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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7章 对策

    原本不需权十方开口,他也打算相助的。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咳了一声道:“金姑娘……”话还未说完,突见宁小闲回头望了他一眼。

    这个姑娘墨玉一般的眼睛会说话,他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对他说的是,别插手,看我的。

    这种局面下,她竟还有办法?汨罗兴致勃勃地闭起了嘴,准备接着再看热闹。权十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怪他为何中途而废。汨罗耸了耸肩以示抱歉。这一眼中的意味,他不打算与权十方分享。

    宁小闲突然冷冷道:“金姑娘,你可是想接手这个摊子,或者在弱水河上另开个渡口,与地蟒再续协议?”

    金满意自得一笑:“或许吧,世事难料,不是么?”

    宁小闲眯眼看着她,很久之后才勾起了嘴角:“既如此,我们不如再赌上一局?”

    她还想赌,她还敢赌?满场的人都怔忡了。

    她这话说完,权十方的俊面上立刻放松下来,反倒不似刚才那样焦急了。宁姑娘不做无把握之事,她既这样说,定然是想好了对策。

    金满意冷笑:“你还想和我赌什么?”

    “这个赌,于大家有利。”宁小闲认真道,“就赌我能不能载各位过渡。如若不能,这弱水渡口我双手奉还,也免得耽误了各位道友的行程!”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修士们面上的不愉之色立刻就消失了。

    修仙之辈,哪一个不是自视甚高?这渡口耽误了他们好长时间,若非有济世楼和奉天府的重要人物镇场子,他们早就喧哗开了,哪里会这样老实地听到现在。宁小闲如此说法,倒是让他们心中的气郁消散了不少。有人就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小姑娘,正该如此啊!”

    “若我仍然赢了——”宁小闲一字一句道,“这弱水河领域内的生意,今后只能归我一家独有,请济世楼不要插手!”

    金满意愣了愣:“就这样?”

    “就这样!”宁小闲点头道。

    金满意心中暗自得意。这赌约果然是于自己有利,这女人虽然看着聪明,但毕竟眼界太小了,弱水渡口的生意于济世楼不过九牛之一毛,自家哪里会在乎?也就是她还捧着这点儿渡资当宝贝。

    “好,我赌了。”她唤仆妇搬出锦凳,温温雅雅地坐下了,倒要看这个姑娘怎么瞒天过河!

    众目睽睽之下,宁小闲重新走回了河岸边,轻屈一膝,蹲了下来,将手放进了水中,轻轻划动。

    十息过去了。

    二十息过去了。

    四十息过去了。

    数百里宽的河面上,夕阳即将落下,河水依旧暗沉,四野一片静寂,哪里有什么异常发生?

    金满意忍不住道:“宁姑娘,你所想出的法子,就是让大家看你玩水么?”

    宁小闲今日穿的是素白缀碎樱花的襦衣,下配大红色的裾裙,腰系素色宫绦,这么半身侧蹲,不经意间就勾勒出细腰丰臀长腿、无限美好的侧面来。不过大伙儿等了这么久,她还是悠悠闲闲地伸手拨水,形似寻常女孩嬉戏,只是站在这黑沉沉的河边,又令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感。

    “急什么?”宁小闲回头冲她笑了一眼,“快了。”

    快了?什么东西快了?大家面面相觑。

    只有长天知道她在做什么。

    宁小闲的手才伸下水面,就唤出了獠牙,一阵阵威严浩大的波动借助水纹,一波一波地传了出去。

    獠牙感应到她心中的愤怒,工作得更加卖力。弱水河表面还是径流缓缓的模样,底下的暗流却是越发凶猛了,几乎要被巴蛇的神威搅成了一锅稀粥!

    “吖的,这家伙出门省亲去了么,怎么还未出现?”她在心里暗暗着急,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又过了二十息,旁观的修士们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愈浓。金满意见机缓缓站了起来道:“宁姑娘,何必作这困兽之斗一般的赌局?小小渡口生意,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这样好啦,我负责将在场的修士都送到对岸去,这渡口生意,仍然赠给了你……”

    她自愿将赌局作废,又要替宁小闲为在场众人过渡,这话听起来客气,实则却是狠狠打脸之举。说到这里,她脸上神情不变,但眼中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她话还未说完,异变陡起!

    常年平静缓流的弱水河面,突然翻腾起来,无数气泡蹦生。这河水平静时还好,一旦这样活跃起来,顿时有淡淡的腥味袭来,嗅之欲呕。

    大家还未来得及皱眉,河水突然炸开,一个庞大的身影随之而出,矗立在河面上。这家伙浑身黝黑却不发亮,一身厚重的鳞片上有网状的花纹,似乎将光线都吸进去,一双眼睛是惨白色的。

    它和地蟒长得很像,但头上还多出一对直角来。此外,身形也极为庞大,腰身超过了七、八人合抱,光是直立在水上的部分就有三丈多高,隐在水中的身躯还不知道有多长。宁小闲离它最近,顿感一股暴戾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地蟒王!”金满意站直了身子,惊呼一声。权十方本来已经握紧了紫电宝剑,听她一喊反倒放了开来:这大家伙绝不会无缘无故现身,八成是宁姑娘招出来的。

    地蟒王将头抵到了近水面之处,呼道:“哪位神君相召,在下前来拜谒!”声若锯木,响若洪雷,震得众人耳边直鸣,但言语内容却是相当客气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宁小闲。她不慌不忙将手从河水里抽了出来,用丝绢擦了擦道:“是我。”

    地蟒王将磨盘大的眼睛对准了她,疑道:“你?”蟒类的眼睛没有眼睑,看起来冰冷而无情。

    宁小闲的手离开水面的同时,也将獠牙收了起来。于是地蟒王立刻感觉到,原本催得他心急火燎的神兽波动消失不见了。他依旧声音隆隆道:“人族的小姑娘,你不是神君,只是持有他的信物、拥有他的气息罢了!”宁小闲身上的气息虽然紊乱,但它细心分辨,还是能看出她是人类之身。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纷感惊讶。“神君”多半是对成仙成神之后的巨妖的敬称,以妖族森严的等级位阶而言,这小姑娘若是身带某位神君的信物,搞不好真能和这地蟒王也来定个协议。金满意也想通了这个道理,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幻不定。

    汨罗对她的了解比一般人更深,此刻嘴角的笑意加深,显然想到了她搬出的神君是长天了。

    她皱了皱眉,传音给它道:“我所持的,乃是撼天神君之信物,你可认得?另外,我持有信物之事,不好外传。”她既以獠牙召来地蟒王,就相当于长天的代表,不应对这地蟒太低三下四。

    地蟒王一愕,半晌未动,似是在冥思苦想。未几,它突然惊道:“莫非,莫非是我蟒类中的那一位……?”惊讶之下,那对素来无情的眼珠子似乎都瞪大了。它好像不会传音之术,所说的话仍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宁小闲截口道:“不错,就是那一位!地蟒王,现在这弱水渡口归我所有了,我想与你签个协议!”

    地蟒王沉沉道:“你也想要我的子民为你牵阀渡河?”

    “不错。我只要求你,与济世楼定的什么契约,与我再定一份同样的就是。”

    还未等这巨蛇开口,金满意突然道:“地蟒王,我也与你定契约。无论她出什么样的价格,我出三倍就是。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即是请你莫答应她的请求!”

    她还要再使一次釜底抽薪之计!宁小闲后背一僵,饶是她自认最近修养大进,也气得捏起拳来。她没有去看金满意,因为这女人脸上必定全是得意之色。

    果然地蟒王听完之后就摇了摇头:“神君本人不曾亲来,即使你有神君信物,也不等于你所说的话,就能代表他的意志!小姑娘,你可有其他明证?”

    在场众人暗道一声“果然”。地蟒王在这弱水河中称霸数百年,虽说最大的凭仗是这河水古怪异常,很少有大能愿意下水去找它晦气,但它自己的本事也不小了,又是积年的老蟒,光凭一个神君的名号和信物,如何能令它心服办事?也不知道济世楼当初给它开出了什么条件,才让它愿意放出自己的子孙来帮人过渡。

    宁小闲知道,这大蛇明里说得在理,暗地里却是在要好处了。幸好它的反应,早在长天的预料当中,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自然也早有腹议。最重要的是,她要给出的好处,是连金满意、连济世楼都给不出的。

    “自然是有了。”她将愤忿都压在心底,笑道,“地蟒王,你头上有角,小而直,身上有鼓疱,这是要化蛟的前兆了吧?”

    地蟒王声若洪钟,显然是有些得意:“不错,我已七百六十九岁,再有半年光景,即可化身为蛟!是我族中历代化蛟最早之第一人!”

第248章 第二个赌

    在长天的解说下,她才知道,地蟒也属于上古异兽,并非普通妖怪,但实力相对弱小。只有化了蛟之后,才能开始修炼神通。

    蟒类成功化蛟后,会长出两爪,头上也生出直而长的锐角来,这与龙类还不相同。普通的蛟可以再度进阶为龙,单从外貌来看,届时爪子由两只变为四只,头上的角也会分岔。但用膝盖想也知道,鲤鱼跃龙门化龙的机率小得可怜,蛟要变成龙,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小了。

    所以她接下去问:“那么,你要再度化龙,还需要多少年?”

    这话无疑戳中了地蟒王的痛处。它不悦道:“小姑娘,先谈定契吧。无关之事,说它作甚?”

    宁小闲笑了笑,传音给它道:“我家神君与你同为巨蛇,并且在上古之时,一身神通就远超普通龙族。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吧?”

    地蟒王语带恭敬道:“神君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巨蛇族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那么,我家神君手下也斩过许多龙族,得过许多龙族的秘辛。”宁小闲缓缓传音。

    地蟒王一个激灵,向来没有表情的死鱼眼顿时都焕出光彩来:“你,你是说……?”

    它说的话,旁人是听得到的。场内众修士都在猜测,宁小闲到底对它说了什么,才会令这年老成精的地蟒王都如此激动。金满意更是暗呼一声不好。据说当年地蟒王和济世楼定契的时候,它老人家全程可是讳莫如深。据说狠狠宰了济世楼一笔好处,才将子孙派来拉阀。现在它居然激动失态至此,宁小闲可是给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处来?

    她怎可能划出连济世楼都开不出的条件?

    “不错。”宁小闲面向地蟒王微微一笑。传音说道,“出入玄溟间,身聚清浊气,凝丹若未时,天地自定静……”

    她只卖了这二十字的口诀,就闭口不语了。地蟒王反复咀嚼这段口诀,越想越觉得有用。莫说化蛟之后了,即使是它现在依着这几个字来修炼,丹田内的妖丹都有蠢蠢欲动之相。

    这段口诀。竟是真的!若能到手,它今后由蛟修龙之路,不说是康庄大道,也由九曲十八弯变成了滔滔东去的大江。

    “念。继续念下去!”听不到下面的口诀。老蟒王急得几乎要伸出爪子来抓耳挠腮,水下的身躯也不耐烦地滚动起来,将向来安静的弱水搅得像一锅沸粥般。它将巨首压至水面,喷出的急切鼻息几乎能吹动宁小闲的衣袂了。

    宁小闲笑了,悠然道:“先定契,这段口诀就是你的了!”

    地蟒王断然道:“好,没有问题!”

    金满意大惊,在一旁忍不住道:“地蟒王。她出了什么条件?我愿三倍代之!”

    地蟒王不耐烦道:“她开出的条件,你拿不出来。现在。别吵!”

    金满意何曾被这样喝斥过,怒极而笑:“我倒想知道,有什么条件是她开得出而我济世楼办不到的!地蟒王,济世楼一向敬你能够纵横弱水河,现如今要撕破脸的话……”

    权十方听到这里,生生打断她道:“金小姐,何必以权势相压?”他面色如霜,眼中神光四溢,显然动了真怒。金满意正待反驳,看到他的表情不禁呆了一呆,又想起家中长辈交代过,这漂亮男人身后站着一个护短到不讲理的师父,轻易得罪不得,顿时有些泄气。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都消消火。现在才刚六月呢,怎地大家火气都这么大?宁姑娘,我们都等着过渡呢。”正是汨罗给出了一个台阶。金满意好歹是他未婚妻,这面子上的维护是必须的。

    宁小闲耸了耸肩:“现在又不是我在耽误大家时间。”一句话说得金满意眼中又冒出火花来,这才接着传音给老蛇道,“我家神君说了,以一段口诀换你子孙来渡口打工,太过便宜你了。”

    地蟒王低声道:“那神君的意思是?”他声线再低,旁人也听得到。

    她假作沉吟,实则是与长天商量了一会儿才道:“一,你不得帮助其他势力掺和这弱水过渡的生意;二,日后若有求助之处,你须帮我三次!放心,我不会要你自尽,也不会要你办力不能及之事,你的子孙在我这里打工,日常的吃喝还是由我照常供给!”

    地蟒王想来想去,也不觉得这桩交易哪里亏了。它心中焦急,头一回如此光棍道:“好,就依你所言。”它伸出一爪到宁小闲面前摊开,爪心放着的却是三枚黑色的鳞片:

    “这是我心口上的鳞片。再有小半年我就可以化蛟,届时你若有急事,只须将这鳞片烧了,就能传音与我!”半年后,它就能修炼地蟒一族的神通了,传音这等小事,不在话下。

    它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宁小闲到底许了什么好处给它,让这老抠门的巨蛇也慷慨了一次。

    宁小闲伸手拿走鳞片,笑道:“把地蟒们先遣上来牵阀吧,在场的各位道友都等急了。我渡过弱水之后,就将东西给你。”这话却是公开来说的,地蟒王大头点了两下,俯身扎回了弱水之中。水面上漾起阵阵波纹,很快就又归于平静了。

    她转过身来,对着面色铁青的金满意笑道:“世事难料,不是么?”又是原话奉还,“我料金小姐不会再设陷阱让我跳了,所以这个赌,我们也不用立协议了吧?”真实情况是,反正地蟒王已作出了保证,不会派遣子孙帮助其他势力渡河。可是想在这河中做生意,还真非要地蟒帮忙不可,因此与金满意的这个赌也根本不用再立协议。

    金满意冷冷地看了她两眼,转过头不吱声。现在她已落在下风,再说什么也苍白无力,不如沉默以对。

    过了半炷香功夫,原本已经离开的地蟒们果然游了回来,重新回到了竹阀旁边。弱水渡口的生意交到宁小闲手中后,终于可以继续下去了。为了看热闹,大家已经耗费了小半天时间,现在也不再耽误,纷纷上阀过河。

    她马上要往西走,不可能在这里看顾渡口,所以银钱收放之事,都要由林驿长来进行了。宁小闲将林驿长喊到一边,让他立了个血誓效忠自己。这新上任的林驿长是她一手提拔的,本来就对她感激得很,立下这个誓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渡口连同旁边的驿站,包括管过渡的,端茶送水的,佣工有二、三十号人。宁小闲拿了几瓶凡人所用的丹药递给林驿长,让他自行调度安排,随后发布了调薪的消息:“每人每月增发二两银子!”顿时人人看向她这个新老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快手快脚办完这几样事,她才喊上了权十方和涂尽准备过渡。这时金满意正带着两个婢女走上竹阀。林驿长见识过上一任驿长的下场,此时公事公办,就要收她们的灵石。

    金满意气得柳眉倒竖。

    宁小闲瞅着她笑道:“金小姐,现在这渡口归我所有了。你要过渡,我可以卖个人情给你,但你身后的这两位……”话未说完,对方已经扔出了一小袋锦囊:“这里是一百灵石,不用找了!”

    她乍舌道:“不愧是济世楼的大小姐,果然出手阔绰,渡资只要三十灵石,你居然打赏给我的下人们七十灵石。嗯,林驿长,你们还不赶紧来谢过?”反手将锦囊扔给林驿长。

    渡口的佣工们大喜,赶紧上前道谢。金满意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转头面对河水。

    下一个走上阀子的是汨罗,他身边也站着两个黑衣人,原先护着他的那个炼虚期高手却不见了。

    这个狐妖,身边到底藏着多少人?她撇了撇嘴。

    汨罗望着她嘴角一扬:“我交钱,我交钱。不过你还是得给我按半票算。”说罢自怀中掏出了钱袋,仔仔细细算了四十五灵石要递给她。

    宁小闲朝天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接。不意这家伙放下灵石之后,尾指顺势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带起一阵麻痒。

    她以光速缩回了手,涨红脸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汨罗已经很自然地转过了身,让她怀疑那一下轻划莫非只是不经意而为之。

    汨罗这骚狐狸,是跟她**咩?

    权十方站在她身后,金满意面对着他们,都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神魔狱里的长天,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竹阀缓缓开动了。这条夜河的黑水,也若普通河水那样泛过了竹阀的表面,带来奇怪的粘腻感。刚刚启动那一下子,感觉就像竹阀陷在泥淖里,却又硬生生被拖动一般。

    前方河水荡起阵阵细纹,却是水下的地蟒正在蜿蜒用力。此时她心中有所明悟,这些地蟒虽非妖怪,但也是上古的异兽,不知道被济世楼训练了多久,才能这样整齐划一地往一个方向牵拉阀子。若是其他势力想在弱水生意上分一杯羹,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未完待续。。)

第249章 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一段奇异而无言的旅程走了好久,竹阀才轻轻触到了对岸。空中闪过点点流光,那是先他们一步抵岸的修仙者驭起法器翱翔长空留下的痕迹。

    金满意和汨罗上了岸之后,也不再耽误,唤出了乘驭的法器,却是一片巨大的菩提叶,足以容纳十余人。金满意自然不会与她道别了,只是冷冷扫了宁小闲一眼就昂首走上了菩提叶,而汨罗则是笑眯眯道:“回头广成宫隐仙峰上见吧。”言毕,菩提叶腾空而去,很快化成了天边的流光之一。

    宁小闲找了个理由,让权十方等了自己一会儿,回身到这一畔的驿站内找了个隐蔽的茶室,从长天手中接过灌注了法诀的玉简。她站在弱水河畔,寻了一只地蟒道:“将它交给你们老祖!”轻轻将玉简丢进了水中。那只地蟒反身一扭,想是追着玉简而去了,很久都不曾现身。

    她又在河畔站了一小会儿,直到河面上风平浪静,什么响动也没有,才转向权十方道:“权师兄,我们走吧。”

    他们已经耽误了半天时间,所以也没打算再乘权十方的玉舟前进,而是让七仔变回了原形。重明鸟身形巨大,载宁小闲、权十方和涂尽三个人飞行还是绰绰有余的。

    它身上的伤早已好了,这一振翅飞起来,真像流星赶月,瞬间就将百里河山都抛在了脑后。权十方盘膝坐在鸟背上,伸手抚着七仔的背羽叹道:“好神骏的鸟儿,你能得到它,真是有福气。”语气中只有感叹,却没有羡慕和试探。

    七仔得意地长鸣了一声,宁小闲却听出他当真是为自己高兴,唇边也露出了笑容。

    重明鸟的速度,实在太快。若按长天的计算,他们居然可以提前两天就抵达广成宫。只是广成宫位于群山之中,七仔最后一天的路程,大半是往上飞的。

    宁小闲进过赤霄派的驻地赤霄山,进过云霄殿的驻地清净山,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到了广成宫,才见识了什么叫做洞天福地,人间仙境!

    他们恰好经过一座山峰,峰顶飞泉直下,流瀑三千里,灵动的流水尽隐在了云海之下,她似是能听到汩汩之声。此情此景,正是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这云海之上的诸峰,清灵秀拔,令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见着了大洋上的小岛。“果然。”宁小闲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都干净而水润,却稀薄极了,“果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

    她这话,却是有感而发,一语双关。惟有修仙者的眼力,修仙者的能力,才能遨游在这无穷无尽的美景之中,凡人即便有心,又哪有此力行之?

    七仔正飞翔在群峰之间,这里海拔太高,她目测至少有一千多丈(四千多米)。

    他们飞过了漫漫长夜,正好迎来了旭日东升。恰见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映得他们脚下的滚滚云海汽蒸霞蔚,照得远近的山峰层林尽染,正是说不尽的庞博、说不尽的壮观。三人一骑在这天地之间,不过是芥子般的存在罢了。

    她闭上了眼,慢慢地体会这天地之间的浩瀚广博,体会拂过身边永无停息的劲风,体会这一份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悠然……心中似乎有一道枷锁咔嚓一声碎了,灵台如洗如拭,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明。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此刻天还是这天,云海还是这云海,所见所感却又有不同了。

    爬得再高些,那里还会有更美的风景。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权十方站在她身后,见她娉婷立于白鸟背上,无论鸟儿如何翻飞斜掠,她都如钉子一般牢牢站立,一袭白袍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墨发衣袂皆在风中飞舞,心中更添爱慕。只是这份爱慕到了嘴边,就被他酿成了回味。

    恰在此时,宁小闲回头一笑,一双墨眼晶莹温润,似有宝光内蕴,容颜中有从所未见的清明宁静。这样的她,他说不出有什么异处,然而心底里又知道确实是不同了的,权十方呆了一呆,才大喜道:“宁姑娘,你凝炼了本心?”

    她微笑点头。刚才骤然见到这天地之间的壮美景象,心神激扬之下,一缕幽思便难以遏止,竟然在无意间洗凝了本心。无论是人是妖,想要修行路上通坦些,本心是必须凝洗出来的。她性子跳脱,又一直不知自己修仙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所以一直是懵懂地修炼。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要拥有与他比肩而行的能力,她想要能够自由遨游天地间的大自在!

    这道心愿发出来,便如立誓一般铭刻在她心间,此后诸般修炼,百种经历,都不过是为了这个誓愿服务罢了。

    长天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恭喜!”言语中也有无限的欢喜。有了坚定的本心,她此后的修为进境,才真会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权十方虽是欢喜,也如常开口介绍道:“广成宫占据了隐仙山脉,有大小山峰共四十九座,据说每一座的景致都不尽相同。离大典还有两日,宁姑娘可以一游尽赏。”

    宁小闲却是听出了弦外之意,心中突然生出两分不舍来:“权师兄要离开了?”

    “师尊必然已经到来。”权十方温和道,“入山之后,我须前去侍奉左右。两日后玉笏峰的天台,可以再见。”

    又过了两刻,七仔在权十方的指点下,落在了广成宫的迎客峰上。这座山峰不大,峰顶却被人一剑平平削去,当成了驻足之地。三人一鸟落到平台上,还能感受到当年这一剑的气息,却不似一般剑意的凌厉,而是浩大而温博。

    长天的解释是:“若是剑意凌厉,这地方又怎适合迎客?”

    这平台上往昔想必空荡得很,只有一座精致的小楼,现在楼前却搭起了几座白玉桌,供广成宫门人造简置册。不时有修仙者降临,广成宫门下弟子迎客入住,有条不紊。

    宁小闲走了几步,才发现平台的地面,竟然是以整方的汉白玉铺就,尽显雍容、大方、贵气。还没等他们走到小楼前,就有低阶弟子迎了上来,恭敬道:“请问,几位贵客是哪一宗派门下?”

    问清了几人的来路,他就登记入册,顺便递上了几面竹牌,并特意叮嘱不可遗失。

    广成宫将不同的宗派客人分配在不同山峰栖憩。权十方是朝云宗门下,他的竹牌上写的就是“定水”两字,意即他的师友皆在定水峰;而宁小闲、涂尽和七仔无门无派,拿到的竹牌就是“鹤鸣峰”的通行证,这是专供散修散妖们客居的山峰。莫看这面竹牌轻若无物,却是出入各自山峰的凭证,若无牌而强入就会引发护峰大阵的自动攻击。

    到了这里,就该分道扬镳了。权十方想将她送到鹤鸣峰再行离开,宁小闲却摇头道:“权师兄还是直接跟着接引弟子前去为好,否则离开鹤鸣峰之后,又该找不着路去定水峰了。”权十方是个大路痴,她可不想让他送完自己之后,瞬间迷路。

    权十方俊面微红,显然对于独自找到朝云宗所在的山峰也没甚把握,只好轻轻一叹,跟着接引弟子而去了。

    另一名身着青衫的接引弟子,将她领到了鹤鸣峰上。顾名思议,这座山峰上丛林蓊郁,有泉有池,常见白鹤翩跹起舞,景致也很秀美。接引弟子将她送到了山边上一排竹舍前才止步,微笑道:“宁姑娘,大典数百年才举行一届,这山峰平时少有人居,楼宇设施也就简陋了些。”

    好几间竹舍里有人影闪动,看来已经有散修入住了。

    涂尽没有言语,宁小闲却取出三十灵石,放在这名接引弟子手里:“小师兄,我们奔驰了数万里路前来观礼,想住得宽绰些。”

    这名接引弟子脸上的笑容顿时诚挚了好几分,手一翻,灵石已经藏了起来:“呵,我突然想起来,后山有一座小楼暂时还未有人入住。你们几位人多,正好憩在那里。”

    他脚步不停,将几人又引到了后山。这里果然清幽多了,林间隐着一栋两层的小楼,红墙白瓦,楼前有清泉,楼后有桃林。“我门派内曾有一位师叔在此闲居,平素很少有人光顾。你们来得还早,若再晚一天,这楼肯定有人住了。”

    宁小闲一看即很中意,不为别的,这小楼远离其他人的住所,方便她进出神魔狱。接引弟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又掏出二十灵石将他打发了。

    待这人走后,涂尽嘿嘿一笑道:“广成宫好大的名头,门下也有这等索贿之人。”

    宁小闲摇头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广成宫门下弟子数量庞大,鱼龙混杂。”广成宫是可与朝云宗比肩的人族大派,但宗门理念却不相同。朝云宗讲究精益求精,但广成宫秉持的是有教无类之法,门下弟子甚众。

第250章 龟甲(女频大封推加更)

    当下,她就吩咐涂尽和七仔守在外间,她自己走进楼上的房间。这几日有权十方在侧,她都不敢进神魔狱与长天会晤。尽管这人的声音时常萦绕耳边,却令她想得更狠了。

    可是她才踏出了传送阵,迎面就飞来一样椭圆形的小东西,她一把接住看了两眼,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用老龟的甲肉所炼的护身符。”长天闷声闷气道。

    难怪她觉得很眼熟,原来这就是当时打开龟喉大门所用的那一块龟甲嘛,只是经过长天祭炼,再度缩得很小,现在也不过指甲大小,上面的六角形花纹很漂亮,不时还有光华流转。长天在龟甲上头穿了一根红线,让她能够作为配饰挂在腰间。

    “前几日你受了伤,我才思索你所穿的乌鳞甲虽能吸收击打伤害,却不能完全豁免其他种类的攻击,比如雷电、风火带来的损伤,所以炼成了这样东西。”他指了指这块龟甲,“龙龟别的本事没有,论防御之力却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当你遇敌时,可用神力催动这枚龟甲,在身侧形成六面护盾。敌人若想伤害到你,得打破这六层护盾方可。”

    她听得两眼泛光,主动抱住他,在他面颊上吧叽亲了一大口:“照你这样说,我今后岂非可以顶着护盾横着走了?”

    “得意则忘形。你这毛病几时才能改得掉?”他无奈地叹气,“莫再痴人说梦了,天下哪有打不破的防御?这龟甲虽好,却需要你注入神力方可运行。敌人攻在护盾上,同样消耗你的神力。神力一旦用尽,护盾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龟甲须以神力驱动,炼至大成期就拥有神力的,古往今来不知是不是只有你一个。所以它原本不是你这等阶所能用的东西。”他微微一顿,似是在计算,“你要催动它,运用的神力巨大。嗯,若按你内丹所储的神力来看,也许能用上九十息?”

    她顿时大为泄气。原来这法器虽好,却是附了使用条件的,而且好死不死地打在她的软肋上。她宁大小姐,现在最缺的就是神力!

    自淬体完成,可以修炼以来,她所炼的是巴蛇的修行法诀,名为《真一道理诀》,共有十八个等阶,却不折不扣是体修的法诀,讲究以妖力神力淬炼体质,最后能将肉身炼得如同金刚不坏。其实多数妖怪所习的法诀,都是注重锻体的,毕竟妖怪搏斗时喜欢现出真身来拼杀,只有妖狐、氐土貉这类极少数的妖怪,才喜用道法。

    然后她的麻烦就来了——她每日获得的神力基本是三种方式,从月华中汲取灵力,转化为自身神力,此其一;从化妖泉中获得长天遗留的神力,再炼化入她自己的内丹,此其二;食用梦黄粱和玉膏等灵食天材,汲取其中的灵力,此其三。

    可是无论哪一种方式吸收来的神力,在进入内丹之后,都要划拨出一大半去运行《真一诀》,以不断巩固自己的肉身。仅仅只有一小部分可以储入内丹存起来,作为备用的神力。可是《真一诀》又是妙用无尽的法诀,这第一个妙用,就是能在不知不觉中自动运行,无论她坐、卧、躺,入定还是清醒,说话还是大笑,都会坚定而自主地修炼下去。

    这也是巴蛇的天生本能决定的,否则这类大蛇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处在休眠期,一般功法哪里能适合它?宁小闲的悲剧之处就在这里:由于《真一诀》的修炼是自主的、不可中断的,所以她可以通过勤勉修炼来加快这个速度,但想停下来却是不行的,《真一诀》会蛮不讲理地将她绝大多数神力抽走,想给内丹中多截留下一些神力都不行!所以尽管她现在已经踏入了大成初期,身上的神力却实在少得可怜。

    这是个很尴尬的阶段,长天也曾经历过。不过巴蛇是上古异种,真身本就强悍,所谓“一力降十会”,光凭真身也多半就能弄死敌人,少用些神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是人类之躯,现阶段淬炼得再牢固,强悍程度毕竟也是有限。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尽快突破大成中期,此时《真一诀》的修炼就该进入第三个等阶了。普通妖怪修炼的最大难点,在于获取不到那么多灵气来转化为妖力,可是她不一样啊。化妖泉中融入了长天这具身外化身十之七八的神力,对她来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力来源。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每天能吸收多少神力。打个比方,她的身躯就好像一只容器,内容有多大,器壁有多坚固,就决定了这只容器能装进多少水。直到现在,她的筋膜和经脉都禁不起化妖泉中无主神力的肆虐,一到极限就痛不欲生,所以每日只能撷取一小部分神力来化为己用。

    在《真一诀》炼至小成之后,这种情况得以改善,长天预计她每日能够汲得并转化的神力,大概会比现在多出一倍有余。这中间的增减之数,绝不是1+1那么简单,她就有更多神力可以挥霍了。

    不过现在么,她还是得老老实实地修炼,然后珍惜自己藏在内丹中的每一点神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连已经学会的驭剑术都尽量不用,而改用骑乘七仔……这熊孩子担负两种职能,一是干架时的打手,二是座骑。

    “就没有能够一下子让我牛X无比的法器?”她不满地嘟哝道。

    他忍不住被逗笑了:“有。但你道行太低,驾驭不得。就如七岁小儿要抡百十来斤的大锤,不是挥不动,就是极易将自己伤着。”随后又安慰她,“你既在无意间凝出了本心,那么此后修为进展就会更快更坚实,且一步一步走下去即可。”

    目前长天暂时还没传给她太多神通法门,只让她学了几个实用的术法,比如能够改换形貌的障眼法,高阶易容丹只能骗过大成期以下的修仙者,已渐渐不堪大用,所以长天传给她的是学自上古仙人的障眼法,可以将自己的形貌任意改换,瞒过同等级他人之眼。再比如她现在正要学习的敛息术。

    原本她依靠雾隐鼠牙手链来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过这东西当初拿给重伤的汨罗用,后面就忘了收回来了,而现在她又来到广成宫这样的名门大派,身上气息太紊乱,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所以长天要她新学这个敛息之术,来约束身上的巴蛇神力气息。

    一小段法诀而已。她温习了几遍就能使用自如。运起之后,身上的气息收敛,她看起来又与凡人无二了。

    此时长天拿出来了第二件东西,却是一张面具。严格来说,其实是一块木片上掏了两个洞,粗陋得很。她瞪着上面的蟒纹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从双鱼城的某个木器坊偷出来的万年沉积木,长度仅有两尺,当真是做成什么法器都不够。

    “这东西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倒是发现了它一项用处。”长天顺手将面具戴在她脸上。这东西被打磨过了,两面都很光滑,重量也削减了许多,“只要戴上它,就连我都认不出你的真面目了。”

    这话说得平淡,意味却深长。若连他也看不穿,那么别人自然也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了,当真是居家旅行、入室盗窃必备之良器也。

    今日功课做完,她已经能在化妖泉中坚持超过三刻钟了。每多坚持一息,她就能多往自己的内丹里灌上一丝神力。长天等着她将汲取来的神力炼化之后,才闷闷地开口道:“离汨罗远些。”

    他看到汨罗的举动了?宁小闲眨了眨眼。

    长天不悦,轻喝道:“听到没!”

    他这是在吃醋喽?她窃笑着答道:“收到!我遵命就是。”

    他轻咳一声道:“汨罗前不久还被追杀,想必麻烦事纠身,此时你不要近他。那些麻烦也许拿他没办法,但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有些事儿,其实越解释越黑的。不过她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和权十方也别走得太近。”他不喜欢权十方,更不喜欢自己现在所说的话。可是要他蹲在神魔狱里看外头的两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示好,他怎么受得了?

    长天的脸色看起来好懊恼。她强忍住笑,嘴角还是弯了起来:“好。”

    “不许笑了!”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红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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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抵达得早,现在也不过是近午时分。宁小闲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处转一转,看看这名门大派的气概。

    离观礼大典也不过剩下一天多的时间。欣然而至的宗派已有近两百个,往昔平静的广成宫,如今飞虹往来,都是修仙者腾云驾雾的身影,好不热闹。但她骑着的白鸟貌相神异,可谓赚足了回头率。

    她先看到的,是广成宫的武场,依然是幅员辽阔的平地,上面放着各式人偶,还有几座小擂台,想是给弟子切磋比试之用。

第251章 应是故人

    哪怕观礼之日将近,广成宫门下也未放松修行,这武场上到处是面色平静、努力修行的弟子,对天上访客们的注视若无所觉,依旧我行我素。想来也是,如果连区区旁人的视线也要在意,那么这仙不修也罢。

    她甚至还在擂台上看到了散修,看来是有人技痒难耐,寻广成宫的人切磋去了。

    宁小闲摇了摇头,正要唤七仔换了个方向飞行,不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个身材婀娜的女郎,一张鹅蛋脸,眉目秀丽,一袭红衫。

    她暗自奇道:“咦,这不是赤霄派梅掌门的独生女梅婉婷么,怎么会站在广成宫的小擂台上?”她的西行之途是从浅水村、从赤霄派开始的,然而离开快一年了,她还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这些故人。

    七仔降到场地边缘,又变作小白鸟,跟随她进了武场。

    梅婉婷此刻柳眉带煞、樱唇紧闭,显然心中气恼。她的对手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貌平平,眼中却有猥琐之意,一边躲闪着她的宝剑,一边口里调侃,显得从容极了:“梅大姑娘,我看你也不必回那什么赤霄派了,就留在广成宫与我双宿双飞得了,功法、法器我都替你包了。”

    梅婉婷怒喝道:“贼子住口!”手中剑含忿击出,斜挑对方面门,却依然是被躲开了。

    她对面那男子在她的剑影之中衣袂飘飘,有意卖弄潇洒,倒真赢得了台下的不少喝彩。今日其他擂台上的比试平平,都没甚好看,就数这个擂台上有窈窕女郎遭人调戏,结果往这里聚拢的看客越来越多。

    凭心而论,梅婉婷还是长得很清秀的,眼见得她眼中珠泪盈盈,就要滴落,台下众人都有不忍之色。不过她既是上了擂台就得分出胜负,再说道理,这是打擂默认的规则,别人也无话可说。

    宁小闲摇了摇头:“这笨姑娘还是这么冲动傲气。现在广成宫大典在即,最怕有人非议,她若受了委屈,以外宾身份直接向广成宫抗诉就成了,对面这男子显然是广成宫弟子,自有师门收拾他,为何非要打擂台去报仇?”

    男人们都沉默着,只有穷奇道:“女人的心思,我等猜之不透。”

    梅婉婷屡次击不中对方,更是心浮气躁,手中的剑都有些抖了起来。她自小被梅掌门视若明珠,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等气,兼之对敌经验严重不足,对面的男子虽和她同为筑基中期的修为,她却说什么也打不中对方。

    就在此时,她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剑指西,他左肋下三分处!”

    有人传音给她!梅婉婷一怔,手里的剑不由得顿了顿,对面男子嘿嘿笑道:“梅姑娘,可是终于舍不得我了?”说罢伸掌来抓她手腕。这人上乌光点点,显然神通都炼在这双手上。梅婉婷却没顾得上理他,因为她分明地看到,这男子向西侧走了一步,她若按声音提示的去做,现在就已经攻到他的肋下了!

    暗中传音给她这人,当真是存心帮她的。

    此时这脆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背向他,疾退而进。”梅婉婷心中一喜,来不及思索这声音为何略感耳熟,一概照做就是。但这姿势未必太古怪了,她居然对男子伸来的手掌不管不顾,反正转过了身,以背向着他撞了过去,仿佛投怀送抱一般。

    别说这男人怔了一怔,手上一缓,就连台下的观众也惊奇无比。却见梅婉婷欺身而上时,一个肘击,双足一错,身形转了过来。

    那清脆声音又冷仃仃响起:“以拳击其面门,未中而伸指弹击,待其仰喉而出剑!”

    她一步欺到男子身前,左手扬拳直击他面孔。后者长笑一声,平平向后滑开一小步,他存心卖弄,这动作潇洒又标准,赢得台下一阵鼓掌。可是掌声才刚起,梅婉婷左手由拳变掌,纤细五指突然张开,如弹如拂,直向他眼睛上招呼!

    男子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可是姿势已经用老,只好将头向后一仰,以期躲开这抠眼的一击。他既将头仰起,就露出了咽喉这等要害部位!梅婉婷等这机会多时,嘴角便露出了冷笑,右手轻扬,灌注了灵力的长剑一抹而上!

    她在长剑上附了火攻之力,一旦抹中对方喉头,不仅会割断气管,连皮肤都要烧得焦臭。这男子此时已避无可避,眼中终于露出了惶急之色。

    此时,台下终于有人大喊一声“住手”,一道流光飞上来,叮地一声将梅婉婷的长剑击偏了。随后,有一名金丹期修士飘然上台,对梅婉婷摇头道:“小姑娘,你已经胜了,不要再下狠手。”却是广成宫派来守擂的修士。

    梅婉婷怒道:“他先对我动手动脚,言语又不干净!此事,我赤霄派必不干休!”旁观众人恍然,她果然是受了男子调戏不甘心,才约了对方打擂台。金丹期修士狠狠地瞪了落败男弟子一眼道:“大典在即,你竟敢怠慢贵客,自去无过峰领罚!”调戏女修不是什么大事,但这家伙居然还败在人家手下,那真是丢广成宫的脸。

    男子刚从梅婉婷手下逃得性命,面色兀自青白,也不敢争辩,灰溜溜地去了。金丹期修士问明梅婉婷身份,得知她是和梅掌门同来观礼的赤霄派门下之后,和声道了几句歉,见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对我广成宫之人竟然如此无礼。”心中又觉得奇怪,这女子刚才挥剑分明都乱了章法,怎地突然下手又狠又辣,直欲取人性命?

    他自不知道梅婉婷有人相助,并且出手相帮的这人,本身习的就是不死不休的搏命技巧。若换了宁小闲自己出手,还要狠辣数倍,他都不一定来得及救人。

    梅婉婷现在无心搭理他,只想着刚才出声相助的女子是谁,为何声音听起来总有些耳熟。她常年住在赤霄山上,打过交道的女修不多,这人为何又出手助她?她疑惑地向台下眺望,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宁小闲确实正在向人群之外走去。长天也正在问:“原本在赤霄派,你不是挺讨厌她的么,为何现在出手相助?”别的修仙者,越修仙心越硬,惟独他的这个丫头,心肠却是越来越软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你还记得在赤霄派里,我为了杀狞兽,弄坏了她的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么?当时她正要盛装打扮去见权十方。”她不等长天接话就接下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一次她没有得罪我,反而是我无端弄坏了她的裙子,心中始终有愧。”

    “修仙之人,不也是讲因果报应的么?现在我在擂台上帮了她一次,我们之间两清了。”

    正说话间,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似是冲她而来。宁小闲皱了皱眉,停步回望,却见梅婉婷走到了她身后,伸手正要来攀她的肩头。

    “你?”她这一回头,梅婉婷又愣住了。面前这女子无论是背影还是面容都有点儿熟悉,似乎在门派中见过,可她只是个凡人。

    宁小闲很有礼貌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这女子的声音,和刚刚传音给她的人好相似!梅婉婷吞吞吐吐道:“你刚刚就站在擂台下,可是看到有一名女子,她……嗯……唉,算了,她是传音给我的,你多半也不知道!”

    她多看了宁小闲两眼,突然话锋一转,“我想起来了,你在我们门派的小厨房里帮过佣,怎会到这里来?”

    居然真被她认出来了!宁小闲一呆。她这一年中形貌变化很大,梅婉婷原本对她印象又不深,居然能认出来,实在太令人惊讶了。看来这梅大小姐也不像她原本想象的那样是个大草包。她转了转眼珠道:“辞了赤霄门的工作后,我就随朋友来了西边……”

    话未说完,就被梅婉婷打断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眼中似有不屑,又有些同情:“现在你在广成宫帮忙了?可有住处?”

    她以为宁小闲在广成宫做回了老本行,毕竟这里即将举行大典,许多琐碎的事务都要由凡人来做。

    “……我今日才到……”

    “行了行了,那先跟我走吧。赤霄派被分配在螭珠峰,离广成宫的后厨很近。你要过去,随时都可以。”

    “啊?”她再次一呆。

    “啊什么啊。你好歹也是从我门中出来的,如今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先靠着老东家了。先跟我回去吧。回头我再将你送去厨房。”梅婉婷不耐烦道,就差说一句“我罩你”了。

    难道在赤霄派的一年里,她都看错了这位大小姐?除了爱摆大小姐脾气之外,她身上还有急公好义的优点?宁小闲正在怔忡,就被梅婉婷拉走了。

    宁小闲苦笑。从头到尾,她都没机会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要她开了口,这位梅大小姐必定要打断她。她只好匆忙向站在一旁的涂尽使了个眼色,令他自行回去。

第252章 九穗禾

    神魔狱中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女人好生不可理解。只有宁小闲隐隐猜到,梅大小姐恐怕是在广成宫受了气,又以为宁小闲她飘零到广成宫门下打杂,顿时与她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螭珠峰离她所住的鹤鸣峰很远,但果然离广成宫的后厨很近。梅婉婷一提起这里就有些怨言,显然觉得广成宫将赤霄派分配在这里太过小视了本门。不过宁小闲落地之后,才发现暂住螭珠峰的仙派,不止赤霄派一家。想想也便明白了,参加观礼大典的仙派妖宗有两百个之多,若是一门安排一峰,哪里安排得下?

    朝云宗这样的大派自然可以独占一个山头,其他的小门小派,对不起,只好挤一挤了。

    赤霄派见随同大小姐归来的还有一个女子,细看之下,还有不少人认出了宁小闲,都冲她淡淡点了个头,尽显修士对待凡人的倨傲。只有一人从门内走出来,见着她一愣,热情道:“宁小闲!”上来想一个熊抱,眼角余光看到梅婉婷正望着这里,又尴尬地收回了手,在脑门儿上摸了摸。

    这家伙年龄不及双十,浓眉大眼,也是故人。宁小闲奇道:“余姚师兄,你怎会在这里?”可不就是在四平县一起抓过蝠妖的朝云宗弟子余姚?快一年未见,这少年身量长高了不少,眉间也开始散发出勃勃英气。宁小闲看出,他的修为已经到筑基后期了,想来自身资质也是不错的。

    话说,广成宫大典是难得的观摩机会,各门各派也都只带了得意弟子前来。

    “我……来找人。”一向爽快的余姚突然间有些吞吐,向着梅婉婷望了一眼。后者见他俩交谈,也慢慢踱过来道:“怎么,你俩认识?”她就奇怪宁小闲原本不过是个凡人,如何会认得余姚?

    “认得的。我跟着权师兄在四平县除妖时,宁姑娘帮了我们不少忙。”余姚转向宁小闲,突然挤眉弄眼笑道,“啊,我说方才见到权师兄,为何觉得他跟平时不一样,笑得快露出后槽牙了,原来你也来了广成宫!你一会儿可要跟我去找权师兄?”

    宁小闲却是知道权十方一向含蓄,“笑得露出后槽牙”云云不过是余姚自己的想象,但他形容得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眉眼先弯,鼻子也微微皱起,随后红唇便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余姚瞧得一愣,不知为何心里砰砰直跳,只觉得这个姑娘与在四平县遇见时,竟是大不一样了。

    他这才一失神,梅婉婷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宁小闲敏锐的八卦之魂突然意识到,这两人有奸|情!不对,是有私情。

    梅婉婷轻咳了一声:“你说的权师兄是谁?朝云宗还有第二个姓权的弟子?”

    余姚奇道:“没有呀,就是权十方师兄啊!”

    梅婉婷顿时瞪圆了眼:“权十方师兄,见了她会高兴?”她转向宁小闲,轻叱道,“你怎会认得权师兄,你二人又是什么关系?”她也曾倾心于权十方,耳听余姚说这女子令权十方心悦之,先是不信,下意识地又对她有了些许反感和抵触。

    这女子不过是她赤霄派里的厨娘,蝼蚁一般的人物,怎可能被朝云宗最炙手可热的帅哥看上?祖坟冒青烟也没可能!

    “朋友而已。”宁小闲笑了笑,明白她的心理,转身对余姚道,“朝云宗那儿,我就不去了,其他人就未必欢迎我。还是大典上再见吧。”向两人道了别,唤出七仔变回了白鸟,腾空而去。

    白色重明鸟一出现,梅婉婷就直了眼。她何曾见过这样神骏的座骑,尤其这白鸟身上妖气浓郁,一望就知道是强大的妖怪。直到宁小闲驾鸟而去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梅婉婷才拍着自己胸口,喃喃道:“怎会这样,我……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凡人!”宁小闲既连这样的妖怪都驭得,本人又会弱到哪里去?

    余姚转头,见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宁姑娘若是普通人,权师兄又怎会喜欢上她?”却是梅婉婷转念一想,宁小闲既然也是修仙者,那么擂台下的传音,十有八九就是她所为。自己欠了人家这么大一个人情,却还将人家当作了来广成宫帮佣的凡人,还将她拖来了这里。

    她胀红了脸,好半天后又转了转眼珠,拉住余姚,要他将宁小闲之事一一说来。

    宁小闲此时已经到了广成宫的藏经楼门前。一年前,梅大小姐还是她这个无灵根的废材必须仰望的贵气人物,现在么,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已经被她追上并且甩在了身后。人世间的浮沉起落,果然没有常理可循。

    不过是个小插曲,这事件连同感慨,转眼就被她丢了在脑后。现在七仔就飞在藏经楼前,这是仙派存放功法和法器的地方。这楼至少有三十多丈高,外表飞檐斗拱、金碧辉煌,卖相极佳。每个门派存放功法的地方,都会建得极尽宏伟,这也是派中门面所在。长天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这楼宇大概用了须弥芥子之法,又在楼里重新开辟了空间。”

    “什么意思?”她一下子没听懂。

    “意思是,藏经楼的真正大小,是你肉眼所及的好几倍。”涂尽插口道,“广成宫这样的大派,收藏的功法和宝物,至少过十万之数。若不在楼内另开空间,如何存放得下?”话里流露出淡淡的思绪。

    宁小闲了然地看着他。涂尽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若不是这里挑动了他的神经,也不会突然开口。想来云霄殿在一千多年前如日中天的时候,大概藏经也有此数吧?

    如果她身具灵根,大概此刻也和多数仙派弟子一样,在门派内汲汲营生,努力向上爬,或者行走人间完成师门任务,以换取门派的功法或法器,虽然安逸,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她参观的下一处地点,是广成宫的玉田。各仙派都开辟自己的田地,以种植灵米,比如赤霄派的云仙米,就一定要种植在钢田上。而广成宫为本门中人所栽种的,则是当世品阶最高的九穗禾!

    传说上古之时,有丹雀衔九穗禾,其坠地者,被人所拾并植于田,食者可老而不死。广成宫所种的灵米,当然不是上古之时的九穗禾了,但敢以此命名,却至少说明这灵米当中蕴含的灵力十分惊人,同样种植起来的消耗也十分惊人。因为这种灵米,乃是种在玉田之上的。

    宁小闲面前,便是一望无际的玉田。风儿吹来,长相与一般稻子无异的穗禾频频点头,露出了底部的田地——她这才看清,九穗禾田,其实就种在一条硕大无比的青玉矿脉之上,每日汲取玉之灵气,才能结出天下一等一的灵米!

    这场景,对初见者来说太震撼了,她都能听到空中其他散修的抽气声。凡间难得一见的宝玉,在广成宫中不仅俯拾即是,居然还被当成最普通的花泥,辟作了漫山遍野的稻田。这个仙派之财大气粗,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偷几粒稻谷,回去种在神魔狱之中。管它含有多少灵力呢,息壤可以十倍增之!若有熟悉她的人此刻站在身边,就能看到她双眼冒出灼灼类贼的精光,正是宁大小姐不顾一切地想要掠走某样东西的眼神!

    据长天预计,这灵米中所含的灵气,是她每日食用的梦黄粱的十倍不止!现在神魔狱里玉膏的产量有限,每天只能服用几颗而已,若能取得这九穗禾的种子,她从食物中能够汲取的灵力可就多了十倍呀。

    不过这个目标要达成,很不容易。每个仙派都严禁灵米仙种外流,广成宫自然也不会例外。莫看这门派正大光明地将玉田袒露给所有人看,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潜进去想偷几粒种子,迎接他的包管是层出不穷的阵法攻击。这一瞥之下,长天至少认出来玉田周围藏着七八种阵法,若无广成宫弟子的铭牌,等闲人物根本进不去。

    不过,她是等闲人物么?若此时只有阵法守护,那她倒是夷然不惧。宁小闲眼珠一转,已经打定主意,非要弄到两穗不可。不如今晚来试试?所谓风过留痕、雁过拔毛,她既已入宝山,又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大概是她离得太近了,凝望的时间又太长,玉田中飞起两道流光,停在了她面前,却是守田的两名弟子,恭敬但有礼地请她离开。

    她看着很像坏人么?七仔也不忿地轻鸣一声,掉头飞走了。天色尚早,她让七仔一个旋身,往多宝阁飞去。

    这又是一个气势恢宏的建筑。多宝阁原本是广成宫为门下弟子所建的以物置物场所,大典前也向所有外客开放,其功能和岩城的互市差不多,也是让大伙儿自由买卖的地方,不过这里的守卫力量自然不是岩城可比的。

    经过多年的发展,多宝阁不仅在广成宫内,甚至在南赡部洲整个中南部地区都颇为有名。

第253章 阴魂不散

    广成宫原本就弟子甚众,来参加大典的客人也愿意到这里淘一淘宝,于是宁小闲眼前的多宝阁内几乎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幸好多数修士都不喜欢别人近身,互相之间多少还能保持点距离,否则真与她前世所见的菜市场相仿。

    多宝阁内辟为两层。二楼是阁方开设的柜面,卖家可以将东西寄在这里由多宝阁代卖,但是佣金要占两成左右。宁小闲手里的丹药又积攒了很多,干脆就在这里全部交由阁方托管售卖。柜面里还有其他宝贝,比如各式法器、符箓,但价格令人乍舌,她即便手里有钱也不想被宰得这样狠。

    一楼则是自由买卖区,功法、丹药、灵草、法器,甚至灵宠,都有人出售。这里毕竟不是菜市场,不允许高声喊卖,所有卖家都只能静待买家上门。买卖双方磋商时声音也不许过高。总地来说,这一层可谓泥砂俱下、鱼龙混杂,是砾中取金还是被骗得底裤都赔掉,就考较个人的眼力了,反正多宝阁官方有言在先:买卖自愿,恕不负责。她识宝的眼力虽不好,但有长天和穷奇两个积年的妖怪在,想骗倒她还是很有难度的。

    逛不多时,她就买到了一块翻天印,一棵车马芝,还有六枚护身法戒。翻天印是各家仙派中最常使用的法器之一,不过无论在哪个世界,被称为大路货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好用且耐用——消耗灵力少,效果也不错。她购买的这块翻天印缀有云纹,外表黑乎乎一团,虽然卖相不好。但拿来偷袭金丹期的修士却是妥妥地方便。她上回伤在天岚别院修士手里,事后痛定思痛,深觉趁手法器太少,长天手里虽然有不少宝贝,但以她现在的神力储备却动用不得,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购些实用的中品法器为好。

    具有灵性的草木,沐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但由于未知原因没有修成草木本体精怪,其精华凝结不散终成车马芝。初形成的车马芝多是六畜的形态,以牛形最多。品质好的可成人形,最上品为马拉车的形状。她手中这株车马芝只聚成了马形,就花掉她一千八百灵石,盖因车马芝身具灵性又精通土遁。可以瞬息千里。不易捕捉,所以身价一直昂贵。

    不过有了这个东西,配以长天手中的丹方,又可以炼出不少新的灵丹。

    护身法戒制作不易,使用起来却不须耗费自己的灵力,只要在危机到来前捏爆戒指,就可以在周身形成无形的罡气罩,防御强敌的入侵。谁都知道这种保命的东西值花大钱去买。不过护身法戒容易作假,多宝阁一层里十家有八家都卖这个。只是效果么,就呵呵了。她也是逛了六七家铺位之后,才在长天的指点下买了这几枚戒指。饶是她讨价还价的功力已经快要登峰造极,居然也还花掉了八万多灵石!

    一想到这些绿莹莹的宝贝长了翅膀飞出她的钱包,她就一阵心疼。幸好她转念一想,弱水渡口每个月也有两三万灵石的进项,能稍微安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下一件被她看上的东西,是一小块蓝色的金属残片。这东西就扔在一堆杂货里,她拣了几块空白玉符之后,才把这残片也挑了出来,说道:“我买这么多玉符,这样东西送我当添头吧。”

    那摊主一瞪眼道:“不行!这东西是我花了二百灵石买回来的,哪能白送?”

    宁小闲惊道:“二百灵石,这破烂你花了二百灵石去买?活该砸在手里。”她瞧摊主的眼神就像瞧傻子,看得人家差点恼羞成怒才啧啧了两声,玉符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摊主见她真没打算转身回来,忍不住道:“再加一百灵石,这东西归你。”

    她仿若充耳未闻,脚步不停。

    碍于这里的规矩,摊主不敢提声喊话,只好急急道:“九十灵石,拿走拿走!”

    见他松口,宁小闲踱了回来,捡起那蓝色残片端详了好半天才道:“二十灵石。”

    摊主怫然:“姑娘,你这砍价砍得忒狠。怎么说这也是高阶法器的残片。”

    她嗤然一笑:“法器残片?我猜你一定拿它去真火里熔过了,但毫无效果对不对?你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器上掉出来的残片,不管它的本身曾经有多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一块废片!我肯出二十灵石,已经很慷慨了!”

    摊主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这东西自无意中得来之后,刀削斧砍水熔火炼,一概软硬不吃,至今身份不明,就是再神异又有何用?宁小闲见他意动,笑道:“这样吧,上品炎爆符我再多买十张,顺便四十灵石收走这残片。”

    摊主悻悻同意了,所以货银两讫之后,这残片就到了她手里。其实无论是她还是神魔狱里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器上掉下来的残片,不过无妨,她自有用处。

    她正欢喜间,不意却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挡路者看来特别怕她跑掉,前后左右都有人围了过来,将她包抄在中间。

    当先一人皮肤黝黑,下巴四四方方地,可不就是天岚别院的老k?这些人阴魂不散,居然追来了这里!宁小闲脸色沉了下来,对方前些日子才将她打成重伤,那般痛楚和屈辱怎生能忘?她早已发过誓,早晚有一日必报此仇,哪知她还未去找人家,对方反而先找上门来。

    她斜睨着老k道:“怎么,今天不想以六打一了?”今日老k带着的人,连他自己在内只有四个,比日前少了两个。

    老k的脸色却像嗑完药后又有七八十天没有睡过好觉,眼睑下方都是乌青一片,连眼中都布满了血丝,难看无比。宁小闲多看了他两眼,都暗自凛然,不知这人受过什么打击。

    老k瞪着她,冷冷道:“你到底有什么阴谋?”声音都像被铁锈蚀过。

    “阴谋?”她莫名其妙,“你打伤了我,还跑来问我有什么阴谋?你抢我台词了吧?”

    老k沉着脸道:“莫要装腔作势。你指使这白鸟抢走照影玉璧之后,我昨日接到师门飞讯,大阵守护内的重宝被夺!”同时还死伤了不少弟子,其中一名横死当场的,名义上是他的曾曾曾侄孙,其实却是他的亲生骨肉。老k几百年不曾有后,好不容易得子还被稀里胡涂杀了,得讯之后气恨如狂,发誓要令贼子伏诛不可。

    这顶大帽子,她可扣不起。宁小闲也沉下了脸道:“老k脸,受伤后,我乘鸟儿一路西飞,从时间上算也没空返回你师门去夺宝!你的脑袋是被门夹过还是被驴踢过,这都算不清楚?”对方显然不肯跟她善罢甘休了,她也没必要跟这帮蠢蛋太客气。

    老k怒道:“妖女,你必是纠结了同伙前来盗宝,快将我师门的宝物交出来,兴许还能饶你一命!”暗地里却打定了主意,无论她交与不交,他最后非要杀了这一人一鸟不可。

    宁小闲轻哼一声,不打算和他再辩。这人已经入了魔障了,怎样也不相信另外有人对他师门下手,与他多说不过是浪费口舌。可是当她迈步往前走的时候,这几人反倒包围得更紧了。

    旁边来来往往的修士们也看出这里要滋生事端,都散开了去,给他们空出一片地方。

    宁小闲却不害怕。“这里是广成宫,你们在这里找事,不怕被主人丢出去?”

    老k冰寒着脸道:“宁可得罪了广成宫,也要先将你这妖孽拿下,再去向东道主赔罪不迟!”他急怒之下口不择言,这多宝阁内现在就有诸多妖怪在场,听了“妖孽”这两个字,面色都不好看。

    宁小闲手里扣起了四张新买的炎爆符,又向七仔暗自发了一个指令,口里却咯咯笑道:“老匹夫,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还要再吐多少口精血出来!”老k当日吐精血驱动法器,才将甫入大成期的她堪堪打伤,脸面上已是无光,现在听她话中含枪夹棍,知道自己说不赢她,也不愿多说,只喝令手下众人:“动手!”

    他是元婴期修士,余下三个修士分别是一个金丹期和两个筑基期,听他发出指令正待出手,对面姑娘已经先一步抖手丢出两张炎爆符。这两张可不是什么山寨货了,每一张都价值三百灵石,此刻爆炸开来,气浪瞬间席卷这一方小天地,三人正待闪避,宁小闲挥手一掷,獠牙化作一道惨白的光芒直袭老k脸。

    他的称砣法器就折在这古怪的匕首下,至今还未修复,眼见这只匕首迎面削来,不禁顿了一顿,才伸剑去格挡,这本想招呼到宁小闲身上的一击就没有发出来。哪知这匕首被他一挡就消失了,他抬眼去看,却见快速移动中的宁小闲手里攥着第二只匕首,又是抖手丢来,不禁抬剑要挡,然后才发现她只是作势而已,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丢过来。

    这姑娘,又摆了他一道!(未完待续。。)

第254章 多种树,总会结果的

    就这么一耽误,宁小闲已经欺身到金丹期修士身边,挥匕向他斩去。她速度快极,这一记攻击又无声无息,直到快迫及人体,匕上才隐隐浮起一道盘蛇的虚影,血口獠牙,合着匕尖一起送到,显然被击中的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金丹期修士脸色一变,浑身浮起一层淡黄色的气罩,显然是护体的神通发动了。宁小闲不管不顾,这一招式用到老,獠牙的匕尖扎在这层气罩上,只听“啵”地一声,竟是像捅破肥皂泡一样,将之悍然击破!

    但有了这一刹那的回旋功夫,金丹期修士已是缓过劲来,取出自己的法器,准备还手了。那厢老K脸也回过神来,恨自己被这黄毛丫头又摆了一道,脸色狞厉,就要再发动攻击。

    先前他们忌惮这里是多宝阁内,诸多法器手段不敢用出来,哪知道这女子比他们更狠,两枚炎爆符先出了手。

    围观群众见他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其中还有元婴和金丹期修士,居然对着一个小姑娘同时下手,脸上都有不屑之色。他们天岚别院这几人先被七仔耍弄了多次,后来又被宁小闲走脱,早已气得要入魔障,对付这等滑不溜手的敌人,实在是宁可颜面扫地也要将她擒住。

    就在此时,多宝阁二层传出一声长啸,一名身着淡青长衫的修士翩然而下,站在了几人之中,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在多宝阁内撒野?!”他这一露面,宁小闲就松了口气。元婴加金丹期的组合,没有涂尽在侧,她和七仔应付起来太吃力,刚才她打定的主意,也就是拖到多宝阁出面为止。

    这人是金丹后期修为,并且显然是广成宫之人了。老K脸修为虽较他为高,但毕竟站在人家地盘上,当下把架式一收,拱手道:“我等乃天岚别院门下,奉师命追查盗贼,请容我等先擒了此女再行告罪……”

    哪知他话未说完,广成宫修士面若寒霜,冷冰冰喝道:“广成宫内严禁一切斗殴滋事,你们有私怨,请到我门派之外自行解决!”

    老K被他这顿抢白训斥,脸色难看得很,忍气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此乃我师门必擒之重犯,请道友行个方便,天岚别院日后必有重谢!”错过今日机会,实不知何时还能再遇着她。

    这修士森然道:“你拿天岚别院来压我?笑话,我广成宫门人,在这天下惧过谁来?尔等对多宝阁规矩明知故犯,这里已经不欢迎你们,请尽速离开!”

    老K大怒:“你是何人,敢如此对待宾客?我却要找广成宫要个说法!”

    这修士冷冷道:“我乃多宝阁副主事李建明是也,你想讨说法,我就在这里候着。请,快请!”

    这里是不容他们呆下去了。老K脸怒哼一声,又死死盯了宁小闲一眼,向天岚别院其他几人喝了声:“走!”大袖一拂,转身昂首,大步出了多宝阁。

    在多宝阁内,闹事的双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宁小闲正想着,就见李建明转过了头。他会怎么对待自己?无论如何,广成宫也算帮自己解了围,被说骂两句也无妨了。

    哪知李建明见了她,满面的怒煞突然变作和煦的春风,微笑道:“宁姑娘?刚才我在上面已经看明白了,是这几个天岚别院之人上前寻衅滋事,你是受害之人,无须担忧多宝阁会对你如何。”随后面向围观众人道,“此间事了,请大家如常交易即是。”

    大家见宁小闲被四个修士围殴,本就觉得她是受害者,当然也无异议。修士的好奇心本就较凡人为弱,围观人群迅速地散去了。

    哈?貌似她刚刚在人群聚集处扔了两枚炎爆符啊,气浪还将最近的两盏白玉灯扑烂了,放在华夏,那就是在公众场合纵|火,罪名不轻的,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她怔了怔,不相信这人竟会如此通情达理。李建明看着她满面迷惑之色,笑了,然后突然向她眨了眨左眼。

    下一瞬,宁小闲耳边响起他的传音:“宁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在轮回之地失陷了三十多年,被你从绝地中救出地,才得以回广成宫复职,这份恩情,李某牢记在心!今日能出手相助,实感荣幸。”

    她恍然。是了,她说怎么总觉得这家伙有一点儿眼熟呢,原来是她打破轮回台的困局救出来的人之一,没想到他是广成宫弟子,还是这多宝阁的副主事。当时她可救出了二十多个宗派的人呢,今日果然就有福报了。这算不算是广撒网总会捕到鱼,多种树总会结出果?

    她也传音,认真道:“客气了。李主事仗义直言,解我危难,宁小闲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李建明脸色更缓,热络道:“宁姑娘今日可是在多宝阁内托卖了东西,我刚才查询了一番,价值颇是不菲。我便自作主张,收你一成的佣金就好。”他身为多宝阁的副主事,是有这个权力的。

    这姓李的真上道儿啊。两成的佣金变作了一成,她能多赚好几万灵石。宁小闲心中乐开了花,表面还要矜持道:“李主事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结果两个时辰后,她很“好意思”地收到了二层寄卖得来的钱款,共计一百七十九万灵石。扣去一成佣金,她还能净得一百六十一万灵石!李建明给她省了一成的佣金,就是令她多赚了十七万灵石。

    这笔巨款就是李建明自己见了,也跳一大跳。他下来相助前,只知道这姑娘所卖的丹药很值钱,却不知道竟有如此珍贵。其中卖得最好的是结金丹和元婴丹,这是修士们冲击金丹期和元婴期必备的灵丹,普通药效可分别提高冲击成功率为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五,但是穷奇炼出的这两种丹,却能硬生生将成功率提到百分之十五和百分之九!

    众修士到了这个境界,每提高破境百分之一的成功率都是千难万难,而宁小闲售出的丹药有此奇效,每一枚售价还都只有十万灵石,真真是老少无欺的良心价啊!最无奈的是,真心想冲击下一境界的修士,难道只会买一丸么?谁能保证买一枚就破境成功?

    另两种卖得脱销的丹药,分别是还魂引,还有用一日果炼成的甲子散。还魂引的药效很奇葩,能让将死而未死之人原地满血复活,但药效一过就要昏迷三天三夜,并减上十五年的阳寿。修士们进入金丹期境界,寿元已可增至四百岁;而元婴期修士的寿命,则可长达七百岁!若当真到伤重垂死的那一步,这十五年阳寿并不是付不起的代价。

    修仙之路披荆斩棘,多数人一辈子都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与妖斗,这样灵丹妙药虽是虎狼之效,却正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哪怕每一枚价格要十八万灵石,也大有人要。

    宁小闲寄卖的另一味奇药,则是甲子散。一日果的种子,她很早就拿到了,但直到前不久才攒齐了配这味丸剂的药材。其中一味重要药材是火云犀角,这犀牛也不知是绝种了还是怎地,她走了许多地方都未能收购到手,最后还是动用了长天的存货才勉强配制出十粒,本次拿出四粒来卖。它能够使修士的境界在十二个时辰内提升两个甲子。时间过后只会神魂俱疲,需要休养半年左右,却没有其他负作用。她定的价为十五万灵石。不消说,这东西也是居家旅行,杀人必备之良药,不可能不好卖。

    其实她用丹炉穷奇炼制的其他增长各类属性,以及解毒解瘟解瘴的药丸,同样卖得很好。

    以上几味奇药卖到货罄之后,还有修士源源不绝来询问,渴切之色溢于言表,多宝阁表示压力山大。李建明看完报表之后只得苦笑,原本想还个人情给宁小闲,哪知道现在反倒要问她还能不能再制些来售卖。他也知道,品级越高的灵药,越耗费丹师的灵力,且每次成丹的数量也越少。宁小闲修为不高,每天能炼出几粒药就不错了。

    她也只能表示尽力而为。李建明将她请到楼上雅间,随手布下隔音结界,才偷偷道:“宁姑娘,你这几味药的药效太惊世骇俗了,多宝阁愿意长期求购。按现有价格售卖即可,或者药材由我们全出,多宝阁愿付起炉的费用。”所谓起炉,即是由多宝阁出材料,她代为加工炼制。说到底,多宝阁还是为广成宫弟子服务的,她这几味药放在哪个门派中不是最被相中的好药?他虽是修士,但经营多宝阁已有许多年,自知这商机不容错过。

    宁小闲想了想道:“这价格我甚满意。只是我行踪难定,今日不知明日事,又不能在贵派久留,所以这丹药的输送交易,恐难为之。”她一路往西走,几日就能将广成宫甩得远远地,对方就是想长期合作,又寻她不易。

第255章 晋升

    她见李建明满面失望之色,只能安慰道:“我这几日再多开炉炼制一些,先拿给你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心中却想道,她现在手里握着好几笔生意,但无论是弱水渡口的收入,即将到手的汨罗的钱庄,还是安平城齐家的生意,又或是这广成宫多宝阁的合作交易,都因为她居无定所而难以全盘掌控。此事,却是要寻个办法,好生解决了才是!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天也就慢慢地暗下来了。她夜里还要做一回宵小,也就婉拒了李建明的晚饭。

    在动手之前,她还有事要处理。

    离开多宝阁,宁小闲让七仔寻了个无人的地方降落,自己闪身进了神魔狱。她将身上的白袍脱下,交给了长天:“可是被天岚别院的人动了手脚?”

    他只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道:“果然是有。站在你后方那人,在你衣服后襟,嗯,还有和头发上都撒了些无色又无味的药粉,等你落单了,他们自然能再欺上门来。”

    她冷笑。这帮人想不到她有神魔狱这种逆天的法器,想用药粉来追踪她,那真是做的春秋大梦。不过天岚别院的人老像背后灵一样吊在她身后,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方便,须得一劳永逸地处理掉。

    长天抚了抚衣服,抹去了药粉。

    宁小闲也踏入了化妖泉之中,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呐。来自化妖泉的阴戾神力,在她经脉中疯狂奔流,她只运起《真一诀》勉力控制,却不像以前那般极力约束。

    不知道是不是本心已经通透的缘故,今日运起法诀来,她感觉内息圆融顺畅了许多,无主的神力似乎也比较听话了,以比与往更加温驯的方式融入了内丹之中,然后被自主运行的法诀抽走了十之八九,去巩筑肌体、强壮腑脏、锻炼筋膜、扩展经脉。每多坚持一息的功夫,她都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一分。

    这一回,她坚持了快一个时辰,时间之长已经空前。在最后一刻钟内,《真一诀》的运行陡然加快,内息的运行也跟着提速,冲击着体内若有若无的关卡,脚下的化妖泉源源不绝将神力输送到她体内,维持着巨大的消耗。在她的感觉中,自己就像暴雨之后的山洪,在大坝面前已经被阻挡了太久,借着最近一次洪水的威力,她终于驭着高昂的浪头,冲过了坝顶!

    体内的关卡,无声无息地被打通了。

    宁小闲睁眼,目中有青色的神光一闪而过。看得长天一怔,随后发现:她已经晋升到了大成期中期!

    境界晋升带来的懒洋洋的舒适之感,很快被化妖泉神力的彻骨冰冷所驱赶。她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长天倚在黑石椅上,看她坚定地向自己走来。虽然在化妖泉中呆足了一个时辰,她的身体却不像过往那般结霜。

    一步、两步……然后,她稳稳地走到他身边,第一次无须他出手相捞,而是自己爬上了黑石椅,再舒舒服服地躺进他怀里。

    怀中的小人儿,肌肤依然散发着寒气,但身体关节却是柔软的。化妖泉,再也不能令她冻结了。长天心怀大慰,在她秀发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话说,我晋升到大成期中期了呀。”宁小闲将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吃吃笑道,“别人晋升,都得痛得死去活来,难得欲仙欲死,我怎么就感觉到一股暖流冲遍全身,然后砰地一下子就升上去了?”

    她一说“欲仙欲死”这个词,他就忍不住舐了舐唇,才答道:“你说的是人族么?人族的功法晋级太快,难免就有疼痛、走火入魔各种副作用。妖族的功法虽然进展慢些,但稳扎稳打,不易生事端。”

    “如你这般,有现成的神力可吸收的,天下也许再无第二人,所以你今后速度反倒是不慢。”他捉起她细嫩的小手。由于有神通淬体,她的手柔若无骨,半个茧子也没有,可以被他翻来覆去地揉捏,似乎能揉成任何形状,浑不似一般的练家子。长天把玩了一小会儿,也勾起尾指在她掌心划过,随后就看到她红着脸,嗖地一下子缩回了手掌。

    长天心中顿生一股怒气。她的掌心果然很敏感!那个该死的骚狐狸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和她调情,他一定要它好看!

    他的脸色突然好难看,是她突然抽回手的缘故么?她赶紧转移话题:“这套法诀,为什么要叫《真一道理诀》?”

    长天心里想事儿,还是依习惯答疑道:“你可曾听说过,有理走遍天下?”

    他怎么看,也不像个讲道理的人呐。宁小闲眨了眨眼,认定他在敷衍自己。

    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信:“不是讲道理的道理两字!而是事物衍生发展之规律,不曾闻‘不循道理之数,虽神圣人不能以成功’么?所以这法诀取名‘道理’,正是要上体天心、因循而进。”他话锋一转,“运行至此,你炼的道理诀也该到第三层了吧?”

    她闭目内视了一会儿,突然张眼惊奇道:“是第三层了,骨胳变作了淡银色,这是何解?”人类的骨骼颜色偏惨白,但她内视时,却发现自己周身的骨骼都焕出了淡淡的银光,虽不显眼,但实实在在就是不同于往昔了。

    “骨骼为身体之栋梁,当然要首先锻炼。真一诀炼至第三层,骨骼如银;炼至第九层,骨骼如金;炼至第十五层,骨骼如玉!如此骨中造出的血,颜色也会慢慢转淡,到你真一诀大成之日,浑身的血液也会如我一样,变作金色,其稠如浆,凡人得一滴饮之,可无病无灾到老。”

    他让她将今日购得的蓝色残片拿了出来。宁小闲奇道:“这是什么法器上的?”

    “很快就知道了。”

    宁小闲拿出獠牙交叉放置,将残片覆在两只匕首的匕尖上,随后古怪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质地如玉、坚硬胜铁的獠牙,匕身竟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化。过不多时,已化作了玉水一般的流液,将蓝色残片全部包裹在内。

    “这是?”好诡异的情形,这还是她的獠牙么?

    “獠牙自炼成那一日,即带有的特性:吞噬,只是当时无物可为它用。”长天顿了顿,“它可以吞噬其他金属武器,撷取其外形和某一条特性为己用。你以神力催动,就能激发出它的新特性。”

    她听得两眼泛光:“若我找一堆好武器来给它吞噬,它岂非能晋升为宇内第一神兵?”

    “理论上是这样。噬得多了,它自身的品级也会上升。”

    “但是呢?”

    “但是,首先被吞噬的武器得能入它的法眼,品阶太差的它不肯吃,至少要地阶上品法器以上;其次,越了不起的特性,需要耗费的神力越多,你得确定你身上的神力充足才可以。”

    芸芸法器中也有优良中差,套用现成的话来说,那是有学霸也有学渣,以“天、地、玄、黄”四阶分之,天阶最高,黄阶最次,每一阶内又分下、中、上三阶。

    她的獠牙这么挑食!果然宠物和法器都像主人啊,她就很挑食。不过,地阶上品的法器都是有价而无市了,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她上哪里给它弄去?

    长天给出的答案很简单,就一个字:“抢”!如果要用两个字表述,那就是“抢盗”。仅凭他的回答,她就能知道上古时期的世道是多么混乱的了。

    他们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獠牙的吞噬还没有完成,只是残片的形状明显变小了很多。越是高阶的法器,吞噬的速度就越慢。

    又过了盏茶功夫,獠牙才将这块残片吃了个干净,玉质般的液体懒洋洋地爬回刀柄上,重新慢慢凝固成那一对儿匕首的模样,连形状和大小都没有改变。

    宁小闲将獠牙捡在手中,感受了下,半晌才苦笑道:“残片太小,獠牙也幻化不出它的模样来,但的确从这不知名的武器中撷取了一条特性出来。”能被獠牙看中的食物,本身也非凡物。结果他们始终也不晓得这残片的原形长什么模样,有怎样辉煌的过去。

    她将这条特性命名为“败血”。獠牙击中敌人之后,可以由她自主发动败血特性,使强敌的伤口在半个时辰内无法止血,并且败血之力会潜入对方体内,造成脏腑的巨大疼痛,迫使血液流通速度更快。

    总地来说,被败血之力击中的敌人,半个时辰血若井喷,体内剧痛。大妖还好,人族修士最忌一身精血外流,这条特性简直是歹毒至极。

    她把玩着这双匕首,自是爱不释手,可是心里又有小小的抵触。到目前为止,她连个人都没杀过,当真肯用这么歹毒的武器特性么?

    “这些先不要提。”她期待好久了,“现在我也到大成中期了,是不是该教我些神通了?”

    “自是要的。”长天淡淡道,“待会儿你还要夜探玉田,多几分本事,就多几分胜率。你且附耳过来。”

第256章 小贼

    这样学习,算不算临时抱佛脚?宁小闲将新学的神通练了几遍,夜就已经深了。她到第五层的小屋子里去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出了门。

    这广成宫的滚滚云海太过雪白,哪怕今晚只有淡淡的月辉,也将四下里照得犹如黄昏。所谓偷风不偷月,现在其实不是当贼的好时候。可是,谁让她时间紧迫呢?

    广成宫这么大一个门派,不可能没有安置因果回溯镜,所以七仔只载着她到附近的小山上,就打道回府了。它一身标志性的白羽,实在太过显眼,好在此时的广成宫鱼龙混杂,她这一路上也没少看到修士,广成宫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她没有带着涂尽,做贼这种事,人越少越好。宁小闲收起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服,又戴起了新得的古木面具,一张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随后步行下了山峰,向着玉田走去。虽说是走,但一步就跨出了两丈,速度极快。这是长天新授给她的“缩地成寸”神通,这是上古法门,如今早已绝传。她临阵磨枪学了个皮毛,现在忍不住拿出来用一用。这门神通学到高深处,可以一步千里。她么,现在一步两三丈最多了。

    他提醒她:“神力有限,省着点儿用!”她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新得了玩具一样好奇。

    她在婆挲树影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靠近了玉田,也接近了广成宫布在这里的第一个阵法。这个大派大概自恃太高,这么庞大的一片玉田,只有阵法而无人力守护。

    她等着长天的指示,结果他沉默了一下,才道:“农舍里埋伏有人!今晚,暂不可行。”玉田旁边的农舍里埋伏着三个人,虽然都尽力敛息了,但怎逃得过他的五感?话说回来,尽管这些人都只有筑基期的修为,但宁小闲是打算暗偷而非明抢,这个动手的机会,不甚恰当啊。

    她传音道:“奇怪了,他们怎知道我们要来偷东西?”

    “他们不知道。”长天沉声道,“所以,他们要等的是别人!”

    意思是,她有戏可以看了?看来,觊觎玉田的不止她一个嘛。宁小闲耸了耸肩,安安静静地伏到大树上。这里离农舍很近了,但是得自长天的敛息术运用起来,在别人的感官里,她就是一截树枝、一把枯木,不带有丝毫生命气息。

    此时正逢六月。夏虫的呢喃整晚不绝,风儿轻扬,送来远方的花香和稻叶的沙沙私语,几只萤火虫翩飞而起,落在她身边的树叶上,一派安宁之景。

    小的时候,她也曾爬到舅舅家后山的大树上,这样俯看夏夜的原野。

    不知不觉地,她的心神沉入了自然之中,感受这方天地风云的清韵和生命的律动,慢慢体会着无忧无喜的心境。

    长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动,不禁无声莞尔一笑。穷奇正要说话,被他一指封住了嘴,吱不出半点声音来打扰她。原以为她的性子跳脱,不易进入这般天人合一之境,哪知道跨入真一诀第三层的这一晚,她就轻而易举地融入了自然之中。既已捱过了化妖泉中狂暴的神力洗礼,她接下来神通的进境自会一日千里,此后他只担忧她的心性跟不上修为,易招心魔。

    这丫头最近给他的惊喜很多啊。

    农舍里的人心境远不如她,在这枯燥的等待中发出了好几次粗重的鼻息,显然等得很不耐烦了。不知过了多久,长天才低声在她耳边道:“来了。”

    此时月儿已经西倾,地面不如上半夜明亮了。

    宁小闲睁开了眼朝下方的玉田望去。十几息后,果然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溜了进来。这玉田是设有十个防御阵法的,只要一脚踩错了,那不仅会陷在阵里,还将触动禁制,惊动整个广成宫,所以同为小贼身份的宁小闲,此刻心情也紧张得很。

    还好这身影也很争气,在阵法里绕啊绕地,身形虽像个醉汉那样七扭八歪,十分不雅,但竟真地没有踏错一步。一刻钟之后,他就顺利突破了阵法的防御,进入了稻田之中,在沉甸甸的穗子上小心地抓了三四穗,放进一只小布袋里。

    九穗禾毕竟是仙家稻禾,又被秘法催发,此刻的穗子已经灌饱了浆,正是成熟的时分。宁小闲却注意到,底下的小偷同样一身夜行装,蒙起了头脸,用来装穗禾的袋子竟然不是储物袋,并且他本人也只有炼气后期的修为。

    就连赤霄派也会给筑基期以上修为的弟子发放储物袋,容量小归小,但至少是会给呀。这家伙犯过什么事才没了那枚储物袋?简直就是个仙派里的学渣啊,哪来的胆子偷盗穗禾?他应付这几个阵法如此娴熟自如,就连宁小闲在长天指点下也不一定能比他走得更快,可见这人来玉田里偷禾已不是一趟两趟的事了。

    还是个惯犯!难怪迟早会露了马脚。可是广成宫既然不在这里派人值守稻田,可见对布下的阵法是有充分信心的,并且长天也检查过了,这里的阵法确实布得极有水平,可谓环环相扣,杀机重重,他一个筑基期的弟子,凭什么就能从惟一的那道窄窄的生门进出自由?

    她瞟了农舍一眼,那里头的呼吸声变粗了,显然主人心情激动。不过农田里的小贼道行太浅,听不到,于是将布袋装回怀里,又循原路返回,摇摇晃晃地出了玉田。

    他才辛苦踏出了阵法,面前人影一晃,农舍里的三名男子潜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这三人也是黑布蒙面,压低了声音道:“计师弟。大半夜里不睡觉,跑来玉田里玩耍呢?”

    那小贼计师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得身形一抖,听这人开口说话,颤声道:“魏师兄?你们怎会在这里?”

    魏师兄嘿嘿冷笑:“这两个月来,计师弟你夜里行踪诡异,害师兄们好生担心。原来竟是跑来玉田里偷盗九穗禾!”

    计师弟被抓了现行,眼珠子乱转,好半天才一声长叹道:“我……你们想要怎样?”

    “到房子里去!”魏师兄指了指田边的农舍,哪怕站在摇曳的树影之下,几个人的轮廓还是隐约可见。最近广成宫里进驻的修士太多,被发现可就不妙了。

    计师弟默然不语,跟着三人进了农舍。

    农舍后墙上有个两尺见方的窗户。宁小闲也只好挪动地方,滑到农舍后方的大树上,借着浓密的树叶隐藏自己身形,悄悄看了进去。

    计师弟自被发现之后,起初表现得很颓然,有了这几息思考的时间,似是镇定了些,此刻又说了一遍:“你们想要如何?”

    不等其他人答话,他又接着道:“有人说,在稻田里抓我的师兄肯定不想将这事报告师门了,否则刚才触动了禁制即可,用不着让我进来。”他身上就藏着九穗禾的种子,阵法禁制若被触动,那就是人赃并获。只是这样一来,显然于其他三个蒙面人无益。

    轻笑一声道:“计师弟决不似外形这般蠢笨啊。你说得没错,我们也不想让你承受师门重责,可是你偷盗玉田里的作物,那是要废去修为的大罪!若不想我们声张出去,日后要乖乖听我们的话。”

    计师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没有吱声。

    魏师兄突然伸手。计师弟猝不及防,被揭去了蒙面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他正好面对着窗户,宁小闲只瞅了他一眼,就明白魏师兄为何要说他“外形蠢笨”了,这计师弟小眼晴、大蒜鼻,嘴厚而宽,此刻半张着,下颌却很短,单从面容来说,确实没有半点灵气福相,只有呆楞之气。

    魏师兄顿了一顿道:“我们广成宫的玉田有专人种植,连修为达到金丹期的师兄都进不得这田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能够进出这护田大阵的,也不想知道。我们要你做的事,就是日后盗禾时,要连我们的份额一起盗了!”

    计师弟吃了一惊:“你们……你们也要?!”

    魏师兄哈哈一笑:“为什么不要?门内规定,只有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才有权利享用这九穗禾稻米。这门派内有大半人此生都只能在筑基期徘徊,连这种米香都闻不着!你这废物倒是好运气,不知道偷食了多少稻米了。从现在起,我们也要分一杯羹。”

    他身后另一人低声嘿道:“九穗禾的灵力之充沛,天下灵米无出其右。我们若能得其之助,说不定也能冲进金丹期!”

    “正是如此!”魏师兄放缓了脸色,温言道,“计振宗,你今后行事可要再小心些儿了,我们可都指望你了!你也别想着动什么手脚,小心我们向师门告发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于我等却没有损失,你却要被逐出门墙!”说到后来,语带警告,声色俱厉。

    计师弟身体又是一颤,显然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低声应道:“……好。从下一回开始吧。”他也看出这几人不会揭发他,于是转身欲走。

第257章 蟒杀术

    魏师兄却拦道:“慢着,将今晚所得交出来!”

    计振宗戛声道:“今晚没摘多少,我只预备给自己吃的。”此话一出,魏师兄等人就笑了起来,“刚说你不蠢,回头你就这样不上道了。拿来罢!”一人走上前来,揪住他领子,往他腰间掏摸。

    魏师兄指点道:“他连储物袋都让人抢走了,你直接掏他怀里即可。”

    计振宗挣了两挣,没有挣开,急声道:“把手拿开,我自己拿!我自己拿给你!”那人放开了手,还狠推了他一把。

    计振宗咬着唇,在怀中掏了几掏,才心不甘情不愿拿出那只小布袋,攥在掌心中。魏师兄笑骂道:“蠢货就是蠢货,保不住的东西还不赶紧乖乖交出来。”伸手来夺。

    仙派内,弱肉强食也是常事。欺侮弱小弟子的事,他们几人平时也没少干了,这样伸手去夺的动作,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他拽住这钱袋往后一拉,奇怪的是却没有多费力——计振宗居然就放开了手,没有再与他争夺。魏师兄正奇怪间,却见这蠢蛋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攀了上来。

    这一下动作却是一反常态的又准又快!魏师兄还未反应过来,肩头就传来一股巨力,却是计振宗已经张开了宽厚的大掌,牢牢捏住了他的肩关节,随后口中一声低吼,掌中突然冒起一股黑气,转眼凝成一只腕口粗细的巨蟒,从魏师兄的肩膀游走而下。瞬间就将他周身团团缠住!

    这一下兔起鹘落,三人都未反应过来,魏师兄就被这黑气化成的大蟒缠得结结实实。连手臂都抬不起。更可怕的是,这烟蟒居然能像真正的大蟒那样用力一勒,将魏师兄眼珠都勒得凸了出来。魏师兄骇极,正待大呼,脖子却被缠住,连呼吸都不能,喊声被卡在嗓子眼底。再也出不来。随后烟蟒张开血盆大口,在他心口位置用力一咬,咬得他痛得真抽搐。

    另两人惊得退了两步才回过神来。一人去救魏师兄,另一人挥起玉尺便去打计振宗。这尺上发出了濛濛的青光,居然是件品相不错的法器,要是被打实了。计振宗恐怕非被打得筋断骨折不可。谁知这蠢人一反常态的灵敏。低头躲开了这一尺,脚底若安了弹簧一般,飕地一声撞了上去。

    这人身材瘦小,计振宗却长得五大三粗。两人撞在一起,对方一个踉跄后倒,计振宗却嘎嘎一笑,扑上去用力抱住了他。这人只觉得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加诸身上,顿时眼前一黑。待要求饶,张口吐出来的却是一股血箭——他竟被生生挤抱得腑脏受损。

    这一口血正喷在计振宗脸上。却刺激了他的凶性。他低喝一声,浑身骨节吱嘎作响,手上又再加力。他这一抱不似熊抱,反倒像是巨蟒绞杀,连双脚也勾在对方身上,姿势不雅至极,威力却大得吓人。只听“咔嚓”几声轻响,他掌中这人脊椎、颈椎、臂骨、胸骨、腿骨,一齐被他抱断。

    待他放开手掌,这人再无力支持,如烂泥一般软软瘫到了地上。

    看到这里,长天突然道:“在这农舍周围布下隔音结界,快!”

    他语气急迫,宁小闲也不多问,随手放好了结界。

    剩下那人挥了几下法器,却除不掉魏师兄身上的烟蟒,正焦急间,转眼看到另一个同伴遭此惨死。他呆了一呆,放开手里一切,朝着计振宗身后的门边扑去——宁小闲看到这里直想抚额:生死攸关之时,居然还想着从正门逃命!他手中执有法器,这里又不过是个农舍,直接在壁上开个洞尽可跑得。

    这人要倒霉了,她心想,广成宫好大的名头,门下弟子也不过如此。权十方的修为还只有筑基期的时候,无论是言行还是战斗意识,比起这三人不知道要出彩多少倍。

    果然,他才跑到门边,身形一晃,突然倒了下去。却是计振宗不知何时又放出一条烟蟒,就盘在门边,他一冲过来就直接缠住了他的双足。

    这人行动受缚,终于想起自己可以放声求救。宁小闲身在结界之内,听他的声量真如夜枭尖啼。她不禁佩服长天的经验之丰富,若不依言布下结界,现在无论是计振宗还是她都得忙着逃命了。

    计振宗也被他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去拧断了他的脖子,凄厉的嘶叫声顿时戛然而止。他打开农舍门往外张望,看外面依然一片静悄悄,这才安了心:若是这人临死前的惨呼惊动了师门,此刻四下不会如此静谧。

    他终究智力有限,也不去想其中的蹊跷,返身关好门,面露狞笑走向魏师兄。

    魏师兄倒在地上,看他放翻了两个同伴,已被吓个半死。他虽然不知道大家口里的废物为什么突然发威至斯,但眼下小命要紧,烟蟒虽然将他缠得几欲断气,他还是勉强从喉间挤出了几个字:“别……杀我,我什么……都……给你!”

    计振宗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突然走到角落里,抽出一把锄头,劈头盖脸地就往魏师兄身上招呼。锄头砸到烟蟒身上,如中无物,力道十成十都让魏师兄承担去了。饶是筑基期修士的肌体坚固,也禁不得计振宗玩命一般地砸打。

    计振宗边砸边狂笑,砸到最后却呜呜地哭了出来,涕泪齐流:“叫你们再欺负我,叫你们再抢我灵石,抢我储物袋,抢我的东西吃!叫你们再让我倒夜香,叫你们再打死我的阿财!”

    他状似癫狂,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打断了一把锄头就再换过一把。这样打了两刻钟时间,他才似出了胸中的恶气,第四把锄头也打断了,“魏师兄”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直似地上的一团肉泥。

    从头到尾,宁小闲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虽然惊怵,她却只想叹气。计振宗一望就不似心智正常之人,在这广成宫里也不知受过了多少欺凌,胸中才会积起这么厚重的怨恨。

    计振宗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在倒下之人的身上掏摸半天,搜刮出三个储物袋,又将三人的法器也收了起来,这才嘿嘿一笑,从怀里取出个小瓶子来,挑了一丁点细黄的粉末,撒在三人身上。

    他一拿出这东西,宁小闲就瞪大了眼。因为这分明就是大名鼎鼎的化骨散!这东西制作并不复杂,凡人都能做出来,她身上也备着呢。可是计振宗居然也有这样的东西,实在令她意外得很。并且这药物的效力相当之霸道,连筑基期修士的身体也扛不住,只过了盏茶功夫,三个人连衣服带肉身都被融成了三滩黄水,腥臭扑鼻。

    被他巨力绞断骨头那人其实还活着,化骨散撒在身上时痛醒过来,最后在惨叫声中化成了黄水。

    计振宗在角落的大缸里打了几瓢清水,将地板冲了冲,将杀人之后留下的证据冲了个一干二净。随后他重新蒙起了面巾,偷偷出了农舍。

    这不过就是个落魄弟子的偷盗和复仇故事,宁小闲虽然可怜他,却没打算去掺和。时候不早了,她正想到玉田里偷两株九穗禾,长天却沉声道:“不忙。你先跟上他。”

    “跟踪他,为何?”长天绝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这要求太让人奇怪了。

    “你见着了他刚才使出的法门?”

    “见到了。奇诡得很,阴气森森地,不像广成宫这种人族仙派会传授给弟子的功法。”她一边说,一边还是跟了上去。

    “当然不是广成宫所授。”长天淡淡道,“那法门叫做蟒杀术,正是由我所创!”

    她真的、真的、真的被惊到了,脚下都不由得一滑。

    “是你所创的法门?!”她瞪大了眼,只觉得这是西行至今最难以令她接受的消息,“你所创的法门,为什么他会学到?!”太过惊讶了,她音调都提高了八度。

    “你这心性休养得……镇定些!”他训斥了她一句,才接着道,“我也想知其中缘故,才让你跟上去。这蟒杀术在他手里使出来,简直是颠三倒四、乱七八糟!让我找着传他这法门的人,非把他拆皮脱骨不可!”

    宁小闲敏锐地察觉到,长天的话说得虽狠,字里行间却有淡淡的亲近,显然“传他这法门的人”很可能是长天的旧识。

    她就不明白了:“你所创的都是妖术,他一个人族的修仙子弟,如何能学得?”

    长天鼻子里冷哼道:“因此我才说,有人改过了这门功法,还改动得糟糕至极!但偏偏能让人族学会。”

    她默然不语。这种本事,不是普通的修士或妖怪能办到的,她跟着计振宗前去,一会儿就能见到始作俑者了么?

    子时已过,月光收拢,地上暗影重重。计振宗一溜烟儿跑在前面,却不走直线,而是七扭八弯地绕起了路。明明前方都没有,他还要潜到树边,从树影子底下走过去。(未完待续。。)

    ps:  啊。昨晚看电影看得太晚,忘了定下今早的自动章节了 ,sorry。

第258章 大山

    宁小闲不解道:“他这是在干嘛?”

    “躲避广成宫的因果回溯镜。这仙派范围太大,必定放置了许多面因果回溯镜,相互之间会有监视不到的缝隙存在。”长天看得明白。因果回溯镜这种东西就像监控录像,并且还是无人值守型的。只有出了事,门派才会去查阅。所以计振宗也好,宁小闲也罢,就算他们的身影被因果回溯镜记住,只要广成宫内未有事端发生,多半没人会发现他俩在月夜下行这等偷盗之事,何况他俩又盖住脸面。

    计振宗的修为连筑基期都没到,跑路的样子和凡人相差无几,但速度却不慢,一个时辰之后就奔到了一座巨峰山脚下。即使在广成宫辖内有许多雄奇的险峰,这座山峰之宏大、规整、威严,也属少见。

    从山脚往上望去,大山若玉笏直指天际,上半截埋在云雾之中已经看不清楚,大山中部的树尖上却还覆着去年的积雪,只有山下苍翠围绕,竟是一山有三景。

    计振宗到了这里,熟门熟路就往山壁上攀,他动作若猿猴,纵跳有度,不一会儿就爬到两百丈的高处。宁小闲跟在后头直皱眉。这人好歹也是个人族修士,修为虽然低微,但使出来的动作和法门,怎么都像妖怪似的?

    这里常年有大风呼啸,山壁陡峭,只有层层叠叠的青松能坚持生长。计振宗爬到两棵青松后面,突然不见了。

    “这里有门儿?”她跃上去之后,却发现不妙。

    青松后面还是坚硬的岩壁,哪里有门洞?她若壁虎一般在这附近的山壁上,上上下下游了个遍,连条小缝儿都没见着!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力,计振宗千真万确是在这里消失无疑!

    真是大半夜里见鬼了,这么一个炼气期的弟子,会突然消失在这大山壁上?她遗漏了什么?

    “长天,这是怎么回事?”宁小闲忍不住问道,“可是阵法或障眼法?”

    他似是思考,很久之后才沉声道:“驭空,后退。”

    她四体伏在石壁上,听闻此话也不加思索,轻轻一个纵跃往外跳去。

    脚下就是数百米的高空,她的身形在空中做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后空翻。当她直立的时候,獠牙已经分别出现在她两足之下,稳稳地托住了她。

    此刻,她离石壁有十五丈远。

    长天凝望了一会儿。“再退。”

    她依言又退出了二十余丈,耳边传来他的要求:“再退!”

    ……

    她已经退出了二百丈远,离这座大山足足有近七百多米的距离。又过了稍顷,长天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可以了。你再到石壁边上去。”

    她重新攀回了石壁上。

    “试看看,能不能抠下一块石头来。”

    这有何难?她现在连钢铁都能捏弯。宁小闲屈指如爪,在石壁上用力一抓,指尖传来痛感,石壁却完好无损。

    她轻咦了一声:“这石壁有些古怪,我抓不动它。”伸手召出獠牙,就想往石壁上招呼。有此利器,总能切下一块石头来吧?

    “住手!”长天急喝了一声,令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过是验证一个推测罢了,不须如此认真。”这丫头太较真了,差点惹出祸事来。

    “神马推测,计振宗哪里去了?”

    “哪儿也没去,他就在这山中。”长天所说的上半句话和她的推测一样,毕竟大变活人的戏码不是天天可见的,但下半句就有些离谱了,“这座山,他能进,你却不能。”

    她不服气道:“为什么?凭什么?我亦学过土遁之术,不能在这里使用么?”

    “这座山峰,乃是法器所化!”他一字一句道,“从上到下,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空隙,又非寻常山石,你如何能进得去?”

    她今天第二次震精了,说出口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是想告诉我,这好几百丈高的山峰,乃是法器变成的?!”

    “不错。”长天淡淡道,“既入仙途,就该知这世上奇闻异事不断,怎地到现在还大惊小怪?”

    她终于合上了嘴巴,但眼里还是写满了震惊和不信:“我能不大惊小怪么?这明明就是座大山,你却要告诉我,它是法器变成的!”

    “这么大的法器,你真没见过?”

    “没见过!”她斩钉截铁。

    “仔细想想!再想不出,就进神魔狱来领罚!”

    “……呃。那我再好好想想罢。”

    倘若见过这么大的法器,她怎可能不动容、没印象?也就是说,想想她上次被这样惊得目瞪口呆是什么时候就行了。

    嗯,好像,似乎,大概,真有过那么一回呢。

    “还想不起来?”长天的声音听着温和,却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似乎已经在畅想着如何修理她了。

    “想起来,想起来了!”她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加速运转,一个记忆片段电光石火般闪现。

    她确实见过这么大的法器呢,在五大连湖中的心湖水底。

    龟仙人以自身庞大无比的躯壳,炼成的法器。

    她第一眼看到之时,震撼程度绝不下于这座山峰。

    “是龟仙人的身体!”她赶紧递上正确答案。这么一想,似乎这大山是由法器变成之事,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可是,“那使用这法器的人,身量得有多高啊?……嗯,他是个人吧?”

    长天低低笑了两声:“或许是吧。不过这法器执在它主人手中之时,或许也不会比你手上的獠牙大多少的。”他不待她发问就接着道,“须弥芥子一线隔,最顶阶的法器皆可收发由心、大小由心。再说,你若觉得这法器太大,也只是由你的角度来看。若放在整座山脉之中来看呢?若放在一州之中来看呢?再退万步,若放在整座南瞻部洲来看呢,你还觉得它巨大么?”

    她沉默不语。的确,若站在整座南瞻部洲之顶俯视,这巨峰又如同芥子一般了。她知道长天是借此点化她。道之一道,玄而又玄,要的便是那一刹那的灵悟,多数时候无法言传,只可意会。她的眼界还不够开阔,心境自然也放不开,不若他这般胸藏万千世界的自在。

    宁小闲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道:“我明白了。”

    难怪山峰看起来外形如此古怪,原来它的本体就是一件玉笏类的法器吧?难怪她抠不动山上的岩石,原来任何一块石头都是它的一部分,她爪子再尖利,能从这样的顶阶法器身上抠下一小块碎片来么?

    “是什么样的前辈高人将它放置在了这里?”她喃喃自语,本没打算听到长天的答案的,没想到他沉吟道,“多半就是广成宫里的大能。看它成山之后满身苍翠,就知道玉笏化山的时间绝不短了,怕不有好几千年?要用得到这件法器来守卫的东西,只怕非同小可。”

    宁小闲楞楞地看着眼前的山峰,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不对,等下!既然它是件法器,为什么计振宗能进得去?”

    “或许计振宗与这法器有些渊源,这才获准进入。”长天推断道,“你和它素不相识,它肯为你开山就怪了。”

    “那……现在如何是好?”

    “很简单,等!”长天淡淡道,“你进不去,他却终究是要出来的。就在这里等到他出来为止!”

    ==========

    计振宗触着的石壁,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小洞。他来过许多次了,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宁小闲被挡在山外的时候,他正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前进。这条路很奇怪,明明他面前就是大山内部上千万吨的巨岩了,但只要他迈出步伐,面前的山体就不断后退,给他腾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来。

    一条通往山腹的小路。

    然而等他走过,山壁重新合拢,这条小路又消失了。

    他就这样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竟是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室内壁上嵌着不知名的光源,让他能够勉强看到方寸之地中的一切。

    石室内连桌椅都没有,偏偏墙上挂着一幅斗方画儿,周围仔仔细细裱好了,整件画作上连个褶儿都没有。

    画中的背景,是黄沙漫漫的大漠,起伏的沙丘、细腻到几乎发出莹光的沙砾,都彰显画功之好,令人一睹之下即生莽莽苍苍、无边无垠之感慨。但事实上,看到这幅画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因为这画中的主人公,乃是一头昂首望月的巨大白虎,一身凛凛黑纹、头上天生印有“王”字的吊睛白额大虫!

    这白虎只是慵懒地趴在沙丘上,就给人威猛无俦、睥睨苍生之感。

    只是,只是,老虎怎样都是啸聚山林的猛兽,放在这黄沙满天的大漠里,真有一万个不协调,不知画者当时到底作何构想。

    若仔细再看这虎,连眸子带眼白,都是浓墨重彩的纯黑色,不似正常的猛虎眼睛。观者盯得久了,便会产生神识被吸入的错觉。

第259章 画卷

    计振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石室时,就发现无论从室中的哪个角度看过去,这双虎眼都在瞪着自己,邪门得很。

    他这里才站定了,石室中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今天又犯什么事了?”

    这声音带着一股子粗豪、凶戾、懒洋洋的意味,最关键是在这只有一人的狭小空间内响起,真能将人神魂都吓飞。不过计振宗看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惊吓,因此只是低头小声道:“我杀了三个师兄!”

    过了两息,那声音才响起道:“你这样胆小如鼠之辈,终于肯杀人了?”话中带着一股惊奇的意味。

    计振宗眼睛一红,脚下发软,哪里还有杀人时的悍勇,一五一十将杀人的前因后果说了。

    粗豪声音笑骂道:“我早告诉过你,忍气吞声过日子不是办法,你总也不信。现在好了吧,你不杀人,自有别人来寻你晦气,逼得你不得不杀。嗯嗯,这三人干得不错、不错!”竟是把那三个死人夸了一番。

    计振宗嗫嚅道:“我杀人了,心里好生害怕,不想呆在广成宫了!”

    “那便不呆……不对,你最晚也得后天才能离开!”粗豪声音急急道,“你答应我们的事,不记得了?”

    “记……记得。”计振宗说得小声,显然很不情愿。

    粗豪声音大怒:“要跟你说上几百遍!大丈夫立世,当重诚义二字,既然许了诺,那就是金口玉言,一定要完成!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信弃义之徒,你要是敢负我二人,等我俩破壁而出了,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计振宗心道,我若不帮你们,估计你们一辈子也出不来,想找我算账恐怕没有那般容易。可是这话他哪里敢说,只得唯唯诺诺应了,想了想又道:“那杀蟒拳真好用,三两下就把人打倒了,平时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师兄呢。你再教我几招吧?”

    杀蟒拳?那声音愕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杀蟒拳?杀蟒拳!说得好,正是杀蟒拳。我一定要将这名字告诉术法的创立者,看他会不会暴跳如雷!若是……若是他还活着的话。”

    “嗯,什么?我知道你认定他九成九还活着,但凡事都有意外不是?老子要是知道这差事这么坑爹,当年怎会答应……”

    那声音拖长了语调在那里自问自答,计振宗也像是见怪不怪了,不曾去打断他。过了一会儿,只听那声音话锋一转,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问。偏生就你小心,哪个人会来算计这么个傻子?喂,计小子,我问你,你说当时那三个倒霉蛋里有人被你杀得惨呼出声,但玉田却从头到尾半点儿动静也没有,是不是?”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周围没旁人了?这一路走来,也没见着旁人了?”

    “没有!至少……至少我没发现。”

    “切!”粗豪声音不屑道,“你这蝼蚁一般的人物,想让你发现不了,这世上亿亿万万人都做得到。嗯嗯,他说,一会儿你从另一侧出去吧,不要循原路返回了,省得让人抓个现行!”

    计振宗呆了呆:“有人跟踪我?”

    “八成是有!”粗豪声音冷冷道,“若不算计你,为什么要帮你掩盖那几个死人的惨叫声?看来也不是你师门里的人物,否则大可不用这样鬼鬼祟祟。是了,是了,观礼大典马上要举行,估计是哪个宗派的人起了好奇之心,想看看你这一出戏是演的子丑寅卯?”

    他顿了顿,才道:“观礼大典是后日几时进行的,再说一遍?”

    “一入巳时(早上9点)即开始!”

    “嗯,很好,你要记得那时一定要来到这里!”粗豪声音满意道,“现在,滚出去吧!”

    计振宗楞楞地点了点头,才突然想起:“你不是还要再教我两招神通么?”

    “我特么啥时候答应过你了?”粗豪声音暴怒道,旋即又放低了音量,“后日大事一成,我就授你绝艺,让你此生吃用不愁!”

    计振宗想了半天,才道:“我不仅要吃用不愁,我还要把欺负过我的人都一个个捏死,就像捏死虱子一样。”他侧着头,又补充了一句,“还要你帮我把他们的蛋黄都捏出来!”

    “……行,那再简单不过,只要你后天守诺。捏人蛋黄这种事,你自己下手就成。”

    计振宗望了望四壁,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看似下一瞬就要撞墙,结果石壁骤然往后缩,让他腾出了一小片空间出来——这法器竟然通灵至此,可以让他在这山中随意进出,无拘无束。

    计振宗脚步不停,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那间小小石室内半晌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那粗豪声音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广凌子英雄一世,怎的后代沦落至此?”

    若宁小闲听到这句话,怕不得又吓一大跳。广成宫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历代掌门中只有成功度过天劫了,且道行品德又被举世所公认的,才有资格获得广字开头,子字结尾的道号。广凌子就是其中声名极著的一位。

    万年前,广凌子只身迎战漠北十万妖兵,于万军中怒斩妖王“白魔”。这只巨大的猿妖一生作恶无数,度劫期大圆满时,迎接的是六重天劫,居然还真让他捱过了。此后一路风生水起,声势无两。广凌子偏偏只用了三招,就将他斩于剑下。

    后来,广凌子得了法器朝天笏后,弃剑而持笏,勇猛精进,法力更加高深,在万年之前的中古之战中,成为人族的中游砥柱,保一方生灵平安。

    那个脑子不甚清楚的计振宗,居然能和这样的英雄人物牵扯上关系?

    粗豪声音又嘿嘿笑道:“你说的是,计小子原本天资不错,脑子也灵光,若不被人害成浑浑噩噩地,怎能替我们做事?”话音转狞厉,“在这法器中呆了快一万年,真是骨头都要锈了。出去真想好生找找广成宫的晦气。难道你不想?”

    “我勒个去,你是属乌龟的吧,是龙龟那老东西的亲戚?真能忍!”

    他又独自嘀咕了几句,这石室才最后终于寂静。若有旁人在这里听了,包准以为这声音的主人已经人格分裂了。

    却说宁小闲在石壁旁等了两个时辰。饶是她心境提升得很快,这样枯燥的守候也很是磨人,尤其等到月儿西沉,等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再有半个时辰,滚滚云海上就该迎接日出了。她站在这儿倒不虞有人看到,只是心中憋闷得很。

    那计振宗一脸萌蠢,居然也能骗过了她?

    穷奇一直在絮絮叨叨地陪她聊天解闷,长天出声打断道:“不用再等了。计振宗兴许是从别的地方出去了。山太大,已经超过我们的感知范围。狡兔还有三窟,何况这山中所藏的秘密必定十分要紧。”

    她迟疑道:“可我要去追查他的下落?”

    “这倒不必。山里的秘密也不止存在一天两天了。现在非常时期,你去查了恐怕惹人怀疑。”长天沉吟道,“此事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但不急在一时。观礼大典结束之后,你再找他不迟。”

    宁小闲应了一声,知道他心疑自己法门外传的渠道。她通过心血盟誓唤来了七仔,懒懒跨了上去,又飞到云海上去欣赏了一会儿日出的美景,这才返回鹤鸣峰。

    才进了小楼,门口就走来熟悉的身影。多宝阁副主事李建明满面含笑,拱手道:“宁姑娘起得真早。东西拿到了,幸不辱命!”

    李建明此来是送药材的。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打开来,里面却是一株奇异的小草,有根有茎,但每一枚叶片却都形如小蛇,有的盘起,有的舒展,颜色从青白到深紫色不等。嫩茎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芽苞,看来是新的植株还未长成。

    这些小蛇眸色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口中红信吞吐,竟与真蛇相仿佛。若不看它们叶根牢牢长在这株植物的茎上,根系还深埋在玉盒的泥土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小蛇了。

    宁小闲伸手去抚一条深紫色的小蛇,结果后者急速盘起,昂首缩颈,嘶嘶作响,摆出了择人欲噬的姿态。李建明脸色一变道:“宁姑娘,这白花蛇舌草的草叶也有毒性的,色愈重则毒愈深,被咬中之后也麻烦得很,须得小心。”

    眼前的姑娘却轻轻笑了笑,白嫩幼圆的指尖仍旧向小蛇摸去。那小蛇见警告无效,若弹簧一般蹦起,张开了小小的尖牙要咬人,速度快得划出了一道残影。宁小闲的手指却不知怎地晃过了这一记攻击,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然后按在了七寸上。小蛇顿时萎了,无精打采地翻过了肚子。它的肚皮上却有一道金线。

    李建明看到这一幕,面色微微一凝。

    这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他一直不知道她是如何从轮回中将大家救出的,这次也只当她是个炼丹的大家,但今日她露出的本事,却分明是行家手段,不仅证明她对药材了解极深,单这一下子出手,他就没看清。

第260章 化神丹

    “嗯,果然是完全成熟体的白花蛇舌草,李主事费心了。这东西太过珍稀,我苦寻而不得。”她从容将这玉盒收了,却没掏钱给他。因为两人昨日就议定了,宁小闲会用它为多宝阁炼制两枚丹药,代价是她可以分出芽苞自行种植。

    才两颗,会不会太吝啬?抱歉,不论是多宝阁还是宁小闲自己,都不会这样想。因为她要用白花蛇舌草炼出来的丹药,乃是化神丹,帮助元婴期大圆满修士突破到化神期的化神丹!若服下此丹,突破机率能提高百分之三。

    若说结金丹和元婴丹炼制不易,那么会炼制化神丹的丹师可就是十万里无一。这种丹药对丹火、手法和时间的掌控要求,已经严苛到变态的地步。手法、时间这等要素,是可以反复加以练习和掌握的。然而,想炼出化神丹,最少也要用三昧真火以上等级的真火来炼制,多数人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焙起高品质的本命真火来充当丹火?

    这第一个硬性条件,就卡住了十之七八的丹师,再加之炼丹的材料十分难得金贵,每一枚化神丹的药草成本至少在二十万灵石以上,谁有这样的胆气、这样的魄力,拿炼制化神丹来反复练手?

    因此,任意一枚化神丹的身价,均不会低于八十万灵石!玩过国产网游的朋友都知道,砸一件极品装备的机率低到令人发指,可一旦成功了,身价也贵得令人乍舌。化神丹炼制极难。可是成丹之后却是可以令丹师突然暴富的,前提是你要满足以上所有条件。

    宁小闲手中的材料原本就基本齐全,得了这一味白花蛇舌草后就圆满了。随时可以开炉炼制。

    白花蛇舌草娇贵得很,不仅对气温、土温、甚至水分的温度挑剔,喜荫凉潮润、通风透气,忌炎热干燥、水涝盐碱,同时也对土中的养分要求甚高。这株蛇舌草是多宝阁请专人栽培了多年的心血,一定要栽种在柞树叶、松树叶腐烂后为基质的腐土之上。最重要的是,蛇舌草不完全吃素。它的蛇叶喜饮刚刚取下的鸡血和牛血,最好是两者以三比二的比率混在一起;多宝阁为了让它更加茁壮,连后山上养的走地鸡都是喂足了五十天的百年人参才杀来取血。

    对了。这种草还喜欢伴生的小伙伴,想让它心情愉悦长势旺盛,就一定要在蛇舌草的根系下,饲养一种细腿巨颚的黑蚁。而这种黑蚁目前基本绝迹了……

    因此。每一株白花蛇舌草的身价都在七十万灵石以上,李建明拿出来的这株更是完全成熟体,身价还要更高。

    可是比起化神丹,这样的代价,完全是值得的。即使是广成宫,能够拿出化神丹来售卖,也是实力的一种证明——即使是在名门大派里,这种东西也不是奢侈得可以拿出来卖的。最多是勉强供应给几个大佬的得意门徒自用。李建明口里不说,望着宁小闲的眼神却灼热得可以点火。

    好在她知道这人对自己没啥想法。而是希望她能在这几日就将化神丹炼出来,在天下修士面前给多宝阁、给广成宫挣一挣脸面。原本他也不敢有此奢望,不过他在轮回困局中被困数十年,回到广成宫还不到小半个月,哪怕上头有人能让他直接回多宝阁复职,可是派内非议的声音仍然很大。

    此时此刻,他正需要做出成绩来,而观礼大典和宁小闲,无疑是他最好的机会。李建明心知,与其慢薪烧火、经年累月地给自己建立好评,不如就博上一回,做一笔漂亮的买卖。

    宁小闲昨天却是很干脆地告诉他,最迟明晨,她就能将炼好的化神丹递至他面前!

    他修为不算高,性子却光棍果断得很,力排众议拿出了这株蛇舌草,正是存了一鼓作气的心思,并且莫名其妙地对宁小闲很有些信心,虽然他自己也不知这信心从何而来。

    最后他挠了挠头:“真是不好意思,昨日丹药脱销,今日可否再请宁姑娘炼些丹药撑撑场面。”

    她昨晚一直在忙,哪里有空炼药,幸好神魔狱里还有两个无时不刻闲得发慌、一身精力没地方使的炼丹祖宗,这才取得出结金丹、元婴丹各五枚交给了李建明,“我必尽力。不过我这年龄炼出化神丹也太过惊世骇俗,请李主事为我保守秘密。”

    后者笑逐颜开地一口应了,突然问她:“我广成宫的美景,世间难得一见,宁姑娘可观赏过了?”

    他说的是云海?“嗯,云海日出,当真壮阔无比,这两天都有幸观赏了。”

    李建明微愕:“云海日出确实好看,不过宁姑娘不曾听闻过我广成宫的萤河星光?”

    她消息闭塞,来了也不过一天,还花了大半个晚上去当贼,果真没人跟她说过这个呀。“……不曾。”

    李建明和她扼要简述了广成宫的几处景致幽美之地,心急拿丹药回去复命,很快告辞走了。

    这时有广成宫弟子送来了茶叶,每位嘉宾皆可享用半斤。这东西在凡间是非富即贵之人的饮品,可是在广成宫,却是拿来随便待客送客的礼品。虽说茶叶可以用凡银买到,但这两日来观礼的各宗派修仙者,怕不得有好几千人,这也是一大笔支出。

    当然,宁小闲怎么看得上这等茶叶,息壤中种着的是目前南瞻部洲独一无二的灵茶,所以她将这茶叶转赠给了其他散修。她这一日来骑着七仔飞进飞出,虽然用上敛息术之后形同凡人,但修仙者见多识广,知道这世上有种种神通法门,可以令仙士敛息如同凡人,再说七仔这白色重明鸟终于也是有识货的人认了出来,顿时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惊羡。

    能骑上这样神异座骑的,又岂会是凡人?所以今日一早就有人过来拜会了。修士之间,礼数也是要走的,毕竟有望结成朋友的,就代表以后少了一个仇敌。

    散修们之间的联系虽然不如同门子弟那么紧密,但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久了,也总会惟某个人马首是瞻的,这是人类的天性。目前在宁小闲的小楼里吃茶的这群散修中,就有一个修士名为辜玉铭,金丹期初期修为,人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白净脸皮,但说话老成持重、滴水不漏,这六七人中,隐隐就是以他为中心。

    聊了一地儿,辜玉铭就开口笑道:“久闻广成宫的萤河之美,天下无双,宁姑娘可肯与我们这群闲人一起去观赏?”观礼大典明日举行,现在纵使有人忙碌,那也是各大宗派之间互相走动、密联,与他们这样的散修无关。所以此刻,他们反倒是这广成宫中最闲的一群人了。

    她这一路走来,无论是貌相还是言行,都已然有了修士的泱泱风度,身上又有少女独有的青春气息,令人望之而生好感,散修们喜欢与她亲近也属正常。长天看这辜玉铭出口相邀,眼中却是神色坦荡清澈,显然对宁小闲没有非分之想,于是也不反对。她一个姑娘家踏上这样艰苦的旅程,若是有美景可以排遣心怀,他乐观之。

    萤河乃是在广成宫西郊,离鹤鸣峰足有七百里之遥。等辜玉铭祭出法器,宁小闲瞪大了眼:咦呀,这不是阿拉伯世界的飞毯么?

    她还第一次看到这样奢精的飞行法器,仿佛是用细而长的白色长羊毛织就,上头又覆有金丝锦纹,组成了大块的方格形图案。每一块图案之间,还以绿松石点缀,就这样不受力般浮在半空中,尽显华美之风。

    这样的法器,且不说速度如何,光是卖相就足够让她大叹土豪了。

    辜玉铭看出她眼里的惊讶,咳笑道:“见笑了,用这般……乍眼的法器。实是未婚妻送我的信物,不得不用。”

    他的妻子也是个妙人儿,居然送他这样一张飞毯当法器。宁小闲抿唇微微一笑:“你可真有福气。”辜玉铭看出了她眼里的真诚,这却是第一个不曾取笑他这飞毯的人,心里不由得对她更高看了一眼。

    这飞毯果然既平且稳,舒适性比起乘坐七仔也不逞多让。两人聊了一会儿,宁小闲才知道辜玉铭虽是散修,却出身一个极富有的辜氏家族,虽然是个凡人家族,但掌握着当地土产的垄断经营,这个家族的财富,即使变换成灵石也相当之可观。

    可见,哪怕是散修,财力的支撑也是极其重要的。修仙四大要素,财侣法地,“财”字排在第一位,正说明无财不足以养道也。宁小闲抓紧了一切机会赚钱赚灵石,也是深深感受到这铁律的重要。

    什么,你说这个家族为什么没有被惦记上?那是因为族中往名门大派送出子弟求学修仙,傍上了多棵大树好乘凉。而辜玉铭自己其实也是堂堂一个宗派的传人,只是这门派香火早已没落,到他师祖那一辈就已经是数代单传了。所以他这门下就一个人,他既是掌门也是弟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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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见微知着

    本次大典,广成宫本来将他安排与两个门派同住另一座山峰上,被他拒绝了,自愿搬到这满是闲散修士和妖怪的山峰上住。

    辜玉铭本人在遇上便宜师傅之前,是跟着族中长辈做了多年的生意,也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他修仙之后,把往事都埋在了心底,此刻和宁小闲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顿觉得眼前的姑娘更加亲切顺眼了许多,忍不住便滔滔不绝。身后众修士从未见他如此多话,都惊奇地瞪住他。

    宁小闲和他谈起自己行走天涯,不便打理名下产业的问题。辜玉铭笑道:“这有何难?我也同你一样四处游走,几乎不在一处地方停留超过十天,手中的各色钱庄、布店、商行,照样运转自如。”

    他给出的方法其实也颇简单,即是指定一人去专门打理他手中的产业。此人后来如何运作,如何与下面的人交代、责罚,那就不用辜玉铭自己操心了。便是有些类似职业经理人一样。

    事实上,这也是许多修仙者的选择,毕竟踏上仙途之人很不愿再拿这些红尘琐事来乱心,但又要享受凡间的供奉。

    辜玉铭见她低头沉思,显然有些意动,于是慷慨道:“我手下这样的人才不少,宁姑娘如不嫌弃,我送你几个便是,还附带一部分家生子奴才任你选择,如何?”七仔虽然毛色罕有,但他早认出宁小闲骑乘的是重明鸟,今日来到后山小楼的时候,正好又看到李建明从楼中出来,满面喜色。他识得这是多宝阁的副主事,立刻便意识到楼中的小姑娘年龄虽轻,却不可轻忽了,当下起了结交之心。

    至于管家、奴才,他的大族中此类人才济济,送出几十个、几百个又有何妨?这世道,互送家生子奴才也是风气,只要能结交到贵人,这点儿微小的代价谁也不会在乎。

    宁小闲微微一笑,摇头道:“辜道友的好意心领了,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且调他来试试。若不成,再请辜道友出手助我不迟。”她毕竟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不习惯把人类当成货物一样地买卖、赠送。

    并且她也的确有合意的人选了,这人就是齐清泉,齐三胖子!

    齐胖子一门心思想傍住宁仙姑的大腿,为此还立下了血誓,忠心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为人审时度势又知进退,眼光手腕也都过得去。并且齐家所在的乌驮城正好在她手下的几处产业中央,城主乌获又受过她的好处,怎样也能对齐家行个方便。

    正思忖间,飞毯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在蓊郁青翠的森林间,突现一个深而圆的巨坑,坑壁陡峭而圈闭,形似一口深陷的天然大井,只是这井口,怕不得有两百多丈宽!巨坑正好截断了一条小溪,因此溪水顺着岩壁缓慢地流下去。其下黑黝黝地深不见底,只有在正午的阳光下隐现波光,显然底下是缓缓流动的水。

    天成宫将这里称为:龙缸。大概取其形似大缸之意。

    她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地貌,其实就是华夏所说的“天坑”,只不过这天坑从外表来看,虽然岩壁纹理细密紧致、溪水清澈笔直,一派“深山鸟鸣涧”的悠然,却也不见得有多奇特。

    萤河在哪了?

    辜玉铭见她脸上的老练之色褪去,换上了好奇的神情,终于想起她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因此哈哈一笑,驭着飞毯慢慢滑进了龙缸之中。

    这样的仙家手段,凡人是没有的。这天坑岩壁湿陡而滑,凡人也无法进入,因此底下的美景,注定只有修仙者才能享受了。

    飞毯进洞之后,果然听到了汩汩的水流声,显然洞底的潭水虽然深,但也仍在极缓慢地流动着。虽然四下里漆黑一片,但毯上的都是什么人?夜能视物,不过小技耳,因此也无人吱声。明明外头阳光灿烂明媚,大家却慢慢体会着黑暗中的静谧。

    又飞了有盏茶功夫,辜玉铭驭着飞毯顺水转弯,绕过一座巨岩之后,宁小闲终于见着了此生所遇的最瑰丽景象之一!

    她见着了璀璨到极致的星光!

    眼前的这一汪潭水,缀满幽蓝色的点点莹光。这些光点颤动、闪烁,密集无比,较天上的繁星更加清幽、更加明亮。无数小蓝点汇集成的巨大光幕,透过清澈的水,将潭底照亮。

    像是神仙手笔,将天上的银河浓缩起来,灌到了这小小的一潭清水之中,让这里的所有人都见到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景。

    在华夏,她听说过某些度假胜地拥有萤光海滩,据说这是由发光浮游生物形成的,可惜无钱前去一晤。没想到在这异世,她却有幸亲眼相见。

    飞毯在潭边缓缓落下。宁小闲伸手掬了一捧潭水,泛着蓝光的水体照亮了她的掌心。站到了潭边的石头往下望,才发现潭底很亮很亮,被幽光照得透明一片,却没有泥,没有砂,甚至也没有石粒。再凝神细看,静静躺在水底的,是一簇簇晶莹剔透的水晶!

    这竟是个千百万年前就形成的水晶矿洞。这里随便一块水晶拿到人间,都可以换回凡人一家四口富足二十年的银钱。但在这里,它们不过是寂静地躺在水底,组成了这卷唯美画面的底色而已。

    “这儿,真美!”她下意识地呢喃道。

    “莫急,还有美景!”辜玉铭长笑一声,伸手召来了清风,在岩壁上一阵轻拂。

    头顶的岩壁上,骤然亮起了无数星光。但与潭水不同,头上的星光是绿色的——成千上万萤火虫被这一记清风所扰,从栖身的岩缝里振翅飞了出来,犹如晴朗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只不过,这星星是会飞舞的,可以碰触的。

    此情此景,真是仿若梦中。自然之奇观,用一切语言来形容,都是太苍白无力。

    “这里真美呀。”她悄悄道,声音低得连身边的辜玉铭都没听清,“长天,你看到了么,你喜欢么?”

    “何似在人间?”他也被这美景所打动,语带喟叹,“待我出了神魔狱,带你来的第二个地方就是这儿,可好?”

    她微笑着传音道:“好。可是第一个地方是哪儿?”

    “到时你自然便知。嗯,那儿……也很美。”

    “贵人多忘事,你到时记得便好。”说完这话,她闭眼静心,神识扩展开去,融入潭水、融入岩壁、融入空中飞舞的萤火虫群……

    在旁人眼中,这个姑娘闭目瞑思,似乎忘却了身边站着的所有人,忘却了自己。

    她的确“看”到了一切,却不是以自己的双眼去看、去望。那个开启了上帝模式的自己,似乎无处不在,无处不看。

    她能看到每一只萤火虫飞行的轨迹,能看到淙淙流水划出的每一道细纹,能数清每一簇水晶独一无二的棱角,能看到构成萤河的每一只浮游生物扭动身躯的模样!

    在这一刻,她遇见了这幅美景最微小、最细腻,却也最核心的部分——生命!

    正是亿亿万万的生命,构成了这天底下最美的景致。若无这些渺小到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这地下的河水,不过也就是一条身处黑暗中的地下河水罢了,平凡无奇且默默无闻。

    她感受到了这些小生命的情绪。无论是空中的萤火虫,还是水中的细小萤光生物。她的神识轻轻抚过每一只生灵,感受到了它们的平凡、它们的喜悦、它们的惊疑,以及它们凝聚在一起的,微小却伟大的生命力。

    纵使渺小,也要有刹那辉煌。纵使微不足道,也要活得精彩烂漫。

    这些细小的生物也许不懂得这些道理,但它们以身体力行之,实践之,而后活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若说早晨她在苍茫云海之上所见的,是天地之间至宏至伟的景象,那么现在她在这幽深洞穴里遇到的,则是尘世间生命最美最盛的演绎。

    在这一瞬间,心似灵雨浇洗,神如甘泉点化。一直桎梏着她的另一层壁障,似乎无声无息地消融了。她的神识,突然迅速地漫卷而出,达到了百丈之远。

    见微而知著,见理而得行。她所习的主神通,就叫做“见微知著”,是太上之神通,没想到心结在这里打碎,此术应声而小成。

    她的道心,也进一步凝炼了。

    宁小闲嘴角微微勾起,划出一道妙不可言的笑容。身边众散修原本轻声说着话,见她垂首瞑思,也安静下来不去打扰她,眼中却都有羡慕之色。

    悟道一事,全凭机缘。求之不得,羡之无用。

    神魔狱中的长天也似有所觉,眼中浮起欣慰之色,伸手从红泥小炉上提起热水壶子,给自己斟了一杯灵茶。

    她正待再细细体会这样玄奥的感觉,不意却有一声惊喜的叫唤从外头传来——

    “哗,好美啊!”

    发出这声音的必定是个软妹纸,因为这声线透着媚,透着娇,还带着三分讨好。

    宁小闲的脸色却唰地一下沉了下来。任谁从这样的悟道意境中被强拉出来,心里都不会爽快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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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