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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章 施救

    汨罗背对着她,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不过嘛,你身上中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毒药和毒蛊,要将你完全治好可得费上许多的功夫,再算上外伤——”她顿了顿,显然正在计算,“嗯,没有十天时间,你根本动弹不得。若要完全恢复,还得半个月左右呢。”

    “啧啧。你真的招惹了不该惹的人啊。”她作最后的总结陈词,然后看到狐狸的背上一僵,显然是给气的,“其实吧,我也惹到不该惹的人了,不过老天保佑,我还活得好好的。”

    她对着狐狸的背影撇了撇嘴:“希望我的对头,也永远不要找到我。不然,你就是我的前车之鉴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我的对头若是找到了我,会不会也打断我的手脚、打折我的肋骨,再给我抹上三四种毒?”

    她的对头,不就是他?汨罗没有吱声。

    若无今日这一出,他逮着了宁小闲会不会也下狠手?他不知道。他不仅是奉天府的二公子,也是闻名南瞻部州的黑甲妖兵的统帅,他一贯奉行的,是以牙还牙,十倍相报。在他的世界里,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宽恕二字。

    身后的女人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将一样东西挂到他脖子上。

    一条奇怪的项链,链坠是一枚小小的兽牙。

    “这是我的雾隐鼠牙手链,先借给你当护身符吧。有它在畔,可以完全掩盖你的妖气和身上的血腥味儿。只要追兵修为不超过炼神期,就识不破它。”

    原来她一直是这样躲避他的追捕,汨罗恍然。他的确听过雾隐鼠这种奇怪的妖兽能够隐匿自身的妖气不外泄,但雾隐鼠牙制成的项链,他的确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自取下了这项链之后果然有了变化,从单纯的凡人变出了紊乱的气息。她身上有妖气,又似乎不是妖气,他从来没感受过这种气息,却出奇地觉得亲切,非常、非常亲切!

    原来宁小闲已经不是凡人了。他目力和记忆皆属超群,自然记得小河滩上之时,她手上可没绑着这条雾隐鼠牙手链。那时,她应该还是一介普通女人,后来得了什么机缘,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呢?

    幸好她从没见过他的真身,不知道眼前的小狐狸就是汨罗,不然以她机变百出的性格,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宁小闲自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光从她随手拿出的项链,就能分析出这么多情报来。她只是想着,卖汨罗一个救命之恩,他后面应该就不会想着要自己的小命了吧?他们的矛盾在于灵茶、在于长天的去向,若在这两方面都能有所交代,有没有和解的可能呢?

    她自身实力不强,知道即使用神魔狱收走了汨罗,恐怕奉天府还会派出其他人来追查灵茶的下落。与其如此,不如同汨罗达成某种协议的好。

    她该如何出手呢?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待办。

    “小狐狸。”她伸指摸了摸白狐的耳朵,看它浑身一僵,接着愤怒地抖了抖耳,顿觉心情大好,“追捕你的人,多久能摸到这里?”

    他没吱声,只是雪白的尾巴在榻上轻轻拍了五下。

    “五刻钟?”

    他的尾巴僵在半空。自己动用了天狐匿踪之法,不可能这么快被追上,除非像她这样运气好到瞎猫可以碰上死老鼠。

    啊呸,呸,他可不是死老鼠。

    “哦,五天啊?”眼前的白狐没反应,看来是默认了。她轻轻嘀咕了声,“足够了。”

    足够了?她想做什么?汨罗警惕地支起了耳。然而身后就此安静了下来。

    此时,长天正在说话,隐隐有些不悦:“不要去摸天狐的耳朵。”

    她传音问道:“咦,为什么?”

    “那是它的敏感之处。”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红了脸:“就像你的内丹一样?”原谅她吧,她是真不知道啊。果然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阻止人犯傻的能力。

    “……”他以手抚额。她居然还记得这事,“对。”

    她立刻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和哪个女狐妖曾经……?”她只是随口胡诌,但是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很在意问题的答案。

    结果长天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不要胡猜乱想。”

    他为什么不高兴?并且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有,或者没有。难道,她说中了他的过去?

    宁小闲嘴边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若有所思。

    涂尽是一早就在边上扮石雕。榻上的狐狸动弹不得,对宁小闲一点威胁也没有,他乐得轻松,并且看样子,她和长天大人之间似乎闹了点儿不愉快。不过和往常一样,这不关他的事。

    他耸了耸肩,告辞离去了。

    晚饭时间到了。婢女送来了几人的食物,宁小闲将汨罗抱过来正对着自己,把涂尽那一份儿饭菜推到他面前:“吃吧,今时不同以往,你需要补充体力。”妖怪可以餐霞饮露,但他受的伤太重了,从任何渠道汲取的能量都很珍贵。

    但他扫了一眼食物,没有动。敌人的追击如狂风暴雨,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妖力都榨干了。可是要他像小狗一样趴在她面前吃东西?敬谢不敏!

    “怎啦?”宁小闲睁大了眼,“齐家虽是土豪,但对吃的还是很讲究的,你看这里面有猪红、有红枣、有薏米,都是补血补气的好食物呢。”

    他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干脆扭过头去。

    她心思机敏,也大概猜到了原因,叹了口气道:“唉,不吃便不吃吧,侍候你像侍候祖宗似的。”她从袖中取出一物,还没等他看清,就塞到了他嘴里,“啃这个吧,啃慢一点。”

    塞进嘴里的东西,涩涩地,带有一股苦中回甘的味道。他平时没少吃补品,一下子就品出来这至少是七百年份的上好红玉参。这的确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红玉参的药效还远在一般人参之上,他才吞了两口,就觉得清凉的灵气自腹中升起,蔓延至全身,连外伤带沉疴,似乎都好转了不少。

    这便是灵药的效力了。她呶了呶嘴,肉疼道:“不许不领情啊,这可是我花了两万银子才买来的。”其实这红玉参对她来说真不值钱,息壤上种着的宝贝多的是,她每天必服的玉膏才是汨罗最需要的食物。

    可是他之前追捕她、恐吓她,她何必对他那么好?再说这毕竟是只可怕的大妖怪,他康复得太快,她来不及准备怎么办?

    可惜汨罗不知道她打的小算盘,只是拿红玉一般的眼睛望着她。

    对陌路相逢的妖怪也这么好,这女人是心善还是会算计?她真的没认出他么?可是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他必须承下来。

    是夜,月上柳梢头。

    宁小闲站在窗边,眯着眼,任银色的月辉洒在自己脸上。任何妖怪对于月光都是亲近的。

    今日,她穿一身紫色缀银绣罗襦,秀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在月光下看来,她整个人都像散发着莹光的白玉,清纯中带着两分妩媚、两分贵气,就像他今天藏身的那丛鸢尾花,高贵、隐秘但是热情。

    汨罗看着她,心中突然一动。这个女人自从摆脱了凡人之身后,似乎连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贵气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属于修仙者才有的,现在她这样慵慵懒懒地站着,头上不戴寸金,居然也令人觉得华贵起来。

    感受到汨罗的目光,宁小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知道这家伙不愿在自己面前吞吐内丹,于是缓步上楼去了。

    在他面前,她始终是从容不变。

    汨罗收回目光,将自己黯淡无光的内丹祭出,从明月中汲取月华,补充身体亟需的灵力。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他知道宁小闲也没睡,突然感到了好奇:这个女人,正在做什么呢?

    她此时做的事,当然和汨罗一样是对月汲华,只不过她面前还放着一只忙着凝露的月光杯。这是她和长天的秘密,别人都无权来分享。

    这一夜,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汨罗到了天亮才沉沉入梦。他体内的灵力几近枯竭,不得已像凡人那样靠着入睡来调整自己的身体机能。

    他睡得很香,连身旁的异动也未发觉,直到有人将他的前肢轻轻抬起,他才警醒过来。

    身旁有人!他立刻绷紧了肌肉,随后上方传来一声娇叱:“放松!伤口又要流血了!”他抬头,正好对上一对儿乌漆漆的杏眼,这双眸子黑白分明,眼角还微微有点儿上翘,显得很灵动、很漂亮。

    是她。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宁小闲见他放松下来,于是继续将他胸前的纱布换下来。昨晚的血渍牢牢粘在上头,饶是她动作再小心,白狐身上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看来很疼,那就好。宁小闲挑了挑眉,这人曾害她惶惶如丧家之犬,她虽然大人有大量不取他性命,但这苦头却必须多吃!

第218章 看戏

    若无好处,她可从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忍一忍。”她嘴上还是得说,“昨天刚给你接好骨头,你胸内还有淤血未排出,我不敢给你用生肌效果太好的药物,怕是过两天还要打开胸腔取出淤血。那蛊毒也没完全拔出来,还对你肌体造成损伤。你现在性命无虞,赶紧把它弄出来。你若自己没法把蛊抓出来,我就动手了。”

    她师从哨子学艺以来,也对人体构造有了很深入的了解,毕竟从哪里下刀最快致人于死,从哪里出招可让人无痛而终,这都是有讲究的。汨罗现在虽是只狐狸,但肌体原理总归是一样的。她治起来,不算太难。

    解蛊的方式真是多种多样,要看蛊虫本身的兴趣爱好是什么。若要将有些蛊招出活人体内,那是十足麻烦的事,要备齐七八十种材料,有些么,则特别简单,也许一个动作,一炷焚香就够了。

    可是汨罗是心口上这只蛊虫的主人,他召唤它出来可不须这样麻烦。宁小闲只见他闭了闭眼,张开又尖又白的狐狸嘴,然后一只小小的闪着绿光的虫子就掉了出来。

    耶?这小虫长得可爱,倒像是夏季常见的萤火虫。她轻轻捉了进来,端详了半天。

    汨罗看她捉蛊的手势,就知道这女人对蛊术也颇有研究,心里不由得好奇。凡人在世,生活不易。可是看看她,懂武技、炼丹药,居然还会蛊术,她原本也是凡人,哪里来的闲心研究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得沉了下来。这女人身上的丹药,效果非同一般。原本他只在情报里得知,现在可是亲自体验了,她给自己涂上的灵药,才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让外伤好了许多,并且还是在她刻意压制了药效的前提下。

    这种灵药,真是凡人能够炼得出来的么?如果不是,她又听命于谁,会不会就是他一心寻找的撼天神君?

    宁小闲若知道这趴在榻上不言不动的白狐,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估计会把他直接掐死了。可惜,她没有读心术。

    她将蛊虫还给了汨罗,看它抬起毛茸茸的前爪摁了摁虫子,这萤火虫造型的小东西就不见了,不知被他收到哪里去了。

    咦,这家伙的恢复能力真强大,才过了几个时辰,它就能抬起腿了?

    她没话找话:“你的道行有多深?”

    他瞪着她,没吱声。

    她又接着道:“你的真身就是这么小这么可爱的模样么?看来你的修为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他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女人真是门缝里瞧人。他若非妖力耗尽,又想尽量缩小体型,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她也不着恼,转身上楼去了。嗯,得找个什么机会和他谈谈协议的事呢?

    这一日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宁小闲悠闲地拿出红泥小炉来坐壶烧水,摆出昨日才买来的庆兰坊的四色点心,还有一大堆瓜子、糖食,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仙人的尊贵,反而只有十八岁小姑娘的悠闲和活力。

    她这是做什么?看戏?

    汨罗正思忖间,她的眼神正好瞟了过来,和他对了一眼。结果他居然有些不自在,佯装漠然地转过了头。

    其实宁小闲也不想逗他玩儿,毕竟这家伙的人身是个妖孽。可是他的狐狸身实在太可爱了,满足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想要个萌宠的心愿。她对这白狐已经太好,好得长天成天板着脸,一副吃饱了飞醋的模样。

    哎呀,其实她家长天也很可爱的说,只是她一直没见过长天的真身长什么样儿,想来……蛇应该不会太可爱。

    她摆好了果品,沏上一壶好茶,才伸手一拂。面前的空气若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慢慢显出两幅画面来。若有婢女在此,看画面中的人物和厅堂摆设,就知道这是齐宅的雨花厅,是齐家人平时处理家务之所在。

    这是温府客卿樊真人曾经用过的水镜术,也是宁小闲身具神力之后新学的几个法术之一。昨天下午,她就将信物挂到了雨花厅中,为了追求更细致的观影效果,她还特地选好了信物的位置。

    面前的两面水镜,是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撷取厅中的画面,保证能看到厅内每一个人的细部表情和动作。这玄幻世界的神通也实在是好用,为了观感更逼真,她将两幅水镜都调成了长方形的五十二寸大屏幕,以期观看到全方位、多角度、高清无码背投大电影的效果。

    这两幅水镜一出,长天已经习惯了她的奇思怪想,可是汨罗瞪大了眼。他从没见过这么……无聊的修仙者,居然耗费力量去偷窥凡人的一举一动。此时他浑然忘了,自己也曾耗费了许多精力去追捕一个凡人。

    雨花厅中正在上演一幕家宅恩仇记,主演人是齐胖子,旁边还有若干配角,家丁丫环们客串了群众演员。

    “咔”,她轻轻嗑了个南瓜子儿,厅中的大戏也正式开幕。

    齐胖子自从知道了亲爱的二堂哥要对自己下手,已经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幸好他在齐家长大,对其他兄弟和长辈的尿性早有了解,手里也是握着点东西的。

    现在跪在雨花厅里的,正是齐老二手底下最信任的一个人,叫作齐宣。他的父亲在齐家为奴,他也是个家生子的奴才。齐老二用他用了十几年相当顺手,还赐了齐姓给他。达官贵人家里,是可以给奴才赐个家姓的,这可是无上的荣誉。

    这本来是齐老二的绝对心腹,现在却跪在厅中,口口声声咬住原主人不放,指他贪污!

    齐二忍无可忍,拍案怒道:“狗才,胡说八道,可是想被拔了手指下水牢?”在这种法制不健全的世界,许多大户里都设有私牢的。只要主人认定了罪名,可以将奴才先办再上禀。当然多数家族是懒得再禀了。

    齐宣打了个寒噤,想起水牢里枉死过的那些面目可憎的尸体,不由得偷偷望了齐胖子一眼。齐二也不是草包,想起老三昨天才归家,今天就生出这桩子事情来,哪里是没有关联的?

    只是老三为什么一回来,就拿自己开刀呢?就好像自己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都落到他眼里一样,明明他消失在外了。

    齐宣却看到胖子眼里闪动的寒光,心下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条船了,就不能再退缩,于是咬了咬牙,还是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许多秘辛。

    从他的叙述中,宁小闲才知道齐家原来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后来转战丝绢而致富。前两年遇上水涝,蚕桑收获大降,齐家的生意受了很大打击,损失达二十五万两银子之巨。

    听到这个数字,画面中很多人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都记得,听到的实际损失似乎不是这个数字,而是三十万两。

    齐宣磕了几个响头,才道出真相。原来齐家这位二爷,偏偏在家族损失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做了一笔假账,将亏空的数额进一步挖大,自己贪墨了五万两银子。

    若是生意大好,他贪走些银子也许还不算什么。可是齐家生意受到这样重大的打击,他居然还敢中饱私囊,已经是将忠孝仁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齐家人眼里,不由得露出了厌恶和憎恨之色。

    而这只是齐宣揭发出来的,齐二贪污钱款的其中一项而已。这六七年来,他贪了快二十万两银子。

    宁小闲优雅地吞掉了一块小豆凉糕——没办法,被两个大帅哥盯着,她下意识地就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才摇头笑道:“这人真是二到家了,莫怪排行老二!”齐二这么没用,齐胖子要收拾他太容易了,看来这次给胖子出的题太简单。

    汨罗原本也挺不屑的,不过想到横竖自己在养伤,有热闹凭啥不看,于是也睁着一对红眼开始入戏。

    那厢,齐二正在反驳齐宣的话,说他无据诬告。齐家所有人冷冷看着他们狗咬狗半天,齐胖子才搬出了一摞账册来。

    齐二看到账本,脸色就白了。因为这账本子都归大伯父掌管,他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大伯父都是知道的,也没少收了他的好处。可是眼看着大伯父现在站在一旁,眼睛如封似闭,显然是站到齐胖子那一边去了。

    齐老三才回来半天,就拉拢了大伯父!他心有所感,抬眼挨个儿望去,平素和自己交好的几个兄弟,现在都躲着自己的眼神。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老三要置他于死地!

    在老祖宗面前,这摞子账本被打开来,每一处错处都用红笔打上了标记。老祖宗毕竟也曾治家多年,看了两眼就明白了,气得连连骂道:“孽障,孽障!”

    齐胖子看她浑身都气得抖了起来,赶紧献上了一颗丹药,这药自是从宁小闲那里高价购得的。老祖宗吃了这神仙丹药,立刻气也不喘了,人也精神了,面色也红润了,腿脚也不软了……

第219章 发落

    齐二看在眼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原本巴望着老祖宗大怒起来犯了气喘,晕倒过去,那么对他的处罚就是“押下去,择日再审”,让他有多点儿时间想想办法。再说他毕竟是齐家人,老祖宗怒气消了,也多半就对他从轻发落。

    哪知道齐胖子竟然连这个都料到了,这是要让他今日就死的节奏啊!

    老祖宗有了力气,又狠狠骂了齐二两句,这才沉吟起来,过了半晌道:“老二如此不孝,犯了家法,钱款追回,人打发到乡下的庄子里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他。”

    却见齐宣抖抖嗦嗦,欲言又止。老祖宗气道:“有话直说,这副作态为哪般?”眼见这奴才看了看左右,显然不敢说出来,老祖宗心头一沉,转头看到齐二面色突变,料知又有内幕,于是摒退了所有下人,这才无力道:“说吧。”

    齐宣放出的却是个惊天雷!

    原来两年前,齐二挪用了家族一笔公款,眼见日期快到了却填不起来,心中烦闷,于是躲到乌驮城的红倌坊里喝花酒。正好有个年轻又面生的纨绔在坊里干出了千金买一笑的壮举,这人看起来腰缠颇丰,于是被齐二惦记上了。他吩咐齐宣盯住这个家伙,待人家出了红倌坊,走到人少的角落就抓进去痛打了一顿,抢走九千两银子。

    偏偏那个小年轻是个愣头青,居然当场喊出了齐府的名号。齐宣只好脚下一转,指挥两个打手将他用石头砸死了,尸体沉湖。

    这事儿原本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一个月后齐二才接到一个消息,这倒霉蛋很可能是乌驮城城主的私生子……

    这消息,以及齐宣拿出来的那倒霉蛋的玉佩,也将齐府众人震得摇摇欲坠。在乌驮城里,城主可以决定这一大家子的命运,结果这不开眼的傻蛋跑去杀了人家的私生子,劫了人家的财。这是他给自家人布下的绝户计?

    宁小闲正在喝茶,一口茶哽在喉中,差点喷了出来。这傻蛋,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吧?汨罗眼中红光闪动,隐隐有笑意。

    神魔狱中的穷奇,早已笑得遍地打滚。

    当下就有齐家人喝骂出声:“齐家待你不薄,怎能干出这种拖累家门的事来?”

    “当真该死,我齐家就要被你一人所葬送!”

    齐府老祖宗任众人吵闹,不言不语了好久,才问齐胖子道:“依你所见,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老祖宗不问别人,偏偏问的齐胖子,显然不仅明了他的用意,也决定顺从他的意思了,这却是代表了府中有胖子的一份大权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齐胖子身后站着两位仙人。其实,“神仙”有好几个,都正盯着他们的大戏呢。

    来了,这才是致命一击。齐二面如土色,已经瘫在地上不能言语。齐胖子看也不看他,径直道:“老二做过这等事,不能放他去庄上了,免得哪天走漏了风声,就先关在镜停院吧。”镜停院的名字听着好听,其实是齐宅里的私牢,身份高的关在上头的房子里,身份低的,关在底下的水牢里。

    他示意齐宣抖出老二杀人这档子事,就是要阻止齐二被流放到乡下去,免得老祖宗心软,过了一两年还放回来。他自小在家族里长大,知道这种家长制的族群里人情沟壑,条条总总,光贪污是构不成要命的重罪的,只有犯下所有族人都不可饶恕的大错,才能将一个人压得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虽然在乡下更方便动手,但他偏就要在这齐府里将齐二生生弄死!这是他立威的好机会。

    他的建议,无人有异议,齐二被拖下去的时候大概知道难免一死,突然扑上来一拳揍在他脸上,又冲他吐了口唾沫,放声狂呼道:“老三你莫得意,你身后的仙人罩不了你多久,总有一天你也会惨遭横死!”

    “你离家三年,你所有的妾、婢我都玩遍了,老子什么都不亏了!”

    “堵上他的嘴,别大呼小叫得全家人都听到。”齐胖子下了命令,就有下人拿胡桃堵住了齐老二的嘴巴拖了下去。

    这胖子掏出白绢擦掉自己脸上的唾沫,显得很平静,不过转头看着齐二太太的眼睛,却还是露了一丝杀气,当场就将这女人吓得昏软在地。

    宁小闲轻轻嘟哝了一声:“凡人的智计,不可轻忽啊。”

    汨罗心下一动,望了她一眼,却见她还是全神贯注地看戏,似乎那句话只是无心之语。

    齐老二只是性命堪忧,但齐宣却必死无疑了。会反咬主人一口的恶奴,是这大宅院中人最忌讳的。在被拖走之前,这人爬跪到齐胖子面前抱住他的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促道:“三爷,您答应我的事,请您一定要办到!”

    齐胖子叹了口气:“我知。你自去吧。”

    这话自然被看戏的几个非人类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宁小闲知道,齐胖子是抓了齐宣的把柄,让他指认齐老二所犯的事儿。这把柄必然不小,不然齐宣怎会性命也不要地去维护?

    齐家人自然也清楚,齐二犯的事儿早不爆发,晚不爆发,偏偏在胖子回来后东窗事发,显然也是他一手查办的。只是胖子身后有人,自己又是个手狠的,他们只能暂时退让。

    不过这一项,自然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她叹了口气,收起了水镜术。由于知道这是真人真事,不是黄金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所以她心中也颇有些沉重。

    凡人,真是活得太不易了。

    接下来这一天,又是平静无波。

    由于伤口要保持通风,汨罗所趴卧的软榻被安置在窗口处,五月的凉风吹起他的白毛,令他觉得惬意得很。说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放过这样的长假了,奉天府事务繁忙,黑甲妖军也需要他打理。否则当初他第一次遇到宁小闲时,也不会那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想法了。

    他没有去想自己遇袭之后,黑甲军的处境。他那府中和军中都是有人才的,没了他一样能够运转,只是这一役的损失要大些,奉天府的损失也要大一些,并且由于他至少要消失一个月,府里也会掀起一些风浪。

    不过这都没关系,等他伤好了,再回去好好算账不迟。只要他这次不死,就会让他们明白何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汨罗忍不住抬头望了望楼上,那里一点儿动静也没。他知道宁小闲没有出门,她脚步再轻,也是瞒不过他这个大妖的,可见她长时间以来都一动未动。这女人,大白天地躺在床上做什么呢?

    反正这不关他的事。他撇了撇嘴,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小球。

    宁小闲此刻当然不在床上,而在神魔狱当中。她正伏在长天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娇喘连连。

    呃,别误会,只不过她刚刚从连魂魄也能冻住的化妖泉中爬了出来,正在任长天温暖自己而已。

    “不错,又多坚持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即便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丫头的进展也是惊人的。在齐宅休养的这几日,她抓紧时间做功课,进展可谓一日千里。现在的她,已经是快到化形后期的修为了。若此时让她与蝠王涡钭相斗,她有七成把握可以将他毙于獠牙之下。前后不过半年时间哪,她就已经有这么大的进步,足以自豪了。

    得到他的肯定,宁小闲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能够照亮这昏暗的底层。他强捺住吻她的冲动,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了耳后,结果露出了小巧的耳廓……

    前些日子,亲吻搂抱做多了,两人之间的牵引吸力也越来越大,他几乎都快把持不住了。这几天,他又变回了正人君子,不敢再逾越雷池一步,怕一伸手就勾动了天雷地火。哪知道这丫头倒是玩得很欢,现在还在他怀里不停地拱来拱去,考验他的耐性。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她胸前的衬裙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惊人的雪白,引人暇思……

    真想趴到她婀娜有致的娇躯上去,也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把她给就地正法!

    宁小闲哪里知道他正饱受煎熬,还很没良心地伸手在他的胸腹部掏掏摸摸,这是近几日来新养成的习惯。这家伙的身材太好,偏偏被黑袍子挡住了,只有伸手去摸了才知道他这么有料。

    越摸越觉得手痒,欲罢不能的感脚……

    这只不老实的小手被逮住了,头顶上有个懒洋洋的声音提醒她:“注意点,口水快流下来了。”这女人真打算把他架在火上烤啊?幸好他能完美地控制身体的每一丝肌肉,不然和她耳鬓厮磨这么多天,早就要出丑了。

    哎,有么?在帅哥面前很注重形象的某人赶紧伸手去擦嘴角,才发现上当。

    “喂,到底要拿汨罗怎办才好?”她火速转移了话题。

    长天在她头上打了一记爆栗,直到她痛呼出声,才缓缓道:“你收不收他进神魔狱,倒是无所谓了。过两天,你就和他摊牌吧,最好这事儿能和平解决。奉天府势力强大,若能得到它的一丝助力,对你西行大有好处。”

第220章 疗伤

    “狐性多狡,哪怕你不说,他早晚也能反应到你在耍弄他。到时反倒不易谈判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她的错觉么,怎么他说到奉天府的时候,语气有些奇怪呢?

    宁小闲走下楼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她走过汨罗身边,这只白狐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看到汨罗的眼中充满了惊奇:“怎么了?”他该不会又发现了什么吧?这狐狸果然狡猾,眼里常常露出的深思神色让她有些忌惮。

    白狐懒懒地将头搁在前腿上,不理她。

    这女人走下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香风。他身体虽不能动弹,嗅觉可未丢失,立刻闻出那是提取自百花的花露清香,大概是玫瑰花液为主,充满了芬芳和热情,情不自禁地细嗅了几下,于是发现她的身上还带着一丝湿气,秀发虽是干的,但蓬蓬松松,显然是不久前刚刚沐浴过了。

    可是她一整日都呆在楼上,连半丝声音都未发出,更别说水声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以及在哪里洗的澡?!

    越发地诡异了。他眯着狐狸眼,从眼缝里看着这个姑娘。却见她将齐家送来的几样精馔小菜仔细地品了品,才放下筷子,用青盐漱了口,然后走了过来。

    这几日,他一样是不进三餐的,所以宁小闲只好每天供他一根红玉参吃。三天来他吃掉了三根七百年份的老参,合计七万多两银子,这可比齐二在水涝那一年贪墨的银子还多。这么一堆小山似的银子,可以将浅溪的水道都堵起来,但进了白狐的肚皮,可连个响声儿都听不着。这两天,她一边喂他,一边摇头肉疼不已,连称败家。

    汨罗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女人真是见钱如命,浑然不觉孤傲过人的奉天府二公子吃她的东西已经开始吃得理所应当、没有心理负担了……

    不过这回她没塞人参给他吃,而是举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你的内伤无碍了,该把淤血放出来了。”他肺部和胸腔内都有淤血,若等他用妖力自然化去,耗时太多。

    她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剪子。汨罗下意识地用前腿护住了胸腹,两眼瞪着她,一副小媳妇儿不堪侵扰的模样。

    “放下来。”想不到堂堂妖孽也会做出这种举动,她实在笑得要内伤了,但脸上还得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帮你把肚腹上的毛剃了,不然一会儿挡我视线了,呃咳咳,怎么施术?”还是差点笑出声来,她用力咳了咳,憋住了。

    汨罗沮丧地放下了前腿。真是狐落乌驮被她戏,此生都不曾如此丢人过!

    看着雪白的毛发在剪子的肆虐下飘摇而下,他只觉得自己脸上滚烫滚烫地,幸好狐狸脸再红,她也看不出端倪来。

    宁小闲看他动作僵硬,知道这人能勉强忍耐已很是不易了,后面还要与他和解的,最好不要太欺负他,于是加快了手上动作。几息之后,白狐肚腹上的毛发被她剃了个干净。“别怕,以你的本事,几天就长回来了。”

    她取出配好的麻药,让白狐吞了下去。

    这女人,制出来的药竟然全是甜的,包括这副麻药也是。

    她在心中默数了二十个数儿,然后问汨罗:“生效没?”看他半晌没有反应,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生效了。”若平时想用这药去对付大妖,那简直是个笑话。不过现在他妖力全无,和普通的狐狸没什么两样,一碗药就能放倒他。

    她伸手在他胸腹上慢慢划过,嫩如葱白的指尖,纤细但很圆润,还带有一丝丝凉意,让已经有些迷糊的汨罗蓦地瞪大了眼。他知道宁小闲在一本正经地计算下刀的位置。

    他不是没被人伺候过,在他的府邸里,光是贴身伺候的婢女就有六人之多,平时穿衣整发、洗脸漱口从来不用他自己动手。那帮娇媚的婢女们屡屡与他肌肤相近,但他从不曾觉得像今次这样嘴巴发干,嗓子添堵。

    他把这些归结于麻药的作用,然后嘟哝了一声,睡着了。

    若问他为什么这么放心将要害交给她?废话,若想弄死他,她就不会容他活到现在了。

    他度过了漫长而无梦的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重新包扎过一次。

    汨罗甫一睁眼,宁小闲就察觉到了,笑吟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还有他已经啃习惯的红玉老参。药丸居然是桂花糖味儿的,他吞下去就想吐槽,但入腹后药效极佳,他都感觉到五脏六腑为之一清。

    随后,他身上一凉,宁小闲为他施放了一个清洁术,清去他浑身的血污。这女人知道自己爱干净,又不想在他睡着的时候施放此术,怕吵醒了他。

    嗯,她心很细啊。

    “妖怪的生命力就是顽强,你的内伤居然好了三成,我已经帮你把淤血取出来了,接下来痊愈的速度会加快很多。”虽然她十指干净,放着瓶罐的托盘也不见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提醒他眼前这个姑娘帮他动了一次开胸的手术。

    她坐在桌前,以手支颐,沉吟道:“最多再七天,你的身体就能恢复。再有半个月,你的妖力也能恢复。”这不是她的结论,而是长天的。

    她在可怜的汨罗身上进行了第一次手术实验。幸好她呼吸均匀、手部沉稳兼运刀自如,獠牙的锋锐也比普通手术刀还甚。当然,最重要的是有长天的指点,这家伙看起来也很熟悉狐狸的身体结构,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解剖过好几百只了。其实她划错过几刀的,只不过汨罗是纯正的巨妖血脉,生命力顽强得惊人,自然回头就能康复,当真是个完美的实验品。

    可惜,汨罗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这姑娘救了他的命,所以他睁着一对红玉般的眼睛望着她。在灯下看起来,她的下巴尖尖,灯光在她滑腻的面庞上留下阴影,令她的俏颜带上几分迷幻的色彩。他还从未注意过,这女人的睫毛天生就很翘……

    神魔狱中的长天望着他,脸色阴了阴,将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这眼神,他太了解了,顿时后悔刚才指导宁小闲下刀的时候,为什么不让她割歪一点,最好是割断了这骚狐狸的心脉!

    不过汨罗也只是愣愣地望了她几眼,随后闭上双目,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头来。此时,他的目光中已全是冷静。

    “宁小闲。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凭心而论,长天和汨罗的声音都很好听。长天的声音如玉石相击,略低沉而有磁性;汨罗一开口,则像石上的清泉,淙淙有声。她第一时间就能认出汨罗的声音。

    这家伙,不想隐藏自己了么?她愕然望向白狐,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不用装得那么惊讶,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对吧?”白狐没有开口,而用了传音术,传到她耳里。这术法几乎不耗力气,他还能勉强说上几句。

    宁小闲放下手,稍微坐直了身体,灯下美人的妩媚瞬间就消失了。坐在这里的,又变成了汨罗曾见过的那个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满腹算计的女人。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知道,以她的精明,如何猜不出白狐是他的真身?只是这样安逸而舒适的感觉,他想多体会一小段时间罢了。这种镜花水月般的……安宁和祥和,是他诡谲变幻的人生中很难享受到的温情。

    只是再美的梦境,终究也是要醒的。

    “嗯,一开始就发现了。”她轻轻道,“从第一眼见到你的白狐之身。”

    他还是小看了她的机敏。

    “既已认出,为何不杀掉我?”他是对她威胁最大的人,若易地而处,他会下狠手。

    她露齿一笑:“何必呢,我们之间又没有血海深仇。再说,看你被伤得这么惨,有什么气恨,也已经消了。”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的人身长得很俊,狐身更是萌得可爱,她还真下不了手。不过这理由是打死不能说出口的,汨罗这骚狐狸也许还不觉得怎样,但神魔狱里的大魔头会弄死她的,一定会!

    这绝不是理由。汨罗瞪了她半天,才开口:“开出你的条件吧。我从来不欠人情。”她出手相救,必有所求。

    “难道我就不能是见义勇为……?”在白狐淡然的目光下,她都觉得这几个字说得很无力,只好清了清嗓子,“咳,好吧。那么我开出的条件是,你不得再追捕我了,包括你的手下也是。”

    他就知道是这个条件,却还有淡淡的失落。他是奉天府的二公子,以这女人的精明,难道不想为她自己谋得更多好处么?汨罗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不追捕你,未必就没有别人了。”

    “哼,到现在能将灵茶种子和我联系起来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宁小闲悠悠道,“上回女妖笪紫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安插在你身边的探子了。你这人这么跋扈狡猾,怎么看不出她是细作,居然还能容忍她呆在你身畔,所以她必定是你上头的人派来的。”

第221章 摊牌

    她撇了撇嘴:“这种情况下,你断不会把我的秘密说给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只要你不来追我,其他人一时半刻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这话刚说完,厅内一时沉寂下来。汨罗眯了眯眼,笑道:“这么隐密之事,你这样公然说出来,不怕隔墙有耳?”

    “不怕。”她轻启红唇,给了他一个自信的微笑,“我设下了结界,外头莫说是凡人了,神仙也听不着。”

    他瞪着她,但白狐的脸太萌,她可一点儿也不害怕,所以又接着道:“奉天府实力如此强大,你少几枚灵茶种子,不过是少了一些灵石的收入,不过是锦上不曾添花罢了。”

    她说得对,现在追查灵茶下落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个无能的兄长。以那蠢货的本事,再追一百年也追不到她头上。而若拿不到灵茶,汨罗自己也不过是势力增长得缓慢一些罢了。

    但真正打动他的是这一句:“我闻称奉天府二公子是妖中的龙凤,言出必践,有恩必偿。你欠了我两次救命之恩,怎么着也该将这旧账一笔勾销了吧?”

    两次?她是将他中了河豚毒素也计入一次了?这女人真是脸皮厚得没话说了。

    他低声道:“我要你手上所有关于撼天神君的线索。”尽管此处有结界,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线什么索,整只神君都在她手里呢!她刻意忽略这个想法带来的诡异兴奋感,也压低了声音道:“行,但要过段时间。”

    “现在就要!”

    “不行!”她大马金刀地坐直了身体,“我也还在查,就快查到了。”等她走到了南赡部洲的最西端,就找到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若是人身,这个眼神保证妩媚得很,可惜他现在是用小狐狸的眼睛去瞟她,所以只有狡猾和稚气而已:“你一个法力低微的……人,追查撼天神君的下落做什么?”她身上气息紊乱,他不知道该称她人还是妖还是半妖。

    “那奉天府为什么苦苦追查他的下落?”她反问。

    “这是我们府内之事,外人无权过问。”

    她也昂起了头:“那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外人无权过问。”

    看到狐狸眼中怒气迸发,她放软了音调道:“现在知道我手里有撼天神君线索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有什么好着急的?撼天神君在这片大陆上失踪好几万年了,现在就是再晚发现几年,对你又有什么损失?”

    他死死盯住她,努力不让心内的剧震表现在眼里。她说“就是再晚发现几年”是什么意思,她认为撼天神君可能还活着?!汨罗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从她的语气中,发现了淡淡的自信,似乎她一定能找到这条巨蛇似的。

    她凭什么这么自信?

    神魔狱中,长天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对上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妖怪还是太嫩了。

    说完这话,宁小闲走上来,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颈,被汨罗不自然地躲开之后,才笑眯眯道:“再说,我可不是在求你。你的小命现在在我手里呢。若杀了你,我的这两个愿望同样能完成的。”她的声音平缓,不含半点杀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对他来说,再残酷不过的事实。

    他若是死了,自然没人会来追捕宁小闲,也不会有人来追查长天的下落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冒险放过他?

    汨罗盯着她思考了很久很久,才道:“撼天神君的线索,你最终会给我?”

    “对。但不是现在。”

    “何时可知?”

    “到时便知。”等长天从神魔狱中出来了,他就知道了。

    这答案他自然是不满意的,但他又能如何?如今他只是身上缠满纱布的残废狐狸一只,连爬离这软榻都办不到。可是话说回来,她在他身上必定有所图谋,不然何必饶他性命?

    “好。”他终于阴沉应道,“我欠你人情,理应偿还,此后我们两清。不过,若有朝一日你也落在了我这般窘境,到时莫怪我翻脸无情!”

    没想到她轻快地打了个响指,笑道:“很公平,正该如此!”

    她竟是这个反应?汨罗眯起了眼,这女人是不怕他,还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自己的生死?

    其实都不是。宁小闲只是很单纯地想着,无论如何还有神魔狱这张底牌,实在避无可避了,大不了拼着这秘密走漏的风险,躲进去避难好了。

    “话说,这几个月里,你都查到了关于我的什么线索?”她将椅子搬到软榻边上来,一副听故事的模样,实则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太突兀了,她想知道原因。

    汨罗瞟了她一眼,用公式化的语调平铺直叙:“宁小闲,去年七月突然出现在赤霄山下浅水村,身无灵根。入赤霄派为厨佣,用计杀了狞兽后前往四平县,借住朝云宗掌门弟子权十方的外公家中。权十方等人杀了一窝蝠妖后回宗了,你就随着云虎商队继续往西行,随后到了岩城,就帮着温良羽逃出了地下的水道。我说的,可有误?”

    宁小闲笑了笑:“没有。”在这过去的几个月里,他果然将她的来历查得一清二楚,可惜她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看来强大如奉天府也没有头绪。

    他没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这女人,是想追查什么线索呢,与撼天神君有关么?话说回来,她果然是身负不少秘密,至少身无灵根这种事,大大超脱了他的认识。赤霄派鼠目寸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知道。

    她心中蓦地一动。奉天府追查到云虎商队头上了,那么邓领队他们可平安?她若问出口,会不会反而惹汨罗注意起这支商队来?

    想了想,她还是淡淡地开了口:“对了,云虎商队现在怎样了?”

    她不问他可有对这商队下手,反而问商队近况。汨罗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微微一笑:“好得很。他们往西走了一小段路,将一对儿夫妇放在明通城,然后继续走,听说是要到丰登城去进货。对了,这支商队从安平城出发的时候,队里多了三十人。”

    他没有出手,但他掌握着这支商队的一举一动。

    她瞪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一支小小商队的去向而已,有劳二公子如此费心了。”

    他懒洋洋道:“客气,客气。”

    毕竟刚动过大型手术,元气未复,他强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已经很累了,当下将自己蜷了起来,打算休憩片刻。

    既然两人已经将话说开,他就放下了一半的心事,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半睡半醒间,他觉出身上一暖,知道是这女人用毯子将自己包住。

    她的心肠,倒是不坏。他暗暗想道,若有一日落到他手里,他也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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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汨罗醒来,宁小闲却不在屋内。两个清秀婢女正在打扫庭台,每次从它身边经过,都要多看他几眼。他这辈子被女人盯住的次数太多,已经可以老神在在地无视了,只抬眼懒懒看了看四周,把她们当空气。

    可是过不一会儿,就有个轻而犹豫的脚步声往这里走来。他睁开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婢女。

    “小白狐,让我摸一下,好不好?”这个小姑娘的脸因为激动而发红,大眼睛明亮极了。

    另一个婢女快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急道:“你疯了,那是仙宠,也是我们能碰得的?小心仙姑回来生气了!”

    大眼睛的婢女咬唇道:“可是它太可爱了,我只摸一下,就一下。”说罢,忍不住伸出了手,想抚触它身上柔软洁白的毛发。

    她这是作死!汨罗眼中全是冷意,直到那只小手快抚到自己身上了,才突然仰头亮出了尖细的獠牙,口中“嘶”了一声示威。

    普通的狐狸对敌的态度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从来没做过这种动作……唉,丢脸丢到家了。

    大眼睛婢女被他这一吓,惊得立刻缩回了手,惴惴不安地站直了身体。

    “我的狐儿不喜欢别人触碰。”门口传来清脆的声音。

    宁小闲回来了,正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厅中人。

    两个女子立刻吓得跪倒在地,大眼睛婢女更是眼泪都要淌出来了:“婢子,婢子只是想轻轻抚一下仙狐,它太可爱了,绝对没有恶意!”

    这个世界,凡人皆是蝼蚁,她们则是凡人家中的仆女,身份还要再低一等。眼前的仙姑直接将她们赐死,主人都不会说什么。

    大眼睛婢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时起意去触碰自己不能碰的东西了,就听宁小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宁小闲走到汨罗身边,突然皱了皱眉:“你反抗得太激烈了吧?伤口都扯开了。”

    纱布上又泛出了血晕,他刚才动作太猛,又将胸前已经结痂的刀口给扯出了血。

第222章 人参果树枝

    她熟门熟路地将他身上的纱布拆开,给伤口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为了让他快些痊愈,她是将几种名贵药材捣烂了放进金疮药里的,汨罗缩起了前肢任她摆布,不知怎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脸蛋红扑扑地,翦水双瞳也格外有神采,看来心情很好。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她笑嘻嘻地,齿若编贝:“今日听到齐宅中有人议论,乌驮城主贴出了告示。我上街去瞅了瞅,果真有此事。”贴皇榜以求名医这种事,她一直以为只在小说里才有,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城主郡王们,也流行用这一招儿。

    “告示?”

    她轻快道:“嗯!公告上说,乌驮城主的独生女生了怪病,陷入昏迷已有数日,群医束手,只好向民间寻求高人相助。”

    “为何淌这浑水?”她一看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怎可能大发善心去救劳什子城主的独生女?

    “城主以异宝相谢喔!”她笑得眉眼弯弯。

    他不屑道:“异宝?这凡人手里能有异宝?”

    “你这是门缝里看人,真把人看扁了。乌驮城主在公告里说了,谁能救活他的爱女,就以人参果树枝作为谢礼!”这世上竟然真有人参果树这种东西!那原本不是镇元大仙的镇府之宝么?

    她看到人参果树枝这五个字时,眼睛都绿了。因为长天告诉她,这东西能在息壤上种活,并且推测乌驮城主多半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拿到了这树枝,却始终催活不了,才拿出来当谢礼的。

    不过没关系啊,他养不活是他的事,咱有办法!

    汨罗不解道:“人参果树枝,只有肥壤之效,对你来说又有何用?”

    “反正这东西我要了,明日就去揭榜,那时,你的伤口也结疤了,不至于一动不能动。”汨罗也是个博闻强志的家伙啊,她才说出了这东西的名字,他就能道出它的用途。

    经过长天解释,她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参果树,可没有《西游记》里的那种神效,结出来的果子让人吃了只会觉得苦涩而已,绝对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它只有一个用处,即是汨罗说的“肥壤”。说白了,就是催肥剂,能够让土壤变得肥沃,若是种到息壤上,能让它催生所有灵物所消耗的神力减半!

    息壤现在肩负重任,既要培育各种奇花异草,又要种植玉膏,尤其后者更是耗能大户啊。若非这一路上逮到的妖怪和修士着实不少,给息壤提供的神力有所接续,否则早就左右支绌了。

    所以哪怕这人参果树枝对人类或妖怪没有直接的裨益,但对她这个有息壤在手的人来说,还是非入手不可的宝贝!

    他抬眼瞟了瞟她:“你有把握救得活?”这姑娘鸡鸣狗盗的本事是有一些的,但要说到救人,未必就在行吧?

    “我没有,但不是有你么?”她有长天,有穷奇,有涂尽,还有眼前这只负了伤的大妖怪,若说这乌驮城中最有可能治愈奇病的人,舍她其谁?

    这是变相地夸他?他莫名地有些小小地得意:“我为何要帮你?”

    她难以置信地瞪圆了杏眼:“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兄弟,你吃了也拿了,总不能不帮我呀!”

    “……”谁跟她是兄弟来着?

    “你在我这呆了三天,光是七百年份的红玉参就已经嚼掉了四根,然后还有培元丹、定心丹、一品红、极品金疮药等名贵丹药和药材若干,你是奉天府的贵人,这些小丹小药的平时自然不放在你眼里,可是我乃穷光蛋一枚啊,你吃喝了这么多宝贝,我老底都让你吃没了,都已经要举债度日了!”

    “再说你受了重伤,我悉心照拂,手术也动了,伤口也包扎了,平时还要小心你伤情反复。我这都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伺候得你大少爷满意,我容易么我?这人工,也是要折算成一大笔账的罢?”

    他不屑地“切”了一声:“巧言令色,还有理由么?”

    “有啊!”她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既然救了你,就是站到你仇敌的对立面去了,他若放不过你,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此后咱俩一荣俱荣,一损同损,有难同当,有问题当然要一起解决。你学识渊博,城主独生女的区区小病,自然不会放在你眼里,对不对?”

    她这话说出来,神魔狱里的长天就哼了一声,状甚不喜。不过她现在要先劝动了汨罗,回头再来安抚长天吧。她在城主榜上看了看病人的症状,倒真觉得有些棘手。汨罗也是有真本事的,能多拉拢他一个,成功的把握就又大了一分。

    汨罗听她说起什么“一荣俱荣,一损同损,有难同当”,心里突然涌起几分淡淡的欢喜。

    又听她嘿嘿笑道:“你不吱声,我就当默认了。”

    这女人,恁地聒噪。其实,他真的不想去。

    他转过头,不理她。

    这一日,神魔狱内的天气是多云转阴,气压极低,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宁小闲好不容易捱过了化妖泉的苦寒,趴在长天怀中取暖。他的胸膛还是暖洋洋地,但脸上却没有表情,一双眸子里像储着风暴,令她不敢多看。

    他静静地抱着她,像是化成了雕像。过不多时,她便感觉有些热了,待想换个姿势,他却双臂一紧,牢牢锁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她仰了仰头:“长天?”

    他好半天才回了一句:“我心中不喜。”

    “不喜什么?”

    他伸手抚上她秀气的下颌、修长的脖颈,看着她顺从依恋地蹭着他的手,突然心中一恼,很想用力扼住。“不喜你与汨罗说话。”他原本不想这样说,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可是这话如骨梗在喉,不得不说。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右颊上浮起一个浅浅的梨涡。长天的脸,顿时黑了。

    “你吃醋了。”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他不自然地将眼睛望向了别处,如玉的面容上有些许可疑的红晕。

    长天为她吃醋了。

    她心花怒放,环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随后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吻下濡湿的一吻。自从上次错亲了这里之后,她就喜欢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以资纪念。

    她翻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坐着,这才正色道:“我们需与他交好,卖些人情给他。”

    “我知道。”这提议还是他提的。现在他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面色红了红,又道:“我喜欢的,不是他。”

    “我知道。”他紧紧盯住她的唇,这丫头刚用舌头舐了一下唇,“可是我不喜欢他望着你的眼神。”

    “哪种眼神?”

    他又不说话了,只用那双隐隐泛起了风暴的金眸看着她。他看得那么专注,让她只对视了一会儿就面生红霞。

    “不带这样看人的!”

    “嗯,不看,只尝。”最后两个字,因为他咬住了她的唇而说得很模糊。

    他已经有好几日未亲她了,这一下像是索取,又像是还债。宁小闲从鼻中低低地唔了一声,呻吟都被他吞到了肚子里。

    这等唇齿相嬉的游戏,她一直是个好学生,经过这么久的实践锻炼,终于也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了,开始学会“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真谛,偶尔的小反攻,让长天的进攻更加凶猛,也让他腹中的火烧得更旺了。

    只是亲个嘴儿,竟然就已经让他周身的血液沸腾、几欲爆裂,两人之间的引力,怎会大到这等地步?这绝对不正常!哪怕他已经数万年没有碰女人了,可是在上古之时,他对男女之事亦无这等渴切过。

    他不得已结束了这个吻,不敢看她迷离的双眼,而是将脑袋埋进她的秀发中,低喘了几声,努力平复身上的躁动。

    “长天,你还好吧?”她有些担心。他那两声低喘被她听在耳里,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身外化身已臻完美,怎可能会喘不上气?

    “无妨。”他的嗓音低哑,一股热气吹在她耳畔,令她不自禁地颤抖。

    “你真的……唔……”下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因为长天沿着她的耳后动脉一路亲了下来,让她忍不住扭动身躯。

    “别动!”他喝了一声。她再动就真要他命了。

    太过分了,她嘟起嘴。只许他动手动脚,她连转个身都不行?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啊?

    他撩起她浓密的秀发,在她颈后深深地吮吻起来。像是有一股火焰沿着脊椎一直往上燃起,她忍不住挺直了背。

    这一吻很深、很长,她甚至还感觉到了些许的刺痛。

    等长天放开时,满意地看到了她水灵灵的肌肤上,覆上了他的吻痕。

    “有点儿疼,是不是留下印子了?”她拿会说话的眼睛责怪他。

    “咦,果然有个红色的印迹。”他毫无诚意地装腔作势,然后在吻痕上又亲了两记,“你的皮肤,一碰就能掐出水来,留个印迹再正常不过了。”

    很好,他在她身上盖了个章。若是那小狐狸不识相,等自己从神魔狱里出去了,定要教他知道天高地厚。

第223章 怪病

    第二日,宁小闲拉着很久不刷存在感的涂尽上了街。这家伙是操控魂魄的高手,治怪病时,说不定用得上。

    走到地方,却发现城主榜被人揭走了,看来有人已经接下了这门生意,她心中不由得一急。早知如此,昨日就先下手为强了。

    正在烦恼间,她瞟到仍有卫兵候在一旁,于是眼前一亮,凑过去问道:“榜被揭了,城主爱女的病可是治好了?”

    结果卫兵老实答道:“还不曾。乌大人吩咐我在此继续等候高人。”

    还好,还好,但愿抢她生意的人治不好城主千金的毛病。她坏心地想。

    乌驮城的城主府建筑朴实硬朗,不似齐家的宅院那么奢华如土豪,但占地面积还要再大些,若无人带路,她就真的会迷失方向。这个世界的多数土地都不值钱,这里的人哪,还真不用体会一房难求的痛苦,不像华夏的众多小白领,永远只能望着房价长吁短叹。

    她在齐宅就打听过了,乌驮城的城主也姓乌,名为乌获,这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背却挺得很直,目光炯炯。看到他,宁小闲都忍不住有些同情了,女儿生了怪病昏迷不醒,惟一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私生子,竟然还被齐家老二给弄死了,堂堂乌驮城城主,居然就这样绝了后。

    她想得太入神,没留意到面前的人都说了什么,直到一个幕僚打扮的人很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子道:“大胆,竟敢藐视城主!论法当打三十大板。”

    “抱歉。”她回过神来,开口先道了歉,“我是个丹师,于奇疾怪病有些心得,愿意为城主千金一试。”

    她已是修仙者,不须对人间的上位者太过恭敬。这话不算客气,也不算刺耳,但乌获看到了她眉宇间的淡然。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他在任多年,知道神仙们的外表可以看起来很年轻。她称自己是丹师,但多数丹师都是修仙者。

    “敢问,姑娘可是……?”他犹豫了一下。

    宁小闲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乌获脸色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暗,叹道:“方才已有数位仙师前来为云芳观诊,但一直都决不出病因。希望仙姑能够一举奏效。”瞬间改了称呼。

    捷足先登的修仙者诊不出原因,善哉善哉。她努力压下眼角的喜意,免得让人斥为太冷血。其实她本不必这样仔细的,修仙者在凡人面前,向来是随意惯了。

    “那几位道友,已经来了多久?”

    “约摸有一个半时辰了。”

    她蹙了蹙,这几人在府里逗留很久,看来对人参果树是志在必得呀。

    府中婢女领她进了一处小院,房中几重帘幕低垂,隐隐可见一女子卧在牙床上,一动未动。

    院中站着三个修士,正在低声交头接耳,见她和涂尽进来就抬头不说了。这三人是男子,大概诊完疾后不方便再呆在女子屋内,只好走出来商议。

    宁小闲身上的气息有些怪异,而涂尽收敛如常人。三名修士中的高个儿嘴唇一动想说话,被边上的人阻止了。

    她向三人点了点头,算是行了一礼,径直往前走,迈过门槛进了人家千金的闺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她甫一进去,就听到外头有个不快的声音:“好生无礼!”动静大到刚好能让她听着,想来是那高个儿说的话吧。

    她也懒得理会,吩咐婢女将床前的纱帘和珠帘都挑开,让她看个仔细。婢女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涂尽,欲言又止。这男子很年轻,不方便呆在小姐的闺房里吧?

    宁小闲笑道:“他与我一起的,医者父母心,不妨事。”意下是令她们将涂尽当大夫看待了。

    随后,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篮,打开盖子,在婢女惊讶的眼神中从篮子里抱出一只小巧的白狐,放在病人的被子上。

    这狐狸实在是漂亮可爱,可惜周身缠着纱布,也像个病人。婢女眼中看到它先是一喜,随后心中奇道:“仙姑带一只狐狸来诊病?”好在她知道仙家的手段繁复,也许这狐狸也能看病呢?捺下好奇不吱声了。

    牙床上的女子双眼紧闭,但眼皮动个不停,看来正在发噩梦。她的脸色青得发紫,上下牙关打得咯咯作响,宁小闲伸手去触,着实吃了一惊——她的面皮,竟然冰凉得吓人。要知道,现在可是五月中旬了,尽管昼夜仍有些凉气,但现在可是上午时段呢,何况这女子身上可盖着厚厚的五床棉被,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包成了粽子。

    便是包裹得这样严密,城主千金乌云芳的身体还是如坠入了十二月的冰湖之中,簌簌发抖。宁小闲转头看了看,发现这屋子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角落里还有几大盆炭火烧得正旺,想来是婢女们怕病人冻得太过厉害。

    她抓起病人的手腕,摸了一下脉搏,结果又皱了皱眉——乌氏女的脉相快而有力,竟为实热,表现为邪热鼓动,血行加速,按理说应是外感热病而引起的疾病,加上她心跳如擂鼓,根本不似被冻伤了的人。

    她这病,根本就是表里不一。

    “小姐可吃过哪些灵药?”宁小闲问候在一旁的婢女。对方恭敬地答了。

    “连这些药都治不好么?”乌获给女儿吃了不少灵药啊,结果都不曾见效,这病反倒更厉害了。她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也有一场硬仗要打。

    体内淤血已去,又有灵药辅助,虽然昨日才经过了开胸的手术,但经过一夜休养的汨罗已经勉强能够走动了。他挪到乌云芳身边,仔细嗅了嗅。宁小闲只看了一眼就垂头忍笑:他这模样,真像只绕着电线杆嗅来嗅去的白色博美犬!

    汨罗才不管她在想什么,只传音给宁小闲:“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掀。”

    她依言将被子卷了起来,露出了乌云芳身着中衣的娇躯。涂尽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婢女的视线,然后将食指放在病人耳边,一缕黑气就偷偷钻了进去。

    汨罗看着这一幕,眼中精光一闪。

    宁小闲喝退了身边的婢女。

    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涂尽才将黑气收回体内。他闭目半晌,似是在细细分辨,然后才低声道:“她的魂魄俱全,只是状甚痛苦。似乎……似乎她的感觉全部颠倒过来了。”不仅是宁小闲和汨罗,神魔狱中的长天也在等待他的搜魂结果,所以他干脆低声说了出来。不过他随手在房里布了个结界,声音不会被院中守候的三个修士听到。

    “颠倒?”

    “不错。遇热则感觉到冷,遇冷反而觉得很热,闻香如臭,食美如溲……体感颠倒。便是此刻,她也以为自己清醒着,实则正在昏睡之中。”

    房中沉默了半晌,宁小闲、汨罗和长天突然异口同声道:“蛊!”

    宁小闲突然问道:“你在她脑中,可曾看到往日的景象,看到平素有哪些人与她过不去?”

    涂尽凝神想了想,摇头:“这女子平时深居简出、性格柔和,不曾树敌,乌城主只有一个夫人,只生过这么一个女儿。”他顿了顿道,“嗯,她与城西富商林家的长子订下了婚约,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要成婚。”

    涂尽不愿在这女子闺房内多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告退走回了院子。

    宁小闲将两手支在下巴上道:“我在《蛊经》上看到,有一种蛊叫作翻转蛊,就能令人将现实与感觉颠倒过来。但生效比较缓慢,要致人昏迷也没有这样快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汨罗淡淡道:“蛊之一道,千变万化,谁也不敢说能穷尽其中奥妙。我们说话的功夫,说不定便有新的蛊种出现了。”

    现在房中设了结界,他也就放心直接说话,不虞外头有人听闻,这样还能节省些妖力。

    毕竟她真正研究蛊经还不到三个月啊,理应向他这样的行家虚心求教:“莫非这是新品种?怎生破之?”

    他冷哼一声:“为何指着我?你自己便没想法么?”

    死狐狸,敢在这个时候拿乔!她心里暗骂一声,换上笑靥如花:“我解一解寻常的蛊术还成,这样的奇难杂症,自然要请行家出手才行。”

    真郁闷,她是学蛊的新手,长天也对这人间的奇技不甚了解,否则哪里用得着求他?

    果然这记马屁拍得行家舒服了,汨罗示意她将乌云芳的上衣揭起来。这姑娘的身材也真挺不错的,宁小闲还特地打量了汨罗两眼,发现这狐妖看女人的眼神,却和看一截木头没什么两样。“大概他早就是万花丛中过的人了吧。”她不无恶意地推测道。

    病人的小腹雪白,更显得腹上近脐处的青紫十分显眼。

    汨罗只看了一眼,就肯定道:“果然是翻转蛊。中者在脐上会有这样一块瘀斑,轻重程度以颜色区分,浅红最轻,黑紫色最重。她这斑已经变成青紫色了,再不救治,三日内必定丧命!”

第224章 谁下毒手?

    宁小闲瞠目道:“可是翻转蛊邪门得很,一共有十五种虫类可以作为主虫来培养,辅虫更是有上百种之多。如果不清楚饲主用了哪些作为主虫和辅虫,这可不好解!”数学的排列组合,她还是学过的,这么多种虫子可以组合出多少种翻转蛊啊?她心算了一会儿,觉得脑子不好使,于是放弃了。

    这就是翻转蛊最难缠之处。哪怕他们诊对了病因,但用错方法的话,这女子还是要香销玉殒。“可怜见儿的,这么漂亮的姑娘,哪个心黑的会想害她?”宁小闲轻叹一声。

    汨罗听在耳里,想说点什么,又合上了嘴。

    她招来了婢女,让她帮着将窗户打开,并熄掉炭盆子。婢女大惊道:“仙姑,使不得啊!”小姐都冻成这样了再灭炭开窗,岂非要直接冻死了?

    宁小闲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让她去找乌城主过来。

    趁着这会儿功夫,她手脚极快地将窗户全打开了,闷热之气一扫而空。骤然掀开的木窗迎进了一股清凉的风,将她乌黑的发丝吹得纷纷扬扬。汨罗不经意间抬头,却在她后项上看到了一抹嫣红。

    这是?他的目光为之一凝。他眼力很好,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初哥,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难怪她今日将头发放下来挡住了后颈,原来如此。

    可是这几日,他知道她每晚都憩在楼上的卧房里,但不曾听过上方传来任何响动。她若有男人。又是什么时候露面的呢,为何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按照自己的习惯下意识进行着理智的分析,可是心头总觉得闷闷地。有些想发火。

    乌获赶来的时候,宁小闲已经将所有火盆全熄灭了。院子内的三个修士见状也赶紧进了房门,那高个子怒叱道:“你作什么?医不好也别害人!”随后便收到涂尽赠送的冰冷眼刀一枚,心里顿时打了个寒噤。

    她也懒得和这些人多说,只对乌获微微一笑道:“乌城主,当下您有两个选择。要么按我的方法来办,请您身后这三位闭上嘴;要么按他们的办法来治。我立刻走人。”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了,但乌获心中哪怕不喜,也敬在她是个修仙者的份上没有发作。再说女儿的性命最要紧哪,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他回头犹豫地问道:“三位仙师,可有良方?”

    那三人面面相觑,皆不发一语。

    乌获叹了一口气道:“既如此。还请仙姑施术。”

    “还要请这三位道友回避。”

    这女子。太过分了!高个儿忍不住道:“你又耍什么幺蛾子?我们仨不能呆在这里?”

    “不能!”她大大方方道,“不是我敝帚自珍,而是我要把乌姑娘身上的锦被都抽走,三位可是大男人,在这妇人闺中实是不便。”抽走被子之后,床上的姑娘曲线毕露,确实不好任三个男人留此观看。

    “这……”高个儿想不到是这个原因,愣了一愣。才摇头道,“罢了。两位师弟,我们走吧!莫管乌氏女的死活了。”

    乌城主赶紧去劝,怎奈这三人铁了心,到院中驭起法器就离开了。

    乌获苦笑连连。这姑娘出的选择题忒毒了,瞬间就把三位仙长气走了,自己接下来要对她加倍客气才好,不然落个鸡飞蛋打两头空,那才叫一个冤屈。

    宁小闲指挥婢女将乌云芳身上的厚被都搬走了。过了十几息,她让乌获触了下爱女的额头,后者面上不禁一喜:“不再冻得那样厉害了!仙姑好本事。”

    宁小闲摇了摇头道:“乌小姐的麻烦还未解决,她不是生病,而是中蛊了。”随后将这蛊的厉害之处说给乌城主听。

    乌获越听,脸上沮丧郁闷之色愈浓。他明白了,若找不着饲主来解乌云芳身上的蛊,她就是死路一条了。可是只剩三天了,这却要从何找起?

    宁小闲沉吟了一会儿道:“这蛊要从耳朵中放入,非亲近之人不可为。乌小姐身边的丫环、老妈子,可有新来的?”

    乌获转头吩咐手下去查了,半晌后得到的回复是,乌云芳身边的奴才,多半是家生子,几个小一点儿的丫头至少也都是跟了五、六年了,没有一个是面生的。

    看来下人们这里暂时没发现问题。她在房中走动了一会儿才问:“这几周,可有亲友上门?”

    婢女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怯怯道:“小姐生性内向,这一个月内都不曾与其他人亲近,除了城东李家的香怜姑娘,半个月前来找过我家小姐。”

    “她与你家小姐的关系如何?”

    “亲如姐妹,是手帕之交,那一晚她们还共寝了。”

    “这些火盆子、这几床厚被,都是谁的主意?”

    “也……也是李家小姐。我家乌小姐病了之后,她虽然没有上门,但也托人送来了暖玉一方,劝城主大人给小姐添被。过不多久,我家小姐的身体就越来越冷了。当时我们都以为李小姐是未雨绸缪。”

    她点点头,将下人们都遣退了,这才对乌城主道:“如未猜错,多半就是这位李香怜姑娘捣的鬼了。”

    乌获脸色发白道:“这蛊不是种下当日发作的么?”

    “若炼蛊之人的手段高明,也可令它定时发作,以减轻自身嫌疑。”

    ”李家与我乌家乃是世交,李香怜的父亲与我也是多年交情,怎会下此毒手?且她家也是书香门第,不曾听闻有养蛊之术啊?”

    她耸了耸肩:“那我便不知道了。”

    乌获正要喝人来办此事,宁小闲摆手道:“她家住何处,你直接告诉我吧。”等他下令、找人,再去李家带李香怜来询问,少说也要一日时间,还打草惊蛇,不如她自己去了。

    乌获喜道:“仙姑愿意为小女出手?当真感激不尽。”

    不愿也不行啊,谁让她记挂乌获手中的人参果树枝。当下问明了李家的方位,和涂尽二人就出府去了。

    她带着汨罗同行,眼下又是白天,不好大喇喇飞在天上,只向乌获借了两匹快马,奔去城东。

    路上,汨罗好奇问道:“你怎知下蛊的人一定是李香怜?”

    宁小闲嗤之以鼻:“什么手帕之交、闺中密友,都是最信不过的,转身就能卖了你!女人呵,最不该信的就是女人。”

    闻听此语,神魔狱内外的所有雄性都石化了。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李家的高大院墙也挡不住她和涂尽的脚步。两人光天化日之下做贼,弄倒了李小姐闺房里的丫头,把这位香怜姑娘直接拎到无人的客房里去问话了。

    这位李香怜年方十九,也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听了宁小闲上门的来意,惊得浑身颤抖,直呼冤枉,并指天指地发誓绝不会加害自己的闺蜜。

    她声若黄鹂,哭泣哀求,连汨罗都疑道:“难道不是她?”

    “是与不是,一试就知。”宁小闲冷笑一声,冲涂尽打了个眼色。这女子人如其名,看起来果然是又香又可怜的,但她宁小闲就能从李香怜眼里看出端详。她也是女人,而眼前这弱女子虽然哭得一塌糊涂,但眼睛深处却闪动着算计的光芒,绝不是个无辜之人。

    涂尽也是个心狠的,除了素霞仙子不曾对哪个女人假以辞色过,当下放出一缕魂魄分身,溜进了李香怜脑中,也不管她难受得直翻白眼,几欲呕吐,细细探查了半晌,这才收了手。

    宁小闲老神在在地问道:“如何?”

    “果然是她。”

    原来李香怜与乌云芳的未婚夫、林家长子早已有了私情。心上人总是哄劝她会中止与乌家的联姻,可是直到一个月前,这桩婚事还没有取消,她这才知道被骗了,顿时心中大恨。可是她思来想去,也还是舍不得害了自己的情郎,于是将一腔怒火都转移到乌云芳身上,只恨这个闺蜜为什么不贴心些给她让道,为何非要抢了她的爱郎去?

    半个月前,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上乌府去找乌云芳。后者正要出嫁,免不了有一肚子话要和她说,眼看着自己这好友满面的娇羞和幸福,李香怜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泯灭了。当晚,她睡在乌云芳身边,将翻转蛊偷偷放到了这个毫不知情的女孩耳朵里……

    好烂俗的剧情。宁小闲在心中抱怨了一声,这远远没有现代爱情剧狗血啊。

    她好奇的是:“李家诗书传世,家中又从没纳过外族人士,她又怎么学会的调蛊之术?”

    涂尽耸了耸肩:“她没学会。只是有人教会她怎么将蛊放到乌云芳身上而已。”

    这才对嘛,她可以找一找幕后黑手了。

    半个月前,李香怜心伤欲绝,成日以泪洗面。一日午后,她正将自己关在房中哭泣,门外传来有物倒地的声音,她也未留意,但随后门扉却是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女子站在她面前,冷冷道:“情郎被抢走就只知道哭,没出息,怎不晓得抢回来?”(未完待续。。)

第225章 医治

    料想来,门外的丫环被她放倒了。李香怜见到有强人上门,原本惶恐得很,一看是个女子,心中的害怕就去了几分,又听她这样说来,哭声就小了下去,抽泣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是何人,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女子拿出了一只密封的小罐子,里面装的就是翻转蛊了,随后将这蛊的用法说给她听。“用与不用,你自己决定。我见你实在可怜,才出手帮你一次。若用得好了,从此你和你的爱郎之间就再无障碍了。”

    若是个心智正常的人,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是不敢用的。可惜李香怜此刻已经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这女子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她。如果姑奶奶得不着,那她乌云芳也别想得着,所以她终于还是下了这个黑手。

    果然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啊。李香怜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竟然也因为情字而落入了万劫不复。宁小闲心里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淡淡问道:“那女子长什么模样?”

    涂尽摇了摇头:“看不清楚。由李香怜的视野看去,这女子的身材倒很窈窕,但面目是隐在一片黑雾中,估计用神通遮住了脸面。凡人看之不透。”

    “还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

    涂尽凝神想了半天,才无奈地摊手道:“那女子说话不多,听起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像是特意演练过了,不肯被李香怜听出什么漏洞来。嗯,她声线有些沙哑,除此之外,没了。”

    “这蛊的制法,没有留下一点儿线索?”

    “没有。”

    这可难办了。李香怜的蛊也是从别人处得来的,这明显便是有人阴谋对付乌城主了,手脚也十分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细节供她推敲,只是临时被宁小闲搅了局而已。

    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任她本事再高,却上哪里去找这个面目都看不着的女人?声音沙哑?这城里声音沙哑的女人,至少也有好几百人吧?

    自己的实力,还是不足啊。一边动着脑,她一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摩挲自己的红唇,这个下意识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李香怜眼见涂尽放了一缕黑气到自己身上,转眼就将她脑海中藏着的最大秘密给说了出来,不由得惊恐万状,伏在地上呜咽不已。她自从做了这亏心事以来,就一直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有时梦到自己身披大红嫁衣嫁给了爱郎,有时又梦到乌云芳死后化作厉鬼,青白着一张脸来向自己索命。短短半个月,她眼下就出现了淡黑,人也瘦了两圈。

    “可要洗了她的记忆以绝后患?”涂尽低声问道。

    看李香怜跪倒在地,求自己饶她一命,宁小闲定定看了她一眼,才摇头道:“不洗,让她始终牢牢都记着,做坏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李香怜那里将装蛊虫的罐子收走,他们又轻松退出了李宅。

    这一路上,宁小闲都沉默不语。

    “沮丧了?”汨罗忍不住问道。

    “嗯!”她垂头丧气道,“都追查到这个份上了,线索却断了。看来,人参果树枝与我无缘。”

    涂尽出主意道:“不如抢了那枝条就跑?想来乌获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奈我们何。”

    她郁闷道:“揭城主榜之前,早考虑过这个办法了。”她抬眼看到汨罗和涂尽脸上的神色,不悦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不要告诉我,你们就没这样想过!”修仙者蛮横惯了,巧取不能,还不会豪夺么?就连神魔狱里的长天,以前这事儿也没少干了。

    这两人的表情果然就讪讪地。宁小闲接着道:“原本抢了就走也没什么,可是汨罗身后不还吊着追兵么?我们不应如此嚣张。再者,我打听到后天有一支进贡仙银的队伍要出城往北走,我想让乌城主将我们弄进那队伍里去。”

    汨罗奇道:“混到进贡队伍里,为何?”

    “把你藏起来啊。”风儿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伸手拂了一下,“乌驮城不能再呆了,追兵快到了。你的对头最多以为你会躲在凡人的队伍里,应该猜不着你会混在进贡的队伍里往北走吧?我打听过了,未来三天内,要出城的商队、行旅有五十七支,我就不信你的仇敌会将这么多支队伍挨个细查。尤其是进贡仙银的,毕竟这个州不归奉天府辖下。”

    若要城主相助,自然就不能用强了。她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因为要帮自己逃命,竟然愿意放弃志在必得的人参果树枝。汨罗望了她很久,才幽幽道:“其实,救乌云芳的办法也还有……”

    他这几个不紧不慢的字才刚说出口,宁小闲就将座下的马儿勒得希聿聿直立起来。趴在竹篮里的汨罗差点滚了下来,怒道:“你这女人当真粗鲁,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抬眼见她眼中神光大亮,顿时说不下去了。

    她咬牙切齿道:“你能治她?怎不早说早做!害我们还追到李宅里去,是嫌今日不够奔波嘛?”和这只狐妖相处久了,她说话也随意得多。

    “哼,这是下下之策,我轻易不愿动用!”汨罗烦躁道,“我养有蛊王一只,可斗天下百蛊。可是杀敌一千,总会自伤八百的。何况这蛊斗是以乌云芳的脑部为战场,万一损伤到了,她可就会变得痴傻。”

    “这样?”她眨了眨眼,果然是有风险,“这种事,还是问问乌城主吧。让病人家属自行决定。”

    汨罗冷笑道:“你怎不问问我?”

    “问你作什么?”

    “我为啥要拿出蛊王来?要是伤到了它,对我又没什么好处。”

    这是要狮子大开口了,宁小闲瞪着他。这家伙实在聪明,她刚才故意不提此事,就是想打个马虎眼过去。汨罗这斤斤计较的本事简直练得炉火纯青,他不去当个商人实在可惜了。

    见她支楞着耳朵,防备地望着自己,汨罗心里突然有些疲惫,想开出的条件也吞回了肚子里去。

    “算了,就帮你这一次吧,当我偿了你的救命之恩。”

    她顿时大喜。虽然汨罗坐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笑容,却似能在心里勾画出来,当下嘴角也是浅浅一弯。

    乌获听到乌云芳有救的消息,犹豫了很久。他也知道,在找不到元凶的情况下,根本找不出翻转蛊的对症之药,只能用这种一味强攻的法子。他估计在爱女丧命和小概率变成痴傻这两个选择之间摇摆了很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来请宁小闲动手救治。

    “她若不好,也是天命。我听天由命就是。”

    这个老头还是很有光棍气质的。

    宁小闲摒退了左右,连乌城主也请了出去,才让汨罗放手施为。

    他放出来的是一只长相狰狞的小小虫子,腹生六足,颚下长有锋锐的尖牙,原本怎么看怎么邪气,但偏偏浑身金光闪闪,一副暴发户的模样。

    “这就是蛊王?”她好奇,想伸手去捉。

    汨罗赶紧制止了她:“别动,这东西野性难驯。”

    她撤回了手指头,以汨罗御虫的本事,若说这东西野性,那它肯定就脾气暴躁。

    神魔狱内外的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这小虫捋了捋头上的须,又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自己的一对前肢和尖颚,然后……然后原地不动了,似乎在静静等待。

    汨罗拿出一支小瓶子。“将这瓶中的玄蜂蜜露喂一滴给它。惫懒东西,开工前还要讨价还价!”这后面一句是骂蛊王的。

    宁小闲依言倒了一滴绿色的露珠在地面,蛊王低头,美滋滋地将这滴露珠吸干净了,才状甚满意地摇头摆尾,也不须主人吩咐,自动从乌云芳的耳朵里钻了进去。

    这小东西竟通人性,临上工之前还要先索贿。她啧啧称奇。

    过不多时,乌云芳身体一动,眉头皱起,看面色似乎甚是痛苦,过不多时就哼出声来。她自中蛊以来,几乎都是安静不动的,李香怜恨毒了她,将翻转蛊催到了极致,以致于她发病之后几乎一下子就陷入了昏迷,这时哼出声来,大家脸上反而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盏茶时间,乌云芳重新安静下来,似乎从癔症直接进入了沉睡。她神色才舒缓过来,蛊王就循原路从她耳中钻了出来,颚下的长牙上钳着一只胖乎乎的蛊虫。这只蛊长得很像蚜虫,身子也是透明的,看起来倒不吓人,被蛊王用巨颚夹在脑袋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蛊王走出来之后,原地转了两圈,似在耀武扬威,随后才乖乖被汨罗收走了,哪里像他所说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那样大代价?至于那只翻转蛊,宁小闲捉来反复地看了好几遍,这才交给了汨罗——按照这一行的规矩,谁出手抓到的蛊虫就归谁所有。蛊王下手很有分寸,这只罪魁祸首还是活的。

第226章 培植

    再看乌云芳,脸色果然大好了,估计醒转之后再食些肉粥就无大碍。涂尽放出魂魄分身一探,发现他们运气很好,乌小姐醒来之后应该是神智清醒的,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宁小闲的脸色自然也是大好了,因为她觊觎已久的人参果树枝,终于入手!

    乌城主对她当然是感激不已,并明言日后若是有用得着他之处,但开口无妨,随后就回头准备收拾李家去。李香怜害他爱女几乎丧命,这笔账得好好算了。

    返回齐家大院之后,她安置好了汨罗就进神魔狱去种树。人参果树枝的模样普通得很,就一根胳膊粗细的枝条,带着两片叶子,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其中一片已经半黄了,枝条底部也萎缩了一半,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模样。乌获拿到这根树枝也不知道有多久了,一直栽种不得法,枝条自储的生命力都耗掉了一大半,若是没有遇着她这样的明主,估计再被折腾个一两百年就要彻底枯死。

    她拿起树枝插到息壤上,异象顿起。

    息壤瞬间划分出了三丈左右的田地供它独享,以示重视。原本奄奄一息的果枝在接触到息壤之后,就像干渴了三四天的旅人遇着水一样,贪婪地大吸而特吸,她凭肉眼都能看到息壤黄色果冻般的身躯里,有无数透明的小气泡被果枝源源不绝地吸了进去。

    过了几息的功夫,果树大概是吃饱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始生长根系,树枝也逐渐加粗、加圆,竟是要以树枝为主干,重新生长出参天的大树来!

    “这树能长多高?”她喃喃问道,这般欣欣向荣的场景,一向是很鼓励人的。

    “三十米左右吧。”长天缓缓道,“我见过的人参果树,最高的近五十米,当时也是种在息壤上的。它结出的果子形似婴儿,有肥壤之效,是息壤最好的伴生之物。”

    她低低了“嗯”了一声:“长天,我总觉得人参果树枝此事,太顺利了些。”

    “不错。线索才刚断开,就柳暗花明了,解决得太顺利,反而透着诡异。”他语气一转,“你且宽心。不论其中有多少弯绕门道,只要离了这乌驮城,此事就不归我们所管。”

    得知她要提前离开的消息,齐三来找她了。这两日,他忙着处理齐家内务,肃清异己,光是同辈的族兄就被他打发出去三四个,长辈里有两个叔伯也被他敲打了一番。倒不是他猴急,只是宁小闲在这里的时间太有限,等不及他用春风化雨的手段将齐家的大权掌在手里。宁小闲赠了他一瓶培元丹,正好被他用来拉拢人心。

    齐胖子也没忘了每天两趟过来嘘寒问暖,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抱上仙姑的大腿。宁小闲对此并不反感,抽空也和他讨论讨论生意经。在凡人印象中,神仙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哪里像她这样和颜悦色,所以齐胖子对她越发恭敬。

    齐家主营丝绢生意,在附近的山头上都开着桑园子,山下建了土丝庄子。宁小闲却是知道,此地平原为主,山林不多,只怕齐家拿下这几座小山头也费了不少功夫。果然齐胖子就愁眉苦脸道:“仙姑明见,茶杯大小的六座山头,花了我家二十万两银子。经营了六年,前年才刚收回了本钱。唉,这几座桑园子离家又远,来去十分不便,收成时还要扣去一大笔车马费用,薄利啊!”

    他一苦脸,就更像个小笼包多捏了好几摺儿,宁小闲忍不住笑出声来。汨罗原本半眯着眼晒太阳,闻声转了过来,恰见她贝齿咬着下唇,眼波流转,竟是明艳动人,心里漏跳了一拍。

    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削减了成本,又获利更多。”然后便住嘴不说了。

    齐胖子一愣,继而大喜。他眼巴巴地望了仙姑几眼,突然福至心灵,跪倒在地道:“若得仙姑指点,我齐家日后愿为宁仙子效犬马之劳。”

    宁小闲也不去扶他,反倒提醒他道:“你还忘了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这一句话说来,颇有些冷森森的味道。

    齐胖子听在耳里,先是打了个寒噤,继而更加欢喜。他终于确定,宁小闲愿意当他齐家的大靠山了。有仙人荫庇,凡人的生意才能做得平安长久。

    齐老三自从被救出轮回,他邀请宁小闲回齐家作客,说明胆大心细,利用她的威势来抓揽齐家大权,说明他懂得审时度势,这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商人了。现在她要考较的,就是他的忠心。

    胖子人胖心不蠢,当下磕了几个响头,带着自己的上下八代发了个恶狠狠的血誓,大意是此后肝脑涂地忠于宁仙姑,若有违誓,满门鸡犬不留、断子绝孙云云。这个世界的血誓灵验得很,所以他敢这样咒出来,宁小闲看他的眼神顿时就亲善了很多。

    “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这一带多水多田而少山,常有水涝,所以你们才将桑林种在山上吧?其实,桑树一样可以种到水塘边上来,只要换个办法即可。”她进乌驮城之前,看过了一路的民情,此时心里也有数儿,然后娓娓谈了起来。

    她的办法,概括起来也只有十六个字,即挖深鱼塘、垫高基田、塘基植桑、塘内养鱼,正是古代华夏的珠江三角洲地区所发明的一整套极高效的人工生态系统:桑基鱼塘。亦即是将低洼的土地挖深为塘,饲养淡水鱼;将泥土堆砌在鱼塘四周成塘基,可减轻水患,这种塘基的修筑可谓一举两得。她建议齐胖子命人在塘基种上桑树,因为蚕沙是可以喂鱼的。

    齐胖子听到这里,再三确认道:“蚕沙当真可以喂鱼?”得到肯定的答覆,这凡人两眼光芒灼灼,不输给修士。他心思机敏,已经意识到宁小闲提出的办法乃是发前人之所未想,大大有利可图。

    莫说胖子了,就连神魔狱里的长天和躺在榻上的汨罗也忍不住细想起来,越想便觉得越妙。

    其实她提出的想法,也就是蚕沙喂鱼、塘泥肥桑的路子,只是将栽桑、养蚕、养鱼三者混为一谈,形成桑、蚕、鱼、泥互相依存之局面。齐胖子越想越觉得此为上策。这里水塘水田都不值几个钱,与山头的价格不可同日而语,成本低廉,若能将鱼、蚕一起养了,以后还多一项渔获收入,且鱼塘就布在城外,收获装运起来,再也不须大量人工和车马,这交通上又便捷了许多。可谓一举数得。

    这个世界还未出现这种循环式的作物生养之法,倒不是说这儿的凡人更笨,只是多数地区仍然重农而轻副、轻牧、轻商,未及多虑而已。即使在华夏,桑基鱼塘也是到了明代才出现。

    他当下就激动得满面红光,阿谀之词滚滚而来。宁小闲听了两句就觉得肉麻,差点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滚吧!”

    打发了齐胖子,她搬起椅子坐到了汨罗榻边,正色道:“说吧。”

    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说啥?”

    “谁将你伤成这样的,追兵可能有哪些人……现在你总肯说了吧?当然你不说也无妨,想必你已经放出去了消息,很快就有人来接应你了吧?”

    她冷笑一声:“我这等小鱼小虾躲避奉天府尚觉得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可终日。你可是身份比我尊贵百倍、千倍的逃犯,对你的追捕定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汨罗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光芒闪动,只有机狡,却没有恐惧,不由得暗赞她胆大。他不知道宁小闲打从踏上西行之途以来,面临围追堵截之境乃是家常便饭,早已习惯了的。彼时她实力弱小,无论是谁追捕于她,她都只有勉力躲避隐藏的份儿,就像地上的蚂蚁,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反正对方一脚踩下来自己都是个死,她怎会在乎敌人到底有多强大?

    今次救汨罗,她也冒了不小的风险。若她仍是刚离开浅水村时候的那个凡人小姑娘,长天会劝她不要淌这趟浑水。可是她现在已经踏入了神通的大门,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转变。

    修仙一途,原本就是逆天行事的一场豪赌,若还像原来那样委屈求命图安稳,心境可是提不上去的。她有化妖泉里的神力相助,修为境界提升很快,然而心境若未经打磨,跟不上修为的脚步,对她有害无益。

    后面的行途多险阻,光凭她一个人去闯荡,已有些举步维艰,她需要更多助力。因此这齐胖子主动靠上来,她没有拒绝。胖子在她面前立下投诚状,她不忌讳被汨罗看到,因为奉天府二公子自然不会将凡人的营生看在眼里。不过她认为,钱这种东西绝不可能无用。凡银尽管不入修仙者法眼,但攒得数量多了,同样能够打动鬼神。

第227章 盘算

    权势这种东西,她忙于西行无力培养,所以只好暂时先向别人借了。来自奉天府二公子的友情,因此就显得很珍贵。若她这次能助汨罗逃出生天,则此后不仅暂无来自奉天府的追捕,且这个庞然大物说不定还会向她提供有用的帮助。

    果然汨罗淡淡道:“奉天府还有一个大公子,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兄庆忌,向来与我不合。这些追兵就是他派来的。”

    “这些年,他一直表现得志大才疏,我也没将他放在心上。眼看父亲大限将至,又属意将家主位置交给我,估计他就动了除掉我的心思。”

    豪门恩仇嘛,她知道的:“为何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对你出手?”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活该有此一劫。”汨罗长叹了一口气道:“他手上的实力本就远不如我。我的西方属地上,新近又发现了两条大型灵石矿脉。此时我正领着黑甲军与北方强敌作战,他担心战事结束之后我去挖掘灵矿,势力会再度增长,届时他再也无法与我匹敌,就趁机下了这样的黑手。”

    值得一提的是,妖宗与人族的仙派结构不同。由于妖怪注重血统的纯正,因此妖宗内部多以血缘来维系关系,许多大妖手里都握有妖宗分派给自己的属地。奉天府共拥有州郡三十七个,超过天下州郡总数的十分之一,其中庆忌拥有的属地为六个州,汨罗则握有八州,比一般的仙派占据的州郡还要多。

    这家伙,是个富二代兼官二代啊。宁小闲眼射金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汨罗,令他背后寒毛直竖。

    “北线作战当中,有人自背后暗算了我,我怀疑庆忌与强敌勾结。若今次能逃出生天,这笔账定要十倍还他。”汨罗说得虽然平淡,但语中的恶毒之意昭然若揭。黑甲妖兵是他手下的王牌,也是他的心血之作。作为主帅,汨罗这回在战场上遭人暗算,他的这支嫡系军队必定也损失惨重。

    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哪怕对方是他兄弟,血管中同样流着天狐的血脉,也不再有和解的可能。

    “你们的父亲,对此就没有任何表态?”任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这老爹当得真冷血。

    汨罗瞟了她一眼,狐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却感觉到他在笑。“妖族可没有人类那般假情假义,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我们的天狐血统给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想再往高处爬,那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去夺了。奉天府世代都是这样传承下来的,我们的父亲,也是从他兄弟手里争来了这个家主的位置。”

    “不过我们毕竟动用的是奉天府的钱粮兵马在争高下,所以老爹也不会让我们太过放肆。他虽然老得快糊涂了,但勾结外敌这种事毕竟还查得出来。”汨罗总结道,“所以这次庆忌这次是背水一战,他若弄不死我,就要轮到我弄死他了。”

    这也代表着,大公子庆忌接下来对汨罗的搜捕会不遗余力。若是让这智计百出的弟弟逃得命去,他就要面临疯狂的反扑了。

    “庆忌又不敢太大张旗鼓,所以派下来的必定全是心腹。”他冷笑一声,“会是哪些人,我心里都有些数儿了。”

    其实对接下来的路途,宁小闲倒不像汨罗那么担心,原因很简单:她有神魔狱在手,了不起将奉天府的二公子往里面一扔,神仙也找不着他……

    接下来,两人商议了半个时辰,定下了出城之后的计划。此时他们是一条线上系着的两只蜢蚱,宁小闲令穷奇配了几副好药给汨罗用,又将福蝠的妖血都榨出一小瓶让他喝了,因此到了晚上,汨罗身上的外伤已经痊愈。再将养个四五天,妖力也会初步恢复,到时他又是英俊潇洒、权势极大的奉天府二公子了。

    这女人身上的药,效果真是非同一般的好。汨罗幽幽看了她几眼,决定见怪不怪。若非她的实力低微,仅凭这一手炼丹的本事,请她做奉天府的供奉也未尝不可。

    宁小闲还亲手给他泡了一杯息壤出产的灵茶,顿时令这见惯了排场的汨罗都动容。“这灵茶的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太奇怪了,灵米刚刚问世的时候,其中蕴含的灵气可是微弱得近似于无,后来经过千年的繁育才有今日的模样。这灵茶甫一出世,灵气就如此丰富了,太不合常理。

    她干笑了一声,没说话。本来就不想拿出来给他喝,可是他早一刻恢复了妖力,她就早一刻解放,不是么?

    天见可怜,今夜正逢十五,夜空中的月儿必定是又大又圆,月华必定更盛。宁小闲向齐家借了小厨房一用,晚饭后就躲在里面没出来。汨罗暗自摇头:明日就要开始逃亡了,这女人今晚居然还有心情鼓捣吃食,这心胸可真够豁达的。

    一个时辰后,她端出来的却是用干荷叶包成了正三角形的一项吃食。

    “这是粽子。”她在汨罗面前将荷叶打开,露出了褐棕色的米粒,“是我的家乡五月必吃的食物,我们那儿要将糯米先炒熟了,所以会是这样的颜色。嗯,齐家小厨房的物料很足,我在里面放了火腿、卤肉、香菇、板栗和莲子。你尝尝,可惜啊,这里离海太远了,没有干贝。”

    从明天起,又要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了,今晚就包几个粽子,权当纪念一下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端午节好了。在这样的一轮明月之下,她想起了故土,却觉得那里很遥远、很遥远,反倒是这妖仙遍地的世界,日渐真实。

    知道汨罗不愿在她面前进食,她将粽子切成了小块放在盘上,转身上楼去了,留下汨罗睁着一双红玉般的眼睛,若有所思。

    他怎么不知道,这片大陆上哪个地方有包食粽子这种习俗?

    宁小闲将头靠在长天腿上。他的腿肌很结实,弹性很好。

    长天抚了抚她的长发道:“直到此刻,我都不知你这样助他,是否妥当。”

    她睁眼,看到长天的眉间蹙成了川字形,忍不住伸手去为他抚平。

    “你这是关心则乱,不过是个小小的计划罢了,不会有事的。”她安慰他,“我的运气向来不错,若有八分实力加上两分运气,则大事可成!”

    乐观是一种好品格,他勾起了嘴角:“你有八分实力?我看你在奉天府面前,半分都没有。”

    “那我便会有八分的运气。”她打了个哈哈,“大不了把汨罗抓进神魔狱内。你别忘啦,我是庆忌此次追捕中的最大变数,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我这么个人从中作梗的,自然不会防着我。”

    长天沉吟道:“他算不到你会作梗,但必定会算到有人作祟。汨罗也不是坐而待毙之人,他这两日似是也传出了消息,我料得只要坚持三天,他的后援必会到来。”见宁小闲以他的双腿为枕,眯着眼甚是享受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道,“还不赶紧出去承接月华?多半分修为,多一分生机。”

    这人,就是看不得自己休息。她撅了撅嘴,捧着月光杯出去了。

    第二日,齐胖子睡醒后,发现案头压着一张纸条:可与庆丰商行之下的云虎商队领队邓浩联系,日后接洽买卖合作事宜,放出青蚨钱即可循踪而去。条子没有落款,桌上却镇压着一枚沾染了丁点儿血迹的铜钱。

    =============

    奉天府青甲军校尉庞四海不眠不休,提早两天赶到了乌驮城,哪怕他道行深厚,抵达目的地时也觉得摇摇欲坠。历经长途奔波,他身后的兄弟们也和他一样疲惫。然而他们有重任在身,还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庞四海是个虬髯牛眼的大汉,往乌驮城中一站,比这街道上的人都要高出半个头来。他环顾了人群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来。质地细腻的上好羊脂玉,却闪着微微的红光,正是寻踪玉符。

    庞四海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果然是这里了。天狐匿踪之术终于失效,这位可是无所遁形了!”

    两天前,他接到庆忌公子直接传达的指令——启程前往南方,搜寻二公子汨罗。找到之后,杀无赦。

    他位衔不高,按理说如此忌讳的命令不该传到他手中。可是庞四海一直是个聪明的妖怪,从进青甲军不久之后就向庆忌公子进献了心血盟誓,从此成为他的心腹之一,官儿也升得很快。多数人对牛妖的印象仅止于憨厚,庞四海却是个光棍性格,既然已经选着大公子这一边儿的势力站排了,甭管对错,先表了忠心再说。

    果然机会只眷顾他这样有准备的人。因为他离得最近,庆忌直接将他从三千里外调来搜寻汨罗的下落。彼时,汨罗的天狐匿踪之术还未失效,寻踪玉符根本查不出他的下落。庞四海绞尽脑汁,将手里的兵力分为六股,分赴南方六城,他自己选定的是乌驮城,理由无他,唯直觉耳。

第228章 脱身

    他在青甲军中摸爬滚打了三十年之久,不知有多少次靠着直觉逃得了性命,因此并不觉得依靠直觉行事有什么丢人的。眼下看了玉符,知道没有追错地方,更是喜出望外!若能亲手斩下汨罗的人头,自己从此就要青云直上。

    想到这里,庞四海心中更是热血澎湃,恨不得汨罗此刻就站在面前等着掉脑袋,他只轻喝了声:“追!”这些妖怪的面貌粗豪,且杀孽很重,身上的煞气也足以将行人都骇得东倒西歪了,所以他们在乌驮城中快速行进,本来不该是什么问题。

    但令庞四海烦恼的是,天还没亮,进贡的队伍就抵达了乌驮城,在这里补充了乌驮城的贡品之后还原地休整一日。这个城市已经太平了许久,居民平日也没有什么物事可拿来当谈资,这三年一次的多城进贡队伍入城,倒引发了众人围观。许多孩子在车队鞍前马后奔跑,看得不亦乐乎。交通么,自然也拥堵得很,想在大街上放马狂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偏偏乌驮城并不是奉天府的属地,庞四海的搜人计划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所以他们都身着便服,在这人潮汹涌的地方要找人可麻烦得多。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凭着寻踪玉符靠近了目标,居然是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饭馆里。庞四海钻进饭馆,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将一个正在吃面的年轻男子拎出了后门。

    “壮士,小人与您无冤无仇,哪里得罪了您?”这男子手里还捏着筷子,面对着这些妖怪却抖得和瘟鸡一样,身上的气息也不过是个凡人。

    庞四海前后见过汨罗好几次,面前这男人面黄肌瘦,看着就是营养不良,哪里和风流倜傥的汨罗有半分相像?不过奉天府二公子是有名的智计百出之人,说不定用上什么障眼法将自己变成了这模样也未可知?

    所以庞四海也懒得和这人多说,一刀抹了这人的脖子,然后耐心地等了起来。

    一刻钟后,这人的血都流光了,伏在地上的尸体却没有变形,竟真是个凡人。

    庞四海皱了皱眉,这才感觉到有些棘手起来。不过汨罗何等奸狡,如不布下疑阵,怎对得住天狐之名?

    寻踪玉符怎会指引他追到一个凡人身上?唯一的解释,是汨罗将自己的血液放在这人身上,布下了疑阵。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生四。这城中如这样拿着汨罗鲜血的“替身”还不知道有多少。幸好他带来的人也不少。

    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来排查了。庞四海叹了一口气,将手下的二十个兄弟分成了十组,分散到整个乌驮城去:“但凡追到能让玉符发光的人,不须再问,但杀无妨!”若放在以往,这二十来号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够给炼神期的大妖填牙缝的。但汨罗一路逃亡南下,屡受重创,估计现在连挪动身躯都很困难,拿什么来反抗他?

    这一查,还真给他查出了不少“替身”来。从下午到深夜,青甲军士从酒肆、食坊、戏园、红倌坊甚至普通住家里,又抓出来七个人,也是忠诚地执行庞四海的命令,毫不分说地一一杀了,结果没有一个是汨罗。

    他们穿着便服,却在大庭广众下掳了七八人出来杀掉,这行径没把汨罗找出来,反倒将乌驮城的府衙给惹毛了。乌驮城承平已久,百姓和府衙便对治安都很重视,这帮屠夫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杀四方,眼里还有没有州法了?却是要将城主府,要将乌驮城背后的啸月宗脸面置于何地?

    所以府衙中的差人在热心群众举报下,很快就赶了过来,大铁链子往凶犯头上一甩,就要擒回府里去。可是青甲军是奉天府庆忌公子手中的嫡兵,这些妖兵平素横行惯了,现在虽然没有穿着制式的青甲,却哪里会让这些差人近身?劈手夺过链子来,两方喝骂几声,妖兵们顺手就杀了几个差人。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城内有妖怪行凶,先杀凡人再伤府吏,这还了得?顿时城主府也惊动了,妖怪无人愿惹,还是搬救兵吧。乌获派人跟着这二十来个杀人的妖兵,一边传讯乌驮城的保护神——妖宗啸月宗,请他们派人前来降妖。

    刚接到手下兄弟杀了衙吏的消息,庞四海一愣,顿觉不妙:庆忌公子要他“小心从事,使人不知”,结果他倒好,来了半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与主子的意愿大大违背。

    他行事虽然鲁直,却并不愚笨,猜到衙吏之死必会惊动啸月宗。唯今之计,只有在城主府搬来救兵之前赶紧搜出汨罗,这才好在庆忌公子面前交代。否则自己两手空空回去,又暴露了身份,庆忌公子出面与啸月宗交涉完后,下一步就要杀了他出气!

    所以他握住寻踪玉符的手,都冒出了一层细汗,更觉得这玉符滑不溜丢,还有些烫手了。

    青甲妖兵又从城南的住家中搜出一人,却是城主府的一个管事。庞四海眼珠子一转,喝止了亲兵的屠刀,抬手揪起这人的领子道:“汨罗在何处?快说!”他面貌生得凶恶,这样厉声疾喝,更是震人心魄。

    这人面色如土,嘴唇哆嗦,却只是嚅嗫着说不出话来。庞四海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转头道:“先生,请你探一探他的魂魄!”

    他身后即转出一个身形瘦小的人来,这是庆忌公子派在南方的幕僚之一,会几分搜魂之术。这次搜寻汨罗,庆忌公子特地要庞四海将这人带在身边。

    这人果然也不负他所望,伸指在管事太阳穴上按了半天,却黯然摇了摇头:“他根本不记得,为什么会带着汨罗的鲜血到处走动。我探查的记忆里只有一片空白,应是被人施法擦去了。”

    汨罗有高手相助,庞四海脸色一阵青白,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可是再拿出玉符,上头已经不再闪烁红光了。

    这怎么可能!为何杀完这九个替身之后,玉符就不再有动静,莫非他在这段时间内逃出了乌驮城?

    庞四海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暴虐之气呼之不出。他原地呆怔了盏茶功夫,随后朝天怒吼一声:“小四留下,其他人,跟我撤!”他要赶在啸月宗派下人来之前撤离,否则这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一行人灰溜溜地出了乌驮城,赶往下一个城市。

    没人留意过,在庞四海杀掉第一个替身时,饭馆里有个面色腊黄的小姑娘低头喝了一碗冷浆,借以掩饰她眼中的不忍之色。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被庞四海留在乌驮城内的青甲妖兵“小四”,兢兢业业地捏着一枚寻踪玉符。不过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这枚玉符都乖巧得很,没冒出一点儿红光。

    =====

    两天之后。

    出了乌驮城再飞行半日,就进入了人迹罕至的荒野。水田鱼塘相望的景致渐渐消失,道路开始难走了起来,到处都是星罗棋布的小水潭,掩在七尺多高、飘飘荡荡的芦苇丛里,四下里传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声响。

    宁小闲和涂尽就落在这一片芦苇荡之中。她打开手中的食盒,小巧的白狐阖目不醒。

    两人都未言语。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颇有些紧张。

    她该不会真将这家伙弄死了吧?若是如此,庆忌不知道要怎样感谢她,马上要见到的人不知道得多恨她。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神魔狱中的长天突然开口道:“毒效已过,他醒了。”话音刚落,盒中的白狐就慢慢睁开了眼睛,带着三分迷濛。

    他刚刚睡醒的懵懂模样,还真像一只普通的狐狸。宁小闲对他露齿一笑:“我代表人间欢迎你。”

    汨罗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看四周:“离乌驮城至少有几百里地了?”

    “是。你感觉怎样?”

    他甩了甩头,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苦笑了一声:“糟糕透顶,但至少还活着。”他长吁一口气:“多谢,我欠你一次人情。”

    宁小闲原本想混在进贡的队伍里逃出乌驮城,不过储物袋里的一样东西提醒她,还有更保险的办法:那瓶经过穷奇浓缩萃取过的河豚毒素。

    这玩意儿能导致狐妖陷入麻痹状态,用量若再大一些,也许就能引发假性昏迷了。汨罗吃过大亏,一看到河豚毒素就皱起了眉,只是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个好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当成试验品,服了两次毒,昏迷了两次,算是让长天和穷奇基本掌握了这东西的具体用量。

    他一直怀疑这姑娘是公报私仇。

    接下来,宁小闲在汨罗指引下,找到了那九名替身。这九人原本是他放在乌驮城中的应声虫宿主,现在倒派上了用场。他需要他们为他滋生事端、转移视线、争取时间。

    面对这几个下属,汨罗只淡淡道:“若助我做成此事,你们家人下半辈子可安享荣华富贵,平安到老。”他没说若不同意会如何,这几个人也不曾去想过。

第229章 后援

    奉天府二公子的话,对这些人来说就是金口玉言,不容置疑。在这乱世中,能以一己之身求全家老小平安,这买卖划算,何况对方本就是自己主子?

    所以汨罗将自己的血液放在这几个替身身上,并施了秘法,令这九滴血液在三日内都保持着活性。他自己出身奉天府,也知道这宗派寻人多半用的是寻踪玉符,但这符只能追踪活体身上的血液。

    然后就是河豚毒素的奏效时间了。经过长天和穷奇计算好的份量,理论上能使汨罗陷入假死状态,心跳也同时停止,从而瞒过寻踪玉符的感应。

    汨罗的天狐匿踪之术已经失效,而这毒素又将持续两天时间,正好能坚持到汨罗的后援赶来救人。

    两天后么,也就是今时,这只狐妖会从假死状态中醒来。当然,也是理论上的。

    幸好长天和穷奇的理论功课都做得不错,因此汨罗果然如期活过来了,也省下她后续的许多麻烦。

    正说话间,长天提醒她:“有人靠近了。”

    救兵来了?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啊。

    几息之后,三个黑影自远方出现。宁小闲已经看出,来人中有两个是当日在小河滩上打过照面的妖怪,那个虎头虎脑的壮汉,以及能够变化成青色巨鸟的瘦小男子。最后一人作文士打扮,面容如四十许人,下颌方正,身披黑袍,行走间有一股从容淡漠之气。

    她看着这个黑袍文士动了容,因为长天已经辨认出,这不仅是一名人类修士,修为也到了大乘后期大圆满。此前她见过的修为最高者是澹台翊,但他也不过是炼虚期而已,比这人类修士还低了整整一个境界!

    难怪来者只有三人。只凭这黑袍文士的修为,应该足以护着汨罗从兄长布下的罗网中逃出生天了。

    话说她一直以为奉天府里只有妖怪,哪知道也有人类修士为之效力。

    三人走近,壮汉和瘦小男子向汨罗恭敬地行了个礼:“汨罗大人,属下来迟了。”

    汨罗点了点头,转向黑袍文士道:“今次又要劳动风叔了。”

    黑袍文士风叔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无妨。有我在,包你毫发无伤地回去。”他看了宁小闲和涂尽两眼,随意道,“这两位是?”

    宁小闲只觉得,这人望过来的眼神虽非杀气腾腾,但那种高高在上之意已经清晰地传达出来,似乎她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就听汨罗微笑道:“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前几日重伤不支,是他们救了我。”

    风叔闻言微惊,这才转向宁小闲二人,正色道:“救了汨罗公子,即是于我有恩,风师崖谢过二位!”

    她很客气地还了一礼。来人的修为这么高,倒出乎她的意料。修仙者之间修为相差一、两个境界,上下之距则以千里计。哪怕涂尽习的是魂修之法,也未必打得过这个黑袍文士。

    现在,她和汨罗之间的强弱之势突然颠倒了。虽说他们之间谈妥了条件,可若他不守信诺怎么办?

    汨罗看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知道她的担忧,心中好笑。在刚刚见到风师崖之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将宁小闲直接带回奉天府。可他到底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平生又最守信,并且和宁小闲的关系这两天颇为融洽,他不想打破这表面上的平和,不想重新变成剑拔弩张。

    所以他暗自叹了口气,对她道:“宁姑娘,我先回府。如若有事,可按照原先议定的方式找我。”此话一出,果然见她放松下来,心里突然有些不悦:她就这样希望我快些走么?

    宁小闲怎知他心思多变,笑道:“好走,不送。咱之间定下的协议,莫要忘了啊。”汨罗哼了一声。

    瘦小男子重新变成了巨鸟,那壮汉小心翼翼地抱着白狐,犹如抱着一座大山,和风师崖走上了鸟背。

    巨鸟腾空而起时,仍然掀起飞砂走石。十几息后,已经变成远方天空中的一个小点儿。

    她这才松了口气。见着风师崖时她可是后悔死了,为何当初坚持不将重伤的汨罗收进神魔狱。若是这人不守信,她的下场可不知道有多惨。

    以后,真不该再这样任性。

    正发呆间,长天在她耳边淡淡道:“人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去汲月华吧。”这骚狐狸,终于舍得滚远了。

    这人,就是看不得自己休息。她撅了撅嘴,捧着月光杯上楼了。

    有风师崖相护,青色巨鸟大喇喇地飞行在夜空之中。汨罗闭着眼,听青鸟传声道:“少主,大公子放出您在南方出现的假消息,耽误了大家不少功夫。幸好随后就收到您的传讯。”

    汨罗“嗯”了一声,没说话。

    “此外,您命人下在乌获之女乌云芳身上的蛊,近日突然被解开了,我等正在追查原因……”

    汨罗突然截口道:“不用查了,找机会再卖个人情给乌获就是。”

    青鸟一愣道:“啊?……是。”

    莫怪长天和宁小闲觉得这次解蛊之事太容易了些,原来这蛊本就是汨罗命人下在乌云芳身上的。原本的算盘是,当乌云芳中蛊将亡时,再由他的手下出面相救,卖一个人情给乌驮城城主乌获,此人在他后面的计划中有用。

    可是斜地里杀出一个宁小闲,居然抓着他去给乌云芳解蛊。更气人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居然就帮了她这个忙,用自己养的蛊王,抓出自己养的翻转蛊……表面上还要一派风清云淡、波澜不惊。

    世上还有比这更乌龙的事件么?

    ==========

    和汨罗的关系暂时缓和,接下来不用面对奉天府如影随行的追捕,宁小闲心中大定。这一飞驰就是三天三夜都不曾着地。

    所以当她抵达度塑岭的时候,已经有些疲惫了。

    山下有个小小的镇子。麒兽落在野外,变成了人形才与她一起走进小镇。骑着麟兽轰然降落在一群凡人中间,这种事她不是没做过,但事实证明,万众瞩目的感觉并不是每人都喜欢的。

    这镇子很小,许多房子门前晾晒着皮货。所谓靠山吃山,这儿看来猎户不少。她在镇上信步走了小半圈,只发现了两家食肆。她选了门面更破、招牌简直摇摇欲坠的那一家走了进去,原因无它,里头食客更多。

    这小饭馆果然给了她惊喜,因为店老板居然供应一种特色食物——粉皮子。但在宁小闲眼里看来,这就是凉粉。在华夏,这一直是她钟爱的美食,没想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也能不期而遇。等了一刻钟后,伙计端上来一大碗凉粉,粉皮本身雪白莹润,香滑Q弹,上面再盖上麻油、香醋、细盐、大蒜汁,以及店家自制的炒料,在初夏时分吃起来,激得一身薄汗,也是快意爽口得很。

    可惜没有红艳艳的油辣子,否则这味道能再上一层楼。她正思忖间,只听隔壁桌上两名男子窃窃私语道:“最近也不知走的什么晦运,岭中先是遇了两天的桃花瘴,进不了人。好不容易今日能进岭了,才走到半山腰就听到驳郎君的怒吼声,又传来扑斗声,不知出了什么事。”

    “然后呢,你撒丫子就往回跑了?”

    先前那人苦笑道:“这度塑岭就数驳郎君最大。它老人家发起火来,谁还敢进山?哎,可怜我两天都不曾摸过弓了,再这样下去,家里婆娘不知道要如何埋汰我。”

    驳郎君?宁小闲挟起一筷子凉粉,刚好挡住唇间的笑容。看来,没找错地方呀。她又听了几句,才转过身,对那两人道:“二位请了,驳郎君不知是什么人?”

    那两人身着轻皮甲,扎着绑腿,脚上的牛底靴很陈旧,一望即知是附近的猎户。她这一开声,两人没想到有人旁听自己说话,都略有不快,但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个漂亮姑娘。

    宁小闲今日穿一袭浅粉色的宝相纹飘花对襟襦裙,外罩纯白的素色褙子,更衬得她眉目如画,于清雅中透着利落。两人一望之下都呆了呆,一人怔怔回道:“是度塑岭山中的大妖怪呢。”

    有许多性格相对和善的妖怪,会被人类称为“郎君”、“先生”,驳郎君就是其中之一。她沉吟道:“驳郎君,度塑岭中真有这样的妖怪?”

    “有的,有的。”最先开口的猎户道,“我还亲眼见过。驳郎君长得很像马,身子是白的,尾巴是黑的,足上无蹄而有爪,满口尖牙。”

    她噗嗤一声笑开了:“你都近得能看见驳郎君了,它怎没将你吞掉?”

    这一笑如百花齐放,那猎户看得愣了,另外一人抢先道:“驳郎君对人类甚为宽厚,允许我等猎民进山狩猎,只要别踏入它所踞的石山,别在午时打扰到它即可。”这是度塑岭内公开的秘密,他也不怕说给宁小闲知道。

    “你们怎知它订下的规矩,它会说话?”

    “据说是会的,只是我俩没听过。我们村中有人还曾和驳郎君交谈过呢。”

第230章 座骑

    会说话的妖怪,那至少是到了化形期了。她谢过两人正要往外走,其中一名猎户道:“这位姑娘,此时最好不要进山,驳郎君不知与谁打斗,吼声震山,去了怕要受池鱼之殃。”这姑娘看着不凡,莫非要进山找驳郎君?

    这人心肠倒好。她微微一笑:“驳郎君的吼声,听起来像什么?”

    “像鼓声啊,巨大的擂鼓之声。”

    果然。“谢谢两位了。”她不置可否,转身和涂尽一起出了食肆。

    “今次终于没有找错地方呢。”她对长天笑道。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八九不十离。不过驳兽的速度很快,一会儿若有打斗,你要离远些。”

    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找妖怪晦气,以往都是被动卷入妖怪搅起的纷争之中。

    老实说,乘在麒兽身上飞行并不是很舒服。这圣兽的背脊拱起,身躯又庞大无比,毛色虽然漂亮但很粗硬……总之,她乘着麒兽飞行一旦超过三天,身体就像要散架了一般,哪怕她已经是个修仙者。具体感觉请自行想象乘坐在火车上出行——老式火车的车顶上。

    并且涂尽也不喜欢麒兽的肉身被当成座骑使用。他是化神期的大修士,尽管奉长天为主,到底尊严仍在,成天载着一个大姑娘飞来飞去算怎么回事?

    她也考虑过神魔狱中关押的其他妖怪,可是这些家伙大多皮糙肉厚,飞得还不如麒兽快呢。

    宁小闲一直很羡慕汨罗手下的那头青色巨鸟,能够高空飞行,来去无踪。所以长天与她计议过后,将主意打到了居住于此的驳兽身上。驳兽是速度很快的妖怪,也有飞行的能力,拿来当座骑倒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它的个人意愿?拜托,渔夫捕渔的时候,征询过鱼儿的意见了没有?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她表达出这个意思的时候,长天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他眉目冷峻,平时笑起来会和善许多,惟独这个笑容更显冷气森森:

    “你终于明白了。”

    这个世界,强者制定规则,强者拥有一切。

    几天前,她冒险放过了汨罗,后面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待这狐狸被接走之后,长天苦口婆心地给她好好上了一课。无论在轮回之中的表现,还是医治汨罗的决意,她的妇人之仁都可能害死自己。

    “你若想施恩于他人,待你足够强大再说吧。”来自强者的善意,才最让人感动。

    华夏的老祖宗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走入度塑岭的时候,凤凰花开得最艳,漫山遍野的红,如赤烟如朝霞,真是烧尽了半边天一般的奔放绚烂。可是她才走了小半刻钟,就觉得很不对劲。

    这片山岭,太安静了,静到拂草之声都历历作响,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此刻正是未时将尽(下午3点),驳郎君即使再懒散也该午休完毕了。度塑岭占地数千顷,平日虽不能说鸟语花香,但错开午时的任意时段,猿啼狼啸从来不断,端的是生机盎然,野性勃发,怎会像现在这般死寂?

    涂尽皱眉:“那两人说,今日上午曾听到驳兽的怒吼?”

    “不错。当时我便在想,会不会是与其他妖怪争斗?”妖怪争地盘,是不是家常便饭?

    “像驳兽这样的妖怪,独来独往,一片度塑岭也只能供养一只。”长天沉吟道,“无论驳兽是不是打赢了,你二人都要提高警惕。受了伤的妖怪,脾气最是暴戾。”

    结果她沿着潺潺作响的小溪一直走到岭上的白石山,也就是猎户所述的驳郎君平时休憩之处,也没有看到这只大妖怪的影子,倒是一路上遇到两只獐子、一群狼和两头熊,这些动物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不如往常的机敏灵动。

    “看来山中确实是出了变故。”涂尽提起全副心神,走在宁小闲之前。

    转过小山,面前豁然开朗,两人的脚步却顿住了。

    这片绿油油的草地上,赫然卧着一只巨大的妖怪,从头到尾有三丈多长,身形如白马,异常神骏,足上生利爪,嘴里锐齿交错。他们一看便知,这就是猎户们所说的驳郎君了。宁小闲估计,它若站起来,身高至少超过了一丈。

    很可惜,它肯定是站不起来了。因为这头驳兽遍体鳞伤,胸腹处还被掏出了一个大洞,她站在这里都能看到驳兽的心脏不见了。任是妖怪生命力再顽强,少了心脏也很难活下来了。

    涂尽两步就迈到了驳兽身边,蹲下来检查尸体。宁小闲唤出了匕首獠牙,站在一旁担任警卫。涂尽动手翻了翻,流水般报出结果:

    “驳兽已经是大成后期妖怪,约摸两个时辰前毙命。”

    “致命伤在颅后,伤口直接贯穿脑部。”

    “腹部被掏了个洞,内丹不见了,估计是和心脏一起被敌人挖出来吃掉。”言下颇有可惜之意。大成期妖怪的内丹非常珍贵,但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战败者的内丹是留不下来的。毕竟妖怪增长道行的方式之一,就是吞噬对手的妖丹。

    她低声道:“可知是什么妖怪留下的?”周围太安静,她也不敢放声说话。

    涂尽摇头道:“不清楚。不过爪痕都成三道出现,看得出来力量极大。杀掉驳兽的妖怪,偏重于肉搏之术。”妖怪依据天赋来选择合适的战斗方式,有的喜欢肉搏,有的喜欢术法。像长天,如果以真身本体出现,就是要以强横的肉身来绞杀对手了。

    “驳兽的天赋本命之技,是驭风,所以速度才如此之快。它的力气也能生裂虎豹,没想到会被对手活活抓死。”长天冷冷道,“杀掉它的妖怪,或许也到了炼神期,涂尽,你护好宁小闲。”

    涂尽点了点头。

    她现在尽管拥有了神通,但在炼神期大妖的面前,还是脆弱得像一个婴儿。

    长天又道:“驳兽尸体上的爪痕三道成组出现,和正常的妖怪五爪印痕或者猛兽不太一样。或许,是禽妖。”

    “禽妖?”涂尽忍不住道,“神君,禽妖中还未听闻有巨力的妖种?”虎、狮、熊这类猛兽成妖,力气会比普通妖怪大很多;相对的,禽类成妖,则偏重于飞行速度。力气极大的禽妖很少见。

    “事无绝对。这草地上还留有很淡的妖怪气息,于我却是有些熟悉了。”

    涂尽握了握拳,这才谨慎起来。麒兽本身就是炼神期,他又是魂修,能对抗更高一个境界的妖怪,所以一直都有恃无恐。但是能让长天觉得熟悉的妖气,应该也属于不俗的大妖所有。

    长天快速道:“涂尽,你将宁小闲送回镇里,再过来搜山,务必找出那只妖怪。”放她在此太危险了,若是他的直觉没有出错,那这妖怪不易对付。她这样粉嫩嫩的小姑娘,不是人家一合之敌。

    涂尽愣了愣:“再过来?”

    长天淡淡道:“驳兽被杀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那妖怪很可能再度返回。既然它杀了驳兽,那么就拿它当座骑好了。”

    霸气侧漏啊,长天君。

    “女主人,女主人,将驳兽的尸身收进来。这是炼丹的好东西啊!”扛不住穷奇的聒噪,她伸了伸舌头,抬手将驳兽的尸体收进了储物袋中。好歹也是大成期的妖怪尸体,处处是宝。刚才穷奇在神魔狱中听到驳兽之名,已经在欢喜地嚷嚷着什么“兽爪、兽齿、兽鞭皆可入丹”的字句。

    当下,涂尽就化出了麒兽之身,载起宁小闲往小镇的方向飞去。

    可是才刚刚飞上了树梢,一道白影已如附骨之蛆般迎了上来,六枚尖爪闪着寒光,对准麒兽的腹部掏了过去!

    直到这时,长天喝出的“下方”二字,不过才刚刚说完而已。

    这妖怪竟然早就伺在近百丈之外,耐心地寻找突袭的机会。这么远的距离,长天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当麒兽毫无防备地飞天而起,肚皮要害就露了出来,它这才悍然出了手。

    一百丈的距离,这妖怪竟比离弦之箭更快,刹那即至。以宁小闲的眼力,都看不清它的外貌,只看到一道白影倏忽而至,身下的涂尽就一声厉吼“抱稳了!”大头朝下栽了过去。

    这白影的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防护。幸好涂尽战斗经验亦很丰富,驾驭这麒兽之躯也近千年,熟悉得很。此时危机骤发,他将四条粗腿向内收缩,身体一蜷、一降,竟是像球一样滚了下来。那白影若是前进方向不变,就会撞上它的大头了。

    麒兽的脑袋厚比城墙,可是它身上最为坚硬之处。白影以这么高的速度撞上了,最多将麒兽头皮抓破,自己却说不定要伤筋断骨,不划算之极。

    所以这白影骤然亮翅,一个华丽的回旋转弯,停在了前方半空之中。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由它做出来,却显得飘逸潇洒之极。

    宁小闲这才看清来袭的妖怪,忍不住赞了一声:“真漂亮!”与此同时,长天轻轻“咦”了一声,有些惊讶。

第231章 威逼利诱

    停在空中的妖怪一身雪白,身上有多处伤口,应是与驳兽搏斗留下的。它脖颈细长弯曲,弧度优美,头顶生有凤冠,尾部有长而优雅的羽毛。一双黑色长腿笔直如高跷,足上的尖爪闪闪发光。它的身量也不小,翼展可达十丈(33米)。

    “这是凤凰还是仙鹤?”她不确定地问道。

    涂尽停下身形,犹在心悸刚才的那一下偷袭。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却没见过速度如此之快的妖怪。现在见到它的模样,暗赞一声:果然是禽妖啊,神君的判断真准。

    这妖怪闻声瞪了宁小闲一眼,不悦道:“小姑娘见识忒浅薄了,这世上你就知道凤凰和仙鹤么?”它虽然老气横秋地说人家是小姑娘,可是它自己的声音却嫩得很,像是十四、五岁少年的公鸭嗓子,“把驳兽的尸体还来。那是我的战利品!”

    这只妖怪肯定还很年轻。她这才注意到,它每只眼中竟然生有双瞳,看起来非常诡异。

    宁小闲眼中还有惧色,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我错了,您应该是……”长天,快告诉我!

    “重明鸟。”他果然不负她所望,“并且只有大成后期。”

    哟西!“您应该是重明鸟!”

    此话一出,对面的妖怪怔住了,连涂尽都呆了一呆:“女主人,重明鸟只在南赡部洲北部生长!何况它的羽色……”

    白色重明鸟突然大怒,顶上的凤冠都竖了起来道:“住嘴!”双翅一收。再次欺上身来。

    它移动起来迅捷无比,形似鬼魅,偏又不带一点破空之声。涂尽也没料到它说打就打。两妖之间只隔着二十来丈,顿时应付得手忙脚乱,只得一口真火喷出来迎敌。重明鸟长鸣一声,身躯斗转,竟然轻松闪到了麒兽的背后,一双利爪再度探出。

    宁小闲可就坐在麒兽背后,若它这一记抓实了。哪怕她身上穿着乌鳞宝甲,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驳兽脑后那一记洞穿了颅骨的攻击。是怎么打出来的了。

    不过重明鸟动作太快,她早有防备。这家伙身形才刚动,宁小闲就从麒兽背上轻轻弹起,突然消失在半空之中。

    这一记爪击。毫无花哨地打在了麒兽背上。以麒兽的皮糙肉厚。仍然被抓出了六道血淋淋的爪痕,深可见骨,涂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不过现在不是呼痛的时候。宁小闲突然消失在空中,这诡异之事令重明鸟呆了一呆,攻击也放缓下来。涂尽抓住这一良机,突然侧头过来,一声怒吼。

    他的本体是魂修,伤人神魂最拿手了。现在这吼声中带着神通。能令闻者心魂震荡,重重昏迷。并附有七窍流血的视觉效果。

    重明鸟没想到一只麒兽居然有这等攻击手段,猝不及防之下果然头昏目眩,只觉得魂魄都要被打飞离体。涂尽哪里会等它恢复过来,扑上前去,将它牢牢地压在地上。

    麒兽之躯,重量超过了数万斤。他将重明鸟压在地上,还特地避开了它的长爪和尖喙,后者怒极,不住地扭动身躯,却哪里能移动分毫?可怜它有千般技巧,却被对方一屁股压实了,坐得死死地。

    涂尽附身的麒兽狞笑道:“束手就擒,否则我一口咬断你的脖子。”重明鸟的脖子细而长,果然看起来脆弱易折。

    重明鸟怒道:“阴谋偷袭,算什么本事了?”

    涂尽怒极而笑:“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吧?”

    操持小公鸭嗓音的重明鸟鄙夷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重明鸟的天赋之技,怎能算得上阴谋偷袭?”

    “废话少说!”涂尽不耐烦道,“臣服于我的主人,否则你就下黄泉去吧,那只驳兽在前面等着你。”

    重明鸟放声大笑:“你的主人,就是刚才那只人形的小妖怪?哈哈,你干脆杀了我吧,那种能力低微的妖怪想当我的主人,做梦哪?”

    人形的小妖怪?宁小闲回味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自己,顿时大怒!

    姑奶奶哪里长得像人形的小妖怪了?她的内丹中储存的是神力、神力!它还说她能力低微?上一个胆敢这么说的妖怪,已经变成息壤的肥料了。

    倒在地上的重阳鸟,突然看到宁小闲自半空中出现,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你从哪里跑出来的?”它自身行动极快,视力自然也好,可是这女妖怪消失又出现,都是凭空而为,它居然没看出端倪。

    “你何不亲眼看一看?”她皮笑肉不笑,“涂尽,打晕它。”

    “乐意之至。”涂尽从未觉得执行宁小闲的命令如此痛快。欺这重明鸟不能动,他放出魂魄分身,钻入了重明鸟的脑部。

    被害人大骇道:“这是什么东西?”死命抵抗,可惜它力气虽然不小,却不可与麒兽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黑烟从它鼻子里施施然钻了进去,过不多时,重明鸟尖啸两声,终于昏了过去。

    这场景,真像涂尽对人家用强又下药啊。她干笑两声,赶紧将不良画面驱赶出自己的脑海,伸手将没有反抗之力的重明鸟收进了神魔狱中。

    涂尽变为人形,紧跟其后。他后背被鸟爪抓得鲜血淋漓,宁小闲取出金疮药给他医治,一边问长天道:“这重明鸟又是个什么妖种了?”

    长天还未开口,正在边上咕噜咕噜炼着丹的穷奇已经抢答道:“恭喜女主人,重明鸟飞行之速,在当世的妖怪中可列入前十。”

    “重明鸟又名双睛鸟,两只眼睛中,各长有两个瞳孔。身形如凤,长腿如鹤,尾羽如雉。”长天补充了一下,“眼前这只就是,但只除了一样:重明鸟都是周身赤红。白羽的,我也头一回见。”

    连他也头一回见,是不是说明这家伙是个稀有品种,说不定还是特化的、白化的重明鸟?

    涂尽皱眉道:“我原说它也不应是白色的啊。并且重明鸟是安平之禽,怎会如此暴戾?”

    “它的速度、力量还远在一般的重明鸟之上,生性怪异些也不稀奇。”长天摇了摇头,“弄醒它。”

    既在神魔狱里,这鸟儿就是任他们鱼肉了。涂尽爱惜自己的神通,只上第五层的园子里,从灵泉中打了一盆清水,哗啦浇在重明鸟头上,硬生生把它浇醒了。

    重明鸟看到敌人在前,眼睛立刻红了,翻身而起又想扑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完全无法动弹。

    既然进了神魔狱,那么一言一行就要听典狱官的了。

    涂尽冷冷道:“好大的胆子,在神君面前还敢不敬?”

    重明鸟这才看到了石柱之下的长天,顿时惊得浑身羽毛炸起,连头上的凤冠都直直地竖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怒发冲冠?宁小闲忍俊不禁。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在长天的威压之下,它犹有余力开口,可见血脉等级是不低的。不过它看这黑衣男子,心里就一阵阵地发毛、发虚,似乎看到了天敌。

    穷奇迈着三条小短腿踱了过来,像是能看穿它内心般地奸笑一声:“长天大人的原身是巴蛇。小鸟儿,你明白了没有呀?”

    怪不得自己打心底就恐惧不已,蟒吞鸟岂非常事?

    穷奇又道:“长天大人纵横上古的时候,吞吃掉的重明鸟至少有七、八只了,个个都能当你的祖宗……”

    重明鸟打断了它的话道:“你们为何抓我?”

    无礼的小家伙,莫怪涂尽那么讨厌它,穷奇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很简单。”长天指了指宁小闲,“你吃了她的座骑,我就只好抓你来为她代步。”这只小鸟的速度比普通重明鸟还要快,倒是一只很不错的座骑,比驳兽好多了,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吃了她的座骑?重明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驳兽,顿时觉得晦气滚滚而来。“真倒霉,居然要给仇家顶缸。”

    “我又不知你们要来抓驳兽!”它怒道,“我不会给任何人当座骑。”

    “这里是神魔狱,被抓进来的人只有两条路。”涂尽斜睨着它,“一,立即臣服;二,受尽刑求之后,再臣服。”这小鸟崽子,怎么看怎么讨厌,最好它骨头硬一点,这就可以请它免费品尝神魔狱中的诸般大刑。

    重明鸟冷冷道:“上什么刑罚都随你们,反正我决不会给人当座骑……啊,这,这个!”

    它说话间,长天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在它面前摇了摇,重明鸟说话的语调顿时都变了。

    这是一根羽毛,只有半尺长短,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颜色如血一般浓艳,羽部序列整齐,表面上时常有宝光一闪而过。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东西,多半是长天的私货了。

    “这是渡劫成功后的重明鸟凤冠翎羽。”长天摇了摇手中的羽毛,白色重明鸟的眼珠子也跟着转来又转去,它咽了一口唾沫才道:“你……你从哪里弄来的?”(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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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