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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85章 放了

    曹牧点了点头,大步往外行去。乌谬唤住了他:“你要去哪?”

    “既然撤军,这里就没我的事了。”老头子瓮声瓮气道,“我要回去,非将这事情想通不可!”

    他从来道骨仙风模样,这会儿面庞上却写满倔强,乌谬哪怕心情糟糕至极,也不由得莞尔。他和曹牧多年下棋,深知这老友喜欢钻牛角尖,输棋之后闭门揣度个两、三月也是常事。这一回宁小闲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曹牧当然不服,回去定要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亏得他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否则如何修成如今“技近乎道”的水准?

    目送曹牧离去,乌谬俊美的面庞又一点一点恢复了阴沉。

    这是他和宁小闲交手的第二回合,看起来莫非又是他输?

    两连败,听起来可不好听。

    其实莫说是曹牧,就是乌谬自己也未想明白,宁小闲是如何不动声色取走土诡的?她放弃王都的选择,就证明宁小闲对于黑柳沼泽之行有成竹在胸。可是那沼泽里充满了变数,她就笃定自己能找到珍稀已极的土诡?她就笃定自己不会被曹牧逮到?她就笃定自个儿能逃出沙度烈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哪里来的自信呢?

    偏偏她真地办到了。

    他不甘心呵,直觉告诉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曾经很近很近了,似乎他一转身就能望见那双比黑宝石还要灵动的眼,似乎一伸手就能扼住了她的脖子。但他是不是又下错了一子,平白任机会从自己指缝间流走?

    他到底遗漏了哪个要点,才任自己落入这样被动的境地,只能被她牵着走呢?巴蛇可能很快就要从极北之地返回,在那之前,他是不是还有机会抓住宁小闲呢?

    天色渐黄昏,大殿当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鲛人油缸中的灯不知怎地灭了,侍从战战兢要去将它点上,乌谬忽然出了声,好听,但是威严慑人:“不必,都退下。”

    主上心绪不佳,所有人都踮起脚尖,倒退出了大殿,留下特木罕孤坐在帷幔之下一动不动。最后一个侍从带上门之前抬头最后一瞥,发现特木罕俊美的面庞大半都藏在阴影当中,只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中兀自反射一点烛光,幽幽淡淡地,竟有说不出的戾气深重。

    ……

    三天以后,古尔登的军队终于冲出森林的包围,从林海战争的汪洋中脱身出来。这一方面多亏了随军的古尔登是神境,战力卓绝,哪怕在大引上人和隐流军队的挑衅和骚|扰下犹有余力护住军队回返;另一方面,也亏得乌谬当机立断,派出大军自南向北冲入林中援护,可称里应外合。

    然而即便如此,这一场撤退战也堪称惨烈,有三万多员蛮兵被永远地留在了巴蛇山脉当中,日后会渐渐变作护花的春泥。最后三百里的路程堪称举步维艰,因为隐流全力收拢,对蛮人的攻击来自全方位,不仅天空有禽妖喷射远距离神通,蛮人在顽搏斗时甚至还要留心自己的脚底板下有异物刺出……幸好沙度烈事先已经为撤军做好了准备,这时候就掏出巨大的石门,开始搭建法阵传输主力部队——对隐流来说,这玩意儿可不陌生,甚至当年隐流自己攻打中部宗派时都用过,正是大搬山阵!

    这东西能将大量物资和兵员进行远距离传送,堪称打仗群殴必备之良品。不过大搬山阵实际上传送的距离也是有限度的,古尔登只能等到最后三百里再用出,令大军一举脱困。

    多亏了这个阵法,否则伤亡还要增加。

    在他们离开以后,巴蛇森林一整个白天都发出簌簌声响,无风而自动,那诡异的场景让附近观望的凡人都驻足顶礼。实际上,那不过是林卫驱赶一批又一批树木,将古尔登军队在森林中开辟出来的空地和道路抹平。

    沙度烈自然不会白吃这个亏,巴蛇森林虽然不好再犯,可是过去十余天中隐流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兼顾周围的中小宗派?沙度烈派出数路军队四处侵掠,成绩斐然,仅仅小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吞灭了三个宗派,七个部落,地盘进一步扩张,在西南方的脚跟站得更稳了。

    两天后,曹牧接乌谬传请,过来议事主厅。厅内的会议已经结束,他再见到乌谬的时候,特木罕已经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望着他轻笑一声:“谜底解出来了?”

    曹牧叹口气,摇了摇头。他这神情,乌谬已经看过了无数次:“或许还有机会。”

    “咦?”曹牧精神为之一振。

    “你放在小世界里的人,都还活着吧?”

    曹牧“啊”了一声:“是啊,都放了。”

    乌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放了啊。“曹牧理所当然道,“宁小闲都研制出癫毒的解药了,我还留着他们干嘛?”他为人清傲,平素小世界是自己修心养性所在,又不是阴森森的牢房,成天放那许多无关人等在里面岂不碍眼?

    乌谬身体前倾,表现出曹牧不能理解的紧张:“何时放掉?”

    “一个时辰前?”曹牧奇道,“怎地了,这些人不该放?”

    一个时辰?好像不算太久。乌谬面容放松下来,向后倚去:“该,放得好,这时间把握也是极好。”

    特木罕是在夸他放人放得好,还是放人的时间好?曹牧一头雾水。

    乌谬笑了,俊面上带出三分杀气:“厅里憋闷得慌,我要出去走走。”

    明霄山常年有流云雾霭,是方圆三千里内景致最优美之地,这里的空气若还嫌憋闷,曹牧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叫作山青水秀了。不过特木罕这样说必有缘由,他也只得应一声“好”。

    ……

    沙度烈新都,东城南郊。

    这里距离东城只有四里,脚程快一点的蛮人只要健步半刻钟就能走到城关。

    本城原在无量剑宗驻地脚下,甚是繁庶,连这样的城郊也是房屋鳞次栉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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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向大家汇报几天前胸痛的结果。上医院检查,原来是肺部感染,要休养一点时间。至于更新,大家不用担心,水云尽量保证日常不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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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6章 终见

    蛮人也是打算在新都悉心经营的,因此这里远没有其他地区硝烟弥漫的惨状,鸡犬之声兀自相闻。

    那娅正坐在一栋黑瓦大屋里,喝着羊奶,吃着吉哈拉。所谓吉拉哈,是原沙度烈南部居民喜欢的面食,在烤得热乎乎的馕饼当中塞入奶酪、酸瓜和熬得烂乎的大块肥肉,还要撒一点点糖粉。一块饼子比她手掌还大,用料又实在,饼子烙得表面都起了酥,一口咬下去,美得嘴角都要流油。

    她吃了两大块饼,一大碗羊奶,这才舔了舔手指,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饱了饱了,荔花大婶的饼子还是这样好吃!”

    她被曹牧放出来以后,就来投奔王都的叔叔。那木钦甚是欢喜,不过沙度烈当下仍在战时,他有公务在身,只交代她在宅里吃好睡好,洗去风尘劳顿,待他回来再好好叙旧。

    他如今得上司赏识,原本住处应该安排在新都里。但他生性喜静,原本又习惯部落生活,因此自请到郊外来住。和许多功臣一样,这一栋大宅就是沙度烈赏赐给他的居所,后面还自带院落。那木钦本性保守,拒绝人类奴隶,从天外世界搬来这里,用的还是自家带来的厨娘和三个仆人,这几人和那娅都很熟悉了。

    站在她对面的矮胖厨娘笑得眯起了眼:“老爷吩咐过了,您外头奔波辛苦,要好好补补。够吃不,后厨里还有。”

    “够啦,饱了。”

    荔花连连摇头:“怎么年纪越大,饭量反倒越小!我记得你三年前能吃这两倍还多。”

    那娅嘿嘿一笑:“怕胖。”

    “胡说八道。”荔花收拾了碗具,正要退下,那娅忽然叫住她道,“荔花婶,你待会儿还出门吗?”

    “要的,老爷有事要我去办呢,怎么了?”

    那娅笑得欢喜,露出两颗虎牙:“没事。”

    荔花奇怪地看她一眼:“热水烧好了,去泡个澡换件衣服罢,我看你也累了。”

    那娅忙不迭点头:“好嘞。”

    ……

    半个时辰以后,那娅已经一头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木钦宅子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胖厨娘荔花包着头巾,拎着大篮子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反手合上了门,往南走去。

    昨夜雨雪纷落,今天却是阳光正好,照得路边的雾凇都有渐渐化开的趋势。土路上有孩童奔跑玩耍,喜笑颜开,仿佛感受不到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的紧张气氛。

    这样纯真而无忧无虑的年岁,懂得什么叫恐惧与不安?荔花忍不住叹了口气。城外住的多是人类,她虽是蛮人,但外表与人类无异,生性又温敦,附近的人类居民见到她并不畏惧。

    那两个孩子边跑边闹,不知不觉往这里来了。其中一个用力推搡,小伙伴没站稳,一个踉跄直向她腿上撞来。

    她走在阡陌上,另一侧,是七尺多深的水渠。

    荔花还是一脸和蔼,脚下却不小心绊了个石子儿,猛地一错步,恰好就避了开去,没让这孩子倒在她身上。

    她这一避,四、五岁的男娃刹不住脚步,眼看就要掉进水渠里去。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农妇惊呼出声,荔花却又向前走了三、四步,这才勉强站稳。

    莫说伸手相援,她和男童的距离反倒拉开得越发远了。

    孩子果然滑掉下去,但他反应很快,一伸手就抓住了阡陌上垂下来的草根,勉强将自己吊住。

    “帮帮我!”这孩子瞪着乌溜溜大眼睛,哀求地看着她。

    荔花指了指站在原地像是吓傻了的另一个高个儿男童:“还不快去救你弟弟?”

    高个子男童吃吃道:“你,你怎么……”

    “我什么我!”荔花忽然沉下脸,“谁把他推下去的,是你还是我?”

    高个男童脸上的神情很奇异:“我,我拖不动他。”

    “我看你劲儿大得很。”荔花笑眯眯地,“莫说是他了,就算是十个我,你都能拽得起来。”

    高个男童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荔花不以为意,迈开脚步就往前走,竟然真不打算伸手救人了。

    远处的农妇见状,大骂她冷血,擦了擦手往这里赶来。

    不过荔花才走完阡陌,刚转进一个拐角就赫然望见前方站着一人。

    地是黄的,土墙也是黄的,墙上簸箕里晒的玉米面子也是黄的,但这个人从束发的白玉冠到身上的白狐袍,再到足上银丝履,当真白得一尘不染,只在双耳挂一双赤血玛瑙珠。

    更奇怪的是,这么极端又自恋的穿著加身,对他来说却是该死的合适,只因为这人长得太俊,面庞都如美玉,莹莹生光。

    就连他的眼睛,在午后的阳光下都呈现透明的琥珀色,看人时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心底去。

    此人负手而立,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这样贵气十足的存在,和周围的乡村环境简单格格不入。

    荔花怔住了,但过道很窄,只容三人并肩,她想继续前行就得走过这人身边。

    走,还是不走呢?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移向了另一条路。

    可是还未等她举步,这人忽然开口了:“我尝闻玄天娘娘宅心仁厚,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怎样慈悲。”

    荔花就当他在自言自语,迈步就往外走。

    可是走出去两步一抬头,发现这人居然又站在自己面前。

    她顿时露出警惕之色:“你是谁,要干啥?”

    这人缓缓往前走了两步,她立刻随之后退。只听这人悠悠道:“好厉害,这一招声东击西,连我都险些被你骗过了。”

    荔花左顾右盼,望见四下无人,才指着自己问:“你在跟我说话?”

    这人含笑点头。

    “你认错人了。”荔花毫不客气道,“请让一让,我赶路。”

    这人笑道:“这样成天变装易容,岂非累得慌?不如到寒舍一歇!”

    他将“寒舍”这两字咬得很重,笑意也根本没传到琥珀眼里。

    荔花终于害怕了:“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家老爷是军中副使,得罪了他,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乌谬敛起笑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破绽在哪?”

    荔花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查过,这个叫作荔花的厨娘原先是沙度烈南部黑牙堡一个部族的小民,他们所用的蛮语有很重的地方味道。我知道,因为我在那里呆过半年,可是你的口音却是字正腔圆。”乌谬慢慢道,“你看,无论你再怎样悉心伪装,毕竟也不是她本人!”

    “荔花”面上的惊惶之色也慢慢褪去,变得面无表情:“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第2487章 很抱歉

    她承认了!

    哪怕早已认定,乌谬心头这时依旧升起一种恶狠狠的喜悦。

    终于和这个妖女再次面对面!这一刻,他足足等待了三年之久!

    “巴蛇山脉。”

    她侧了侧头,似是没有听懂,乌谬很乐意给她作个解说:“我军从巴蛇山脉撤退以后,林卫虽然挪动树木将我们留下的痕迹掩盖掉,但我的斥候依旧发现一点异常。”

    他紧紧盯着她:“我手里资料表明,巴蛇镇守山脉时,森林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的苗木生长,速度还是肉眼能见;可是这一回巴蛇山脉分明遭受重创,千余里内林木都被摧毁大半,可是新苗居然始终都未长出来,战火焚过的地面,连青草都才长出来不到两寸。如果有撼天神君夫妇坐镇,巴蛇山脉不至于如此。”

    他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巴蛇远赴极北,这会儿当然不在。可是隐流明明研究出癫毒的解药并投入应用,按理说你早该回到巴蛇山脉才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解释——”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玄天娘娘,根本还未返回隐流!”

    荔花撇了撇嘴。

    虽然面貌截然不同,但这神情却让乌谬觉得由衷熟悉。他面色微变,才接下去道:“你在黑柳沼泽里寻找土诡,不巧被曹牧逮个正着,幸好他看不透‘那娅’的伪装,因此你决定将计就计。不过他毕竟是神境,想从他手里悄无声息地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又设计了后来环节,让我们以为宁小闲已经取得土诡并回到了隐流军中,这才制出解药挽救巴蛇山脉,因此我们从黑柳沼泽里抓出来的人都清白的。可谁能料想到,这十多天来,真正的玄天娘娘一直都躲在曹牧的小世界里!”

    说到后头,他声色转厉,浑身的气势更是早就放出来牢牢锁定了眼前的胖厨娘。她只要稍有异动,就要迎接雷霆万钧的攻击!

    荔花更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被无形的力量隐隐阻隔,想来乌谬没有小觑她,这会儿已经放出了领域,将她笼罩于其中。

    这一回,他对她是志在必得!

    “精彩。”她拍了拍巴掌,“这一回合算是你赢了,等我回去一定会把奖品寄给你。”

    “牙尖嘴利。”乌谬也不生气,反倒笑着道,“你莫以为撼天神君能来救你,这是我的领域,谁也无法定位你的准确位置。”他当然知道,神境是可以划破虚空抵达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事先定好了座标。撼天神君视她如珍宝,必定将界面座标定在了她的身上,以便在她遇险时及时救援。

    偏偏他的领域自成一格,一旦展开可以模糊任何神境定下的座标。长天就算感应到她的危险,也无法一步赶到这里。

    对乌谬来说,这一点点时间差就足够他从从容容地抓住她。

    是以他现在还有闲心与她废话,慢慢打破她最后的希望,体验一把猫捉老鼠的乐趣。

    宁小闲果然面色大变。

    她对乌谬的领域认识不足,真未猜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连丈夫都来不及回援自己。细数自个儿手上的底牌,虽然还有好几张,比如现在已经愿意听从差遣的缚龙索。可是神器想发挥最大效用,还要看使用者是谁。上一回她使用缚龙索对付被阴九幽附身的巴蛇能一举竟功,最大的原因在于他身处神魔狱中,本身就受到狱灵的强力束缚,以及长天神识对他的不断抗争。

    如果现在用出缚龙索,她根本没把握对付得了乌谬这样的神境!

    事到如今,她该怎么办?

    乌谬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笑道:“一会儿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看看你是不是还能笑得这般开怀!”

    宁小闲忽然叹了口气:“认输行不行?”

    这话大出乌谬意料,连他都不由得一怔:“什么?”

    “我说,若是我现在放弃抵抗的话,你能待我如上宾不?”

    她也知道自己的重大价值,活着的宁小闲比死掉的有用多了。乌谬这样大局至上、推崇实用主义的领袖,一定会压下对她的憎恨,暂时饶她性命。可是各种严刑折磨恐怕就免不了了,毕竟她挑拨离间的诡计害死了娜仁、削弱了沙度烈的力量,他恨她入骨。

    乌谬果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而后更加认真地回她一句:“不能!”

    他虽然机智多谋,可是同样有着神境的金口玉言。说到就要做到,而他决无可能待她如座上宾,好吃好喝、皮肉无伤地供着。更何况,她现在已经逃不出他的五指山,投降与否,不过是他多费一点力气罢了,于结果并无本质不同。

    宁小闲苦口婆心:“若没有我,你也登不上沙度烈特木罕的宝座,啚末现在还差遣你替他作牛作马。”

    事到如今,她还想拖延时间?乌谬哂然一笑:“是么,那么娜仁呢?你害死她,也是为了我好?”

    宁小闲面色微微一变。

    这事情的确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于私,她对娜仁本身并无成见,反而有些好感,毕竟那个姑娘的本质倔强而自尊;于公,她却非要利用娜仁的死将乌谬的最后一理智击溃,这才能为南赡部洲减轻一点日后的压力。

    此事她不得不为,然而心中有愧。

    宁小闲缓缓伸手,抚了抚自己鬓发。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并没有威胁性,没有招来乌谬的出手相击。她肃容道:“对于娜仁,我很抱歉。她的死,非我所愿。”

    她的眼眸和声音中透出显而易见的真诚,绝非作伪。乌谬喉结上下动了动,才低声道:“不用道歉,你会以命来抵偿!”想起娜仁之死,他心情大坏,再不愿与她多言,这时右手微动,就要将她拿下归案。

    拿下她,蛮族就有望在南赡部洲的战争中占据上风。这场大战对双方都是煎熬,能早一点结束都是好事。

第2488章 突如其来的援护

    宁小闲手放在鬓边,这时顺势一把扯下了头巾。

    她原本化作那娅的模样,在那木钦的宅中又悄悄放出了昏睡不醒的那娅,自己则变形为荔花。乌谬见着这个动作,才明白她先前为何包着头巾:

    头巾一落,发丝垂下,就显出她头上的圆髻来,髻上还插着一支金簪。

    凭心而论,这支簪子漂亮又别致,不同于一般发簪花鸟鱼形,而是一支漂亮的金羽,并且精工细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可是戴在荔花头上却显不出华贵,反倒有两分滑稽之感,如沐猴而冠。

    方才天上云厚,遮住了天空,这会儿才有金光自云顶射下来,照拂大地。

    天开了。

    厨娘荔花微微仰脸,午后的暖阳就直直照在了那支华美的簪子上,更显其金碧辉耀,富贵迫人。她也不为意,忽然一笑:“你知道我在黑柳沼泽里为何不逃离曹牧?”

    她不等乌谬回答,自行接下去道:“因为黑柳沼泽不在南赡部洲,那里的密林不见天日。”

    乌谬的面色却变了,因为他敏锐的视力捕捉到奇特的一幕:

    阳光照在金簪上的那一秒,金羽上的羽片似是微微一动,柔顺而平滑,就像禽类高高飞在天空,而风儿拂动它的软羽一般。

    她在生死攸关的当口儿亮出来的东西,又怎么会是凡物?拿下她,以免夜长梦多!

    乌谬迈进一小步,就跨越了七、八丈距离,几乎和宁小闲面贴着面,而后右手虚握如虎钳,直接捏向她的脖颈,就如同捕捉一只小鸡。

    他这神通与缩地成寸自又不同,乃是直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在一起,以形成空间重叠的效果,因此跨步根本不需要时间,几乎是一抬腿就站到了宁小闲近前。

    神境的出手有多快?恐怕谁都没办法进行精密的测量。何况这里是他的领域,宁小闲不过真仙之境,站在这里就如同浸在水中,会感受到来自上下左右前后六面的无形压力,并且这压力比起水压要强大千万倍不止,莫说是个人,就算是一块精钢也要瘪作一片钢纸。

    这种情况下,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反击?

    所以乌谬的手很轻易就卡到了她的脖子上,而后——

    而后,穿了过去。

    并不是他一把戳碎了她的脖子,而是他这一抓根本没有握住实物之感,好像抓住的只是一团空气。

    幻象!乌谬瞳孔一缩,这女子不知从何时起布起了幻象,其以假乱真的程度,甚至连他都瞒了过去!

    不过这里毕竟是乌谬的领域,他在这里有绝对的主导权,这时就打了个响指。

    “卟”一声轻响,巷陌里这片空间就像被打烂的镜子,支离破碎。

    乌谬目光一转,立刻望见右侧的空地上有人影现形,当即大步赶了过去。

    那才是荔花,不,那才是宁小闲!

    不过她费了恁大力气要争取的,也就是在神境面前苟且这么一秒时间。

    她密发间的金簪忽然焕出耀眼的金光,那绝不同于先前反射的阳光,而像是……

    像是它本身就放射出万道金芒!

    这一下变生肘腋,就连乌谬的瞳孔都忍不住一缩,这是任何生物在直视艳阳时都会产生的本能反应。

    而后,一线警兆忽然自心底生起:竟有莫大威胁来袭。

    与此同时,印堂忽然传来针刺一般的痛感。

    第六感的疯狂示警,让乌谬在间不容发之际举臂挡在眼前。

    “叮——”金属相击之声,清脆悠远。

    乌谬臂上果然遭受重重一击,力道之大,将他手臂都压沉下去,手腕上佩戴的护臂先是爆出黑光,随后直接被摁出了一组爪印,深达两寸。

    他这护臂原是啚末所佩,历采七山之精方才炼成,随着原特木罕南征北战也是光彩依旧,不想乌谬第一次用它,就被划出了这样的深痕。

    这一击至阳至刚、至强至烈,周围的空气一下滚烫得能融钢水,像是身处熔炉内部。

    爪印三前一后,是鸟爪。

    这时乌谬也已经看清,宁小闲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大鸟,站起来有一丈余高(三米多),浑身羽毛虽然黝黑,但表面却有无数金光游鱼般闪动游移,又如水面上的波纹,竟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是这些金光温驯而欢喜地臣服于它的周身。

    乌谬眉心的刺痛感并没有消失,因为此时巨大而尖锐的鸟喙自上而下,朝他印堂狠狠啄下!

    这只大鸟长得像放大了十倍的乌鸦,尖喙也如同长刀。只消被凿上一下,连乌谬也没把握自己的颅骨不会开花。

    所以他作出来的举动,即是往后退开一步。

    再度用出空间神通,他一步就跨到了四丈开外,正好退出这大鸟的攻击范围,这一下撕裂空间的异举,直接将摁牢在护臂上的鸟爪也生生带了过来,齐肘而断,平滑得像是被神兵切割!

    乌谬的神情却是惊疑参半,沉声道:“金乌?”

    三足,形似鸦,有长尾,黑羽而遍体金光。

    标志性的体征实在好认。乌谬虽然从未亲眼见过这等神物,但它的大名如雷贯耳,出没于无数传说和神话当中,就连一代又一代蛮族孩童都不会陌生。

    这种神异的生物,就是金乌。

    蛮族早在入侵南赡部洲之前就作了相当完备的功课,尤其对每一位神境的了解都精细入微。可是谁也料不到这片大陆上还有金乌存在。

    再抬目看去,那头巨鸦并不追击,双翅张开,忽然口吐人言:

    “是你使用了金羽?撼天神君何在?”

    这话自是对宁小闲说的,她快速回道:“我乃神君道侣,请带我返回战盟,长天必有重谢!”长天将这金簪交给她时,她也觉疑惑,丈夫只说道:“不可说。此物遁世之前,我曾许诺过不向任何人吐露它的真名,直到它重返南赡部洲。然,你有危难,它必能救你,只要你行走在日光之下。”

    丈夫的话,她向来只深信,不怀疑。他说此物能救得她,那就一定能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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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9章 无尽空间

    她前头在黑柳沼泽一直借用蛮女那娅的身份,消极避让曹牧的追踪,最重要原因就是彼时身处异世,黑柳沼泽里面灰雾弥漫,常年不见天日,想来金簪并不起效。

    对于金乌降临,她虽然意外,却不若乌谬那般吃惊。昔年在长天的神国之中,她就见过这头金乌的投影了,它作为神国太阳而存在,她还趴在人家身上飞过了大半个神国,虽然素昧谋面,却可以算是神交已久了。那时她就知道,世上不仅还有金乌存在,甚至还是长天的信民,只因神国信民的本体要是消亡,他们在神国中也会消失不见。

    长天身上的秘密太多,那时战斗又急,后面一连串意外发生,神国大门关闭,令她居然都忘了问问他与金乌之间的关系。

    乌谬哪里容得宁小闲逃走,冷笑道:“来了就一并留下吧!”双手一合,如关门扉,金乌周围的空间顿时向内飞快塌陷、收缩。

    若是等它压缩为一个点,一人一鸟哪里还走得了?

    想来金乌还记得自己交出去的信物,这时既不多问,也不恋战,双足作出一个微微下蹲的动作,紧接着双翅一扇,扶摇而上如离弦之箭!

    羽翅扇起的罡风之猛烈,胜得过十二级的飓风。

    宁小闲已经伏到了它的背上,身体几乎被立起的羽毛盖满,这一下就跟着冲天而起!

    它的速度也是难以描述的迅捷,似乎一扇翅就要飞越九万里,快得连身体都看不清了,天地间只剩这么一道金线贯穿上下。

    不过乌谬当然不会放宁小闲这样轻而易举地逃跑,左手握拳作了个牵引的动作,直接改变了三人所处的这片空间。

    金乌的确一直往上飞翔,然而天顶似乎遥不可及,无论它怎样扇动翅膀,自己离那片飘浮白云的距离始终都没有缩小。

    若是从乌谬的视野看去,当会发现金乌在层层叠叠的空间中飞行,每两个都无缝对接,每突破一个空间的结果,就是直接被传去了下一个空间。这就像孩子们玩的套圈圈玩游戏,套完一个还有一个,套完一个又是一个……

    再怎样,也飞不出去了。

    乌谬手中黑光闪动,凝出一柄长戟,正是他的本命法器。紧接着,他用力一掷,将这柄长戟当作标枪一般投射出去,直取金乌!

    没有破空之声,长戟不声不响地穿越无穷尽的空间,朝着金乌肋下露出的空门去了。

    打下这只多事的鸟,他才能抓住宁小闲。

    这支法器自然也秉承了主人的神通,一举将无尽距离压缩至一点,刚刚离手就追上了金乌。

    不过与此同时,天上的太阳忽然大炽。

    这会儿本就到了晌午,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这一下阳光忽然爆发,竟比原先更加耀眼了十倍不止,直照得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白茫茫,新都东城所有立在户外的人都抱住脑袋,头晕目眩,老弱者当即倒地不起。

    这样的强光,根本不是真仙以下的生物承受得住的。

    更重要是,这样耀眼的光一下穿透了无尽空间当中那一层层薄而透明的隔膜,直接照到了金乌身上。

    连宁小闲全身,都笼罩在这样澎湃的金光之中。

    下一瞬,空间里空空如也。

    连宁小闲带金乌,二者一起从乌谬制造的领域当中消失了。

    这便是金乌独一无二的天赋:光遁。它原本就诞生于光明,只要阳光能够照射进来,就能为它指明前进的方向,与光同行,不被迷惑,不被误导……也不被围困。

    乌谬手里光芒一闪,长戟重新返回,半空中却有两根羽毛轻飘飘落了下来。

    羽毛是纯金的颜色,根部还沾着一滴鲜血,同样也是金色的。

    他还是射中了,只不过金乌犹能带伤逃离开。可是这会儿阳光普照大地,普照整个南赡部洲,谁知道它飞去了哪里?

    他身边有光芒一闪,却是曹牧赶到,从乌谬手里接过金羽,喝了一声:“来!”

    方才在阡陌上打闹的那对男童立刻奔了过来,一眨眼就到跟前,速度居然比仙人还快。宁小闲方才若是对他们动了恻隐之心,这对兄弟必定趁机出手。

    推人那个捋起袖子,取一柄小银刀在自己腕上割了一记,淡红色的鲜血顿时涌出,流到下方接好的皿里,自己倒是面不改色,显然做这事情习以为常。

    皿里的血量飞快过半,他才收回手腕。曹牧端起皿轻轻晃动,口中一边喃喃有辞,待得血液形成一个小小漩涡,才将羽毛上的金血小心翼翼地滴落进去。

    两种不同的鲜血甫一接触,即打了个旋儿,却并不交融,泾渭分明。待得童子血平静如湖面,那一滴金血开始在皿中缓缓向西移动。

    曹牧立刻抬头:“他们往西边去了!”

    他手下养着的这对童子唤作药童子,顾名思义,是服用曹牧悉心调配的各种药物长大的。他们从犹在母体中就开始汲取药力来易筋洗髓,做先天之功,待得后天降生下来,资质就远超常人,轻松修炼到了混元境;可是曹牧当然也不会平白无故作好人,这对兄弟血液里面天生就有极珍贵的药性,有许多灵药放在一起立刻燃沸,或者融为剧毒,任何催化剂也是无用,只有喂他们吃下、消化,才能在他们的血液中和平共存。因此这两兄弟的最重要作用,当然就是“药人”,其血液当中至少有八百余种药性,甚至曹牧的许多秘术都要倚赖他们的药性才能施展,比如这一道寻人的神通“血溯”。

    乌谬冷冷道:“好妖女。”宁小闲临起飞前跟金乌说的是“回战盟”,可是战盟在东向,他们却往西边儿去了。他和曹牧若真往东追去,当然南辕北辙,离她越来越远。可见这小妖女心细如发,哪怕危急关头也没忘了要摆他们一道儿。

    当下他右手捏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浑圆,又作了个轻推的手势,口中低喝一声“开”!

第2490章 可惜了

    说来诡异,眼前这片空气好像立刻凝固,而后当真被他“推”开了,显出了里面另外一番风景来。那里就没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了,只有凄凄荒草。

    这即是乌谬的天赋。神通大多可以划破虚空,瞬间跨越到固定过座标的位置,然而这样要花费大量神力。乌谬却可以通过跳跃空间的方式来赶路,而不费什么力气。

    他左抓着曹牧肩膀,两人一起跨进了眼前小小的空间门里,即从原地消失不见。那一双药童子互视一眼,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于是奔回明霄山待命去了。

    金乌化光而行,飞得虽快,乌谬这直接跨越空间的速度也不慢。中途曹牧皿里的金血变过几次方向,乌谬就会作出相应调整,他的本事也真是神鬼莫测,两人冥冥都有感应,和金乌的距离并未被拉远,反倒像是越来越近。

    再有两次转向,应该就能赶上了,乌谬面色微松。宁小闲果然比泥鳅还滑,险些又从他手里溜走。不过还好,这回补救得还算及时。

    他两人对付一头受了伤的金乌,胜算自然不小。再说他也不信金乌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而与两大神境拼命。

    神境有多惜命,他自己心里有数。

    皿中金血又慢吞吞飘向了北边,乌谬抬腿就往北赶。这回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寒天时节连野草都枯败,天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天空阴云密布,哪有什么阳光?

    可是皿中的金血依旧指向正北,连动都未动一下。

    乌谬沉声道:“在这里了。”

    恰好天上接打下来几记霹雳,乌谬微一抬手,长戟就将雷霆吸附过来,萦绕于戟尖,紫白色电光噼啪作响,好不吓人。紧接着,他举起长戟,往半空中厚厚的云团一指。

    戟尖上吸聚的雷霆顿时轰将出去,几道的威力合在一起,直接将云团给凿出个破洞。

    此洞一开,即有金色阳光从上头照射下来。

    云层之上,依旧是晴空万里。

    以乌谬两人眼力,还能望见那一处巨大的天洞中有个小小的、肉眼难见的金点儿,混在金灿灿的阳光中毫不起眼。

    “追上了!”曹牧大喜。宁小闲三番四次作弄于他,老先生很不服气,错非逮着她,否则胸中意气难平。

    既然望其项背,擅长空间神通的乌谬怎可能追不上它?特木罕长笑一声,再度划开虚空,一步迈了进去!

    他已经对金乌飞行的速度和路线进行了精密计划,这一下跨越过后,就应该出现在金乌附近。

    果然眼前景致一变,他们第一眼见着的,是金乌黑色的后背,以及伏在背上的宁小闲。

    赶上了,并且角度极好!

    乌谬不声不响,就往宁小闲后领揪去,打算将她直掀下来。

    不过手才刚要伸出去,底下的云层中忽然有一道雪亮剑光冲霄而起,直取他咽喉!

    这道剑光在艳阳的照耀中如同星火,毫不起眼,并且本身也没有半点儿杀气,真要教防不胜防。

    乌谬半生戎马,身经千百次大战,却从未遇到这样不沾染半点烟火气息的剑意。如此正大光明行偷袭之事,也真是天下奇闻。

    曹牧立在他身侧,长杖适时往下一挡,杖上的宝石光华大放。

    “笃”,这是金木交击之声。杖上巨力传来,曹牧本就不以气力见长,这时不由得退开两步,可是那一剑也被他荡了开去,凛冽的剑气顿时为之一收,又变作了云淡风清。

    偷袭者早就到了收发由心之境,既未竟功,就半点儿神力也不想浪费。

    对这天外一剑,乌谬却毫不理会,一心一意要把宁小闲先抓到手里,以免夜长梦多。这会儿他已经再度展开领域,将方圆五十里空间全部禁锢。

    无论眼前这个宁小闲是不是真的,他都绝不再给她半点机会逃走!

    眼看手掌都快捏到她的脖颈了,她的后领上忽然有物一动。

    那是一根金项链,有婴儿尾指粗细,奇怪的是乌谬看到它才觉得不妥,先前这妖女脖子上空空如也,忙着逃命时反倒有闲功夫佩项链了?

    这么一起疑,伸出去的手顿时慢了半拍。

    也多亏他心思敏锐,作战经验丰富,因为这动作还未做完,金项链突然活了,在宁小闲脖子上扭转开来,而后一个椭圆形的蛇头从她胸前拧了过来,闪电般扑向他的手腕!

    蛇很小,金灿灿地甚至还能用漂亮来形容,脑门儿上甚至有几个小小的尖角。

    可是乌谬半点也不觉得它可爱。金蛇扑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乌谬的领域之力骤然发动,立时将自己和它的距离拉开了十余丈远。

    若是金蛇追击,恐怕立刻就会遭遇和金乌断足时相同的境况,甚至会被调离宁小闲身边,传到极遥远之处。那时,她又无人守护了。

    这是乌谬的陷阱。

    不过金蛇缩回脑袋,盘在宁小闲的脖子上朝他吞吐信子,看样子并不打算再出击了。

    乌谬心底微觉遗憾。

    巴蛇赶到了,而他和宁小闲再度失之交臂。

    这时被曹牧挡开的剑光也敛了光芒,原地站着一个老头子,白衣白发白胡,和曹牧的年纪看起来不相上下。他清声喝道:“都住手!”

    他和巴蛇齐至,算上金乌就是三大神境了,双方力量此消彼长。乌谬和曹牧也没打算跟对方死磕,这时也就借坡下驴收了手。

    金乌转了个身面对两位蛮族大能,双翅轻扇,将身形定在半空中。

    这时乌谬护腕上的伤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可见这是有自动修复功能的奇珍。

    金蛇吐信,长天饶富磁性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本君不在,承蒙你们对夫人的关照!”

    他要再晚一点赶到,宁小闲就危险了。想到这里,他声音中都凝出了阴冷的杀气。

    乌谬轻笑一声:“好说,好说。”目光在宁小闲身上一转,心有不甘。

    有巴蛇相护,再想打这妖女的主意就难了。

    可惜了这次大好机会。

第2491章 究竟怎么做到?

    宁小闲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冲他挥了挥手:“有劳特木罕二位相送千里,我家夫君已到,就不敢再劳烦二位了。”这话倒真没夸大,金乌在前头飞,乌谬在地上追,几十息功夫就追出了千里之外。

    她对这位特木罕的神能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能力也太好用了吧?果然没有一位神境可以小觑,说实话她方才也是捏着一手冷汗。

    乌谬不理她,转向广德真君:“你都跳出三界,何必再来趟这浑水?”广德是万年前的高人,消失已久,世间供奉他的信民也少之又少,只有朝云宗还立他的牌位。哪个神明会为这样稀薄的信仰之力,参加一场说不定会送命的旷世大战?

    这笔买卖,在他看来实是不划算已极。

    广德真君叹了口气:“脱不开,脱不得,脱不去也。”声音中有着怅惘,却是要命的真诚。

    旁人自然不能体会他的心路,曹牧这时忍不住问宁小闲:“既然你没能自行离开黑柳沼泽,那到底如何弄到土诡的毒素,又如何将解药送到隐流手里?”这一点,他数日来百思不得其解,不问个清楚始终有个心结。

    宁小闲笑了:“你手里只有一个小世界。”

    “是……”曹牧瞪直了眼,“原来如此,你从那里得的土诡毒素!”活体是不能放到储物戒里的,因此无论是他捉取的土诡还是佣兵,都关进了那一个小世界当中。不巧的是宁小闲伪装的那娅也在,这就好像把土鸡和狐狸关到了同一个笼子里,还能有什么下场?

    所以她根本不必到外面再寻土诡,曹牧就帮她搞定了,而曹牧也没以为这群佣兵还能从他掌心逃出去。

    “解药呢?”

    “曹大巫医忒好心,还放我们几个蛮人出来解手。”宁小闲笑道,“可是森林就是我的主场,即使我足不出黑柳沼泽,依旧有的是办法将土诡毒素运送出去。那么剩下的研配解药工作何必非我不可,隐流中有的是造诣不下于我的丹道宗师,只要有毒素原体在手,他们自有对策。”

    隐流出山三百多年,早不是当年那个人才匮乏、什么都要倚仗她和长天的妖宗了。一个强大的、可以长久存世的机构,必定有完善而高效的管理办法。没有她、甚至没有长天,短期内隐流都完全可以正常运作。

    这其中也包括了仙植园。

    事实上,她借着曹牧将众人带出来那一次机会,将收集到的土诡毒素用皮囊装了,顺手塞到身边一株小野梨树的疤疖里,而后在小树树身上轻拍两下,将乙木之力很隐蔽地传递过去。

    她了解曹牧的脾气,老头子堂堂神境,自忖身份,哪里会用神念偷|窥女子解手,只怕不小心见着了都觉得污眼睛。所以这个不起眼的举动,他八成不会留意到。

    等曹牧离开,小树开始无风自动,而后拔出自己扎在泥里的根须往沼泽外走,身形却快速发生改变,不仅躯干变粗、枝叶变得细长而有韧性,树身上还长出了巨大的沙囊……仅仅是一刻钟的功夫,它的外貌看起来和真正的黑柳就没甚两样了,除了树枝上有两片蓝色的叶子以外。

    沼泽里虽然危机四伏,可是哪一种生物也不想招惹本地的霸主黑柳,因此它走得虽然不快,但行动可称顺畅,不久以后混入了一支往外迁徙觅食的黑柳当中。

    对,也就是曹牧离开沼泽迎接乌谬时,险些撞上的那一群黑柳。这是为了保险起见,以防沼泽外的蛮人见到这么幼小的梨树成精生疑,将它拦截下来:这里既然叫作黑柳沼泽,那么大群黑柳进出可就没什么人觉得奇怪了。

    再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这株假冒的黑柳以大部队为掩护,悄悄靠近镇郊的荒山。涂尽的魂魄分身早就霸占一个皮囊等在那里,找到蓝叶黑柳以后,从它身上拔走装有毒素的皮囊,离开黑柳沼泽就是了。

    正如乌谬所言,隐流丹师足够强大,宁小闲临行前又将自己关于林卫癫毒的研究资料留了下来,涂尽分身带回毒素真实的活性样本以后,隐流就集结了十一名大丹师精研数日,终于制出对症之药。

    反过来,林卫的癫毒被治愈也迷惑了沙度烈,让乌谬和曹牧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自然这其中的细节涉及她最隐密的力量,比如她如今已经可以利用乙木之力对苗木进行短暂的改头换面、赋予灵性,以驱策其为自己办事。当然那株小野梨精在完成任务以后没有接到进一步指示,就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它的灵智不全,因此本能地懵懵懂懂走回黑柳沼泽,身上乙木之力的效力一过,形态又变回了原样。

    曹牧听了,一阵无语,半天才道:“你给佣兵的粉末,到底怎么对黑柳生效?”

    癫毒已经失效,这一篇章已经揭过去了,所以宁小闲也不吝于给他解疑。她不答反问:“你可知道黑柳依靠什么来定位猎物?”

    “感知。”

    曹牧可不是信口开河。作为捕食者,黑柳能打到血食并且成功地称霸一地,就说明它在某些机制上比自己的猎物更加优秀。可是它没有口鼻眼这些器官,靠什么来接收外界讯息?

    沙度烈巫医对它作出的研究表明,黑柳感知外界的方式和多数林木精怪一样,都是以类似于修仙者神念的感知方式来探查外界、锁定猎物,虽然无目不能视、无耳不能听、无鼻不能嗅,却比多数动物都要敏锐。

    自然这种感知方式很粗糙,与修仙者神念扫视的清晰度不能相提并论。

    宁小闲自然明白这一点,于是笑道:“那么黑柳之间为何不会相互攻击?”

    黑柳的感知能力相对模糊,又对可移动的物体具有进攻性,为什么不会一见面就掐架,反而可以在地况复杂的沼泽里集体迁徙?

    其实这当中有个隐蔽已极的秘密,若非她身具驭植之力,恐怕都难以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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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2章 战绩辉煌

    那即是黑柳互相沟通的方式并非全靠感知和震动,更大程度上要籍由一种奇特的物质,宁小闲当时也想不起甚好名字来命名,干脆将它称作信息素。

    在地球上,从低等动物到高等哺乳动物,几乎所有动物都会传递信息素,这东西承载的自然就是个体信息。而黑柳也有相似的机制,所不同的是它的信息素几乎不能被其他生物感知,只通过树皮分沁、只在物种内传播。

    其实黑柳的这个特性并不唯一。宁小闲在巴蛇山脉中住得太久了,时常会观赏到奇特现象,比如东边山坡上的松林遭了严重的虫灾,叶子都被吃光了,而不到半个月内,生长在距离东坡三十里外的北谷中的松林,就会集体分沁出一种油性物质,气味难闻,松毛蛾嗅之而退避,不愿在此产卵,北松林因此得保存。

    这就古怪了,两片森林之间不仅没有任何交集,还隔了几个山头,一条小河,两边儿的树林是怎么互通有无的?说来说去,还是林木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方式。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是不会说与曹牧知晓的。

    曹大巫医望了她半天,见她闭口不语,也知道她不再为自己解答了。不过他也甚是满意,挠得心里发痒的疑团已经解决了十之七、八,剩下那两成疑问,慢慢再解析不迟。

    乌谬一直抱臂沉默。他最初的目的无法达成,也就无意久留,毕竟场中气氛胶着,几个大能之间虎视耽耽,随时仍可能一触即发。他既不愿交战,就只能退走。“宁小闲,后会有期。”说罢向巴蛇深深看了一眼,就要离开。

    后面四字,意味深长。

    宁小闲却叫住他:“慢着。”

    乌谬脚下一顿,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绿色的果子。

    这果实很像杏子,却青碧可爱,隐隐还有些透明,像是最好的翡翠雕琢出来的。它刚被宁小闲拿在手里,就散发出清新而甜香的气味,任谁一嗅之下都是神清气爽,似乎神念运转都加快了三分。

    乌谬动容。

    这就是神树古纳图凝结出来的生命果实!他包庇神树数百年,还引了天外世界的地心真火浇灌之,孜孜以求的无非就是这一枚小小的生命果实而已。

    它能令他重焕活力,生下属于自己的后代!先前曹牧拿回来那枚生命果实已经被煞气污染了,不能食用。而眼前这一枚……根本无须证伪,乌谬就知道它一定是正品。

    宁小闲随手抛了过来,像是当真抛一枚无足轻重的杏子:“沙度烈拒绝出兵五次,因此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这是酬劳。服下后三天之内见效,至于效果——”她吐了吐舌头,“你到时候自己会有感觉啦!”

    乌谬接在手里,瞬间就将它收好,态度可不像她那般随意。

    毫不夸张地说,有了这枚果实,沙度烈才能继续稳固、兴旺、壮大!

    他望她一眼,目光复杂难明,而后再度施展神通,和曹牧消失在半空中。

    ……

    这两人离开,宁小闲才长长吁了口气,一下倚在变出了人身的丈夫后背上。

    直面两大神境的压迫感,真不足向外人道也,哪怕她身下还乘着一头同样是神境的金乌。

    现在这头世间仅见的大鸟不满道:“你们怎地才来!”

    金乌身形蓦地变大一倍,连广德真君乘上来也绰绰有余了。它原有三足,被乌谬以空间神通斩断了一只,但伤口上并没有沾染蛮族的煞气,因此恢复极快。飞了几十息,这支鸟爪几乎又要长好了。

    宁小闲眨了眨眼:“是呵,你们怎样找来的?”

    金乌载着她刚飞到这片草原上空,长天和广德真君就赶到了,又顺手打了个埋伏。若非乌谬太机警,这一下怕是要伤在他们手里。

    对长天和广德来说,这也堪称可惜。

    长天拍了拍金乌被软羽覆盖的背部:“收到你的讯号时,极北的战斗方酣,抽身不得,因而耽搁了一点时间。”又对宁小闲道,“只要有光,它就能将讯息传递到我的手中,指引我找到你们。”

    宁小闲坐直身子,向金乌和广德真君都行了一礼,正色道:“多谢二位!”

    若没有金乌,她恐怕难逃乌谬手心;若没有广德真君,长天的北地计划就无法实施。并且她也看得明白,同去北地的三位神境中,只有广德真君随长天一起来救她了,大概其他人出来太久,都急着赶回去安抚大军、争夺失地。否则夫君若是以一对二单挑乌谬、曹牧,这两人说不定还真想试一试的。

    这一回,她夫妇二人是欠广德一个大人情了。

    金乌不语,广德真君则是很谦逊地回了一礼:“份内之事,宁夫人无须挂怀。”

    作全礼数,她就迫不及待了:“所以,北地之行到底怎样?怀柔上人可还安好?”

    “怀柔伤重,然恢复很快,三个月内可以复出。”在地底灵河之中,阴生渊等第一眼见到的确实是怀柔上人真身,后面才由大黑天假扮。怀柔的伤的确太重,又值闭关最紧要时期,都不能参与神境战斗,否则以他性格怎能按捺得住全程坐壁上观?

    长天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宁小闲眨着眼:“那么——你们这一趟可有斩获?”她了解丈夫,这男人花恁大力气,冒巨大风险去了北地,绝不可能就为保护老石头这么单纯的目的。

    “有。”他云淡风轻,“擒住了素赤铜。”

    “真棒!”她用力拍着丈夫肩膀,欣喜若狂。若不是顾忌广德真君在侧,她真想扑上去亲他几口,再长长吹一记口哨了。不能怪她不淡定,素赤铜可是摩诘天的神境,精通土系神通的大拿,可不是易与之辈。长天事先推演时,就估计到摩诘天肯定会派素赤铜上场,因为极北之地就是风雪和岩石世界,素赤铜的天赋在那里必有大用。

    听说这人修为已经不在怀柔之下,长天等人又是怎样将他拿住?

第2493章 暂解燃眉

    好在这回丈夫没再吊她胃口,平铺直叙道:“蛮族这回派了素赤铜、阴生渊和拓朴初前往极北,要给怀柔补刀。幸好极北地底原本就是我辈主场,蛮人在彼处无甚优势。大黑天用石化术暂时定住了素赤铜,阴生渊和拓朴初来不及救他,只得逃走。”

    那时巴蛇巨口将要合上,阴生渊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再不走,后面也走不得了,索性来个壁虎断尾,舍弃了还未从石化状态恢复过来的素赤铜,与拓朴初逃之夭夭。

    大难临头,也只能各自放飞了。

    于是素赤铜就倒了血霉,身体才恢复自由就进了巴蛇的腹内乾坤。在他修为还未超越巴蛇之前,可没办法从这件神器里面挣脱出来。

    “你要是改行当评书先生,就得活生生饿死!”宁小闲不满道。

    他择要简述,这人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能将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偏说得平淡如水,不过宁小闲还是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心惊肉跳,双方总计七名神境投入战场,这可是南赡部洲大战开幕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场面,算上在一边坐阵的怀柔上人,那就是八名了。这几人合力,说不定能将天都捅破个窟窿出来。幸亏战斗发生在杳无人烟的极北,如果放到人类居住区,那对凡人来说可真是旷世大劫了。

    长天摸了摸她的顶发:“有你就不怕。”

    这家伙是想说,吃她很顶饿?宁小闲白他一眼:“可有人受伤?”她身为丹师,下一句问起的就是己方伤亡。

    “广德受伤,其他人倒还无恙。”这一趟打的是伏击战,主动权本来就在他们手上,又是以四打三,并且地下那一条隐秘不为人知的灵河对修仙者和蛮人来说,就是蜜糖和砒|霜的关系。所以长天这一方牢牢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胜负本就不该有悬念。

    由此可见,长天在事先规划战局时,就对这一场神境之战作了充分而周全的准备,虽然兵行险着,但从来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擒拿蛮人神境,这是何等辉煌的战果!

    宁小闲目光在广德真君身上一瞥,也望不见他身上有甚伤口。不过神境一向擅于隐藏自己的伤情,怀柔上人身受重伤,也没有表现在外,所以她愧然道:“治疗蛮人神通留下的创伤,我还有些心得,不若……?”广德真君说到底是赶来给战盟助阵的,他受了伤,战盟就搭他一份偌大人情。

    她身上的乙木生长之力,对于祛除蛮人大能留下的煞气甚是有效。不过广德真君摆了摆手,笑得甚是和蔼:“不敢劳烦宁夫人,小伤而已,自可疗愈。”

    他既然这么客气,宁小闲当然作罢,这时想了想道:“拓朴初是圣域阵营的,却和摩诘天的两位神境同去追击怀柔上人,你们赶往极北时,沙度烈又对巴蛇山脉动手,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想来这三家终于一同使力,对付隐流了。”

    被敌人画重点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枪打出头鸟。

    她的担忧自有道理,广德真君却安抚道:“齐心合力,说起来都简单,能做到的又有几人?方才危急关头,阴生渊和拓朴初就丢下素赤铜跑了,否则我们要想一举拿下他们三人,哪有那么容易?”巴蛇的腹中乾坤虽然牛气,但任何神器都有极限,阴生渊等人若是援护素赤铜,合三位神境之力,巴蛇未必还能困住他们。

    可是这道理说起来浅显,阴生渊两人回头细思也一定能想通,但在当时的情境底下,最直接也最经济的打算,还是自行抽身撤退!

    只要自己跑走了,就不必面对后头出现的各种风险。

    说到底,这三位神境谁也不愿意为了同伴冒生命危险。

    宁小闲点头:“真君所言甚是。”她和广德真君打过交道不多,却能觉出这位神境在仁心好义之外,居然没有朝云宗弟子身上的那种迂腐气息,看事明白,懂得变通。

    朝云宗那些老古板,真该好好和他们老祖宗亲近亲近才是。

    长天却道:“这一战影响深远,素赤铜被擒,恐怕会改变中北战局,我们受到的威胁也会减弱。”否则他何必冒恁大风险跑去极北,连整个南赡部洲的神境都带过去将近三分之一?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看来神王这次闭关非同小可,放着这样好的机会都没有亲自出手。”要知道他这回布置,可是将神王的出现也一并考虑在内了,也预想了各种对策。

    可是神王连露面都不曾。

    宁小闲眨了眨眼:“你该不是想……”他该不是想现在潜入神山罢?

    长天摇头:“不急。”

    一直扑扇翅膀飞行的金乌忽然道:“巴蛇,你夫人真是这一位么?”

    他的语气有些儿古怪,宁小闲“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顶着荔花的外貌!

    一个土肥圆蛮人大妈,一脸幸福地傍在风仪绝世的美男子身边,这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估计金乌也觉得实在辣眼睛,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宁小闲不会错听它话里话外满满的鄙视。那不仅是对她的鄙视,还有对长天审美和爱好的不敢苟同。

    堂堂撼天神君,多少南赡部洲红粉的梦中情|人,却娶了一个俚妇肥婆?

    广德真君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她怒瞪长天一眼,举起袖子挡在脸前:“怎不提醒我!”

    这男人耸了耸肩,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再一次爽快地把她比到地板上去了:“对我来说,并无甚分别。”

    宁小闲右臂放下,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面,灵眸盈盈似是要滴出水来。不过她此刻杏眼圆睁,狠狠瞪住了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什么叫作没分别,他是想说无论她什么面貌都喜欢,还是说她怎么看都和黄脸婆一样丑?

    好伤心啊,他们才结婚了三……百年,他就开始嫌弃她了?

    长天微微一笑,道了声“好”,竟然真地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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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4章 摩诘天的内部麻烦

    宁小闲气不过,和他大眼瞪小眼。

    广德真君在侧眼睁睁瞧着,他不好逗弄自家的小娇|娘,只说笑几句为她排遣直面神境的压力,也就点到为止了。

    不急,反正既然将她救回来,他们就还有充足的时间。

    ……

    果然如长天所说,极北之战的结果导致中北战场发生了颠覆性的转折。

    素赤铜的失手被擒,首先导致了敌我力量的彼消此长,毕竟神境的作用举足轻重,不可被取代。沙度烈死了一个啚末,导致沙度烈在三大蛮人势力中敬陪末座;而短短数个月里,摩诘天也连折两员大将,先是颜烈被诱杀,现在素赤铜也失陷在战盟手中,摩诘天神境五去其二,只剩下三个了,实力大幅度滑落。

    如果像宁小闲这样了解时局的,还会分析出摩诘天国内的微妙平衡被打破了:素赤铜始终全力支持摩诘天王阴生崖,现在他从政坛上消失了,而剩下的三大神境中,福楼安却与阴生渊走得更近。

    摩诘天的王室制度承袭了数万年,早已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维护王血正统、抵防亲缘夺权的办法。可是人间制定的任何规则在神境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从实力对比来看,阴生渊显然已经有了向王弟叫板的资本。

    偏偏这个时候,摩诘天境内谣言四起,有意无意地指责阴生崖决策有重大失误,这才导致摩诘天在中北部扩张缓慢,导致摩诘天根本承受不起的可怕后果——损失两名神境。

    阴生崖自然大为恼恨,下令严惩妄议者。不过蛮人可是有血性的种族,和人类的平和温驯不同,他越想封口,底下的鼓噪之风反而越刮越厉害。再加上颜烈牺牲之后,他不计代价发动了对怀柔上人的报复行动,虽然屠城十余座,也杀灭不少宗派,可是打仗这种事情多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摩诘天同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有三十多万蛮人以自己的性命为阴生崖的冲动买单。

    纵观蛮人三大势力这次联手,拣了便宜的是沙度烈和圣域,只有摩诘天倒了大霉,损失惨重。

    摩诘天虽然极度重视王室正统的延续,可是百姓也要吃饭过日子,这会儿对他怨声载道者,比比皆是。就有不少有识之士,将目光投向了阴氏王朝的另一个重要继承人:

    阴生渊。

    对于阴生渊未能救回素赤铜一事,出人意料地,摩诘天的蛮人却没有过多苛责。阴生渊是奉帝王之命前往极北之地,据坊间流传,阴生渊原本是着力反对,无奈阴生崖坚持己见,亲王只得动身。因此对时局判断的不明朗,就被归咎在阴生崖身上。

    而对修行有成者来说,他们都能理解神境之战原本就处处凶险,充满了变数,尽人事的最后也只得听天命。

    不过阴生渊终究是铩羽而归。国内没人见过战斗的过程,但是战斗结果铁板钉钉,因此摩诘天的贵族当中也隐隐有质疑之声,认为素赤铜的失陷敌手或许别有隐情。

    于是,阴氏兄弟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不太和谐了。

    不过阴生渊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在王廷之上找阴生崖表了忠心,说道军中和民间流言必定是敌方散布,意在离间阴氏的兄弟情。为证自己清白起见,他甚至请求阴生崖暂时剥去他的亲王身份,直到南赡部洲大战结束以后再行恢复。

    神境就是神境,阴生渊就算变作白丁身份,也还是摩诘天内最尊贵之人。但阴生崖当场就否决了他的提请,并且陈词慷慨激昂,言自己决不会中小人奸计,阴家王室依旧要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这对族兄弟最后把臂言欢,杯酒泯罅隙。

    这军情被递到宁小闲案头时,花想容不由得连呼可惜:“这对兄弟奸似鬼,我还道摩诘天要像沙度烈一般内乱起来,哪知道他们还能揭过这段梁子。”

    宁小闲不由得好笑:“你以为他们真揭过去了?阴生崖在位已久,权力始终集中在自己手里,可谓树大根深,不像沙度烈曾经的双王分权。阴生渊也知道单只这一回恐怕不能将他扳下王座,所以要修补和弟弟的表面关系。”

    她顿了一顿:“而大帝阴生崖这时候也万万不可与阴生渊决裂,甚至不能让臣民看出兄弟二人离心离德,否则接连失去两名神境的摩诘天必然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恐怕地位直跌下去,要落到沙度烈下边儿了。这情况是阴氏兄弟两人都不愿见到的,因此必要维系表面的亲和。”

    花想容笑道:“我明白了,这两人虽没闹翻,但也算是貌合神离,从来没听过破镜能重圆,有自愈能力的法器不算。”

    宁小闲另取一册文书翻阅:“其实我倒倾向于摩诘天贵族当中秘传的看法,阴生渊是故意抛下了素赤铜逃跑的。他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又是沙场老将,于这生死之间的利弊权衡远胜于常人,未必就没有时间作出最优判断了。”

    花想容抚着肚皮道:“这两人要是想掐架就快些儿,最好赶在我生孩子之前。”

    她面容依旧娇美,身段依旧玲珑,只是腰身隐隐隆了起来,穿得再宽松也遮不住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宁小闲笑骂一句,望着她面上从未有过的慈爱光辉,不知怎地好生羡慕。话是这样说,她怎不知道花想容的心愿?小白龙自然希望大战在孩子降生之前就已结束,这样孩儿就不必在战争的阴影下成长,这是每一个母亲的心愿。

    可是从现在看起来,这场大战根本还一眼望不见尽头。

    宁小闲将这些思绪压下去,好奇地望着她的肚皮:“你还多久要生?”

    “约莫是……不到半年?”花想容也不敢确定,毕竟她是头胎,从前没有半点生孩子的经验,只是隐隐地、本能地知道龙族的孕期大致在三十个月左右,“还要请娘娘为我孩儿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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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偶有失误,将阴生崖错写成阴生涯,起点对小说旧章节锁文,不允许作者修改,在此作一更正。

第2495章 名留千古的诱|惑

    她是龙族,道侣唐方却是人类,因此双方结合生下来的孩子是人龙混血的半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谁都知道半妖基本无法修行,也难以繁衍,因此大妖们都会将自己的孩儿以换血之术转成纯正的妖怪血脉。这手术还分为先天、后天两种,娃在娘胎里就换血称作先天,孩子生下来满五岁再动手,称后天。

    勿庸置疑,先天换血优于后者,因为婴儿落地之后沾染了红尘浊气,换血以后效果大不如保有一口至纯至净元气的腹婴。

    宁小闲也知道她极度信任自己,才会将这样重要而复杂的手术拜托过来,因此欣然应道:“好。先天换血术最好在婴孩出生前三个月做,届时由我亲为,唐方给你掠阵罢。”

    花想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他?前些天我腹疼,把他吓得冷汗直流,好似比我还痛。真要陪产,我怕他当场昏倒。”

    宁小闲莞尔。小白龙的产期越近,唐方越是提心吊胆,唯恐她成天上战场遇到三长两短。“他不理会你,你就满意了?”她决定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下属点点眼药水,“唐长老温柔俊逸,端方重情,远的不提,这儿十几个宗派里青睐他的姑娘们加起来至少有一营之数了。你可莫要辜负人家一片心意,日后他若是被别的女子拐走了,看你怎生悲切。”

    “他敢?”小白龙冷笑,“他若敢相中别个女子,我将那女人杀了,埋在巴蛇森林里,再将唐方一口吞进肚中,让他死都要和我在一处,离那个妖艳贱|货十万八千里远。”

    没见过哪个要当妈的戾气能这么重。宁小闲摇了摇头,替唐长老默哀两息:“容我提醒你,一旦腹中胎儿换血之后,你就再不能维持人形了,直到它降生下来为止。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你只能以龙身出现在唐方面前,可不是如今这样的美貌形象了。”

    “娘娘提点得是,男人这个时候最容易变心罢?”花想容慢慢敛了面上笑容,思索起来,显然将宁小闲的话听进去了。

    宁小闲见她眼珠子乱转,知道她又在动些古怪念头,赶紧道:“不许再弄出甚惊世骇俗的事情来,眼下战局紧迫,我可没功夫替你收拾善后!”说到后面,声音越发严肃。

    花想容正正经经地应了声“是”,心里想的却是神龙的身躯虽然伟岸夭矫,却是给凡人瞻仰的,不是给爱人稀罕的。到时候唐方成天面对她原身的巨口獠牙利爪,胸中还能涌动多少爱意?不行不行,她须得在孩儿换血之前想个办法,让他在接下来的数月当中不思女|色,以免外头那许多虎视眈眈的小妖|精趁虚而入。

    不若将他直接给榨干了?唐方是修士,不似妖修和蛮人在那一方面肆无忌惮,吃一顿可以管十顿。嗯,这个法子应该管用,一会儿回去就将他办了。想起自家适用男的美味,她不禁心口上微微发热,只是这家伙从来不肯乖乖从她,总要找诸多借口,比如清天白日影响不好……母龙怀孕以后会于此事上兴趣大增,这是源自上古血脉的本能,她就不知这家伙有什么好羞臊抗拒的?

    宁小闲拿她无法,只得将话题又切回去:“摩诘天内谣言满天飞,又怎么会是空穴来风?郎青以个人名义发讯,想借两条魂修分身去摩诘天境内用一用。”

    花想容不须多想就明白了:“他还想着继续搅局?”

    “摩诘天占走西夜诸多领地,又打伤了怀柔上。眼下这种削减敌人的好机会,西夜怎么会放过?”宁小闲嗤笑一声,“呵,阴生崖想单方面地息事宁人,哪有那般容易?”其实以她的经验来看,在摩诘天里遍传谣言的,倒未必真是阴生渊。

    不过这位亲王也不似个没野心的。他也是阴氏王族血脉,难道不想坐上那个至高的宝座?按理说神境应该超然物外,一般不愿再参与皇族内部的倾轧,可是蛮族与修士不同,重七情六|欲。最重要是,蛮族重返南赡部洲乃中兴之始,谁带领摩诘天走向立世和辉煌,谁就会被历史铭记,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想而知,这一位就要享受万民朝拜、百世流芳。对神境来说,这可以折算成多少信仰之力?

    世上有没有圣人,就看诱|惑够不够大。这样的诱|惑,阴生渊能忍得住么?并且别忘了,称帝之后,阴氏的血脉才会就以他为正统。无数年以后,摩诘天的后人翻阅本国历史的新纪元,看到的又会是谁的名字在上头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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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大神境回归各自岗位,战盟的阵脚重新站稳,不再像先前乏力。但是局势并不如前,因为圣域伸出来的手一旦捞着了好处,就不打算再缩回去了。

    过去十余天中,为配合沙度烈的行动,圣域突然兵分六路,进攻南赡部洲中部。除了对朝云宗和隐流挑衅之外,另外几支队伍攻打的却是中小宗派的领地。

    圣域养精蓄锐甚久,不似沙度烈和摩诘天那样在数月中的拉锯战里有诸多消耗,因此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除了隐流和朝云宗坚守阵地,其他宗派遭遇闪击兀能站稳脚跟的并没几个。仅仅半个月,七家宗派沦陷,十八万修仙者死伤。

    这场阵地战进行至今,圣域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战盟内部一时声浪层叠,都在问责神境去了哪里,隐流的抵抗为何如此保守。若在平日,神境的威严自然无人敢犯,可是现在蛮族都已经欺上门来,在这样非生既死的重要关头,对神明的敬畏自然也被抛到了一边去。

    今日长天有事外出,并不在场,应对这群人的是战盟的数位长老。为了公平起见,隐流只有撼天神君在战盟占了一席,宁小闲并未列入,自然长天的地位举足轻重。现在她站在大殿二楼的回廊里,扶栏望着底下的群情激愤,不由得微微一叹。

第2496章 要脸不

    丈夫和自己费尽心力组织起来的战盟,平时看着像庞然大物,可是一旦遭遇蛮人的全线进攻,立刻就化作一盘散沙。

    毕竟这是百余宗派联合起来的松散组织,站在底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危急关头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保存自己——这一点,连隐流都不例外。谁都不愿被牺牲,哪怕听到了蛮族神境素赤铜被擒拿的消息,也没有多少个宗派高兴得起来,因为那与它们无关。甚至有人冷笑:“我还道咱们的神境怎么忽然不见了,原来都赶着抓人去了。怎就不想想老家都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了,莫不是要行兑子之策,拿我们的命去换对方神境的命!”

    拿下敌方神境,这消息听着振奋人心,连凡人都欢呼雀跃,可是对中部的其他宗派来说,这有什么实在的、短期能见的好处呢?战火不会因此熄灭一点,他们承受的压力不减反增,还要眼睁睁看着几位神境因为赫赫战功而名震九霄。

    泛大陆之战已经进行了数月之久,长天先前的推断也一一应验,在对面的蛮族众志成城、举国来犯的凌厉攻势下,仙宗表现出来的反应迟钝、抵抗无力、应援不及时,就像潮水褪却后留在沙滩上的浮藻那么明显。长天和阴九幽都说过,这是仙宗的本质,不会改变。三万年前的上古之战之所以以蛮人败退为终结,乃是因为妖族彼时如日中天,巨妖横行,单体的强大战力掩盖了体制上的短板。

    可是在那一战中,依旧有无数强大的妖种如流星殒落,一闪而逝,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这一次,蛮人的力量更胜三万年前,甚至还迎来了千古第一人蛮祖的回归;而仙宗呢,整体战力远不如人,体制和效率上被人甩出去七八条街,这个阵营还有什么可以制胜的因素?

    长天再强大,其他神境再强大,也只有寥寥几位。南赡部洲太辽阔了,他们鞭长莫及。

    这场仗就算再推迟一百年爆发,宁小闲也看不到己方获胜的希望。如此差距,或许不管再做多少准备和努力,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她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一下就将旁人都盖了过去:

    “诸位还能站在这里喝斥问责,却没有变作蛮人车前奴马,没有化为英雄冢中的枯骨,竟不想是谁的功劳?”

    这声音中掺入了神力,虽非声嘶力竭,却字字如警钟,敲在众人心里。

    场上一时安静,宁小闲也睁开眼,望向说话之人:

    广德真君。

    这位须发尽白,腰背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老人环顾四周,声气凛然:“大战伊始,隐流阵亡十七万妖兵,朝云宗死伤逾十一万人,所为何来?撼天神君本可领着隐流偏安于大西南,踞巴蛇森林之险,观诸位陷于水火,挣一个现世安稳就好,何必为了南赡部洲,为了在座诸位领军陷阵、鞠躬尽瘁?”

    殿内那许多细小的议论之声,顿时安歇。

    广德真君一字一句接下去道:“上体天心,此乃大义!本非它份内之事,诸位却要以应援不及怪责于隐流吗?人间动乱至此,众道友莫不是以为世上真有救世主,可免尔等于危难之中?”

    这话说得也很明白,隐流做的不是慈善,战盟也不可能护住所有人的性命,在座人士无自行保命之能,却要怪别人的救援来得不够及时给力,竟然不以“等、靠、要”为耻。

    可他也戳中了所有人的心口。眼下蛮人势大,还未全力以赴就压得修仙者快要喘不上气,南赡部洲未来又会如何?这时就有人开口问道:“广德真君悲天悯人,可有法以教我等?”

    广德真君还未回话,就有一人冷漠接口:“想于乱世苟安,还有一个法子的。”

    这人却是沉夏。

    他如今已经顺利晋作真仙,又是一宗之主,说话很有份量。他一开口,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却听这位现任玄武低沉道:“沙度烈进攻大西南时转眼灭掉四宗,鸡犬不留,却有一个仙宗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连山门都没被打烂。这个宗派叫作擎苍派,从掌门到末代弟子,至今也是一个人也没死,好似根本都未被战火波及,诸君可以有样学样。”

    擎苍派?在座的皱眉想了半天,多半都不记得世上还有这么个宗派,可不多时就有人轻呼一声;“想起来了,擎苍派是西南小宗,上下不过九百人,沙度烈大军压境时连像样的抵抗都未遇到过……它不战而降了!”

    人群中顿时起了骚|动。投降,尤其是对异族投降这件事,对于修仙者而言直是莫大耻辱,别说付诸行动,就是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上那么一两遍,都会立刻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太乙居的副掌教怒声道:“笑话,竟要我等对异族卑躬屈膝!”

    “擎苍派才九百人,打不过又不想死,只得投降。”沉夏耸了耸肩,“你们同样是打不过又不想死,不想投降还盘算着要赢,我才要请教诸位,这梦想须得如何完成才好?”

    众人讪讪,相顾无语。他们的确不想打、不想死,但也不想投降。

    不愿投降的理由,说得高大上一点叫作气节,头可断,气节不能丢,不能让祖辈留下来的千秋基业毁在自己手里,不能让后世人戳着自己脊梁骨骂上一万年;说难听一点,也是两个字:

    要脸。

    宁小闲无声一笑,悄悄走了开去。

    ……

    又过了小半时辰左右,大殿中的人才渐渐散去。

    广德真君经过侧殿,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真君留步。”

    这声音清脆玲琅如风铃,闻之令人心清气爽,正是宁小闲。她穿一袭云英紫裙,从侧殿的黑暗中露出半张俏颜,冲着广德真君一笑。

    这一笑,说不尽的眼波流转。

    广德真君心中暗道,怪不得有人心心念念想着她,人却很自然一转,跨进了侧殿当中。

第2497章 人言可畏

    两人并肩往后行去,广德真君问了句:“长天道友何时归来?”目光一转,恰好望见她小手一抬,皓腕上戴一只制工精细的纯金蛇形镯子。

    唔,这镯子?他随长天阻截过乌谬,亲眼见到巴蛇毫无芥蒂地化作小小饰物盘在自家夫人身上,这镯子莫不也是……?

    宁小闲笑了笑:“他很快便回。”

    穿过侧殿,就进入精致的后花园。这里有阵法保护,天上雪花飘落,园中却花红柳绿,开得一片盎然,哪像是知道人间疾苦的样子?

    天色昏黄,然而广德真君抬头,依稀能望见侧殿殿顶上镇着七个瓦件脊兽。这倒是有趣了,方才进来之前,他数过那里的脊兽,分明只有六个。就这么一个多时辰功夫,就平白多出一个?

    再仔细看,那七个小兽里面有个双足站立的小鸟,脑袋扭向后埋在背羽里,睡得正香。

    那不是金乌么?

    广德真君不由得莞尔:“长天道友真了不起,居然能说动金乌留在这里守着你。”金乌是这世上最奇特的禽类之一,它诞生于光芒之中,在长天的神国之中具现为太阳。虽然南赡部洲的太阳并不是由金乌变化而成的,可是光能照见的地方,再细微的变故也逃不脱它的眼睛。

    宁小闲面上一红:“金乌要守护的可不独是我,还有整个城池。”鲁家浜现在已经变作战盟的大本营,不能没有神境坐镇。原先一直是长天留在这里,现在金乌回归修仙者阵营,这守御之职自然就卸给了它。

    广德真君也燃起了少有的好奇心:“我竟不知世上还有金乌留存,长天道友从何处将它请来的?”

    他活过的年头也很长了,既然连他都说没见过,金乌消失于世至少也有一万多年的时间。

    宁小闲耸了耸肩:“我知道的还没您多呢,不如您给我科普一下?”她夫妇二人最近忙得团团转,连聚在一处的时间都拨不出来,哪有空互诉衷肠?

    科普?广德虽未听过这两字,但依稀明白它的意思。巴蛇岁数比他还大,这小姑娘却最多活过三百年头,她不知巴蛇从前过往,也不奇怪。广德真君捋着长须正要说话,屋脊上的金乌姿势一动不动,声音却在两人耳边响起:“没见过当着人面嚼舌根的。”

    它耳力极好,这一老一小却在底下公然议论它。它再不开嗓子,这两人真当它只是个蹲屋顶的脊兽了?

    宁小闲笑了:“好好,不说了,对不住。”转向广德真君诚恳道,“多谢真君方才仗义直言。”广德真君和长天夫妇从前并没甚交集,朝云宗和隐流也没有直接利害关系。他肯站出来为隐流说话,为长天说话,只说明这老人实在心胸开阔。“‘广德’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广德真君摆了摆手:“份内之事,不须记怀。所谓升米养恩、担米养仇,方才这样的事儿我真是见多了。”言下唏嘘。

    宁小闲想起他一生乐善义举无数,想必见识过的忘恩负义之辈也不知凡几,这才有如此感慨。

    她正要说话,忽有所感,旋即住口。

    果然几息之后,外头就有人声响起,自远而近:“涂焕兄,今日一别,怕是后会无期了。”

    声音落寞。被称作涂焕这人微惊:“怎地了?”

    “昨日下午,圣域已经攻破了枕辽山。唇亡齿寒,他们没了,圣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这人幽幽道,“听说攻打枕辽山的蛮军中,似有圣域神境唐努尔出没,这一路下来势如破竹,我们恐怕……”

    涂焕紧声道:“你这趟来是向战盟求援?”

    “是。”先前那人苦笑一声,“五日前就请援了,据说撼天神君已经签令,着战盟拨人手赴援。可是对方有神境压轴,只怕——”话未说完,化作一声长叹。

    涂焕默然,好一会儿才道:“战盟虽有神境,也护不住我们所有人。降是不能降的,唯死战耳,广德真君方才所言甚是。”

    先前这人冷笑一声:“冠冕之言,老哥你真信了?”

    “有甚不信?”涣焕低低道,“隐流老巢在大西南,若要明哲保身,它何必来趟中部的浑水?那十几万人的死伤,我看是真有的,并未夸大。”

    先前那人嘿嘿道:“广德真君话只说了一半。你道隐流真是急公好义、心忧天下,拿着十几万条人命帮着我们和蛮族过不去?”他顿了一顿,“天下有这种好人?你看神君像这种好人?”

    撼天神君看起来铁石心肠,的确不像个老好人:“那你说是何故?”

    “你就不知了吧?神明都需要信仰之力,南赡部洲上信仰他们的人少了,他们获得的力量也小,所以神明也要争香火的。他现在不帮我们,等到蛮族横扫大陆时,他还能继续在巴蛇山脉躲下去吗,到时候谁来帮他?”

    “再说了,神君和圣域的神王之间,据说也有一大笔私怨未了,难怪他积极抗蛮。”

    “私怨?”涂焕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你说的该不是玄天娘娘?”

    “可不就是?”先前这人轻嗤出声,“神君现在不领着我们打蛮人,后头神王可要来抢他老婆了。所以隐流现在所为,非为公义,乃是自救!涂焕兄可莫要将撼天神君夫妇想成了圣人,玄天娘娘三百多年前还是声名远扬的妖女呢。”

    广德真君听到这里,白眉轩起,就要扬声喝斥。宁小闲却冲他摆了摆手,传音道:“随他们去说。”

    她笑容平和,似是真不将这两人言语放在心上。广德真君看得明白,也就按下了火气。

    这两人渲泄几句,不免又低落下去,脚步声渐轻,慢慢走远。

    广德真君这才重重哼了一声:“人心隔肚皮。”

    宁小闲漫不经心道:“背后嚼我们舌根的人多了去,不差这两个。”

    广德真君余怒未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难临头,怨天尤人。都是这般鼠目寸光之辈,难怪仙宗一盘散沙。”

第2498章 异世界悟道

    宁小闲笑了笑:“老爷子好大的气性……不过他们有一点倒未说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隐流积极救世,其实因为我们入世已经太深,与广大战盟成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也不能坐山观虎斗。”她第一次进入巴蛇山脉,那时的隐流真是避世不出,与外界全然隔绝;可是隐流入世耕耘数百年以后,在南赡部洲,尤其是中部置下了何等庞大的产业,哪怕是两大妖王这时强行下令全员撤回山中,隐流也决无可能斩断与俗世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它与这世界早就密不可分。

    说到这里,她话锋忽然一转:

    “是了,真君先前去了哪里,这趟为何又要回归南赡部洲?”广德真君与在世的神境不同,他离开南赡部洲太久了,过去上万年来几乎只活在传说中。凡人性命太短,多数人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何来信仰?

    说句最实在的,广德真君既从这片大陆上得不到香火,又何必为了捍卫它而战?

    话题切换得好快,广德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捋了捋白须:“卸掉掌门之职以后,我即出走大千世界,想要游|行悟道,再有突破。各个位面时间流速不同,我只觉自己出去不过百年,一回到南赡部洲,这里赫然已经历万载光阴!昔日沧海,都变作了今日桑田。”

    她笑接一句:“朝云宗倒没有变,依旧宽厚世人、常存悲悯。”

    “怎么没变!”广德微微瞪眼,“宽厚是要的,悲悯是要的,可是我原本给他们定了‘仁智礼’三训,现在他们记得‘仁’,记得‘礼’,独独丢了‘智’,一个个迂腐蠢笨如猪!”

    宁小闲咬着舌头才没笑出声来:“我看朝云宗弟子在这次大战中奋勇当先,是其他宗派子弟不能比拟,可见还是秉承了祖训,为人敬佩,否则朝云宗也不可能流传万年之久,兀自声名远播。”其实她也知道广德诟病极是,朝云宗修士拘泥于古制,不知变通,也没少让权十方头疼了,不过客套话还是要说的。人站的位置越高,越喜欢听好话,比如她和广德真君这样的。

    “权掌门已作改进,想必朝云宗战后会有新貌。”

    “那也要能挺到战后。”这场大战过后,还能幸存多少宗派?只怕今日到场的,九成都没啦。广德叹了口气,面上的黯然一闪而过,“十方是个好孩子,比他的前任,前前历任都强得多啦。”

    权十方的前任岂非就是白擎?白大剑仙也被他如此数落,宁小闲不禁莞尔:“真君的脾气,倒真与我想象中不同。”这可不能怪她门缝里看人,朝云宗门人都是那个调调儿,害得她以为朝云宗的老祖宗也是那般德性,怎知这老头子风趣洒脱,哪有半点迂腐陈旧?

    “就当这是夸奖了。”广德摸着自己胡子,笑得直眯眼,“你以为我像权十方老了一般?”

    宁小闲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从她十七岁认识权十方起,这人就是少年老成的模样,沉稳持重,一派大家风度。

    广德慢慢敛了笑容,面露回忆之色:“我执掌朝云宗时,脾气倒和十方有些相似,后来辞任遁世,去探索无上大道,慢慢也见识许多道理。”

    唉,好羡慕,她何时才有这样的本事去遨游三千世界?

    广德似是听见她心中所想,悠悠道:“那许多世界光怪陆离,我出游的前五十年真是看花了眼,不知世界以外还是这样多姿多彩。我看遍南赡部洲风物,本以为眼界开阔,出去了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他长长叹了口气,竖起两指反过来指着自己双目,“跳出南赡部洲,不被这天地束缚,才晓得道无止境。”

    她好奇的是:“五十年后呢?”

    “五十年后,见怪也不怪了,这时就发现万千世界里面,总有些东西一成不变,却又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来了兴趣:“有这样的东西?”

    “自是有的。”广德走得很慢,“我到过一个世界,那里满是天灾和猛兽,地颤、火山爆发、水啸、地裂,短短一年中必定都会出现至少一次;那里的猛兽宛如南赡部洲上的妖兽,身形巨大,威能强悍,非人力所能对抗。因此凡人的生活悲惨,可以用朝不保夕来形容,一个部落的平均年龄往往只有二十七岁,我见过的最幸运的年长者,也不超过五十八岁。”

    宁小闲点头,轻轻道:“我听说上古之前的南赡部洲,也是这个样子。那时蛮人还未掌握煞力和神通,和人类还是一起吃苦的难兄难弟。”

    “确是很像。”广德真君笑了笑,“我游历到每个世界都要小住一段时间,以体验本世界的规则,那里也不例外。结果我呆的时间长了,就被当地部落奉为神明,时常有凡人来我这里朝圣。”

    像广德真君这样的神境,走到哪里都掩不住自身的光辉。南赡部洲的人类兀自膜拜,何况那些远古先民?

    “有一天,有个外族的少年上山寻我。奉上来的果子新鲜水灵,而他身上血迹斑斑,都是被野狼撕咬出来的伤口,人也奄奄一息。他为了采摘最好的供品深入林莽,才遭遇狼群袭击,血流不止时还在树上躲了大半天,以为自己撑不下来了。”

    “我颇受感动,当着他的面吃掉果子,这少年顿时欢呼起来。”广德真君知道宁小闲不谙那个世界的规则,接着就解释道,“神明有实现愿望的能力。依照当地的规矩,朝圣的人群会进贡各种物品,神明收下了谁的东西,就会替谁满愿。”

    “原来如此,真君吃掉少年的果子,就表明你挑中了他的愿望来实现。”这事儿对于拥有神格的宁小闲来说不难理解。对神明的崇拜从本质上来说,源自于人类本身难以实现的愿望。人类敬奉神明,就是希望他们能替自己满愿;反过来,神明实现的愿望越多,它能拥有的信徒也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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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9章 邪恶的圣兽

    这一点,无论是南赡部洲、地球还是天外世界,都是毫无二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笑道,“吃人的嘴短,恐怕这少年的愿望不是那么好满足的。”

    “玄天娘娘聪颖。”广德真君嗟叹一声,“我当时亦是托大了,以为区区一个六、七岁凡人少年的心愿,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家人平安,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哪知道问下去才发现,根本没有这样简单!”

    “我都未料到,这少年居然来自远方的另一个小部落,离我所在之处足足五百余里。在南赡部洲,一个成年人想跨越这样的距离都不容易,何况是六、七岁的孩子、何况那五百里路全在吃人的丛林里?”

    宁小闲摇了摇头:“这小孩舍命来找你,就说明他的愿望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正是。”广德抚着园中石狮子的脑袋,“少年告诉我,他的部落必须定期向附近的猛兽进供,供品是活生生的婴儿。每过半年,首领都要从部落中以抓阄的方式选择一名新生儿作为牺牲品,以换取整个部落的平安。而那一年恰好抽中这个少年家庭里的新成员,也就是他刚刚出生的幼弟。这个传统在部落里面已经延续了数百年,他的家庭根本无力反抗。可是他又心疼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因此悄悄逃出部落,穿越无数艰难险阻前来朝圣,以祈求神明杀死吞吃婴孩的猛兽,解救他的部落!”

    “此事于真君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是宁小闲知道,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否则怎配被一位神境记在心上?

    “既然收下他的供品,就要满足他的愿望。我前往少年的部落,果然在十余里外找到了那头专吃婴儿的猛兽。也难怪凡人不是它的对手,这东西高过六丈(二十米),力量与南赡部洲炼神期的妖怪相仿佛,寻常人根本不是它一合之敌。”

    “它原本正在眯眼休憩,见我降临立刻扑来,格外凶猛。我也没跟它客气,一剑戳穿它的咽喉。”广德真君回忆道,“没料到这东西生命力格外强大,脑袋都被我削下半个,一时竟还未死,还要继续扑击。我当时想着,难怪那少年要请我除害,这东西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御。我正想再补上一记,哪知部落的头人忽然出现,大呼着拦在那怪物前方,竟是要替它挡下我一剑!”

    宁小闲轻咦出声。这事情果然不合理,广德真君既是为部落除害,为何部落的凡人首领却要舍命保住吞吃婴儿的恶兽呢?

    ”那头人知道我比恶兽更强大,立刻跪倒下来,将头都抵在地上,竟然是为恶兽求饶。”广德真君想起自己当年的惊奇,轻轻摇头,“经他述说我才明白,原来这头恶兽在数百年前就和部落的祖先就有过约定,只要这个部落每半年送它一个婴儿吃掉,它就成为部落的守护神,保护他们免于其他天灾和猛兽的侵害!”

    “我路过部落的时候,也惊诧于它的兴旺。这个部落应该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强盛的一个部落了,人口超过六千之数,规模近乎于南赡部洲的小镇。在那个世界,寻常部落根本不可能这般壮大。可惜我当时只盘算尽快替少年满愿,并未深究,经这头人一说,我才明白是恶兽之功。”

    “他当时哭求道,若我杀了恶兽,部落失去保护神,接下去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延续数百年的安定也会化作乌有。他求我大发慈悲,不要杀掉恶兽。”

    “他这说法令我很是吃惊。婴儿当然无辜,然而杀一人却能保数千人平安,保子孙性命无忧。”广德真君说到这里,转头问宁小闲,“宁夫人,换作是你,杀不杀那恶兽呢?”

    如果拿这问题问长天、问白虎、问怀柔上人,答案显而易见,恐怕神境之中也只有广德真君会有这种疑问。

    宁小闲想了几息,笑了:“何必作这两难选择?你这里有个悖论,那头恶兽高达六丈,又强大到可以庇护数千人的部落,怎么偏偏就缺婴儿的那一小口肉?”如果这是童话和传说,她可以接受,毕竟人间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充满了各种荒诞、意|淫和bug。然而这是广德真君的真实经历,婴儿相比巨兽的体型来说,给它塞牙缝都不够吧,它不吃婴儿难道活不下去?

    广德真君忍不住一竖大拇指:“好样儿的!”玄天娘娘果然头脑灵活,不受寻常规则束缚,普通人大概只会从命题里面去想答案了,不似她这样直接跳脱。

    从潜意识里就不受旧有框架和规则的限制,这才是大能该有的心境和思维。

    宁小闲侧了侧头:“我倒想知道,真君作了什么选择?”

    “惭愧,我竟然未能选择。”

    “哦?”她只觉有趣。对神境来说,什么样的情况才叫作“未能”?

    “我正犹豫间,恶兽口鼻当中忽然冒出一缕黑烟,往我身上缠过来。我有罡气护体,这东西自然不能近身,绕着我转了两圈就渐渐淡化,消失不见。不过观其性质,倒能分辨出这是诅咒之力。”他是神境之身,不受寻常诅咒影响,这东西自然不能近身。

    广德真君说到这里,不由得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原以为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哪知后面异状又起!”

    “地上的巨兽忽然收缩起来,最后变作了一个精壮男子,胸膛和胳膊上全是纹身。部落头人见到他手臂上纹着的一个三眼黑鸟图案,忽然放声大叫‘密德拉汗’!”

    头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甚至精神都有些错乱,好像地上躺着的男人是个恶鬼。

    广德当即一巴掌拍在头人天灵盖上,神力透过去助他稳定心神。这时候地上的男人却开口说话了。

    他的伤太重,广德真君知道自己手底轻重,就算喂他服食丹药,也不过就是续命半刻钟左右。这男子自称曾经是部落八十年前最强大的勇士密德拉汗,等闲猛兽来犯,他徒手就能生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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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御神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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