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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47章 借

    至于饿鬼道中那亿万生灵的百年信仰之力,他虽心动,却也知道尸陀舍就算发了毒誓,但南赡部洲与饿鬼道毕竟隔了一道,尸陀舍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到时候送来的信仰之力不知道要缩水多少。与阴险恶毒的罗刹做交易,原本就是不智之举。

    再说,长天自己心头清明得很,眼下的局势,于他其实是不利的。莫忘了暗处还隐藏着一个阴九幽,这人心计实不下于己,修的又是最诡异的魂之道,直到此刻还不露面,显然所图谋者甚大。如今这战况就像暴风雨来临前诡异的平静,只令人压力倍增。

    收拾尸陀舍,要越快越好。这才能抽出手来,对付纠缠了大半生的仇人,也是这次广成宫之役必须消灭的宿敌——阴九幽!

    这张巨口一开,上下两对獠牙当真比最雄奇的山峰还要壮观,令得面对它的人瞬间坠入到最深沉的绝望当中。

    尸陀舍也不防他猝起发难,莫看蛇身这般庞大,骤然扑出却比其他同类不知道迅猛多少倍,居然连他都未能反应过来。待得想起要用手段时,对方的獠牙都快要碰上他的皮肤了。

    “我命休矣!”就算尸陀舍历尽千难万险,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由得生出难逃一死的悲凉来。他正要咬牙自爆神魂,却觉出自己的神魂蓦地被牵动,传来一丝极尽诡异的感触,随后巴蛇庞大的身躯突然退了回去!

    难以言述这比群山还要庞大的身躯是如何轻灵地缩回去的,那情形就像背后安了一根钢丝,有人将他猛地一提溜,并且退回去的速度比扑上来时还要快得多,并且冷漠无情的竖瞳当中头一次带上了惊讶的神色。

    有什么能令巴蛇都放弃进攻,还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尸陀舍正疑惑间,心头突然就升上来一股难以形容的颤栗和恐惧!

    这样的恐惧熟悉而陌生,似乎他曾经品尝过,然而发生在太遥远的过去,远得他一时都未能从记忆当中将它翻出来。

    接着,天地间异变陡起!

    #####

    失了五仙灵阵守护的隐仙峰,就像被剥光了衣裳的大姑娘暴露在气血方刚的汉子面前,会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一清二楚。

    联军得长天号令,已是潮水般冲上山,眼看与步步退守的广成宫门下又要再度短兵相接,隐仙峰顶众广成宫高层不由得面色惨然,相互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穷途末路的悲恸。这一役过后,广成宫能站着的还剩下几个人?

    靳丝雨面对萧寄云怒道:“你的靠山阴九幽呢,这关键时刻,他居然敢置身事外?”

    众人均对萧寄云和风闻伯怒目以对。的确如靳丝雨所说,若阴九幽和尸陀舍联手,两大神境迎战撼天神君,那现下的结局必然是不同的。可是这不靠谱的阴人,关键时刻又躲去了哪里?

    金长老朝地上呸了一口浓痰,冷冷道:“我宁可与广成宫同生共死,也不愿在这里见你父子二人嘴脸!”言罢转身,驭剑飞向山下,竟是再不顾忌萧寄云身份,再不顾忌这话传入大殿里阴九幽耳中。

    其他人面上也露出再无遮掩的失望之色,纷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追随金长老而去了。

    顷刻间,这里就走掉了一大半人。

    萧寄云脸上半青半白,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发作不得。金长老等人此去是与广成宫门下并肩而战,注定十死无生,他还和他们计较什么?是他引狼入室在先,可以说今日果全赖当日因,这样一步走错,后面千百步也俱都错了,现在纵是满心懊丧,却是悔之晚矣,再无回头路可走。

    金长老等人对他的态度,他也顾不得了,只传音入留仙殿,想看看阴九幽下一步的动向。这妖人若肯此时动手,也仍是有胜算的。

    可惜,留仙殿内静若坟场,没有传出半点回音。

    萧寄云不死心,又问了几遍,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那妖人,莫不是最后关头不声不响跑了,弃广成宫而去?萧寄云眼中终于露出绝望之色,心道果然不能轻信这妖人。若非他听信对方诱|惑,又怎会将广成宫拖入战争的泥淖之中,越陷越深,直到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化作了泡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手中红光一闪,已是执出了长剑。事到如今,无论是他,是靳丝雨还是金长老等人,惟有一战到底!

    生是广成宫人,死也应是广成宫鬼才对。

    站在他身边的靳丝雨看到这一幕,低哼了一声,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却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此役过后,自己和萧寄云都不会有命在了,却不知撼天神君能不能遵守当日诺言,给广成宫留一线香火?

    他二人正要驭空而起,却听闻留仙殿传来“吱呀”一声。

    萧寄云一喜,回头见到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道僮来。

    这童子面无表情,眼睛瞬都不瞬,走起路来四肢僵硬,像个提线木偶。萧寄云一望就知这僮子魂魄不全,因而无识无感,的确也和木头人差不多。只不知这等关键时刻,阴九幽自己不出现,却放个傀儡出来做甚?

    众目睽睽之下,僮子异常艰难地走到风闻伯身边站定了,向他勾了勾手指。

    原本以这僮子煮水劈柴的身份,胆敢向掌门作出这个手势,那是活腻歪了的。可是风闻伯也知道此人现在被阴九幽所控,言行都不能自主,因此也只好应势弓身向前,沉声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指示传来?”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的。显然这僮子身无言魄,不能说话,所以阴九幽才弄了个字条传话。

    可是这妖人明明深居殿内,又一直不曾插手战斗,有什么好忙的?这念头在众旁观者心头一闪而过,随后就见到僮子左手一翻,赫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想也不想朝风闻伯刺去!

    这匕首在烈日下闪着雪亮的光晕,明若一泓秋水,显然是柄吹弹可破的宝刃,也是僮子这道行能拿起的最好法器!

    光天化日之下,这法力低微的僮子竟想当众行刺掌门?旁观者俱是一怔。毕竟风闻伯还是有些拥趸的,此刻就有两人怒喝一声,要上前将这僮子擒下。

    风闻伯却紧紧盯着这僮子手中字条,向旁人摆手示意。

    卸功,莫抵抗。他果然就收起了护身罡气,随后放松全身肌肉,伸手在自己身上按了几处,封住了修为。

    “卟”地一声,僮子手中匕首扎在了风闻伯的左胸上。

    可惜他人小力弱,风闻伯虽然收束修为,毕竟身体已被淬炼得凡器难伤,这一下就没能刺伤他。

    这僮子也不气馁,机械地举匕频频刺出,每次都扎在同一个地方。

    堂堂大掌门,站着动也不动令一个僮子反复行刺,这也真是天下奇闻。旁观的广成宫修士只觉眼前这一幕荒谬绝伦,有的已经捂脸,不忍再看。

    这般刺出了四次之后,终于有“哧”地一声轻响传来,匕首勉强扎入了风闻伯左胸一寸!

    他胸前的衣裳染晕,顿时就开出了淡红色的小花。

    旁人都不明白阴九幽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可是风闻伯受伤流血的同时,心底却传出来一丝异样,好像与尸陀舍签下来的血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动了。

    紧接着,众人面前闪过一道炫目已极的电光。

    如今艳阳高照,这道电光却能喧宾夺主,比阳光甚至都要强烈百倍、千倍!

    尽管相距这儿还有数里之远,但那强横无比的雷極,依旧是要将人眼都闪瞎,甚至众人都觉出身体表面有电光游走,传来了轻微的麻痒之意。

    几乎无人看清它的形状,它就一头劈下,随后就是一记惊天动地的响雷,暴戾得令千仞之高的隐仙峰都要在它脚下颤抖,沉闷得要把所有生灵的魂魄都震出天外!

    在这一刹那,广成宫山中的生灵又倒了大霉,正在空中飞舞的飞鸟蝶蛾,翅膀在空中一顿,随后一头栽倒下来,再不动弹;山林中奔跑的鼠兔鹿猪,也在转眼间肝胆俱裂而死;就连藏在泥土底下十余丈深的虫蚁,也在这一记怒雷响过之后,僵直过去,了无生息。

    除了修仙者之外,方圆百里之内的生灵尽数死绝!

    就算是敌对双方的修仙者,也觉心头烦闷欲呕,几乎被震得吐血。

    天雷之威,竟至于此。

    然而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比一道天雷更加可怕的,那就是更多道天雷降下来了。

    这一道雷霆过后,天空不知哪里飘来阴云,将偌大的广成宫地界遮挡得严严实实,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众生眼中再瞧不到别的颜色,一时只见银蛇狂舞,怒雷连珠炮一般炸响,犹如天崩地裂、天地将倾!

    这哪里还是什么天雷,分明就是天罚!看一记记雷霆落点,都是饿鬼道的鬼王尸陀舍所在之处。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雷霆一记一记劈下,当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家伙与巴蛇刚刚才斗得舍生忘死,怎地就惹来天道震怒,居然降下来如此狂暴的雷霆以示惩罚,甚至连巴蛇也躲出了数百丈之外,不愿去触这天雷的晦气。

    万一尸陀舍想不开,想要抱着他引雷同归于尽呢?这玩意儿哪里是好接的。

    无尽的电光火蛇映得巴蛇一双庞硕的金瞳光芒闪耀,他心中却浮起一丝了然:尸陀舍能在南赡部洲呆这么久,是得了血契的保护之力;同样地,现在看天道突然震怒至此,只有一个解释:血契被他单方面打破了!

    尸陀舍一直与他战斗,哪有空做出撕毁血契的举动?再说长天料得他只消再坚持百息时间,就能被天道遣返原本的饿鬼道了,何必行此不智之举?惟一的解释,就是隐藏在暗处的阴九幽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让天道认定尸陀舍打破了血契协议。

    要知道尸陀舍身为是饿鬼道里的强大生物,天道本是拒绝它入境的,原先只看在血契的份上勉强让他在南赡部洲上停留少许时间,现在这家伙居然敢悍然撕破协议,那么降下来的雷霆当然就加倍的粗长|直,并且连数量也翻了两倍上去,达到了惊人的九记!

    尸陀舍毕竟也是修为相当于神境的猛人,长天与其战斗也是全神贯注,无暇再顾及隐仙峰上的情形。此刻他念头一转,神念扫过峰顶,当即看到一名僮子突然倒地,口鼻断气,手中的匕首却颤巍巍地扎在了广成宫掌门的胸膛上。

    他心计深沉,只这么一瞥之下就是若有所悟:风闻伯与尸陀舍的境界相差太悬殊,后者要杀掉他易如反掌,所以血契当中想必是加入了“不得主动伤害召唤者”这样的条规,来约束尸陀舍的行为,并且谁都知道饿鬼道的罗刹生性狡猾,血契又出自阴九幽之手。他本是阴人的祖宗,因此这条条规规一定详尽有加,想必连违规之后要受到什么处罚都说得清清楚楚,惟恐被他钻了空子去。

    尸陀舍拿到这血契,自然会细细阅看。不过他原本就没打算对风闻伯动手,条例规定的处罚再严厉,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想必阴九幽就是利用这条规“伤害了”风闻伯,虽然伤不至死,但到底是打破了血契,天道也就有理由降责于尸陀舍。这样说来,那僮子和尸陀舍想必有些关联,否则天道这样照章办事的,断然不会胡乱电人。

    哪怕长天恨阴九幽入骨,此刻也不得不给他点个赞。这家伙想必是从一开始召唤尸陀舍的时候,就在算计他了。可怜尸陀舍身为一界霸主,纡尊降贵来到南赡部洲,受了巴蛇好一顿抽打,不过是给人当枪使了。

第1369章 真正的计划(求月票)

    无论萧寄云怎样运功行气都是半点动弹不得,连尾指都重若千钧。

    那一身惊天动地的神通,半点也用不出来。

    这就是神魔狱对囚犯的控制之力,任他是真仙也无法违背。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条铁链游近,突然加速,从他膝盖上的膑骨穿了过去,再硬生生将他拉近墙壁,紧紧抵住。

    饶是他耐力惊人,此刻也痛得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在神魔狱当中,囚犯的修为都被剥夺,以便让他们受刑时体验到的痛楚和普通人无异。这样生穿膑骨的痛苦,又有几人能够忍受?

    宁小闲笑了起来,声音却冷得像冰:“舒服么?萧大仙人既然喜欢盘坐,那么就再也不用起身了。”纤指再一扬,又有两根铁链从墙壁当中伸出来。她轻描淡写道,“对了,既然坐进这牢里,包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这一对儿胳膊也没甚用处,不如一并穿了。”

    他是真仙又怎么样?在这由她执掌的神魔狱当中,众生平等,皆要受苦!

    这一对儿铁链如蛇般昂首,直取上路。萧寄云见它们直奔自己琵琶骨而来,只得出声道:“慢着,慢着!你要问什么?”声音断断续续,显然还沉浸在极度的痛苦当中。

    铁链游曳的速度立刻缓下来,却没有停住,只是慢吞吞地向他靠拢。

    宁小闲手里捏着的,是一大块土之精的残片,此时举起向萧寄云一晃:“阴九幽和你玩的什么玄机,他为什么能藏在这东西里面?给我一字不漏地说清楚!若还敢吞吞吐吐……”她指了指铁链。

    看她面色惨淡,又是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阴九幽已经得手。那么这女子再嚣张也神气不了多久了,自己应该很快就可以脱出神魔狱,到时候再慢慢将她千刀万剐,犯不着在这时和她较劲。

    萧寄云想到这里,气机都平复许多,喘了几口气道:“那不难办到……你将土之精的碎片举起来看,如果运气好,或许正中心里面那个东西还没被甩掉。”

    她进来之后就已经看过了,土之精被巴蛇咬碎,中心的黑点就越发清晰。宁小闲自头上取下一根发簪伸进水晶上的小孔,用它尖细的顶端将这东西挑了出来。

    这一瞧之下,她瞳孔骤然一缩:“这是……”

    老实说,这是世上最平常之物,可是居然出现在土之精的正中央,那就变作了无比地诡异!

    这玩意儿,连小孩儿都认得出来,竟是一只细小的蝇子。若说得再具体一点,这是只果蝇。

    当然,它现在已经六足朝天,死翘翘了,但它的身形比小米的米粒还小些,生前自可以从孔洞爬进去躲起来。土之精又能屏蔽神念扫视,难怪她从萧寄云手里拿到这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土之精当中有个细小的物什呢!

    可惜当时黑龙立刻发动了攻击,才迫得她没时间细思,将这东西抛给了长天咬碎。

    原本长天在战斗中已经处处小心,哪怕巴蛇去撕咬黑龙的身躯,也是快若闪电般放开,不给阴九幽有机可趁。再说他口中神焰喷吐,通常情况下,阴九幽是无法从他口中侵入的。

    然而拿到土之精后,她和长天都大意了。她耳听萧寄云娓娓道来:“你们一定都知道魂修虽然妖孽,却不是万能。他们只能附在有生命的机体上,岩土、石块、腐烂变形的尸体,他们都无法寄身……这也包括了土之精。这东西就说穿了就是块石头而已,所以你们也放心大胆地将它带进了巴蛇的嘴里。”他耸了耸肩,笑容里难免掺入了两分兴|奋,“以巴蛇的谨慎,能将阴九幽悄无声息地送进去的办法,也只有这么一个,并且还是由你亲自带进去的,巴蛇下意识里就更不会防备了。”

    宁小闲没有看到他的笑容。她闭起眼,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恼和悔恨。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巴蛇身形比山岳更庞大,这一次却栽倒在一只小小的果蝇身上。如果当时她能再谨慎些,仔细将土之精检查一遍,说不定阴九幽的计谋就不能成功。

    不,不对!这般想来,黑龙紧锣密鼓的攻击就是刻意的,目的在于让她无暇拿土之精来探个究竟。她吸了口气才道:“驱动黑龙来攻的,是分身?”难怪黑龙这一次的进攻被长天毫无难度地挡下了。

    “不错。”萧寄云望着她冷冷道,“土之精没有破裂之前,黑龙还是大地的宠儿。它在地下穿行的速度,比巴蛇还要快。早在你们到来之前,黑龙就已经找上我,随后阴九幽放出一个强大的分身控制黑龙,他自己的本体则藏进了那一头小小的果蝇当中,再驱使它爬进土之精里头。只要是能够活动的生命,阴九幽就能附体。你们认为他在土之精上没法动手脚,他就偏偏附身于其上给你们看。”

    宁小闲懊恼地呼出一口气,真相至此而大白。

    阴九幽都做到这一步了,再接下来就是对战机的把握。他知道长天一定会追上萧寄云,为的是从他手里取得土之精,于是和萧寄云就做了些小小的布置,其目的,一是要将土之精送入巴蛇的口中,二则要保证阴九幽发难的时候,宁小闲正好也在巴蛇口中。

    以他魂修之能,想入侵巴蛇本体也绝非易事。无论是他还是涂尽,想控制一个人的神识都要先从入侵其七窍开始,不过蛇眼上覆着一层厚达七丈的透明晶膜,堪称滴水不漏。并且长天实是了解他的本事,巴蛇的鼻孔自来就是封闭起来,所以此路不通。

    这样七窍里面就有四窍不通。至于耳朵……拜托,谁在蛇脑袋上见过耳朵的?蛇类身上根本没有肉眼可见的耳孔,只有耳骨藏在颌下,与外界隔绝。所以算来算去,阴九幽要想侵入巴蛇本体,惟一的途径还是通过口部。

    必须先报告大家一个坏消息:水云的电脑被封印了。

    从2月7日,也就是除夕夜里,水云的电脑就被先生用密码锁起来了,声称春节不过完不给解开。

    他也是被吓怕了:水云在过去两个月内接了三个噩耗,婶婶五十岁出头就得了肝癌,这几天都呆在重症监护室里,希望撑过这个春节;水云的同行,从前一起跑过新闻、一起吃过盒饭的老朋友突然去世了,享年四十有余;再有一个消息是超V粉群里的妹纸们都知道的,水云的大学同学也得了重病,幸好发现早治疗早,春节前刚刚出院,那是水云的同龄人。

    得了这三个消息,水云的先生很早就和水云约法三章:春节期间欢度假期、好好休息,不许再碰电脑。所以《宁小闲》其实是从2月7日起就要停更6天的。

    不过这几日大家打赏投票都特别热情,又接连诞生了四大盟主,水云实在不好意思按原计划进行,所以7日、8日和和9日与先生争取之后还能照常更新,不过接下来他是不会让步的了,所以很抱歉地告诉大家:

    10-12日这三天,《宁小闲》暂停更新。

    并且从10日开始,水云举家出游,陪婆婆到周边地区玩耍。这项任务有多重要,结过婚的姐妹们一定都知道。长途开车要耗掉大量时间,水云就算能带着本本,也没有机会码字。

    水云知道大家对于剧情的诉求,对于更新的渴望。不过水云确实也累了,正职工作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只有春节能够真正休息,水云也渴望一年里面有那么几天可以毫无负担地放松身心,放空头脑。

    所以,只好向大家诚恳地说声对不起,请谅解。

    13日起,《宁小闲》恢复更新。为了补偿大家,水云会在2月14日情人节当天在超V粉群中发放一份甜蜜小点心为大家助兴,届时请水粉们趁热来领。

    爱你们,么么哒,and不要打我。

    辣么,年后再见^_^

    2月5日-2月9日打赏感谢名单(如有遗漏请亲在书评区留言,随后补上):

    灵宠蛋:dandan02015、雨菲斯

    仙葩缘:老酒鬼sky

    和氏璧:老酒鬼sky、任性不是强大、心心vv、冰绿色女郎1(3枚)、m贪吃蛇、爪爪猫扑、白翼星凝、战争狂人之甲午、xf-haha

    财神钱罐:老酒鬼sky(2个)、萌小步、书友160208202952955

    桃花扇:一起嗑瓜子看书

    香囊:无名、lianhua118、战争狂人之甲午、dandan02015、恶魔城的天使、

    平安符:Kelaart、丰丰052、kath3rinewu、东含、sadiebear(2枚)、大忆苦思甜、喵哈哈哈哈哈、綪悠、狐小粥、风的翅膀2O16、魔法师大人、莫婉兮、雪落晴天(4枚)

第1386章 手迹

    就算再是能掐会算,汨罗又怎能推测到阴九幽和撼天神君居然一起被她带进神魔狱里锁了起来?

    然而他眼珠只微微一转,下一句话更是惊人:“撼天神君现在力有未逮,顾不上你,是不是?”

    面对着他那双几乎能将人心魂都吸进去的红眸,宁小闲突然冷静下来,缓缓道:“他很快便回。”这是她心里话,因此说起来斩钉截铁,几乎是掷地有声。

    汨罗举酒轻啜。美人儿连喝酒的动作都是赏心悦目,说出来的话却锋利如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阴九幽亦是上古妖人,成名已久。撼天神君想拿下他,恐怕自身折损也是不小。照这般看来……你也不知道要等上多久,对么?”

    她的确不知。宁小闲瞪着他,突然也笑了:“你就那般有把握,能顺利度过雷劫?”

    汨罗将灵酒饮尽,给自己又斟了一杯,悠悠道:“天雷无情,谁敢说智珠在握?”

    宁小闲却没被他的自谦骗过:“你有几分把握?”

    汨罗这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六分。”

    宁小闲黛眉高高扬起,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这家伙作死地打算引来加强版的天雷,她还以为他怎样也有七、八分把握才敢这般任性,没想到只有区区六分!

    哪知下一刻他红唇扬起,望着她笑得促狭:“你若肯嫁给我,我自可以心无旁鹜去应付天雷了,这把握立刻就上升到八分。如何,宁姑娘可愿意大慈大悲,救我一命?”

    宁小闲:“……”求天雷现在就将这货劈死吧。

    她往后倚到车壁上,有气无力道:“我累了,府主大人若是没有要紧事交代,我还要再休息会儿。”她着急办正事哪,这家伙能不能别磨迹她了?

    汨罗很自然地应了声:“有。”

    “……你说。”谁让她如今身在奉天府军为客呢,客随主便。

    汨罗敛起面上笑容,一字一句道:“与其等个漫无归期的神君,不如待我度过了天劫,嫁与我入主奉天府,我许你一世逍遥自在。”她待要开口,汨罗已经伸出修长的手指摇了摇,“你且莫忙着拒绝,静心好好想想罢?顺道儿一提,我还收到一件物事,与你有关。”自袖中取出一张布条递给她。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布条是从粗劣的布衣上撕下来的,边缘还起了毛,上面的字迹是暗红色的,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一看就是书写者咬破指头所写。

    可是这粗劣到极点的布条上却有几个虽然潦草,却是龙飞凤舞的小字,令她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怦怦加快:“巴蛇、阴九幽争斗,双双下落不明。”

    汨罗一直仔细观察她的反应,见她瞳孔骤缩,当即知道这条子至少说对了七、八分。他面上虽无异常,心中却顿时大喜!

    要知道人的瞳孔只有在遇到强光,或者惊骇之事才会突然收缩,这反应是下意识地,瞒不了人。

    宁小闲紧紧捏着这布条,尖巧的指尖都发了白:“谁送来的?”那山谷中,分明就没有第四个人了!写这条子的又是谁,居然能知道长天和阴九幽的去向!

    汨罗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耸了耸肩道:“没有落款。不过,我大概知道是谁写出的条子。”

    “谁?”

    他的眸色突然变得很深,看起来如血一般地艳红:“阴九幽。”

    对面的姑娘果然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府中藏有阴九幽刻在金石上的秘令,他的字体甚为特别,和这条子上的手迹如出一辙。”他从宁小闲手中抽出纸条,看了两眼,“我不会认错。再说境界不同,别人难以仿冒。这条子,应是他亲手所书。”

    都说字如其人。阴九幽晋入神境已久,他的字体藏不露锋,却是柔中隐刚,自有一股隐然尘上的意味。他站的角度太高,心境太高,别人要仿出这样的笔意实在太难。“我倒是好奇,这妖人为什么用这种口气留言?”

    宁小闲一句“不可能”都已经到嘴边了,到底是强行忍住,硬吞下去。这话要是说出来,可就露馅儿了。只有她自己知晓,阴九幽此刻就被困在神魔狱里,被困在巴蛇的真身当中,又怎么可能给汨罗送这样的纸条?难不成,是汨罗自己伪造出来试探她的?

    不过这念头只存在于瞬间,脑海里就有灵光一闪:“其实,当时的确还有第四者在场,嘿,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

    “唔?”汨罗面露兴趣,果然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那是阴九幽专门分化出来,用于控制黑龙的分身。”宁小闲沉吟道,“长天当时只将黑龙的脑袋打烂,就回去应付阴九幽的本体了,这个分身应是趁机溜走了。”

    “这便说得通了。”汨罗顿时恍然,“阴九幽化出来的分身,每一个都具有独立的神魂,若是存在于世的时间久了,字体难免会受经历、情绪、心境的影响,而与本体有所不同。可是这种刚刚化出来的分身,就像是本体的复刻版,无论是脾气、性格、思虑方式,都与本体是完全一致的。难怪这条子上的手迹,与阴九幽本人一般无二。”

    宁小闲暗暗惊讶于他对魂修的了解。可见汨罗为了对付这个敌人,真是没少下苦功,连这么冷门的知识都收集到了:“这条子,你如何拿到手的?”

    “这两天你兀自沉睡的时候,大军经过一个县城。那里头的人已经饿死了七成,剩下三成也奄奄一息。偏有一名汉子举着布条冲上前来,喊着‘撼天神君’四个字。”汨罗缓缓道,“我的亲卫不敢怠慢,将他带了过来。结果这人就呈上来这个布条,说大约在两个时辰前,有个家伙在饿死前从自己衣物上撕下布条,写了这几个字,告诉他一会儿有大军经过县城,只要他大喊着‘撼天神君’再将布条递给我,就有饭吃饿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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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份香甜味浓的点心已经出炉,请水粉群内的小伙伴赶紧来领。凉了,可就不好吃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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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水云总觉得今天忘事儿了,却一直没想起来。

    一直忘了告诉大家:今日开放的两个游戏群——祝福群和一站到底群。

    入群申请在今天(25日)晚上22点之前有效,已经进群的小伙伴别忘了自取哟。

    PS:超V群里原本就都有,超V群的水粉们不用特地过来取啦。

第1420-1421章 无凭无据的猜测

    却是在火工营的管事递上来的文书里写出来的消息,只有短短几个字:

    “去年冬,燕城药杀蝮虫。”

    汤弘业听她念出这几个字,兴奋得脸都红了:“对,对,仙姑您真是博闻强记,连这个都知道。燕城每年十月不到就飘雪,偏偏去年冬天甚是暖和,到了十月底还只着春衫。结果去年冬天,突然有不少独行客商在附近的乡野莫名消失,上山搜索几天,也只能找到沾了血迹的遗物。燕城调查了许久,才发现蝮虫居然又从土里钻出来重新活动。可麻烦的是,‘温余’草是一年生植物,那个时候早就枯败了,我们也就找不着解药了。”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最糟糕的是大伙儿都以为它只在春夏活跃,哪里会防着它?也就没再结伴而行。这崇山峻岭当中,猛兽又着实不少,结果这一冬天就死了几十个人,其中有两个据说还是这地头原来的神仙老爷派来的传令官,通传的秘令就耽误了一个多月才被人在山野里找到。”他苦笑了一下。

    宁小闲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被蝮虫叮咬的人,两个时辰不能动弹。在荒山野岭当中,一个人躺在草丛里长达四个小时不能移动是什么概念?尤其冬季的猛兽饥肠辘辘,在地上捞着这美食还不赶紧叼走吃掉?春夏两季人们还有防备,死伤的人也少,结果去年冬天,蝮虫一下伤了这么多人,燕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尤其连广成宫派驻的信使都被叮倒了,耽误了重要的讯令传递,燕城的署衙自然要有所作为,才能给上头一个交代。

    所以,才出现了那条简短的政令:药杀蝮虫。

    “谁都不认为杀灭蝮虫对燕城能有什么影响,不过芥子大小的虫儿罢了。”汤弘业连连摇头,“小人自小在燕城乡野长大,却见过无数次金丝燕捕食,知道它们尤喜啄吃蝮虫。去年冬季蝮虫消失了,今春金丝燕筑的窝就没有了以往的神奇功效,这二者之间,必有关联。”

    宁小闲听到这里啼笑皆非:“仅凭燕城一次政令灭虫,你就敢断言燕窝失效乃是因为燕子吃不着蝮虫的缘故?”

    “是,我……”汤弘业才说了两个字,楼下就奔上来一人,气喘吁吁地打断了他的话:“仙姑……大人,大人,殷府的神仙着急找您哪,差我们满城来寻!”

    殷府的神仙?宁小闲眨了眨眼,那指的大概是殷承安吧?她还没接话,报讯这人一眼扫到汤弘业坐在包席里,不由得指着他喝道:“汤篓子,你怎么也在这里。莫不是又想拿你那套燕子没了蝮虫吃的话来骗吃骗喝?”转头对宁小闲恭敬道,“大人,这姓汤的破落户逢人便说他的歪理,还找上过城主府。您莫要被他骗了!”这城中人都知道姓汤的和殷府结的是阴亲,对他没有多少尊重。

    宁小闲望着他,似笑非笑:“哦?我看起来很好骗么?”

    这人额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不,不,小的只是说,您初来燕城,对这儿不熟,别被这姓汤的给,给……”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儿来。

    宁小闲懒得理他,转头对汤弘业轻轻道:“逢人便说,嗯?”

    汤弘业却听出了她话中隐藏的冰寒,下意识紧声道:“仙姑,燕窝滞销之后,我就向众人说明原因,怎奈他们从来不信我话。”

    “不信有不信的理由。”宁小闲摇了摇头,“你这般生搬硬套,哪个信得了你?耽误我这许多时间。你回去吧,我今日心情不错,也就不留下你这条舌头了。”

    眼看她站起来要走,汤弘业只觉舌头都变得利索许多,语速飞快:“小人幼时突发奇想,命人捉了十几头金丝燕偷养在后山的洞里,想待它们筑巢时亲手做好燕窝,当作赠给祖姥姥七十大寿的贺礼。哪知道这些燕子真的筑巢了,但摘出来的燕窝却没了那等功效。家父大怒,以为我用不知哪里弄来的燕窝以次充好,请家法将我训得三天下不来床。”

    他知道时间无多,赶紧换了一口气:“我百思不得其解,苦想了许多年都没有答案。直到这次燕城灭了蝮虫,燕窝就失了效。我才突然想起来,当年我放在后山的金丝燕虽然被好好供养起来,每日投食不断,却从没有人捉蝮虫给它们吃。”

    宁小闲淡淡道:“你知道这仍然不能证明蝮虫对燕子的作用吧?”

    汤弘业急道:“我知道!可是小人没有时间,现在就算我捉得到蝮虫,也没有燕子会在这个时候交尾筑巢。这……”

    “这无法验证。”她替他将话说完,转身对弱萍道,“找人送他归家,我们也得返回军中了。”

    汤弘业一下眼泪都淌了出来:“仙姑,我所言属实,请您查明我儿亡故真相……”他以头抢地,哪里肯走?可是弱萍轻唤一声,就有隐在人群中的妖卫走出来,将他架起来拖出去。他的喊嚷声越来越小,不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宁小闲往殷府的方向而去,跟在后头的弱萍知她心绪不佳,不敢吱声。

    就这样走了一小会儿功夫,宁小闲突然道:“将汤弘业的过往情报都找出来给我。”

    她似是对着空气说话,不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就有个声音应道:“是”。

    #####

    刚刚回到殷府,殷承安已经候在槿园里等着她。

    宁小闲哎呀一声道:“怎好意思让你亲自上门?”

    殷承安苦笑道:“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宁营主,实不相瞒,昨晚我家出了事。”

    宁小闲奇道:“昨儿个你那小辈不是才接了新娘子进门,不该是喜事?”她对于拿大活人结阴亲这种风俗实是厌恶,忍不住拿话刺了他一下。不过这是殷府的家事,殷承安辈份和身份都太高,殷家估计是不敢也不会拿这等小事来打扰他。

第1422章 大宅门

    想必这地方就算是昨晚也没人敢靠近吧?

    几人都走了进去。

    宁小闲举目四望,发现这里的物件摆设与一般的新房也没甚不同。她看了两眼,突然觉出了不对:“新郎倌呢?怎不见他的棺材?”

    殷天遥才死了两天,头七都还没过,当然不会下葬。可昨晚是他成婚的日子,宁小闲知道有些地方结这种亲事,是要将死去男女的棺材都抬到新房里并排放好的,那么这间新房如果保持原样的话,新郎倌儿的棺材在哪?这里头的地面干干净净,怎看也不像藏了棺材的样子。

    立在一边的侍女嗫嚅道:“二少爷是不睡在棺材里的。”

    饶是宁小闲这辈子见多了荒唐、怪诞和恐怖之事,听了她的话,也觉一股凉气从背后蹿了上来,忍不住寒声道:“莫非也是睡在床上?”汤家女儿也太命苦,嫁给死人不说,新婚夜居然还要和死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要在凄风寒夜中睡在一个死人身边,这得多粗壮的神经才能免疫?若非殷承安事先说了汤圆的异状,恐怕连她都要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小姑娘是活生生被吓得离魂了的!

    她心中有气,属于修仙者的强大气势立现。这侍女只觉心口窒闷,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却喘不上来气,吓得扑通一下跪地道:“仙姑饶命,是二太太说,新婚夫妻哪有不共枕同眠的?”

    二太太即是殷天遥的生母,汤圆的婆婆。宁小闲睨了殷承安一眼道:“到你这殷家来当媳妇可真危险,恐怕就算昨儿个不出事,汤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有婆婆如此,这嫁过门来的小寡妇就算平安活到了第二天,恐怕以后也不会被少折腾了。

    殷承安事先来过一次了,但心思没有宁小闲那般细腻,见着这里只有汤圆一人,也从未往这方面深思,此刻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声道:“胡闹,简直胡闹!”当先走入了里间。

    殷汤两家结阴亲,他知道之后也觉不妥,奈何木已成舟。他是朝云宗门下,久受师门信、义立身的教诲,听闻此事后,心中对汤家就有些愧疚,否则以他在殷氏族中地位,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曾曾曾不知道多少辈的孙媳妇,来讨宁小闲的人情?

    殷家办婚事,虽然结的不是阳婚,这新房的布置仍是一丝不苟。新房分里、外两间,里间自然摆着的就是小桌、供案,以及最重要的家具——婚床。这是一张千工红木精雕大床,木件做工极细,床栏、床围上还有蝙蝠、喜鹊、西番莲枝纹等喜庆吉物。侍女揭开两幕薄帷,床上的情景就映入众人眼帘。

    新娘子合身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微弱,显然呼吸缓慢。不过她是孤身躺在这里的,新郎倌不见了。

    殷承安面寒若水,连说出来的话都像要凝成了冰:“天遥的尸身呢?”

    侍女从未见过老祖宗发这么大脾气,吓得伏地连连磕首道:“二少爷一早就被搬出去了,仍置在原先的棺木里。”

    殷承安反倒气笑了:“我早先说过,不得搬动这屋内任何一物,须要维持原样。是谁胆子这样大,敢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

    侍女颤了几下,才低声道:“是……是二太太,她说不想让您见着二少爷伤心,横竖二少爷也已经……没了,凶手不是他,就先搬出去吧。”

    “好,好!”殷承安连说了几个“好”字,才阴沉着脸道,“看来她也知道当中有不妥,却是怕这事儿败露给我知。殷老二娶的好婆娘,竟敢欺上瞒下!把他叫过来站在外头中庭里候着。等我把这里的事办完,再和他慢慢算账!”殷家老二,自然就是二太太的丈夫,也就是汤圆的公公了。

    这要求也令侍女为难得很,却哪敢说不?慌忙应了两声,赶紧去通传了。

    殷承安转首对宁小闲道:“我在朝云宗多年,门派以忠信、仁义教化门下子弟,没料想到头来,居然是我家门里出了这样的惨事,殷某实是愧疚!”

    他恳切之情溢于言情,但宁小闲此刻已低头去观察床上的新娘子,闻言摆摆手道:“与我无关,你自去处理。”

    汤圆虽然名字里带着“圆”,但身材细瘦,下巴尖尖,细眉弯弯,和“圆”字却扯不上什么关联,虽然闭着眼,也能看出面貌姣好。这个小美人儿还不满十五岁,可惜的是从嫁入此门开始,今后一生却注定要黯淡度日了。

    宁小闲伸指,在她全身轻按了一遍,连秀发里面也细细揉捏,发现她的情况大致与殷承安所述相同,并且身体柔软,白皙的皮肤上没有半点伤瘀,显然不曾受到外伤,头皮上也没有细小损伤。

    简单来说,她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只有一桩:无主和失了控制的身体,机能都会慢慢萎缩。在另一个世界,照顾植物人是件苦差事,因为家属要经常翻动他的身体,以免生出褥疮,但四肢会慢慢萎缩,身体内部的各项机能也会慢慢失衡,这是因为魂体互相影响的缘故。打个比方,身体就像房屋,魂魄就像住在里面的人。人有了房子才有容身之地,才能抵御严寒酷暑以及来自野兽、外人的伤害,可是反过来,房子若是长久没人居住,椽梁柱瓦很快就会问题,房子慢慢也要腐朽、倒塌。

    魂道太偏门,她所知甚少,不过幸好身边就站着个行家可以咨询:“如何,看出这姑娘中了什么邪?”

    涂尽紧盯着汤圆,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光芒闪动,显然心绪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不是中邪,也没被异物上身,甚至她的魂魄强度也只是个凡人水准。”

    连殷承安都好奇道:“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探见的神魂振荡不安?”

第1424章 推(求求求月票!)

    被塞进汤圆躯体中的外来者魂魄,果然就是殷天遥!

    这人已经死了两天,皮肤惨白,她转眼一瞥就望见他颈窝尸斑早现。幸好此时天气寒冷,尸体**速度放慢,还没有恶臭逸出。他的五官完好,所以宁小闲能看出面貌和涂尽描绘的毫无二致,尤其右边太阳穴上一道寸许疤痕,连发际线也盖不住。

    不须宁小闲开口,殷承安就主动伸手,解开了死者的上衣。三人都见到殷天遥胸膛上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肋下。伤口皮肉外翻,看起来像一张大笑的嘴。宁小闲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只一眼就断定当时受了这一刀之后,殷天遥的肺、心、肝、脾都是一齐受损,甚至胸骨也有四根粉碎性折断,一看便知凶手势大力沉,劈完这一刀之后,还顺势一脚踢在他胸口上。

    这样几乎将他劈作两半的重创,殷天遥一定是当场死亡,再无幸理。可是宁小闲望着这样的致命伤,却想起涂尽方才所说的:

    “新鲜得很,像是刚刚从自己身体上剥离下来。”

    在涂尽口中,“新鲜”的意思就是现死。要知道殷天遥身亡以后,又过了足足两天才被放到婚床上去。这期间他的魂魄上哪里去了,又怎么会突然在新婚之夜出现?出现也就罢了,怎地还能称得上“新鲜”?

    若换了旁人,或许已经束手无策,不过无论是宁小闲还是涂尽,自身经历都要比别人离奇得多,何况现在神魔狱里面又蹲着个玩|弄灵魂的祖宗。两人互视一眼,宁小闲已低声道:“养魂木?”

    昔年她在白玉京身殒,长天将她的残魂抽出来,安置在养魂木之中。这种奇特的宝物是魂魄理想的藏身之所,更有滋养地阴信使的作用。如果殷天遥魂魄被人抽出来,又能保存得这样好,很有可能是借助了养魂木的功效。所以她的这个疑问,立刻就得到了殷承安的认同。

    涂尽略一思忖:“有可能。先将殷天遥叫出来问个清楚。”

    想与魂魄对话,这里再没人比涂尽更拿手了。

    他甚至连魂魄本体都不必化出来,只挽起袖子对宁小闲道:“请将她扶起。”

    这里没有第五个人了,汤圆又是个女子,当然只好让宁小闲来帮忙。

    宁小闲依言将床上女子扶起,令她半坐。涂尽打了个响指,这屋子所有门窗突然闭紧,半丝风儿也吹不进来,连案头上的白烛,火焰也垂直向上,再没半点波动。

    接下来,宁小闲和殷承安又按照涂尽的要求,将浑身的气息俱都收敛。否则以他们的境界,凡人孱弱的魂魄甫一出现,很可能就被他们骇得直接消散了。

    而后,涂尽蓦地伸手,在汤圆额头一推。

    这动作给两名观众的感觉却十分奇异,明明涂尽是按在了汤圆的额头上,宁小闲却觉他像是牢牢揪住了某样物事。

    随后,他手上往前一推,胳膊居然从汤圆的头部穿了过去!

    这画面看起来着实惊悚,但汤圆既没有破相,脑袋也没被砸开大洞,更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出现。打个比方就是,涂尽的这一举动,就像阳光透过了窗纸照到另一头去了。

    紧接着,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就被推了出来——从汤圆的身体当中!

    这就是魂修的推灵之能,可以直接将弱小的魂魄从肉身识海中推出来。不过用在巴蛇本尊上,当然就不奏效了,理由简单得全人类都明白:争夺巴蛇真身的那两位大佬,段数太高了!

    被他推出的这东西微微蠕动,几次要凝成人形都没有成功。涂尽的手掌,恰好就捏在他的脖颈上,随后往供桌前一带,喝了一声:“把这个吃了!”

    供桌上,宁小闲已经燃起了三支安息香。

    这是魂体钟爱的粮食,当初涂尽为她召唤偷走巨灵神炮的狸猫魂魄,就是用了安息香来稳固他的魂体。现在从汤圆身体里头被推出来的这个影子,听了涂尽的话也本能地伏在供案上,大口大口吸进安息香。另外两人就见到他的魂体逐渐清晰,慢慢地显出了五官、四肢,最后连身上的衣服也具现出来。

    这缕幽影,自然就是殷天遥的魂魄了。

    他吸食了安息香之后,似乎连神智也清醒得多,先是迷茫而畏惧地左右观望,突然一眼见着了殷承安,顿时脱口而出:“老祖!您,您怎么在这儿?”他赶紧给殷承安行礼,可是一弯脚就见着了自己的脚,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魂力微薄,魂体还未完全稳固,因此膝盖以下是透明的,双足若隐若现。殷天遥当了十几年的活人,当然知道这情形不对劲,眼中露出来十足的恐惧。

    饶是殷承安看尽人间浮沉,可眼前这少年毕竟是自己后代,却遭横死,此刻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痴儿,你两天前就死了,魂魄却栖在未婚妻汤圆身上。那才是你原本的身体。”说罢,往棺木中一指。

    殷天遥一眼望见自己尸首,吓得“啊”地大叫一声,连魂体都开始模糊起来,显然心神剧震,受了巨大惊吓。

    他不过一介凡人,这般表现也是情有可原。涂尽早有准备,一缕魂力渡过去,助他稳固身形,免得此刻就魂飞魄散而去,同时叱了一声:“镇!”

    似是一声令下,殷天遥目光一僵,但是即将如云雾般散去的身形突然重又凝实起来。

    魂修本就有镇魂之能。过了好一会儿,涂尽才放开了对他的钳制,冷冷道:“不想死就收心,老实回答问题!”

    殷天遥露出了恐惧至极的神色,眼珠子木然转了两下,突然冲到殷承安跟前跪了下来,大哭道:“老祖,老祖,救我啊,遥儿不想死啊!”

    任谁一睁眼发现自己肉身已死,只余魂魄无处可栖的时候,都会这般惶恐无助地。殷承安明白他的心境,好言相抚:

第1425章 述

    “你好好将问题答了,两位大人或有办法,解决你现下的困境。”

    他是整个殷府的顶梁柱,对殷天遥这样的后辈来说,那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既是如此说来,殷天遥心下立刻大定,怯怯地转过来望向另外两人。涂尽自不必多说了,在他眼里如同阎王一般,宁小闲看起来却是娇俏可人,比他前些日子偷溜出去看到的自己的未婚妻还要甜美呢。

    他多看了两眼,立刻就被涂尽射来的眼刀吓得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多瞧,耳听殷承安温声道:“将你……的遭遇都说来,不得有半点错漏。”

    其实涂尽可以使用搜魂之术来读取他的记忆,只不过当着殷承安的面对他后代施术,这举动甚是无礼。殷承安当然明白这一点,因此才要殷天遥和盘托出。

    虽然魂魄不需要呼吸,殷天遥还是依着生前的习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镇静下来,重想过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清游早说过,在我成亲前要再作东请客一回,所以前日我就去了汇春楼,同他们看戏吃酒。结果才听到一半,外头就传来了哭骂声和尖叫声,连戏子的长调都盖不过去。楼里的小厮去外头查看情况,突然急匆匆跑回来喊‘仙人杀人,一路杀过来了,大家快跑。’唔,其实我不知道他要说的最后一个字到底是‘跑’还是‘逃’,因为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个寒光闪闪的东西飞过来,把他脑袋削掉了半边。”

    “这一下谁都知道外面变故突起,大家四散逃跑。清游他们往外头跑了,但我知道汇春楼后厨还有个小门直通一条暗巷。我想那里会比较安全,所以就从那条路逃走了。”

    “我一边逃,一边听到后面传来了很多人的尖叫和惨呼,大概是外面行凶的仙人也跟进来了,这其中好像也有清游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奔过后厨的小门就拐进了巷子,后面果然没人跟上来。”

    他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可是在巷子里才奔出去几步,就有个仙人从天而降,落到我面前。我正要求他饶我性命,眼前就有亮光一闪,随后胸口和肚腹疼得要命,像是被割开一样疼!”

    “这个仙人还踹了我一脚,然后在我身上一阵乱掏,将翠鲤、玉带和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随后飞走了。我低头看,才发现胸腹果然被剖开好大一个口子,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

    听到这里,宁小闲和殷承安互视了一眼,均知道这是凶手出刀太快、法器锋锐的缘故,所以殷天遥被伤了多处要害,却没有暴毙当场。

    “我想自己一定会疼死。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我明天还要成亲呢。我向燕神祈祷,求它救我一命。”魂魄流不出眼泪,不过殷天遥的声音里还是带上了哭腔,“可是这个念头还没转完,眼前突然一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回是宁小闲开了口:“然后呢?”

    “后来我一直昏昏噩噩,像是醒了,又像还在沉睡,却睡得很不安稳。我想睁眼,但眼前总有个影子晃动,将我死死按住,不让我清醒。”他望了涂尽一眼,目光中写满了敬畏,“再后来……再后来,这位仙人把我叫醒了,我就看到您几位神仙了。”

    在场三人都知道,他所谓的昏噩状态,就是魂魄已经被塞进了汤圆的躯体当中。和长天、阴九幽这等大能不同,殷天遥的魂力微小,对外界的感知也很薄弱,被困在汤圆的识海时,甚至都没能自我苏醒过来。想来汤圆自己的魂魄也是一样,也在无意识地和他竞争身体的主导权。

    可是两人魂力相差无几,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拿不到控制权,所以这具躯体就昏睡不醒了。

    涂尽问出了重点:“在你失去意识之前,可有其他人靠近你?”

    殷天遥摇头:“没有。从强盗仙人离开之后,那巷子里就剩我一个人……等死。”

    这答案其实并不令三人意外。他不过是个凡人,修仙者至少有一百种方法靠近他而不使他知晓。

    涂尽又道:“那么你死前,可曾注意到周围有任何异样,比如空气流动得更快,有古怪的气味,或者有古怪的东西出现?”见殷天遥嘴巴微动,又提醒他,“听好了,但凡有任何异样,你都要告诉我!你先别忙着回答,好好想想再说。”

    这一回,殷天遥瞑思苦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颓然道:“什么也没有。那巷子里静得像坟场,到我死之前,什么东西都没改变过。”

    涂尽望着殷承安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亲自确认一下。”

    殷承安也知这是惟一办法,只得点头。随后涂尽手掌上移,捏住了殷天遥的头部。从宁小闲的角度看过去,当能望见他的五指钩起,一点一点沉入了殷天遥的颅内,好在后者现在是魂身,看起来也不大吓人。

    稍顷,涂尽才将手抽回来,向宁小闲摇了摇头:“如他所言,未有人近,也未见异状。”

    宁小闲还未说话,这房|中突然响起了嘤咛一声,若有若无,却是女声。

    殷天遥吓了一跳,颤声道:“有,有鬼!”

    他的神情滑稽,殷承安没好气道:“那是鬼吗,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先前占了人家的身子,现在是汤圆自己醒过来了!”

    占了……人家的身子,他老人家一定要说得这样歧义、这样色|情么?宁小闲用力抿了抿唇,不好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笑出来。

    殷天遥大概也想岔了,啊了一声,脸上害怕的神色却褪了下去。

    果然三人一魂回头看去,床上的姑娘慢慢睁开了眼,目光朦胧。她先前始终昏迷,乃是身体里面住着两个魂魄。现在殷天遥的魂体被涂尽推了出来,她没了竞争对手,自然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慢慢苏醒过来。

第1426章 寻踪(求月票)

    现在却不是应付她的时候。宁小闲走到床边,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好姑娘,再睡会儿。醒来就什么也不怕了。”她的手轻轻从汤圆面上抚过,这年轻姑娘还未完全清醒,就重新睡了过去。

    那厢殷天遥已在恳求殷承安:“老祖,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求您救我!”他于魂魄之事了解甚少,却本能地知道,肉身已死,自己又从汤圆的识海中被推出来,已经没有安身立命之处,若是眼前的仙人们不伸援手,恐怕自己很快就真地没命了。

    这终究是自己后代,在这事件中也没犯甚错误,不过是倒了大霉罢了。殷承安心中不忍,只得望向宁小闲二人:“涂护法,我可否给他找具无主的身体?”

    殷承安原本的肉身生机全无,连魂修都住不进去,更别说他本人了。

    涂尽不置可否:“自然可以。但换身体不是换房子那般简单,魂魄离开原身之后,要再找到匹配的身体很难,若是随意找具身体来,不出两年他就会丧失活动能力,瘫痪在床。”

    医院执行换肾手术之前,都要先匹配。即便如此,术手病人的身体还很可能出现排斥反应,何况这是换魂魄?人类自母亲胎中形成,魂魄和原配的身体才是契合无间的,除非是魂修,否则无论怎样寻找新身体,都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互斥现象。魂体不符的情况持续得久了,问题就一定会反映在身体上,带出来许多后遗症。这就像人长期穿着不合脚的鞋,到最后不是鞋被撑大了,就是脚被挤得变形,对双方都没好处。

    否则宁小闲当年在白玉京战死之后,身躯破损得那般严重,长天也一定要设法令她复原,而不是另寻躯壳安置宁小闲的神魂,就是这个道理。以他神境大能的本事,都不愿轻易给她调换身体。

    涂尽的话说得浅显,殷天遥也能听懂,不由得哭丧着脸:“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涂尽对殷承安道:“你去给他寻具身体,须得八字相符,出生时辰相差了半刻钟都不行。”随后还有许多说道,殷承安一一记在心里。他知道就算能随便给殷天遥找具身体,难道以后每隔两年都要去找涂尽来置换魂魄吗?人家又不是他手下,隐流还远在大西南,这机会真是渺茫至极,还不如认真挑选一具好躯壳给殷天遥,以期能用得久些。

    宁小闲也递了一块养魂木给他:“在找到身躯之前,先将他置在这里,温养神魂。”她拿出来送人的,自然是上好货色。这是息壤上收获下来的好东西,比寻常养魂木更能温补神魂,使之定形不散。

    殷承安拿着养魂木对殷天遥招了招手,后者就重新化作一缕淡影,钻进了养魂木之中。

    这时,涂尽才转头对殷天正道:“第一个发现殷天遥尸体的是谁?把他叫过来。”

    既然殷天遥也没见着幕后人,那就要从其他途径入手了。

    这人自然是受过无数次盘问了,不过涂尽既有要求,大约在一刻钟之后,这个殷府的小厮就站在三人身前,手足无措道:“大人们,我那一天……”

    他当然是想将两天前的见闻再说一遍,不过涂尽却不耐烦他开口,上前两步,伸手捏着他的脖子。随后就是一缕黑烟从他掌心冒出来,顺着小厮的耳朵眼儿钻了进去。

    这人不说话了,双目立刻呆滞。

    潜入广成宫驻地时,殷承安就见涂尽露过这一手本事,此时再睹也不觉惊怵,只是感叹这世上大道千万,其中就有这样匪夷所思的神通。他知道涂尽这么做的目的,不仅在于节省时间。要知道人嘴两张皮,从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不知道经过多少层粉饰,能将真相都盖住,只有如这般直接拷问神魂,得到的答案才最真实,并且还可以发现连这小厮自己都未注意到的细节。

    果然过不多时,这缕黑烟重新从小厮耳中钻出来,被涂尽一把收走。

    这小厮两眼茫然,刚要开口,却被殷承安打发下去了。

    “怎样?”

    涂尽缓缓道:“因为隔天就要成婚,前天早晨,友人邀殷天遥去汇春楼饮酒。北境仙宗来袭时,几个人都在酒楼里。殷府当时未留神殷天遥外出,待殷家老二觉出不对,殷府已被围攻,谁也出不去了。直到战斗结束,殷府才派人四处搜寻殷天遥下落。这个小厮就在汇春楼后头的巷子里找到殷天遥的尸体,另几个贵介公子的尸体也在汇春楼里找到。”

    “他第一眼见到殷天遥的时候,后者早就断气,连身体都僵了,并且巷子里也没有别人。那里地面很湿,长了些青苔,所以可以看到上面印着两种新脚印,分布零散,应该分别属于殷天遥和凶手的,却没见到第三者的脚印。”

    也就是说,取走殷天遥魂魄的人,并没有留下痕迹。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修仙者来去无踪,未必就会留下脚印了。

    不过紧接着涂尽微微一愣,突然道:“咦,这里有些不对。”伸手指了指殷天遥的胸口,“殷天遥是被砍死的,几乎一刀两半,所以这小厮找到殷天遥的时候,他上半身衣物也被斩开,里衣里面就露出来一样物事。”

    宁小闲正听得入神,脱口道:“是什么?”

    “他脖子上挂着条红绳,底下是个链坠子。”涂尽望了宁小闲一眼,“这小厮之所以有印象,乃是因为殷天遥这样锦衣玉食养大的贵人,身上的饰物都是贵重的金玉,比如他腰间佩戴的一尾翡翠鲤,身价少说也在七百两银子以上。但是殷天遥贴身戴着的这个链坠,却是个黑色的圆球,看起来约有拇指大小,材质像石头,打磨得也不光滑,表面都有点凹凸不平,手法甚是拙劣,显然也不值什么钱,所以才没被抢走。”

    话音刚落,宁小闲耳边紧接着就听到了涂尽的传音。

第1431章 二太太

    其实,说是“听”出来更恰当,他就听出其中有个婆子的心跳又快又急,偏偏还是面无表情,显然暗地里提心吊胆。

    这个婆子,是二太太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已经贴身服侍她三十来年了。

    他自然将这婆子单独拎出来问话。殷承安在殷府众人眼中和神祗无异,一般而言只要皱眉露出不悦之色,哪个下人不得骇得跪倒地上,和盘托出?可偏偏这个婆子嘴硬得很,居然敢当着他的面一力狡辩。殷承安秉承师门教诲,对凡人亲善,却不代表他没脾气。这下家里的下人居然在他面前阴奉阳违,立刻就激得他勃然大怒。

    再接下来就简单了。殷家对这婆子用了私刑,先是以银针刺体,一共刺入了九针,这婆子都不改口,随后就有人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断。掰到第四根的时候,这婆子终于在惨叫声中供认,石球就藏在二夫人的房|里。

    原来早晨儿媳突然人事不省这事儿传进耳里以后,二夫人就惊得在屋子里连转了几圈,最后将婆子喊到眼前,令她偷偷去将殷天遥贴身佩带的一枚石球子取回来。这婆子将殷天遥从小服侍到大,别人自不会防备她,是以她很顺利地从棺木里将石球偷回给了二夫人。

    说起这枚石球的来历,她是二夫人身边的老人,也听过一星半点。这却是二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称作“满愿珠”,凡人将它佩在身上,向它许愿,就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这东西有些难以言述的诡异,据说是不显灵的时候居多,并且每次求愿过后都会有些坏事发生。近几年来,殷老二夫妇关系冷淡,二夫人希望儿子能争得丈夫更多疼爱,遂将这东西当作护身符给殷二少爷带在身上。

    得了婆子的口供,殷承安自是让人将殷家老二的夫人找了过来。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太还没有自家婆子嘴硬,先是一眼看到了地上被抽得像个血葫芦一样的婆子,又听自家的神仙冷冷问了句“石球在哪里”,就知道自己东窗事发,一下软倒在地,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这枚石球的确有听取人心、满足愿望的能力,可是它满愿的方式比较……特别。举例而言,如果有人向它祈求天降横财,确是有可能在路边捡到金银财宝,不过且慢高兴,这笔钱财很可能是哪一处山头的强盗不小心遗失的,回头强盗找上门来,那就变成了无妄之灾。二夫人的娘家也是无意中入手这枚石球,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是过去几十年里每次使用,都有后遗症找上门来,算下来得不偿失。

    这毫无疑问是难以外扬的家丑,但殷承文知道事情蹊跷得紧,已脱离了凡间事务的范畴,干脆出面压下殷家人的反对,依旧请宁小闲和涂尽二人过来供房听审。南赡部洲中部,许多大户人家都会私设刑堂,违背祖宗家法的族人,以及犯了事的下人都会在这里受审。

    殷家人却从二夫人的举动当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按理说,把娘家带来的东西给儿子当护身符,这行径本就再正常不过,为什么婚房异变的第二天清晨,二夫人要急着将这石球拿回去,还务求人不知鬼不觉呢?要知道那是她疼爱无比的独子,作为一个母亲,这时候不应该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暇他顾吗?

    这一点,二夫人却是矢口否认的。

    原本到了这个地步,有丈夫的保护,她也吃不着甚苦头,毕竟是殷氏这种大户里的太太。不过殷承文显然是铁了心一定要挖出真相,因此让弟子喂她服了一颗丹药。

    这药丸的效力非常有趣,称吐真剂,也是朝云宗的一味秘药,宁小闲一直很感兴趣。这东西能使筑基期以下弟子,在回答师长问讯的时候说出真话。

    撒谎是人的天性和本能,这味剂散里头的主药是讹兽肉,才具备了这样的神效。讹兽本身是一种长得像兔的异兽,其肉类鲜美可食,但吃了它的人就爱撒谎。不过入药之后,它的药性却是正好相反,这才能炼成吐真剂。朝云宗广收门徒,有时难免就是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拿这吐真剂来测谎,就省去了许多盘问和考察的功夫。

    修仙者的手段,不是凡人可以抵抗的,所以二夫人很快就痛哭着招认了:

    “天遥去世之后,我太过悲痛,不曾记起这石球。可是今早听说了婚房内的变故,我顿时想起来准儿媳人事不省,很可能就是这枚妖异的石球捣的鬼!”

    二夫人越想越怕。若在平时倒也罢了,殷氏上下都是凡夫俗子,哪有人能认出这石球的灵异?可是现在殷承安偏偏在殷家镇宅,她往常不知道听殷家人自豪地提起过多少次,这位老祖是朝云宗里的厉害神仙,什么阴私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既然如此,就万万不能让这枚石球进入他的视野,否则……

    说这话的时候,二夫人努力想抿住嘴唇不发一语,可是就算她憋得双拳紧握,指甲都刺入了掌心,沁出点点红痕,却阻止不了吐露真话的欲|望,仍然艰难吐字道:“否则,否则我,我从前做过的事情,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听她吞吞吐吐说完了一个秘密,在场的殷家人无不哗然,殷家老大暴跳如雷,殷大太太一声尖叫,浑然丢了贵妇身份,冲上去揪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撕打,而修养上好如殷承安,也猛一拍掌,将手边坚固的紫檀桌拍成了碎片!

    这件旧事却是发生在十二年之前了。殷家老大的儿子原本聪明伶俐,是附近有名的神童,可惜那一年夏天到江边玩耍,正好遇上峪江的天文大潮,被卷进水里溺毙。消息传回家中,全府上下当然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可是二夫人立刻就转过了念头:老大的独子死了,只要他一直无后,那么……

第1435章 陈年

    所以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斟酌了一下道:“巴蛇。”

    都伏末凝视着她,似在判断她言语的真伪,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果然是他。”

    “你又知道了?”好神奇,这家伙未卜先知的本事快要赶上言先生了。昔年蛮族有这等智者压阵,居然最后还是输了,可见真真是逆天而为、气数已尽。

    都伏末哼了一声道:“阴九幽没那把握对付我,所以来的一定是巴蛇。”

    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宁小闲越听越是好奇。到得她现在这个境界,勉强也能理解都伏末的话。

    他以巫凶之术见长,奇诡多变的手段必定是层出不穷,阴九幽跟他走的差不多是同一个路子,想拿下他自然要经过一阵斗法,说不定还未能竞功。可是长天却不一样,巴蛇真身强横到了那等地步,对上都伏末可说是一力降十会,管他有什么阴谲手段,统统以武力镇压之,这就是进入了以刚克柔的全新境界了。

    但是都伏末这样说,却从旁佐证了阴九幽和长天在三万年前,至少是在猎捕都伏末的时候,还是比肩而战的好伙伴。

    不过当前的要务却不是追究几万年前的老黄历,而是镇魂珠为何将殷天遥的魂魄硬塞进汤圆的身体里去。所以宁小闲勉强压下发问的渴求,转而问起镇魂珠之事:

    “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罢,你躲在这珠子里作甚?”

    都伏末当即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道:“当时正是我圣族如日中天的时候,我却连着十来日心神不宁,起了几卦来算,结果都是大凶。我原也不信自己会遇上甚麻烦,可是卦象从不失灵。为了谨慎起见,我就在镇魂珠中留下这缕灵识,交给服侍我多年的一个人类老仆保管。倘使我有什么不测,他就将这珠子偷偷带走。”

    “我研究魂道多年,这缕灵识与旁人不同,也拥有三魂七魄,拥有我独立之人格,与其说是灵识,不若说是分身了。如果圣族当真败北,我也可以略尽人事。”都伏末望了涂尽一眼,目光中有森森的恶意,“你却一眼就能看出我这灵识的不同,显然也于魂道深有研究。呵,你也是个魂修,虽然不是阴九幽,但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吧?”

    这话戳中了涂尽的痛处,他冷笑一声:“我便是我,和阴九幽不相干!”

    都伏末却道:“魂修之道自阴九幽始!直到我沉入镇魂珠沉睡之前,世上还没有第二个魂修!这修炼之法违天道、伤人和,堪称天地不容,又怎能兴旺发展?恐怕直到现在,魂修也是寥寥,否则天道必讨之!这样,你还敢说自己和阴九幽无关?”在他的年代,蛮族与天道相争,处处逆天而行。都说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他作为蛮族的大萨满,自是对天道的手段铭记于心,推断事实往往**不离十。

    涂尽阴恻恻道:“你说对了,我拷问神魂的本事和阴九幽不相上下,你可要试试?”

    宁小闲在一边敲了敲桌子,不悦道:“歪楼了,二位能不能谈回正事?大萨满手下能人无数,为何偏偏将镇魂珠交给凡人保管?”

    都伏末盯了涂尽几眼,直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涂尽的前世作为阴九幽分身投入轮回,才挣得了今生的自由,若从魂魄来看,已经和阴九幽截然不同。所以都伏末也只能压下心底的犹疑,冷冷道:“我隐隐卜出圣族远景黯淡,若将珠子交给同族,最后却一齐覆灭了怎办?倒是人类,虽然弱小不堪,但也正因为它这般孱弱,无论是圣族还是妖族都不将它放在眼里,反倒生存下去的机会更大些。我还想亲眼见着圣族和天道之战的最终结局,我那老仆又是世代家仆,发过了血誓的,可保忠诚无二。”

    不得不说,虽然这缕灵识没有亲见那一场旷日持久战争的最终结局,却将人类的未来推演得与事实几无差别。

    宁小闲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关键问题:“镇魂珠放在凡人手中,你就不怕遗失人间?”要知道人类的肉身脆弱,在南赡部洲上的生存环境又如此动荡,天灾**,哪一个原因都很可能导致镇魂珠明珠蒙尘,埋没在哪一个荒郊野地里,再也不见天日。“再者,无论是如何强大的灵识,也不可能脱离肉身以后还在这样空无一物的镇魂珠中长存数万年之久,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见过龙龟遗留下来的灵识,的确与生前一般无二,但他能存留于世的一个大前提,是龙龟的肉身犹在。靠着肉身的滋养,那一缕灵识才能等待了三万年的时间,迎来宁小闲一行人。可是都伏末的灵识潜藏在这枚镇魂珠当中,珠子本身由于质地关系,的确有些保养神魂的作用,可是长久地呆在这里,无异于困居沙漠,灵识得不到任何魂力的补充,只会在源源不绝的自耗中消失。其实莫说是灵识了,哪怕再强大的法器,脱离了主人的养护,也会被时光所侵蚀、毁坏。

    都伏末的灵识能保存至今,必然动用了其他手段。联想起发生在殷天遥和殷二夫人身上的事,由不得她不怀疑这就与都伏末的灵识保存自身的原因有关。

    “这两个问题,其实只有同一个答案,你想必已猜到了。”都伏末道,“凡人的魂力太微弱,我若是采走了,那是涸泽而渔,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宿主。所以我着重收集的,是他们的愿力。”他淡淡道,“人类越是弱小,祈求的愿望就越多。我助他们完成愿望,就能收获更多魂力,以维持灵识的消耗。”

    宁小闲知道,都伏末大萨满在被长天斩杀之前,道行已经接近了神境,是比她昔日在荒谷中所见的另一位蛮族大首领窝阔台还要强大的蛮人。到了这样的境界,他已可以融汇许多种力量为己用。

第1436章 都伏末

    虽然未证神位,但他至少窥到了愿力的道理,想要获得凡人的愿力来给补自身,并不是什么难事。

    修仙者不喜欢愿力,是因为这力量夹杂了凡人的太多私欲,得来不纯净,易使道心招魔。可是随着修为的精深,尤其取得了神位之后,愿力对神仙的困扰已经消失。以长天为例,他的力量除了得源于自身修炼之外,还有一部分来源于愿力和信仰之力。都伏末虽然未证神位,但这缕灵识已经不可能进晋修炼了,得来的愿力再驳杂,只要能维持自身不灭,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而因为凡人得了镇魂珠之后,发现对它祈祷是有求必应,所以一定会将它供起来,小心使用。如此一来,愿力自然是源源不绝而来了。听到这里,宁小闲是一脸的鄙视:“殷天遥的魂魄被强行塞进了汤圆的身体当中,变成了不伦不类的一体双魂,这也能叫做满愿么?”

    都伏末脸上露出了苦笑道:“本不该如此的。原本凡人的愿望,我都能亲自执行,这珠子也的确被人供起来,日夜有人朝拜和祈祷。可是约莫在万年之前,外界突然发生了重大变故,我从信徒那里听到的全是恐惧、哀求、痛苦和咒骂的心声。若是按照我的经验来看,那即是有祸乱发生了,并且在天灾与**之间,我更偏向于**肆虐。过了不久,我所在的这个地区就迅速衰败下去,供给我的庙宇也被打破。渐渐地,向我祈愿的人越来越少了,我获得的愿力也越来越少。”

    一万年前?宁小闲和涂尽互视了一眼,这个年代界限,听起来着实耳熟啊。

    都伏末眼观六路,见状即道:“怎么,万年之前有大乱?”

    “不错。说起来还是你的老相识捣的鬼。”宁小闲耸了耸肩,见到都伏末眼中露出来询问之色,“万年之前,南赡部洲大部分地区都被卷入了阴九幽挑起来的中古之战,莫说凡人了,就是仙人和大能都不知道殒落了多少,无数奇门神通从此湮灭于世间,再不复见。直到现在,南赡部洲其实还未从那一战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仙人少得可怜。”

    若说上古之战重创了蛮族,令妖族屹立不倒,令人类崭露头角的话,那么中古之战就是整个修仙界的大浩劫。随着大量仙人的殒落,无数玄奥奇妙的功法神通顿成绝唱,后人再无从知晓。就以朝云宗为例,战前宗内功法一共是三千六百多门,可是等到中古之战结束,只剩下了一千七百门不到,余数不足一半。除了看家的仙人陨落,没来得及将平生得意绝学传给弟子之外,还有泰半神通毁于战火。

    连朝云宗这样的大宗,都保不住自家的东西,更别说那些小门小派了。待得中古之战结束,整个南赡部洲的仙宗数量减少了三成。这对修仙界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地。别的不提,单说宁小闲最熟悉的丹方,据闻至少有数万种灵丹妙药的方子毁于中古之战,直至现在,哪怕是徐若幽这样致力于恢复丹方的丹道高人,也还原不出千分之一来。

    都伏末呆了一呆,当即抓住了她这话中的三字重点,恨声道:“阴九幽!他可是死在中古之战了?”

    “不曾。”宁小闲懒洋洋道,“祸害遗千年,他没有那么容易死,直到现在也还在兴风作浪。”她对阴九幽的怨恨,可半点不比都伏末少了。

    都伏末喃喃道:“他居然能逍遥至今,这不合理,天道竟不对付他?”

    宁小闲奇道:“他助妖族赢得了上古之战的胜利,也是功臣一个,天道为何要对付他?”

    都伏末望了她一眼,似是嘲弄她的天真:“岂不闻狡兔死、走狗烹?我圣族既亡,那么这世间还留着魂修作甚?他既未死,如今安在?”

    宁小闲还未答话,抱臂站在一边的涂尽已接口道:“他的下落一会儿再说,必会让你满意。现在,先将镇魂珠的事情说与我们听罢。”

    “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唔,你们不要这样看我,老人家记性总归不大好……”都伏末咳了一声,“自从我的庙宇在中、中古之战中被破坏以后,信徒大量缩减,我获得的愿力也大幅度减少,再不能支持自身消耗。长此下去,我非要灰飞烟灭不可。”

    他叹了口气,苍老的声音就在宁小闲二人的识海当中回荡:“为了保存自身,我只能暂时封闭了灵识,遁入虚空中休眠起来,从而将力量的损耗降至最低。”

    宁小闲倒是理解他的作法。自然界中冬眠的生物很多,小到蛤蟆、大到巨蟒、熊罴,都有这种本事,原因和都伏末的灵识如出一辙:都是为了降低自身的能量损耗,以期安全度过最危险的季节。不过他既然休眠了,镇魂珠又是怎么替人满愿的呢?

    都伏末接下去道:“经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镇魂珠早就培养出了自己的器灵。我为人满愿的时候,它就已经耳濡目染。所以当我潜藏起来之后,器灵就会代替主人行使这个职能。”

    涂尽冷冷道:“将满愿这种任务丢给器灵来执行,怪不得办出那许多不伦不类的怪事。”

    都伏末倒没和他再争吵,只是郁闷道:“我知道这样极是不妥,可是当时力量已经十分微弱,一时也寻不到更好的法子解决,只能将这项工作丢给它,自己迫不及待地陷入了沉眠。”

    宁小闲眨了眨眼:“满愿的任务由镇魂珠的器灵来执行,这有甚不对?”

    涂尽解释道:“器灵不通人情、不通人性,没有喜怒哀乐,只会刻板地执行主人的意志。以满愿来说,它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只要能达到人类的愿望,它决不会考虑更加合理和合情的方法择优执行,发生在殷天遥身上的事,就是最有力的佐证。这样替人满愿,难怪收集来的愿力始终只有一星半点。”

第1451章 献策(求月票推荐票)

    此时突觉怀中养魂木有些异样,她心中一动,抬腿走了出去,寻了一处偏殿,将旁人都赶开了。

    众人也知道最近女主人情绪不佳,谁也不想触她的霉头。

    她随手布下结界,这才将养魂木取出,而后都伏末的灵识在空中缓缓现形。

    这几天来,他得了充沛魂力的滋养,状况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宁小闲有求于他,才将他好生供养起来,若是他再提不出过人的见解来,恐怕这女子就要翻脸不认人。都伏末活的年头久了,早已知道人不怕被利用,只怕没有被用的价值,他若不是脑子里还有些干货,这大萨满的名号还比不上一条咸鱼来得有用。

    宁小闲也问得非常干脆:“可有良策?”

    都伏末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单凭你们自己,当然是无可奈何的了。咳,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你当阴九幽这几万年来的魂道是修的假神通吗,能让你一个没渡劫的小丫头偷偷潜进他眼皮子底下还抓不着?”

    她顿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有外物可以借力?”

    “或许,嗯,或许有一样罢。”果不其然见她神情一下子变得雀跃,都伏末赶紧给她当头浇了盆冷水下来,“不过间隔的时日太久,这东西如今在不在,或者在哪里,还真不好说。”

    有希望,就有努力的方向,总比坐困愁城要强。这真是自长天入狱以来,她见着的第一抹亮光。她毫不掩饰心中的急迫:“名字?”

    “不急。”都伏末摆了摆手,“这东西的用途偏门得很,我也不确定它能助你潜入。这两****反复考虑,若要令你在巴蛇识海中成功逃过阴九幽的追击,只有两条路可走。”

    “说。”

    “第一种办法就是先行悄悄潜进去,在他还未察觉到你的存在时,藉着这点儿短暂领先的优势,与巴蛇先行接触。”

    宁小闲立即摇头道:“这不可能。我要入侵的是巴蛇识海,又不是大陆上随便哪个禁地,阴九幽怎会不知?第二种办法说来听听。”

    都伏末语速放得很慢,显然自己也在思索:“第二个办法,就是打个时间差,在阴九幽抓住你之前,先找到巴蛇,与他对话,然后离开。”

    宁小闲没好气道:“这和第一个办法听起来有何不同?”

    都伏末正色道:“自是全然不同。第二种方法是在阴九幽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即是他明明知道你已经潜入巴蛇识海,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你逮住。”

    他说得深奥,得令赶来的涂尽听得微微动容,宁小闲却似懂非懂:“也就是说,我的神魂在巴蛇识海中的活动速度,要比阴九幽更快,快得让他明知道我已经潜入,却也无法抓到我?”

    “对了!”都伏末一拍巴掌,赞道,“孺子可教也。”

    她更囧了:“请问,我要如何办到?”

    都伏末不加思索:“你办不到。只有魂力超过了阴九幽之人,才能完成这项壮举。”

    幸好宁小闲此刻已经有些明白他的脑回路了,并没有暴走,只是归纳道:“你的意思是,只有魂力比阴九幽更强大的家伙,才能快速入侵巴蛇识海而不被他抓住?”

    “对。”

    “可是魂力强大若此的家伙,又根本不需要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就可以将阴九幽驱逐出去。”她总结道,“这分明就是个死循环嘛。也就是说,像我和涂尽这样的魂魄强度,是无法入侵巴蛇识海的了?”

    “通常而言,就是这样,正所谓人力有穷时,你心气再高、志愿再远,也总归有无能为力之时。”都伏末道,“不过我这几天回溯了平生见闻,倒是从记忆里寻出一样东西来,或许能助你解了这个难题,嗯,当真只是或许。并且这玩意儿恐怕如今的下落已经成谜,并且使用起来有极大危险。”

    但凡有一线希望,她都要牢牢抓住的。宁小闲毫不犹豫道:“是什么?”

    “乾坤壶。”

    这是什么法器?名称她是头一回听到呢。她望了涂尽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才道:“用途呢?”

    “这壶子的名称听起来很伟岸,可是真实用途很偏门,乃是用来测试新生物种的脑力和魂力。”

    宁小闲知道自己定然是一脸懵逼样儿,好在都伏末知道他俩一定听不懂,所以接着往下解释道:“你们都知道,识海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里是完全不同的罢?”

    她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梦中城的遭遇,这个理论恐怕就不好理解了。不过在梦中德水城一游,她知道梦中世界的时间与现实是完全不对等的,凡人可能在梦中城过完了一生,现实里不过只有一夜,此谓黄粱一梦。上次在德水城与风闻伯、阴九幽分身周旋,中间几番波折,跌宕起伏,现实里不过是走完了几个时辰而已,旁人不易察觉,而那也是阴九幽分身敢在长天眼皮子底下动她的原因。

    以这样的体验去理解识海里的时间概念,就比较直观了。她还记得争夺惊风雨神笔的时候,阴九幽的另一个分身端木彦就侵入她的识海,打算将她的神魂直接扼杀,最后是被烙在识海深处的不明印记给消灭干净。两人在识海里的僵持,在她个人感受而言至少有小半炷香的功夫了,可是现实里只不过短短的一次呼吸时间,胜负就已经分出。

    都伏末也举例道:“一弹指是六十刹那,每一刹那能滋生出多少念头?恐怕谁也没细数过,可是每个念头由触发到发展、成熟、完善,可能你已经觉得自己思索了足够长的时间,现实里却不过是刹那功夫。”

    这也不难理解。这就像作家构思文章,也许在瞬间就能将一个故事勾划出大纲来,有始有终,有起有落;又比如老练的驾驶员只需要零点几秒的时间就能完成对前方路况的判断,决定是紧急踩下刹车或者打方向盘避让,从而避免交通事故的发生。

第1458章 故人?

    并且这其中还有酒味去其腥,酸甜去其腻,只留下满口丰腴的幸福感。

    这种制法,当真不错哪。她只尝了两口,就知道中州的鹅大概并没有经过另一个世界常用的填食法来催肥肝脏,所以其味道不如地球上的肥美细腻,做不到一口咬下去,脂香四溢那种****般的口感。

    这是受到食材所限,所以本地不用烤、煎,而是用碾泥重新定型的办法来制作,依旧起到了喷香浓馥的味觉效果。

    “这方子着实不错,抄回去以后再加改进。”她才作此想法,周围就有宾客开始围拢上来,找她攀谈了。隐流名气在外,她一到中京又闭门谢客,各大仙宗自然要趁着这机会拉拢拉拢她,日后无论是结盟还是做生意,都顺遂得多。

    给隐流寻找更多结盟的机会,这本也是她来到中京的用意之一,毕竟隐流出世之后,就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自给自足了,广成宫一战,也是长天有意在世人面前为本宗立威,以利后续。因此她坚决贯彻其精神,与众人相谈甚欢。涂尽站在她身后,一张扑克脸上就差写上“生人勿近”四个字,人人都知道隐流的妖卫出了名的凶悍,也就没人敢太靠近她。

    好容易送走了几名仙宗的首脑,宁小闲拾空拣了杯酒喝,这时正好天上居的权长老迎了上来,她翻个白眼道:“大长老啊,你给我个喝水的机会罢,嘴都要说干了。”

    “我候了一个多时辰,现在才轮着机会与你说话,宁长老真是炙手可热。”权长老哼了一声,面上却透着股亲热劲儿,显然这薄薄的恚怒只是说笑而已,“发卖会再有十二日就要举行,如今货物都要准备入仓了,你手里那批东西可是准备好了?”

    谁让她现在是天上居的长老了?享有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相应义务的,所以这一次冬拍,隐流也逃不掉,她拿出了大量物资参与发卖。这一次以宗派的名义来给天上居助威,拿出来的当然不会是几件、十几件拍品这么小家子气了。当然除了隐流的招牌丹药、灵草之外,这一回送出来发卖的,多是从广成宫缴获的物资。拿别人的家底来卖不心疼,并且参与发卖会的宾客也没人会说什么——广成宫的确强大过,但那已成昨日黄花,今时今刻的广成宫,不过是一个二流小宗派的规模,谁还会在意它的感受?

    “好了。”她懒洋洋地汲了一口酒,“最迟后天就能清点完毕,送入天上居的库房。咳,这次可别再出纰漏啦。”

    权长老知道她指的是上一回白玉京发卖会上,天上居被盗了管事印章之事。这是内部人员的监守自盗,却是与她合伙,说起来她还是主因之一,现在能这样行若无事地提起,可见这小姑娘油猾奸狡,已不输于最老练的商人了。

    他在心里连呸了不知道多少下,脸上却是一派轻松:“已是严加看管,决不会重演了,宁长老大可放心。”

    宁小闲笑吟吟道:“权长老的保证,我自是放心的。”红唇嘟起来往角落里一呶,“那边聚着的,是哪个门派?”

    权长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西边有几人站立,衣著不显华贵,但用料却非人间能有,不由得微微皱眉:“那是灵泽宫,在灵泽王治下,是东海里的一大势力。不过和咱们这些宗派都不同,这些是海里的妖怪,也是天上居历来的重要客人,这一次是少宫主虬闰携小夫人同来。怎么?”莫不成宁小闲和这一家也有过节?这姑娘年纪轻轻,居然就交恶满天下,实在也是一桩本事。

    原来是海中的妖族,这倒是罕见得很。宁小闲笑了笑,向灵泽宫那几人遥遥举杯。巴蛇森林毗邻无尽之海,隐流正尝试着和那里的海族打交道,因此她知道海中妖族很少上岸,能够长时间在陆地生活的,都是道行极深厚的妖怪。不过浮宫这门派她听说的次数虽少,却还记得这是个极富有的妖宗,毕竟大海里蕴藏的无穷财富,是陆地所难比的。

    对面当先一人生得唇红齿白,甚是英俊,见状也是举了举杯,看起来还算友好,大概这就是少宫主虬闰了。倒是他身畔有个女子,眼中恨意拳拳,像是要择她而噬。

    “嗯,遇上老熟人了呢。真巧,此时此地又见上面了。”宁小闲耸了耸肩,对权长老笑道。

    这两边看来梁子不小。权长老关心道:“可要我为你们牵线搭桥,化解了这段恩怨?”和气方能生财,他不想惹恼了宁小闲和隐流,却也不想得罪天上居的大客户炙木崖。

    “不必了,多谢大长老。”宁小闲知道他有所误会,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小事耳,不值一提。”

    权长老也只是这样一说,今日宾客满座,他身为天上居的主事人,繁务缠身,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闲聊了两句,随后找个借口走开了。

    再接下来,又有许多宾客上前,宁小闲对着他们谈笑风生,目光却有些飘移,显然有点儿心不在焉了。

    按理说,那人该到了,怎地还没有现身?

    她正思忖间,餐台边上却有一人向她慢慢靠近,低声道:“宁小闲。”

    她将口中的千层糕咽了下去,才转身望着这人微笑道:“余英男,好久不见。”

    眼前这姑娘一身紫色百褶裙,满头青丝挽起,却是盘了个半月髻,配着蝶恋花点翠挂珠钗,衬得面貌越发秀美了。这张面庞,宁小闲却不陌生,正是昔年在白玉京发卖会上,南明离火剑冲破了包间的屏障之后自动去寻的主人——余英男。

    若不是那柄傲娇的神剑非要自行择主,她原本将它拍下来之后也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去救长天出狱,哪里还有后来那一系列的变故?涂尽当时未能跟随在她身边,一直将此引为憾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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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御神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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