在摩诘天的三公主身上。当时她陪着啚炆一起去黑炉堡公干,这个二世祖被杀时她也在场,而啚末紧接着就来了。

    是不是她说了什么,引发了啚末的滔天杀机。

    此事的重点就在于,杀害啚炆的凶手并不是娜仁,她只是被嫁祸。阴素裳向啚末指认了她,就变作了害死娜仁的帮凶!

    乌谬未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若说先前还只是怀疑,现在他基本可以认定了。

    是了,是了,她也听说这位曾经的大监国与手下娜仁的关系有些暧%~昧,这是要来秋后算账了。阴素裳的反应也很快,大声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没……”

    话未说完,乌谬就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加力。

    于是阴素裳的越挣扎越凶,脸越胀越红,嘴也越张越大。

    那张娇美妍丽的面庞扭曲起来,又变得丑恶如蟆母——谁被勒死都不会太好看的。

    乌谬侧头看着她,柔声细语:“她一个人走得太寂寞,在我抓到宁小闲之前,你先下去陪陪她。”和娜仁之死有关的,每一笔账都要算清楚。

    她不要死,她不要和宁小闲扯上任何关系!阴素裳大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声。她恨宁小闲,恨娜仁、恨桃子、恨乌谬、恨古尔登,甚至还要恨上自己的父王——他怎么还不来救她!

    乌谬像是听到她的心声,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正觉奇怪,明明我触发了你的护体符,却不见阴生涯来救你?”

    他欣赏着阴素裳眼里写满的恐惧,而后一字一句道:“我忘了告诉你,阴生涯在方才的战斗中身受重伤,恐怕他现在也自顾不暇了。”

    怎会这样!阴素裳绝望地瞪圆了眼,感觉到乌谬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

    乌谬将公主的尸首抛进草丛,像丢弃一团废纸。

    他缩回手时,就已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了。

    古尔登低声道:“现在怎办?”

    “回西南,备军,曹牧已经先赶回去了,他被神王击伤,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好在接下去的局势于我们有利。”乌谬往手上施了个清洁术,“若我没有料错,神王和阴生涯都受了重伤。这里是神王自己的地盘,又得圣域其他神境相护,阴生涯可没有这样好运。”

    他想了一想:“我看三天之内必有大乱,那将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古尔登轻声道:“神王的伤势?”

    “就我所知,至少有两重伤患。”乌谬目中有精光闪动,“他吃我一戟在先,遭受契约反噬在后,这还不算他和巴蛇拼斗时受的伤,想要尽快康复只有强行闭关。我看,短期内他是不会露面了。”

    就如乌谬是沙度烈的核心,神王也是整个圣域的支柱。他要是倒下,就算其他神境健在,又有典青岳帷幄运筹,圣域的力量也要连打好几个折扣。毕竟,在其位才能谋其政。

    若说行军打仗,古尔登也是一把好手:“圣域要是暂时活动不开,那么我们接下来的主攻方向选取哪一个?”

    “这要看摩诘天双王相争的结果而定。”乌谬显然成竹在胸,“如果阴生渊能顺利登顶,我们就把目标从奉天府改为圣域。”

    “你是说,阴生涯会被……”

    乌谬笑了笑:“阴生涯拿女儿跟圣域结盟,原本打得一手好算盘,连我们都陷入被动。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道广成宫一个盟议能发生这许多变故。现在神王受伤,唐努尔被捕,圣域自顾不暇。阴生渊若还不懂得抓紧时机趁虚而入,这盟友我们不要也罢。”他们这样的人就像狼群、像鲨鱼,闻到一点儿血腥气味就该紧追不放,说不定何时就有惊喜呢?他看了草丛里的尸首一眼,“在阴生渊斩草之前,我先替他除了根,他真该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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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生涯倚在石壁上大口喘气,面色惨白,眼里布满血丝。

    这里是犬牙谷,山峰雄奇巍峨而底部阴暗潮湿。如今还是正午,谷底却被茂密的植物挡去了阳光,只见一片幽暗。

    这底下也是怪石嶙峋,千窟百洞,人进了这里就像鱼儿入了大海,谁也甭想找出来。土层倒是稀薄,除了蕨类和灌木以外,只有一两株病恹恹的小树。

    来到这里,阴生涯才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石窟疗伤。他全身伤口触目惊心,最严重的乃是在方才的战斗中损失了右半个胸膛,至狠一记劈斩由他的好兄弟阴生渊亲自操刀,齐颈切下。

第2681章 -2682回转

    死到临头,他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修仙者阵营这么多神境集结起来绝非偶然,又能在这样的荒郊野地追上他,即便有怀柔上人的神通天赋,最大的可能也只有这帮家伙枕戈待旦,已经做好了反攻反杀的准备。

    他想不明白的是,区区一次盟会当中产生的动荡,怎会逆转了大好局势,一下子将他、将摩诘天陷入这等万劫不复的地步?

    白虎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捏了捏自己拳头,狞笑一声:“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劳动我们亲自送你上路?”

    “我摩诘天王室,从不匍匐人前!”阴生涯腰板挺得笔直,以剑尖拄地,厉声道:“阴生涯人头在此,有本事就来取走!”

    这一下运起神力喝出,声震四野!

    好在旱魃已经布下结界,这样的声量并没有惊动外界。

    鲜血,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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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蛇森林的秋天绝美,山茶花和秋海棠还在巧笑嫣然,银杏和枫树已经忙着换上金装。清风送来丹桂飘香,这片山脉的两个主人却对它们视而不见。

    他们从金乌背上跃下来,宁小闲赶紧去看金乌的伤口。

    这头神骏的大鸟撇开嘴,有些讪讪。伤口的位置在长喙上,鼻翼同样受损。神王打伤的,不仅是它的躯体,还有它的自尊。相形之下,翅膀上那个破洞好似就不太起眼了,虽然那里头也有黑血汩汩流出。

    这还是神王反击时已到强弩之末,否则不晓得能在箭上翻出多少花样来。

    金乌是为救她而受伤,宁小闲替它治疗就是义不容辞。她拍了拍金乌脖颈笑道:“乖乖地,让我看一眼就好。”

    话刚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平时她对待神境绝不会这般随兴,只是方才一恍惚间,她也不知怎地竟将金乌当成了七仔。

    她的大白鸟……这一瞬间,她心口忽然疼痛,连呼吸都不能。

    傲娇的金乌却意外地没有发怒,而是转过头来,将长喙垂到她面前。

    黑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嗤嗤溅起青烟。

    宁小闲赶紧收起伤感,仔细替它检查。

    “皇甫铭的神力很顽固,所幸伤口里残量不多,不难祛除。”她用出乙木之力帮着金乌拔了几次煞毒,眼见翅膀上流出的血变作金色,才松了一口气,“皮肉无恙了,但桡骨一时难愈,那里面的煞毒要花点时间才能拔尽,我去取点药来。”

    她的宝贝大多藏在神魔狱里,遗落在神王身上,这会儿再要拿些趁手的药物就得走一趟仙植园。

    长天紧跟着她,两人比肩而行。

    这一路上见着宁小闲的妖怪,先是惊愕,随后就会变作狂喜,纷纷上来见礼。想来不消两天,她安然返回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巴蛇山脉了。

    她的神通尽数恢复,走去仙植园基本不花什么时间。逗留在药房里的十几名丹师一抬头见着她的身影,皆是大步冲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面上喜不自胜。

    娘娘终于回来了!

    众人嘘寒问暖,宁小闲忍不住和众人欢叙几句,越说越是欢喜。

    直到长天轻咳一声。

    她这才记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赶紧到药台去抓配药物了。

    接下来就是一样一样提炼淬取。

    虽然有众丹师打下手,能拿给神境服用的药物也是足足熬制了两炷香时间才宣告竞功。宁小闲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子,自得道:“我在神山看过许多远古丹方,颇受启发。这方子就是其中之一,治疗煞毒比我们现今常用的手段生效更快……”

    她用时越久,长天的脸就越黑,到现在终于听不下去了,夺过她手中药物扔给最近的一名丹师,简洁道:“带给金乌,让它服用。”接着目光在全场扫过,“都退下。”

    他的命令从来不容置疑,何况在场每一个闲杂人等都听出神君大人语音中的极度不耐,当即乖乖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最后一人脚跟才刚刚踏出门槛,“咣当”一声,后头大门就紧紧关上。若不是他缩腿快,险些卡到他的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窃笑。

    神君大人好着急呢。

    宁小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脸却不争气地红了。她也不是未经事的姑娘,自然知道丈夫想做什么。

    长天抚着她吹弹可破的俏面,没好气道:“就这么着急和闲杂人等说话,嗯?”

    听出他的气恼,她赶紧道:“这里不……”这里不妥,好歹回逸仙居再说。

    话说不完,因为长天趁着她小嘴微张,一低头就堵上了。

    这一点香甜,他已经渴望了三年。再嗅到她身上越发浓郁的馨香,他只觉一股火气从小腹直蹿上来,再难遏止。

    宁小闲被他亲得意乱%~情迷,终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伸手抱着他脖子,两人贴近至严丝合缝。

    一千多个日夜里,她无时不刻都想着重回这个怀抱,现在又怎能拒绝他的求%~欢?

    情火蔓延。

    她越吃越好吃,越啃越觉得有滋味,可是指尖忽然蘸到一点湿濡,同时也嗅到淡淡血腥味儿,抬眼一看,不由得回了神:“你的伤……”

    咦,咦?

    这姿势不对罢?

    她都不知自己何时展开反攻,将他推坐在椅上,这会儿已经剥了他的衣服,正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呢。

    她指尖沾上的,是血。

    长天强健的肩背和胸膛上有几道伤口如犬牙交错,远还未愈合。宁小闲顿时想起唐努尔召唤出来的火兽,爪牙是那般坚利,他的伤可不止这么几处。丈夫为救她而去,结果她反倒着急享用他的美%~色,却忘了给他治伤。

    想到这里,宁小闲有些愧疚:“慢着,我先给你治伤……”

    “它们可以等。”他从来不怕带伤作战,长天咬着她的耳朵呢喃,“你先治好这个,它等得太久。”抓着她的小手,沿着平坦的小腹一直往下抚……

    耍流%~氓!这一句喝斥就是说不出口,感受到他的剑拔弩张,她身体都软了,眸子也变得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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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4章 连环

    宁小闲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好笑的同时,心底也泛起几分羡慕。

    养个娃,似乎也很好玩呢。可惜她和长天道行都已精深,尤其长天即将跨入真神之境,付出的代价就是孕育子嗣的希望越发渺茫了。假若他们能从这次严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在世界终结之前不知道能不能养出自己的孩子。

    花想容看出她面上淡淡愁怅,想念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转移话题:“娘娘的身体,可是好转了?”

    “解去神王禁制,修为也就恢复了。”宁小闲奇道,“怎么这样问?”

    花想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您回归隐流的消息已经传遍巴蛇山脉,但神君大人说您身体略有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会客。”

    休养……一段时间?宁小闲有些脸红,过去三天长天安排她“休养”的方式真是令她印象深刻。好在巴蛇山脉风气开放,妖怪们也不觉得两大妖王重逢以后多花些时间相处有甚不对。

    还有一点很重要:长天不是个荒唐的人,他散播这种消息必有用意。

    “广成宫盟会的结局如何?”下半场还未结束,她就被长天救走了,并且全程还是场外观望,不知道那里面的情况,只晓得山中震动和爆炸声响频传,看来战况相当激烈了。

    “您……”娘娘居然不知道。她回来三日,神君大人也不曾告诉她?唔,大概他们一直都很忙。花想容把笑意憋回去,“神君救您离开不久,广成宫里的战斗也结束了。曹牧、阴生渊和福楼安都伤得不轻,不过最吃亏的应该是阴生涯。他逃走时,身体的右半边都被炸没了。”

    宁小闲挑起秀眉:“阴生渊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自是有的。”花想容笑道,“不过最后取走阴生涯人头的,不是阴生渊。”

    宁小闲不由得动容:“阴生涯当真死了!”这般首脑人物的意义还要远超过一般神境。阴生涯一死,摩诘天必乱!

    “千真万确。因为取他性命的,就是怀柔上人。”

    “原来长天事先通知了怀柔上人。”宁小闲恍然。这样浑水里面摸大鱼的好时机,丈夫怎么会放过?难得蛮人动乱,修仙者必要借此发难,不过对于战机的把握一定要妙至巅峰,否则反倒引起蛮族的同仇敌忾。

    “不止。”花想容笑道,“其实是怀柔上人、白虎神君和旱魃一起出手。”

    原来长天送给阴生涯的是这么一份豪华午餐,难怪把他吃撑了。宁小闲吐了吐舌头,字里行间听出长天对阴生涯的志在必得。

    他的死,将改变蛮族的势力构成,甚至会改变整个南赡部洲的局势。

    除了旱魃之外,另外两大神境和摩诘天苦大仇深,终于等来阴生涯落魄,当然要开黑下死手了,绝不给他逃生的机会。

    “这消息传出去,摩诘天想必是大乱了。”

    “神君大人就厉害在这里了。”花想容捂嘴一笑,“这消息传不出去,至少,蛮人不知道杀死阴生涯的真凶是谁。就算在隐流内部,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真相。”

    宁小闲怔了怔,转念一想,杏眸就渐渐亮了起来,忽然拍掌道:“妙,大妙,原来如此!”

    阴生涯和阴生渊明争暗斗,满天下皆知。现在阴生涯一死,王冠势必落到兄弟头上。假若这几只神兽杀掉了阴生渊的消息传回摩诘天,阴生渊正好籍着为前王复仇的名义整合势力——被外敌欺侮时,自己人最容易团结一心了,这点不独是人类、妖怪,连蛮族也是同样心理。如此一来,阴生渊就很可能迅速转嫁国内矛盾,从而完成政权交替的和平过渡。

    长天当然不愿让他志得意满,因此再挖个大坑给他跳:人们得到的消息,很可能是阴生涯下落不明,从此再不出现。可是广成宫内有大把目击者,都可以指证阴生涯逃走前被阴生渊击成了重伤。那么从此推导下去,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阴生渊追上以杀之!

    或许阴生涯的至亲和心腹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感知老王之死,但他们也必不对外声张。这么一来,阴生渊继承王位的合法性必遭质疑,短时间内他就只能为“下落不明”的兄弟代行王权。摩诘天王室可是格外讲究血脉和王位的流传有序,在阴生涯还未再次露面之前,阴生渊想要断然宣布他死了可得冒很大的风险。

    亲政和摄政,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代表着大一统,而后者却不能令国民归心。阴生涯在国内还留有大量拥趸,现在他“生死不明”,死忠粉必然抱有一线希望,不肯真心归顺于阴生渊。想对付这些人,阴生渊只能用铲除异己的手段,而那需要筹划、需要时间。

    毕竟,把刀尖对准自己人,通常比抵御外敌还要艰难,一不小心就容易变作千夫所指。

    取阴生涯性命而不声张。只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招数,长天就轻轻巧巧地给阴生渊下了一整套连环毒计,由不得他不中招。

    说起心狠手辣、算无遗策,她还是比照自家郎君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宁小闲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明白旱魃为什么不曾出现在长天和神王的战斗现场——原来是被长天安排着赶去阴生涯那里兜底了。

    为了新纪元的开启,阴生涯必须死!这一着棋的重要性,甚至被排在了长天和神王的对战之上。

    她怔怔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轻声道:“南赡部洲又要风起云涌了。”这一次,势必要打破蛮族称霸天下的格局!

    两女又聊了一会儿,青鸾也赶来了。她今日有要务在身,看望女主人的时间就比白龙要晚一些。

    她知道女主人最想看见什么,因此带来了自己和七仔的孩子。

    ----军情速递----

    呃,水云忙昏头了,忘了现在已经到12月。本月月底开启月票双倍活动,愿意帮争榜的童鞋请把月票留到月底,届时投一票算作两票。若怕自己忘掉,就现在投出也无妨,水云同样感谢^_^

改文开始,所以……

    今天有个噩耗要告诉大家:

    昨个儿编辑找水云聊了小半夜,今年的事今年了结,要求马上整改在净网行动中被屏蔽的章节。算了一下,数量很多,改起来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改完以后还要编辑部重新审验,过不了关就要二度、三度修改,二度、三度再审。不过就读者体验来说,自然还是流畅可读最重要,所以这事儿非得马上办不可了。

    此外由于本书已到尾声,剧情的铺垫、高潮的设计都要花费大量心血。跟书跟到现在的老读者,对《宁小闲》的品质应该比较放心,不过水云其实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刻。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水云希望这本书在每一个节点呈现出来的状态都是精益求精的,因此也需要一点时间沉下心来反复推敲后面的剧情走向和安排。所以经过大半个白天的反复考虑:

    12.8-12.11,水云斗胆向各位请假改文,12号起恢复正常更新。

    感谢大家的理解、耐心和支持。这本书,我们要共同迎接一个完美的收官。

第2696章 力量

    她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对于寒暑不侵的真仙来说可称异常,足见她此时痛苦。长天爱怜地替她将湿发拨开:“天外世界。”

    是了,天外世界几近于荒寂,她在那里释放乙木之力影响最小,应该不会引来太多无谓的关注。并且它与南赡部洲以天隙相联通,最近的一个入口就在巴蛇森林边缘,以长天脚程定能及时赶到。

    她的男人,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宁小闲想开口夸他两句,话刚出口却变成了长长一声呻~吟。

    实在太痛了,远胜于她承受过的任何酷刑。“比吃坏肚子还疼!”她直想尖叫,可是在自家男神面前不能失礼,不然会被他抓一辈子痛脚……

    浑身经脉好似寸寸断裂,而丹田首当其冲。妖丹的鼓胀已经到了极限,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连丹田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火热澎湃,好似火山行将爆发。

    “最多再五十息!”长天已经赶到最近的天隙,带着她一头扎了进去。

    这里是沙度烈的地盘。

    他跨出天隙以后稍微辨别一下方向,即大步前进。附近有蛮兵留守,可是连他面庞都未看清,只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乘风而过,待得这些人揉揉自己眼睛,清天白日底下哪里还有东西?

    宁小闲连两边景物都见不着,眼里只有各式光怪陆离的色彩。这是长天的移动过快,导致景物在她看来都变成了光谱。

    最后,长天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阴沉沉地,到处是灰蒙蒙的雾。空气很潮湿,她第一时间就嗅到了泥土和落叶腐烂的腥气。“这是哪儿?”她的全副精力都用来安抚乙木之力了,无暇分神看顾四周。

    “黑柳沼泽。”他言简意赅,“你来过的。”

    她也就是随口问起,目光转动即望见了熟悉的黑柳。这种树精以捕猎活物为食,在它的势力范围内没有大型野兽能够活下来,因此这片水沼之地又被称作黑柳沼泽,她在这里捕过一种名为土诡的小兽,也和沙度烈的曹牧大巫凶周旋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那段记忆还历历在目。

    当然在黑柳沼泽里也有其他树木生存,只是这里长年不见天日,树木长势普遍不好。长天就停在一棵悬铃木下,这里比起其他位置地势高些,泥土干燥。

    他朝地面放了几个清洁术,又将地下的小虫都震走,这才将她轻轻放了下来,令她倚着树干坐好。

    “释放乙木之力。”他抚着她的秀发,“尽你所能。”

    其实不须他提示,宁小闲的肌肤、甚至只是发丝接触到地面,周围的一切就像巴蛇森林里的生物那样疯长起来。

    腐烂的泥沼里眨眼就冒出了青草和小苗,后者像被人甩着鞭子催促生长,仅仅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就长高了十丈有余!

    漆黑的沼泽原本是黑色的基调,这会儿却是漫山遍野的绿,活像是盖上了厚厚的长毛地毯,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与此相反,动物们却狂躁不安,灰枭和其他鸟儿们高声尖叫,鼠、兔、狐等小动物飞快往外逃蹿,一边还要提防脚下突然升起来的苗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叉在树枝上变作串烧。

    然而它们无处可逃。

    宁小闲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苦苦压抑,到了这里终于再无顾忌,妖丹当中饱胀得快要炸裂的乙木之力在她的引渡之下,从树皮、地面、空气源源不绝散发到外界,并且以黑柳沼泽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呈放射状迅猛扩张。

    黑柳沼泽的疆域可称广阔,可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乙木之力就越过了原先沼泽的边界,继续向外探索。

    沼泽外头就有零星的蛮人村落。

    蛮人的五感远超人类,何况村中养的獒兽也在疯狂嚎叫,村民自然对这异状有所察觉,不过刚刚有人喊道:“快看,那是什么!”淡青色的雾汽就随风飘了过来。

    它所到之处,地面几乎同步泛出喜人的绿,而后就变作了鲜艳的五颜六色——野草先冒出嫩芽,一眨眼又长成了草毯,而后开花、结果……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蛮人还在面面相觑,不晓得发生了何事,紧接着灾难就发生了:

    高大的灌木和更加高大的乔木比地面上的同胞发育得晚一些,然而后劲十足,这时就纷纷从地面破土而出,以数十倍于春笋的速度朝天生长。

    “砍树,快!”有人已经看出不对,执出法器疯狂攻击林木。

    可惜,晚了。

    一个蛮人村落,五十息功夫就被疯长的巨木化为乌有。

    巴蛇森林和黑柳沼泽的异常,在青雾所到之处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上演。

    到处是绿茵、到处是花团锦簇,到处也都是比山岳还要高大的树木,遮天撇日。这一股勃勃生机中透露出来的妖异,让人不寒而栗。

    黑柳沼泽上方的雾汽更浓了,那是无数林木自由呼吸释放出来的气体和水汽。林中的动物,此时还活下来的,体型都变得和原先有些不同了,有的更大,有的更小,有的耳朵被拉长了,有的长出了满身尖刺……

    若说有什么相同点,那大概就是它们都充满了攻击性,劫后余生的蛮人才刚刚回过神来,就发现这些红着眼睛的古怪动物将他们包围了……

    乙木之力扩张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它很快跨过了河流、山谷、平原,又路过了大大小小的蛮族聚落,包括城市。

    那里的绝大多数居民都迁入了南赡部洲,留守于此的人数寥寥。乙木之力漫过了这些寂寞的城市以后,给它们留下了绿色的外衣。

    如果有人紧随其后进入这些城市,大概会发现这里变成了森林中的废墟,青苔爬满了石阶,倒塌的城墙上长出了大树,而断瓦残垣中是各色野花竞艳——就好像这里已经被荒废了数十年。

    五个时辰以后,乙木之力就跨出了蛮人居住的区域。

    它暂时止住了扩张的脚步,因为挡在它面前的,赫然是大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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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啦,加班加点把被屏蔽章节都修改完毕啦,现在大家再翻阅看到的就是很完整连贯的篇幅了。改完数十章头晕眼花,幸好还能早一天恢复更新。起点的编审也是很给力,连着两天加班加点到深夜,审核通关~

    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辣么,精彩继续_

第2704章

    他出城之前,还听到这老婆子在给她死掉的儿子哭灵。连年战乱,天府关又被仙宗和蛮人争来夺去,大半城青壮年都死在战争里了,留下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婆子可不是个例,这样丧子丧女的老人,城里很多。如果结合贾添丁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心里只会浮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想:“我爹,被那些怪物吃了?”还有天府关孤独的老人们。这些老头老太太没了子女,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真替他们出头,正是最合适用来投喂给蛮兽的食物——表面上虚假的太平,蛮人还是要维护的。

    奚老爹也忒倒霉,儿子出门当车夫,他就被蛮人当作是空巢的老人弄走了。显然蛮人也是没打算细查的——杀错一两个老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奚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他不过一介凡人,修仙者都对抗不了的大敌,他这点儿力量不是以卵击石么?

    贾添丁的脸色也不好看:“大甲,我就是来提醒你别打听了,你爹是找不着了,你管好自己再说。神仙老爷能把天府关从圣域手里,也能打败这个摩什么天,我们等着就好,等着就好!”

    奚甲翻着眼皮问他:“我看城门上有新血……前几天打过仗了?”

    “啊,可不是?”贾添丁不放心地往房门外看了一眼,“朝云宗攻过一次,我看见整个城池上空变得蓝汪汪的,这里好像还有特别厉害的蛮人,他们没能夺下城来。他们再试两次,应该能、能成吧?”

    他的语气希冀,却没把握。

    奚甲却呆滞地摇了摇头:“不能指望他们了。”

    贾添丁搓了搓手:“我得回了,不能放婆娘一个人在家呆久,你小心些。”说罢起身要走。

    奚甲眼珠子动了动,忽然喊住他:“贾添丁,为什么来报我?”其实奚父外出必定有目击者,但他通宵寻父,别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只有贾添丁主动上门告知。

    这人原是偷鸡摸狗之辈,素来被奚甲看不起,怎么这回忽然帮忙?

    贾添丁呐呐道:“三年前家里没吃的,亏得奚老爹送了我一篮子红薯,不然我儿子早饿死了。”不敢多留,溜出门走了。

    奚甲原地呆坐老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天色大亮,他突然跳起来奔进父亲房间,一通翻找。

    最后,他在破椅子底下摸到了松动的地砖,翻开来看,里面是一摞长条形的白纸。“在这里了!”

    他进厨房拿了炭块,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奚甲没念过书,他只见过父亲怎么写,现在不过凭着记忆去临摹,每一字都像狗啃过的。

    但毕竟他记得字形。

    而后他将白纸贴上神主牌,又把饭、肉重新加热,再一起端到矮桌上。紧接着,奚甲翻出三支香点上,自己恭恭敬敬对着神主牌跪了下来,心中默念:“我是天府关奚清的儿子奚甲,父亲前天被蛮人抓走,下落不明。请神明成全我的思父之情,指引他的行踪。”

    为了家人,奚甲吃尽苦头也愿意苟且活下去。可是没了爹,这个家还是家吗?

    他反复默诵百遍之多,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平日总见父亲这样磕拜,虔诚得很,可奚甲自己从来不供奉这些妖怪变成的神仙。“要是他们真那么神通广大,为什么我们还生活在炼狱?”他总对老爹的信仰嗤之以鼻。

    直到现在走投无路。

    一人之力太渺小,只能祈求神明相助。在这一时刻,他多少理解了父亲的心态。

    然而他的祈祷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音。

    神明真能听到他的心声吗?他莫不是拜了个假神明?

    奚甲心急火燎,一夜的功夫满嘴都起了水泡,同时却想起父亲所说的话:“心诚则灵。”

    神明不理他,是觉得他心不够诚吗?奚甲咬破指尖,将血擦在脑门儿上,随后抬指向天狠狠发誓:“只要您替我寻得父亲下落,我这一百多斤就任您差遣,水里来火里去,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这一番誓言刚刚默诵出来,他心头当即响起一个清泠悦耳的声音:“你是奚清的儿子?”

    神明回应了!奚甲大喜:“是,我是!求您恩典!”

    这声音沉寂了一小会儿,而后才再度响起:“奚清已于前日亥时身亡。”

    奚甲脑子里嗡地一响,肩膀顿时垮了下去。果然,父亲不在了么?

    他都快找不着自己的声音:“我爹怎么死的?”

    “你已经知道了。”神明的声音虽然悦耳,却显得冰冷无情,“为了提高战争效率,蛮族动用大批蛮兽参战。但这东西饭量太大,又只吃活肉,民间拿来的牛羊猪有限,于是蛮人采纳了另一种用之不尽,随取随有的肉食资源。”

    奚甲抖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人!”

    人不需要蛮族精心饲养就可以健康生长,人的数量也最多,怎么吃都吃不完。蛮兽想吃肉,这就是最好最合适的饲料来源。

    “这两年来人类频频造~反,在蛮人世界引发诸多动荡,甚至改变了很多场战役的结局。”神明的声音恢漠,“蛮族屠戮凡人,不能像过去那么明目张胆了。”

    “不明目张胆,我爹还是被吃了!”奚甲红着眼,“生要见人,死要见……”话未说完,想起老父葬身蛮兽腹中,哪还能留什么全尸?

    心腹剧痛,他又吐了一口血。

    神明却道:“想看证据?可以。城南有个义庄,你可知道方位?”

    “知道,已经废弃。”那可不是什么福地,废弃以后就没人愿意靠近了。

    “你去那里,或有所见。”

    神明这样说,反而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打破了。他悲从中来,正待放声大哭,忽然听到神明问他:“你想不想报仇?”

    奚甲呼吸一下顿住:“报仇?怎么做!”

    这句话一下子将他心里所有的迷茫、犹豫和恐惧都赶跑了,恐怕在无尽黑夜里奔跑许久之后遇见的一盏明灯。

第2705章

    “助我们攻破天府关,剩下的就由我们来完成。”神明冷冷道,“可是想报仇,你就要拿命来换。”

    奚甲根本没有多想就就应道:“好。”

    神明似乎也有些意外:“你果真不再留恋人世?”

    他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活着就是为了爹。爹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这世道如此艰难,他忍辱负重活着,所奢求的不过是恪尽孝道、为老父亲颐养天年,蛮人既然连这么卑微的希望都要强行摁灭,那就不如大家玉石俱焚!

    “好。”这神明也很痛快,“你明日可能出城?”

    奚甲想了想:“能。我一直跟着徐老大干,他替蛮人办事,说过明日还要我跟车出城去搬货。”他身形生得高大,很有两膀子力气。“平民出城,只能走南门。”恰好义庄也在城南郊区。

    “走过义庄以后,城南的密林当中会埋有一管灵药。喝下它,你的身躯就会在五十息后爆炸。”神明的声音中这才带上一点郑重,“因此你要算好时间,无论用什么方法,九个时辰后一定要站到城北的神王庙里头去。”

    奚甲顿时有些茫然:“我炸掉一座神王庙,就能帮你们攻下天府关,就能给我爹报仇?”他脑子不好,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件事能扯上什么关联。

    “此刻坐镇天府关的神境福楼安,擅长阵法守御之道。他用在天府关的无极八象阵比四象阵多了数百种变化,我们也是推演许久才算出它的阵眼位置。”

    奚甲瞪大了眼,以示他的满脸懵圈。

    ……罢了,神明似是叹了口气,简平快道:“天府关里,这个阵的阵眼都有重兵把守,你根本挨近不得,那也只是吸引攻击的幌子;真正的阵眼被悄悄定在神王庙,有人暗中保护。想破阵,只能从它下手。”

    越是重兵把守的地方,越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这一点谁都清楚。神王庙当然要允许信徒进入供拜了,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反不易遭疑。而能推算出真正的阵眼所在,这神明也当真是神通广大。

    当然,奚甲对此一无所知,他的注意力只在一点:“我把庙炸掉就行?”

    “是的。”神明答道,“自从两年前一次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蛮族就对爆裂蛊和震山蛊搜查极严,你无法将它们带入神王庙,但那支灵药……只不过是药而已,不会被人察觉。一旦吞服,它就会以你的血为引,以骨、肉为质,将你变作威力绝伦的爆炸物,但神庙有阵法和高人守卫,你只有走进庙里引爆,才能真正将它炸毁。”

    “一旦庙毁,笼罩在整个天府关的阵法就会消散,我们自能长驱直入。”

    奚甲怦然心动,这时自身性命已不在他考虑范围:“你们能替我杀掉很多蛮子?”

    “能。”

    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多问一句:“也能救起很多人?”

    “是的。”神明告诉他,“否则想要打破福楼安的大型战争阵法,不知道要拿多少人命去填这个无底深坑。”

    奚甲咧了咧嘴,笑了:“那就好。”

    这天他去找了徐老大说要跟车搬货,打听了时间地点,而后回到家,把米饭和肉菜上的香灰掸掉,搬回灶台第三次加热,又和面给自己烙了几张大饼,因为动用了偷藏起来的猪油,那香气真要飘到二里外,他可是吮着手指吃完了。

    这时已到傍晚,夕阳从破窗探进来,照见这个汉子满面的满足感。

    这一晚他以为自己会失眠,结实睡得又香又沉,居然还做了好一个美梦。

    梦里,爹爹带着年幼的他放风筝。

    隔日一大早,徐老大的车队就出城了,果然走的城南门。

    奚甲找了人有三急的借口,溜出车队去了废弃的义庄。那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绝大多数都沾染了血迹。

    他在其中找到两件同样染血的破烂衣衫,抱住了号啕大哭。

    那是奚老爹的衣物,被锐器或者尖爪撕成了千疮百孔。

    奚甲终于死心了。

    他并没有悲戚太久,爬起来潜入了树林里,在神明指定的地点找到了那支灵药。

    第三天车队载货返回天府关,城关守卫同样利用法器检查了每个人、每件货,无分巨细。不过奚甲装在水壶里的药物并没有爆裂蛊的成分,因此顺利过关了。

    送完货,他想花掉身上最后一点钱买几个风筝,可惜这年头哪有人还能有闲情买卖这种玩具?最后他买了两只鸡,一公一母,捆起翅膀隔墙扔进了贾添丁家里,然后回头就走。

    听着贾家鸡飞狗跳,他咧嘴笑笑却走得很快。贾添丁奔出来察看时,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奚甲沿着大路往神王庙踱去,一边在心中悄然默问:“像我这样的,多吗?”

    “多。”神明的声音从他心底浮起,“在你之前,在你之后,都有许多许多。”

    “那就好,看来我不孤单。”他这辈子都等着神仙来救他,大概别人也一样,所以谁也等不来。这一次,也许他有救人的机会,那是连神仙都完不成的壮举呢。

    神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他道:“今事若成,天府关将为你立祠以彰功烈。”

    “别人都会来拜我,像拜神仙一样?”

    “对。”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了不起。

    神王庙已在眼前,奚甲掏出灵药一口喝干,而后大步跨进庙里。

    外面亮堂而庙里很黑,他就从一片光明走入了黑暗中去,心头却从未这样坦然过。

    几十息后,神王庙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端炸毁。

    天府关上空有蓝光一闪,而后归于寂灭。

    阵法应声而破。

    很快,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而后,炮响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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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府关被奉天府、朝云宗联手攻破,福楼安殒落!”入夜,宁小闲看到前方十万火急送来的战报,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不怪她震惊,这消息只能用石破天惊来形容。

    她出关数日来都在忙着恶补功课,对过去两年内整个大陆的形势已有基本了解。

第2707章 算盘

    无数蛛丝马迹,就代表了无数值得推敲和挖掘的线索。依靠这些凡人递送的消息,隐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了解要攻打的城池有哪些兵力、防御和高阶战力的布置,胜率又怎能不高?

    有些城池接到隐流大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即爆发内乱,等到妖军准备叩关攻打,却发现这里早就血流成河,有些守城的蛮人甚至被活活咬死,平民百姓举城来献。

    宁小闲和长天昔日费尽苦心种下的因,终于结出了这样丰硕的果。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撼天神君威名,率土之滨,无人不晓得隐流有济世之能,可救亿万平民于无边苦海。

    信仰的力量,这时才真正体现出惊人一面。

    这一路过来,隐流势如破竹,甚至没有遇上几场像样的抵抗。圣域这时候当然也明白凡人远不似外表那般平凡低%~贱,除了实施更加严苛的高压管控,诸多大城和要塞已经禁绝人类进入核心区域。

    然而,迟了。

    不止是修仙者,就连其他蛮人都感叹圣域果真是日薄西山了。士气这玩意儿就是有趣,此消则彼长,待得隐流打到抚定州时,军队和平民皆是士气如虹,仿佛挡在前方的一切都将被推平。

    眼下宁小闲望见的隐流大军,军营上空运势蒸腾,具现出清晰无比的巴蛇巨像,昂首吐信、栩栩如生,直上数千尺高空。这是军队的信心和气势都极度饱满的体现,远处居住的凡人遥遥望之,都诚心诚意五体投地、顶礼跪拜。

    她目光如炬,望见底下人影绰绰,往来奔行,竟似是有大规模的兵员调动。

    她这里刚刚抵达,长天那儿立生感应。她刚从金乌背上跳下,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别,又是两年不见。和她全心全意沉浸在神国世界、不知现世岁月长不同,长天可是极度清醒,始终掐着指头算时间苦等她出关。这下一个闪身直接将她带回自己的帐篷里,一低头就吻住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红唇。

    这一番耳鬓厮磨,两人都到气喘吁吁,长天才放开了她。久别重逢,放在平时少不得先温存一番,可是如今局势千钧一发,恐怕是没有那许多时间了。

    纠%~缠中拂乱了青丝,宁小闲一边伸手整理,一边将自己的神国变化说与他知。

    长天一字不漏听完,才轻声道:“你偏在这当口醒来,真是天意。”后面的战斗纷繁复杂,他最希望她置身事外,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出关。

    看来,天不从人愿。

    他声音微哑,还带着未褪的激%~情,玉一般的面庞上浅染两分晕红,说不出的撩人心脾。宁小闲盯着他还未掩上的胸膛直咽口&~水,用力咬唇才阻住自己扑倒他。她飞快地转移话题:“听说福楼安殒落,摩诘天要求沙度烈出兵奉天府和朝云宗。依你之见,乌谬会同意么?”

    “不。”长天摇头,“若我是乌谬,对这要求是不会肯的。”

    “为何?”乌谬如果也这样摇头,那么他和阴生渊的合作立刻破裂,沙度烈和摩诘天对神山的进攻同盟就会宣告解体。这样严重的后果,他愿意承担吗?

    “你考虑过阴生渊的立场么?”他抚了抚她细嫩的下颌,让她如猫儿一般舒服地眯起眼,“自阴生涯殒落以后,阴生渊终于大权在握,但摩诘天也只剩下两个神境了,对面沙度烈是三个。以二对三,虽然不占优势,但看起来自保无虞。”

    神境除了作为战力掌控战争结果以外,另一重要作用就是作为终极杀器震慑敌人。这么一点拨,她也就明白了:“福楼安一死,摩诘天就只剩下一名神境,沙度烈却还是三人,最高战力的对比立刻悬殊。”

    这时候,作为一国君主,阴生渊很自然就变得忧心忡忡了。宁小闲目光微显隐忧:“既然发生这样的意外,摩诘天立刻就对沙度烈起了忌惮之心,阴生渊怕是改了念头,不想这么快就结果了圣域,结束这场三强争霸赛的第一场比赛。”

    这道理说穿也很简单。阴生渊当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眼下两国有共同的敌人圣域在前,所以乌谬还肯跟他结盟;圣域一旦被端下、瓜分,沙度烈是不是就要将目标转向摩诘天了?毕竟蛮人天生就有扩张的本性。

    更重要的一点,精明如阴生渊必然发现沙度烈和隐流之间那一点儿不能启齿的小秘密了。

    按理说,沙度烈的进攻路线是从西南向东北,而隐流是自西向东,经过的地界一定有重合之处。这两方都是不服输的主儿,争领地争平民争物资,磕磕碰碰打上几架岂非寻常?就算是摩诘天和沙度烈结为同盟了,彼此还时常为分赃不均吵得面红耳赤。

    可是这两年来沙度烈和隐流明面儿上关系紧张,也有些许小小摩擦,可是细数起来,这两个大家伙之间竟然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打过。

    一场都没有。

    这显然不正常。

    阴生渊也是个聪明人,很自然就能想象沙度烈和隐流之间又有什么协议了。再说从蛮族入侵南赡部洲以来,沙度烈和隐流的关系就始终显得很奇怪,时战时和,却少了你死我活的决绝。

    这可不像种族战争。

    因此在掰倒圣域以后,沙度烈的目标很可能也不是隐流,那么——摩诘天可就危险了。阴生渊的当务之急,就是妥善考虑未来跟沙度烈的关系,以及摩诘天如何从眼下的乱局中保身甚至得利。

    要求沙度烈协同进攻朝云宗、奉天府,就是个很不错的策略。长天也道:“摩诘天以此策作为缓兵之计,打算拖延时间了。”

    虽然沙度烈和奉天府向来不对付,但在攻打神山前夕,乌谬可不想分兵去寻奉天府的晦气。要知道奉天府在过去几年里都能在乱世危局中屹立不倒,还越发壮大,自有一套守御的本事。换句话说,蛮人在过去七年都没能将它打下来,现在沙度烈和摩诘天仓猝出兵就能办到?

第2712章 下落

    不过她和月娥许久不见了,今日再相遇,却觉得月娥面部表情好似比原先生动了些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呢。

    “都不是。”月娥摇头,“这人知道神王下落。”

    莫说宁小闲一下子全神贯注,就连金乌背上的黑羽都根根竖起,身形看起来平空胀大了一圈。

    简单说,这鸟儿炸毛了。

    金乌清唳一声:“是谁!”

    神王消失两年,全大陆的能人都在追踪他的下落。最靠谱的推测当然是这家伙闭关修炼了,不过他藏在哪里呢?隐流这几年暗中活动,捉拿不少蛮族的显要权贵,可是涂尽审来审去,都无人知晓皇甫铭的藏身之处。

    这等绝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长天只要追查到神王下落,都可以提前结束这场泛大陆之战。他们也打过典青岳的主意,若说当世还有一人知道皇甫铭行踪,就一定非深得他信赖的典青岳莫属了。可是典大司承也是奸狡至极,受命单独搬进了神山主峰居住,连自己的府邸都不再回。平素他也从不离开主峰,只有主持会议才露面,同时由神境拓朴初亲自护于左右,绝不给任何敌人以可趁之机。

    隐流暗中试过几次,都无法将他劫走,甚至涂尽出手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月娥却说,有人知道神王藏在哪里。

    这个消息的价值,无以估量。

    宁小闲可不似金乌凶狠。她笑吟吟地斟了杯热腾腾的清茶,亲自递了过去:“是哪位高人?”

    “不可说。”

    这三字一贯从她这里听闻,宁小闲居然不觉意外,一手拉住暴躁的金乌等着她的下文:“那么你能带他来见我?”

    “不能,他过不来。”月娥面无表情,“得你过去见他。”

    宁小闲偏着头看她:“他在何处?”天道又有阴谋么?

    “天外世界。”

    “蛮人?”好似不出所料,怎么看修仙者也不可能掌握神王的动向。

    “你去了便知。他的身份,我不能宣之于口。”月娥侧了侧头,目光微闪,“此行于你无害。放心,对于你的安全,我们比巴蛇还要关注。”

    连月娥也说不出口的身份?宁小闲承认,自己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不过经历这么多波折,眼下又逢大战方起,她也不想轻身涉险。从这里看,月娥揣度人心的本事是见长了,以前她从来不会说出“放心”这两个字,这回却主动宽慰于她。

    天道的保证,还是很有效力的。

    最重要的是,月娥的后半句话很有趣,什么叫作“她的安全,天道比巴蛇还关心”?宁小闲可不觉得自己会是天道青睐的宠儿,那么月娥话中之意,是自己对天道的用处很大?这也是一句隐喻,放在从前,月娥绝不会作这样的暗示。

    宁小闲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你陪我同去?”

    “我去不了天外世界,但它可以。”月娥看了金乌一眼,“另外,你只要走到黑柳沼泽即可,我若未记错,那里现在已经是隐流的地盘。你在那儿,不会有多大危险。”

    “那人在黑柳沼泽等我?”宁小闲沉吟,“从这里去黑柳沼泽,路途漫长。”距离黑柳沼泽最近的天隙,出口在巴蛇山脉西南部。

    月娥低声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缓缓抬起手,捏了个奇怪的诀。

    宁小闲知道她有划破虚空的能力,上一次她送宁小闲和长天去往华夏,也是以这个动作起手。不过恰在此时,有隐卫来报:“阴生渊已经出营,前往左丘。”

    隐流对摩诘天从未放下警惕,其大营中的风吹草动尽在隐卫监控之中,反过来也一样。

    也就是说,阴生渊打算见她了。

    宁小闲赶紧喊了声:“停!我还有事,回来再说。”

    月娥放下手,轻声道:“尽快,时间紧迫。”

    宁小闲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分明是她来得太晚吧?

    ……

    左丘其实只是一小片丘陵,和远处巍峨的大山比起来就像个小土包,上头光秃秃地只长绿草不长树。不过宁小闲要的就是这样般的视野开阔、无遮无拦。

    阴生渊果然已经到了。

    她从广成宫离开时格外匆忙,没来得及欣赏蛮族的群神混战。事后听取报告,阴生渊在战斗中重创了阴生涯,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老话向来有理,所以他自个儿其实也负伤不轻。神境的伤势最不易休复,只养了这么两年,恐怕还有暗伤未愈。

    这也是当年广成宫大战终结的原因:人人身上都带了伤,或轻或重,再打下去恐怕鱼死网破。

    不过阴生渊看起来气色不错,至少还是那副唇红齿白的模样,像清秀书生多过了像枭雄霸主,不过宁小闲心底清楚,此人既有安邦治国之才,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

    她打量阴生渊的时候,对方同样也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透,眼里同样透着一分惊艳,三分好奇。

    原来真正的宁小闲长得这副模样。虽说他很早之前就见过宁小闲的虚影画像,但真人毕竟有虚像无法比拟的特质。平时服侍于他左右的尽是倾国倾城之姿,女子容貌再美,在他这里也只是寻常。唯眼前这女子之清隽灵动自成一格,连他也要啧啧称奇,难怪巴蛇和神王都愿为她折腰。

    不过他紧接着目光一转,落到她肩头那只小小的三足乌鸦上,而后微笑道:“堂堂金乌,也会当起别人家的保镖?”

    哪个神境不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原是名垂千古的一战,长天却把金乌留下来照看宁小闲,这何止是“大材小用”能够形容?

    尤其阴生渊研究过远古神鸟的资料,知道金乌这个种族向来是高傲、任性和暴躁的代名词,也不知巴蛇用了什么法子让它这么心甘情愿去护着一名真仙。

    不过眼前这头金乌只是歪了歪头,绿豆大的眼睛很随意地扫视过来,翻了个白眼,又扭头去清理背上的羽毛了,看起来对他的人和话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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