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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2章 是谁?

    身为摩诘天最高战力,他参加的战役不计其数,对战局的把握还要强于其他神境。先前他和颜烈约战怀柔上人,去了两千里之外的空旷处解决,结果接到蛮人士兵的祈祷返回来一看,局面居然变作了一面倒,并且大堰上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神境,花式吊打己方人手。

    兵员和高阶战力都遭受重创,阴生渊心中已萌退意。当然最重要的是东海神君的加入,使得整个战局的平衡再度剧变。

    他和颜烈都不得不承认,怀柔上人的战斗手段或许不那么惊人,可他的本体实在强悍,那真是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硬梆梆一块大石头,作用于生物体的任何神通,在他身上都失效。

    若非如此,怀柔上人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缠住两大神境了,要知道昔年几位神境联手对付东海神君,老沉渊的下场可是很惨的,在神魔狱的水牢里游了三百多年泳才赶上刑满释放。

    一个怀柔上人就这么难缠了,再多一个东海神君,胜算岂非更小?并且别忘了这里是鸣沙河畔,而沉渊本来就是水生的妖种,这里算是他半个主场,战斗起来威能至少增加了三成。

    虽然可惜,然而现在已经不是拿下奇凌城的好机会了。

    怀柔上人也清楚,既然对面阵营两大神境又重新回到这里,己方就是想再削弱蛮军的实力也要先问过这两人同不同意。战斗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该见好就收了。

    所以他和虚泫互望一眼、传音交流,大概又和郎青通过信仰纽带商议几句,就很干脆地同意道:“好!”

    虚泫放出来的蜚蛭是群战当中的大杀器,这些有自主意识的小东西吃起人来一不手软、二不叫饱,就这样区区二十息功夫不到,已经有六千多人死在它们的口器之下,被吸成了木乃伊一样的人干。这也是阴生渊着急谈条件的原因:每多耗得一秒,蛮兵就要多死去近百人,而这玩意儿遍布水中,连他都觉得棘手得很,一时拔之不尽。

    老沉渊原本就是打后援来着,自然这里的主人说了算。怀柔上人一点头,他就将触手伸进水里,发出了高频振动。

    这频率的波段太高,普通人类是听不见的,不过内河和流向溢洪平原的水体表面跟着震动起来,甚至有细小的水珠一个劲儿向上弹跳。

    这是老沉渊在向自己的小伙伴发出讯号了。

    水中那一片墨绿色如闻圣音,呼啦一下从猎物身上撤了下来,重新聚作一团,飞快游向虚泫,从他的触手攀爬回去,重新变作了一层墨绿色的表皮覆盖在老沉渊身上。

    这场景看得任何人都毛骨悚然,不过水中的确是一只蜚蛭也剩不下了。

    蛮人士兵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毕竟对上这玩意儿都没辙,谁被盯上谁就只能认倒霉。

    阴生渊沉着脸,向蛮军一挥手:“撤退。”

    他是这支大军的最高战力,颜烈既未表示反对,指挥官就要听从他的命令。因此大军后方很快传来鸣金之声。

    收兵了。

    蛮人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趟水向东,准备折返飞芦城。

    在他们身后,是奇凌城里发出来的震天欢呼!

    这个时候,颜烈却扶起元茂,冷着脸道:“谁打伤我的徒儿?”

    他神力探出检查元茂身上伤势,可是越探越惊。以徒儿的圣人之身,居然被伤得胸腹都塌陷进去,五脏六腑移位,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虚泫哗啦一声在水中翻了个身,懒洋洋应道:“我。”

    他的力量何等惊人,就是阴生渊自己硬吃一记也难过得要命,何况元茂只是圣人境?

    这一翻身不要紧,他体型太大,扬起的水**到了岸边又变成了两、三丈高的大浪,正在撤离的蛮人猝不及防,立时被推倒一大片,好不狼狈。

    颜烈对他怒目而视:“不仅是你!”

    如果只是身体内外伤势也就罢了,圣人境的自愈能力惊人,就算有沉渊的神力作祟,颜烈也能助他驱除。可是导致元茂昏迷过去的最致命伤势,却是后颅骨上被凿穿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口。颜烈一眼就看出,这伤势是由内而外造成的,可是他头部只有这么一处伤,凶器是怎么进到大脑里的?

    怎可能有出无进呢,难道是原路返回?

    元茂主练肌体,骨骼强度惊人,颅骨又是人身上最坚硬的骨头,因此这一击非神器不能为。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

    就算大脑受到了器质性损伤,花些儿时间总能恢复的,毕竟圣人境就是被砍掉了脑袋也未必就死。

    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方才试探元茂识海,发现那里居然是千疮百孔,就像被扎满了刀口的皮球!

    仙人/混元境以上,识海都是自成天地的,这就意味着它是个密封的空间,里面的万事万物才能够自在演化。现在元茂的神国世界被捅得天顶都破了无数个窟窿,整片识海波涛汹涌,海中好不容易孕育出来的生命不知道被弄死了多少。

    这种情况下,元茂必须先行一一修补,愈合掉所有的破口,才能继续培养自己的神国。

    任何一个修仙者都知道,神魂受伤最难养,何况是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神国?

    当年长天的神国主柱被毁,整个神国世界甚至都关闭了。

    所以至少在小半年内,元茂的元神必须留在神国内修补伤口,醒不过来了。这对修仙者来说,是个好消息。

    而对颜烈来说,这就意味着打伤徒儿的凶手另有其人。

    他双眼凶光四射,往场中的修仙者看去。这里除了四大神境以外,其他大能的资料他都了然于胸,没听说哪个人手里有专损神国的神通或者宝物。并且他下意识地认定,自己的徒儿是被偷袭的,因为老沉渊身周那一团浓浓的黑雾还未散去。

    这老家伙,该不会是给谁打掩护罢?

    这念头才刚刚兴起,就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第2408章

    对方投注过来的视线,坚定、锋锐、冰冷,无论谁被盯上,都像被丢入了冰窖,身上每个毛孔急不可待地向外冒出寒气。

    她这数百年来出生入死,经历比起其他修仙者不知坎坷多少倍、惊险多少倍,可是如当下感受到的危险,印象中也只有三百多年前十二里乡的天罚落下来时,才可以媲美。

    那是人力断然无法匹敌,甚至无法抗衡的大恐怖!

    至少,她不能。

    而后,下方似有极淡极淡的光芒一闪,在夕阳金红的余晖中是那般不起眼。

    却暗藏了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最可怕也最阴狠的杀机!

    那是一支长箭,箭身淡褐还带一点节疤,也不知是什么杂木制成,箭头有点儿锈了,翎羽残缺不全,总之便是一眼望去没有半丝儿出彩的地方。前方就是战场,偶有流矢飞过,不是再正常不过?

    或许它先前就是如此掩饰自己的,可是射到近前之后,它的速度、它附加的那种霸道无匹的凌厉和杀机,就像扑击猎物的猛虎陡然露出的利爪和獠牙。

    可这还不是全部重点,七仔这一生身经百战,又怎么会被区区一支长箭上附著的杀气而吓瘫?

    真正骇人的,却是它的速度。

    宁小闲竟有一种错觉:并不是箭本身的行进速度加快了,而是她和七仔的反应速度……变慢了!

    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身侧因为快速下落而显得刚劲的风同样变得疏懒,下方百丈处林木的树冠摇摆忽然成了慢动作。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她的结界才刚刚撑开,就被这箭矢直接射穿,干脆俐落,好比扎破了一层肥皂泡。

    箭头一点点乌芒还倒映在她眸子里,箭身却已经再进三丈,毫不拖泥带水地射中了自己的目标——

    重明鸟!

    七仔连避让的动作都来不及作出,长箭就从他胸口扎了进去。

    以仙人境顽强的生命力,莫说扎破心房了,就是砍下脑袋都未必就死。然而这一箭射进去,重明鸟的身躯就突然爆开!

    那威力与普通炸药不可同日而语,就在她的面前,七仔的身躯几乎被直接分解成最细小的料子。没有想象中血雾漫天的惨况,因为白色重明鸟身上的所有骨骼、血液、肌肉、筋络,都被利用起来,激发出其中蕴含的每一丝力量!

    狂暴的气浪瞬间推向四面八方,也从宁小闲身边掠过。出乎意料的是,它并没有形成猛烈的冲击波,甚至没有动摇她的护身罡气,只是格外温柔地充斥了这一方天地。宁小闲瞪大了眼,一声惊呼已在唇边,却终究没能破口而出——

    因为一切忽然变得很慢很慢。

    她还维持着抬起手的姿势,本是要去抚一抚重明鸟温暖而柔软的背羽,可是七仔已经不在了。

    没有血肉横飞,它好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存留于世的唯一证据,就是长而光洁的羽毛被气浪推动,本应该如鹅毛大雪一般纷纷扬扬。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以慢动作的形式进行,每一根羽毛都几乎定格在它凌乱、翻滚的瞬间。其中还有两根恰好拂过她的脖颈,是那般温暖、柔软,一如她平素将面庞埋在重明鸟背上所感受到的一样。

    发生了……什么?

    她亲眼目睹了七仔的陨落,却来不及悲伤。因为,时间不允许。

    周遭的时间好像放慢了,慢得像是只过去了万分之一秒,七仔的死还未刺激到她的脑部神经,还没引发那种名为“悲痛”的情绪。

    可是时间又好像过得很快,她在这样玄而又玄的状态中似乎已经过完了一个世纪。

    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甚至连心跳都没有多跳动一下。

    她本能地知道不对劲,可是原本灵活的大脑连应对的办法都没给出来。因为,她的思维也变得迟滞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酗酒以后神智昏沉、思维迟钝,脑海里每转过一个念头,都需要比平时多花费百余倍时间才能完成。

    面对这种倏忽而至又无法匹敌的力量,她想告诉自己“危险”、想躲入神魔狱当中,可她的身体甚至还未识别出这个讯号的意义,无法正常执行。

    头一回,她发现控制自己的身体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哪怕到了如今境界。

    背后的虚空中忽然有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而现。

    比起周遭的一切,他的动作又流利、又自然,像是根本不受冥冥中那种古怪力量的影响。

    他一出现,就伸臂来揽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却很随意地拂开那两根白羽,转而扣向她细嫩的脖颈。

    她后背体会到一点暖意,想来是背后这人离得很近了,热力透体而出。

    可是她连悲伤的情绪都还在酝酿中,又怎么能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这人的指尖甚至都已经触到了她的腰带。

    他的手干净、白晰、修长而有力,对比起来,她的腰身显得更加盈盈不足一握。

    在这个古怪的时刻,他可以将她抱入怀中,简单如探囊取物。

    可是他手掌还未合拢,宁小闲的袖子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高空中罡风烈烈,别说吹起袖袍了,就是吹歪人脸都没甚奇怪的。然而在此时、此刻,万物好似都静止的瞬间,这一下可就不寻常了。

    身后这人显然对于周围的一切有着绝对的控制力,这时长眉微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忽有一道暗芒冲着他印堂扎来。

    这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现出身形时已经几乎抵着他的眉心位置,锋锐的尖端甚至划破了他的皮肤。

    只划破了一点点,因为——

    这人缩手,一把攫住了这枚暗器!

    他这才看清,手里抓着的是一枚精巧的小箭。它在极力挣扎,显然脾气很不好。

    这人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道。

    小箭的身形忽然变得时隐时现、若有若无,显然是在现世和虚空之间切换,想要重得自由。可是这人偏就能紧紧攥住它,不让它脱离自己的掌控!

    箭么?有趣。

第2410章 偿还从前

    这人一箭射爆七仔,为的不过是要透支白色重明鸟的全副精、气、血、魂来布设时间的领域。她离得最近,因此逃也逃不开,只能被禁锢在时间当中,连潜入神魔狱躲避都不能。

    他觉得可惜的是,长天及时赶到,硬生生击碎了领域,否则宁小闲已落入他手中。

    对他来说,七仔的确是白白牺牲,未起到应有的作用。

    他的眼神太亮太有侵略性,好像要将她透体看得仔细,宁小闲即使在盛怒当中也是本能地向后一缩。皇甫铭方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惊人,即便是偷袭起手,她也自忖寻不到应对之策。

    神王大名扬威天外世界千余年,在摩诘天和沙度烈两家老牌势力的夹击中还能站稳脚跟,并且后来居上,果非偶然。

    眼下两大神境对峙而立,虽然口中说得都轻松,释放出来的气机却狠狠绞缠在一处。她不敢轻举妄动,唯恐牵一发而动全局,只得缓缓伸手,接了一根最是雪白无瑕的长羽。

    这时她如何不知,皇甫铭发动袭击的时机选得极好,她和七仔飞抵战盟大营后方,既是回到自己地盘上,心态上难免有那么一丝儿松懈,他就抓住这机会趁虚而入。

    至于先前为何不动手?皇甫铭原本有追踪她的秘术,可是神魔狱里的大巫凶都伏末很早就传给她破解之法,宁小闲在中北战场上的形迹又很隐秘,皇甫铭追踪不到。那么他能采取的最好办法,即是守株待兔,隐在巴蛇出没之地,等着她来寻夫君时自投罗网。

    可是这必然要求他对她之前的位置、行动了若指掌,否则怎能预判她的目的地?天隙洞开以后每分每秒都无比宝贵,他贵为神王,是整个圣域的主心骨,怎能长时间离开军队?

    所以,她的行踪终究还是被泄露出去了么?

    大敌当前,这些念头的生灭不过在电光石火之间,随后她就听到长天传音过来:“进神魔狱。”

    这是夫君准备动手了。他二人心意相通,宁小闲只听这一句就明白:长天并没有把握保证她的安全!

    那就意味着,这一战,他必须全力以赴。

    皇甫铭,当真已经强大到这等境界了?

    她压下满腹怒火,对皇甫铭道:“我有事相询。你答得上,就算偿还从前因果。”

    她救过他、护过他,他也曾投桃报李,两人之间自有一段纠缠的恩义。她这样说,就代表着从今往后恩义两忘,只余下不共戴天!

    他眼中也露出慨然,却只有一瞬,快得宁小闲都捕捉不到。接着他微一颌首,很有风度,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巴蛇,不敢偏移:“请说。”

    “谁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是她最在意之事。某种程度上,内奸和告密者比杀人者更可恨。

    皇甫铭微微一笑:“你在大潼关露的那一手‘点木化命’,只有精通木系神通的大能才使得出来,并且修为至少在真仙以上。凑巧我就知道有两人办得到,巴蛇当时身在中州战场无暇他顾,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你了,玄天娘娘!”

    宁小闲渡过九重天劫时,无数人都亲睹那一株顶过最终劫雷的金枝玉叶的擎天巨木,很容易就将她和木系神通联想在一起。“我原以为是巴蛇施用了降神术,不过大潼关前那场大战出现了全新的领域,并且威力和范围极大,说明幕后人不止是仙人境界。并且后来的弃大潼关、助奇凌城、淹乌顶山,世上又有几人敢用出这样的大手笔?我这样推断,娘娘可满意否?”

    宁小闲不置可否,反去问他下一个问题:“神山为何重现?”

    皇甫铭笑了笑:“你应该去问问打破我的领域那人。”

    “不。”宁小闲紧盯着他,“我是问你,她从领域中拿走了什么,才导致时间领域破除?”神山重现、压垮中京以后,长天曾作过推断,认为是柳青璃拿走了维系时间领域的关键宝物,才导致了这一场弥天大祸的出现。可是柳青璃下落不明,宝物的原主人却正好站在眼前,她不问皇甫铭还能问谁去?现在不问,一会儿打将起来,他未必就能开口了。

    皇甫铭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们看出来了。”原来是巴蛇看出来了。不奇怪,他从未看轻这个强大的对手,“昔年领域闭合之前,我将‘寸光阴’留在其中作为镇守之器。不过想拿走这东西,还得有些条件。”

    寸光阴?宁小闲神念转动,在自己识海深处飞快淘找与之有关的记忆。幸好这个名字相当特别,虽然她只听都伏末说过一次,到底还是留下了很深印象。传说中神王有三件至宝,神器“沉浮”、羿神弓,最后一件就是这柄名为“寸光阴”的长杖。它在三件神物当中成器最晚,也最神秘,具体作用并未见诸史册,后人只能从名字上推测是与时间有关,毕竟有个很著名的句子广为流传:一寸光阴一寸金。

    但是它的形象在神王的年代却是最深入人心的!原因很简单:根据都伏末考据,在神山还屹立在南赡部洲上的时代,“寸光阴”这件标志性的神器是被置于神王雕像手上的!

    也就是说,神山的最高峰雕成的神王塑像手中,拿着的很可能就是真正的神器“寸光阴”。都伏末之所以赞同这种观点,一是认为神王将“寸光阴”置于神山,很可能有镇守之用,这一点和神王今天的说法不谋而合;另一个原因,就是神王的威望在当时达到顶峰,大概真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因此神山才被雕作了巨像以彰显他的丰功伟绩。包括“寸光阴”在内的神器,或许很久都没有用武之地了,因此才被神王拿去镇山。

    宁小闲都忍不住要感叹,遥想那一种宝剑入匣、放马南山的寂寞和无奈,真是低调到不行,也牛掰到不行!

    无敌的寂寞,古往今来大概只有蛮祖深谙其中意味吧?

第2414章

    到得那时,哪怕她再悲伤难过,也不能掉一滴眼泪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恨恨道:“必定有人向皇甫铭告密,我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慰七仔!”

    她不说以慰七仔的在天之灵,因为皇甫铭手段太过狠毒,那一箭将七仔的神魂同样引爆,此后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对她而言,七仔不仅是最忠诚的属下,也是她西行路上的挚友。若没有白色重明鸟尽心尽力地扶佐,那趟遥远的旅程能不能走完?她不知道。

    随着她修为的越加提高,这一份患难与共的交情也显得千金不易。所以,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长天低声道:“你知道是谁?”

    话音未落,她蓦地抬头:“必是晏聆雪!七仔说过,他在战时飞过摘星楼,望见晏聆雪烧怨咒人偶,那上头刻了我的名字!”

    她的眼神从未这样怒火中烧,长天皱眉:“你中了诅咒?”

    宁小闲原本不信,现在却不那么笃定了。长天取出一物递给她:“一试便知。”

    这东西就是皇甫铭许久之前送给她的护身符。

    长天唯恐这东西被皇甫铭用来追踪宁小闲,因此后面还是接收过来放在自己身上了,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这东西刚和她肌肤接触,表面就有光芒一闪而过。

    紧接着,宁小闲后背上有一缕灰气浮了起来,飞快向外逸出。

    想逃?长天动了动手指,划出一片小小空间,将它定住不动。

    宁小闲取一只水晶葫芦将它收了,这才咬着牙道:“果然是她!”若说她先前还有怀疑,此刻是确认无误了。

    长天将葫芦提起来观察好一会儿,才道:“你有神位在手,本不应受诅咒。”

    他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要知道诅咒的本质是一种愿力,的确不应该对神明生效的——神明收集到的信仰之力也是愿力,质量好数量多,可以将多数诅咒都轻描淡写地化解掉,除非下咒之人道行高深,可与之对抗。

    她也觉得古怪:“这世上神通千奇百怪,说不准哪一种可以对我生效。”谁也说不准全南赡部洲有多少种神通异术,尤其在蛮人回归以后。蛮族又是精于创造的种族,隔世三万年,不知道发展出多少奇功异法。

    长天提醒她:“这咒术有些奇怪,须仔细分辨。”

    她点了点头:“我会拿给都伏末看看。晏聆雪本身道行不深,想施展这等秘术,须有大能辅助。”说到这里,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晏聆雪能找来谁帮忙?当然就是神王了。“这女人竟为一己之妒恨而通敌,背叛郎青、背叛西夜,也背叛天下!我若能早早杀了她以绝后患,也不会给七仔招来杀身大祸!”

    她悔不当初,为何自己修为精进之后就不将晏聆雪放在眼里?她明知道这女人恨己入骨,却笑骂由之,自以为鸿鹄不计燕雀之妒,自以为她伤不着自己半点皮毛……她还是小瞧了晏聆雪,最后的苦果却要七仔代她吞下!

    她真不该那般心慈手软!

    长天捧着她的俏面,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道:“此仇必报,我不拦你。然,你可认定她就是真正内奸?”

    “必定是她……”

    话未说完,长天就已打断:“证据呢?”

    晏聆雪前头下诅,皇甫铭后脚杀到,这二者之间承上启下,还需要证据吗?可是宁小闲深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事我会再核查!”

    “好。”长天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如若是她,那都依你。”

    宁小闲搂着他的腰,虽然止住抽泣,依旧泪水长流。七仔是隐流大将,也是二人西行路上伙伴,于公于私,他们都该为他讨回公道。可是眼下大环境混乱,战盟和西夜的关系微妙。两家原本互相看不对眼,却因为天隙的洞开而不得不勉强合作,尤其宁小闲助守奇凌城、开挖斗河,水淹乌顶山脉,终令这两大势力之间不再泾渭分明,而有了通力抵御蛮族入侵的可能。

    这种情况下,她若杀掉郎青的道侣,即是在这份脆弱的同盟协议上划下重重一刀。西夜承受不起这样的奇耻大辱,双方必定重新撕破脸,并且关系恐怕比之前还要恶劣百倍!

    这些,长天都知道。

    可他没有劝她收手,没有劝她为大局着想,而是义无反顾地表达了支持。他知道她和他、和乌谬这类人都不同。

    宁小闲稳了稳心神,低声道:“那么战盟……西夜……?”

    她头脑混乱,一时说不清楚,长天却已知其意,轻轻摇头:“有我。”

    他是隐流之首、战盟之长,答应了宁小闲的请求,就是公然抛弃好不容易拉拢的盟友,就是公然将西夜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这同样意味着,在未来更加严酷的大战中,战盟很可能被其他宗派孤立,而隐流则很可能被战盟内的其他盟友孤立。

    这需要怎样强大的道德担当?

    然而她是他的妻,他怎能看着她委屈,看着她悲恸而无动于衷?

    这些,她都明白。

    宁小闲把自己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却把他的瘦腰抱得更紧。

    过了好一会儿,长天估计她情绪稍缓,才轻声道:“你抱得再紧些,就可以为我止血了。”

    她“啊”地一声轻叫,才想起他身上有伤,赶紧抹了抹眼泪:“让我看看。”也不等他抬手,自行掀了他的上衣,而后轻轻嘶了一声:“该死,伤得这样重!”

    她这会儿近距离细看,才发现巴蛇伤在右腹,创口居然已经被神器沉浮凿穿,她甚至都能看到里面金色的骨骼……碎片!

    更重要的是,巴蛇的骨骼、血液和肌肉当中都有淡淡的黑气萦绕,并且拼命往深入钻入,显然神王留下的煞力还在兴风作浪,阻止了伤口的愈合。

    金色的血液不似先前那样喷溅了,却依旧丝丝缕缕流出,浸润了地面的泥土。

    “无妨,未伤及内脏。”长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皇甫铭也舒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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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5章

    被巴蛇绞住的猎物不可能毫发无伤。就方才那么几息功夫,他能笃定自己至少绞断了皇甫铭四根骨头,脏器一定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并且伤口中渗入了巴蛇的力量。就算他是神王之躯,想完全养好也非数月之功。

    这一场战斗只是互作试探,却以两方俱伤结尾,算起来还是皇甫铭吃的暗亏多了一点。诚然长天未尽全力,可他也能感觉到皇甫铭同样还有大把底牌未掀,并且蛮祖的神异手段层出不穷。下一次……

    这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她叹了口气闭上眼,凝出一枚核桃大小、绿莹莹的星力种子,将它塞到了长天的伤口当中。

    她现在已经探明煞气对待乙木之力的态度了,是以这枚种子的作用不在于对抗,而是引|诱。果然伤口中原本左突右撞的煞力都突然掉头,打了鸡血一般往乙木种子冲来,而后热烈地纠缠在一起!

    一枚种子变色了,被她拨出来,再换过一枚。

    如此往复十三次,长天伤口的血液颜色才恢复了正常的赤金,可见蛮祖神力之顽固。

    这般施为,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小脸由通红变作了苍白,却还坚持将他的伤口清理干净。巴蛇本身的恢复能力逆天,伤口残余的煞力一去,转眼间就开始生肌止血,又过得几十息,连肌肤都愈合如初,连疤都没留一个。

    长天揽着她的肩膀:“先回营,再计议。”

    这时前线战争还在继续,七仔原本刚从云端降下来,这儿离战盟的大营还有足足二十里。她任丈夫带起自己,低声道:“你怎知我遇险了?”

    “我和白虎推倒了圣域主帐,皇甫铭都没有现身,我就明白他不在军中。”长天目不斜视,声音却很温柔,“所谓神王,不该置大军于不顾,你却快要回来了。”

    宁小闲不语,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到她现在的境界,也明白与神境战斗时还要分心关照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是有多么不易。

    若非如此,他怎能及时赶到?

    长天对她一向默默付出,却从来不说。

    “我察觉这里有极轻微的神力波动,遂赶了过来。”当真是格外轻微,若非他监视着方圆数十里一草一木的动静,保不准就忽略了。可见蛮祖对于力量的控制,岂止是入微之境?长天摇了摇头,面上终是露出了遗憾,“可惜,我还是来晚一步,没能救下七仔。”

    他性情再冷漠,终非顽石。

    宁小闲知道,他已经尽力。她闭了闭眼:“前线战况如何?”

    “很好。”他如实回答,“皇甫铭一直没露面,圣域就只剩一名神境坐镇,不是我和白虎对手。在我赶来这里之前,拓朴初伤势不轻。况且军心动摇,如今战线已经从天隙推回天外世界。就算皇甫铭归来,也不应再有甚变数了。”从此看来,皇甫铭依旧将掳夺宁小闲的重要性放在了中州战役之上,若非他太托大,就是打算挟持玄天娘娘来逼迫长天退军。

    可是长天也明白,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纠葛。

    那么在截击七仔之前,神王去了哪里?宁小闲心底有不祥的预感,似乎自己不会喜欢那个答案。

    转眼间,他们就返回战盟大营。

    撼天神君方才直接从战场上消失,将圣域的神境丢给了白虎去应付,连隐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将领们一直在努力维稳。好在神君回归,还将开战以来都未露面的玄天娘娘也带了出来,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这时白虎和拓朴初的战斗已经停止。后者先前在白虎和巴蛇的强攻之下负伤甚重,不得已休战。白虎也不敢逼迫他太紧,都说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何况受伤的神境要是采取甚过激手段,战盟大军不晓得要受多少损失。

    再过不久,对面的蛮军后方也响起了鸣金之声。

    鏖战多日,圣域终于打算撤退了。

    战盟大军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声震九霄。

    胜利,来得太不容易了。

    只有宁小闲等人明白,这主要还是因为拓朴初在与巴蛇、白虎交手过程中受伤较重,皇甫铭虽然归军,却也不是完好无损,两大神境都受了损伤,圣人境、混元境也都在连日大战中折损了人手。如今战场既然已经失利,双方兵将也都很疲惫了,圣域干脆从这里撤离,另觅突破口。

    可是战盟付出的代价,却也太沉重了。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

    长天先补发了几条战场指令下去,这才沉声道:“七仔遭神王偷袭身陨。”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花想容的笑容还未褪去,就失声道:“什么!”

    宁小闲阖上了眼,缓缓道:“七仔载我归程途中遭遇神王伏击……我没能护得了他。”

    主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众人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凶手可是蛮祖,不是他们可以拍胸保证哥们我一定替你报仇的主儿。神君大人匆忙离开战场,必是赶去援救娘娘了,连他都没能救回七仔,他们又该说什么?

    长天挥了挥手:“都回战场去吧,争取明晨之前结束战斗。”从高阶战力来说,大概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除非双方要打到弹尽兵绝,否则现在也该收手了。

    整体而言,还是作为攻方的圣域更吃亏些。因为留给他们的抢滩登陆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也是长天的推断:为了后续的扩张和增兵,圣域应该对战局重新规划了。

    众人转身离去,花想容却留了下来,低声道:“娘娘,青鸾那里由我去说?”

    七仔与青鸾三百年来鸾凤和鸣,甚是恩爱。她都不敢想象青鸾接到这个消息的反应。

    宁小闲抚额道:“不必。你去唤池行,着他立刻启程前往中京,接替青鸾在那里的工作。青鸾……由我来通知。”

    花想容见她面带倦容,想来神王绝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只得应了一声,赶紧退下。

    帐内再无别人,长天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苦?”

第2416章 中场休息

    通知死者家属,宁小闲将最艰难的工作留给了自己。

    她苦笑一声:“七仔本为载我而回,我终要为他尽一份情谊。”

    长天沉声道:“战场上生死无常,每时每刻都有伤亡,不独七仔一个。过去这几天当中,战盟在中州战场上就牺牲了三万余人,你要替他们每个都难过吗?”他轻按宁小闲肩膀,让她抬头正视他,“这只是一个开始,不独七仔,说不定你我将来也都会陨落。天隙洞开之前,我们岂非都已做好了准备?”

    对于这一场战争的残酷,他们早有预期。宁小闲低声道:“我知道。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亲眼看着至亲消亡,那感觉毕竟和旁人格外不同。

    长天放软了声调:“为人上者,没有多少情绪留给自己。否则,就会连累更多。”

    宁小闲闭起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

    除了涂尽,七仔陪伴他们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长天也并非真正如心铁石,可是愤怒、焦躁、悲恸,对于她和长天这样的决策者来说最要不得。负面情绪会影响主观判断,影响他们作出的决定。战场上,一纸谬令最少也要造成无数人命的折损。

    长天将她额前的秀发拨到脑后去,正声道:“务必思虑周全。你作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阻拦。”

    她望着丈夫,用力点了点头。

    ¥¥¥¥¥

    时间在战火纷飞中流逝,一转眼就过去了四十七日。

    自天隙洞开以来,长达近两个月的抢滩登陆战终于告一段落。经过了血腥的搏杀和抢斗,蛮族各大势力在南赡部洲各自打下一片地盘。圣域抢占了中部沃土无数,摩诘天占领中北部诸多州县,而沙度烈则将西南方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这一局面其实早在双方预料之中。连接两个世界的天隙多如筛眼,哪怕整个南赡部洲仙宗都奋勇抵抗,也阻止不了蛮人进驻故乡的脚步。

    可是修仙者的流血和牺牲并没有白费。在西夜和战盟的率领下,众多南赡部洲仙宗守住了自己的领地,并且牢牢把住了无数重要通道、关卡,这才能将蛮人各大势力死死隔开,令其不能连成一片、相互守望。

    拜蛮人凶狠的入侵和屠杀政策所赐,短短不到两个月内,有一百一十七个仙宗从南赡部洲上被彻底抹去,一百六十九万修仙者阵亡!人间的苦难更不用说,根据战盟统计的初步数字,被卷入战争、饱受侵害之苦的人类数量超过四百亿,死亡人数近三十亿!

    到处是被夷为平地的城池,到处是坑坑洼洼或者还在冒烟的农田,也到处都有啼饥号寒的灾民,被野狗啃得精光的尸骨。

    用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样的字眼,都无法形容这场战争的残酷。

    幸好,战争的车轮在这个时候忽然放慢了速度。

    蛮族同样付出巨大代价,才成功在南赡部洲站稳了脚跟。据奉天府不完全统计,入侵战也导致依附于三大帝国的六十多个蛮族中小势力彻底消亡,死去的蛮人将士也至少有百万之众!

    这一轮争夺保卫战打下来,双方都是全力以赴,双方也都是精疲力尽了。蛮人站稳了脚跟、仙宗保住了领地,接下来都需要时间来巩固自己的地盘,休养生息以备后面的争夺。

    因此战争突然迎来了珍贵的中场休息时间。

    当然,表面的硝烟暂歇并不能掩盖底下的暗流汹涌。南赡部洲原有的势力格局被完全打破、搅碎、重组,带来的后果是存活下来的大小势力之间的摩擦和倾轧。这不仅发生在蛮族与仙宗之间,同样也发生于仙宗与仙宗之间,比如西夜和白虎领地之间的三、四个小宗派消失了,而入侵该地的蛮人最后又被打败,因此空出来的地盘就变作了二者都眼热的区域。

    这一日长天返回住处,望见妻子半倚住窗棂,望着初升的明月怔怔出神。她的秀发潮湿,发尾还挂着水珠,他能嗅到她身上栀子花的香气。

    她披一袭长衫,宽宽落落,可是月光照进来,偷偷将她的背影勾勒得无限美好。

    他放缓了脚步走进去,将这个背影抱入怀中。她顺势往后靠,呢喃道:“今天这么早?”

    “你比我还忙,圣域也几乎停手了。”他低头从她耳后亲起,落下一连串细碎而温暖的吻。

    她的身子更软了,也更香了。

    战火稍止,但是人员救治抚恤、物资运输、灾民安置与救济,以及领地重新划分,这些繁琐已极的杂务却似永无止境。可是谁敢稍稍懈怠?

    ”对了,圣域抢占了神山。”

    这消息倒很让人意外,宁小闲不解地看他一眼。长天很自觉地解说道:“中京被神山覆压以后,富庶不再。那地方对旁人来说都失去了争夺的价值,唯有蛮祖渴望重新入驻。”

    他这么一说,宁小闲就明白了。神山原本就是蛮祖的住处,是他权力、威严和尊荣都达到了顶峰的象征。这一回皇甫铭要将它重新夺回来,意义大过实际,正是要向天下人证明他是真正的神王化身,他同样有资格居住在万仞神山之巅!

    这是争夺信仰之举,要特别注意的是对于摩诘天和沙度烈的蛮人来说也同样有效。毕竟多数蛮人都听过神王的传说。

    而对于居住在神山当中的难民来说,这个消息或许反而是福音。若在数万年前,若是入住神山的平民只有数十万人,神王说不定眼都不眨就将他们都杀了,以维护神山的尊严和神秘,毕竟那里从来不允许凡人踏足。

    然而时代变了。蛮族才刚刚入驻南赡部洲,正需要大量拥趸和劳力,这数百万人还可能是最珍贵的信仰来源。换个角度来看,仙宗都无暇管顾他们的死活,凡人们反倒找到一个下家。即便蛮族对待他们不若隐流友善,至少要管要顾要安顿。

    对平民来说,稳定才是一切。

第2421章 交易

    宁小闲跟她清算第一笔账,她丢了一只手;宁小闲跟她清算第二笔账,她丢了一条腿;现在要清算第三笔了,她还能有命在吗?晏聆雪嘶声呼道:“你不能杀我,否则西夜和战盟立刻交恶,你们怎么打得过蛮人!”她可是西夜的宗主夫人,这个强大的仙宗怎能任由隐流的玄天娘娘将她杀掉?那可不啻于将西夜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它一旦与战盟撕破脸,就是南赡部洲仙宗的内耗,亲者痛,仇者快。

    “分析得好极,晏夫人英明。我只是不明白——”宁小闲给她轻轻鼓了两下掌,“晏夫人下咒害我时,怎就不考虑其中的利弊了?”

    她微一扭头:“青鸾,继续算账。你跟了我那么久,最基本的算法总该掌握了吧?”

    青鸾应了声是,果然朝着晏聆雪上下打量起来,那神情就好像打量哪里下刀最合适。

    晏聆雪失血过多,这时眼前已经渐渐模糊,心底的恐惧却越加翻腾。郎青为什么还没回来?这个时候他早该返回房间才是!

    不对、不对,这个女人不该这样残忍。晏聆雪挣扎着最后求她:“你放过我,放过我。我让西夜唯隐流马首是瞻!我今后再不敢和玄天娘娘作对了!”

    宁小闲俯首,盯着她的眼睛:“你后悔了?”

    晏聆雪点头如捣蒜。

    “你现在是不是希望你没得罪过我,我能放你一马,你好回北方和郎青过自己的神仙日子去?”

    晏聆雪眼泪流下,冲淡了脸上的血污:“是,正是!我不恨你也不怨你了,宁小闲。祝你和撼天神君天长地久无尽时!”

    宁小闲却笑了,在晏聆雪看来加倍地惊心动魄。她凑在晏聆雪耳边,呢喃一声:“可惜,太迟了。”

    “隐流售出过这么多灵丹,却从来没有后悔药卖。”她直起身子,向青鸾微一侧首。后者会意,自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子,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小心翼翼倒在晏聆雪另一条腿上。

    嗤地一声轻响,液体滴落的地方即腐蚀进去一个大洞,有青烟冒起,带出来灼热的酸臭味。晏聆雪痛得叫都叫不出来,直翻白眼。

    青鸾手中的药水,一滴接一滴落下。

    在晏聆雪终于能尖叫讨饶的同时,宁小闲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传进她耳里:“我有个极好的刑求官叫作涂尽,他可以在施展磔刑时保证你七天七夜还有一口气在。可惜这一趟没带他过来,再说时间紧迫,千刀万剐这么细致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做不完。青鸾只好用上简化版了。”

    她接过青鸾手中的瓶子,轻轻一弹:“这是从三百岁的噬妖藤身上提取出来的胃液,再经过提纯,所以腐蚀力可以达到原来的三倍之多,但扩张力却很有限。我算过了,这一瓶子可以将你全身一半的皮肤、骨骼、肌肉都消融掉。”

    她耸了耸肩:“不过我出门太匆忙,只带了这么一小瓶成品。剩下的嘛,你得等我在这里现场提纯配制,我可以保证浓度和前一瓶相当。”

    说白了,她用在这仇人身上的计划只有四个字:不得好死。

    晏聆雪方才在疼痛翻滚中不小心将舌头咬掉一截,这时说话不太清晰:“私通蛮人,我认!四方天城挑拨各派关系,我也认。可是重明鸟之死真地与我无关,我没将你的身份向任何人泄露过!”

    宁小闲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将盛着强酸的瓶子悬在她头顶,继续问:“你先前私通蛮人,这回怎么又清高了?”

    女人最珍爱的就是自己的面容,强酸只要落下来一滴,美人瞬间就会变作蟆母了。晏聆雪即便是死,也绝不愿意自己死相那般丑陋,这时只得艰难道:“在四方天城盟议之前,隐流将圣域留在南赡部洲的密探名册首先发给了十余家老牌仙宗,西夜也是其中之一。我为西夜商洽外务多年,郎青这些事情从不瞒我。名单上的人当然是要被清理掉的,不过我在里面见着了一个远房表侄的名字。这孩子当时就跟着我们,特别聪明机颖,他父亲又是我哥哥的得力部将,我心里也不忍,就,就将他偷偷放了。”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哪知道当天夜里就有人在我枕下放了一枚玉简,里面说道四方天城里的蛮人细作反正也跑不掉,马上就要被清理干净,不若废物利用,拿来给隐流和宁小闲添一添堵?”

    “我原不当一回事,可是你那时候太风光了。”晏聆雪声音中带上了哭腔,“街头巷尾,连那些凡人天天议论的都是玄天娘娘渡过了九重天劫!我,我真是听得满耳聒噪,这时就想起玉简中所言。反正也不害你性命,至多让你焦头烂额,我也能小小出气一番,对西夜、对我丈夫反倒还有许多好处。反正南赡部洲大劫将至,也不差这一点儿动荡了。于、于是我就照着名册去寻到几名细作,给他们下了指令。”

    这些年轻而不知情的细作当中,就包括了朝云宗的安鱼。

    宁小闲摇头:“你私通外敌,居然毫无负担。”

    她一动弹,瓶子里的酸液就晃动起来,晏聆雪担心地盯着她的手:“我原也不觉得这是私通蛮人,毕竟玉简只不过给了我一个建议,并未教我怎做。不过四方天城事件结束后,我回到西夜驻地时,玉简又来了。”

    “它依旧是给了我一些建议。不过四方天城事件闹得很大,我,我心里有些儿害怕,就不愿再采用了。”

    宁小闲忽然笑了笑:“你这是过河拆桥,它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晏聆雪眼一闭,泪水流得更凶了,“玉简又来了四、五回,我都未再看,直接将它们销毁了,决心彻底和他们断个干净。”

    “你都与恶魔作了交易,还以为这桩买卖是想做就做,不想做就能断的?天真!”

    晏聆雪喃喃道:“我,我也知这样必然不妥。可是……”

第2428章 无奈

    言先生也不坚持,只轻轻叹气,而后道了声“也好”,即向郎青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才走出第三步,他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言先生离开了,而整个城主府的禁制根本未被触发。

    怀柔上人紧跟着也不见了。

    ……

    又过得小半刻钟,怀柔上人才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不好看,郎青轻一声:“无妨,谛听善遁,天下无双。”他一眼看出,怀柔上人跟丢了。

    他喃喃道:“谛听到底作什么来了?”照这样看来,奇凌城的门禁根本挡不住谛听的脚步,言先生之所以上门,就为了指点他那一个念头吗?

    这时怀柔上人也问他:“那姓言的说你已经动过念头,可解眼下麻烦。何意?”郎青既有办法解决目前的难题,为什么犹豫不用?

    郎青点了点头:“是,不过这办法真有些对不起聆雪。”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他和晏聆雪作了三百多年结发夫妻,感情实胜过这世间多数眷侣。这办法于各方都有利,唯对晏聆雪不公平。

    怀柔上人却不会管这许多:“什么办法?”

    “对外宣布,我妻是自然病逝。”

    怀柔上人好歹活过的年岁是以“万年”为单位计算的。虽不喜欢蝇蝇苟苟、机关算尽,却不代表他真是呆若木石。郎青这么一点,他就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是为妙法。”

    事发仅仅过去两天,西夜还未对外正式公布晏聆雪的死讯。如果将她的死定性为病逝,那么郎青如受油煎的处境就会迎刃而解。首先,既然是病逝就意味着没有凶手,案子结了,郎青和西夜的能力不会遭受质疑;其次,晏聆雪之死就与宁小闲完全无关,西夜和战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互助关系不会受到影响,依旧可以站到抵御蛮人的统一战线上。

    第二点尤其重要。

    和长天一样,郎青身为一宗之主,更多时候要从宗派的立场去考虑利弊得失。毫无疑问,在大环境下西夜是不愿意与战盟撕破脸皮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身处孤掌难鸣的境地。然而凶嫌如果是宁小闲,西夜就不得不站到战盟对面去,这是原则问题。

    可是就像郎青所说的,这法子“对不起聆雪”。因为对案情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她的死必是人为。郎青如果轻飘飘一句“病逝”就将她的死因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未免显得狼心狗肺。不过连他和怀柔上人都验不出晏聆雪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其他人就追查得出?从死亡现场判断,晏聆雪百分百是自尽而亡。天凌阁的晏海青要是存疑,郎青大可丢一句:你行你来查啊。

    当然,这个法子并非全为和稀泥,其中又有些深意。经言先生这样一点提,郎青脑海里顿时了一整套计划出来,点头道:“就依此法!”

    随后他挥手召人过来,吩咐了几句。既然下定主意,这事情做起来反倒不难。事发仅仅两天,目击证人只有一个,他又及时封闭了城主府,令命案的具体情况不得外泄。

    现在,一切还在他掌控之中。所以郎青是有自信将此事办妥的。

    就连他自己都未发觉,此时的他仿佛放下重担,浑身都放松不少。

    ¥¥¥¥¥

    西夜对外宣布,宗主夫人晏聆雪积劳成疾,于九月廿七日仙逝。

    消息放出,中北部地区一片哗然。

    战争打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确是劳民伤财、参战双方疲弊不堪。西夜身后众多小伙伴也清楚,晏聆雪承担的后勤责任也是极重,不过说到积劳成疾而逝?

    偌大一个西夜,难道还调理不好宗主夫人的身体吗?这片大陆上每天都有修士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晏聆雪又是因为什么呢?

    流言像长了翅膀,迅速飞向四面八方。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其中就有几条点到隐流,说晏夫人是被玄天娘娘所杀。

    当然这样的传言并没有什么生命力,因为宁小闲的奇凌城之行太过隐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多数修仙者能够分享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曾经争夺撼天神君的恩怨,而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旧闻了。没道理玄天娘娘隐忍了三百年,却在蛮人大举入侵的时候突然跑去杀掉西夜宗主夫人对不对?

    就连最荒唐不羁的评书先生,都不敢这么写。

    因为西夜只发布了这么一句官方措词就三缄其口,可供人遐想的空间太大,更多更不靠谱的推理版本迅速被衍生出来,甚至包括了晏聆雪争风吃醋、西夜宗主杀妻等等。

    这种情况下,更多人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匆匆赶往奇凌城的天凌阁阁主晏海青身上,准备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这一回真不能怪大家八卦,因为晏聆雪的死从侧面上关系着整个中北地区的安定。战事已经这样紧张,没人希望再起波澜。

    这天傍晚,绣云就被传唤到海虹阁,跪在西夜宗主面前。

    作为晏夫人命毙的唯一一名目击证人,她看上去精神萎顿,憔悴了很多。这是因为西夜宗不停地提审她至少有十次的缘故。这也是很常用的审讯方式了,多次盘问,以核对她的供词有没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

    被问到后来,绣云都巴不得自己是凡人了,只要吃一回吐真剂,说出来的就是真话,旁人就会深信不疑。

    郎青这时的态度却分外和蔼:“绣云,这几天你受苦了。”

    绣云鼻子一酸,想起亲眼目睹的夫人临终的可怕场景,再想想自己遭受的没日没夜的盘审,这真真叫作无妄之灾。整个城主府的下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倒霉的是她?

    郎青也看出她的委屈,连声音都变作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今日起,你可以好好休息,不会再有盘问,你也不用做那些活计了。”

    绣云大骇,扑倒地上大呼:“宗主饶命!绣云什么都没做,求宗主开恩!”她在府里是这样微不足道,生死都不由己。

第2431章

    因此绣云一旦说出真相,反而意味着宁小闲无罪。那么接下来,他有意放慢速度,将滴水厅所有侍女杀个干净,就是要逼迫暗中这名凶手露出马脚。

    西夜对于晏聆雪死亡结果的公布,应该是大出凶手意料。

    如果说他还有最后掰回一局的机会,那就要把握住天凌阁主为妹妹讨回公道的机会了,否则郎青一旦说服晏海青,他杀害晏聆雪的一番手脚就都白费。

    因此,滴水阁他是一定要进来的。既如此,西夜就不如守株待兔,给这人一个冒头的机会!

    可惜,郎青未能竞功,可是这厅中还有活人。如果说破坏郎青计划的最好办法是更改绣云供词的话,那么还有什么办法比凶手变作了绣云本身更方便呢?城主府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怀柔上人早就认为,这人一直未出府邸,却能隐住身形不被寻到,甚至避过神念扫视和分光镜的检验,只能说明这家伙着实精于变形之术。

    最后的选择,只剩这一个了。郎青剑指绣云,冷嗤一声:“还不现形?”

    绣云却又退一步,急促道:“我方才候在暖阁中,忽然身后的窗户轻响,我原以为是树枝扰动,哪晓得却有一人传音予我道:‘你以为依着郎青的话撒了谎,后面就能活命吗?’”

    “我很害怕,正要呼唤门外的侍卫,那个声音又道:‘你如今处境岌岌可危,偏偏还要自寻死路。嘿,你就尽管叫人吧,我不会再来提醒你。’”

    “我当然不想死,再说他也没有伤害我,于是我就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结果他说:‘郎青是不是许给你很多好处,让你当着晏海青的面撒谎?’”

    “我点了点头,那人好像看到了,冷笑着道:‘你可知他为何那般慷慨?因为开给死人的承诺都不必兑现。你是晏聆雪案的唯一目击证人,等到你在晏海青面前撒完谎,你就没有用了。郎青还要担心你日后泄密,因此十有八、九会取你性命,以绝后患!’”

    她说完这几句话就看了看郎青。后者面不改色,只是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晏海青却明白,这个未知的声音说得一点错处都没有,以郎青心性,不杀绣云反而不合情理了。

    这边绣云已经接下去道:“他说得有理,我一时不知怎办才好,也就将这几个字念出口了。结果他说:‘你向晏海青说明实情,他自会护你周全。只要真相大白于天下,郎青也就没有杀你的理由了。’”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转向晏海青诚恳道,“我可以立誓,方才所说的都是真话。”

    郎青嗤了一声:“用我给你的应声偶吗?”

    “是了。”她眨了眨眼,如梦方醒,“几天前宗主交给我一个应声偶,说是我向阁主撒谎起誓时能代我应誓。”翻出应声偶,对着晏海青摇了摇。

    郎青森然道:“一派胡言,待我杀了你,真假立判!”顺手挽了个剑花,就要给她来个透心凉。

    晏海青站在两人之间,一时有些为难。他许过诺要保护绣云安全,可是郎青又意指她是杀害晏聆雪的凶手,看起来还有些凭证。

    他信谁的好?

    绣云一直瞪大了眼望着郎青的剑尖,这时人也不抖了,面色也镇定下来。晏海青敏锐感受到她的变化,投过来的目光更加谨慎。

    绣云忽然侧了侧头,望着郎青道:“这计划很缜密,只有一个毛病。”

    郎青阴着脸不说话,倒是晏海青忍不住问了句:“什么?”

    “你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凶手。”

    “还要狡辩?晏兄让开。”郎青剑尖轻抖,就要直劈出去,了结此獠。

    “你要寻的那人更谨慎,断然不会把自己放在这样——”她伸出拇指比了比自己,“这样危险的位置。所以,你找错人了。”

    晏海青奇道:“这厅里就这么几个人,不是你还会有谁?”

    郎青今次为方便行事,只身进了滴水厅,再加一个绣云,西夜总共也只有两个活人。

    绣云笑了,伸手一指。

    大厅里明晃晃几双眼睛都看得到,她的小手分明指向了——

    晏海青!

    这脑洞开得连杀气腾腾的郎青都忍不住停下来,天凌阁主怒而拂袖:“荒唐,西夜宗犯的什么浑,宗主刚刚杀了一堆人还不够,区区一个婢女现在居然指控我是凶手了?”

    绣云嘴角一撇:“没说是你。那东西道行不足,不能附在仙人身上……你让一让。”

    指的不是他?晏海青微愕,可是在他身后的只有……

    他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两名侍卫。

    这两名近侍都是他的心腹,跟在身边已经数十年了,否则这回奔丧赶路怎会只带这两人上路。最重要的是,他们随主人刚刚抵达,绣云却要指控这两人是杀害晏聆雪的凶手,何其可笑!

    哪知绣云这么伸手一指可不是白比划。指尖有一道淡淡的乌光闪过,连郎青都看不清它的轨迹,它就已经直扑到其中一名侍卫面前,照准他的眉心扎了进去。

    其速度迅若奔雷,这名侍卫身手也自不凡,千钧一发之际勉力举起法器,挡在自己印堂前。

    可是意料中的金铁交鸣之声并没有响起。

    那抹乌光在短兵相接的前一瞬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侍卫大吼一声,仰天便倒!

    立在一边的同伴大骇,本能地伸手要扶,绣云却叱了一声:“不想死就让开!”

    话音未落,那抹乌芒自侍卫颅后穿出,速度有所减缓。几人这才看清,那赫然是一只黑色的小箭,长不及中指,箭头上却扎着一物,蠕蠕而动。

    这箭在半空中若隐若现,仿佛没有实体,而它扎住那物同样也没有躯壳,兀自挣了两下,居然给它挣脱出来,转眼化作一股黑烟,就要往远处遁去。

    这时黑箭的形态却变了,从乌黑哑光的小箭变作了银光闪闪的锁链,一把飞扣上去,眨眼间将这缕黑烟团团缚住,仿佛缚住的是个大活人。

    黑烟挣了两下,发觉再也脱身不得,身形立刻向内急剧压缩。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神魂准备自爆了。

    只要它在这个时候自行了断,晏聆雪案就还是无解的公案,因为太多秘密会随它而逝。

    不过银索怎会容许犯人在自己的看护下自尽?几乎同步跟着飞快收紧,待到黑烟要往外爆开时,却发现自己被锁得更死,再无一点余力。

    被黑箭击中的侍卫仰天便倒,另一人赶去扶他,却见他双目紧闭,鼻息已弱,再一摸颈动脉,已是连血管的跳动都渐渐消失。

    在场的一望便知,这枚小箭上扎穿的恐怕不是侍卫本身的元神,因为黑烟被缚住以后缓缓落地,烟气翻滚中居然化出人形,尽管只有巴掌大小,却足以看清面貌。

    那张脸不断变幻,男女老少的容貌皆现,令人瞠目不已。

    如晏海青和郎青,还是头一次见到神魂也可以自行改换面貌的。大概这就是黑烟可以瞒过分光镜的秘密罢?

    可是银索上有蓝白色电光噼啪闪过,黑烟翻滚多时,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具现出完整的人形。它拥有一张俊秀的面庞,看起来比这世上绝大多数女子还要清秀明媚,竟是极少见的中性美。

    只可惜现在这张面庞上的表情却是阴沉沉地,他望着绣云一声冷笑:“原来你比我还早了一步。”他下手蛊惑时,暖阁中那个女子原来已经不是绣云本人了。这女人真是好定力,居然能忍着一直不出手。

    “晏聆雪那里,你比我早了一步。总不见得你回回都能占尽先手罢?”绣云缓缓走近,念出了那个曾经无人不知的名字,“我说得可对,阴九幽?”

    “唔不对,应该唤你作,阴九幽的分身呢。”绣云微微冷笑,“阴九幽傲慢一世,他的分身却给蛮人当了走狗,当真可笑可叹。”

    阴九幽分身不语,脸上尽是阴沉。败了就是败了,他也懒得再费口舌。

    ”你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倒真是似曾相识。郎青瞪着绣云,眼神由迷惑慢慢变成了然,“宁小闲?”

    绣云举袖挡在眼前。只几息功夫,剩下三人就见到她身形渐有改变。

    等到她放下袖子时,露出来一张宜喜宜嗔的俏靥,尤其一双墨玉眼儿灵动有神,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这样的眼神,郎青只在一人面上见过。

    “郎宗主。”宁小闲向他点了点头,又转向晏海青,“晏阁主,许久不见。”

    她一旦回复本来面貌,雍容贵气就随之而来。那是一种离于尘世的疏远清冷,却又不像长天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会让你距她不远不近,却又不敢怠慢。

    “四方天城一别,也有年余了。”晏海青哪怕心如火燎也下意识回了一礼,才蹙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被人蒙在鼓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宁小闲扬起下巴,往阴九幽分身的方向轻轻一点:“对你来说,他杀了晏聆雪。而对我来说——他害死了七仔。”

    宁小闲走到阴九幽分身面前,蹲下来紧紧盯着他:“料不到是你在作祟,我一直以为泄露我行踪的人是晏聆雪。”

    分身微笑道:“这个女人从四方天城以后,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也只有涉及到你,她才会采用我的建议。”

    她就是晏聆雪的心魔。为了战胜她,晏聆雪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一切。

    晏海青转头问郎青:“你可尽知前因后果?”

    郎青低声道:“聆雪九月廿七在卧房内吞服祝融丹而亡,身上无伤痕,无外力胁迫痕迹,唯临去前大喊一声‘宁——’,是以我们都推测,这或多或少与宁夫人有关。正巧那一天,宁夫人也在奇凌城。”

    宁小闲淡淡道:“我驰援奇凌城那一天,晏夫人给我下了诅咒来着。等战局稍缓,我就得过来查个清楚。”

    晏海青和郎青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这件事,是晏聆雪做得太不厚道了,莫非宁小闲插手,大伙儿现在能不能站在奇凌城里还不好说。他们同样也明白,宁小闲所谓的“查个清楚”,其实便是寻仇了。她吃了这样的大亏,隐流又殒落了一名大将,势必要清算干净。

    晏海青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聆雪能给你下咒?”自家妹妹的斤两他最清楚。晏聆雪修行天赋平平,在修仙者当中勉强算是金丹巅峰期,这还是在天凌阁好药相待的情况下。要说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能给堂堂九重劫仙下咒,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我也原以为不能。”当时她乘在七仔背上,还觉得晏聆雪的举止好笑。现在想来,是她自己太过托大了。宁小闲从怀里摇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一缕淡淡的灰气,“不过长天从我身上抓出了这个东西。”

    竟然真地下咒成功了!晏海青连连摇头:“不可能的,以她的本事办不到!”

    事实俱在,他依旧否认。宁小闲也不生气,微一抿唇:“如无外力相助,她的确办不到。不过令妹这诅咒来源于阴九幽分身所赠的僖婆恶咒,效力强大得很。”

    郎青忍不住道:“僖婆恶咒确是恶毒,不过也不应该……”不过也不应该对宁小闲生效,毕竟晏聆雪和她的道行差距太大。如果这都可以成功,仙人诅咒神境也应该奏效了。

    宁小闲摇了摇瓶子,看着里面的烟气变幻幽幽道:“这东西我找人足足研究了小半个月,才终于解析出它的成分来。”她找来的帮手,当然就是都伏末了。大巫凶查出它的本来面貌以后都啧啧称奇,连赞这是巫术使用上的一项创新,“这根本不是诅咒!”

    晏海青和郎青都吃了一惊,却听宁小闲接着道:“两位可知世上有一种称作‘福生子’的奇物,可以给主人带来短暂的好运。不过相应地,后面主人却要倒点霉,遇着点晦气?”

第2433章

    怀柔上人瓮声瓮气道:“神王杀重明鸟,正是要让战盟和西夜、让巴蛇和我反目成仇。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信你看不出这样浅显的布局。”他顿了一顿,“就算我不说,巴蛇也早就明白。”

    宁小闲不语。长天当然明白,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洞悉了神王的算盘,却没有阻拦她的复仇,否则这一定会成为她心头一个死结,再也解不开。

    神王布下的,是阳谋。即便她心知肚明,报仇的信念却没有减少半分。

    怀柔上人负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悠悠飘来:“你和晏聆雪不一样,你不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晏聆雪可以任性,他们这样的人,反倒没了任性妄为的资本。

    不该么?她自嘲一笑。

    这一回如非神王先下了手,她真不敢保证自己见到晏聆雪的时候,会不会将她一剑杀了。

    毕竟她身在奇凌城,正是为了复仇而来!

    不过她还未走出外头的小花园,就有西夜的侍卫自外头飞快奔来,站在滴水阁前恭声道:“前线急报!”

    郎青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侍卫奔进去,望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吃了一惊,却未表现在脸上,只急促道:“昨夜,中州神山上忽现雷劫。”

    阁中几人都是一怔,连宁小闲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南赡部洲任何地方出现雷劫都不稀奇,唯有神山——现在那里是圣域的地盘,蛮人从来不循天道,也不需要渡劫,怎么那里会有雷劫降下?

    郎青把心头的烦事先放到一边,先问他:“怎回事,一共劈下来几道天雷?”修仙者渡劫,视天雷数量就能知道他渡的是几重天劫。

    可这侍卫的面色更奇异了:“就一道。”

    就一道?这算什么天劫?晏海青和郎青面面相觑,却也知道情报不可能有恁大出入。侍卫紧接着道:“可是威力奇大,整个夜空亮如白昼。据前方传来消息,天雷落在神山山脉的明古拉峰,它的原高是一千二百丈,隐流的禽妖飞入高空可以望见,整座山峰被削平了一半以上。神山边缘的居民自述,山间有光柱从天而降,比山峰还要粗大,他们的房屋也有电光环绕。”

    一千二百余丈的山峰,硬生生被削掉了六百多丈,这是何等威力!

    当下正是敏|感时期,蛮

    族发生的异动都会引来格外的关注。郎青皱起眉,才挥退了侍卫,就见到宁小闲去而复返,面色凝重道:

    “那不是天劫,而是天罚。”

    众人不由得微讶。

    宁小闲的身份今非昔比,郎青对她说出来的话已不存疑。

    天罚?对这两字定义,修仙者并不陌生,其实天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称作天罚,南赡部洲修仙者想要飞升仙人境,老天就要和他们清算从前的罪孽,以劫雷伐之。可是真正会被称作“天罚”的,只能是犯下了令天道也要震怒不已的罪行。世间多少大奸大恶之徒,其罪行用人类的道德伦理去衡量都可以唤作十恶不赦、百死莫赎,但在天道眼中也还远未够降下天罚的标准。

    所以,神王他老人家在神山里鼓捣出什么东西,才引来了天地震怒?

    晏海青忧心忡忡:“能引发天罚的,必然是天理难容的恶行。神王又有甚诡计要使?”

    宁小闲却是清楚分明地知道上一次天罚的时间地点人物和诱因,心里暗暗一沉:难道是……?

    她心底转过几个念头,忽然想起一事,即对郎青道:“水淹奇凌城第二天,有人在斗河码头上杀掉西夜修士,又潜入鸣沙河床盗走卧铁。此事,可有后续调查?”

    郎青没料到她的话题转变得这样快,回想了好一地儿才道:“彼时战役刚刚结束不久,这人杀修士、盗卧铁,前后不过十几息的功夫。西夜接到警报派人增援时,来犯者已经消失不见。东海神君也说道,这人能躲过他的追击,至少也是神境实力。”

    时间过去了快两个月,虚泫早就完成了御守奇凌城的约定,而后返回东海清理门户去了。按照出狱时的协议,在下次大战开始之后,他还会卷土重来。不过返回东海之前,他就发讯与长天、怀柔,告知不明人士盗走河中卧铁。

    虽然只是区区一截卧铁,也是在老沉渊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对此他也郁闷得要命。

    可是能让神境亲自出手抢夺的,会是什么样的宝贝?“卧铁的由来,可能查证?”眼前这两人不知究里,因此她补充了一句,“若我没有猜错,出手盗走卧铁的家伙大概就是神王本人。”

    这件事发生在她离开奇凌城不久。考虑到目前南赡部洲上的神境,无论是蛮人还是仙宗的加在一起总共也没有三十位,并且那时还能出现在中州、没有投入战斗的,恐怕只有寥寥几个。

    这其中,就有神王,并且别忘了天隙洞开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露面。这人从来不做无用功,只能说他去做一件比夺取逆风平原更重要的事了。综上所述,她和长天接到虚泫的讯息仔细分析以后,认为那来历不明的神境十有七八是神王。

    结合神山刚刚发生的天罚,她隐约知道“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了,这对南赡部洲所有修仙者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再掐指一算,她离开奇凌城不足五个时辰,神王就赶来截击七仔了,时机把握得相当精巧。现在她已经知道阴九幽化身侵占晏聆雪的贴身侍女春萼,潜伏于奇凌城

    之中。如果当时入河淘取卧铁的神境是神王,从时间上来看,他完全可能从阴九幽分身那里得到了宁小闲的消息,从而筹谋抢人计划。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后怕。多亏当日早一步离开奇凌城,否则怕是要和神王迎头撞上。以无心算有心,恐怕在这里连虚泫、怀柔都未必能保她平安。

    晏海青和郎青听闻,都是大惊。晏海青忍不住道:“神王当时如果就在奇凌城,为什么不干脆……”他也是一门之主,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唔也对,当时抢夺奇凌城的是摩诘天,他并无意助摩诘天夺城。”

    蛮人三大势力之间的确结成了暂时的守望互助同盟,不过私底下各怀鬼胎,谁也不愿见谁过得太舒坦。神王隐匿行踪来到奇凌城,当然不会多费手脚去帮摩诘天的忙。

    “他要一截卧铁作甚?”郎青这才认真回想,“我也令人查过,可惜奇凌城受战火影响,还是损失许多过往资料。迄今只能在一部地方史里查到,早在八百年前,上一任属地仙宗派人治理河道时就已经发现这截卧铁沉在河床,据称当时以麻索缚之,岸上数十匹弩马都拖之不动,后来仙宗里派来巨力妖怪,也没能将它拖起。大家知道这玩意儿有些古怪,不过它躺在河底也没碍着谁的事儿,所以最后干脆将它当作淘滩的标志。”

    也就是说,这东西不知从何时起就沉在鸣沙河里了?宁小闲沉吟半晌,才问他:“鸣沙河经常淘滩么?”

    这条大河每年自上游挟带大量泥沙流下,加上这一段河道流速平缓,如果奇凌城不组织人定期深淘河滩,那么河水早就溢过河岸,冲击溢洪平原了。

    “……”显然这问题超纲了,郎青作为堂堂西夜之首,哪里会关心鸣沙河淘滩这么初级的问题?

    “罢了。”宁小闲大致收集到自己想要的讯息,这时向两人微一颌首,“两位,就此别过。战盟和西夜的协议,依旧有效。”

    她要再去找一个人,以确认某事。

    郎青稍作犹豫,忽然唤住了她:“宁夫人,我还有一事不明。”

    “请说。”晏聆雪已死、阴九幽分身入手,她和西夜之间又没有尖锐矛盾了,因此态度甚好。

    “春萼死后,阴九幽分身潜伏在什么地方?”

    “具体手段要待审讯之后方知。”宁小闲想了想,“不过由我来推断,手段不外乎两种,要么找个晏聆雪亲近的下人附身,吞掉宿主的魂魄,自己鸠占鹊巢,要么干脆在春萼死后就已悄悄附在了令夫人身上。城主府对进出往来的客商和家丁严加监视,对自家女主人却未必盯着看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分光镜虽然不能析出这个阴九幽分身的真正面貌,但一个人身上若是存在两个魂魄,分光镜还是能一把照见的。魂修是不会犯下这样初级的错误。

    郎青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转眸望见晏海青面色铁青,显然是愠怒不得发作。

    这位大舅子亲历今日一切,从此与他要相看两厌了。看来后面天凌阁和西夜的合作不会很愉快,他要早点想办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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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七仔,她的返程速度可就没那么快了,约莫用了十个时辰才回到长天身边。

    一路平安,再无波折。

    长天才刚刚抚着她秀发,望眼欲穿的青鸾即闻讯赶来。宁小闲将前因后果向她述说一遍,柔声道:“阴九幽分身须先交予涂尽审问,而后就任由你处置。”

    青鸾不发一语,静静听完,这时才一点头:“但凭娘娘安排。”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她毕竟已经晋入仙人境,心绪平复得比常人更快。

    宁小闲见她容颜依旧憔悴,知道她饱受思念和仇恨折磨,心下又怜又愧。设身处地去想,假若是爱郎遭遇不测,她的表现想必还远不如青鸾坚强罢?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头一口气出不来,哪怕是阴九幽分身已然伏法。”

    青鸾沉默许久,也不矫情,轻轻道了一声“是”。

    这回抓到的内奸莫说是阴九幽分身了,就算真是晏聆雪,她和宁小闲也都有轻飘飘一拳打在棉花上之感,不解气也不解恨。究其缘由,当然是杀害七仔的真凶乃是神王之故。

    七仔的仇,南赡部洲数十万阵亡修士的仇,眼下还未得报。

    这一场战争进行下去,又不知道要滋生多少仇恨、多少苦难,也不知道要造就多少孤儿,拆散多少道侣。

    宁小闲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孩儿怎样了?”

    说起孩子,青鸾面上的悲伤稍祛:“长势良好。”她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再有八个月就要产下,届时我可能要告假二十余日。”

    “好。”这个假,宁小闲当然要准,“性别确定了么?”

    七仔和青鸾都是禽妖,生下来的幼崽天生带壳,所以需要至少半个月的孵化。这还是妖怪为适应环境而本能地缩减孵化时间,否则像这样的珍禽至少也得两个月打底。

    青鸾嘴角终于微微勾起:“不曾。要孵化至第七、八日才能看清。”现在她的宝贝还只是四团卵黄呢。

    宁小闲这才恍然。是了,禽类后代的生养和人类可是完全不同的。再过几个月,青鸾连人形都不能维持了。

    宁小闲抓着她的手道:“你们的孩儿再长大些,由我亲自换血,我必待他们亲如己出。你想留下几只变作重明鸟?”

    青鸾毫不犹豫道:“一半罢。七仔的血脉珍贵,希望能够延续下去。”白色重明鸟在同类中是少见的变异,千年都未必一现。七仔的后代也未必是白羽,这得看机缘。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青鸾见到神君大人立在一边不语,也就知机告退。

    长天轻拍妻子后背,转了个话题:“奇凌城的城主府既然高悬分光镜,你又如何能遁进去?”

    他果然又是一下抓到了重点。宁小闲有些惴惴,偷眼望着他:“……”

    长天何等聪明,一转念就想到了答案,不由得脸色微变:“阴九幽?”

    “……是。”有个这么聪明的老公也不知道是福是难。

    她抵达奇凌城以后,为了慎重起见,又担心晏聆雪会向神王通风报讯,于是先把天凌阁的姚掌柜身上挂着的白玉如意球换成了魔眼,让他充当自己的眼线,先侦测城主府中的情况。

第2435章

    这个时候,隐流也有自己的问题要头疼。

    早在天隙洞开之前,隐流就将南赡部洲中部、中南部的宁远商会驻点变作了军队据点,执行“商兵两用”之策,所以在迎击蛮族大军的抢滩登陆时还显得从容不迫。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多线作战阵亡人数的增加,这个策略也慢慢显出了自己的弊端,那就是增援不及时。

    众所周知,隐流的大本营在大陆最西端。可是从老巢巴蛇森林到中州,路程有数十万里,隐流妖兵再强大,要强行跋涉这么远的距离快速投入战场,也是很不现实的。

    大战打到现在,蛮人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屡次在隐流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伏,打得那叫一个天地无光。

    为了应对必将出现的泛大陆之战,在过去数十年间,隐流发动西南大小宗派,在几条西东走向的大河之间建水坝、开运河,以便输送战力。要知道乘船顺流而下,可比陆地行军快速而舒适得多。

    不过全程水路是不现实的,圣域这一回付出巨大代价抢夺了两条要道,都是隐流运兵的必经之路,以期截断隐流在中州的兵员和后勤补给。

    另一方面,沙度烈刚刚站稳脚跟就向西南宗派发动了猛烈进攻。

    由于地理原因,南赡部洲西南部的仙宗较晚受到蛮人入侵影响。然而现在沙度烈不等缓过气来就挥起屠刀,八天内屠灭了五个中小仙宗,比起当年隐流征伐西南还要迅速、还要残暴!无独有偶,它实行的策略与隐流当时如出一辙,也给宗派下最后通谍,痛快投降者不杀,顽抗到底的屠城!

    前车之鉴就血淋淋地摆在那里,当然有宗派为了保全基业,很干脆地举旗投降,毕竟沙度烈一根汗毛比他们大腿还粗。但是多数仙宗都转向隐流求援,希望这个称霸西南部三百余年的地头蛇能保他们平安。

    这一点,隐流必定当仁不让。

    至此,蛮人的算盘已经打得很清楚了,他们希望将隐流迫回西南地界。少了这个领头羊,战盟在中部地区的抵抗力量大减,哪里还能挡住蛮族的铁蹄?只要圣域能腾出手来,眼下中部的僵持格局很被可能一举打破!

    面对这样的处境,隐流的命令也是雪片一般飞下去。

    首先,琅琊接撼天神君命令赶回巴蛇森林。他已经晋升真仙,返回后就与鹤门主共同治军,和沙度烈在大西南痛痛快快打了好几架。周围仙宗知道这几场战役的重要性,都全力以赴来援,因此还算是胜多败少。

    不过这一举动也惹怒了沙度烈,大巫凶曹牧亲自上阵。

    乌驮城外,他和朱雀的惊天一战没有观众,除了两人以外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曹牧本人又很低调,莫说修仙者了,就是同阵营的圣域和摩诘天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伤情如何。

    这当然也是沙度烈要死守的秘密。

    至少曹牧外表看起来并没什么异样,不过知人还是能从接下来的战斗中窥见蛛丝马迹:

    他亲自下场,隐流真仙琅琊重伤。

    隐流这回将战争重心放在了南赡部洲中部,却不意味着它舍弃自己的老巢。事实上,隐流这数百年来将巴蛇森林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宁远商会赚来的钞票倒有一大半花在打造大后方上面,这里有全南赡部洲最先进的千金堂巧器,还有各式各样奇妙的阵法、结界、幻境,匪夷所思的机关更是数不胜数。只有亲眼看到它们,才明白南赡部洲的修仙者这三百多年来根本没闲着,仙术神通阵法都发展到惊人水准。

    这种情况下,曹牧出手却只打伤了琅琊,竟未将这真仙杀死。

    这战果耐人寻味。

    此时战线已经往西部一口气推进了数百多里。幸好同为战盟盟友的奉天府得讯赶来增援,拖住沙度烈阵脚。适逢奉天府供奉的一尊神境也感受天道召唤,从另一片大陆千里迢迢返回南赡部洲,这便是大引上人。

    大引上人鲜少在南赡部洲露面,连听过他名号的人都不多。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人族大能,因为与奉天府渊源极深而作了天狐一族的供奉。得他出面,大巫医曹牧的凶焰才没有继续肆虐。

    大西南因此打成一团,只有局中人才知道,每一步却都是小心翼翼。

    而在中部战线,长天指挥战盟三路大军会师沧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强攻,这即是先前被圣域占领的重要运兵道之一。

    仅仅六个时辰以后,沧溟就被打了下来,这时圣域的援军甚至还未派出。而后战盟联军穿过天隙长驱直入,将另一侧天外世界的圣域驻军工事完全摧毁,连城市也血洗一番,算是报了几次遭遇拦截之仇。

    此时,北部战场传来石破天惊的消息:

    摩诘天神境颜烈,战殒!

    这位倒霉的神境领军在北线作战,对手是怀柔上人麾下仙宗,实力不强,又正好拦在摩诘天前进的道路上,因此颜烈只想着顺手将它打下来。孰料连军队带他本人,全军覆没。

    这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从蛮人的战前分析来看,怀柔上人的防御能力在所有神境当中数一数二不假,可是攻击能力和手段却相对薄弱,这也是由他天赋决定的。因此颜烈对上这块大石头,就算打不过,撤离也不成问题才对。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一天战场上可不仅止颜烈、怀柔上人两名神境。

    这两人激斗方酣时,白虎和另外一人不声不响地加入战局,一举重创颜烈。尤其新出现这人几乎不惧蛮术,颜烈的诸般术法打在他身上俱都无效。

    消息传出来,摩诘天之王阴生涯震怒,派出族兄阴生渊率军前往,结果当地仙宗已经撤退,不愿与他们正面交锋。

    摩诘天虽然抢得了领地,却失掉了一个神境,真正是伤筋动骨。

    这是南赡部洲大战开始以来,殒落的第一位神境。

    得了这个消息的南赡部洲仙宗群情振奋,就差弹冠相庆了。神境一直是压在所有修仙者头上的大山,而颜烈的殒落则告诉所有人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神境也会死,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对于士气的鼓舞,何等巨大。

    神境是两个世界的最高战力,先前沙度烈就因为内战殒落一名末而在三大势力中敬陪末座,连战前领地划分也只拿到了最差的西南部,富得流油的中部由圣域觊觎,而摩诘天所要抢夺的中北境也相对富裕。

    如今,摩诘天也折损一名神境,其整体实力立刻下降一个档次。

    为了报复,阴生涯下令摩诘天两名神境带队,追击怀柔上人。不过老石头得了便宜绝不卖乖,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两名神境生就找不到他,一气之下屠灭中北部七城,真正叫作鸡犬不留,兀自怒火难消。

    七个城池和神境一条命,孰轻孰重,三岁小孩都会算。

    这时,宁小闲和长天接到白虎传讯,打开来一看就明白了:

    在北部帮着怀柔上人、白虎杀掉颜烈的,居然是旱魃海勒古!

    白虎坦承自己早和怀柔上人约好,偷袭颜烈,却未想到海勒古不知从哪里奔出来,变作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助两人直接格杀颜烈。来自两个神境的偷袭,恐怕连长天都捱不起,更何况颜烈在奇凌城受过的伤还未愈合,这一下跟头直接栽到家。

    颜烈也知自己再无活路,临死之前很干脆地引爆了神魂。

    不过白虎也在来讯中说到,海勒古这回也是赚大发了,颜烈一身气血至少被他吸走了大半。魃的进阶除了像普通修仙者那样采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以外,还有一条捷径就是吸**血。被害者的等阶越高,对它的补益就越大。海勒古吸掉神境的精血进补,修为当然要突飞猛进,因此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躲去哪里炼化了。

    连宁小闲都觉得稀奇:“海勒古终于投入战场了。”

    长天也皱起长眉。海勒古一直陪在柳青璃身边,笑看大陆风云。他是神境中的另类,几乎不渴求信仰之力供奉己身,因此不需要大量信民,也不需要广阔的地盘,可以说和蛮人毫无冲突。

    这回,他怎会插手战争事务?是天道的授意吗?

    天道当然希望仙宗在这次泛大陆之战中领先、胜出。不过单纯这个理由,并不能让宁小闲信服。海勒古的出手一定有其深意。

    长天将白虎的讯息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忽然道:“这上面说道,颜烈自爆了神魂,我竟无感觉。”

    引爆神魂对任何一个修仙者来说,都是最极端、威力最大的手段。宁小闲昔日在白玉京内抢夺南明离火剑,阴九幽的手下引爆神魂都将她炸得站立不稳、身受重伤,而那时她的对手连大乘期修为都不到。神境自爆,造成的动荡又该有多大?

    至少,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大乘期以上的修仙者都应该感受到天地气机的剧变。如果套用宁小闲的经验,神境自爆的威力,至少比核爆要上好几个档次。这等终极力量的谢幕之战,莫说是她了,却连长天都无感,岂非怪哉?

    又过不久,三名神境大战的进一步情报也送到了长天案上,其中就包括了一枚对战斗地点场景完全摄录的蜃珠。

    从蜃珠幻出的实况来看,三人的战斗发生在一处山脉当中。从高空往下看,莽莽山林到处都是人为砸出来的巨大坑洞,焦土和兀自燃烧的林木比比皆是。

    不过最大的一处深坑面积几乎和原来的中京相仿佛,边缘呈现放射性爆炸遗迹,显然这就是颜烈自爆的所在。

    长天却盯着它直皱眉:“不对。”

    不是坑洞太大,而是太小。他指着幻象当中的深坑边缘道:“如果是我们这个量级的神境自爆……”话未说完,宁小闲就捂住他的嘴,呸呸了两声:“晦气啊。你会不会说话的!”

    长天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她痛呼缩手,却听这人淡淡说了句:“胡闹。”

    “……爆炸产生的余波也足以让周围的三个大州寸草不生了。”他不受她干扰,下文和方才无缝衔接,“但是从画面来看,连这座森林都未被完全摧毁,可见爆炸的威力受到了控制。”

    对于周围生灵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可是莫名减弱的神境自爆,加上海勒古的突兀参战……宁小闲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赌五毛,天道又在捣鬼了。”

    对于这么明显的变化,怀柔上人和白虎处于爆炸最中心,只可能比他们体会更深。可是白虎发来的讯息,只字不提。

    这两个家伙,和海勒古达成了什么协议吗?神境心性何等高傲,能让他们三缄其口的,除了天道以外宁小闲想不出第二人选了。

    她憋气道:“真想把言先生或者月娥抓来逼问一番。”上一回言先生在奇凌城内突然找上她,自告奋勇地帮忙,后面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果然他和月娥混得太久,沾染了越来越多坏毛病了呀。

    长天摇头:“这两人此时绝不会出现的。”

    摩诘天失去一名神境,立志报复。阴生涯不惜血本派出大军,四处征伐,中北部一时硝烟弥漫,战况还远远超过了中部地区。怀柔上人和白虎麾下的仙宗、军团一齐投入战斗,抵抗摩诘天的入侵。

    谁都知道,摩诘天这一回挟怒火以攻城,势若疯虎,干的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买卖。修仙者只要挺过最初几波进攻,后面就能扭转战局了。

    因此,白虎的传讯后面很干脆地变成了求援。

    战盟也没有坐视不理,很干脆地抽调了四十万大军北上支援,抄的近道就是乌顶山脉,唔,现在应该唤作乌顶湖了。鸣沙河放水两个多月,乌顶山湖水位已高,湖面异常宽广,放眼望去波光粼粼,平滑如镜。

第2442章

    这是一种奇妙的视感,海眼中似乎自有一个世界,那里的距离概念与现实完全不同。

    然后,金色的骨头就消失了。

    它撑过的时间比熔岩更久,因此宁小闲是眼睁睁看着它被迅速分解的,这过程前后不超过五秒钟。

    海眼之中,比奔腾的地火还要凶险百倍不止!宁小闲喃喃道:“你放进去的是什么?”金色的骨头,那它的主人生前道行绝不会差了。

    “尸陀舍原身抽出来的指骨。”尸陀舍原为饿鬼道鬼王,在广成宫与长天一战以后身首异处,连魂魄都被抓取,因此其尸首落在长天手中。

    神境浑身都是宝,宁小闲也不知道长天将它挪作何用。除非玄武和怀柔上人,其他神境身上最坚硬的部分一定是骨骼。可是这截神境的指骨落进去,连个响声都没有就被化干净了。要知道尸陀舍出身饿鬼道,那里的环境仅次于炼狱,远比人间严苛千百倍都不止,因此他的身体强度远胜于普通神境。

    连尸陀舍的坚骨都捱不住,可见这海眼的虚无之力有多厉害。宁小闲倒抽一口冷气:“这可如何是好?”长天的巴蛇真身虽然厉害,却还未脱离神境范畴,他在里面又能坚持多久呢?这问题她不想知道答案,因为她根本不想让丈夫亲自去试呵!

    知难而退就不是宁小闲了,她眼珠子一转就有新念头了:“不若找怀柔上人来?”

    长天摇头:“恐怕……也不成。”

    对丈夫的判断,她是十二万分确信的。他既说不行,那就一定不行。宁小闲微感沮丧之余,对海眼的凶险程度又有了新认知。

    连怀柔上人的真身来都不成,那可是屹立极北之地,经受了千年万风刀霜剑的顽石啊。

    长天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随手一指底下的岩浆:“你忘了它们的固态。”

    确……确实,岩浆冷却下来岂非就是坚岩了。从本质上说,它和怀柔上人倒很相似呢。

    丝丝缕缕鸿蒙元气在她面前飘来荡去,能看着却捞不着,她不死心呵。

    长天见她急得小狗一般在他身边乱转,哪怕心情凝重也不由得好笑:“稍安勿躁,你就不想想我们怎会突然来了这里,突然见着了蛮人都无缘一面的鸿蒙元气?”

    “我知道啊,事出反常必有妖。”宁小闲耸了耸肩,她又不是往地上撒一把谷粒就会上钩的小麻雀,这事情思来想去就是不对劲儿,“可难道是蛮祖将我们引到这里来吗?恐怕他还没有那般神通广大。再说,我不信他敢将鸿蒙元气袒在我们面前,万一你取走了……”那家伙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

    “未必是蛮祖了。”长天沉吟,眼中金光闪烁。然而如果不是蛮祖的话,还有谁能这样神通广大,将他们指引至天外世界的鸿蒙元气所在地?

    宁小闲忽然道:“首先要弄清楚,这一次天隙到底开在了哪里罢?”

    “从南赡部洲的经验推断,天道的试验场本该严丝合缝地密闭,成为既位于大千世界,又独立于天外世界的这样一个独特存在。不过,这个试验场显然遭遇外力强行撕裂。”长天随手指了指上方天穹,那里有个漆黑的大洞,正是两人落下来的通道。

    宁小闲也抬头去看:“当年这一击可实在霸道,直接击穿了整个试验场,土、木、金与火,前后共三层呢。”他们一路走来的通道,正是当年外敌劈开天道试验场留下的裂隙,“而后式微,止步于此。”她指了指眼前的海眼,“恐怕将这里凿开个口子,这一式里蕴藏的力量也终于用尽。”

    天道的试验场是那么好破坏的吗?南赡部洲的归墟埋葬了多少修仙者,怎么从来无人能从外部将它劈开?

    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遥想当年这一击凶悍绝伦的风采,宁小闲都忍不住唏嘘:“蛮祖当真厉害。”

    恐怕还是蛮祖!

    这家伙昔年挑战天外世界的天道,并且真正战而胜之,所以这里若是天外世界的天道亲设的试验场,发出这惊天动地一击的,九成就是蛮祖!

    问题就在于,“蛮祖为何要攻击天道的试验场呢?”

    两强相争,应该将每一分力气都用在刀刃上。他们相信那时的蛮祖要战胜天道也不容易,他怎会另起心思去攻击甚试验场?这就像两军交战时不攻击对方的军事设施,反而执意去砸烂街上的一家游乐场。意义何在?

    长天目光定在了海眼上:“或许,那就是他的目标。”

    那里面除了一片虚无,就是飘荡的鸿蒙元气。天地分开以后,这东西就会自动逃逸,惟机缘巧合才能侥幸保留下来几丝,无论是南赡部洲还是天外世界,存量都是极度稀少。错过了这里,恐怕再也找不着了。“或许他就是劈开试验场,从这里窃走了鸿蒙元气,才最后摸清了天外世界的运行规律,从而破坏两界规则,生生以天隙联通之。”

    “试验场被击破,不再隔绝于人世,所以失去价值被天道遗弃?”宁小闲抚着下巴继续往下推导,“照这样说来,本界天道那时就受了重伤,否则怎不修复这里?”住在老宅里的人还任它屋漏低雨,八成是没钱翻修。连这块试验场都修不好,天道那里恐怕再无余力。

    “引我们到此之人,到底希不希望我们拿到鸿蒙之力?”

    长天忽然道:“不如一试。”

    他往外退开几步,变出真身横卧在熔岩之海上,而后抬起尾巴尖刺入了海眼之中!

    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要动手。鸿蒙元气的诱|惑,不仅是宁小闲抵受不住,他都怦然心动。

    宁小闲屏住了呼吸。

    巴蛇的尾尖异常灵活,甫一刺入海眼就向最近的鸿蒙元气捞去。

    海眼再次展现了它的怪异之处,那感觉就像站在岸上要扎水里的鱼,连光线都被折射,分不清远近。

    这样的伎俩当然瞒不过巴蛇,尾尖快速延伸,眼看离鸿蒙元气仅仅不到千尺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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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9章 条件

    阴九幽面色这才转为凝重:“我的确有一事要你办,并且一定要办妥。”

    穷奇乖乖蹲在宁小闲脚边,不屑道:“想从这里出去,没门儿。穷奇大爷要看守你一万年!”

    阴九幽目光在它身上一转,阴恻恻道:“这三百年来,阴某人承蒙你多加关照了。”

    “哪,哪里!”穷奇本想自谦两句,却被他话中的寒气给憋了回去。它这些年以权泄忿,给这大魔头穿了不止一次小鞋,看来这家伙每件都还记得。

    神境的记忆力,真不是一般的好。

    阴九幽笑了笑:“不若我改个条件,要长天将你熔回重铸?”

    穷奇顿时打了个寒噤。

    阴九幽不提宁小闲,却说长天。它惯有自知之明,跟天下安定比起来,区区一个炉子算什么?要是阴九幽真向长天提这要求作为报复,穷奇百分百有把握——神君大人真会二话不说熔了它!

    所以它赶紧打了个哈哈:“我就是一说罢了,你们商量,你们商量。”

    阴九幽怎会将最重要的机会浪费在它身上?宁小闲笑着看它一眼,转向封魔球道:“我不会放你出去,也不会办令自己难堪之事,你的要求看着提罢。”

    她这话里陷阱和限制不少,什么叫令她难堪之事?这条件本身就极难定义。阴九幽如果诚心想谈判,必然要在这几个字上面做文章,她也好听听对方的真实条件。

    哪知阴九幽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道:“我的要求简单得很——”

    宁小闲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他的下文,忍不住道:“什么?”

    “不可说也。”

    有这样吊人胃口的?她差点儿一巴掌拍到封魔球上,不过这时候阴九幽化出的身影抬手,向上指了指,又摇了摇头。

    上面?上面有什么?

    穷奇阴阳怪气道:“你又想耍什么幺蛾子?”

    宁小闲却若有所思:“上面……天?”

    她明白了阴九幽的意思,遂走出神魔狱,奔行数百里地,找了个就近的天隙钻了过去。

    天隙的另一端,就是天外世界了。

    她这才重新进入神魔狱,对阴九幽道:“说吧。”

    她方才一下读懂了阴九幽的意思:上有天道,不可说也。所以她钻进了天外世界,这里就脱离了南赡部洲天道的管辖范畴,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南赡部洲天道都不会知晓。

    不过她面色沉凝,没有一点笑容。因为阴九幽的举止也表明了,他提出的条件会与天道相悖。

    这绝对是任何一个修仙者都避之惟恐不及之事。

    “无论阴九灵要做什么,阻止她就是。”

    宁小闲还道他要提甚刁钻已极的条件,话题一下拐到阴九灵身上,连她都有些猝不及防,微微一怔才问:“为何?她要作甚?”

    “我也不知。”他摇了摇头,“她去世太早,进入地府却又太晚。我重新得她音讯也是脱出广成宫玉笏峰之后的事了。”

    宁小闲望他一眼,挑眉,意思却很明显了。

    阴九幽果然很自觉道:“我了解她至深,她自幼性喜冒险,又从来义无反顾,因此常要吃苦。”说到这里也不知勾起什么回忆,轻叹一声。宁小闲从他面上居然看出两分怅惘,“和天道交易,没有好下场。只怕这回她要把自己陷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前阵子中京覆灭,他也听穷奇对着他阴阳怪气地说了全过程。阴九灵为迫神山现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见所图者甚大。但凡涉及天下,连巴蛇这样的大能都觉力有不逮,她现在不过是仙人境,怕不要在未来的血雨腥风中粉身碎骨?

    他声音中终于流露罕见的真情:“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又深陷囹圄,救她不得,因此要你和长天出手。为表诚意,我可以先拿信物与你,令大黑天出兵。然,长天必要起誓,阻止阴九灵之余还要保她性命周全!”

    宁小闲目光一瞬不瞬紧盯住他,似在评估他话里真假,好一会儿才道:“她已经不是阴九灵了,她唤作柳青璃,恐怕连你都不再记得。”

    阴九幽耸了耸肩,浑不在意:“唤作什么都好,她还是我妹妹。我也只有这一个妹妹。”

    这家伙最擅于作贱人心,他的话当真可信?对上这个级数的高手,宁小闲却不能轻易答允,只对他道:“此事要紧,我要与长天商量。”

    阴九幽点了点头,身形重化作虚影,飘荡开来,再无声响。

    宁小闲不敢耽误,这天夜里就将此事与长天说了,当然,是在天道监听不到的情境下。后者面色凝重,一时沉吟不语。

    阴九幽也真是好本事,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将他们直接推到天道的对立面去!阴九灵奉天命行事,他们若去阻止,就是直接与天道为敌了。

    现在他们与蛮族开战已经自顾不暇,难道还要招惹天道,连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都要刨掉吗?对付蛮人,众修仙者还能众志成城;对付天道,那么他们是不是转眼就要变作全天下修仙者的共同敌人?如他们将这两边都得罪了,天下之大,安有立锥之地?

    可是不答应阴九幽的条件,就等不来大黑天的援军,南赡部洲更加前途难测。再者,长天二人都明白,天道这一回将天地当作熔炉,万物生灵为柴薪,一并投入战火中熔炼,恐怕未必安的什么好心。他们难道真要老实替天道流血流汗卖命?

    长天目光闪动,思虑良久,终于低低说了几句话。

    所以第二天一早,宁小闲重新返回神魔狱去见阴九幽时,问他的问题就是:

    “就算我们能答应你,也寻不到阴九灵。你可知她下落?”天道对于阴九灵的庇护若有若无,令她行踪飘忽不定,连隐流、奉天府都追踪不到。寻不到阴九灵,谈何覆约?

    阴九幽这才睁眼,紧紧盯着她。毫无疑问,对方也在试探他是否真地知道阴九灵的下落,否则这份协议还未签定之前就要作废,根本不可能生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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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