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4章 难防
林瑞不停地打呵欠,却没人劝他去睡,这一晚,家人都要守岁到半夜。
他一直偷眼去瞅长天,跟着姐姐回家这个男人看起有点吓人,又很神秘,反倒他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想了想,突然跑上楼,拿了个本子踢踢跶跶又下来了,站到长天面前,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
“叔叔。”
“……”长天额角青筋冒起。这小子唤宁小闲姐姐,却叫他叔叔吗,他看起来有这么老?
可是这孩子毫不怯懦地与他对视,连喊了两声:“叔叔,叔叔!”
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长天只恐他一直叫下去,只得应道:“什么事?”
林瑞将本子铺在他面前,很认真道:“这些题我不会,你能帮我吗?”
本子上面两个大字:“数学”,可是翻开来,长天顿时一头黑线。
若说里面的字,他还勉强认得,可是夹杂在文字当中那些又细又圆的符号,他可从来没见过。
这是本世界凡人所用的记数符号?
他看看林瑞,林瑞也正看向他。一大一小,两人相顾无言。
十息过去了。
二十息过去了。
然后是五十息。
场中的气氛很奇怪,两人静默太久,连林青洋都往这里看了几眼。
长天身上的气势骇人,林瑞一直不敢多说,这时却也忍不住道:“叔叔帮我吧。老师说今年的题都不难的。”
布置给小孩做的题,能有多难?可是首先,他要能看得懂!
“把你的书拿过来。”
林瑞不知他欲何为,还是奔上楼拿了课本下来。长天接过,信手哗啦啦翻动起来。
这个时候,宁小闲从厨房里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愕然。
她将打湿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骂道:“小猴精,又想让人帮你代做寒假作业?”不动声色要将本子拿走,“说过多少遍了,自己的事要自己做!”开什么玩笑,长天怎会认识阿拉伯数字。
真是千防万防,小鬼难防,这一下险些穿帮。
长天突然道:“不用。”按住了她的柔荑。他的手大,这一下就将她雪白的小手整个儿包住了。
林青洋在旁边看得眼皮一跳。
宁小闲茫然收回了手,只听长天对表弟道:“我说,你写。三十,七十五,二十七……”手指在本子空格上,一连串念下去。
“慢点、慢点!”林瑞大喜,赶紧拿了笔来,按照他报的数字填空。
那些题目浅显得很,长天顺手就教他做好了。宁小闲立在一边直挑眉,知道丈夫方才翻看课本,其实是用神念扫视过好几回了,那一点儿浅显的数理,他不消两息的功夫就能看懂,只是从未写过那些奇特的数字,因此自己坚决不动手。
钱少芬走过来狠狠揪着儿子的耳朵:“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找枪手写作业,还是咱家客人,你皮又痒了。”
林瑞一边哇哇叫唤,一边对长天道:“还有最后一题,好人做到底……”
宁小闲只想速了,抄起本子看了两眼,随手填了个数字又丢还给他:“好了。”
林瑞不乐意了:“姐姐敷衍我,胡乱填的。”
宁小闲冷笑:“你再说一遍?”
每次她这般笑,下一秒拳头就落下来,林瑞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只听长天道:“她填得没错。只是你这题……”抄起本子看了两眼。
上面写着:ab两人相距一百米,同时向着对方走去。有一只狗在两人中间奔跑,遇到a以后就回头去找b,遇到b又回头去找a。问两人相遇以后,狗一共跑了多少米?
长天皱眉:“这狗疯了么?”
林瑞立刻瞪大了眼:“对啊对啊,我也是跟老师这么说的。疯狗会乱咬人的,这两人要是受伤怎么办?可是老师骂我乱讲话。”哎呀可算找到知音了,他现在好喜欢叔叔。
“好了,你作业全完事了,可以玩了。”宁小闲揉了揉太阳穴,“正好雨停了,陪我们外头再放些烟火。”
林瑞的眼睛一下变得雪亮。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这些奇巧物事,只不过老妈说不安全,向来不许他多玩。现在扯着姐姐的虎皮当大旗,他可算有靠山了。他转向老妈:“我真的可以出门吗,和姐姐一起?”
时日特殊,钱少芬也不管他,挥手放行了。
这小子赶紧卷了家里的烟花,拽着宁小闲就出门去了。反正那个好看叔叔一定会自动跟上来的,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雨的确停了好久,他们走到大门边,林瑞郑而重之地跨了出去。宁小闲在他脑门儿上扣个爆栗:“又玩什么幺蛾子?”
“痛!”林瑞摸着脑袋道,“原本放学回家以后,妈妈就不让我再出这个门槛了。”
“为什么?”她无端想到门槛和窗台下面的灰盐粉。
“妈妈说,晚上外面很危险。还说,如果哪一天看到你站在门外了,让我一定不要走出这个门槛,一定要大声喊他们下来。”
宁小闲嘴角的笑容一下僵住。
原来如此。
舅妈是怕她死了之后,像邻居家早夭的孩子一样变作鬼回来寻亲吗?
难怪林瑞第一眼看到她,明明满腹喜悦却不敢奔出来相认;难怪舅妈看到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得直接晕倒。
原来在亲人心里,她早就已经死了啊。
就在这时,腰上一暖,却是长天伸手环住了她的细腰,轻声道:“岂非正中你下怀?仙凡有别,你原本只是回来道别的。”她这一趟回来,本就为了却尘缘、解开心结。在他看来,这些凡间的情感都应该摒弃了。
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宁小闲暗自一叹,点了点头。当她死了也好,这样在她离开之后,他们也不须再挂念了。
这厢林瑞已经自行点着了炮仗,一个一个放上天去。这时候大概城中其他人家也在放烟火,半空中光花大作,将夜幕都映得通亮。
宁小闲想了想,问他:“舅妈最近还去庙里进香吗?”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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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5-1976章 救援
“去得少了呢。”林瑞头也不回,“妈妈改去海边一个小房子里了,说那里面住了个好厉害的人,上个月少说去了三次,也带我去了一次。”
舅妈笃信几十年,怎么会轻易改了信仰?“长什么模样?”
“男的,看起来四十多岁。我偷偷看到他给妈妈东西,然后妈妈给他好多钱。”
“给钱?”宁小闲沉吟,舅妈生性可没有那么大方,就算去庙里添香油,也是几块、十几块钱地给,哪会一下就出去“好多”?“他怎么个厉害法?”
“不知道。”
“舅舅知道这事儿吗?”
“不晓得爸爸知道不知道。”林瑞耸了耸肩,划火柴的手一歪,火星子掉到了地上的炮仗堆里。
有个二踢脚的引信特别短,一下就被点燃。林瑞想伸手捏熄,却来不及了。
二踢脚原本就是依靠底火爆炸的力量冲天而起,这时砰地一声大响,往上蹿出,所取的方向,好巧不巧就是林瑞的左眼!
这东西上天之后还要爆炸的,并且威力不小,方圆二十里内都能听闻。林瑞要是被冲个正着,整张脸都会被炸烂。
他年纪再小,也知道被这东西炸着了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根本躲不过,眼前红光一闪,他只来得及一闭眼。
就在此时,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它一把抓住,收了回去。
林瑞就听到“轰”地一响,震得他眉毛都是一紧。
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就连这爆炸声听起来都有些沉闷。
他左眼张开一条细缝,直觉脸上好像安然无恙,这才睁大双眼看去,发现长天正在拍掌,抖落满手的红纸屑。
“叔叔……”他发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你还好吧!”
长天“嗯”了一声。
那东西震天响一般,炸在手上怎么可能没事。林瑞冲上去抓着他的手,掰开来一看——
长天的手很漂亮,肤色如玉,指节有力,手指修长。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掌心果然完好,皮肤连一点点划痕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林瑞眨了眨眼。
二踢脚乃是因为它会前后连爆两下而得名,林青洋夫妇在房子里也听到动静,只觉这两声根本不从天上传来,倒好像爆在自家门庭,这时就从窗里探头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长天淡淡道:“哑炮。”
钱少芬冲儿子喊了声:“早跟你说了别玩这个,多危险哪!”
林瑞不服气,顶了几句,也就将这事忘到脑后了。
又过不久,时钟指针终于指向了零点整。
大年初一,终于到了。
外头立刻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那是其他人家庆祝全新一年的到来。
宁小闲也站了起来,先将剥下来的蚶壳都拿去洗净,才将它们交给林瑞道:“收好了。”
后者正等着呢,笑嘻嘻收了。长天侧首:“这是作甚?”
“古人以贝壳为货币,因此年夜饭上吃血蚶,就象征来年赚大钱,这东西也叫‘蚶壳钱’。”宁小闲笑道,“它还有别的用途,晚点你就知道啦。”此时已到大年初一,可以打扫头天晚上的残羹剩菜了。她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盆都收拾起来,端回厨房。
碗筷才洗到一半,天上闪过几记惊雷,随后雨水重来,这一回却是狂风暴雨齐至,几记闪电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她头也不回,即感知身后有人靠近,不由笑道:“那小猴子没再为难你吧?”
后面果然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环着她的腰,长天的声音近而低沉,就在她耳边响起:“没,就是你舅舅盘问不休。”声音里满是无奈。
她轻笑出声。
哪怕风雨交加,她也能听到客厅里面传出来的动静。方才长天和舅舅看起来谈洽融融,后者又趁机夹进去几个问题,其中就问到长天的家世。他也不傻,外甥女对这男人有心,他就要问得清楚细致些。
结果长天一句“早年父母双亡”让他呆怔了好久。
那其实也是实话。可是从少年至今,长天向来只有盘审他人的份儿,何尝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被人穷根究底、追问不休。
宁小闲只得真心实意说一句:“辛苦你了。”若非为了她,高傲如他又怎甘心来这里受一家子凡人的闲气?
他紧贴在她身后,薄唇沿着她的耳廓轻轻往下移动,在雪白优美的脖颈上轻轻咬噬:“说的是,你要怎么补偿我?”
她后背蹿上一阵酥麻,连碗都险些拿不稳,赶紧定了定神:“别闹,敞着门呢……”厨房离客厅十余丈,可是平素从不关门。
长天也知道此刻时机不对,只得先占些便宜解馋。宁小闲被他纠缠得无法,伸手在他挺直的鼻子上一刮:“就不知道帮忙干活么?”
她手上带着的泡沫沾到他身上,长天手一松,她趁机挣了出来,将干布塞进他手里,又把洗好的碗递给他。
他顺手接了,一只一只拭干,摞到桌上。
这些百姓寻常事,他以前从未做过。
老宅的厨房不小,林青洋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两人并肩而立,喁喁低语,看起来是那般亲密无间,就算彼此之间还隔着些距离,外人却再也插足不得了。
唉,小姑娘长大了。他在心里低低喟叹一声,顺手敲了敲一边的门板提醒这两人:“夜深了,该睡了。”
华夏南北习俗差距甚大,北方有守岁到天明的习惯;南方嘛,过了子时就可以睡觉了。他转向长天:“今晚要委屈常先生住小瑞的房间了,那孩子和我们一起睡。”
长天侧身颌首:“叨扰了。”
“哪里哪里,晚安!”林青洋也是客客气气,心中却奇怪,这男人看着岁数不大,说话偏这么文绉绉地。
等见到户型和格局,长天就知道这位名义上的娘舅还是防着自己一手。林青洋夫妇的卧室在二楼,宁小闲和林瑞的房间同在三楼,不过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中间还隔着小客厅和杂物间,距离至少有十三、四米。
第1982章
宁小闲一竖大拇指:“还是舅舅有眼光,这是二百岁的犀牛角制成的猪罐,血纹极少,黑中带黄花。放在床头有收镇心神、止惊安眠的作用。小猪的双眼是用彩虹眼黑曜石制作的,可以避邪镇宅、挡煞消病祛晦。”
林青洋手指顿时一抖,这么个不起眼的罐子居然也是犀角的,嵌在上面的宝石怎么听起来更名贵!再看盒子里余下的,则是各式珍贵的药物和食材,譬如花胶、藏红花、松茸等等。
药材且不提,只那一方田黄和翡翠组件加起来,身价怕不已经是数百万了?若是对方拎些糖果礼饼来,他还能收,这么贵重的礼他摸着都觉烫手,哪里敢要?当下双手连摆,就要坚定拒绝。
长天早看出他是个明白人,不会被重金冲昏头脑,不待他把话说出来,已经将合盖“啪”地一声合上,笑道:“险些忘了,最重要之物还未拿出来。”
还有东西?林青洋微惊,正色道:“常先生,无功不受禄,你拿出来的东西虽好,却不该是我得的……”
话未说完,长天已自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倾在桌上,里面滚出来一颗黑色丸丹,滴溜溜打了两个转儿。
他向来不喜拖泥带水,此刻还要强压住自己的不耐烦。堂堂神君给凡人送东西,对方还要推三阻四,若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会遇上这种事,他铁定一巴掌将那人扇进无尽海眼去。
这种万年不遇的奇葩际遇居然让他赶上了。
谁让他在位份上硬是低人一辈?
林青洋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送礼带着满面冷煞,这一笑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更何况这男子言辞中有一种令人不敢不从的的意味,显然身居高位已久,日积月累养出这样的气魄来。这个时候,他倒相信这是哪个贵胄世家里出来的人。
这时林家夫妇都明白,对方是中意自家的女孩,才会甫一照面就送上这样的厚礼。正因如此,林青洋才满身不自在,又着意这样的贵人硬是送礼,自己不收,恐怕反受其害,正犹豫间,就听长天道:“小闲说,你颈椎和腰椎有疾,长年疼痛,病情加剧时卧床不起,又时常头晕目眩,可对?”
林青洋的确有腰脱的毛病,也就是腰椎间盘突出,颈椎则是长出骨刺,压迫神经,一发作起来确是苦不堪言。这两样都是职业病,手术成功的机率不大,就算做好了,也不排除过几年又复长出来,所以虽然不是致命的毛病,却也称得上是附骨之蛆般的顽疾,困扰他多年。
他不意长天提起这个,一怔之下点了点头。
“好,我与你打个赌。”长天指了指桌上的药丸,“你服下此丸,三天后若是病愈,就将这些礼物都收下;若然顽疾依旧,我转身便走,从此再也不来。”
林青洋明白,虽然赌约未提到,可是收下这些礼物,即是赞同这个男人和外甥女交往了。
若是不收,对方都将条件开得如此优渥了,用盛情难却来形容都不为过。横竖都是自己占便宜,再往外推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说腰脱这种毛病怎可能通过吃药治好?增生就是增生,除了手术别无他法。到时候药丸不生效,自己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掉厚礼,不要伤了彼此和气。
有形无形中,他已经不想得罪这个男人了。所以林青洋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得点头:“好吧,常先生的好意我不能再推辞了。不过这药丸子是哪里来的?”
见到攻艰成功,长天这才微微展颜:“你忘了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这是新研制出来的方子,还未大面积入市,但在临床试验上收效很好。至于其中药物配比,恕不相告。”
怪不得就一个孤零零的瓶子拿出来,没包装也没有药监局的批号。林青洋想了想,外甥女就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既有心追求,也不至于谋自己性命,再说民间的土方偏方、推拿针炙,他还试得少了么?于是他举起药丸打量两眼,迟疑道:“直接吞服么?”
宁小闲端了一杯温水给他:“吞吧。”林青洋对她还是信任有加,一仰脖吞了,才听到她继续说下去,“今晚应该会疼得更厉害,舅舅可能要卧床,明天开始好转,后天基本康愈。嗯,大概就是这个节奏。”
“疼得更厉害?”
“是的,药力疏通过程中会更感疼痛。”这丹药是她考虑到舅舅是肉|身凡胎,特地降低了药效配制的,否则按照给修仙者服用的强度来制,恐怕林青洋一个回合就痛晕了过去,当然康复效果也要往后多拖几天,这可不就是“新研发”?
只要病能好,区区一晚上疼痛算什么?林青洋道了谢,脸色也好看多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么送礼人呢?
宁小闲也是会心一笑,知道长天的策略收效了。他早算准了对方不肯收这样的重礼,舅舅活过的年头还没有他千分之一多,若是斗心眼儿,哪里是他对手?姜是老的辣这句话真是再准秤不过。
这时她忽然听到些许动静,往楼下一瞥,回头喊一声:“姨来了。”
钱少芬连连皱眉:“今年怎么来得这样早?”
宁小闲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这时就道:“姨戴的一个南红玉牌,很漂亮呢。”
所谓“南红”,其实指的是南红玛瑙,古称”赤玉”,质地细腻油润,佩之养心养血,然而产量稀少,近代之前就已经被开采一空,所以价格不菲。
钱少芬哦了一声,宁小闲从她眼中望见了羡慕之色,伸手一指礼盒中的翡翠套件:“舅妈,把那几样戴上,包准您比她漂亮大气十倍。”
钱少芬顿时犹豫了:“可是,可是你们刚打了赌,还没兑现……”长天和林青洋的赌约才刚生效,按理说,在药物生效之前,这套东西还不是她的。
她姐妹二人感情甚笃,只是有一点:姐姐钱少君早年嫁给富商,经济上一直比较宽绰,经常就拿自己的衣物首饰送给手头相对拮据的妹妹。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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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3章
有个热情洋溢的、特别喜欢让你捡她旧东西的亲戚也是很烦人的,也怪不得钱少芬这时对翡翠套件尤为渴望。
宁小闲抿嘴一笑:“您就当是借用吧,长天必不会介意。”伸手取了镯子,替舅妈戴上,再赞叹一句,“真好看。”
这东西看着好看,戴上去更好看,钱少芬伸手抚了抚,真是不想再拿下来了。
林青洋知道她的心结,再看她这副模样,心下也有些愧疚,只得低声对长天道:“不好意思。”
长天一笑不语。
有道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钱少芬既拿了他的东西,林青洋对长天的态度自然就和煦了很多。这时钱少芬轻咳一声,指了指楼上:“丫头,还不去换衣服,要穿这睡衣见客么?”
宁小闲笑嘻嘻地,拉着长天回楼上了。
才进了房间,他就反手锁了门,将她按在门板上。她只觉眼前阴影笼罩,红唇已经被他咬住了,细细咂吮。
这个吻悠长缠|绵,倒仿佛两人相恋不久,只是到了后头,仅这么唇舌相依,就勾起了满腹绮念。
长天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这里没有客栈?”在这破楼里,什么也做不了。
“有。”她被亲得迷糊,脑袋居然还能自行运转,“就是过年不开门。”县城里的旅馆,过年期间还照常营业的不多。
“无妨。”这世上还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对了,我们……没有身份证。”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那又是什么东西?他浑身都难受得紧,在她身上蹭几下也消不了火,“最近的一家在哪?”
“往西走三百丈,大街上……”楼下突然有些响动,她答到这里突然清醒,“咦,楼下好像有……”
“嗯。”长天也沉下了脸,因为明白暂时还不能离开,“有脏东西靠近了。”打乱他的好事,这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这时候,林氏夫妇也出门去迎客人。钱少芬的姐姐长得白净,保养得当,年过四旬但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不过左手拐一个男孩,年龄尚幼,虽然打扮得整齐可爱,可是面色发青,身体瘦弱。
见到果然是钱少君母子到来,林青洋暗奇:“那丫头眼力这般好使了?”从宁小闲发现钱少君,一直到对方敲门,间隔了几十息,那几乎是钱少君走到拐角外头她就发现了。理论上来说,这真的不太可能,因为人的视线会被高墙遮挡。
不过毕竟只是件小事,这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两人才靠近林宅,男孩就弯腰咳嗽起来,声如连珠,一下接一下,几乎连气都喘不上,面色更是泛起一阵阵潮红。
钱少君自然慌了手脚,赶紧自手提包里取药。林青洋见状,自家里取了杯温水出来,让孩子配服了药物。
宁小闲凭窗而立,望见这对母子后先是秀眉一挑,见着她手里的药更是轻咦一声,对长天道:“神君大人,先收了你的威风呗,不然这孩子还要吃苦。”
长天不答,浑身气势蓦地一收,属于巴蛇的神威顿时消失不见。
宅外的孩子这才咳声渐缓,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咳了那么久,眼泪都出来了,母亲替他擦了脸,低声道:“还能走吗?”
孩子点了点头,钱少君才带着他进了林宅。
楼上宁小闲给长天解说道:“这是姨家的孩子,从小体弱,患有严重哮喘,四处寻医问药无果,好几次险些没了。”钱少君的日子过得舒坦,只有孩子的病情始终让她忧心。她与丈夫只育有一子,这男孩就是她的命根子。宁小闲顿了一顿,“现在看来,还没那么简单呢。”
钱少君进了林宅,先和妹妹、妹婿互相拜了年,随后掏出个大红包递给林瑞。几人寒喧了几句,钱少芬问道:“姐夫呢?”
“昨晚回来陪我们娘俩吃了年夜饭,今儿一早就打飞的走了,说是有事儿。”钱少君叹了口气,“为了赚这两毛钱,年都没法好好过了。我还是羡慕你俩,清闲自在,总能长相厮守。”
楼上,宁小闲听得撇了撇嘴。
钱少君话头一转,问妹妹:“你最近心情如何,可还是夜里惊悸?”
惊悸?舅妈居然有夜里惊悸的毛病?宁小闲微微皱眉,不过林青洋在旁边也不吱声,看样子是知道妻子的毛病。
钱少芬笑了:“好多了,我听你的话,也去找了李师,他的东西的确有效。”
林青洋听到这里却不悦道:“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你们少信为妙。”
钱少君嘿了一声:“怎么能说神神叨叨,小滔的病情就是他帮着抑住的。孩子都拣回一条命,我能不信吗?”这孩子是她心尖尖上的肉,这且不说,有了小滔,她和丈夫的关系才能巩固。
林青洋淡淡道:“既如此,他怎不帮你治好?”
钱少芬眼看丈夫和姐姐要吵起来,赶紧做和事佬:“诶,诶,也不是治不好,李师说了,需要一点时间。这病是经年累月积下来的,要治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奏效的。”
钱少君描得弯弯的一双眉扬起来又低下去:“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可惜李师要走了,我今天还找他多配了两包药粉。”
钱少芬一怔:“要走了,为什么?”
“不知道。”钱少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一大早去找他拿药,看见他行色匆匆,像是准备搬走。我问他,他又否认。嘿嘿,怎么瞒得过我的眼?他家都收拾得一干二净,拎包可以走人了。”她望向妹妹,“你要不要找他再拿点药?”
“不用了,我心悸的毛病已经好了。”心病还得心药医,她现在舒坦多了。
“不找就不找吧,还能省点钱。既然这样——”钱少君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串浅绿色的手珠,“这串葡萄石手珠是我从乾得寺求来的,有高人亲自开光过,你拿去戴,能够安神解惊。”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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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4章 痨病
宁小闲知道,所谓葡萄石,即是绿碧榴,通常出现在火成岩的空洞中,有时也附著在钟乳石上,上好的葡萄石可以称作宝石,透明或者半透明如果冻,的确很像葡萄。
不过出乎钱少君意料的是,这回妹妹却缓缓摇头道:“不用,我有。”
“有?”
钱少芬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枣茶给她,手一抬,袖子滑下去,腕上一抹翠绿映入了钱少君的眼帘。
“这镯子!”她立刻瞪大了眼。
她常年披金戴玉,这点儿鉴宝的眼力还是有的,只看那色泽、那水头,就知道是纯正的帝王翡,妹妹一勾腕,那一泓新绿真正是春水一般的碧波荡漾啊。
这样的好东西,她也只收了尾指指甲盖大小的一枚,平时锁在保险箱里,去见重要客人才拿出来撑一撑场面的,怎及得上妹妹腕上这个?那至少是比拳头还大的原石上解下来的!
林青洋夫妇毕竟接触珠宝不多,否则就不会对长天拿出来的东西只作几百万的估价了。其实临行之前,宁小闲和长天就已经计议好了,送给舅舅和舅妈的礼物有讲究,简单来说一字就足以概括了:
俗。
越俗气的东西,民众的接受度越高,像金银珠宝这些东西,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它值钱。可要是换了高阶灵石、法宝、神物,凡人哪里认得出来,说不定当废品一样处理掉了。要送礼给别人,拿出手的一定要人能认得出、知道身价的。
钱少君却是个识货的,这时喃喃道:“小芬,这个你哪,哪里弄来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钱少芬不知要费多大功夫才能维持表面那端庄矜持的笑容,林青洋却看得出,妻子连眼角鱼尾纹都舒展开来了,“是小闲带回来送我的。”这么说也没错罢?是闲丫头带回来的男人送的,那和闲丫头自己送的有什么分别?
宁小闲听到这里,忍不住捂嘴。金钱开道这一招,果然放之四海都好使,现在舅妈就不把她和长天分开来算了。长天见她笑不可支,杏眼眯起来,像极了偷腥的小猫,忍不住低头去亲她双眼。
宁小闲躲来躲去,还是逃不过眼皮上传来的点点温热。两人正玩闹间,又听楼下钱少君倒抽一口冷气:“谁,你说的是小闲?”都是常往来的亲戚,她当然知道林家小姑娘两个月前丢了,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回来,八成是没了。现在再看妹妹这么说话,莫不成是受惊过度,半疯癫了?
她下意识去看林青洋,只见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钱少芬终于抑不住眼中得色,笑得畅快:“可不就是我家囡儿回来了!哎呀她昨儿下午才到家,这会儿累得睡不醒。你等着,我去叫她。”转身噔噔噔就上楼了,把满面愕色的钱少君扔在身后。
宁小闲趁势将丈夫推开,果然舅妈下一刻就推门进来,见到长天在她房里也不怎样惊讶,只道:“你要是不想下去,我自己应付你姨也行。”
“这就来。”她飞快梳好一个公主头,身上的霓裳早变作了荷叶领的长款大红色毛衣,一直掩到膝盖,配着黑白条纹的打底裤,足踩黑色圆头小皮鞋,看起来像个漂亮的布偶娃娃,面庞也更加稚气萌嫩,看上去年纪似乎又小了一、两岁。
“你就在上面呆着吧?”她回头看了长天一眼,知道他不喜欢见闲杂人等。神君大人点了点头,于是她牵着舅妈的手走了出去。
长天懒洋洋地目送她背影离去,这小妖女真是擅变,当真有千面风华,偏偏每一面都令他绮念暗生。
听到脚步声,钱少君抬头,果然看到一个活生生、水灵灵的宁小闲,不由得欢喜道:“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可把你舅舅、舅妈急坏了!”待她走到眼前,拉起她的手左顾右盼,“哎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两个月不见,出落得这么好看啦。”
林青洋听到这里不由得暗自点头。是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外甥女这时候可不正是蜕变的年纪?钱少芬却在他身边呶了呶嘴,明白女人有些变化只能由男人引出。
钱少君待要去掏手提包,却犯了难。她以为林家就剩一个孩子,这回就只带了一个红包来。这时宁小闲却自怀里掏出个红纸封,弯腰递给小滔道:“过年好呀。”
孩子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细声细气地道谢,头脑却一阵晕眩!
幸好这时宁小闲拍拍他的脑门儿,一股子柔和的神力递过去,助他头脑恢复清明。她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拂了一拂,仿佛替他掸雪:“身体快快好起来。”
说来也怪,经她这么一掸、一说,小滔突然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仿佛心肺上常年压着的大山一下被搬开,连呼吸都一下子顺畅许多。
在场的几个凡人却不知道,就方才这会儿功夫,宁小闲已经替这男孩驱走了一样要命的物事。
方才她和长天站在楼上时,就感应到有“脏东西”靠近,也即是有鬼蜮之物往这里来了。等她探头看出来,果然望见钱少君挽着儿子走来,而那个瘦弱的男孩背上,却趴着一只痨病鬼!
顾名思义,这是肺痨病人死后变成的鬼,凡人无法望见,但在宁小闲眼里,这只恶鬼也是童子模样,大概生前是幼年就已夭折,看起来肉瘦如柴,头大身小。它在人间活动的时间大概不短,已经成了气候,脑袋有椰子大小,又长出了满嘴钉子般的尖牙,眼珠外凸。
多亏凡人看不见,不然早被它这模样吓哭。
在宁小闲的法眼看来,这东西时常将头部扎进男孩的胸口作啃噬状,当然它吞噬的并不是真实的血肉,而是小滔身上的精气。长久以往,孩子会越来越衰弱,又因为这是痨病鬼作祟,所以小滔最后也会死于肺疾。
她未被送入南赡部洲之前,一直都知道君姨的儿子体弱多病,哮喘常发,却不知道他竟是被人降下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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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7章
钱少芬低声道,“当初那个女人说过,要让你舅康复,你就会消失不见。现在他果然完全好了,那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你真地不见了!”
“我陪着你舅,看他想尽各种办法,又陪他到荔县一遍遍地找你。可是我心里知道,你根本就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啊!”钱少芬捂脸,指缝间又有水滴落下,“这都是因为我!”
难怪舅妈昨天一见到她就直接昏厥,难怪舅妈叮嘱林瑞,万一见到姐姐站在门外千万不要迎上去,因为她比林青洋更加笃定,外甥女已经死了。
宁小闲叹了口气,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茶:“舅妈心悸夜惊,就是因为这个?”
“是。”钱少芬黯然,“你失踪之后,我就时常会想,要是当时没同意那个女人的条件会怎样,青洋会不会死,你会不会还活着?更糟糕的是,后来我一看到青洋,就想起自己做过的选择,他好端端地活着,都是因为我把你交出去了。你,你的死都是因为我一手造成!”说到这里,她终于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连做梦都梦见你回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凶手!你说我怎么还能睡得着觉?”
夜里惊悸,白天自然就昏沉,难怪她觉得舅妈脸色一直不好。宁小闲也知道舅妈在她和舅舅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心里对她却没有多少恨意。眼前这个女人毕竟代替母亲抚养她长大,吃喝不曾短少,就这一点来说,钱少芬已经仁至义尽。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小闲知道自己当初会去南赡部洲完全是自主选择,舅妈同意与否,其实并不起决定性作用。也难怪当初她向月娥提要求,希望家人一生衣食无缺却遭到了月娥的拒绝,原来她早就已经和钱少芬作了交易,也履行了承诺。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连宁小闲自己都未察觉到:
她以人身修妖法,道行越是精深,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就越是疏淡。那不是因为她的性情变得冷漠,而是由于站得高了,眼界自然也就宽广。这些凡人的负面情绪,已经不太能影响到她了。
她轻轻吐气,问出了今次的重点:“所以,舅妈就求助于那个所谓的‘李师’?”
“是。”宁小闲没有安慰钱少芬,但她平淡如水的态度让舅妈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我找了好几家医院看病,都没起色。唉,我自己知道,其实心病还要心药来医,不过这个时候,你君姨就向我推荐了李师。”
李师只是个敬称,“他的真名叫什么?”
“好像叫李璇。他给我吃了第一次药,我回家就能安睡。后面又服了几次,我心悸的毛病居然就渐渐地好了。”
宁小闲反而皱眉:“这么灵验?”这就不太正常了,舅妈说得没错,心病还要心药医,寻常药物解不了。这个姓李的药能迅速生效,只能说明他不走寻常路。“吃了药是什么感觉?”
“唔,就好像心安了许多。”钱少芬搜肠刮肚寻找自己能使用的字眼,“好像愧疚、后悔和痛苦的感觉,减轻了很多。药多吃几次,这些感觉就越淡呢。”
这时长天走了过来,对钱少芬道:“让我看看那药。”
他方才都在楼上,可是这小小宅子里发生的事,怎么瞒得过他的耳目?
钱少芬也没去细想他怎么一来就知道事情始末,倒记得他精通药材,于是掏出一个药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匣子里还有两颗芝麻大小的绿色药粒。长天拿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神念已经探进去仔细扫视,才沉声道:“你已经吃了几颗?”
“四,四颗。”不知为什么,钱少芬面对这男子的时候心里总是虚得很,明明这左右不过是个人,又不是甚会害命的洪水猛兽。
长天将其中一粒捏开来,甚至拈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味道,而后问她:“这人让你吞下的第一粒药丸,不是这个颜色罢?”
“你怎么知道?”钱少芬奇道,“我吃的第一个药粒是红色的。”
长天笑了笑:“果然。你吃的这个东西,称作‘饲灵丸’。”
“饲……”这名字听起来就像饲料,给人吃的东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长天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因为这本就不是喂人的,而是饲养你肚子里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钱少芬一下毛骨悚然,怎么听起来还是个活物?
“你以为第一次吞下去的是什么?”长天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钱少芬只觉他眼神所望之处都隐隐作痛,似乎要将她开膛剖腹,一下瑟缩,“不妨验证一下。”转头对宁小闲道,“怨憎散。”
宁小闲点了点头,返回自己屋中,反锁好门才进入神魔狱,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在钱少芬看来,这东西和透明的玻璃弹珠没什么两样,就是里面封了一缕奇特的黑色烟雾,摇移不定。可若是定睛看去,这缕烟雾凝到玻璃壁上,有时会幻出一张女子面庞,樱桃小口柳叶眉,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面庞扭曲,作出了极仇恨、极愤怒的表情。
钱少芬不由得倒退两步,喃喃道:“这是什么?”
“引子。”长天一把将珠子捏碎,里面的黑烟见风即逃,却哪里逃得出他的掌心?被他神力所缚,在指尖摇摆不定。钱少芬当然不知道,这是上次涂尽冲入金满妍识海斩掉了三尸以后,带出来的残余碎片。“三尸”其实并没有实体,所以他带出来的也只是几缕阴魄残片,被封在水晶球中,以作平时研究之用,称为“怨憎散”,只因为金满妍留下来的负面情绪,以怨、憎居多。
“想把你腹中之物引出来,就得以它为饵。”长天将这缕怨憎散凑近钱少芬面前:“张嘴。”
这个时候,钱少芬已经感觉到事情的走向越发诡异,心中害怕。
第1988章
她犹豫地望了宁小闲一眼,见她冲自己微笑点头,安慰一声“别怕,不疼”。她自来信任外甥女,这才微微张嘴。
过不多时,她就觉得咽喉奇痒,似是有物要从中钻出来,当即作势欲呕。宁小闲像是知道她的不适,伸手在她喉间一点,解除咽肌的痉挛,低声道:“坚持住,别动别说话。”
又过几息,钱少芬觉出舌上有物刺挠。她听从宁小闲要求,动也不动一下,终于眼睁睁看着一样东西自她嘴里爬了出来。
这东西圆不溜丢,像个七星瓢虫,连身形大小也和真瓢虫差不多,只是背部鞘翅上的图案不是可爱的斑点,反倒是个瘆人的骷髅头。并且这东西时实时虚,有时形体宛然,有时完全虚化,只留一点点阴影在现世。
它一爬出原来的容身之所,就振翅往长天掌中飞去,表现得急不可耐。
当然它最后的下场是被长天一握拳就攥住了。
钱少芬眼巴巴望着,不过长天再摊开手掌的时候,掌心一片空荡,连怨憎散带小虫都没了影子。
宁小闲抚了抚她的肩膀:“舅妈,现在什么感觉?”
钱少芬闭目,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喃喃道:“似乎,似乎清晰了很多。”
这话说得无头也无尾,但是宁小闲和长天却都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自己的心思像是重新通彻,连心中的喜、怒、哀、乐,乃至恐惧、害怕、迟疑这些负面情绪,都变得真实起来。
宁小闲笑道:“原来像隔着毛玻璃?”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钱少芬面露踯躅,“就好似我原来的痛苦和疑惧都被隔离出来,令我自己都感受不真切。这虫儿一出来,各种情感又重新归来。”只不过宁小闲安全又健康地站在她面前,她也将往事和盘托出,所以此刻心结解开,已经没有原先那般饱受折磨了。现在困扰她的,只有眼前这理也理不清的一团诡异:“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天只说了两个字:“申屠。”
钱少芬当然还是莫名其妙,不过宁小闲听了这两个字却恍然大悟:“原来是‘申屠’!”她转向舅妈道,“申屠是一种寄居在人身体当中的小虫,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因为它的食物没有实体,所以申屠幼年虽然还有实体,但越是长大,身形也越是转虚,最后完成由实入虚的转化。寄居在您身上这只正在生长,所以身形一直在虚实之间变幻。”
钱少芬脸上变色:“我身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这个鬼东西?难道、难道是……”
“不错。”宁小闲肯定了她的猜想,“那位‘李师’让你服下的红药,就是‘申屠’的虫卵。你要解惊止悸祛心结,这是正常药物无法达到的效果,就算去找心理医生,也要花费漫长时间。想在短时间内摆脱心魔困扰,只能借助于这种旁门左道。”
钱少芬怔怔道:“那照这样看来,李师的东西还是有作用了?”虽然是太恶心了些,毕竟哪个女人也没法接受自己吞下去的东西是这么恶心的虫子。
宁小闲唉了一声:“作用当然是有,只是凡事都要讲个限度。吗|啡可以用于临床医学,可是用得多了却会药物上瘾。又好比借酒浇愁,一时是麻木了,醒后依然痛苦。申屠虽然可以吃掉您想摆脱的负面情绪,可是任它长久地生长下去,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到了最后……”
“到最后它变成贪得无厌,会将宿主所有的情绪都吃掉。到得那时,您对外界就完全无感了,不知喜怒哀乐,不知痛苦惊惧,不独是负面情绪,就连作为人的欢乐也半丝儿感受不到,活得有如行尸走肉。”
钱少芬听得周身冰凉:“这么厉害?”
宁小闲轻叹道:“有的人可以杀人不眨眼,有的人会弃亲生骨肉于不顾,还有的人待其他人无比冷漠,这些可怜人当中,有些就是被申屠侵入了身体,吞噬了正常的情感所致。”她指了指桌上的小绿丸,“这药吃多了,申屠就长得快,多亏那姓李的要离开咱县了,否则您再多找他几次,连舅舅都不想认了。”
其实“申屠”这种虫子,和寄宿在人身上的三尸之一“彭质”是死敌。彭质会令人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者梦寐倒乱,一言以概之,就是七情泛滥、五欲炽旺,而“申屠”却以人的情绪为食,这二者的性质实是相克。
其实“三尸”的存在,很早以前就引人注意了。为了对付这种寄生于己身的阴神,有聪明人就想出了以“申屠”相克的办法,所以其实是有人主动将“申屠”宿养在自己身上的,只不过这种剑走偏锋的法子和饮鸠止渴、养虎为患并没什么区别。
当然,宁小闲不会和钱少芬多提这些秘辛。
钱少芬想象自己与丈夫多年恩爱俱都不存的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那,那现在怎办?”
宁小闲笑道:“不怎么办,这虫还在幼年期,又被捉出来了,您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就没事了。”
她的话中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钱少芬茫然“哦”了一声,看看她,再看看长天,欲言又止。
长天向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钱少芬直到他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转头对宁小闲道:“闲丫头,常先生他……”
宁小闲等着她的下文,不过钱少芬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声,将话又咽了回去。若说她原来对长天是又敬又疑,敬他的财力,疑他的身份和心思,那么现在多半已经转变为又敬又畏了,这是人类面对未知和强大时,都会产生的情绪。
宁小闲却不希望自己家人那么惧怕他,捂嘴笑道:“他也就是比旁人多知道一点儿东西罢了。”抓着舅妈的手,温言道,“舅妈,你心里若还是难受得紧,就帮我个忙吧?”
钱少芬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心怀愧疚,闻言即道:“你说!”
“帮我在舅舅面前,多给长天美言几句。”宁小闲笑嘻嘻道,“您的枕边风最厉害,比我说一千道一万都好使。”
对钱少芬来说,长天助她取出了秘虫“申屠”,于她有恩,可是这男人的背景越神秘、手段越复杂,她就越替宁小闲担忧,这一下踯躅不决,就没有立刻应允。
宁小闲知道她心肠软,软磨硬泡外加撒娇,最后还是拗得钱少芬点了头。
她想了想,突然脸上变色:“对了,少君她也带着儿子在李师……李璇那里看过病,会不会也中了他的妖法?”毕竟姐妹连心,她这里一安定下来,立刻开始担心亲妹妹了。
“李璇给小滔开的方子,都是极普通的药粉,并没有那等神奇的功效。所以小滔若是咳嗽好转,只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首先,他一定要知道小滔的病因,才能给他对症下药。”也就是说,这姓李的知道小滔的哮喘根本就是痨病鬼作祟,却不替他驱鬼,反而给了他一剂又一剂无用的药物吞服。
钱少芬这时候对“李师”的行事方法也略知一二,忧心道:“只是他替小滔治病的办法,又有很大副作用是吧?”
“那便不知了。”宁小岁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神仙,没有亲眼所见怎能妄下结论?”
钱少芬拧了拧她的瑶鼻:“你怎么也学常先生,说话文绉绉的了?”
“近墨者黑嘛。”是呵,她在南赡部洲呆了那么多年,说话方式都越来越像那里的土著了,“话说,君姨是得罪过什么人吗?”
“她那性子,不得罪人才怪。”钱少芬嗤了一声,自己的妹妹什么脾性,她还不清楚吗?
“我指的是,有没有人对她恨之入骨?”大过年的,满县都在放鞭炮,空气中满是硝烟和硫磺的味道。烟火有驱邪之用,普通鬼物哪敢在这个时候靠近?再说舅舅家的门窗可是放了盐香灰,等闲鬼物不能进入。
综上所述,她还是觉得小滔身上那只痨病鬼被人豢养的可能性很大。背后的始作俑者不正面对付钱少君,而是将目标放在她儿子身上,这就说明两个问题:要么不方便对她动手,要么就是恨她恨到骨子里,光弄死钱少君还不能令它满意,一定要罪及骨肉,令她生不如死。
所以,钱少君到底在谁那里拉满了仇恨度?
钱少芬隐隐也觉出外甥女非吴下阿蒙,想了好久才低声道:“她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该被人这样记恨。但是若要说起来,或许真有一人恨不得她消失呢……”
宁小闲侧了侧头,听到舅妈口中说出来一个人名:“这人是谁?”
“她今年才不到三十岁,没嫁人,长得也不错,和小君的丈夫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哦,原来是小三儿。宁小闲皱眉:“君姨知道?”
“都三、四年了,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不知道?”钱少芬叹了口气,“只不过夫妻间这档子事儿,谁说得清楚呢?”
“也是本地人?”钱少君的丈夫在本地算是一方富豪,县里上下也都有些关系。
“是。”
宁小闲“嗯”了一声:“小滔的病情好转,终归是件好事。”抚着舅妈肩膀安慰她道,“舅妈先去休息吧,过年不想烦心事儿,这些麻烦等到元宵过完再愁也不迟。”
钱少芬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对她自己而言,丈夫的绝症不药而愈,走失的外甥女也回来了,自己的心结业已解开。“申屠”虫一去,她立刻就觉得倦乏困顿,眼皮打架,正好此时也到午后,正好饱饱睡个午觉。
宁小闲待她回房之后,才爬楼回了自己屋中,刚进门儿就被人狠狠按在门板上,眼前一张俊面黑沉沉地:“你刚才说,要踹了谁?”好大胆,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瞪大了眼:“变心男呀。”他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吗,好小器的男人。
他脸板得很紧:“何时?”
她无视这人满身腾腾杀气,笑吟吟道:“何时变心就何时踹呗。”话未说完,就被他抵住额头。长天沉声道:“我当着天下人面前发过誓,与你同生共死、永不离弃,你当知我心意,怎敢这般轻忽?”她怎能将他等同于一般男子?
宁小闲脸上笑容慢慢敛起,小声道:“对不起。”长天向来最重诺,说出来的话铁板钉钉,她其实不该这样随意玩笑。
说罢,她揽着他的脖子送上香吻。长天心里闷气,躲了两下,怎奈她锲而不舍,顺势在他喉结上轻轻舐了两口,猫咪一般,那一点麻痒直透到他心底去。
被她磨蹭两下,恼意是渐渐消下去了,另一种火气却扬升上来。长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吧。”
她眨了眨眼:“去哪?”
“你心里不是早在盘算?”他伸指戳了戳她额头,也将她的念头一并戳穿,“去找那姓李的。”这丫头和他一样护短,血亲被人诳骗降虫,她怎么能饶过这人?
他真是太了解她了,宁小闲拍了拍手:“早去早回,还能赶得及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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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海角,风景最好的地方有联排小别墅,要是在京都,每一栋的身价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吃不喝一辈子也买不起的。
其中有一栋,装修得既不金碧、也不辉煌,就只是最普通的门面儿,却不时有人走到门前逡巡。之所以没人敲门求进,是因为雕花的大铁门上贴着一则通告:
主人外出,有事请明日再来。
登门来寻的,多半有求于这家主人,因此也不敢冒犯,见了通告就安静退下了。不过谁也不晓得,初一大清早,这别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之后,又过不久就有人提着行囊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人个子不高,穿着灰色大衣,头上罩一顶黑绒帽,围脖拉上来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他出门后左右看了看,往拐角外走出数百米,才挥手招了辆出租车,直接坐到了长途车站。
第1993章
林瑞哎哟两声,噔噔噔跑去了厨房。
宁小闲瞄了长天一眼:“那是一头尾貂?”尾貂虽然和白貂长得很像,却是南赡部洲特产,非本土生物。因它有辟邪之效,所以宁小闲并不反对长天送这东西给林瑞。只是神魔狱在她手中,长天莫非是早就从南赡部洲逮了一头来,揣在巴蛇的腹中乾坤里?
连林瑞都记得要收买,这家伙有心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得将这个爱跳爱玩的小鬼给绑在家里。
长天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嗯,下去吧。”对付个小娃娃,还不是易如反掌?
……
正月里,哪一家的桌头上都是鱼肉蛋菜,好不丰盛,再来一碟子昨晚腌制的话梅小番茄,酸酸甜甜,开胃解腻。一家人说说笑笑,钱少芬说了些宁小闲幼时的趣闻,拿筷子朝她点了点:“……你把小朋友的脑袋都挠破了,我和你舅被校长拎去幼儿园,先赔礼再赔钱,数起来那已经是你一年里面第三次惹祸了。”
宁小闲嘟起小嘴,嗔道:“舅妈!”她就非得在长天面前拆自己外甥女的台么?
“难怪。”长天一直听得认真,这时才点头道,“原来自幼即是。”她这惹祸的本事是从小就刻苦练就的吧?果然长大以后发扬光大。
钱少芬却误会他的意思,心里咯噔一响:“不好,莫不是在他面前把闲丫头贬得太过了?”轻咳一声,陪笑道,“其实我家丫头心善得很,长大也越发懂事体贴了。”小丫头把心都挂他身上了,这男子又高深莫测,才貌能力样样都有,她是不是该给外甥女多美言几句?
经过了月娥事件,钱少芬对宁小闲始终心怀愧疚,就想着要补偿她。
长天嘴角微微一勾,洞彻她的心思。
林青洋倒是怪异地看了妻子一眼,暗道这是什么节奏,老婆突然主动把闲丫头推给这男人了?他心里有些不是味儿,转移话题道:“你今儿心口不疼了?”
“不疼了,哪能天天疼呢?”最关键的是宁小闲将这事情和她说开了,心结自解,现在已感觉舒坦轻松许多。
林青洋倒是微惊:“那李师的药这么好用?”
“跟他有几毛钱关系?”更让他吃惊的是钱少芬的话,她不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闲丫头回来,我病都好了八成。”
林瑞咬着筷子道:“我知道!我知道!”所有人一齐看向他,这小子得意洋洋道,
“这叫冲喜!”
长天微怔,不料这小鬼突然说中,宁小闲一下子面红过耳,林青洋伸手在儿子额头上打了个爆栗:“小P孩子,你知道什么叫冲喜!不要乱说。”
林瑞嘟哝道:“姐姐带着姐夫回来了,妈妈一高兴欢喜,病就好了。这不就叫冲喜?”
说得很对,只不过漏了最关键的一点:冲喜首先得结婚。林青洋没好气道:“去,把厨房那盘冰糖猪蹄拿过来,路上仔细点,别打翻了。”眼角一瞥外甥女,见她低眉垂目,面上却带薄晕,灯下看来仿佛五月芍药,竟有娇羞无限的风情。
他心里哀叹一声:完了。
端饭端菜向来不是妈妈和表姐的活计吗?林瑞眨了眨眼,听到父亲加重催促一声:
“还不快去?”
钱少芬扒了两口饭,想起一事:“怪了,廖霞打电话跟我抱怨呢,今天局里居然喊她回去上班。”
林青洋也是一怔:“县旅游局一年闲到头,怎么大年初一反而要上班?出了什么大事?”他们这县城本身并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少有游客留驻,旅游局的工作不重。
“关键就在于,没大事呢。”钱少芬吃了一只话梅番茄,“局里急吼吼地把她喊回去,让她把最近十天进入咱县的人员名单全收集上来,但凡是坐火车、大客进来的,住进旅店的,都要登记起来上报,而且限期很短。”
“多短?”这回问话的却是宁小闲。
“今儿上午接到电话,今天下午就得上报,她一直诉苦呢,她那组忙得人仰马翻。”
来得好快,宁小闲不动声色地看了长天一眼,后者悠哉吃饭,仿若未闻。
钱少芬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今年不太平?”
宁小闲笑道:“今天凌晨天上闪青光,说不定有人来查这件事而已。”
林青洋闷声道:“吃饭,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宁小闲看他眉头皱得很紧,关心道:“舅舅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林青洋点头,却没放下筷子:“后背有些发硬,腰酸得厉害。”因为先前长天已经交代过,所以他现在也不如何惊慌,只是身体的不适依旧很折磨人。
“今晚发作更甚,或要卧……”
宁小闲伸足,在桌下轻踢长天一脚,传音道:“白话,说白话呀。”
“……或要躺着多休息几……天。”硬生生吞下一个“日”字,他无奈改口,“我可以给你用些解痉镇痛的药物,安神助眠。不过接下来几天,尽量不要出门。哪怕是腰椎康愈,也需要休息少动。”
这时候正是过年,又逢寒假,林家也没多少亲朋好友需要走动,林青洋卧床几天并无难度。这一天入夜之后,他即感觉后背如同百蚁爬动,骚痒不止,随后渐渐转为针扎一般,就算躺着不动也甚是疼痛。
再过得两个小时,痛感始终加剧。腰病发作的人都知道,那痛楚连抽不绝,让人坐立不安,恨不得死过去,并且身体僵直,动弹不得。而林青洋这一次疼痛起来,剧烈程度还要超过以往数倍,直痛得他脸色发白,满头冷汗。
钱少芬心疼丈夫,见他还是硬气地不开口,于是私下来求长天:“帮他缓痛吧。”
长天颌首,走入林青洋卧房,在他身上轻轻点了几下,后者即感觉到疼痛大减,张口想说话,长天正好往他嘴里塞了一枚绿豆大小的药丸:“服后即睡,明晨醒来就无碍了。”
这药粒入口即溶,化作一股琼浆顺喉而下,甚至不需嚼咽。
第1994章
林青洋甚至能感觉到药力急速行开,从颈椎到后背的疼痛慢慢消失,久违了的舒适感重新降临,并且脑海昏昏沉沉。他勉力说了几句话,终挡不住周公诱|惑,顷刻睡去。
这一晚,林家休息得很早。
长天进到宁小闲屋中,她正凭窗而立,仰头望天。今夜晴朗无云,又逢朔日,天上无月,星光就尤其灿烂。
可是在茫茫星图上朝着东方七宿的位置看去,那里只有黯淡一片。
东方七宿的光芒已经消失,站在地面上的人,甚至看不到这几颗星星的身影。
宁小闲低喃道:“星宿的力量,已经完全从天上消失了。”原本在南赡部洲,只消沐浴在星光之中,她和长天都能缓慢地汲取星力。可是经过昨晚东方七宿的大涌之后,她再也无法从空气中感受到一丝星力。
这一组星宿似是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不知为何,她本能地知道,东方七宿或许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它将剩余的力量,都灌注在她身上。
为什么呢?
宁小闲轻抚自己丹田位置。这里贮藏着浩荡庞博的星力,她神念探视进去,只望见海洋一般的深广。神奇的是,对她来说,它的性质比水还温和,半点儿也不损及她的身体。
但不管怎说,星象的变化一定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她只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无形中的暗流汹涌。
今晚也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长天抱着她的细腰,将她揽入怀中:“其他星宿依旧亮着。”
今夜是个无雨无云也无霾的日子,天上果然是群星璀璨,可是她总觉得长天话中还有深意。不过不待她细想,这人已经低头埋首在她浓密的秀发里,指尖在她腰线上轻轻揉捏,随后一路往下:“你家里人都睡了。”
一石双鸟,最碍事的那个总算睡着了,接下来该是他为所欲为的时间了。
“嗯?”这人的手越来越不规矩,她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当然知道长天打的什么主意,再说两人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也心动呀。不过她又有些放心不下,“我们这样走开,要是夜里有事……”
话未说完,腹间微凉,却是金蛇顺着她的身子游走到窗台上,盘作一圈朝她吐信子。长天咬着她的耳朵道:“留它在这里看家吧。”
有巴蛇真身驻守,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宁小闲转身抱着他脖子,吃吃笑道:“去哪?”他吃够了这破房子的苦头,肯定不在这里办事了。
长天将她一把抱起,自窗口跃出,转眼就在数百里之外。她闭眼听着夜空劲风嗖嗖,当然风再大也盖不住他的声音:“自安来城返回的路上,我倒瞧见一处清静所在。”
两人施了匿踪之术,脚下就是万家灯火,一直绵延到天边去,当真是说不尽的浮华尘世。从高空俯瞰下来,莫说是长天了,就连宁小闲都觉出了自己居住的这个世界居然如此拥挤,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站满了人,每一寸土地都被尽情开辟。
“我第一次来到你的位面,只觉大开眼界,周游过三千小世界,也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挤在这般狭小的土地上。”长天的声音平淡若水,听不出任何感情,“不知你们怎能活得下去?”顿了一顿,旋即改口,“错了,应该是他们。”怀中佳人即将随他一起脱离这个世界,的确不可与这些人归为一类了。
他服了道果、神游太虚的时候就来过地球了,当然那时候只是元神脱窍,走马观花地看过一遍。宁小闲叹了一口气:“你不知人类秉性之坚韧,无论环境如何,总要尽力求生,这在哪个世界都一样。”南赡部洲的人口虽然数量远大于地球,但那里幅员辽阔,人口密度远没有本位置这么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没有这么小。她更是知道如巴蛇这样的神兽,需要的领地范围无远弗届,甚至偌大的北方都不能同时容纳白虎和怀柔上人两大神境,因此本世界人类的生存质量之低劣,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他低哼一声,宁小闲居然从中听出了冷酷之意。不过这个时候,长天已经带着她跨过了人类的钢筋丛林,进入了旷野之中。
和人类占|有的区域比起来,山林都只是一星半点,仿佛蛋糕上点缀的樱桃。最后他们降落在海边,漫长曲折的海岸线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背靠百亩森林。
岸边有几点微弱的光,走近才能看清,巨大的礁岩上方有几栋小小的别墅,它们和宁小闲安置在神魔狱第五层的木屋有些相像,小而精致,甚至还有客厅和长廊。那几点淡黄的灯光就从长廊上透出,孤寂中透出一点点温暖。
长天神念一扫,即知这里安静无人,随手推开一栋木屋的门,将她抱了进去。
这里是海边的渡假木屋,大年初一的晚上当然没人,倒让他们作了穿堂而入的不速之客。这屋子里很干净,还架有三、四盏烛台,宁小闲挨个儿点上,最后一只蜡烛还未点亮,已经被他从背后拦腰抱起,两人一起滚落床上。
他早将风衣脱下,丢到床上就变作了厚实的大氅,被两人垫在身下当褥子用了。他生性好洁,尽管施放多次清洁术,依旧不喜欢碰触别人用过的东西。
忍到这时,他的耐性已经告罄,伸手剥了她的衣物,却不除尽,坏心地蒙着她的头脸。窗外的星光黯淡,却掩不住她一身肌肤如雪,在黑暗中都似散发着微芒的玉雕,那身段玲珑尽显,每一寸都莹润得令他血脉|贲张。
宁小闲成婚未久,还未适应自己的嫁衣,这时就应付得手忙脚乱,上下一起失守。她呜呜几声,下意识地挣动,细嫩的脖颈上浮起淡淡青筋,不知有多么无助。长天看得眼热,一口咬住了,急不可待地发起进攻。
等她想起霓裳可以随心所变、终于将它给收起来的时候,中庭已然失守,被那人挥戈而入,驰骋得好不顺利。
第1996章 火
舒先生沉声道,“不管怎样,他和肇东县有关,又莫名失踪,值得追查下去。如果他真是本门中人,那么和我们使用的是同一种力量,探查起来也方便许多。”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黑色牌子。
这牌子看起来古色古香,不知什么质料制成,舒先生一拿出来,它上方的空气立刻微微扭曲,显然温度很高,不过舒先生可以若无其事地揣在掌心,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烫手。这令一边的白手套眼露羡慕。不过他知道自己职责所在,赶紧派人出去值守旅馆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房间内其他人都走光了,舒先生对着铁牌吹了一口气,随即有星火花飘飞而出,每一朵都是花瓣的形状,它们仿佛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扬,播洒到客房的每一个角落,见物即燃,不出几息就腾起熊熊大火!
当然,舒先生脸上是不会露出惊惶神色的,因为这些火焰很是古怪,看起来虽然金红一片,和普通火焰没什么两样,可是半点儿热度都没有,甚至也没有真正焚毁什么东西,房间里的摆设原封不动。
火焰从这房间里的每样物什上面滚过,空气随即扭曲起来,而后火焰缓缓分化,幻出了一个人形。
此人全由火焰构成,身高中等,由于浑身烈焰熊熊,舒先生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中等,至于服饰和面貌却模糊不清。
这人进了房间,就作了个弯腰去搬床头柜的动作,随后伸手在墙里抠抠挖挖,似是捧出东西来。
白手套立在舒先生后方看到这一幕,终于恍然:这位长上居然驱动火焰,模拟和再现这房间里发生过的一切。
这是何等神通!
舒先生当然不管他脸上露出来的钦佩神色,只皱眉观望,不愿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这个火人走进浴室,摆了个姿势出来,像是拿剪子剪了自己的眼晴,而后作势从脸上撕了东西下来。舒先生道:“这就是盥洗台里的面具了。”
接着,这个火人模拟李璇的动作,在脸上涂涂抹抹,似是易容,而后突然转身,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他作出这动作的原因,舒先生和白手套都理解,因为这个时候,房间里出现了第二个人。
这个人身材玲珑有致,虽然同样看不清面貌,可是一望即知是年轻女郎。
两人打照面不到一秒,李璇即撇了两个恶鬼出来,随即人往墙上撞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由火焰如实表现,只是这种无温度的大火虽然可以复原当时场景,却无法复制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对话。所以舒先生也只知新出现的女子在擒住了李璇之后,还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转身离开。
那么他着重关注两点:
首先,在女子问完话之后,李璇蓦地凭空消失!
白手套的侦测并没有出错,这人是一下不见的,十分突兀。单从火焰复原的场景,根本看不出端倪。
其次,这女子身畔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存在。
舒先生之所以用“空洞”来形容,乃是因为这场中的火焰似是对它十分畏惧。无论它是人还是物,无论它移动到哪里,火焰都一下退开,不敢模拟出它的轮廓。
火焰当然不具备人性,可是舒先生居然从它的反应中嗅出了“恭谨”的味道,似乎当时存在于场中这物,让火焰都由衷敬畏。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不知其大小、形态,舒先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个活物,说不定还是个人。因为它会移动,并且正由于它靠近了李璇,后者才会突然消失,就好像……
站在他身后的白手套喃喃道:“好像李璇是被它收起来了。”
就是这种感觉。
舒先生犹豫了一会儿,连白手套也遣走了,这才取了一根钢针,在自己十个指尖各刺出一滴鲜血,抹到黑牌子上。
血液才沾上,即被黑牌子吸收进去,半点也不留存。
随后,牌子渐渐发红、发热、发光,像是送入熔炉中灼烧的钢铁。舒先生只是血肉之躯,皮肤当即被烫破,手心也险些被烧出个大洞来。他咬牙忍住,随后才见到牌子上冒出一缕火焰,缓缓升空,最后停在他面前。
这缕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幻,直到分化出头颅、四肢,甚至连脑后的长发都轻轻摆动,似乎迎风飞扬。
若是宁小闲在此,当会认出这赫然是个小小的、完全由烈焰构成的火灵!
可是舒先生看待它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恭敬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揉和了狂热、崇拜、兴|奋和虔诚的情愫,就像白手套看着他的神情。他低声急促道:“我主,请恕扰动之罪,可是事有异常,需要您亲自审定。”尽可能简洁地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火灵的双眼蓦地睁开。
它闭着眼的时候,面庞也是模糊不清,不似活物;可是这一睁眼,立刻就有无上威严降临,舒先生赶紧跪伏下去,以头点地。
火灵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深深凝视着场中的空洞,而后伸手一指。
场中跳动的火焰听它号令往空洞逼近,似是想勾勒出它的形状。
它的确剧烈收缩了一下,连舒先生都能感觉到它似是全力以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空洞突然扩展,如同爆炸一般扩向四面八方,带起的气浪和劲风将场中火焰全部吹熄,只留下空中飘浮着的火灵。
舒先生勃然变色。
火灵半声也不吭,似是默默评估。
好一会儿,它才开了口:“强大。”
火焰本身当然不会说话。火灵之所以能发声,却是因为高温扭曲了空气,造成了奇异的振动效果,从而模仿出人类的声线。
只是这种语音听起来冷漠、机械、雌雄难辨,也不具备任何感情。
舒先生心中一颤。能让这一位都称赞强大的,该是何等了不起的存在?可是他在火灵面前,比白手套在他面前还要恭敬十倍,现在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不用提发问了。
第1997章
火灵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不再言语。舒先生当然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过了至少有十五分钟,火灵才再次道:“找出这个人!立刻,马上!”
它说得简短,舒先生却体会到了它的渴望,垂首恳求它:“请指引我如何找寻。”
“这样强大的存在,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火灵一字一句,“肇东县这两天,还发生什么异常?”
舒先生将手头掌握的消息,一样一样细细说了。
火灵安静听完,中间不插话任何一字,直到舒先生叙述完毕,才道:“车祸。”
也亏得舒先生遵从它的指令已久,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当即取了设备放映,画面中的,却是这两络上火热流传的小车撞人不死,反被撞飞出去的视频。
当然,根据火灵的要求,视频被放慢了十倍播放,因此每一个细节都表现无疑。
火灵突然伸手一指,舒先生会意,停住了视频。
画面就定格在镜头中的黑衣人长发纷扬,遮住了面庞那一瞬。
舒先生已经反复看过不下十遍,画面中人虽然未露全貌,可是那样肃杀、冷傲的气场却是直接透过了画面表露无疑,并且这人的眼睛还是——
“金色的。”火灵重复了一遍,“金色的眼睛。”这在地球上可不常见。
舒先生轻声道:“或许这人戴了变色的美瞳?”
火灵破天荒答道:“不,你看不见他眼中的变化。<>”
这黑衣人眼里,还有变化?舒先生怔了一怔,可是任他再怎样瞪大眼,也没瞧出这人除了目光犀利、眸色如赤金之外,还有甚特异之处。
“眼熟。”火灵似是陷入了思索,“似曾相识。”
这二位,居然是认得的么?舒先生睁大了眼,想听得更仔细些,火灵却转过来对他道:“找出他。”
“……是。”这一下就安排了两个寻人任务啊,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的。舒先生再忠诚,这时也感觉到了为难。不过火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机械道:“找到他的同伴。”说完这几个字,身影徐徐消失,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舒先生目光却是陡然一亮。
是了,无论是抓走李璇的空洞,还是视频中的黑衣人,身边都有一个同伴,并且看身形还是女子。
这是巧合,又或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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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小闲才慢悠悠回了神,发现自己软倒在他怀中,任他不紧不慢地给两人清理身体。
“外面有什么?”她连最后一点力气都被他榨干,眼皮都睁不开。
长天的声音因为魇足而显得慵懒:“你感觉到了?”
“嗯。方才行到这里来,就有所感。”她六识灵敏,早非昔年吴下阿蒙,刚才长天抱着她一路走来海边,虽然有神兽的气息镇场,她依旧感觉到周围古怪而阴冷的气息。
这种气息,她其实不陌生,只是不知道会为何这般浓厚。
“不若亲眼一睹。<>”长天说完,带着她缓步而出,“敛了身上气息。”
她察觉长天收敛了属于巴蛇的气息,也如法炮制,两人顿时变作了凡人一般。
随后,长天抱她升上了半空,沉声道:“仔细看罢。”
过不多时,底下的林地开始冒出一个个苍白而虚弱的影子。她和长天的气息收敛,这些东西才敢出现。
宁小闲何等目力,哪怕有茂密的枝叶遮挡视线,她也不由得轻呼一声:
“鬼!”
这些飘渺而无实体的东西,居然都是鬼魂!
她早知道自己的世界同样存在这样的灵体,甚至李璇饲养的痨病鬼,原本也是由普通的小鬼炼成。可是她绝未想到,在这片面积不大的林子里面,居然有一百多个鬼魂飘来荡去。
它们多数面无表情,仍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状态,所以宁小闲看到的,有的头颅被压扁,有的肚腹都裂开,有的缺胳膊断腿,真是阴气森森,场面诡谲。
这些鬼魂当中,有新亡不久的,也有魂体都异常淡薄,似乎风一吹就要消散在空气中的。
她目光一凝,指着其中一个道:“咦,看这人发型和服饰,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了。”那具鬼魂看起来年过四旬,头发是几十年前常见的大背头,好像还抹了发油,整整齐齐拢在脑后。现在基本没人这样整饬自己了。
然而它的魂力又很弱,似乎再过不久就会消散,也没有转作厉鬼。
这可就很不正常了。要知道人死之后,魂魄自有去处,不能留恋世间。<>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魂魄才能在世间游荡。南赡部洲的人类数量何止是本位面的十倍?可是人死之后要入地狱道,赎罪消罚,然后往生六道,因此即使是天灾*神仙打架不断,事后南赡部洲任何一处密林都不会像这里集中了那么多迷惘的鬼魂,这就叫天道轮回。
宁小闲也看得出来,这里的鬼魂懵懵懂懂,多数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自己在作什么。人死后若没有很大怨念,则魂体一般都是如此,连生前记忆都不甚清晰了,只有去了地府,才能记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也就是说,这些魂魄都没有留在世间的理由了,不该流连于此。并且游荡在南赡部洲的鬼魂,如非执念深重可是存在不了那么久的。
所以,这儿是怎么回事?
她正思索间,鬼魂们突然露出惊惶之色,四下奔逃。它们虽然没有理智,却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靠近。果然林中很快扑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身形比普通鬼魂还要凝实不少。这是个老妪的形象,身形瘦削如猴,手脚如鸡爪,但是十个指甲尖利乌黑,嘴巴更是外突变形。
宁小闲由梦中世界学得一点,叫作“相由心生”。眼前这老妪的魂体变作如此模样,就意味着它已经从普通魂灵向恶鬼转化,其魂力将变得更充凝,也开始恢复灵智,同时由于她还记得自己临死的痛苦,因此对人间充满了怨恨。
她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胜其他魂魄,很快扑倒了两个,俯首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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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0章
姐夫说他要连陪小貂一个礼拜,它才会认他为主人。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他不能走开。这个念头打败了好玩好闹的心思,让他心甘情愿呆在家里。
宁小闲笑了笑,拖着长天出去了。
接下来两天,她都带着长天四处转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走出家门即用上化形露,将自己变作另一个面貌清秀的姑娘。这县城毕竟是太小了,她自幼生长于此,有多少熟人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这趟回来打定了主意,见面的熟人越少越好,这样离开时才好打扫收尾。
长天当然没有这项顾虑,两人走在街上,只有他的身高特别引人注目。
时间过得很快,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可是街道两边的店铺却鲜有开张,倒是空气中红纸和硝烟弥漫,透着一股萧条意味儿。这个小小县城不是旅游城市,勤快些儿的店家也要到大年初五才会重新开业,有的甚至要歇到元宵以后。不过所有营生当中有一类最勤快,开张得也最早,那就是餐饮店。
早餐只得两碗汤水,所以宁小闲拉着长天逛吃逛吃一路,从街头吃到巷尾。他眼睁睁看着她买了无数东西,然后让他找个没人的拐角塞进海纳袋——为了减轻她的负担,长天已经将这些消耗灵力\神力的物品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现在倒被她当作移动仓库使用。
她这情况当然没法刷卡,但若要问买买买的现金从哪里来——此刻被关在神魔狱里的李璇,就是挨宰的肥羊。他过了几年逃亡生涯,却贪恋人间富贵,没少役使小鬼给自己捞金,这回落跑除了带着金器和各种珠宝首饰之外,还有一大摞现金,毕竟这东西最不容易被追查,此刻全部便宜了宁小闲。
终于,长天在她拎着一袋子红色粉末走出来时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沙茶粉。”她理所当然地塞进他手里,有个力大无穷的夫君真是太棒了,毕竟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放进海纳袋,“你不知道,这家老店的沙茶粉秘方已经传承两百年,我自己做出来的汤头味道,无论怎么调试也及不上它。”家乡的味道,不是她在异界能够做出来的。
他服了。
她又找了一家小店。那是真正的小店啊,就一块门板那么大的门脸儿,长天生得高大,就算他要走进去还得低头弯腰。可就这么不起眼的一个鸡毛店,外面排了十几米的长队。
她带着他,老老实实排了十分钟才轮上号儿,再走出来的时候,手里的纸杯冒着腾腾热气。
“吃不?”
长天摇了摇头,他可没有边走边吃东西的坏习惯。
“麻烫辣的味道好极了,这一家的汤头可不好调。”她也不为意,笑嘻嘻地咬了半个丸子吞下去,周围众多男女都和她一样,手捧纸杯吃得津津有味儿。
有些东西注定就是边逛边吃才有味道,麻辣烫即是其中之一。尤其他们排队这一家在老街上已经开了十年,每天都是宾客盈门。麻辣烫这种街边小吃,最重要的就是汤头。这家远近闻名,可不仅是因为麻、辣调得恰到好处,食料新鲜,顶顶重要的还是它的汤头里面居然加了牛奶。
牛奶可是个解辣的好东西,这么一放进去,汤水里面都带出了清新的甜味儿。并且牛奶本身的腥腻味道还被辣椒祛除,在这样的汤头里面滚上几滚,不管是蔬菜还是肉食,都变得又嫩又香,嚼几下还能尝出几分膏腴的厚重。这可是普通的麻辣比不了的。
当然,这汤头里面物料的配比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因此这家小店虽然一直被模仿,却从未被超越。
这种几乎要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吃一碗热香四溢的麻辣烫暖心暖肺,实在是平凡人的小确幸。
两人肩并肩往前走,不意左后方却有个人跟了半天,这时候就偷偷抬起手机对准了长天,而后按下了相机功能的快门。
“咔嚓”,这一声轻响在大街上几乎无人注意。
可是这个人却微噫一声,因为就在拍下照片的那一瞬间,镜头里的两个人突然一齐消失!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翻出来两秒钟前拍下的照片一瞧,瞳孔骤然紧缩:
画面里的背景都还在呢,后方的年轻妈妈拉着号啕大哭的女儿,两个小姑娘手拉手逛街,路上还有条小狗准备横穿马路。
可是她这一次偷拍的重点,长天和宁小闲,却不在画面当中。
她忍不住抬头左顾右盼,老街上车水马龙,却哪里有那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好像凭空蒸发一般。
偷拍者愣了半晌,只能转了个身,怏怏走开了。
很快地,她就穿过主街,走到了一所小学后门的巷子里去。
春节期间,又逢寒假,学校当然关着门,所以巷子里就特别安静,莫说旁人了,就是流浪猫狗都没有。
她才走过学校后门,突然有只手伸出来,一把揪着她的领子提了起来。
“当”地一声悠响,她被按在学校的铁门上,离地至少十公分。
她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狠命挣扎,可是这只手犹如铁铸,任她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她惊惶抬头,望见一张俊美到了极点,却也冷漠到了极点的面庞。她不禁一呆,因为这个人正是她追寻了多日的目标,也是她方才一心想要拍下的镜中人。
然后是饶富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何跟踪?”
他一开口,周围的空气就像冻成了冰。她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咽了一下口水,正要开口,边上却有个清脆的女声先她一步:“咦,罗欣榆?”
她这才看到美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眼中微现惊讶。
“你认得我?”她眼珠子转了转,“认得最好啦,麻烦放我下……”
最后一个“来”字刚出口,长天手一松,小姑娘掉下来滑倒,一下摔个P股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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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章了,盖戳留爪以纪念
今天拟标题的时候,打下“第2000章”字样,不由得怔忡。
这个数字,真是将水云自己都吓了一跳。
时间过得飞快,这本书居然已经写了两年又九个月,水云居然连续码字一千天,不曾中断过一天。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呢。
一路走来,披荆斩棘。
一路走来,历尽坎坷。
一路走来,风波无数。
可是一路走来,同样有无限风光。
这本书,是宁小闲蜕变的过程,也是水云成长的记录。从最初的彷徨到后来的坚定,从最初的疑虑到后来的自信,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胸有成竹,蓦然回首,才发现是你们陪着水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快三年了,足足533万字。
水云知道,这本书也许没有迎来下一个2000章的机会了,终归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想到这里,难免心头黯然。毕竟《宁小闲》凝结了水云太多心血,太多感情,还有太多太多的感慨和回忆。
然而我们同样可以将它视作一个里程碑。因为在这之后,我们一定还会迎来更多精彩,更多辉煌。就如同宁小闲在书中所说:
活在当下,着眼当下。
这一次,轮到水云陪着你们了^_^
盖戳,
按爪,
以兹纪念。
第2001章
是个凡人,无威胁。
他不动声色往自己手上放了个清洁术。
宁小闲看着她,笑了笑:“你不认得我?”
罗欣榆忍痛爬起来,闻言摇头,面露茫然:“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目光从长天脸上扫过,虽觉双眼如被针扎,不敢久看,可还是忍不住想偷偷瞥他几眼。
她摸了摸脖子,那里细嫩的皮肤都被勒红了,好疼。
宁小闲一笑:“好,不认得也罢。”方才是她传音给长天,否则他弹一响指,这小姑娘早被爆作一团血雾。
这女孩居然是她原先班上的同学,住处离她家只隔了两条街。罗欣榆家境和脾气都不错,宁小闲与她虽非好友,有那么两三年时间却也是天天都要见面的。
“为什么偷拍?”她手掌一翻,罗欣榆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愕然发现自己手机不知何时到了对方手里,不由得急道:“还给我。”
宁小闲举起来翻看,找到了方才拍摄那一张照片,随手删了:“回答问题,否则回不去的不止是手机。”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不加掩饰,罗欣榆也知道自己偷拍他人理亏在先,这时就吞吞吐吐道:“我,我前几天就碰巧见过他。今天路上又遇见了,就、就想拍个照留作纪念……”话未说完也觉羞得要命,憋红了脸。
宁小闲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她怎么忘了,自己在南赡部洲过完了八年,地球却只过去了不到两个月时间。罗欣榆今年不过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了真正纯天然未加工过的美男子,怎么逃得过异性相吸的定律?
好好色,恶恶臭,本是人之常情。拍一张美人照片回家暗戳戳地独自欣赏,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好像也不奇怪呢。
长天依旧一脸漠然,似乎小姑娘暗中仰慕的对象不是他。罗欣榆看在眼里,好像又有两分失望。
当然宁小闲也没忘了正事:“你前几天遇到过他,在哪?”这两日来,她都拖着长天出门,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不过注意罗欣榆的说辞,她用了“前几天”这个词,可见遇到长天的时间还要再早。
“陈厝街的百货大楼外面。”罗欣榆低声道,“那时他……”她大着胆子看了长天一眼,“你刚好从门口走出来。”
宁小闲想起来了。
遭遇车祸又从现场遁走以后,她和长天去了百货大楼换装,当时有个姑娘路过,看他看得不小心撞上路灯,赶紧掩面而去。那时她就觉得这姑娘背影有两分眼熟,只是她自己离开故乡太久,一时未想起,后来也没再放在心上。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罗欣榆。
也就是说,长天刚刚出现在这个位面的时候,她就见过了。
宁小闲笑眯眯地问她:“你还看见什么了?”
“没、没什么。”罗欣榆赶紧摇头,退开两步,“请把手机还我,我得回去了。”偷拍比不得杀人放火这等重罪,她是个姑娘家,再说她又没拍到人,这两位也不该再为难她吧?
宁小闲深深望她一眼,将手机丢还给她,挽着长天的手臂,转身走了。
罗欣榆松了一口气,缓缓靠到了墙上,只觉手脚都软了,后背微湿,居然在这数九天气里出了一身冷汗。
长天的威势太重,哪怕来到这个位面之后尽力收敛,也依旧让凡人在他面前如履薄冰。
她呶了呶嘴,正要举步往外走,却见巷子拐角处有人影晃动,随后走出两个男人。
紧接着,右边也有人缓步靠近,听脚步声,至少也是两人。
居然被人堵在巷子里了,就算罗欣榆这般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也从脚步声中听出了不怀好意。
……
走回熙熙攘攘的主街,长天才淡淡道:“她不老实。”
“她撒谎了。”宁小闲嘿了一声,轻声倒数,“五、四、三、二、一!”
“一”字刚刚出口,巷子里就响起了尖叫声:“啊——救命!来……”后面的话被堵住了。
这正是罗欣榆的声音,只是街上吵闹,远近又有鞭炮声响起,她只喊出这么半声,几乎无人注意。不过在宁小闲和长天耳中,却是清晰明了,甚至他们都能听到她努力扑打挣脱的响动。
管不管这茬闲事呢?
长天扩开神念,一探究竟,同时伸手摁着妻子小巧的颅骨,将她面庞转向大街。
那是别人的麻烦,不是他们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别让这小妮子再沾上麻烦为妙。
“……”这是要她少管闲事了,宁小闲乖乖随他往前走。
走出去数十丈,又有只言片语传入了两人灵敏的耳中,这回声音更加细小,显然是罗欣榆被拖去了很远的地方:
“求求你,我什么也没做!”她带着哭音。
“在视频留言的人是你吧?”这声线很粗,是个男人。
听得“视频”两字,宁小闲顿时放缓了脚步。
罗欣榆声音都抖了:“什么视频,我不知道!”
那男人冷笑:“你还留言说知道视频里的人是谁,转眼就忘了?”
这回连长天都一下站定。
街上有些拥挤,他突然站住,后面的人没防备,一头撞在他后背上,被无形罡气弹开,撞在街边商店摆出来的水果筐上,和水果滚作一处。这也是个大汉,站起来正要开骂,一瞪眼傻了:
前头那人,不见了。
……
巷子里,几个男子拖着十七岁的小姑娘往更深处走去。这座县城虽小,却也有些历史了,巷道七横八错,住户也不少。这几人不愿惊动旁人,死死堵着她的嘴,这时有个瘦小男子取出一支香点燃。
说来也怪,现在巷子里连微风都没有,可是香头上飘出来的灰烟却是歪歪斜斜,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往左边第二户人家的后门飘去,钻入了门缝里。
倘若是宁小闲在这里,就会看到有一只肉眼难见的小鬼从烟雾中化出身形,跳进围墙侦测去了。
吱呀一声,门自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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