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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8章 换血

    他话向来不多,此时结了个手势,在四名囚徒的背上各拍了一掌。这四人手脚开始抽搐起来,脸色就开始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们本是身体健康、年富力强之人,尤其两个孩子更是朝气勃发,又被大补了数日,原本红光满面,但被拍了这一掌之后,饱满的皮肤就开始萎缩,暴出青筋。

    很快地,就连这青筋都渐渐瘪了下去,形体越缩越小,看起来就像被抽干了似的。

    长天道:“凡人体内的精血太少了。这姓樊的以他们自己的身体为炉鼎,将他们浑身的血液都凝成精血。”

    樊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一支玉匕来,在四个人心脏部位蜻蜓点水般扎了一刀。诡异的是,血液喷涌的情景并没有出现,樊真人在他们后背上又拍了一记,这才从心口慢吞吞地淌出一滴血液来。

    普通人的血液都作红色,中了毒的还可能发黑,但这滴血液却带有丝丝缕缕的赤金之色,在火把的照明下还闪出诡异的光。这正是浓缩了一个普通人所有精气神的本命精血!这滴血一旦被取走,此人生机就此断绝,再也无法救愈。

    看到这一幕,宁小闲将手中的獠牙握得紧紧地,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对方于她而言太过强大了。

    樊真人取出两只玉勺,分别盛了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的本命精血。接下来,他将温格父子各放到石台上躺好,在胸口位置都绘了几道奇特的符咒,随后也像取血般用匕首去刺,结果胸膛上竟然只被他扎破了口子,却没有流出血来。

    他将两名成人的精血滴入温格的胸口,另两名孩子的精血则注入了温良羽的胸膛。这两滴本命精血一注入,温良羽还好,温格却是面色胀红起来,拱起背几乎又要咳嗽,被樊真人伸手从喉间到肚子一路捋下,这才平复了气息。宁小闲心想,看来他真正是虚不胜补,若无这次换血,他的命真不长久了。

    长天注解道:“他先用凡人的精血,对这两人都进行了补强,一会儿动手施术时,他们才能熬得过去。温良羽身上有一半是妖血,不能直接提取出来给温格使用,只能慢慢换补,这换血之术也许要持续半个时辰左右。”

    果然樊真人俯身在温格耳边叮嘱道:“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至关重要,你都要挺住。”他在两人脐眼处又各挑破一个小洞,然后取出两支极细的透明软管,分别将两人的心口相连、脐眼相连。最后在两人口中各喂了一粒丹药,“这是补血丸,能加速你们周身的血液运行。”

    才做完这事,温格父子胸口上的符咒就开始散发出银光。宁小闲眼看着温良羽心头上的血液流往温格的心口,而温格脐眼上的血液,则开始流向儿子身上。她心里大骂:“这果然是换血啊,说得玄而又玄的,不就是将温良羽的全身血液与温格对换么?这符咒八成就是起了驱动血液流向的作用。”

    樊真人原地坐了下来,闭眼不再言语。他能力之内的事情已经做完,接下来,是这父子二人血脉相传之事了。

    父子两人无言。温良羽神色复杂盯住父亲,但温格却闭起了眼,不愿看他,不知是厌恶还是心虚。

    就这样过去了小半刻钟,温良羽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胸口急速起伏,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反观温格,原本隔三岔五就要轻咳一声,这段时间内反而没了动静,只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起来很是惬意。用膝盖想也知道,这是温良羽身上的妖血开始在父亲身上发挥效用,并且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宁小闲有些着急,脑中转过了几个方案,却又一一否决掉。再过一刻钟,两人的换血就该结束了,她再不动手,温良羽就会丧命。可是她现在若动了手,丧命的会不会先变成她啊?

    樊真人和温格都放下了心。原本这套做法只是他们两人的设想,也算是一场豪赌,毕竟上哪里再去抓个半妖来实验?但就现在看来,他们赌对了。

    恰在此时,樊真人突然睁眼望向石壁。在那儿,一张黄色的符咒突然无火自燃,几息内就烧得干干净净,只余灰烬。

    “上头有异变。”此刻已是亥时,相当于夜里十一点之后了,正儿八经的午夜时分,万籁寂静之时,能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这张符贴在温府小院的墙上,若无外敌入侵,绝不会这样自燃报警。他眉头一皱,望向温良羽,“你做了什么?”

    温良羽额上全是冷汗,却咧了咧嘴笑道:“也就是通知了清虚门,每年贡给他们的仙银都被贪墨了。哪知道前天就送出去的消息,今天夜里才派了人来。”

    其实他心里也好生奇怪,清虚门的人怎会半夜来查账?

    温格失声道:“不可能!我这两日严控了出温府的人,没有我的指令,连个下人都不敢踏出一步,你怎能将消息递出去?”

    温良羽闭目,不去理他。

    温格也是个聪明人,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恍然:“是了,原来是吴伯,我最依赖的大总管!这种时候,只有他才能自由进出温府,传递消息。没想到他在我身边做了十几年总管,最后竟然让你收买了去!”

    温良羽冷笑道:“我自有办法,与吴伯无关,信不信随你。”

    “低等水镜术。”长天懒懒道,“他在府里特定地方作了记号,施这水镜术就能看到那里的情况。”

    环保版的监控摄像头!宁小闲真佩服这些修士的想象力,这样实用的术法是怎么发明出来的呢?

    樊真人又皱起了眉,低声道:“不是清虚门的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仔细观看那水镜中出现的场景。他这记号大概是做在温格书房外头的庭院里,大家所看到的景象,是绿地上站着的四个人。

    这四人高矮形貌各异,服装也颇为奇特,其中一名大汉身高八丈,环眼大耳,秃顶赤膊,鼻上还套着个鼻环;另外一名女子身着紫衣,柳叶眉、水蛇腰。另外两人个头都不高,面貌都笼在一团黑暗之中,看不清楚。

    莫说其他人了,宁小闲一见这四人的奇装异服,就知道绝不可能是清虚门下弟子。

    四周悄无声息。那大汉手里提着温府的一个下人问道:“你家主人呢?”声若洪钟。这人抖抖嗦嗦,小声道:“我家大人平时就睡在这小楼里,今日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声响。”

    这大汉“嗯”了一声,随手掰断了他的脖子,将尸体往地上一扔道:“这院里分明没人。莫非是姓温的接到消息跑了?”

    那女子沉吟道:“先将这院子里外搜过一遍再说,或许有什么暗门也未可知。这岩城制成的灵茶,居然还有祛心魔、固心神的功效,谁能料想得到,现在若不再抓紧弄到灵茶种子,后面大宗大派赶到了,哪还有我们的好处?”

    她这话一出口,溶洞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神魔狱里的长天都轻咦出声。温格失声呼道:“什……什么?灵茶有祛心魔之效?!”看他脸色骤然转白,显然此事险些将他震得心魂失守,他转向樊真人急道,“当日试茶,你怎地没有试出来?!”

    这话里就带了三分不客气了。樊真人脸色一沉,心说我堂堂金丹期修士,又不是你温府的家奴,凭甚对我大呼小叫?然而这事他理亏在先,又确实被这消息震撼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小闲赶紧抚了一下魔眼。哪知长天这回无奈道:“我又不是万事通,哪能事事皆知?我也不晓得这灵茶多出来区区一个祛心魔的功效,怎就能引得他们心神荡漾。”

    长天君,你就这样突然掉链子了么?宁小闲不明觉厉,但看场内几人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并且当事人温良羽也是一脸迷惘,顿时感觉到这事大有转机。

    水镜中,这四人又交谈了两句就四下散开搜寻了。只是那女子看起来也有几把刷子,像是感觉到有人窥探,在院中辨了一下方向,就直直地看往水镜!她冷笑一声飘了过来,水镜突然就一片黑暗了。

    樊真人咬了咬牙道:“她已有所感,必不会轻易离去。我上去打发了他们。”

    温格不放心道:“先生,你不在这里坐镇了么?”

    樊真人摇头道:“若不打发了他们,一会儿密道就暴露了,这么狭小的地方不好施展术法。你不用担心,温二少动弹不得,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再坚持一会儿就换血完毕了。”言罢不再停留,返身往宁小闲藏身的暗道急急行去。

    他一离开,这溶洞内的大活人就剩两个了。温格长吁了一口气,抑住自己紧张的心情。“这一切就快结束了,我又能拥有长久的寿命了。”

第130章 现身

    温良羽此时很不好受,自从望见了眼前这男人,就感觉胸若棰鼓、双耳轰鸣,一股浩然无形的威严扑面而至,要将他压到地上去。这儿是哪?这人是谁?他心中划过众多疑问,可是顽抗了一会儿,鼻中濡濡流出血来,膝盖还是渐渐弯了下去。

    宁小闲眼看温良羽慢慢跪倒在地,气得瞪了长天一眼。这家伙真是小心眼儿,人家又没哪里得罪了他!

    长天却打量着温良羽,心中略感惊奇。宁小闲为了救这家伙,孤身犯险,他不出出心中恶气怎行?可是这个半妖看起来有些古怪呢。

    他压下心中疑问,转头问宁小闲:“你还不快点出去,要等人下来么?”

    姐真是苦命!面前两个大男人都好整以暇,只有她一个女人要忙于逃命,这公平么?!她哀叹了一声,转身出了神魔狱。

    这溶洞有一小半是泡在水里的。湍急的地下水流到这里,就在溶洞边上形成了一片小水潭,水势平缓得多,也幽深得多。

    她站在潭边往外眺望,发现这里的水质虽然清澈,但石壁上的火把却很不给力,最多照亮前方六、七丈,再远一些儿的水潭就是一片漆黑了。她眼力比常人更好,倒是看到水下隐隐似乎有个洞穴。

    她毫不怀疑走水路能通往外界。樊真人既然说过,这个秘道是从前的府主所修的逃生暗道,那么必然不会是死路,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左手中的一样事物,迈步走向水中。

    人类对水的恐惧乃是天生的。尤其是这么幽深阴暗的水潭,更满足人们对于恐惧本身的想象。

    宁小闲的水性其实还不错,导引诀也练至几近大成,在水下闭气一个时辰没问题,但她原本就没打算游过去。随着她往前迈出的步伐,面前的河水无声无息地分开了!

    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河水会跟着她同进同退——她若继续往前,前面的河水就辟分得更快;她若后退,被分开的河水就又合拢了。果然好用!她瞪圆了眼,大感新奇。

    她攥在手里的,正是辟水珠!她不知从哪个商队里收购了一个大蚌精,厚厚的灰壳中藏着这枚灰白色的珠子,卖相是极不好的,像放大版的鱼眼睛,可是一旦入了水,效果太实用了。

    她试验出来了,这辟水珠似乎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小小防水罩,罩内滴水不进。她向着外头伸手,同样摸不着河水——防水罩也延伸了,将她的手保护起来。

    真好玩!她嘿嘿笑了两声。

    长天无奈道:“后有追兵,丫头你走快点儿行不?”

    对哈,她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无论是樊真人还是那几只妖怪,都不会与她善罢甘休的。宁小闲伸了伸舌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她的的确确是用“走”的,辟水珠的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脚下的水也是一道儿分开的,所以她其实是沉到了水底,沿着河床在走路了。在水底行走其实不那么愉快,永不停歇的水流将石滩打磨得异常光滑,若非她身上有些功夫,不懂得要在这河底以各种姿势摔上多少遍。

    呆在水里的感觉,其实真的逊毙了!尤其当她走出了溶洞火把的照明范围之后,四下里乌黑一片,并且极度安静!她被隔在水中的小世界里,与外部完全断绝了联系。

    幸好她早有准备。她自怀中又掏出了一样东西,顿时大放光明,照亮四方。

    莹光草,她自互市收来的小东西。它的长相类似蕨类植物,不能生吃、不能炼药,但有一样很不错的用途——只要白天吸饱了阳光,就能在黑夜中持续发出乳白色的光芒,纯洁而柔和。许多仙派子弟都喜欢用它来作为晚上的照明之用,环保、低碳、节能,最重要的是便宜啊,师长们用夜明珠来照明,苦哈哈的弟子们哪里装得起这个逼?

    柔和的光芒照亮四周。这景色奇特极了,河水在她身边温柔流动,看起来有丝滑的质感,但就是不与她肌肤相亲。并且这地下河流中也是有鱼类的,随着她越走越深、越行越远,她见到的鱼儿,块头就越大,河底也开始出现了植物,一不小心就会绊倒人。看来,这溶洞与某个水域相连通。

    或许这个安静的水下世界已经长久没有访客,生物们都不怕人,见到光亮好奇地凑了过来,刚刚滑过她身畔的一条鲤鱼,已经有一米多长了;她才刚要迈步,前方的石板地面突然滑动开来,往前挪动了好几丈才停下。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只巨大的比目鱼,宽度都快赶上她的身高,鱼身上的伪装色和河床的颜色一模一样,不仔细辨别根本发现不了它……

    宁小闲信步走在河床上,沿着水流的方向前进。这成片的溶洞很像华夏的喀斯特地貌,复杂多变,她刚刚就已经过了好几个水下洞穴。幸好这里的水是活水,流动指向性明确,否则她还真找不着方向了。

    她缓步前行,心里不知怎地有些不安。这个生机勃勃的水下世界,总让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呢。她下意识地崩紧了全身的肌肉。

    因为不忍她一个人在寂静的水中行走,长天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着,舒缓她的恐惧。不过就在此时,她左侧被光源吸引而来的鱼群突然一轰而散。长天急急大吼:“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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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张血盆大口!在莹光草的光芒下,数十颗惨白的獠牙参差不齐,最大的一颗长度超过了她的整条手臂。巨口张开的高度至少有一丈,可以塞下两个她了。

    这东西扑过来的速度,简直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就像用强力弹簧弹射过来,根本不给她躲闪的时间和间隙。

    她还没来得及冲出巨口的范围,那一整排圆椎状的利齿已经齐齐落了下来,像突然并拢的捕鼠夹子,“啪”地一声将她咬在了口中!

    这一下既准且狠,像是预先演练过千百遍一般,以她练过导引诀的身手都未能及时反应,连神魔狱都来不及进,就被这东西给咬住了。

    她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给这巨口的主人当一口鲜嫩多汁的零食还差不多。然而她是不愿意,而人家是不嫌弃,所以当这张大嘴并拢的时候,双方都想:“完了!”

    这大嘴的主人想的是“完事了”,而她想的是,姑奶奶“完蛋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腰间佩戴的玉符上忽然有红光一闪,紧接着这张巨口像突然咬到铁板一般,仓猝放开了她,随后发出一声奇怪的嚎叫。

    这怪物的叫声像长长的汽笛,充满了痛楚和惊奇之意。宁小闲一直以为身处水中是听不到声音的,哪晓得这家伙的叫声还是清晰无碍地传进辟水罩之中。

    她被猝然放开,心头有些茫然,身体却不甘再被动了,全身肌肉收紧,足下退了十几步,不丁不八地站住。那家伙若还想像上一次偷袭她个出奇不意,已是不可能了。

    这东西合上大嘴,一个华丽的转身从她旁边游了过去。她赶紧将身体伏低,以免被它的巨尾撞上。

    “澹台翊的替身玉符生效了!”长天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免你死于一次必杀。还有两次机会,你小心应对。”

    他大爷的,在金丹中期修士的眼皮底下都没事,进了这水府反而无缘无故地浪费替身玉符的一次效用,这可真冤!不过胡火儿在这符上还下了三道反击咒,这怪物看来也是秉持着“狮子搏兔,也尽全力”的信念来收拾她这口小甜点的,这一嘴咬下来用上了吃奶的劲儿,被反击咒狠狠地击了回去,相当于咬在自己身上……

    难怪它吼得那么惨痛,被自己这一水儿的利齿反咬一口的感觉想必不太舒服。

    这东西露面的时间很短,但已经足够她看得清楚了,竟是一只形似鳄鱼的怪物,浑身覆着细鳞硬甲,然而有鳍而无足,看来只能在水里讨生活,却不可上岸,尾巴如长鞭,挥洒自如。

    这家伙的脑袋其大无比,居然能占到全身的四分之一长度。宁小闲目测它的长度超过了五丈(16米),光是头部长度就超过了一丈多。一张巨口比鳄鱼的嘴要窄些,下颚极强壮,至于咬合力嘛——她刚才已经领教过了,直到现在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未散去。

    死里穷生的感觉很不美妙,她手脚都还有些发软。可是这东西看起来不会只进攻一次,她要尽快应对。多亏她近来死里逃生的次数不少,现在快速运起导引诀调息肺腑,将身上的颤栗尽快消除。

    现在她终于想起前面的不安来源于哪里。这里的鱼儿都如此巨大,它们供养的掠食者,身形自然也不会小了!

    “这是沧龙,上古时期就存在了,没想到这里还潜伏了一只。”长天在她耳边快速报出对手资料,“擅伏击,喜欢从敌人后方及侧方进攻,速度极快,你刚才领教过了。”接着又道,“这河水隔绝了我的感应。你千万小心!”

第132章 全州抓捕

    就在此时,他身上突然有张秘符无火自燃了起来。

    对面的敌人就看到,樊真人掏出那张符咒,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般!

    只有他自个儿知道,这张符咒是用温格的心头血刺就的命符。温格一旦身殒,这张符咒就会烧得一干二净。

    温格死了。

    若换在平时,他或许还不会这么激动,毕竟岩城的城主也不是多大的官儿,殉在这乱世当中又不奇怪。可是温格此时身处密室之中!他离开之前,包括他自己在内溶洞只有三个人在场,其中两个还被他下了禁锢,换血秘术未结束之前根本无法动弹。

    温格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电光石火般闪过很多念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很不顺利,外庄的账目被查,温良羽中了花毒后奇怪地没有昏迷,刘满子去调查谈清荷的房客,结果自己下落不明,对了,至今他也没查出这名房客去了哪里,只知道是个女子,并且谈清荷自己也离开了……

    唉,若早知如此,这换血之事是不是该劝性急的温格缓一缓呢?

    他与温格之间曾定下三项协议,一是维护温府的十年安全,二是为温格实施换血秘术,第三项还没有进行。他确实是个守诺之人,否则其他修士都在名山大川隐修之时,他为何要留在这红尘浊世守着温府?可是现在温格既然已经死去,这单协议自然失效,他也没必要再留在温府了。

    至于灵茶的种子?他知道这玩意儿在温良羽手中,可是他要越过这四人进去拿,还要再经一番苦战。樊真人清楚,他不过是个散修而已,这种连名门大派都要撕破脸皮来争夺的宝贝,自己最好敬而远之,否则迟早被剁得连碴子都剩不下。

    区区几颗灵茶种子,就要搅动了这漫天的风云,温家的二公子,果然是个奇才。可惜他是个半妖,就算再有本事,在这风头浪尖上也会被碾得粉碎。

    唉,替他想那么多做甚,自己的麻烦还没有完呢。眼前这四个家伙不过只是打前阵的,大BOSS后面才会出现,自己若再不走,等让人指认出他与灵茶种子有关,估计下场不妙。

    他也是个干脆的人,跺了跺脚就决定了自己的去留。

    “罢了,罢了!”他朗声道,“我也不再拦着你们了。灵茶种子就在温家二公子温良羽身上。这假山后面有条秘道,他就藏身于内。你们若有本事,自行前往抓捕吧。”他也怕对方不信,随口发了个誓道,“我以神魂起誓,此话若有一字虚言,教我五雷轰顶、神魂俱灭而亡!”

    说完驭起法器,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看那速度,犹如被鬼怪追逐。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地已经不可久留。

    这几个妖怪闻言面面相觑。修道之人拿神魂来起誓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既敢如此说,就证明温二公子必然躲在这密道之内,于是也不拦着他。可是这修士起先和自己这几人打生打死,一副誓不退让的模样,怎么转眼就怂包了?

    那女妖轻蹙了一下眉头道:“算了,先进秘道抓人吧。等清虚门接到消息赶来了,我们可就完不成任务了。”

    几个妖怪在假山上掏掏摸摸,很快就打开了秘道。

    可是潜进去一看,却只在石台上发现了温格的尸体,他们翻遍了尸体衣服上的每个角落,连温城主的储物袋都用蛮力破开来找过了,哪里有灵茶的种子?

    几个妖怪也看到了水下隐隐有洞穴存在。

    “莫不是逃进水里了?”女妖对一名矮小男子道:“你下去看看。”另一人被重伤致残,行动不便。

    那男子点了点头,跃进水中变回了原形,长颈细腿,竟是一种能在水里自由畅游的水鸟。它在水中的身姿轻灵曼妙,难怪女妖会让它寻人。这水鸟扎了个猛子潜进水底,往洞穴游去,很快消失不见。

    岸上几人等了一小会儿,黑暗中只传来单调的水声,听久了腻烦得很。那壮汉瓮声瓮气道:“怎么得要这么久?平时进了水不都很欢实的么?”

    其他人耸了耸肩,示意无解。

    又过不多时,水面上传来阵阵涟漪。几人都瞪大了眼睛去看,突然水下的洞口处仓皇窜出来一个身影,可不就是刚才那水鸟?

    壮汉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原来……”

    话音未落,这水鸟使出吃奶的劲儿,钻出洞穴之后竭尽全力往上游动,很快破开了水面,跃出展翅,就要飞起。看它那模样,像是背后有怪物追赶一般。

    搞什么幺蛾子?岸上的妖怪瞪大眼睛看它这一系列动作表演。

    这水鸟的身体才刚刚腾起,翅膀也方才打开,身下的水面就像被强力炸弹炸开一般,一个黑影凌空扑起。这黑影身形如此巨大,偏偏电射而出之时还带有矫若游龙的灵巧,准确无误地扑到它后方,然后血盆大口一合。岸上的妖怪都能听到它上下獠牙相击的“咔啦”之声。

    这水鸟飞得还没有人家跳得快!它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给囫囵吞了下去!

    这团黑影似乎又在空中停留了几瞬,才舒舒服服地重新入水。

    这一幕的视觉冲击力绝壁太大了,岸上的几个家伙呆呆愣愣地看着,连黑影重重落入河中溅起的巨大水花喷到他们面上了,都没人伸手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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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齐齐往后退了好几步。那残废的妖怪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妖类?”这怪物吃了水鸟,还在岸边逡巡不去,像是盼着他们也下水来送餐。

    水中的沧龙很不客气地盯住岸上的人。今日追了宁小闲半天,才发现这是个身负巴蛇神威的家伙,轻易冒犯不得。它虽毫不犹豫地退却了,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眼下竟然又有一只不开眼的水鸟侵入了它的地盘,立刻被他拿来打了牙祭。它就巴望着这岸上的几个家伙再下水来让它出出气才好。

    那女妖回过神来,面色发白:“莫非我们还是被那道人骗了?这洞中再没别人了,有这怪物守着,那温良羽又怎可能通过这条水路逃走?”

    “未必就不能。”此时身后传出一个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他们立刻低着头回过身去,跪伏在地面上,恭敬地喊了一声:“少主!”

    这“少主”一头雪亮银发及腰,却是个面貌极俊美的少年。他身边跟着一头巨大的银狐,亦步亦趋。他从秘道中走了出来,和水中的沧龙对视了一会儿。后者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威胁,不再与他对看,扭身又潜回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少主道:“这不是妖类,而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巨兽异种。一般妖怪在水里遇到它,也只有被吞吃的份儿。笪紫,你认为那温良羽不能从水路中遁走?”

    女妖笪紫此时面上哪里还有妖娆之色,惶恐道:“小人妄加揣测。”

    “这巨兽年龄幼小,否则你们早不能站在这里了。刚才它转身时,我见它身上有伤口还在流血不止。以它的身量来说,这个小小伤口早该愈合止血才对。因此伤它的不可能是河中尖石,只可能是修士或妖怪的法器。”

    他说话间,整个溶洞无人敢吭声,连流水之声都似乎弱了下去。

    他沉吟道:“温良羽自然可能被吃掉了,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此人已经成功逃跑,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这片水域地形复杂,追踪不易,你们让他跑到这里来,本身就已经失策了。”

    他皱了皱眉:“我不过让你们来捉拿个凡人,怎会出这种纰漏?”

    那壮汉挠了挠头:“有人在院内与我们一番恶斗,等我们下来时,这里已经没人了……”女妖笪紫赶紧踢了他一脚,打断了下面的话。

    她伏在地上细声道:“我等争夺灵茶种子不力,请少主责罚。”少主不喜欢办事不力却还要狡辩的属下,他们少争辨几句,还能少些受罪。唉,一接到上头的消息就赶了过来,哪知道还是功亏一篑。一想起以前其他人犯错受的责罚,她就不寒而栗。

    少主正待开口,身后突然闪出一人说道:“少主人,清虚门的人赶到了。”

    “自己地盘上发生这等大事,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难怪清虚门直到如今也只是个小门小户。”这少年摇了摇头,“走吧,随我上去应付了就是。清虚门不足虑也,只是这岩城的城主居然将灵茶可以祛心魔的消息传遍天下,后面赶来的家伙才会是大敌。”

    “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拿到这种子的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笪紫赶紧道:“少主英明。这灵茶本身也不是清虚门能够保住的东西,我们拿走灵茶种子,也是帮他们从灭门祸事中脱身出来,但愿他们不要不知好歹!”

    这少主笑着看了她一眼:“正是如此!传我的命令下去,全奉州范围内搜寻温良羽下落,并将他的全部资料搜集给我。能击伤这巨兽逃走的人,绝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凡人公子,且受人相助的机率——在七成以上!”

    “再传令:相助温良羽者,杀!”

    他拍了拍银狐的头,柔声道:“去,查查石台上的尸体,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本卷完,下一卷进入全新篇章《上天梯》)

第139章 最漂亮的

    “哟,挺灵活啊!”他怔了怔,嘿嘿笑道,“我就喜欢这调调儿,有味道!”伸手又来抓她,敢情是把这当成调|情的游戏了。

    这时,两个小小的影子倏忽而至,挡在他们之间,喝道:“你干什么!”正是小蝠妖兄弟来了。

    他俩听力胜过常人,又没有真正睡着,看到女主人受辱,于是赶过来解围。

    真该死,这两个小杂种怎没睡着?汉子皱了皱眉:“一边儿去,我和你们姐姐有事要谈。”

    白洪道:“骗人,你明明想欺负我们姐姐。”

    白景道:“娘亲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男人说的话都不能信!”

    孪生子异口同声道:“你要是敢乱来,我们就大喊了!”

    这男子顿时呆住。他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最多堵住这两个娃娃的嘴,还有个大姑娘站在那儿哪,女人若尖叫起来,也是声震九霄!

    他这人有血勇之气,抢劫杀人时都是冲在最前面的。这样的人最讨领导喜欢,但他惟独有一个毛病,即是好色成性,任老大平时对他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这两个娃子若是大喊起来,惊动了营内所有人,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人艰不拆啊。有些事,就是不能挑明了说的。

    他虽长得粗豪,但真心不傻,反复盘算了下,觉得明天八成在这女人临死前还能占点便宜,于是悻悻地盯了她好几眼,转身回营了。

    宁小闲见状松了口气,轻轻抱了抱两只小蝠妖。

    两个小家伙给她解围了。她虽不怕这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家伙色迷迷地盯了她好久,眼睛上占了不少便宜,这笔账,尽早要和他算的。

    她带着两只小蝠妖回营了。对手是凡人,她夷然不惧,也不将这些危险放在心上。夜色浓重,她打了几个盹,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两只小蝠妖伴在她身侧,状似假寐,实则眯着眼留意周围动静,是两个合格的小斥候。

    转眼间,寅时已至(凌晨3点),四下里还是一片漆黑,整个营地仍沉浸在梦乡之中。

    就在此时,树上的哨兵突然发出一声呼哨,顿时大半个营地的人都醒了过来。

    这帮马贼原本就是悍匪之流的人物,现在被同伴从睡梦中吵醒,人人抱着武器跳了起来,一脸的凶神恶煞,狰狞面目表露无疑。

    哨兵伸手一指。

    于是大家就看到,远处的黑暗里慢慢走来一个人,一身红衣十分扎眼。他看起来意态悠闲,步子迈得也慢,然而几个呼吸间就越过了十几丈的距离,直直向着这里走来。

    这人生得极美,肤色如玉、鼻若悬胆,一双红唇又轻又薄,眼角微微上挑,更衬得一双丹凤眼流转多情。银白色的长发用玉簪仔仔细细拢在脑后,随着夜风轻轻拂动。他身上的红袍虽宽,腰间却以一条锦带轻轻束起,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姿无双。宁小闲真想叹气了,这家伙形貌昳丽得实在近乎妖,虽然是个男人,比现在自己这具皮相,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

    他虽长得阴柔,这营地里却没人敢看轻他。黑夜中的荒野危机四伏,这来历不明的男子连代步的马儿都不用,走在这空旷无人之地,看他表情反而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那么惬意,若说没有半点儿凭据,谁信哪?

    来者不善哪!众汉子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来者何人?”任胖子高声喊道,努力瞪大了眯缝的眼。

    “马贼?”这人喃喃自语了一声,似乎也有些惊讶。诡异的是,他就这么低声嘀咕了一句,话音就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比附耳听来还要清晰。

    “你们拿走了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交出来吧。”他抿起红唇,微微一笑:“我今日心情不错,不想杀人。”

    他随意瞟过营地所有人,目光扫过宁小闲时怔了一怔,上下打量她一眼,这才转开。

    宁小闲面上不动声色,掌心却微微沁出了汗,极是紧张。因为长天在她耳边报出了这家伙的身份。

    莫怪乎觉得这家伙漂亮得不成人形,原来他果然就是妖怪一枚,并且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大的妖怪——炼神中期!长天又补充道:“嗯,可能是上古的遗族,涂山后裔!”在这等修为的妖怪眼皮底下,她的易容丹已经失效。

    莫怪这家伙盯了她好几眼,原来是已经看透了她的真面目!

    这美男子处处透着诡异,任胖子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抱拳问道:“阁下何人?深夜追来,有何贵干?”他已经认定这人就是来找茬的了。这世上妖怪横行,漂亮姑娘、大胖小子都可能是千年老妖,何况这形迹和外貌看起来都无比可疑的家伙?能少一事,尽量就少一事最好。己方人数虽多,但对上大妖怪也没有把握。

    “你是首领?”这男子转向他,“我若没有算错,原本应该有一小支队伍经过这里的。看样子是被你们黑吃黑了?”

    营地里的汉子,脸色都变了。按以往经验来说,岩城官方对马贼向来不手软,要是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伤人性命的勾当,就会派人来剿灭。此时的通讯仍不发达,他们也不知道岩城已经变了天,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昨日宁小闲撞进他们营地之前,他们的确砍翻了一小队人马,因此空气中的血腥气才会如此久久不散。这只队伍只有十来人,辎重严重不足,身上裹挟的金银财物却着实不少,堪称大肥羊。马贼们也觉得奇怪,若按常理而言,这样的散客往往会跟着大型商队一起上路,以策安全,不知这帮人为何急不可耐地冲进荒野,正好便宜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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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胖子将手别在身后,背着对面的漂亮妖怪打了一个下切的手势。连宁小闲这种局外人都看出来,这手势的意思只有一个:“杀!”

    还没等马贼们有动作,她就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冲着这美男子高喊一声:“你……你小心些,他们起歹意了!”声音中充满了惊惶、焦急之意。

    这漂亮妖怪走近时,大伙儿都往前走了几步,只有宁小闲反倒后退稍许。她背靠着营地边上的大树,怀里搂着两个孩子,缩起身体,尽量让自己更没有存在感。

    开玩笑,马贼再彪悍也没这大妖怪可怕。她最怕的是这妖男挥挥手,连马贼带她全灭了。长天可是说过,在大妖眼中,凡人皆是蝼蚁,那么这妖男在杀人时,会考虑到她是与众不同的一只蝼蚁而专门放过她么?她可不抱乐观态度。

    因此,她还不如趁早卖个人情给他。尽管她和这妖男都知道,这人情淡薄得几乎没有,但是,毕竟她喊出一嗓子了对不对?这代表她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对不对?

    那么,等下他大开杀戒的时候,就有更大机率对她网开一面了,对不对?

    所以说,情报就是王道、情报就是财富啊。无知者无畏,这帮马贼若晓得面前这妖怪是炼神期的大妖,哪里还能兴起一丁半点儿反抗的意图?但是她宁小闲知道啊,并且她手中也有优势,即——这大妖怪也并不知道,她已经洞悉了他的真实修为。如果他感念她出声提示的善意,也许她真有机会从他手里活下来!

    她紧紧盯住妖男的眼睛,因此这一声吼完之后,果然看到他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一眼瞟了过来,裹着三分惊讶,三分好奇。

    成了,活命的希望,至少有六成了!

    马贼们却是一愕,人人转过头来瞪住她,恨之欲噬。不过她站得太靠后了,并且这漂亮男子的威胁性更大,因此邓胖子阴鹫地望了她一眼,意思是“等下再和你算账”。既已被她喝破,他也不再矫情,将手一挥,众马贼就冲了上去!

    这帮亡命之徒打群架是很有本事的,现在抽家伙挥了上去,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分工已定。三十来人里面,有五人打头阵,手中执的都是两尺长的马刀,这种长刀宽背薄刃,特别适于砍劈。这其中也包括了想对宁小闲意图不轨的那满面横肉的家伙,闷声不响地冲上前去,照着美男子的胸口斜斜地劈下!

    另外几人绕到他背后,手里的长刀专取他下盘关节处。只要一刀挥实了,对方膝盖立被斩断,只能成为俎上鱼肉。

    这第一波攻击不过是试探,却已经抱着将对方打死打残的意图而来。这群和狼一起生活在荒野上的汉子,也有着狼群一般的狠劲儿。

    这漂亮妖怪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见棺材不掉泪,为什么凡人就是无知?”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平放于胸口。他手腕洁白如玉、手指修长,掌心却翻起一朵硕大的红莲。这莲花似乎正在萼上怒放到最灿烂之时,每一片花瓣的形状都极尽完美,若鲜血、若红玉,望之即生浓烈、奔放,不顾一切之意,与这颓倾的荒野大有格格不入之感。

    长天不急不徐道:“这便是他的法器了。”

第140章 救不活的幼苗

    她被深深地雷倒了。什么男人或者妖怪,会用一朵莲花来炼成法器对敌?这人得有多闷|骚、多自恋?

    眼看马贼的长刀就要剁到他身上了。漂亮妖怪不慌不忙地抬手,往莲花上长长地吹了一口气。那画面,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吹起手中的蒲公英那么惟美。

    不过,效果可就不那么单纯了。这莲花的花瓣,居然也像蒲公英般顺势飞了起来,若被大风卷起一般,掀起了漫天的花雨!

    在晦暗的篝火前,有无数红莲花瓣迎风起舞,每一瓣都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这一幕确实太漂亮了,宁小闲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她才发现,这妖男却不是无的放矢。

    必有一片随风而起的花瓣,极尽温柔地抚过了一名马贼的喉间,然后这人的动作便会定住、僵硬,随后软软地倒下。有几个伸手去扶自己的喉咙,“咯咯”两声,终于还是一字未吭,临死前心里的恐惧和后悔,都凝固在了眼中。

    不过两、三息的功夫,这营地就躺满了人。三十多条原本龙精虎猛的汉子,现在已经变作了无生命的尸体。明天,他们将成为荒野中动物的大餐。

    飞舞的花瓣如有灵性,又轻轻聚拢到漂亮男子的手中,重新化为那朵盛开的红莲。宁小闲眼尖地看到,每一瓣红莲上都光滑如新,绝不沾染半滴血珠。

    “这不是花瓣。”长天突然道,“你看尸体的喉部。”

    她依言低头去瞧,果然看到任何一具尸体的咽喉上,伤口外翻、居然都有灼烧的黑痕。

    长天冷冷道:“这朵莲花是以炼狱中的红莲业火精炼而成的,伤魂伤魄,也是极歹毒的火焰。这小妖怪居然将本命真火与红莲业火相融,也是个狠角色!”

    他给出这样的评价,已是极高!她却在心中鄙视红衣男。业火必然是无形之火,这家伙偏偏要把它弄成红莲的形状,当真是臭屁2,自恋2!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那漫天的红莲花瓣显然遵从了主人的意志,避开她的身躯,没有去碰她一根汗毛。

    看来,这妖怪也拎得清是非嘛!她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肯听人话,她说动对方饶自己一命的机率,就又大了几分。

    这个小营地里还站着三十多名大汉的时候,确实有些拥挤,不过现在却显得凄冷得很。因为在场还能站立的,只剩下三个人。除了漂亮男子和宁小闲之外,还有这群马贼的首领任胖子活着。

    他自然是漂亮男子特意留下不杀的,此时脸上淌满冷汗,弥勒佛式的笑意早已无影无踪。三十多个弟兄,转眼间全部丧命,他得咬紧了牙关,才能勉强站直。

    “妖怪!”他就是再笨,也猜得到这一言不合即出手杀人的家伙,必然是可怕的大妖了。他也知道,对方留下自己活口,显然是要问话找东西了。果然就看这红衣妖怪收起了杀人的法器,信步走到自己面前:“商队的东西,在哪里?”

    他抖着手,指向了刚才自己所坐的位置。那里躺着一只大麻袋,里面装的就是杀人越货之所得。

    那妖怪转头望了麻袋一眼:“都在这里了,没有遗漏?”

    任胖子赶紧摇了摇头。

    “你确定?”

    他点头如捣蒜,说话喑哑:“确定,很确定!”

    这妖怪莞尔一笑:“嗯,很好。那么,你没用了。”

    任胖子脸色变了,还没等求饶的话说出口,这妖怪伸出左手,握掌为拳。只听“喀啦”一声,任胖子的颈骨居然平空往外一折。看那扭曲的角度,显然是不见活了。

    这家伙,好狠!

    随着任胖子脖子发出的瘆人声音,宁小闲身上适时一抖,她抱住两个小蝠妖,低下了头,浑身颤抖如筛糠。怀中两个小妖也抖得很厉害,这却不是伪装出来的。眼前的大妖怪没有收敛妖气,他们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气息。

    “你。”这妖怪终于转向她了,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和他们不是一起的么,为何提醒我?”

    她这才抬头望了他一眼,马上又垂下了脑袋:“这位公子,我与他们不是一路的。我和弟弟们昨晚错过了宿头,又被狼群追赶,见这里有火光就过来借宿了,哪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咦,这妖怪的瞳孔居然是暗红色的,在这黑夜里很不明显。

    “我们的马儿还拴在那边。”这红衣妖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众多高头大马旁边站着一匹老弱弩马,十分醒目。这匹老马刚到营地就被英伟的同类踢了好几脚,只好孤独地站到一边去,现在怯怯地伏着脑袋,无精打采。

    于是,这妖怪轻轻“嗯”了一声,知道她没有说谎。否则兵贵神速的马贼怎会带着弩马上路?

    她诚诚恳恳道:“多亏公子赶到,否则那人——”她伸手指了一下地上那具满脸横肉的尸体,“那人就要轻薄于我了!”

    这红衣妖怪微笑了下,看来心里很受用,随后大步走向麻袋倒提起来,里面的东西哐当当掉得满地都是。

    借着营地的火光,她能看到这里头有黄灿灿的金条、白花花的元宝,还有各种珠翠、首饰、奇珍,甚至还有几幅画轴。这些东西任谁拣去了,也能花差花差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妖怪俯下身,在财宝里挑挑拣拣小半天,哪一样也没看上,反倒皱眉凝思起来。跳动的火花映得他的面庞晦暗不明,另添一种闪烁不定的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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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妖怪转了转眼珠子,抬头问她:“这群马贼之前杀了一队人。你知道尸体在哪儿么?”

    她点头如捣蒜。一定要让人家知道她是有用滴,这样安全系数才会更高。

    她领着妖怪走到了那丛灌木里,扒开面前的枝叶伸手指道:“就在前方。”

    既然来了这里,那红衣妖怪也不须她指引,翩翩然走了过去。

    狼群已经饱餐一顿,现在正守在尸体旁边休息。这里的大餐足够吃上两三天,在没有彻底啃尽最后一丝肉之前,它们是不会离开的。荒野生存不易,它们吃饭尤其仔细。

    这时见到红衣男子,群狼立刻站起,露出了森森白牙以示警告。结果这妖男只瞪了瞪眼,妖气外放,狼群瞬间像霜打过的茄子,原本炸开的毛发都伏低下去,眼中的凶光也收起。那匹大黑狼轻轻呜咽了一声,毫不犹豫地率头转身就跑,尾巴在两腿之间夹得紧紧地,神态仓皇。

    动物的本能,果然比人类灵敏了许多呀。

    地上的倒霉蛋早被马贼洗劫得一干二净,其中一人身上衣服还被剪破了,露出好几个暗袋。红衣男在尸体中翻翻捡捡,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终于,他翻动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它身下压着两株细嫩的植物。长天眼力好,看出这仅仅是两株青绿色的小苗,不过食指长短,茎上只粘着三片狭长的叶子,每片叶上都有细小的锯齿。

    它们原本被手绢包起,结果马贼掏出来一看,这玩意儿不值钱嘛,就随手扔到一边去了。这两株粉嫩嫩的植物落到地上,先被尸体压扁,又由着狼群在这里挤踏了几个时辰,已经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嫩叶被扯掉一半,细茎也折了。最糟糕的是,小苗的根部原本是被人完整取出的,现在也断成了好几截。

    谁都能看出,这两株小苗已经活不了了。

    红衣妖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咬着牙,怒气冲冲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距离很远,只有长天能听得明白:“该死!”

    他提醒宁小闲:“这妖怪发怒了,你小心些。”

    她不敢再看,转过身将两只小蝠妖抱在怀里。所以红衣妖男转头望过来时,看到她背对着自己,正在轻声安慰两个娃儿:“别怕,姐姐在这里,明天早上一切都好了。”

    “她看到我寻的东西没?不可让天下知道这东西入了我手。”他思忖道,转念又一想,“看到又怎样,这苗根本也活不了。”哎,空欢喜一场呀。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小苗扔到地上,转身走了回来。

    “你。”声音从宁小闲前方传来,她抬头一看,这妖怪居然已经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为何要易容?”

    他果然看穿了她的伪装。

    她小声回答道:“为了路上行走方便,免生事端。”唉,自己小清新的外貌妥妥地被这妖男碾压,他若换起女装,那必会是倾城的绝色。

    “若公子今晚不来,明晨就是李梦雪丧命之时!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真不知何以为报!”她的眼中满是诚恳。其实这家伙若不来,她还要烦心如何脱身。当然,这本不是问题,反正她现在也不是以本来面目出现,届时往神魔狱中一躲,这帮马贼只会以为大白天撞见鬼了。

第146章 关卡

    其他修士、妖怪从灵茶中汲取灵力,就像溪河湖海获得了雨水的补充。当然,修为越强大的家伙,灵茶能够起到的辅助作用就越少,不过此时大家看中的已经是它祛心魔的功效,至于茶中所含的灵力,只待慢慢汲取就好了。人人都知道修道修仙是水磨功夫,这灵茶中的灵力之于修士或妖怪,原本是润物细无声,不过被息壤这样提效了十倍,竟然非常可观。

    而宁小闲却没有太多特殊的感觉。就喝了一晚上的效果来看……基本没啥效果。她还是凡人之躯,最多体会到这一杯清茶下肚,有淡淡暖流行遍全身,随后神清气爽、身体都轻盈了不少,至少比起吃梦黄粱都要舒坦得多。她体内还未培养起属于自己的道行根基,就像干涸的沙漠留不住水源,这“雨水”流进她的身体,走完一圈,又很快消失于无形之中,多半是被浪费掉了。

    即便如此,长天也定下了她每日必须饮用灵茶的规矩。灵茶不同于灵米。后者一天只能吃三顿,了不起再加一次宵夜最多,获得的灵力有限。而茶这种东西嘛,只要你爱喝,一天喝多少都可以。长天打的主意,就是让她的身体不仅要尽快适应灵力的存在,也要培养起对灵力的亲厚感,这样一来,当宁小闲可以修炼时,修为速度才会有大的提升。

    而源源不绝的灵力供应,也能使她的淬质过程进一步加快,提早踏入修仙的大门。要知道,她还有最后一式导引诀未练成,一旦完成之后,每次灵力在体内顺着经脉行走时,都可以截留一小部分下来。尽管其量微乎其乎,但日久天长,终会可观的。

    此时灵茶刚刚问世。其他仙派大佬们哪怕喝下这灵茶后,对灵力的利用率是她的百倍、千倍,可这东西现在是紧俏货,喝完一点少一点。当世再无第二人能像她这样,拿着十倍灵力的好茶当水喝,然后由着自己这废材身体浪费百分之九十九的灵力。这事儿若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为这灵茶的明珠投暗而顿足扼腕。

    不过她根本没考虑这个,而长天根本不在乎这个,因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待到她远远望见了奉州与雷州交界的这个隘关,不由得大骂这儿的关卡设置得真叫一个缺德。这隘关竟然在一片低谷之中,两侧都是巍峨的高山。没有修士们的本事,谁也翻不过这两侧的高山哪,生不出翅膀的平头百姓们只好老老实实地从中间通行。

    据温良羽介绍,传说这隘关所在的低谷,在古时乃是由大能一剑劈出,硬生生砍断了整座大山而形成的。这儿原本是几个大型的人类聚落之地,山水环绕,十分富足。然而这一剑劈下斩断了地脉,从此变成了穷山恶水,慢慢地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他虽是岩城城主之子,但从未走出家门这么远,这些传说也只从书上得知,不过宁小闲看看两边的山势,果然若刀削斧凿,不禁暗暗乍舌。

    这种传说,当然要咨询上古大能的意见了。不过专业人士长天从魔眼里看了看两边的山势,嗤笑一声:“这是天然形成的。凡人附会传说罢了。”

    据她目测,这两边的山峰至少有两百丈高。若是由仙人一剑劈下而形成的,那这人的修为得精深到什么程度?哪知长天摇头道:“若在上古,这点本事不算什么。两强相争,可以引发江河倒流、山脉尽毁,数千里之内生灵死绝。”

    这样的战斗,是怎样的惊世骇俗?她和温良羽听了,不禁心驰神往。

    “上古至今也不过三万余年。如果这低谷是被硬生生从山中劈出来的,那这人留下的凌厉剑意到现在还会萦绕于此,促使生灵绝迹。你看这两座山上,草木还是十分旺盛的。”她抬头看了看,果然如此,并且隘关边上也搭起了房屋。若此地会使生灵绝迹,那么人类住在这里很快就会病弱而死,哪里还敢结庐于此?

    传说果然都不可信啊。

    大概由于灵茶事件,隘关里设了关卡,通行速度大为减缓。宁小闲眼力好,远远眺去,能看到在关卡里负责检查旅队的人,所穿的服饰并不是岩城府衙的。从地理而言,这里还在奉州境内,理应由清虚门负责隘关的通行事宜。然而现在进驻这里的人,服色繁杂,显然都来自不同势力。

    她暗叹一声,清虚门的情况,看起来比大家原本预计的还要糟糕些,现在居然连隘关也守不住了,不由得想到澹台翊。若他不曾在这个时候去闭关,清虚门的处境会不会好转呢?

    她无奈地排进了三里多长的队伍之中,等待通关。隘关周围也放置了能辟易妖怪的“定安柱”,能走到这里的商队或旅人,多半就安全了。她围顾四周,队伍中不少人身上带伤,血腥之气还未消失,看来路上经过了一番苦战。这片地域的安全归清虚门守卫,可是现在这门派无暇他顾,妖怪们也渐渐觉出了苗头,变得不再老实。

    这关卡检查得如此谨慎,当然是为了防止温良羽逃出奉州地界。奉州多山而雷州多水,他若逃进了雷州,要再逮着他可就不容易了。

    她远远地看到关卡顶端屡有亮光一闪而过,奇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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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对头们担心他用了易容丹来闯关,设想得很周到啊。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温良羽此刻安生地待在神魔狱里喝茶,哪有半点丧家之犬的落魄模样。

    落魄的人,是她好不好?要担心通关问题的人,也是她好不好?现在她脸上还有易容药物,届时被照妖镜给照出来了,人家指不定怎么为难她。

    结果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你多虑了。照妖镜只有感应到妖气,才会去照出那妖怪的原形,你是个普通人,再多抹上三层药物,它都不会理你的。”

    “白洪和白景呢?”

    “他们也没有妖气,安全得很。”

    如此甚好,她长吁了一口气。

    时间就在一点一滴等待中过去。这关卡检查果然十分严格,她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终于挪到了隘关。站定了往回望,身后的长龙比清晨更长,毕竟来自全州的许多商队,这个时候才刚刚赶到。

    走得近了,她也看清了头上高悬的照妖镜的模样。看起来只是比巴掌略大的一面不起眼的八角青铜镜子,连镜面都有些模糊,镜框上刻着的符文也青斑累累,几乎要辨认不出。

    照例是冗长的问话,无非就是问籍贯、去向、家中人口。她早在神魔狱中和温良羽及长天反复对过口供了,回答起来滴水不漏。她在这镜下站定,抬头去看,可是镜面上的杂质几乎遮住一切,从这镜里连她自己的影子也看不着。这守关之人反而很满意,大声喊道:“下一个!”

    小蝠妖孪生子站到了照妖镜下。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虽说长天已经确定这两俩小子不会露出马脚,但若有万一呢?她该怎么是好?

    幸好,他俩站了好一会儿,这镜子也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想到,这镜子该不会就是坏的吧?

    “妖怪!”哪知她才搂着双生子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惊呼,她立刻抬头去看,照妖镜这回不淡定了。

    已经染上了铜锈的镜面突然变得一片澄清,不时有紫光从镜面一闪而过。现在这镜子里,明晃晃地映出了妖怪的面貌,浑身细毛、皮毛带竖斑,乃是一只猫妖!

    她身后原本跟着一对祖孙,老人年纪大概在六旬开外。不过世道多艰难,穷苦人过了五旬的,往往看起来就有六十多岁的沧桑了;孩子却是六、七岁的小女孩,面有菜色,衣服上都打着三四个补丁,显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对眼前的蝠妖孪生子非常好奇,总想找话和这两个“小哥哥”说说。不过在小蝠妖眼里,人类原本就是低贱的种族,只有宁小闲是惟一的例外。他们年龄虽小,却有着妖怪的尊严,哪里肯去理会她?

    倒是宁小闲不忍,和这小女孩多侃了几句。若说这对祖孙儿包庇妖怪,她实在很难相信啊。

    可是照妖镜明晃晃地映出了,这猫妖原本是伏在祖孙的行囊之中,照妖镜居然透过了行囊,将它的面庞清晰映在了所有人面前。这关卡前原本站得密密麻麻全是人,大家还抱怨着站的地儿太小,队列太挤,现在见到这么一出,呼啦啦全撤出了七、八丈开外,将这对祖孙袒在中央。

    喝骂声顿时响起,随后这隘关的守门人一拥而上,将老人按在地上,捆了起来。猫妖跳出行囊要跑,有修士伸手一指,就将它定在原地。

第151章 温良羽

    一个小小的奉州内,可能同时出现两个相似的、满身谜团的女人么?最合理的解释,是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是她帮助温良羽离开了岩城,躲过了这一路上的追杀,甚至在他这炼神期的大妖面前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说起来,她的心跳和呼吸也确实异乎寻常地慢,呼吸才一百多息一次,而心跳只有九十息一下,想来是身怀秘术的缘故。

    可是,温府底下的溶洞里,那水中的怪物十分强大,又兼地利之便,就是金丹期的修士入了水,在它嘴下也讨不了好去。这姑娘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从它身边逃走?这一路上,谁都未见到温良羽的影子,奉天府的势力何等强大,这短短两天内,他就几乎命人翻遍了奉州每一个可供半妖躲藏的角落,甚至岩城里的每一所宅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她到底将他藏到哪里去了?温良羽是不是还在奉州界内?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

    若在今天之前,他说不定会觉得受了欺瞒,然后勃然大怒,动用各种神通去找她。不过现在么……

    家里那昏聩的老头子,昨晚大骂他执行不力,已将追查灵茶茶苗之事交给了大哥去办,反将他调去了与中部地区的仙派协调地界事宜。嘿嘿,老大休想从他这里得到半点资料,自然也想不到宁小闲身上拥有那么多秘密,于是只会在搜寻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这些与他何关?他只须坐在一旁看看笑话好了。至于宁小闲和温良羽,还是要赶紧找到。灵茶这样的宝物,握在谁手中,谁就有了主动权。等他从中部办完事回来,就要亲自去找她。

    现在,知道宁小闲部分秘密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笪紫。

    这场游戏当中,如果大家想要一起愉快地玩耍,这粒坏子就不能要。

    嗯,再也没有让她活着的必要了。是老头子派来的人又怎样?他亦有办法根除之。

    ===========

    长天将宁小闲喊进了神魔狱。底层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只丹炉,温良羽不见了。

    “他人呢?”

    “被我丢去了第五层。”长天面色严肃,“我问你,你准备拿温良羽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多日了,只是一直疲于奔命,始终没有时间好好去想。当初一时冲动将温良羽救出了岩城,她当然也得了实惠,全世界都想要的灵茶种子,被她收入囊中,代价是受到奉天府及其他仙妖势力的无尽追逐。

    人是救出来了,然后呢?猫妖阿花不是宠物,温良羽自然也不是。她不可能将他永远关在神魔狱中,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你有什么好办法?”她双目亮晶晶地望着他。长天既提出这问题,就说明他一定有了解决之道。

    这个鬼机灵。他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来,我考究了他的功底,发现他于阵法一道颇有天赋。”

    怪不得几天前,他要她取些砂石进来。这几日进来,总看到这两人在沙盘上你来我往、推繁演算,忙得不亦乐乎,她蹲在一边,看上半刻钟就觉得眼皮打架,无聊至极。她念书时,理科就学得不怎么好,对这种理论派、技术型人才一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眼看这两人推演得热火朝天,她也懒得理会了——反正自己看不懂!

    她知道,温良羽原本住在城主府之时,就凭着几套残缺不全的阵法,将自己的小院护得严严实实。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能对这些粗浅阵法进行补完和改良。姑且不提最终效果如何,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至少对阵法的原理和机制洞悉无余,成竹在胸!

    这世上,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人类和修士们的常态。用她理解的华夏语言来说,就是只记表象,不知规律。寻仙问道,其实也不过是洞悉天机、揣摩天意的一种手段,就难住了无数的后来者。

    “我拿出的几个中型阵法,他虽未见过,但研习起来的速度却比我预料中还要快。而对十绝灭魔阵这样的上古凶阵,居然也能看懂百之一二。”长天沉吟了一小会儿,才道:“温良羽的这般天赋,放在上古之时也是少见的人才。偏偏他是个半妖,如此埋没,实在可惜。”

    所以呢?她似乎猜到点什么,心中不禁替温良羽高兴。长天为人严格又傲骄,这真是到目前为止他说出口的最高赞誉了;反过来说,能让他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说明温良羽本身的的确确是个好苗子,好到让长天惜才的地步。

    “你可是想帮他一把?”

    “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半妖换血之术?”

    她当然记得了。上古秘传的换血之术,可以将半人半妖的生物改造为纯正的人类或者纯血的妖怪。不过,长天目前神力衰弱,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损耗么?

    “你自己要耗掉多少神力?”

    “不多。但这项秘术对神力控制要求很高,并且耗时较长,约要十二个时辰左右。”

    ”呃,我呆在这里看你施术,不行嘛?”她对所谓的上古秘术很好奇啊。

    “不行!”察觉到自己太严厉,他抿了抿唇,伸手一招,将温良羽从息壤身边招了回来。

    “这几日,我细细感应你体内的气息,发现你的娘亲居然也是上古的纯正血脉。如此一来,你就是人类与妖族的血脉各占一半,不算驳杂。”长天顿了顿,“我可将你体内的血液换为纯血,但你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温良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二十年来,他顶着这张半妖的面孔深居简出,受尽旁人白眼和闲话,连至亲都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才展现一点儿温情。可是,现在长天居然说,能让他从此不再是个半妖。

    他也是个聪明人,立刻稳住了心神,斩钉截铁道:“我答应!”只要让他从此能够活在阳光下,无论任何条件都可答应。

    “好。”长天袖袍一甩,一柄细小的血红色匕首落在温良羽面前,“立下心血盟誓,从此奉宁小闲为主,她说往东,你不可往西;她要你死,你不可苟活!”

    温良羽似乎对这要求毫不意外,只是深深看了宁小闲一眼,捡起盟誓血匕,将誓言大声念了一遍,随后再不犹豫,将它直接刺入了自己胸口!

    就连长天都不禁暗暗赞叹,这小子当机立断,真是个人才。

    温良羽已进了神魔狱,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在这里面,她说了算,如果温良羽不肯奉她为主,长天怎么能放他出去?目前的形势,温良羽真是看得一清二楚,立下这盟誓,换来的反而是自由。

    这么一支匕首扎进胸口,任谁都不好受。温良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他强压抑着心头的冲动:“大人,敢问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长天微微一笑:“与其说是第二个条件,不如说是一份礼物。我有个朋友,对阵法之学精通无比,犹胜于我。若未记错,他应该就住在附近。我看你禀赋和勤奋都已足够。你可愿拜他为师,习上古阵道?”

    他话音未落,温良羽的身体已忍不住轻颤起来。以他的自控力,都抑不住满腔的兴奋。他这一辈子孤苦寂寞,只能勤研各门左道以遣情怀,而又以阵法之道最令他痴迷,常常钻研数日不吃不喝。幸亏他的半妖体质也属强悍,换了个普通人早就****了。

    他心头一股热血涌起,哽咽道:“我……我愿意!”

    今日,长天令他两个美梦同时成真,一是摆脱半妖之身,二是传承上古阵法。若在十天之前,他连梦中都不敢去想自己能得到这般好事。

    他忍不住跪了下来,向着长天诚心诚意道:“神君大恩,良羽将肝脑涂地以报之。”

    长天也不阻拦,只淡淡道:“你不欠我人情。只是日后但凡我和宁小闲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须尽心尽力,否则,我便真让你肝脑涂地!”

    他说得最冷酷,温良羽却认真道:“定然鞠躬尽瘁。”

    长天列了张清单给他,上面是换血所需的辅助药物。宁小闲偷瞄了一眼,奇道:“怎么没有古怪邪恶之物?连药物都只要十几种,啊,连田七都用得上。樊真人给温格实施换血术,还要用到成年男女的阴阳之血,和童男童女的精血呢。”

    “左道旁门,才要用到那种诡谲的材料。所谓大道至简,上古的换血秘术是堂堂正正的神术,用到的材料既精且简,但需要成分极好,息壤种出的药材,正合用。”他望了温良羽一眼,“这小半妖的血统其实很单纯,就是纯正的妖血和人血各一半。为他施术,比那些血统驳杂的妖怪还要容易得多。”

    温良羽细细看了看:“这上头的材料,一大半在息壤里都种植过,剩下的种子仓中也有。我这就上去取来。”

    “且不忙,还有事情未了。”长天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好没有,想变成人,还是变为妖?”

第152章 盐焗鸡

    温良羽愣住了。这半妖之身带给他太多痛苦,刚才一时兴奋,他居然不曾去考虑这件事。

    长天又道:“若变为人,即是生如草菅、命比纸薄,最多寿八十而终;若是转换为妖,你就要从头开始修行妖道。不过……”他郑重提醒,“若将人的血统洗去,今后妖族的本性就会开始影响你。你并非生而为妖,而是后天转化,对暴戾、愤怒、悲伤这类心魔的抵抗之力更差,稍一不慎就会泯灭本性,杀生成魔。这些,你可承受得了?”

    温良羽的身体,传承了温城主的血脉。这个老爹对他的算计,会不会令他痛恨身为人类的另一半?可是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是作为人类被抚养长大的。如果洗血为妖,而心绪想法却是人类的话,他今后能习惯妖怪的生活么?

    洗去了人的血统,也就洗去了人性。今后,温良羽只能作为一只纯粹的妖怪而活着。众所周知,这个世界上,许多妖怪对于人类并不那么友好,这是由妖怪的本性决定的。温良羽今后会不会也和它们一样?

    温良羽双眼精光一闪,坚决道:“我愿为妖!神君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被心魔所左右。”二十年避世而居的生活,带给他的不只有痛苦,还有坚忍不拔的心志,区区心魔,又能奈他何?他已经想清楚了,只有换血为纯正的妖怪,才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才有机会争取到支配自己命运的权利!

    “好。准备一下,这就开始施术吧。”长天转向宁小闲,“你,先出去吧。十二个时辰后,待我通知了你,才许你进来。”

    她真是这神魔狱的主人咩?为何他可以对她呼来喝去?

    她忍不住撒娇:“我真的不能在一旁观摩学习嘛?!”

    “换血之术是一种很残酷的秘术,对受术者来说,要承受极大的痛苦,我都不知道温小子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你不适合在旁观看。”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她见到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哪怕这种场景以后在西行途上未必就会少了。

    他瞥着她,眼里写满了不放心,“在此期间,我会关闭魔眼,也不能再感知外界气息。也就是说,这十二个时辰里,我关照不了你了。”

    呼,她还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二十四小时失去联系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莫怕!”她反过来安慰他,“前方就是双鱼城了。大不了这十二个时辰里,我都乖乖呆在城里不走动。这城里至少有个几千来人吧?哪就那么巧,祸事偏偏就能找上我?”

    “你自己小心些。我会让穷奇帮着你的。”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天放晴、阳光很温和,宜赶路,宜进城。

    于是宁小闲在近午时分,终于赶到了雷州境内的第一个小县城——双鱼城。

    雷州境内水网交错,最典型的代表是著名的五大连湖。由于多水,地气潮湿,这一州的植被普遍蓊郁,像奉州那样巨木参天、林野稀疏的场景极少。而双鱼城在雷州之偏隅,离隘关很近,只是人口不到七千人的小地方,原本也没什么特别的物产,然而它安享天赐的礼物。

    双鱼城外,就是一座巨大的咸水湖泊,盐度比海水还要再高一点。咸水湖中的物种并不丰富,双鱼城想靠湖吃湖原本也不现实,直到人们发现咸水湖泊竟然还有潮汐涨落,这才起了利用的心思。

    双鱼城在湖边开辟了盐田、修筑了水坝。这盐田就像普通农田,被阡陌划分为一个个长方格子。涨潮时,湖水漫进盐田,人们将水坝关拢,等待炽热的阳光将湖水蒸发,留下白花花的盐粒。当盐农收获完这一批湖盐之后,再次打开水坝放入湖水……以此往复。

    盐的重要性不必多说了,人若长久不吃盐,就会变得很虚弱。这里已经远离了海岸,因此食盐这种生活必需品就变得很紧俏。在古代的华夏,盐和铁经常并列,作为中央政府特供直营的两大商品,老百姓和地方财阀是无权从事这两种东西的生产和经营活动的,违者下场只有一条——斩首,这即是所谓的“官山海”制度。

    而在这个世界,没有泛大陆集权的中央政府,仙妖两道对凡银的兴趣也没多大,因此盐的生意才能够流入寻常百姓家。附近数千里内都没有其他盐田,单只这一项独门生意,就足够养活双鱼城所有人了。

    宁小闲到来的时候已近十月,阳光渐不给力,盐田今年的运作已到尾声。她路过咸水湖看到的盐田,正好是今年最后一批。雪白的盐粒已经在一望无际的阡陌中堆砌成一座座小雪山。有些住在附近的孩子,还跑来这里玩堆雪人,只不过用的材料是盐巴而已,这些“盐人”看起来漂亮而有生趣。

    靠盐吃盐。宁小闲进了双鱼城原本是打算为神魔狱里的小木屋添些家什的,免得成天睡地板,可是进了城之后,忍不住就要打听哪里做的东西最好吃最正宗。结果千夫所指的,就是品味坊。

    这家虽名为“坊”,但其实只是双鱼城主街上的一个小小铺面,里头站上六、七个人就显得拥挤了,所以这里根本不提供堂食,只让人买完打包带走。它也只卖一样东西——盐焗鸡。品味坊的盐焗口味已经传承了两百多年,用的最基本材料就是咸水湖所产的盐,和双鱼城外放养的走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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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想走过去,地表却传来轻微的震动声,身后有居民惊呼:“麒大人来了!”随后很自觉地站到了街道两边去。

    麒大人?她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站到一边才回头去看,果然街道远处慢慢走来一只巨兽!它的个头至少有一丈多高,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尾若牛尾,头上有独角,背上长着五彩毛纹,腹部呈明黄色。总而言之,这是一只五颜六色的妖怪,形状就是个四不像,奇怪的是,她周围的人们见到这只妖怪了,没人惊惶失措,面上倒是惊喜和崇敬之色更浓。

    她悄悄拉了拉身边一位大叔的袖角:“大叔,这是什么妖怪?”

    哪知人家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道:“哼,妖怪?你竟把麒大人比作妖怪,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她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一阵道歉、奉承,终于把这中年男子哄得开心了,这才加重语气训道:“你知道仁兽麒麟么?麒大人就是其中的麒兽!是祥瑞之兽。”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妖怪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传说中的圣兽。在言先生的书里记载道,这种仁兽虽然口能吐火,声音如雷,但性情温和,不伤人畜,甚至不践踏花草,其雄性称为麒,而雌性称为麟。要辨别雌雄很容易,雄性头上长有独角,因此独自前来的这只巨兽肯定是麒兽了。

    她看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麒兽竟是笔直朝着品味坊行来。铺子前面排着的长龙也自动散开,腾出一块空地给它。麒兽看起来果然性情十分温和,从几个路边小摊前经过时,连灰尘也不曾扬起,甚至有孩童从它脚下嬉戏经过,它也不会践踏到人家。

    宁小闲忍不住问道:“它为什么不化为人形?”这话却是问神魔狱中的穷奇。长天正忙着给温良羽动手术,哪里会分神来关注她?

    穷奇道:“这麒兽至少也有一千三百岁了,已过了大成期,自然可以化人。但天下的妖怪脾气各不相同,有许多神兽反而不喜欢以人类的形态游历世间。嗯,我不过是穷奇身上取出来的几滴精血,当年这几滴精血的主人,也是从来不屑变化为人的。”

    “那……那长天呢?”她悄悄问道。此时他无暇顾及到她,正是私下偷问穷奇的好时机,“上古之时,他喜欢化为人形么?”

    穷奇哈哈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了。长天大人的真身何等庞大,若不用人形行走世间,真不知要有多么费力!大人凝出现在这具身外化身,也是为了更方便起见哪。”

    她忍不住问道:“长天的真身什么模样,到底有多大?”

    穷奇却不肯再说了:“女主人,莫为难我了。走到南瞻部洲的西边儿,您就知道了。我就是说得舌灿莲花,又怎及得您亲眼目睹那般震撼?”

    说话间,麒兽果然走到品味坊外头停了下来,抬起巨掌。它这前掌比寻常人家的门柱还要粗,却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等它收回前掌的时候,地上已经多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只口袋。

    品味坊的盐焗鸡比别家的要贵上五倍,每只售价二两银子。这麒兽看似对价格熟悉无比,这就是要十只盐焗鸡的意思了。果然那店家就捡起地上的大口袋,优先挑了十只最肥的鸡,用油纸包好了塞进去。

第155章 椅子的克星

    现在这小貂用黑钮扣般的眼睛望着她,眼神里透着亲切和笑意。尽管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它还是挣扎着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作揖,向她拜了三拜。尽管这具小小的身体做起这动作来有点滑稽,但能看出,她是诚心诚意的。

    她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好啦,别卖萌了,赶紧变回来吧!”身边的大男人突然变成了小动物,她好不习惯。

    温良羽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啾啾喊了两声,眼中露出尴尬之色。

    穷奇早在一旁笑得打跌,闻声勉强止住笑道:“女主人,他变不回来了。”

    “啥意思?变成了纯血的妖怪,反而变不成人形了,也说不了人话了?”那这换血还有什么意义啊?

    “女主人,您也知道生灵想修炼成妖怪,须度过五百年的聚气期,才能进入化形期,从而变化出人形。”穷奇咳了一声,“哪怕生下来就是妖怪的,先天就有道行,也免不了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才能化出人形。”

    意思是,“妖二代”一生下来也是个兽类的原形,要慢慢修炼才能变化成人?

    “他身上的上古血脉相对纯净,但就算是这样,他现在徒有妖力而无法使用,并且妖力也不够深厚,是变不成人的。”

    “要过多久?”

    “唔,这个嘛……”穷奇开始吞吞吐吐了。

    “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看他自身的禀赋而定。”正在休息的长天突然开声道。他的声音似乎基本恢复正常了,“宁小闲,你该上路了。我们暂时改变方向往正北直行,先去雷州界内的五大连池!”

    “哦?好。”对于长天的决定,她很少去质疑。

    从这里到五大连池,至少要走上小半个月的路程,她可不会傻到动用自己的双腿走着去。

    马市里,当她和马贩子谈好了价钱,并牵出了一匹身强体壮的枣红马时,一队府衙的差人从她身边匆匆经过,人群里还有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家伙。

    这人口中喊着:“谢谢诸位官爷,就在前面的木器坊里,请官爷一定要为小人作主!”

    咦,这家伙可不就是昨晚最后一个出了木器坊反身锁门的小学徒么?看来他今日一早就进了坊,发现有东西被盗,怕师傅说他监守自盗,于是赶紧报了官。只不知地上的金银,他收走了没有?

    她撇了撇嘴,却看到有个府吏的手中还抱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兽,毛发被打理得很柔顺,模样像另一个时空的约克夏犬。这府吏轻哼道:“真是作死,这小贼竟敢偷走傅大官人、刘员外和伍先生家订做的东西!待找出来后,一定要将他两腿打折了!真是奇怪了,我在双鱼城当差这么多年来,还第一次见人偷家具的。”这又厚又重的家具,还真有人偷?偷了要往哪里销赃呢,这贼是有多笨?

    他不知道,“笨贼”正在他身后缩了缩脖子。

    “女主人,我们赶紧走吧!”穷奇突然开声,“我闻到细犬的味道,这东西连走几步都会喘,但鼻子很灵!”

    这是异世版的警犬么?宁小闲顿时有些紧张。昨天她进木器坊偷东西虽然没人看着,但到处都留有她的气味儿,这细犬的嗅觉若很发达,一路引着府吏寻过来,可就不美好了。

    她伸了伸舌头,牵着枣红马赶紧往北门走。除了官方的加急快件,城内不许纵马急奔,幸好这里离城门很近了。

    “我猜,这是你在那十二个时辰里闯的祸?”长天声音响起,有一种淡淡的无奈。这臭丫头,翻个身就能捅出篓子来。

    “……哎呀,我只是想给小木屋子添置些家具,哪晓得双鱼城的木器坊只接订单,不卖现货。于是昨夜晚我就……”而且那些家具根本不符合她的审美观。唉!

    这笨丫头,他怎么会计较她去偷凡人的东西?只是“奉天府这个妖宗不简单,总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出你的线索来,怎不低调些行事?”

    “哎呀,你莫生气嘛。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来着!”她赶紧献宝。

    说话间,她迈过了双鱼城北门。也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喧哗声,有人喊着:“在前面,那贼人在前面了!”

    她也不多言,翻身上了马,一扬鞭。马儿像箭一般往前飞驰。

    嘿嘿,姑奶奶走也!

    可是她没想到,身后的追兵居然锲而不舍地追出了近五十里地,才偃旗息鼓。她从没见过当差的能这么尽职尽责,心里忍不住有些佩服。

    这公职人员,真棒!

    幸好她胯下的枣红马也是花了重金买来的,这一路跑得欢畅无比,愣是将对方越甩越远。

    双鱼城往北再走几天,就进入云霄殿的清净山了。从雷州以西的七个州,都归在云霄殿的治下。这个仙派对凡人的态度也比较温和,宁小闲在双鱼城见到的麒兽,就是这家仙派的守山神兽。

    这也意味着,这段北行的路程很安全,毕竟已经到了仙派的地盘里。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有些单调了。

    唯一的小插曲,是她有一天屁颠屁颠地拿出那张精雕的黄花梨太师椅,准备送给长天。这家伙在牢里席地而坐几万年,都不想办法弄张像样的椅子来坐么?

    所以她很殷勤地掏出那把椅子,往化妖泉中一放……

    长天和穷奇异口同声喊道:“不要!”

    可是来不及了,她已经将椅子稳稳地放入水中。化妖泉很浅,只能没到椅子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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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花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厚,很快凝成了厚厚的坚冰,将太师椅封在了里面。

    长天叹了一口气,在椅背上轻轻一拍,这张身价超过二百两银子的黄花梨木太师椅,就“喀擦”一声,很干脆地碎成了一地的冰碴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欲哭无泪,二百两大银啊!想当初要炼上好几炉丹药,才能换得到这么多钱!

    长天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道:“化妖泉里的神力处于无主状态,对放进来的物事都会自发攀附。这椅子只是凡物,承载不起,所以……”

    “等下!”她迅速理清了其中的关键,“等我淬体完毕,我是要接触这化妖泉的吧?!”

    “……是!”

    “到时候,我不会像这椅子一样,碎成一地么?!”他从没说过,这神力会如此狂暴啊,简直是谁沾着谁死,没生命的物体沾着也爆裂的节奏,并且看来还是偏向于冰寒的性质。她一向最怕冷了……

    “不会,你也太小看淬体的功效了。莫说淬体完毕,就是你现在的体质,也已脱离了凡人的范畴。”他刚说完,手中微光一闪,竟是从她的小厨房里取来小刀一把。

    他伸手一指,这把小刀就背叛了原本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她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胳膊上微微一凉,刀锋就划过了她的胳膊。她的心里也微微一惊,和长天控制的稻草人对练了这么长时间,身法、速度和灵敏性都一路看涨,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能和不动用神力的长天打成平手。今日这一刀飞来,她才知道长天原来对她一直留手。

    身上并未有痛感传来。她抬起胳膊看去,皮肤依旧白里透红,小刀划过的地方有一道白痕,并且正在逐渐变淡。她常常用这刀来剔去大骨上的碎肉,印象中还是很锋利的啊,怎地划在她身上,竟然连皮都扎不破?

    “你这是?”她余惊未消地瞪了他一眼。

    “再不到一个月,你就淬体完成了,如今体质正在最后的转变之中,皮肤坚韧、脏腑强固。”长天知她生气,微微一笑道,“除非是神兵利器,否则现在凡铁已经很难再伤得了你。当然,如果对手本事太大,莫说凡铁了,就是飞花摘叶也能打伤了你。”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很强了么?为何一丁点感觉都没有呢?

    “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与修士、妖怪打交道,尤其胡火儿、澹台翊、汨罗这类人,修为最低也在元婴以上。你是看不到自己的进步的。但若与凡人相比,你现在已经属于‘非人’的水准了。若现在让你与哨子一战,也有四成的胜率。”

    “因此,莫要妄自菲薄,你的进步已经不小了。待淬体完毕,你可无惧这化妖泉。”望着她沾沾自喜的表情,长天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若不问,我本来也有事想告诉你的。”

    嗯?她瞟着他的表情,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这家伙长年面寒如水,何曾出现这样的愧疚表情?这事情,很严重么?

    她也慢慢敛住了笑容:“什么事这么重要?”

    “关于你的修炼。很抱歉,原本我向你隐瞒了一个关键的条件。”长天略垂下头,自觉有些心虚,“你的身体没有灵根,的确是无法修仙的。”

第156章 你?

    她心中一沉。长天的强大,她已经越来越了解。若连他都说她无法修仙,那么她这一路上到底在做什么呢?难道他只想给她一个虚幻的希望么?当初他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难道只是骗她的?

    她忍住不安,戛声道:“说下去。”他必定还有下文。

    “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到你。”长天望着她,一字一字道,“修炼妖之道!”

    她舐了舐唇,想说话,嗓子却被堵住了:“修……妖?”

    “不错。人之道,你已经无缘。你非本世界之人,全无灵根,是不可能凭借人之道修成正果的。惟有入妖之道,方才有此可能!”他傲然道,“妖族从未有过灵根,却同样可以修成通天彻地的本事。你虽没有强悍的肉身,但若借鉴妖修之法,未必就不能殊途同归!”

    “等下!我若修炼了妖之道,能够使用神通么?”妖之道,就是指炼出妖力,然后使用妖族的法术吧?

    “能!”他斩钉截铁道,“我必会助你!”

    她嚅嗫半晌,才问出自己最害怕的问题来:”那么,我会变成妖怪么?”

    他摇了摇头,给她吃定心丸:“你只是修行妖法,真身还是人类。你的本质和性格不会改变。”他也会努力令她不改变。

    “就是说,我使用妖怪的法术,但实际上还是个人类?”她疑道,“那么,此事之前可有人成功过?”

    这一回,他沉默了。

    于是宁小闲明白,自己还是个实验品。

    奇异的是,她却对他生不起气来,似乎这个事件,她冥冥中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几成的机率,可以活下来?”

    “四成!”长天轻轻道,“淬体之后,我会尽全力助你改换体质,生成妖脉!”

    她点了点头:“嗯,四成,真是不少了。只是,长天,你为何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将眼睛移向了别处:“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一开始,她只是他手中的一只棋子,他又怎会告诉她太多?哪知这世上,竟然真有日久生情这回事!

    “后来呢?”

    “后来,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她的导引诀都快大成了,按理说早该将其中利害告知。可是每次他想将此事和盘托出,一想到宁小闲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居然就可耻地退缩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太不地道,可是他不愿见到她的愤怒、鄙视和害怕,尤其是面对着他的时候。

    他害怕自己会生气。一向冷酷的长天居然也会害怕?宁小闲心想,自己是不是该高兴呢?

    “还有什么我应知而未知之事?”

    长天果然想了想,才道:“没有了!”

    她拿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画了半晌,才抬头道:“以后,与我有关的事不许再瞒着我!”

    他惊讶地望来:“你不生气?”

    “生气,怎不生气!”宁小闲板着脸道,“可是生气有用么?既然我都已经走到这雷州来了,后头又有追兵,也不可能再往回,那还不如接着走下去。”

    他凝视了她很久,才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只是雷州乃潮湿之地,多山多雨,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就经常阴雨连绵。幸好她晚上住的地方绝对沾不着雨水。

    带回小木屋的家具,已经让她摆上了。终于有舒服的床可以安睡、有宽敞的软榻可以看书。她甚至在路上移植了一盆薰衣草入屋,摆在花架上,这种不起眼的植物能够镇静助眠,放松心神,提高睡眠质量。

    她不知道,恰恰是这绵密的雨水帮她消除了行踪和气息,给追兵造成了极大障碍。

    但她开心不到哪里去,因为——长天生病了。

    他闭目养神的次数,比以往都多。有时她在狱外赶路,想起了问题要问他,从来有问必答的长天,此时却没有声响。她忧心忡忡地进了神魔狱,发现他单手支颐,竟然已经悄然睡着了。

    他长得俊,睡着的姿势也很帅。宁小闲呆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妖怪们因为体质迥异于常人的关系,睡眠一向是少得可怜的。以温良羽的半妖之身都可以长久地精神健旺、无需睡眠,何况是身具大神通的长天?自她与长天相遇以来,他似乎就从来没有睡过觉。并且他也说过,自从开始修炼之后,无论是人是妖,多半都以调息入定来代替睡眠。

    现在,他居然像人类一般睡着了,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温良羽正在第五层照料息壤。她不敢吵醒长天,放缓了脚步走向穷奇,嘟起口型,无声问它:“他怎么了?”

    穷奇不敢说话。它本是用穷奇恶兽的精血画在丹炉上的器灵,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散开身形,在丹炉上聚起两个大字:“虚弱。”

    尽管早已猜到,她的心情还是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会怎样?”会不会死?

    死这个词,听着离长天似乎很遥远。他就算被锁在这大柱上,神情也从来冷冷地,背板一向挺得笔直,无论她有多惊惶、多无助、多害怕,只要看到了他,就立刻有了勇气。

    这样的人,也会死去么?

    穷奇这回写的字多了,所以每个字都变成了蝇头小楷:“陷入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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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即是说,在长眠期间,长天会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和动静,包括她。

    “若无补充,最后消散。”它像是怕她不理解,又紧接着道,“神识消亡后,身外化身会归于无形。”

    归于无形!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跪了下来。穷奇的意思,是长天只要死去了,就会灰飞烟灭,连尸骨也留不下来么?他在这神魔狱中苦苦忍耐了三万年,不过求一线生机,这样憋屈的死法,绝对不应该属于他!

    长天曾经说过,他还能再活五百年。直到她一介凡人都化作尸骨了,他还能健在。可到了当下,西行之途才走了多少步,他却已经油尽灯枯,其中缘故,还需要细想么?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泪水吞回肚子里。自怨自艾已经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她斩钉截铁地说了四个字:“我要救他!”

    可是穷奇这回沉默了。就连它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为长天提供大量的灵力,来维持他身体机能的运转。

    “你们在做什么?”长天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底层响起。

    穷奇一瞬间变回了丹炉上的老虎形状,而宁小闲却缓缓转过身来,盯住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已经这样虚弱了?”

    他为她炼制獠牙,为她炼丹,为她疗伤,指挥稻草人每日给她喂招,还要替温良羽完成那逆天改命一般的换血之术。长天曾说过,身上的缚龙索会将他的神通压制到最低。那么,为了做到这一切,他要付出多少努力?

    “不过是小憩而已。”长天脸色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一勾道:“怎么,我还不能睡觉了?”

    他很少用这样玩笑的语气来说话,她却觉得鼻子一酸,眼中氤氲开来:“何必骗我!你前几日不是答应了,但凡与我有关的事,绝不再瞒我!”

    他逐渐敛起唇边的笑容,深深地望着她,半晌才道:“你莫听穷奇胡说,我不会有事,必能陪你走完西行之途。”

    她吸了吸鼻子:“当真?”

    “本君向来一言九鼎!”

    若不能陪她走完,他也一定会好好安置她,让她在这乱世之中,余生还能幸福富足。

    宁小闲破涕为笑,心中却暗自下了决定。事实胜于雄辩,男人又是打破门牙和血吞的生物,绝不可这样轻信了他。

    若没了他,这西行路还有什么意义?她一定要为他寻到解决之法。

    这一日,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五大连池。水网纵横遍布雷州,而这里就是网中央,就是雷州水系的心血发源之地。

    说是“池”,其实却是庞大无匹的“湖”。这五大湖同气连枝,水文相通,光是湖水的面积,就占去了整个雷州的五分之一!

    她头一次明白了,何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何谓“朝晖夕阴,气象万千”。面前这平静的湖水,一望无际、烟波浩渺,偏又似能集起天地之力,有摧枯拉朽之能。

    她就站在五池中最大的“心”湖之畔眺望远处,远方天水相接连成一线,不知边际在何处。湖中偶有鱼龙跃起,岸边翔鹭逡巡,又是一派生机盎然。今日正当风和景明,这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奇境,令她怔忡良久,难以言语。

    在这自然伟力之前,人类,藓疥耳!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妖拼了命也要得道成仙。因为惟有如此,才不会在自然面前显得如此软弱无力;惟有如此,才不会在这浩荡的天道之下,像虫蚁般被碾得粉碎!

第159章 老龟

    “神通达到这个境界,甚至可以在体内另外辟出小天地。我这老友更加奇葩,将小天地与幻阵结合,方才演化出这方水土世界!”长天也感叹道,“他也当真无聊,将大好的神力都浪费在这布景摆设上!”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人家这叫意境、叫生活情调,他到底懂不懂哪?!华夏多少都市人此生的最大理想,就是找个山清水秀之地,有鱼有田、有楼有树,然后终老此身?这老龟,也实在是个懂情|趣的家伙!

    “到了这里,一切就得由着他来了。”长天轻哼了一声,“若是用武力强行打开刚才那扇血门,在这里迎接我们的,就是修罗地域、十绝灭神大阵了!”

    宁小闲心想,他莫不是亲自尝试过?

    “走吧,既来了这里,就都听他的吧。上船,划到对岸去。”他话语中有些感念,“也不弄条路来走,非要摆这谱不可。哼,贱|人就是矫情!”

    温良羽有爪而无手,只能由她来划船了。话说这真是一个幻阵么,为何她撑梢入水,分明就能感觉到水的阻力,和水下鱼儿的惊惶四散,真实得无以伦比?

    她从没当过船夫,连到公园里划船都不曾有过,所以这船儿在湖中间打转大半天,她才慢慢摸到了规律,慢慢驾船驶向未知的彼岸。这龙龟一定是个懂得生活的家伙,在征战连年的上古时期就有这样的闲情逸趣,绝对是智商和心胸都远超常人的存在。

    小船靠岸,她轻轻跃上草地,脚下绿草如茵,踏之如履厚厚一层地毯。这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面前的小院不大,看起来只是两进的院落。院落前后都有红花绿树,真个叫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一片闲适。

    这里应该没有人了吧?她抬起手,正想在扉门上礼貌地轻敲几下,哪知这门无风自动,竟然开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院内悠悠响起:“老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儿不应该沉寂了万年么,为何会突然有人说话?好惊悚的鬼片感脚!

    长天却在她耳边言道:“不妨事,进去吧。”

    她犹豫了下,抬腿跨进了小院。

    绕过了小屏风,院子里有个男子背对着她,正给盆中的鲜花松土。大概是感应她进来了,这人长笑一声转过身来:“撼天君,我等你好久!”

    这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肤色黝黑,身着一身麻衣,两袖和裤腿还高高挽起,看起来就像个农田里劳作的年轻农夫。

    这年轻男子见了她,也是一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是谁?怎会持有我的信物?”

    他的口气可不太好,这一番扫视似将她内心都看透了。

    十丈远外,天空开始电闪雷鸣,湖上也有波涛暗聚。显然,此间的主人有些不高兴了。

    “我……”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长天提示她:“将獠牙取出,他便知晓了。”

    她依言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獠牙。果然这对匕首才拿了出来,对面男子就睁大了眼,细细地观察了很久:“这是撼天君的长牙,制成的匕首?”

    他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叹了口气:“他那般骄傲的人,怎会容许自己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莫非他像我一样,也殒落了?这怎么可能,我的卦象怎会有错?”

    空中的雷电消失了,湖上的波浪也重新归于无形。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真不晓得他是为了长天的离世还是自己卦象出错而悲伤。

    宁小闲哭笑不得:“他还活得好好儿的!但是被关在神魔狱之中了。”他就是龙龟的身外化身么?怎么长一副年轻男子的模样。宁小闲觉得,自己被误导了,一想起乌龟,脑中就浮起长寿老爷爷的形象。再说,《七龙珠》里面的龟仙人,不也是个无节操的老头儿么?

    “您就是龟仙人么?”

    对面男子明显一愣,笑道:“这称呼倒是有趣。我不是他,只是他的一缕神念罢了。龙龟本人,早在一万多年前就已经寂灭了。”他全无难过之意,好像说的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这般豁达心胸,真让她敬佩不已,“不过,小姑娘,要请你告诉我,撼天君在哪里?”

    “就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我是这一任神魔狱的主人,长天被关在狱底动弹不得,我们正要想办法将他弄出来。”说完心中一动。长天最近神乏身弱,自己束手无策,但这老龟活了几万年,可谓见多识广,不妨找他帮一帮忙。当下就将得到神魔狱,与长天邂逅以来的事,细细地说了。

    她怀有私心,尤其对长天目前的虚弱状态添油加醋描绘了一番,在她口中,落难巴蛇连蚯蚓都快不如了。长天在狱中听得脑门儿上青筋直冒,恨不得把她抓过来打得屁股开花。

    龟仙人的神念倒是笑眯眯地听完,沉吟半晌才道:“要救他出神魔狱的办法,恐怕只有找到巴蛇真身,或者找到南明离火剑这两个法子。我比他晚离世一万多年,都不曾听过有更好的锐金之剑问世。”

    “那他现在的虚弱状态,可有办法解决?否则不等走到西边,他就要身殒道消了!”这老龟看着年轻,原来性格也是磨迹的!

    他慢吞吞道:“我本体的龟腹中孕有一百零八颗龟珠,是我毕生神力所化。除去维系肉身不坏,以及这小天地的运行之外,我可以送他三十颗。他若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珠子送给他。”

    她喜不自胜,当下就要狂点脑袋。神魔狱中的长天却怒道:“休要聒噪,我送你一个亲传弟子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还敢跟我谈条件?”语气不客气至极。

    这回轮到她当翻译了,将长天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龟仙人听。后者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眯了眯眼:“果然是撼天君的口气,小姑娘,你没骗我,很好,很好。”

    宁小闲气结。这老乌龟疑心病原来这么重。她之前讲了快半个时辰,难道都是白费口水么?

    “要送我的亲传弟子,在哪里了?”

    她赶紧将温良羽抱起来放到地上。后者也不等她吩咐,向着龟仙人直立而起,吱吱两声。

    龟仙人奇道:“咦?居然是纯血脉的氐土貂?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小家伙的,倒真是个传我衣钵的好苗子。”氐土貂聪敏之才天下闻名,博学而好艺。

    她将温良羽的身世简要叙述了一遍。长天冷冷道:“你到死都没找到传人,若不收他,不怕最后抱憾而亡?我看你这神念,最多也就能存在三百年左右了。”

    太不客气了!偏偏龟仙人的涵养太好,竟然真不生气,只是点头道:“传人我是要收的,但是条件你也非答应不可,撼天君,我们作了上万年的知己,我怎会不知道你这趟来除了替我找个传人,也为了取走龟珠替你自己续命?”

    哎呀,她家长天果然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啊!以他生人勿近的清冷性格,居然肯为了才认识不久的温良羽动用大量神力,施行换血秘术,这本身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原来,他早打好了这个算盘,果然是活了好几万的积年神兽,对自己的安危早有计议。

    龙龟神力凝聚的龟珠,怎么也够他使用一段时间了吧?她的心情豁然开朗,哪知长天居然快速来了句“不答应!”气得她差点跳起来。

    长天嗤笑一声:“你本体都死了,还能阻我取走这龟珠?我倒要将你这一百多颗龟珠全部取走,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龟仙人哈哈两声:“你若亲来,我自是无能为力,只能双手奉上,不过你现在也被困在神魔狱里,出不来罢?哪怕我现在只是一缕神念,但就凭我面前这小姑娘想强行取走龟珠,那是痴人说梦!”

    长天半晌后才哼了一声,想来也知道他的话并未夸大,于是对宁小闲道:“算了,我们走。”竟是不要这龟珠了。

    神马,你大爷的要不要这么有骨气?!骨气这东西能当饭吃么?

    宁小闲气急道:“为何不肯答应?你都没听到他提的条件是什么!”

    长天闷声道:“本君懒得去听!”

    龟仙人长叹一口气:“在大牢里呆了这么久,你这脾气倒是一点儿都没消磨掉啊。”他正色道,“撼天君,我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日后若有脱出神魔狱的一天,请饶它一条性命好么?”

    他(她)是谁,与长天有什么关系?唉呀,她好奇死了,谁能为她扑灭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长天怒极:“休想!”

    哼哼,他是犯人,要听狱长的话喔!宁小闲冲着龟仙人猛点头:“没问题,我代他答应了!”

    “宁!小!闲!”长天几乎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她的名字,看来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第161章 来袭

    炼化工作,必须马上开始。

    他叮嘱宁小闲:“我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你不要有异动。凡事问过穷奇再说,我已经向他交代过了。”说罢瞪了穷奇一眼。

    丹炉上的老虎打了个冷颤,显然是想起神君大人是如何“交代”自己的,顿时点头哈腰地表忠心:“大人尽管放心,我会把女主人照顾得好好的,一根头发也掉不了!半个月后,再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自己是人,又不是东西,何谓“原封不动”?宁小闲脸色发红,忍不住踢了它一脚。这破炉子,说话太可人恨了!

    长天不放心,又叮嘱她道:“记住,不要多生是非,一切都等我出来再说!”唉,他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嘴碎了。

    她点头如捣蒜:“是!一定,一定!”

    原本,长天的意思是让她在这水府之中等他闭关出来之后,再行上路。她也满口子答应,所以长天就放心地闭了眼,封闭了整个神魔狱的底层。

    闭关期间,他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能当上好几天只吃只睡的大米虫,哪知到了第五天,老乌龟就找上门来。

    他给她卜了一卦,发现她的行程是“凶中带吉”。她早就知道,前路再危险,也总会有一丝生机,这个还用他来说么?嗤之。

    不过他也提醒道,宁小闲自然可以在这里继续呆到长天闭关结束,但却会错过一桩极好的机缘,其中利害,需要她自己拿捏。可是等她细问什么才算是“极好的”,老乌龟又含糊其辞了。

    所以,最讨厌的物种就是“神棍”了,成天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她咬牙切齿地想。

    其实这回她可真冤枉了龟仙人。她不是本世界之人,其命运轨迹几乎无法琢磨,所以奉天府尽管实力强大,人才济济,却也找不出人来推算出她的行踪和命运。龟仙人为她占卜时已经发现,有东西正在干扰天机,给她的未来蒙上一层迷纱,看也看不清楚。可是以他的能力,竟然也揭不开这层轻纱。

    这一境界的事,无需对她明言。她目前实力低微,知道了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老乌龟转达了占卜结果,很不负责地耸耸肩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烦恼去也。

    出去,还是不出去?宁小闲纠结了。

    长天闭关,温良羽今后又要留在这里,相当于她少了一个犀利的危险感应器,以及两枚大智囊。穷奇这家伙太不靠谱,多数情况下依靠不得。她若是就这样上路,接下来十多天的打拼八成都要靠自己。

    可是若不出去,小命倒是安全了,可就与龟仙人所说的“极好的机缘”失之交臂。她清楚自己就是个好奇兼财迷的性格,这趟若不去,恐怕以后每次想起这事都要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就像长天说的,会养成心魔。

    想来想去,唉——

    滚它吖的吧,富贵险中求,拼了!

    她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不养成心魔才提早上的路。至于长天醒来之后会如何暴怒,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件事。

    和龟仙人及温良羽告别之后,她离开了安全的水府。回程很顺利,有獠牙的神威开道,水族辟易,基本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挡道儿。

    上了岸,往哪儿走呢?老乌龟语焉不详,只提示往“云霄殿”方向而去,就再也没有下文了。真是个不靠谱的,她叹了口气。

    五大连湖离云霄殿的驻地清净山很近,大概快马再走上两天就能到了。她入水之前就给枣红马下了鞍子,放马吃草去也。不过这好马是花了三百两大银买来的,本身就经过严格训练,她吹了一记忽哨,马儿就从一个不远处的小土坡后面跑来了。

    这里人迹罕至,这几日也没有别人来偷走这匹马。

    她驱马往清净山的方向走了一天。这条路不知道多久没人走过了,她就觉得林木旺盛,野草渐欲迷人眼,有些地方根本只能下马,撩开比人还高的草丛步行。这时就体现出跟随商队前行的好处来。彼时自然有人手提大砍刀在前方挥草开路,用不着自己操心。

    这山里还有各式各样饿狠了的蚊虫直往人身上扑咬,草间偶现盘蛇,都是咬人可致病致死的玩意儿,幸好她让穷奇炼制了一些驱虫药物,抹在身上倒无此虞。

    路上她还和一窝子野猪撞了个正着,在长草丛中,谁也没看着谁,这野猪一家人突然闯到她身边,自己反而吓了一跳,幸好母野猪打量了她半晌,觉得此人威胁性还是比较小的,于是带着猪崽们昂首阔步离开了。

    山间多**,才一天功夫,她就遇上了两场暴雨,每场都是倏忽来去,让人摸不着头脑,幸好她有神魔狱在手,不用受这雨打风吹之苦。

    这一路上诸多不顺,导致抵达清净山的时间,要比预计的再晚一天左右。

    这一天下午,她找到一个小沙坡落脚,头上是突出的岩石,哪怕雨水突然到来也浇不着她。这个小小的避雨之处不是给她自己找的,而是给那匹比她还累的枣红大马。

    果然才升起了篝火,外头就拉起了雨帘子,天空中还有惊雷闪过。这是今天的第三场雨了,一人一马相顾无言。神魔狱里的穷奇聒噪地说着话,试图缓解她的无聊和疲乏。

    长天不在,果然她心里就空空荡荡的,像缺失了一个重要部分。

    她渐渐合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梦中,老乌龟站在前方和她说话,但无论她费了多大的功夫,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能再大声一点儿不?”她火了,上前冲着他大吼。

    龟仙人又说了一遍,这回还是一模一样的口型,但她终于听懂了。他说的三个字是:“上天梯!”

    上天梯?这三个字好像打哪儿听说过?

    她正在凝神思考,却见前面老乌龟的嘴巴又在喃喃而语。

    “啥?”他这是要念给自己听么?真想揍他。

    这回他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出去,快出去!”

    她一个激灵,耳边就听到了穷奇声嘶力竭的大喊:“醒来!女主人,快醒来,有妖怪!”

    妖怪!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再也没有哪个词汇更能撩拨她的神经了。感受到穷奇语中的急迫之意,她瞬间强迫自己清醒,睁眼的同时已经翻身跳起,獠牙无声无息地滑到了她的手中。

    眼前乌光一闪,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一跃,贴到了岩壁上。随后才看清,这竟是一对巨大的鳌钳!

    它们的主人,是一只硕大的蝎子,光是这对巨鳌,伸展开来至少就有五米长,钳子开合,发出瘆人的咔嚓巨响。若不是她闪得快,刚才就被这钳子给一夹两半了。

    任何生物放大了都很壮观,这只蝎子也不例外。除了这一对像推土机挖铲一般的大钳子,它腹下还有六条异常强壮的弓足。尽管这家伙看起来体重至少超过了四吨,但用这弓足走起路来,却像水银泻地,无声无息,真是极了不起的偷袭工具。若是换了另一种同等吨位的生物,恐怕它还没走近,宁小闲就先被它的脚步声震醒了。

    这巨蝎的身段就像一只琵琶,从身体到巨尾的分节都非常明显,每一节都覆盖着钢甲般的硬壳,更显狰狞。头胸部及腹部扁平,而后尾的经典造型就像所有蝎子一样,高悬于头顶轻轻晃动,上面的毒囊饱满,倒钩上闪着沉沉的乌光,显然这里面的毒素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不算钩尾的长度,从这蝎子紧缩的前鳌到后部至少有五米长;单只那条钩尾本身,就超过了六米,显然也是对敌的工具,绝非摆设。

    她没有犹豫,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渠黄散。和这种毒虫作战,稍一见血都会有致命危险。巴掌大的蝎毒都能致人于死地,何况面前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大蝎子精,毒素不知道比它的本家小兄弟要强上多少倍!

    等下,蝎子精?这听起来好熟悉。

    不过面前的大家伙没打算给她进一步思考的时间,快步冲上来,左钳自下往上斜掠,取她腰部要害,右钳则瞄准了她的头部,一钳落位。

    这家伙像是跟她有天大的仇怨一般,上来就要取她性命。除了云虎商队赶路时遇到的那只熊妖,她还没碰到过这么拼命的妖怪啊!

    这下若被抓实了,估计她就五马分尸了。她身体往外一扭,刚好躲过蝎子左钳,伸手在蝎子的前臂弯里借了一下力,全身缩如小球,轻轻巧巧地弹出了两丈以外!这蝎子甲壳厚重,就刚才这一摸的手感来说,和花岗岩几乎没有区别,显然防护之力十分到位。

    她动身前就选好了方向,此刻背对着丛林。若是像刚才那样被蝎子逼到了角落,恐怕不出两个来回,就会躲无可躲、身受重伤。不过她才刚刚站定,巨蝎的钩尾就像鞭子一样横抽过来,快得连“咻”声都滞后了两刹那的功夫!

第163章 故人何在

    “你倒挺有本事的,莫名其妙失踪了好几天,直到今晚才让我找着。你说,该怎么赔偿我浪费的功夫?”他一对桃花眼瞟啊瞟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正在暗送秋波。只有宁小闲知道,这人品性恶劣至极,现在只不过是猫在戏鼠而已,她就是那只鼠,“宁姑娘?”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这样骗过他了。

    她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放弃伪装:“你是要找我追问温良羽的下落?”既然对方都认出自己来了,索性光棍一点好了。

    “原本是的。”他漫不经心地望着还在抽搐的蝎妖一眼,“不过见了这场比斗之后,我更想知道的是——”

    他指着宁小闲手中的獠牙,郑重道:“这对匕首,你是怎么弄来的?”

    说出这话,他所有的懒散都已收起,腰板也第一次挺得笔直,面色专注起来。

    糟了,獠牙被他看到了!她双手往后一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对法器是长天真身的长牙所制,正常情况下绝不会为凡人所持。不过汨罗为何这样重视獠牙?

    她强自镇定:“你先告诉我,她是怎么回事?”她伸手指着巨蝎笪紫。

    “她背叛了我。我便将她带来这里,告诉她,若能打倒你就还有一条活路,随后我打碎了她的内丹。”汨罗面露不满,“哪知道她的体搏能力居然这样差,还被你一个凡人姑娘击败了。幸好她这便要死了,否则我的脸也都让她丢尽了。”

    宁小闲心底蓦然升起寒意。笪紫在背后打探汨罗消息之事,终于还是败露了,于是被他破了神通丢来当作试验自己的棋子。妖怪的内丹若被打碎,就会灵智尽失,能力大降,变回纯粹的野兽。笪紫变回蝎妖之后,大概脑子里只记得宁小闲是将自己害到了这一步田地的罪魁祸首,所以动起手来才如此拼命吧?

    笪紫的人形是那么美艳的女子,必定也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过了,汨罗却都不为所动。这狐妖的心肠真是冷硬。自己还骗过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巨蝎的生命力旺盛,到现在还在嘶嘶作响,宁小闲不忍道:“她既已输了,你便送她一个了断好了。”唉,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汨罗笑了笑:“你倒是好心。”伸手一指,袖中就有一道红光飞出,自巨蝎头颅穿过,又自动飞回他袖中。这东西快得连宁小闲的眼力都看不清楚。

    巨蝎终于不动了。看他杀妖如拂草的随意,她心中更是兴不起反抗的念头,眼中顿时露出灰心和绝望来。

    汨罗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满意。他驱动巨蝎去攻击宁小闲,一方面要探探这个满身谜团的凡女的底子;另一方面,也存了让她心灰意冷的心思。她花了那么大功夫才制服这巨蝎,而汨罗挥挥手就弄死了它,这事实上的对比反差实在巨大。

    从现有的情报来看,宁小闲这姑娘也是机敏灵巧的人物,若不将她反抗的心思扑灭,接下来指不定还要使出什么弯弯绕绕的诡计来。前些日子,她在他身边都伪装得那么好,让他竟未发现这就是奉天府全力搜查的人物。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个让他吃这等大亏的人。

    若要消灭人的抵抗意志,刑求并不是最佳手段。

    他敛起笑容,正色道:“好了,闲话时间结束。我且问你,这对匕首你从哪里弄来的?”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该怎么回答呢?她犯了难,长天的存在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否则就是供出了神魔狱这个自己最大的秘密!

    她尽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些:“我从赤霄山后方的一个小山洞里拣来的!”他的情报工作这么厉害,应该很快就能查到她最早出现在赤霄派附近吧?经验告诉她,若想让假话听起来更逼真一些,最好的方法就是掺些真话进去,最好真假各半。

    “哦?”他兴致勃勃,“这等宝贝若有这样好捡,不如你也指点我去捡一把来?”

    她也知道这理由实在太粗陋了,可是有啥办法?“汨罗大人,我没有骗你。我不过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哪有什么大人物愿意将这样的宝物送给我?”她急促道,状似害怕。这一回,她没忘了将心跳呼吸都提速,“有一日夜雨连绵,第二天我上赤霄山后山去挖几丛竹笋,就发现山间莫名多了一个大洞。我摸了进去,里面的石间就插着这一对匕首!”

    赤霄山后面的确有个幽深的山洞,的确也是去年岩土崩塌才出现的,但里面可是空空荡荡,啥也没有。他若想去调查,尽管去好了。

    他嘴角一扯,突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捏住她下巴抬了起来。宁小闲心情慌乱沮丧,这一下竟然没有避开。

    他敛起了笑容,一字一句道:“我现在之所以还对你这么客气,是因为前几日在小河滩上,你维护了我的面子,我多少欠你一个人情。你若再不说实话,莫怪我对你下狠手!”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能看到他暗红的眸子色如稠血,冒出了星点红光,“我再问你一句:里面别无长物,只有这一对匕首?”

    她点头如捣蒜:“是的!”

    汨罗也不说话,突然出手如风,去夺这对匕首。然而宁小闲自第一日接受哨子特训时就被教导,武器是绝不可脱手的,因此一向握得极紧。现在见他出手来夺,下意识地一缩手,汨罗只握到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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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汨罗顿时飘身退出两丈之远,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之色。这却不是被獠牙划伤的缘故,而是因为当他甫一触及这只匕首时,一股恐怖的威压就顺着匕身传到了他身上。

    他自来就是个极骄傲的人,除了自家老头子之外,这世上还不曾真心拜服过谁。然而骤然加身的这股威严如渊如狱,可畏可怖,仿佛有一双浅金色的巨眼透过无数个世界聚焦到他的身上,这眼神无喜无怒,冷漠恒定,却顿时令他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卑微如蝼蚁。在这双巨眼的注视下,他的五感皆被剥夺,不能喜、不能忧、不能怒、不能哀,甚至不能感觉到这些不能,自己像是被关入了永恒的时光囚笼,连心神都被凝固和雪藏。

    幸好,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间。当他的手脱离獠牙的刀刃之后,这感受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如此,却也够了。若说他之前只有三分揣测——毕竟老头子手里那件东西的气息他只感受过一次——现在却已经是坐实无疑!

    他再不掩饰,厉声喝道:“撼天神君,到底在哪里?”

    这一下,她被惊得心头剧震。汨罗竟然知道长天的存在,竟然笃定三万年前的神兽巴蛇,至今仍然健在!

    长天曾经说过,他的真身隐藏得很好,这世几乎无人能够寻到。除此之外,他曾经留存于这世上的一切物证,几乎都在三万年的漫长时光中湮灭殆尽了,因此许多南瞻部洲的通史,往往只将巴蛇当作了一种传说来记载。然而是什么缘故,让眼前这狐妖胆敢如此确信?

    最大的可能,是他与神魔狱的原主人有关!

    这念头刚刚兴起,就如一阵冷风,吹散了笼罩在她灵台之上的那股丧气之意。现在,长天的安危系于她手,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他!

    “什么撼天神君?我不认得。”她努力平抑心情,缓缓说道。

    汨罗眯起了眼。他也怒了:“这对匕首必定是用神兽巴蛇身上的某样东西做成的,是骨头还是牙齿?你休想骗我,我感受过他的气息,绝对不可能弄错!”

    他脸色越发阴沉,只有额角冒出了青筋,美男子的形象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咬定青山不松口:“我真的只捡到这匕首而已,它的来历我不清楚。那个什么撼天神君,有什么理由要送这东西给我啊?”

    “你真不知道?”汨罗冷笑,“法器也有寿命。哪怕是神兽的骨牙制成,如果神兽本体已经消亡了,这法器最多存在数千年之久。你这武器上的神威还如此完足,只能说明巴蛇至少在近千年之前还是活着的!”

    他大爷的,她是真不知道!长天这个闷嘴葫芦平时也不给她科普一下,现在好了吧,她陷入了被动。

    “您也说过了,这个神君只是近千年之内还活着而已,现在是死是活还未可知呢!”她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开始报起撞天屈来,“我在这世上才活了不到十八年,我哪能知道这位神仙或者妖怪到底在哪里?”

    这女子,左看右看都太可疑了,她知道的绝对不止这么一点儿。

    “哼。当日你带着温良羽从水路逃走,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将双手抱在前胸。宁小闲由这个细节得知,这人的情绪已经开始回落了,“直到今日碰着了这对匕首,才知道你用它们吓走了水下那怪兽,是不是?”

第165章 曙光

    宁小闲心想,澹台翊果然就是个让人无从下嘴的性格,胡大美人偏偏喜欢他,真是奇哉怪也。“胡……姐姐,澹台仙人怎的最近没有消息?”她差点儿问澹台翊何时出关。

    “他闭死关去了。”一说起这个,胡火儿柳眉都竖了起来,“我前些日子刚和他说,宗内要给我摆寿席,结果他不仅不来,还挑在这个时候闭死关,真是气死我了!”她当真作梦都想将雷灵鞭抽在澹台身上,可是哪一次见了他不心软?

    宁小闲就囧了:“据说岩城出了事之后,清虚门的处境很不利?”

    “不错。借着这次灵茶事件,清虚门的实力被几大仙派和妖宗一再压缩,连岩城都没保住。澹台闭关出来可要内疚死了。他的战力在清虚门排名第一,这回若不是他闭死关,这门派也不会陷入这样被动的局面了。”

    宁小闲暗暗叹了口气。连胡火儿都能看清形势,显然清虚门的处境恶化到一定地步了。如今这门派势力大跌,澹台翊出关后知悉此事,只怕对胡火儿的印象更差了。

    只是,“我觉得澹台仙人未必就不喜欢你,或许……只是心里有所牵挂罢了。”

    胡火儿眼睛一亮,急道:“你说的是真的?”她苦追澹台之事,整个南瞻部洲中部的仙派和妖宗基本都晓得。外头将此事传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难道不知道么?

    她虽有胡人血统,性格爽朗,但毕竟还是云英未嫁之身,每日顶着这样巨大压力,有时也疲乏得很。她性子高傲,走得近的女仙很少,平时哪有人跟她讨论这个?

    宁小闲沉吟道:“我虽不知澹台仙人为何处处躲着你,但若是他不喜欢你,早就可以直接回绝。”这世上有一类男人就是龟毛得很,“我的建议,是暂时将他晾一段时间吧。你也不去理他,看看他的反应。”若是当真没戏了,这男人不要也罢。

    胡火儿失望道:“他平时就不愿搭理我,现在我再不找他,岂非正中他下怀?”

    宁小闲抚额:“姐姐,女追男有时真不只是隔层纱呀!你追了澹台仙人这么多年,他逃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几年来着?”胡火儿伸手比了个四。“四年?呃,四十年?!你俩都已经习惯了吧?”

    胡火儿赶紧点了点头。

    “那么,你若突然不理他了,他会作何反应?”

    “高兴?”

    “……是不习惯!”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骤然被改变了,人就会出现异常反应。这就像住在铁道边上的居民,虽然天天都嫌火车进出站吵得要命,但有一天晚上铁轨上突然安静了,说不定他们反而睡不着觉。宁小闲估计,澹台的情况就是如此。哪怕他有足够充足的理由来拒绝胡仙儿,但这绝色美女孜孜不倦地追了他四十多年后突然放弃了!你说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感受?

    反正第一感觉,绝不会是舒服。

    她细细一番点说下来,胡火儿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一直以为敢爱就要敢追,哪知道男女之事,还有这许多讲究和门道。话说宁小闲本身于情于爱也愚钝得很,长天若看到她居然还有脸面去教别人,估计又要哭笑不得。

    胡火儿果然守信,当真陪了她两天,并按她的意愿将她送到了云霄殿所在的清净山下。经过这两日的接触,宁小闲发现这位仙子虽然年龄已经不小,但多数时间耗在了闭关和修行上,脾性却是涉世未深的,不由得对她极有好感,临分别时,自然也更加舍不得。

    当然,这份舍不得,多半还是舍不得这面挡箭牌走掉了,今后自己又要独自面对虎视眈眈的汨罗。可是老乌龟应该不会骗她,卦象上说她的机缘在云霄殿,该不会是指她在这里被汨罗给逮了个正着吧?这叫投网,不叫机缘,除非龟仙人不识汉字。

    为了给山上的神仙大爷们提供物资和劳务,清净山下有个小镇,人口不到千人,其中约有三分之一的居民要进山上的仙门去工作。这模式,宁小闲就很熟悉了,她原先就在赤霄山的后厨里做帮工。

    不过,现在这小镇里已经挤满了外来客,所有客房和居民家中都住满了人,后来者要找个住处,就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非她有神魔狱在手,简直就要露宿街头。

    她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竟然都是云霄殿和其他仙派选来参加两天后的秘境“上天梯”试炼的人。秘境都是独立于本世界的小型空间,自成一片小天地,其中可能有天材地宝,也可能有仙人遗迹,是修士和妖怪趋之若鹜的宝地。

    但在所有秘境之中,这“上天梯”也足以称得上奇葩。因为,它不仅每十年开放一次,而且只对凡人开放,只对没有半点灵力、妖力之人开放。

    这个条件实在令人不解。因为多数秘境都是上古大能耗费神通开辟出来的——穷奇在宁小闲耳边补充道,神魔狱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秘境空间了——而众所周知,神、妖、仙对平民百姓都有视而不见的尿性,怎会有一个头被门夹过的大能突然大发善心,专门开通了一个指定凡人进去拿福利的秘境?

    是的,你没听错,这个秘境真的可以给凡人发福利。这一千年来,已经有几百名凡人通过试炼从中寻到了奇珍异宝,秘境也因此得名“上天梯”,意为凡人登天之梯。一开始还曾有凡人因为怀璧其罪而被屠戮,但经过数百年的磨合,仙派和凡人之间已经达成了约定,凡人进入秘境寻宝,出来后由仙派出价将宝物购走,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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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现在,她也基本确定龟仙人遥指云霄殿,就是要她参加秘境“上天梯”的试炼。话说,她终于想起了第一次听到“上天梯”的情形——当日在岩城互市,刘满子说覆禹鼎的出处正是“上天梯”!

    她找了个角落进神魔狱,去找这倒霉的家伙。刘满子被抽取了灵力至今,已经形容枯槁,对她的问话无有不答。可是他也只听说过“上天梯”的名字,那天灵机一动拿出来借用罢了。他毕竟是个修士,是没有可能进这秘境的,也没和任何进过秘境的凡人交易过。

    这一天,她正坐在茶楼上喝果茶,冷不防有人站到她身边轻轻问:“请问,这里有空位么?”

    这温雅的声音有些耳熟啊。她茫然回头一看,震惊了。

    竟是故人来。

    言先生!随着商队进入岩城之后就玩失踪的言先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哪怕知道这人身上谜团和古怪比自己还多,但独在异乡骤然遇故人,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开心。如今长天闭关了,胡火儿走了,她从踏上西行路以来,从不曾这样孤单过。

    “快坐!”她眉开眼笑。因汨罗的威胁而阴霾的心情,瞬间开朗了不少。

    昨日之事不可留,未来之事不可知,惟有紧握当下,才是最聪明的人生态度。

    她管小二要了个杯子,殷勤地给言先生冲上一杯茶:“言先生怎会来了这里?”

    “我跟着商队来的。”言先生笑眯眯道,“你比我们走得还早,邓领队出发前可急坏了,左等右等你都不来。”

    宁小闲吐了吐舌头,心下愧疚。当初她确实和邓浩约定了开拔之日就归队的,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偏偏撞破了温府的秘密,最后从地下河里遁走了,这份约定就未能完成。

    她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你是说,云虎商队也来了这里?”

    言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她喜不自胜,但这里人多,也只能握拳轻轻欢呼了一声,眼里竟有些湿润了。

    她和这支商队一起行走了一个多月,共同经历风波险阻,潜意识里已经同这队里的人们相当亲近。她自离开岩城之后一路波折,偏偏又是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有时免不了就会想起跟着商队的安逸日子,免不了就会想起邓浩、言先生,何小九、刘一面、哨子……她毕竟还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姑娘。

    “他们在哪里了,我过去道歉。对了,哨子哥人呢,也跟着商队一起来了么?”她连珠炮一般发问。虽知哨子和谈清荷一家不大可能跟上商队的节奏,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哪知言先生真的应了声:“是啊,他也在。”

    她的心里,顿时满满地。

    先不忙着去寻商队,她抑住激动的心情,先要把正事儿办了。

    “言先生,我有事请教。”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这个面色温和的中年男子,“我被奉天府的二少主追踪,可有办法避过?”

    言先生居然也不问细节,只点了点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据说奉天府与北方的妖宗即将开战。妖怪之间的战斗很激烈,对方实力也不弱,没有三两个月估计是分不出胜负的。也就是说,你若能在开战前躲过他,就还有几个月的缓冲时间。”

第172章 流水之殇

    她是队里的制毒和验毒师,大家对她都比较信服,闻言停了下来,只有姓钱的汉子最急迫,一大口水已经喝进了肚子里。他姓钱名禄,今年不过二十多岁。此刻当然也是他骇得最厉害,连声问:“怎么了,这水有什么问题?”

    她捧水再次闻了闻,甚至还蘸了一点进嘴里尝了尝,才沉声道:“是彤云果!有人将这果子熬熟之后取汁提纯了,洒在了这小溪的上游,让它顺着溪水流下来!”

    王越也通几分丹道,闻言皱眉:“彤云果火性极大,不是大补兼壮阳之物么?”许多男人对这种果子都不陌生,原因嘛,请自行理解。这玩意儿在药行里也不便宜,一枚果子就要四两大银,用它来萃取汁液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

    却见“郝三娘”命令钱禄赶紧将水吐掉。这倒霉蛋花了小半刻钟,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郝三娘”才掏出一支玉瓶,倒出丹药让钱禄服下,一边解释道:“这种果子确实是大补,但它一遇雄黄即成剧毒!中者在两刻钟内就会发作,先是腹痛如绞,随后浑身抽搐,即使服了解毒丹,也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解开。”

    雄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大家进了这秘境之后都要服用驱虫和驱蛇的药物,其中重要的成分就是雄黄。这下毒的人极有巧思,将彤云果汁下在溪水里,这东西本身又不是毒药,什么试毒手段都试不出来。但是舀了这水来喝的人,实打实地就会中了毒。两刻钟后,这下毒的人走出来捡便宜就好了。

    钱禄更是担心。“郝三娘”对他摇了摇头:“别怕,我这药可以解你之毒。”

    就在这时,身后的庞海嘬唇“嘘”了一声,这动作代表的涵义只有一个——有人靠近了!

    他们还没有傻到全站一块儿去让人一锅端了,所以五人迅速分散在这片小小的场地里,宁小闲站得最靠后。果然他们才刚站定,前方林子里就钻出来一群人。

    “庞老大,好久不见!”为首一名大汉见到庞海,紧绷的面容顿时放松下来。

    庞海却是愕了两息,最后沉声道:“凌荣南,原来是你!”话语中带着怒气,伸手自腰间拔出武器。其他几人见老大要动手了,也纷纷摆出了应敌的姿势。

    凌荣南一怔,奇道:“你这是作甚?咱哥俩好多年没见,一打了照面,你就给我上这菜?”

    庞海厉声道:“少装蒜,这水里的毒,就是你下的吧?”

    凌荣南面色终于变了:“你也知道这水里有毒?你队里有人喝了?”

    “少废话!你这是在拖延时间等着我们毒发么?”庞海懒得再说,挽了个剑花就准备上前,却见对方双手急摆:“别打,别打,别着急!我让你看个人,你就明白了!”

    凌荣南手下有四人,此时就有同伴搀扶了一个人出来。这人脸色黑紫、浑身打摆、嘴边流出白色涎水来,已经人事不省,显然就中了毒!

    庞海冲着“郝三娘”打了个眼色,她上前几步,翻看了这人的脸色,随后道:“他确实中毒了!”

    对方队伍中也有受害者。庞海等人的面色终于平缓了些,就听凌荣南急声道:“我们刚从西边往东走,这是我们的斥候,回来报前面有溪水,然后就倒下了。估计他在这溪里先喝了点儿水。奇怪的是,我们验了溪水,并未发现毒素。”

    “可知是何人下手?”

    “我已派人去上游查了,估计很快即回。”他看了看庞海的小队,“你们没人喝过水吧?”

    庞海心念一动,否认道:“不曾!”

    “那就好。”凌荣南似是长吁一口气,正色道,“我们喂他吃了药丸,但一直不见效。看来这毒不好解!”

    庞海道:“下药之人,将彤云果的汁液下在了溪水里,这东西一遇上雄黄会变成剧毒了。”

    “可有解法?”

    庞海扫了宁小闲一眼。她知道领队这是要自己去解毒了,心里暗叹一声。若是在云虎商队里,邓浩必定将此事一手扛下,绝对不会让她自己出面的。这样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团队,果然说到底还是明哲保身,她今日才进这秘境就救了队里两条人命,这庞海居然还不记着她的好处,可见这人也非善类。

    她这一走出来,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若针扎。这其中有多少人看她碍眼?她不知道。

    既已暴露了自己,她也不多说话,倒了一粒药丸放进伤员嘴里:“好了。他中毒太深,须一个时辰后才能醒来。”其实两刻钟之后,毒素即解,但她刻意说多了一半时间。

    扶着伤员的那人,闻言如释重负。他被伤员挡住,脸部表情很隐晦,只有她看清楚了,心里不禁想:“这人为什么宽心,是因为伤员会醒来,还是因为伤员醒来的时间足够晚?”

    凌荣南似是对她的药丸很有信心,也不再多问,转头径直道:“庞老大,人多力量大,后面我们一起找吧。今回第一件宝物出现得太快了,我们联合去找,哪怕钱分少些,好过最后毛都捞不着一根!”

    庞海正沉吟间,丛林里又传出一阵骚动,却是凌荣南派去上游的人回来了,手里绑着一名男子。“凌队,我们在上游包抄,打死了这个家伙,另外两个人跑了!”

    “他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眼见他要躲进丛林了,我掷出剑去,哪晓得那么巧,恰好扎在他背心上!”一人讪讪道。凌荣南怒极,抬手将他打了个趔趄。

    庞海笑道:“少怒,我们三娘的解毒丹素有神效,解开这毒药应该不成问题。”有了这一会儿功夫作缓冲,他也想清楚了,“那就一起走吧,若能找到两件宝物最好!”

    凌荣南大喜:“正该如此。”

    两人商议了一下,凌荣南的队伍自西向东行,什么也没有找到——这倒是可信的,若他有所发现,玉磬第二声早已该在西边响起——所以大家也不浪费功夫了,折转方向往东而去。

    这方向却正合宁小闲之意,但跟着这一大帮人进行地毯式搜寻实在太慢了,她还是必须先行离开。

    秘境之中能找到不怀恶意的伙伴太难得了,庞海和凌荣南是旧识,这一路走下来倒是有说有笑。他们手下两帮人走在一起,相互之间却是沉默的,毕竟今天之前还不认得。

    宁小闲扮成郝菁,跟着大部队闷头走了一会儿,眼光扫过路边的一株枯木,心里大喜:“机会来了!”从怀中取出工具,快步走向枯木。

    庞海队伍的人对她的举动并不吃惊,郝三娘是制毒的高手,找到些有用的毒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棵树已经枯死好久了,在这潮湿的环境里,连树干都已经发黑,若非她眼力极好,还真不易看到枯树的身侧紧紧附着一株黑色的小草。

    这株小草只有中指长短,叶柄很长,柄前端分出四根羽轴,每一根羽轴上生着两排长椭圆形的小羽片,长得极像华夏的含羞草,但是整株小草都是浓墨般的颜色,连一丝光线都不反射。

    这东西怎么会生长在这里?

    这时,凌荣南的队伍里却闪出一人,冲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满面笑容,走近才问道:“郝三娘?这是什么植物?”

    宁小闲心中郁闷,这人明显就是被派来盯她的梢。所谓枪打出头鸟,刚才庞海将她推出人前露了一手,对方就盯上了自己。若无刚才那事,现在想溜就方便多了。

    “腐心草。”她端详着这株小草,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寡言少语的郝三娘,“食后烂心烂肚而死。”

    这人明显怔忡了:“那你还……?”旋即想起这女子是用毒的高手,不由得退了一步。

    “可制成腐心散,是很好的毒药。”她说着,抬起脸冲这人露齿一笑。

    郝三娘本人面相寡薄,颧骨又高,看着就很阴沉。现在她就站在这可怕的毒草旁边,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更添三分阴森。

    这人心里也有些打鼓,赶紧咳了声道:“三娘,赶紧挖了这草吧,他们前头快走远了。”

    她原本想将这吓走的,谁知他这么尽忠职守。那好吧,姐姐相信你下了黄泉也会是个本分尽责的鬼差。

    “有那么简单?这东西,谁的皮肤碰着了都会中毒!”她哑着嗓音道,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柄小小的玉刀,将毒草附近的泥土一点一点清理干净。挖取许多奇花异草,包括这腐心草在内,确实不可以使用金属器物。她平时最乐意做的就是拿獠牙一挥而就,可是现在,她哪里愿意露出这对武器来?只好取出备用的玉刀。

    她有意拖延时间,这动作真是又慢又精细,直把旁边这男人急个半死。但人的心理上便是这样,对有毒的人和东西总有几分忌惮,因此也不敢出声催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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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