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6章 大事不好
宁小闲要做的,只是保持王储的钱袋子呈缓慢上涨的趋势就好了。当然,啚炆也没有傻到将财政大权都放给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小姑娘,她每作一个决定,都要经由啚炆自行决策,通过之后才能实施。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外人怎么知道呢?
这天下午她正坐在龙牙堂喝茶吃点心,一口酥皮软糕还没咽下去,就看见慕积从楼下匆匆忙忙奔上来,迳直冲到她面前道:“大事不好了!”
慕积律己甚严,向来衣著得体、举止从容,这一回脸色却隐隐有些青白。宁小闲给他斟了杯茶:“莫急,请坐,慢慢道来。”
慕积顾不得形象,一口将茶水喝尽,急促道:“乌明死了!”
印鉴处的前主管官员,死了?
这果然就有些严重了:“怎么死的?”
“暴毙家中。”慕积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镇武司正在派人验尸和勘察现场,消息才刚传出来。我估计不到两天就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宁小闲慢慢放下杯盏,叹了口气:“请告诉我,不是殿下动的手。”乌明前几天还能活蹦乱跳地上朝,总不可能突然就得病死了吧?
慕积苦笑道:“我现在哪敢去问殿下?但,但十有八、九……”他对啚炆的脾气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没说完,宁小闲也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事情轻易过不去了。乌明虽然被降了两级,也不再执掌印鉴处,但他大小也是个官儿,王廷会放任凶手不管吗、乌谬会放任凶手不管吗?
慕积犹豫了一下才道:“重泯兄弟正在当差,我找不见他。重溪认为,这事儿后面会如何走向?”
宁小闲明白他的意思,徐徐抿茶一口:“慕积大人稍安勿躁,大监国还能伤了储君殿下不成?”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事情在曲艺小品里面听一听就好了,别当真。再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啚炆毕竟是啚末的独子,沙度烈的堂堂储君。就算啚末与乌谬亲如手足,也不代表乌谬真可以代兄弟教训儿子。事实上,从乌谬过往的执政方式来看,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情况。
所以他才时常将啚炆支到自己的封邑上去。
慕积呼出一口气:“我知道,我担心的是此事过后,大监国与储君之间……”
宁小闲瞥他一眼,心知肚明。其实他担心的大监国对啚炆失望太甚,而慕积却和啚炆走得这样近,会不会连累到今后的仕途。
她还需要这人留在啚炆身边,因此轻声道:“殿下不会一直留在大都的,现在是这样,天隙开启以后也是这样。”
这也是啚炆不服乌谬管教的最大资本,他有人有钱有地,后面去了南赡部洲,找个地头把旗子一插,就是个盘踞一方的山大王呵。
慕积想了想,安心多了。不过是两年,就算王廷将他雪藏,他也不过是熬上两年时间,就可以随着储君殿下到南赡部洲建功立业去了。
宁小闲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人可比你烦恼多了。安心回去吧,此事没有你我插手的份儿,只须静观就好。”
慕积点了点头:“说的是,殿下现在大概焦头烂额了。”
她就笑笑不说破,自己指的哪里是啚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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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大监国就将啚炆宣进了王廷盘问,显然是等不到第二天廷议的时候了。
为此,长天一直留到当天深夜才回来。
他在王廷当差,得到的第一手消息真实可靠,当晚就算不是他值守,他也有法子打探到内幕,回来再一一转述予宁小闲。
同接到乌明死讯的所有人一样,大监国第一时间想到的作案人就是王储殿下:只有他的动机最直接。
啚炆当然是拒不承认了,可是乌谬当即就冷笑着将一份验尸报告砸在他脸上。
大监国一直是个优雅的、自控力极强的人,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只能说明他的确处于盛怒之中。
由于最高统治者表现出了格外的关注,验尸报告就很仔细、很详尽,足足有二十页之多。里头将乌明身上每一处伤痕都作了标记和说明,连针头大小的都不放过。
乌明身上有多处损伤,但真正是被钝器击打致死的,颅内有大出血。他的书房墙壁上也有一大滩血迹,他本人后颅上沾有白灰,显然被击伤以后还撞到墙壁,这才倒地而亡。
报告当中着重指出,乌明遇袭时应该举手挡过,因为臂骨被敲出了裂痕。鉴于王都内的神境并没有扫描见嫌犯行凶,可见凶手对于乌明宅子的结构异常熟悉,对于神境神念的扫描时间间隔也把握得非常精确,这才能在极短时间内进出自如,迅速杀人而不被当场逮个现形。
这种时候,啚炆当然只能一口咬定人不是他杀的。乌谬满面怒气突然消褪下去,甚至还笑了一笑。
他长得俊极,原本笑容可以颠倒众生,但彼时见到这个微笑的人只觉得满背上都是寒意。大监国的声音也变回了原先的悠然:“也即是说,这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本就无关。”啚炆愕然,“这从何说起?”
“很好。”乌谬这才将一张卷宗扔到他面前。啚炆拿起来展开,手就抖了。
这是使用了神通覆在纸上的影像:血迹斑斑的墙根上,死者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个“火”字,边上还有一点。
他大概是没来得及将最后几笔写完就咽了气,不过任谁都能猜出来,他要写的这个字一定是“炆”!
乌谬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如刀锋:“你想告诉我,满大都名字里面带个‘炆’字的,都是杀害乌明的嫌疑人?”
啚炆额上的汗,终于淌了下来:“不,不是!这多半是有人嫁害……”
乌谬笑了:“乌明在印鉴处,这职位与人无争无害,还有谁想杀掉他?”
啚炆不语。
乌谬又道:“你手下有三人,每月第七天都会去集正寮吃酒,因为这天是发下薪饷的日子。可是——”
第2217章 谁给谁出难题?
说到这里,乌谬的声音突然转厉:“昨天也是本月的第七天,但是那家酒寮的人说,这三个可都没去。你要我将这三人找来,一一细问么?”
不光是他本人,大监国连他手下的动向都了若指掌,这是将他一举一动都监视起来!啚炆眉心一跳,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我这几日的确生气,就想,就想给乌明一个教训。但真地只是教训罢了,绝没有伤害他性命。”
这几日快活运每天都把报表给他,所以他知道自己拿到的钱不增反减,原本明明还有九十墨晶就凑够了,结果这数字一天一跳,变成了一百墨晶、一百一十墨晶……眼看着离二百五十墨晶的目标倒似越来越远了,教他如何不心焦?啚炆心口扎刀似地气怒,更恨当日喝酒误事的乌明。
他身边不乏陪着吃喝玩乐、陪他解闷的人,这时就进言道:“不若给乌明一个小小的教训,反正他现在被削职在家,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啚炆心头这口恶气一天不出,就一天都觉得憋屈,因此没多想就采纳了这人的意见,果然找人去“小小”教训乌明一番。
乌谬揉着太阳穴道:“你和我对于‘教训’两字的定义不同?”
“不……”
“那为什么乌明现在成了死尸一具?”
啚炆一口气道:“我的确派了三人去寻他晦气,但也只是打他一顿,没将他杀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
啚炆喃喃道:“那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人离开时,他还活着。”
乌谬轻笑一声:“你派去的人里面,有一个原在王军中效力,擅使精铜棍,最喜欢锤击敌人脑壳,一击轰杀致死。你觉得,他惯用的手法和乌明的致命伤,像不像呢?”
啚炆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他杀人逾百,出手一向分得出轻重。如果乌明真是被他击毙,不会有机会在墙根上留字。王叔,这一定是有人栽赃,要嫁害于我!”
乌谬点了点头:“很好。那么你将这人找出来给我,以证清白,限你——”顿了一顿,“三日时间。”
王廷臣子无故被害,他理应给沙度烈一个交代;最重要的是,乌明是锐金部的族人,身为本部大首领,他也必须给族人一个交代:“逾时无果,你自来请罪。”
啚炆无话可说。
宁小闲听长天转述至此,即道:“大监国最后会如何处置啚炆?”
“不能如何。”他悠悠道,“这才是症结所在。”那是啚末的儿子,不是乌谬的,大监国总不能像管教自己儿子一样惩罚啚炆。这恐怕才是最让大监国恼火之处。
事实证明,长天的推断一点儿都没错。
在王储府上上下下的如履薄冰中,三天时限很快就过去了。
这三天当中,王储闭门谢客,连快活运的生意都不过问了,宁小闲也乐得安享三天清闲。这么短短不到一百个时辰当中,啚炆和他的智囊团当然是什么招数都用尽了。可是想当然尔,无论他用出了什么办法,最后都没能抓到嫌疑人。沙度烈出动了镇武司都没能查找出第二个嫌疑人,王储殿下同样希望渺茫。
他也没傻到抓人来顶缸,否则那就真是侮|辱监国大人的智商了。
所以三天之后,这项罪名就实打实地落到了王储身上。虽然啚炆始终坚称自己没有杀掉乌明,但谁也不相信他苍白无力的辩解。
大监国对此事的最终处理是,啚炆交出伤人的三名手下,并对死者家属予以一千墨玉的赔偿。啚炆虽为主犯,但他是王储身份,不能下狱上刑,所以其刑事责任由三名凶犯代受。由于乌明颅后的伤口形状和其中一名凶犯所用的武器符合,镇武司明确表示案犯已经落网。
这三人在狱中享尽牢狱之苦,被反复拷问出行凶的每一个细节,最后由乌谬亲自下令斩首。
啚炆本人被责令闭门思过,同时王廷给予王储府每月的供养减少两成。当时向他进言“教训”乌明的慕僚,王廷也要求啚炆交出这人,不过这人大概是害怕过度,又知道这一去恐怕要被严刑拷打至死,居然早一步留下遗书悔过,而后在家自尽。
这事情传出,沙度烈朝野震动。王储居然为了区区一桩买卖派凶杀人,加害的还是王廷臣子,实在有损皇家形象。最重要的是,王廷对他的裁决,也令许多人暗自不满。尤其啚炆完婚在即,这个禁足令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宁小闲也想过,假若自己处在大监国位置上,对于啚炆的处理恐怕也没有更优选的办法。别人家的孩子打不得,何况是BOSS家的。国事虽然由乌谬掌控,可是真要惩罚王储,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啚炆的王储身份,就是最好的免责金牌。
长天一针见血:“所有问题的关键,都在于啚末闭关未出。”
她初闻只觉正确,不久之后,才真切体会到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浓重杀机。
莫说民间了,就连王廷这几日的风向都有些不对劲,淡淡的对立情绪蔓延。由快活运引发的这场风波,并没有如王廷期望的那样息事宁人,反倒在各种舆论甚嚣尘上的时候出现了新的转折:
五天之后,快活运的三个站点走水。
那可不是和快活运谈妥的、寄存个十几二十只傀儡兽的小店面,而是快活运用于存储、维修的二十余个大型站点之一。
火势盛极。事后清点,快活运损失了傀儡兽六千余只,站点设施被烧毁了大半。
这三处地点基本是同时起火,因此就连街头卖回复剂的大妈都知道那属于人为纵火案。随后当然就是镇武司介入,要缉查案犯。
沙度烈的王廷,基本被锐金部和厚土部把控,双方各有地盘。不巧的是,镇武司刚好以锐金部的族人为主,对于乌明案的判处结果本来就很不爽,现在有人烧快活运的东西,那就是烧啚炆的家当,大伙儿都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第2218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再说这一回纵火案没有危及人命,镇武司办起来就拖拖拉拉,王储府派人几次督问办案进程,镇武司都是不咸不淡地应付,各种理由搪塞推诿。
对这情况,啚炆也是心里有数,却无可奈何。
更糟糕的消息也接踵而至:由于乌明事件,王都平民对于王储的观感变差,纷纷表示路转黑,连带着对王储拥有的快活运也心存芥蒂,不少人很干脆地退掉了押在快活运的墨金,转用飞毛腿的傀儡兽,反正便利程度相差无几。
快活运的运力原本就不足,现在傀儡兽再被烧掉了数千只,更显紧缺,有些平民临时要用,却发现红白站点的傀儡兽没了!这东西最讨巧之处就在于方便,既然想用的时候居然用不到了,那为什么还选它?所以又有不少人纷纷退掉了快活运的押金。
短短五天之内,啚炆手中的钱再度缩水三十墨晶。
这真是雪上加霜。
眼看自己手里的钱从哪儿来马上就要再回哪儿去了,啚炆也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几次三番催宁小闲替他再想办法。
王储的危机正是她喜闻乐见的,宁小闲可不打算给他做危机公关,这时只能告诉他快活运近期内不大可能有起色了,随后就给了他几条其他生意上的建议。
快活运眼下的窘境和困局,基本是王储殿下自己一手造就。这一点就连纨绔的啚炆都有自知之明。对于“重溪”的经营手段,他还是相当信任的,当下毫不犹豫地采用了,果然卓有成效。
这个时候,迎接摩诘天三公主阴素棠的队伍整装完毕,即将出发。宁小闲更是早早将两人的行囊都打理完毕,准备迎接下一趟激动人心的旅程。
可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北部战火忽燃。
自从天隙即将开启的消息传开以后,天外世界的战争就消停了很多,大家都想留着力气去抢夺另一个世界的大好河山,但那不代表天外世界从此歌舞升平了。事实上,大型战争减少了,局部摩擦和战役却从来不断,最常见的原因已经变作了争夺天隙。
这一次也不例外。根据北方传来的消息,另一个蛮人部族要与沙度烈争夺一个时空裂隙的拥有权。这道裂隙已经被探明是通往南赡部洲平青州的,那里也很富庶。再加上这道裂隙刚好就位于对方和沙度烈领土的交界处,所以谁也不让谁。
其实天外裂隙的数量很多,已经探明的,大大小小有上千个之多,可并非每个时空裂隙都有价值。经过推算,有的裂隙打开的角度太窄,一次只能通过几人,属于易守难攻,不适合入侵时的大量运兵;有的裂隙直接开在南赡部洲极北之地,那是只有怀柔上人喜欢的不毛之地,一片苦寒,没有争夺的价值,还有的裂隙干脆开在汪洋大海当中……所以一个大小和定位都合适的裂隙,尤其是通往南赡部洲富庶之地的裂隙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次沙度烈和人家争夺的血色山谷,正是如此。
从摩擦升温到战争,速度一向很快。而沙度烈由于资讯不全的缘故,对疆界内的任何一个合适的时空裂隙都高度重视,所以这一回也是要快速增援的了。大监国作出的决定,居然是让啚炆领兵,去夺回北部天隙的拥有权。
至于前往摩诘天的迎亲队伍,由另一名亲王代替领衔。事实上按照沙度烈的婚俗,新娘可以被接往男方家中生活一段时日,然后才成婚,所以这一作法也绝算不上失礼。参考现代世界仍然残余的各种奇特婚俗,宁小闲知道这已经不算惊世骇俗的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首先迎亲队伍的身份筛查格外严格,甚至要由大司承亲自过目,审核通过才可以。这也很好理解,若是阴素棠公主在迎亲队伍的护送下出了问题,摩诘天绝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最后亲家仍然变回了仇敌,所以人员方面要严格把关。
原本这对宁小闲来说不算问题,因为她是啚炆要带在身边的亲随;可是现在,啚炆被调去北方打仗,无人可以替她作保,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入迎亲队伍。
其次,对于在北境领军战斗的任务,啚炆是欣然领命的。首先,他的领地虽然在东部,但有两块也贴近北疆,这次发生战役的血色山谷就是其中之一。作为领主,他当然守土有责;最重要的是,眼下他在王都的状况不好,每一天都如坐针毡,又不能自己灰溜溜跑回领地去。乌谬这一次指派,也替他解了围。
在接受了这项任务之后,啚炆即开始对身边人员作些布置,数到“重溪”头上,居然是要她随军出行!宁小闲当然是一个劲儿摇头了,以自己从未经历战事为由推脱。不过王储的决定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吗?再说啚炆也有自己的算盘,他看中了血色山谷的部分特产,想知道那些东西能不能打开商路,因此要宁小闲过去作个参谋。
所以,说好的和长天同进同退,就这样泡汤了?
她气得连连跺脚。计划果然是没有变化快,他们设的局,结果把自己也绕进去了。这一盘,大监国无形中胜出一回。
长天沉吟许久,才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我带你同去。”用神魔狱装下她,轻轻松松。
她自然是千肯万肯,可是银牙咬了又咬,才遗憾道:“不妥。我若与你同去,这趟天外世界之行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后续许多计划,恐怕都要泡汤。”迎亲+迎战,眼下的王都正值最敏|感的时期,重溪前段时间已经在这里大出风头,若在两支队伍开拔之前突然消失,不知道多么惹人怀疑,搞不好还连累了长天即将执行的任务。
如果她随他一起去,至多也就是拿到了天外世界的资料之后立刻返回南赡部洲,那么他们在沙度烈设的局、布的线,也就前功尽弃了。这些长天自然都明白,却愿意为了她全部舍弃。
第2219章 矛盾的转移
宁小闲伸手轻抚他的面颊:“无妨,这一趟随军去北境,总比留在王都强。”
这一次和沙度烈起了冲突的蛮人部族实力不弱,却比不上天外世界的三大巨头,否则乌谬也不会派啚炆前去了。
长天只是长久沉默,才将一枚巴蛇鳞片塞进她手里:“若遇危险,你知道该怎办。”她好歹也是九重劫仙,不是当年那个西行路上柔弱无助的小姑娘了,早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再握有这枚鳞片在手,当真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他自能第一时间赶到。
两人耳鬓厮磨,都有些情动。宁小闲想到这一趟分别在即,心下也软了,并不抗拒。
长天却知道王都里时刻都有神境扫视,绝不想让人看了活春|宫去,因此最后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待此间事了,必不饶你。”看得见吃不着的痛苦,真是不陌生啊。
他说得咬牙切齿,宁小闲见他脸色胀得通红,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天在她翘臀上击了两下,打得她轻呼饶命,这才正了正心神:“你可猜得出监国让啚炆领军出发的意图?”
宁小闲头脑慢慢冷静,想了两息即道:“矛盾转移?”
“正是。”他摩挲着她颈上细腻的肌肤,两人的姿势看起来暧|昧,说出来的却全是正事,“王都里的形势不好,锐金部和厚土部的矛盾持续激化,他必须想个法子来转移众人的矛盾和注意力。”
乌谬的手段绝非啚炆之流可比,他的危机公关方式可不是炒作别的新闻来吸引王都居民的眼球,而是直接玩了一把战争。宁小闲来自地球,当然知道战争是最有效的转移国内矛盾的手段之一。她想了想,不禁动容:“莫非这一次北部的战争,还是沙度烈发起的?”
“说不准。”两大部族的矛盾,一直就是沙度烈的主要矛盾,只不过从来都被两王以各种手段化解。这一回啚炆实在是将它激化得严重了些,乌谬如果听之任之,保不准后面就会演化为分裂的导火索。上位者居安思危,是万万不容许这种情况出现的,所以一定要个由头,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此事上面转移开去,投向——
投向一场战争。
宁小闲若有所思:“并且啚炆现下名声不好,如果他能领军打赢这一场战斗,对他的声誉可是有正向的引导作用,也算是一次正面效应的洗白。”
她可不会幼稚地以为乌谬这是对啚炆示好,是关心这个侄子。他如此作为,只不过是在这件事情上,调走啚炆刚好能缓解王都的矛盾而已。像他这样政治手段高超的人物,行事基本上只会站在国家立场,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其实也是她最佩服乌谬和长天的地方,因为她自己可是绝做不到这样的“无情”。
所以这一次她和长天暗中策划的活动,已经被乌谬化解了大半。
但她也并不着急。每一次矛盾的累积和爆发,都是对这个国家的伤害。伤口可以愈合,影响却不会在短期内消除。
走着瞧吧。
长天捧着她的面庞,低声道:“你这趟是随着啚炆远走北境,怎样也好过留在王都面对乌谬和其他神境。再说乌谬不会让自己的侄子去送死,所以这场仗打起来应该不难。这也是我让你北行的唯一理由。路上一定多加小心!不要再……”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不要再闯祸!”宁小闲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
这个承诺,她是真心诚意许下来的。
……
兵贵神速,所以开往不同方向的两支队伍几乎是同时出发,没留给她多少时间伤感。
血色山谷在沙度烈王都东北部两万八千多里,如果光是地面行走,就算蛮人体质远优于人类,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幸好蛮族已经广泛使用大型飞行载具,啚炆带上亲随,从王都飞到沙度烈的边境,集结好的四万大军会在那里等着他们,此后再改为步行,即可大大缩短行军时间。
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宁小闲一直通过飞艇上的水晶舱窗来观望广袤的天外世界。这里的地形和地貌比起南赡部洲来要极端得多,虽然也有平原、山谷,以及血管一般的湖泽和溪河,可是植物覆盖的地表真地不多。
除了苍翠之外,她飞过了形形色色的地貌,蓝、黄、红、白,这都是大荒之地显现出来的颜色,好比军队现在正在飞越的一片荒凉,那里几乎每一块巨大的岩石都被刁钻的风和酸腐的雨给蚀成了匕首一样的形状,每一把匕尖都斜指蓝天,杀气腾腾。
这是生命的禁区,永恒的孤寂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并且这片区域还是要命地宽广,占地至少有六千多平方公里。
只有亲眼看到了这些,她才能体会蛮族对于重临南赡部洲的渴切和紧迫,那几乎已经变作了向死而生的坚定了。
所以,南赡部洲的亿万生灵面临着的,是真正的浩劫。
……
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飞行以后,她终于再度脚踏实地。
从此往北八十多里就是边境线了,啚炆的军队在这里的小镇上集结完毕,已经作好最后一次补给。
这一次啚炆的对手是北境以外的沙敢部落,其总人口也超过了五十多万。进军南赡部洲这样的巨大福利,沙敢部落也是要分上一杯羹的,因此对于优质的天隙紧抓不放。
这个势力人口不多,却格外硬气,可以战败但绝不屈服,算是沙度烈眼皮底下的一根刺。并且它恰好就横亘在沙度烈和更北部的圣域之间,既是两大势力之间的缓冲,也是圣域对沙度烈的前哨,因此一直享有圣域的秘密支持,十分硬|挺。
要说沙敢为什么不肯投向沙度烈,个中原因也很简单:在沙度烈内战时期,一部分战败的黑水部和赤火部族人不得已迁徙至此,定居下来,又吸收了不少流民,最后变作了沙敢部落。
第2220章 奇怪的废墟
因此在啚末、乌谬统一沙度烈之后,沙敢继承了先人的仇恨,和沙度烈之间就是各种不对付。
这一趟发兵,乌谬也没想过啚炆能将沙敢全歼,只要求夺回血色山谷的天隙拥有权即可。
啚炆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时候也表现得很轻松,落地安顿好之后像模像样地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宁小闲没有职衔在身,不能参加,也乐得轻松。
不过这个时候,远处起了轻微骚动,隐隐有人声传来。她熟悉军务,这时就听出似乎又有军队靠近。
果然过不多时,前方人群分开,给新来者让出一条道儿。
走在最前面一人身著皮裙,四肢修长、腰细臀丰,居然是个女子。在照亮营地的火光衬托下,她的皮肤闪着健康漂亮的浅栗色,眉毛细而斜挑向上,五官轮廓很深,嘴稍大而唇丰厚,看起来倍加性|感。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跃跃欲扑的母豹,美丽而致命。
宁小闲就听到边上不少蛮兵小声赞叹:“今次打仗有眼福,一边杀人一边还有这么漂亮的妞儿可以看!”
另一个捅他一下胳膊肘:“少胡说八道,这是督军副使娜仁大人,听说从王都来的。”
出发前,长天已经替她将这支北征队伍的资料弄到手,其中就提到啚炆任督军,而督军副使则由锐金部的女将娜仁担任。这也是沙度烈的传统了,军中大员必有厚土部、锐金部至少各一,以示公平。娜仁战力强大,久经沙场,也有军功在身,乌谬也知道自己侄子从来没有打仗的经验,所以派了娜仁来辅佐他。
这倒也罢了,娜仁身边还有一人,与她几乎并排而行,直往军中大帐而去。宁小闲目光扫过,险些眼前一黑。
这张面庞,她实在太熟悉了。这也是她眼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本应在王都逍遥的玉先生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北征军的资料上根本没有他!
周围的阿兵哥们也在低声议论:“那是谁?”
“没见过,也从来没听过。”
“为什么能和娜仁大人走在一起?”这明显是吃飞醋的。
宁小闲暗自摇头,转身钻入了人群里去。
玉先生既然来了,接下去几天她又要低头作人、小心行事了。四万人的队伍是很好的掩护,“重溪”一定要默默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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啚炆迫不及待想投入自己的生平首战当中去,因此会议结束以后就要求全军启程,赶赴战场。
这一路走到了黄昏,前方的土地是越走越荒凉。起初还有茂密的植被,泥土也是潮湿的腐殖土,可是越往北,地表的植物就越稀疏,脚下也渐渐变作了黄土地。
等到第二个太阳的余辉也从西边消失的时候,大军周围就再也没有一丁点绿色了,植物在这里绝迹,地面是血一样红的颜色,泥土因为长久的干涸而皲裂成无数小块,比九旬老人脸上的皱纹还要密集。
进入这里,就离血色山谷不远了。
这样一支大军前进,当然瞒不过敌人。事实上,沙敢部落已经派出不少斥候和游骑前来刺探、骚扰,都被娜仁有条不紊地吞掉了。
前方出现了好大一大片废墟,像是蛮人曾经活动过的痕迹,啚炆采纳了娜仁的意见,挥手下令:“全军扎营,天亮再走。”入夜之后不是战斗的好时机,尤其这里离目的地很近了,他们需要休整,需要打探敌情。
再说这附近空空荡荡,连一点植物都没有,只有低矮的山丘,视野开阔,便于瞭望,是很好的驻扎地点。啚炆也为自己能想到这一点而有些自得。
宁小闲这些天已经和不少人混得脸熟,这时指着废墟问:“那是什么地方?”
这一次派来的兵员多半是当地驻军,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即有人答道:“那是本地一个小部落的遗址,两百多年前生活在这里,后来圣域的大军来了,就……”他没再说,那意思大家都明白。
“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有人住?”在她看来,这里已经变作了大荒之地,同样寸草不生,天上落下来的雨水都存不住,否则土地怎会开裂得这样厉害?她俯身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碾了两下。虽然是红色的,但这已经不是土壤了,而是没有任何养分的红色砂砾。
换言之,这样的土地已经完全失去活力,供养不起任何生命。
然而听兵员所述,这里两百年前还有人住。就算蛮人的生存能力比人类强大得多,可是植被、水源、猎物或者食物也是必不可少的三大件,有人住就说明两百年前这些都还齐备。
大荒之地的演变,也没有这样快法儿的。
“听说这里原本草木繁茂,水泽丰美,是经历了当年的战乱以后才变作这副模样的。”那人耸了耸肩,“具体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斥候早将这里探了个遍,确保没有危险留存。宁小闲漫步其中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木质建筑早就蚀光,只剩下石质的基座,由于植物很早就消失,她很容易就分辨出废墟当中原本的道路。
路修得很直、很宽,从建筑的分布来看,当年这里至少居住了数万人,从规模上来说,已经类同于中等城市了,并且越往中心,房屋基座越大、越方正,各种散落的器皿残片也越多,显然主要建筑都集中在部落的中心,越往外越发散。
然而等她走到整个部落的最中央时,却忍不住一愣:
眼前居然是个硕大无朋的坑洞!
这坑大到什么程度?大概类似于六十丈高(二百米)的大楼基坑,站在坑对面的人都差点变成了小点。她站在坑边往下望,一片黝黑。
这个部落正中央,为什么有这么大一个坑洞?她的视力很好,这时就发现坑边的泥土在月光下闪出了很细微的晶亮。这光芒她并不陌生,乃是泥土遇上了超高的温度,在瞬间被烧成了结晶才会发出的光彩。
这地方遭遇过袭击,并且应该是极强大的神通轰击。
第2221章 古纳图的传说
可是坑底的泥土却很正常,甚至还有一点松散。这说明坑里原本是有东西的,挡去了当年那石破天惊的攻击。
什么物事,会占用这么大的一个坑洞?并且这里是整个部落的最中央,她能看出小镇的布局分明是以此为中心,向外扩散建起的。
也就是说,当年这个部落拱卫着它,或者……依赖着坑中的物事而生活?
难道这儿曾经是个大湖?
她细看了几眼就推翻了这个猜想。湖、河岸边的石头、土层上通常会有一道又一道白线,那是水位在季节性枯涨时留下的痕迹,可是这里压根儿就没有。
这地方也吸引了不少访客的注意,尤其是随着啚炆从王都而来的人,三三两两都走到了这里,啧啧称奇。她沿着大坑走了半圈,发现在坑南还有一个石头造的巨大平台。这东西方方正正,是很规整的长方体,高度三尺,长宽却都在两丈以上(六米),表面打造得十分平滑。她一眼看出这平台居然是一整块的白玉雕成,质地还是最细腻的羊脂白玉,拿去自己的故乡地球不知道能卖出怎样的天价。不过在这里,它就是一个祭台而已。
不错,这是个祭台。光滑的表面布满斑斑黑紫,那颜色她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血。
即使经历了两百多年沧桑,她依旧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味,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类、多少蛮人、多少野兽留下来的血渍日复一日累加,才变作了这般模样。
在她的认知当中,这块白玉祭台至少使用了上千年,才会形成这样经久不褪的血斑。并且祭台四周还有几个小孔,想想这个台子上杀掉的都是活物,这几个孔洞应该是用来穿过链子,将祭品固定在正中央的。
这里一定发生过很多血腥而残忍的故事。毫无疑问,这个部落曾经向坑中的物事献祭,并且以此作为悠久的传统。
和人类敬畏自然不同,在蛮人的世界里,献祭是一种目的性极明确的活动。这坑洞中的物事必然能够满足他们的愿望,至少能向他们提供所需要的东西,这才会换得部落为它持续不断地献上猎获物。
也就是说,住在坑里的东西曾经强大。
石台四周刻有不少纹路和文字。她以指尖轻轻抚过,喃喃道:“我们为……古纳图……献上丰收的祭礼,古纳图保佑我们……”摸到这里,即有一个小小的凸起,挡在两句话之间。
这里好像不该有障碍物。她这辈子见到的蹊跷太多,这时连想都未多想,指尖就往那处按了下去。
一阵沉闷的声响顿时从脚下传出,似乎是大石头互相砥砺的声音。
随后,她就眼睁睁看到祭台表面那一大块白玉,突然从中分开,垂了下去。
这个又宽阔、又平整的祭台,居然是中空的。
她探头看去,祭台底下好像连着一个幽深的坑道,那里面才真是黑沉沉地,连月光都照之不透,甚至以她的目力都望不见底。这时周围的人已经听见了异常,纷纷往这里走来。
宁小闲想了想,随手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往通道里丢了进去。
喀啦喀啦,这是石头翻滚的声音,显然通道虽然很陡,却不是垂直的。
又过了很久,底下才传来“笃”地一声,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石头到底了,但通道好像很深,所以这个声响就极度微弱,以她的耳力甚至也要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
也就是说,这个部落不仅采用活祭,并且杀掉了祭品以后还要将它们扔进这个通道里面?这就值得深思了,要知道一般的祭祀主体如果是能活动的强大生物,一般都会把祭品留在台子上,供人家享用吃掉。这个部族却是将祭品扔到地底去,难道他们供奉的神明是住在地下的?
毫无疑问,那玩意儿被他们叫作“古纳图”。可是祭台四周的图案只刻述了部族献祭的画面,那上头杀人、杀各种怪兽的图案都有,偏就没有被献祭的主体,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东西长什么样子。
可是她探头去看这通道的时候,虽然里面又深又弯曲,目力不可见,但她总觉得从中隐隐传出来一股亲切而欢快的悸动,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熟悉,只是这感觉太微弱了,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只是幻觉。
“古纳图是什么东西?”
“古纳图不是东西。”这时有个声音很突兀地冒出来回答她,“古纳图是棵树。”
老实说,这声音很温柔、很有磁性,好听到能让耳朵怀|孕,扔去当主播一定会爆红。可是宁小闲一把捂着胸口,脸都有点发白。
这不是陶醉,而是惊吓。她始终能捕捉到周围四、五个人行动发出的声音,可是唯独没有这个人。
他就这样平空出现,哪怕是现在他已经站到她身边最多两尺开外,她的神念中也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尤其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诡异所在,她全身劲道自发提起,险些就本能地一掌击出去!
偏这声音的主人是她万万不想招惹的对象,她反应快极,强行卸掉了所有劲道,于是胸口一阵气血翻腾。
这真相当于自己打了自己一拳。
“咦?”身后这人也是一怔,轻声道:“抱歉。”
宁小闲转了个身,有气无力道:“大叔,不带这样吓人的!”上回长天暗示玉先生的修为达到了神境,她还不大相信,现在么……
他看起来真有这么老?玉先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有心惊吓你,下回我放重脚步。”
“古纳图是棵树?”她主动拣起先前的话题。
“是这个部族供奉的一棵神树。”玉先生果然也顺着说下去,“两百多年前毁于战火,和这个部族一起。”
她指着眼前的巨坑:“那这个大洞莫非就是……”
“对,就是神树原先所在。”
“居然这么大!”就一棵树,占地范围居然这样广阔吗?
第2222章 血色山谷的传说
她长久生活的巴蛇森林以盛产巨木著称,可是也没见到哪一棵树能大到这个地步。
“一木参天,蔚为盛景。”
这时周围也有啚炆的亲随走过来,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这棵树有什么能耐?”否则怎能被蛮人部族长久供奉?
玉先生沉吟道:“我没有亲见,但听说只要将得了巨木赐福的树枝带在身上,无论多么沉重的伤势都能快速愈合。所以这个部落的勇士格外骁猛,听说外族和他们作战,必须将他们脑袋一刀砍下来,否则是怎样也杀不死的。”
“所以他们向神树供奉活食?”
玉先生指了指祭台:“神树也吃人的,他们将祭品杀死,然后倒入通道,那里直通神树的树根。”
她眨了眨眼:“如果一根树枝都能让人不死,这棵神树的生命力得有多旺盛,什么神通能将它毁灭?”看大坑边缘的红土,这里像是遭遇过恐怖的雷击。
“圣域的神人。”
“神人为什么要弄死一棵大树?”她认识的神境,好像没有一个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玉先生想了想道:“这个部族当时与沙度烈其他部落并肩作战,反抗太激烈,又有巨木赐福难以战胜,所以圣域先断了他们力量的来源。”
她哦了一声:“玉先生怎会突然变作了督粮官?”她记得长天拿到的资料上确有督粮官一职,但派来的人绝不是玉先生。
她话题转换太快,玉先生却应答如流,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原本不是我。大监国不放心王储,临时要我过来督导后勤。”他已经站在祭台边,这时伸手按了一下机关,白玉台面又轧轧合起。这部族技艺也很是高超,从表面上看根本望不见台面当中那一条细缝。“我翻阅人员名册,看到你的名字。你怎么也在军中?”
她无精打采:“被王储抓过来的。”
玉先生微微一笑:“他大概担心自己北上期间,你留在王都被其他人招募了,所以将你也带了过来。可见王储很重视你。”
“是么?”有这层意思么,她都懒得去想。
“沙度烈军饷有小半由我供应。我随军出征也有多次了,你有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多谢。”听起来没毛病。宁小闲捂嘴打了个呵欠,表示自己很困了,玉先生要是识相就该明白。
果然他很体贴道:“飞行两天,困了吧?赶紧回去歇着,明天还要急行军。”
她回了一个感激的笑容给他,转身要走,这时望见不远处站着一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娜仁,督军副使。
玉先生也望见了她,并且向她走了过去。随着他的走近,娜仁头颅微微昂起,注意力也从宁小闲身上移开。
从这个角度看,她怎么觉得这位娜仁也有些眼熟呢,好像此前在哪里见过?
怪了,以她的记性,不应该遗忘这样重要的人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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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不亮,大军开拔,向着血色山谷快速进发,并且和敌军第一次短兵相接。
顾名思义,血色山谷的确从岩层到沙砾都是红色的,尤其下过雨之后,那景象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么瘆人,不过今日染上的,却是真正的鲜血!
喊杀声震天,啚炆只觉得血脉中沉睡着的好战因子都被唤醒,兴|奋得俊面都带红。他毕竟是古代战神的后裔,现在恨不得亲上战场,厮杀一番。
宁小闲不是参战人员,这时就站得离战场远远地,眯着眼暗自评估两军的对垒。这是她在天外世界亲眼目睹的第一场战役,是个观摩蛮人的战斗方式、战斗特点的绝好机会。
这是一场典型的阵地战。沙度烈的大军占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沙敢部族派出的军队抢先抵达血色山谷,在这里筑好了防御工事,并以强力术法加固过,加上这里的地形复杂、山路崎岖,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因此对战双方很快就陷入了胶著状态。
这种情况下,王储殿下想要指挥沙度烈兵分两路,大部队还在前方继续进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另一路打算从后面包抄。这本是很常见并且有效的一种战术,却遭到了本地戍边将领的反对,理由是血色山谷的深处轻易不能冒进。
在这里就要提到山谷的地形了:它呈现长长的“之”字形,蜿蜒的山谷两侧几乎都是垂直的悬崖峭壁,并且沙敢部落在战斗中开启了阵法,杜绝敌我双方使用土遁术进出,所以只有“之”字的首尾能够进入。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本地将领提出,血色山谷的腹地深处是不能靠近的。
“这里终年云遮雾缭,到了血色山谷腹地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那里的血红雾汽连神念也穿之不透。”这名将领道,“走进红雾的人从来有去无回,连混元境也不能幸免。据当地人说,那里或许有……”
……
“真壮观!”宁小闲站在半山腰上,手搭凉棚抬在眼前,眺望远处啧啧赞叹,“这是真的?”
“当然。”被她奉承得心花怒放的军官笑道,“只要雾汽飘散一些,其实站得再远上十几里都能看到。”
“这样说来,二百年前被攻击的神树没有死亡,而是遁入了血色山谷深处?”有大风吹过,山谷深处血红色的雾汽稍稍飘散了些,露出来一个模糊的轮廓,其实准确一点来说,是一组轮廓:
与天试比高之处似乎矗立着一棵巨树,他们站在这里望不见树干也望不见细节,只能看见庞大的、遮天蔽日的树冠。它几乎顶到了半天高去,连照向营地的阳光都要从它的枝叶当中逃出来,才能照到众人身上。
只有一棵树,却胜过了一整片森林的伟岸。
很显然,昨天玉先生只把故事说了半截。
“大概是这样吧。我从小就听过这样的故事,受伤的神树逃走了,它的愤怒令方圆数万里都变作了不毛之地。”军官耸了耸肩道。
第2223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后来渐渐又有传说,说它遁入山谷深处,但也就只有这样多,我们可从来没胆子进去。看到那片血红的浓雾么?”他向山谷深处一指,“那是禁地,有去无回,哪怕你有翻江倒海之能。”
“这传说流行了多少年?”
“倒也不久,就几十年吧。”对于天外世界来说,近几十年才出现的物事已经算是新东西了。
浓雾再次涌来,模糊的树冠才现身不到一刻钟,就再度消失不见。
后勤大营就驻扎在山谷左侧,只要站到悬崖边往下瞧,那就是一片厚重翻滚的血红。选择这个位置,一方面便于向前方供给输送,一方面也便于截断对方的援军,所以后勤大营外面还有两个兵营的保护。
几个人谈笑晏晏,这时却有两名护卫走了过来道:“哪一位是重溪?”
宁小闲举了举手。
“王储殿下要见你,跟我走。”
她耸了耸肩,跟几名蛮兵打过招呼,站起来走了。
主帅大营和后勤营地之间差不多有十里距离,山路崎岖难行,她都能感觉到耳畔风声呼啸,显然离谷底很远很远。
走不一小会儿,她突然停了下来。
护卫跟着停下转身,不满道:“快点跟上。”
宁小闲眯眼往东北方向一指:“我怎么记得主帐在那个位置?”
“殿下去察看西南的矿井了,着你一同前去。”
啚炆的确要她跟过来考察一样东西,即是血色山谷出产的血玉。这种东西只要纯度足够,嵌在法器上就能给敌人造成伤口腐蚀糜烂的效果。通常来说,蛮人或者修仙者的生命力都相当旺盛,伤口愈合得很快,血玉有阻止伤口愈合、促进伤势恶化的作用,就能持续降低敌人的战斗力。眼看大战即将打响,这样的东西应该会有好销路。
王储殿下想要发一笔战争财,却算不准这东西的市场,所以喊宁小闲来作个评估。
这样说来,他倒真地有可能呆在矿井边?宁小闲却没有迈开脚步,只眯起眼盯着这两名护卫,忽然道:“你是王储身边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生?”啚炆是从王都飞到这里的,带来的亲随不多,每一个她都见过了,好似没有这两人呢。
其中一名护卫面无表情道:“你不记得了。”
“不可能,我记性好得很。”她摇头,“既然是王储找我,那么殿下的令牌呢?”
这护卫微微冷笑:“传唤你前去,还需要出示令牌?”
宁小闲立刻换了个方向,往东北而去:“拿到令牌再找我吧,或者我自己去找殿下也成。”
那是往主帐而去了,另一人横跨半步,拦在她前方:“跟我们走!”
她好整以暇:“如果不呢?”怪了,她这回在军中都低调得快要没有存在感了,又有谁会来寻她晦气?
先前的护卫缓缓抽出长剑,刃上寒光闪烁:“违抗王令,可以就地格杀!”
这里是一处向内凹进的山路,两侧的高崖将哨兵的视野挡住,是一个盲点。这两个护卫想在这里杀人,只要动作快些,应该没人会注意到。
换句话说,她在这里杀人,同样不会引起注意。
可是暗中针对她的那个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转了转眼珠子,口气和缓下来:“那好吧,我随你们……”
最后一个“去”字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接连几下轰鸣。
很响也很密集,但绝对不是雷声。她也是久经行伍之人,这声音对她来说其实是好生熟悉了:
炮响。
宁小闲面色大变,从声响的位置来判断,开炮的位置离这里应该很远,偏又这样震耳欲聋,那只能说明——
炮弹的威力奇大!
果然她才仰头望天,就看见半空中十来个黑乎乎的玩意儿对准了这里,当头砸下!
这时候她哪里还管得了眼前这两个护卫,纤足一跺,箭一般往外扑出去,转眼已在数十丈外,动作快得目力难辨。
那两人灵觉远不如她,虽然听到远处异响,但记挂自己的任务,见她突然飞奔当即立刻跟上。
饶是如此,也没有奔出炮弹笼罩的范围。
轰隆隆一连串爆响,飞弹呼啸而至,全部打在高地上,十四发打中了十二发,命中率已经相当惊人。
大营上空顿时有十二组浓烟滚滚。
最糟糕的是,这里任意一发炮弹的威力,都比得上当年隐流轰击天生崖的巨灵神炮,真真称得上攻山毁城的大杀器,因此不要说大营的防护结界立刻被打烂、里面的兵员血肉横飞,更可怕的却是山体根本顶不住这样的爆炸,高地顿时坍塌!
宁小闲等三人也在爆炸中心,在冲击波的推动下,飞溅过来的数百颗石子儿又快又密集,威力比穿甲弹还要凶残。这种情况下,她的罡气当然立刻支起来保护主人。两名护卫,一人直接被打成了筛子,人形都保不住,一声不吭就挂了;另一人运气不错,恰好被飞来的大石头砸中后背,虽然也是轻度伤残,但巨石反而替他挡住了更要命的细砂细石,让他没有马上死于非命。
宁小闲足尖在落石上借力轻点,如燕子纷飞,就要转身往安全的地方而去。这一波爆炸的威力极大,连她的护体罡气都被震得簌簌发抖。要知道她的力量远超普通仙人,若是连她都觉得气血翻腾,那么大营里面当真剩不下几个活口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转身前最后一眼恰好瞥见了方才那名护卫。
他当然是毫无悬念地掉下去了,但双眼却直勾勾盯住了她不放:
她身上的护罩是漂亮的淡绿色,就算他再怎样心大,也能看出那绝对不是煞气!
那么她还是蛮人吗?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宁小闲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惊骇的思绪。
死到临头了,这货还需要这么尽职敬业吗?她重重跺了一下脚,顿住身形,手腕一翻,即有一根细长的青色鞭子甩了出去,灵蛇一般缠住他倒卷回来。
虽说这里很高,炮弹威力很大,可万一这家伙最后活着回去了呢?她和长天的秘密是不是也跟着暴露?
第2224章 红雾
哪怕只有一丁点风险,她也不能冒。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头顶上亿万吨滚石、沙土呼啦啦砸了下来,声势浩大如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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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地面突然震动。
敌袭!
娜仁变色道:“不好,快些出营!”
主帐当中众高层纷纷冲了出去,站到高处一看,尽皆骇然:
后勤大营所在的高地已经不见了,山体上多出来一个向内凹进的大坑,像是被巨兽平空啃了一大口,激起的红尘纷纷扬扬,遮天蔽日。
但任谁都明白,后勤大营连同两个兵营都一齐报销了。
好凶猛的威力,沙敢部族居然有这种火力的巨炮?
这时天上有飞鸢降落,背上跳下来一个哨兵急报:“十四架巨炮架在西南方向四十里外,通体漆作红色,又事先用法阵作了掩护,前两次侦察都未发现!”
娜仁冷着脸道:“追剿,一个也不能放过。”
啚炆这时也有些手足无措:“现在?”
“现在必须将对方的巨炮都缴来,免得二次发力。”娜仁久经沙场,这时仍然冷静,“对血色山谷的攻坚暂停,我们需要补给,等玉大人回来再说。”
他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督粮官不在。啚炆不满道:“这种时候,玉琳琅居然不在?”一早就没露面,连会议都未来参加,这督粮官当得未免太随意了。
娜仁看他一眼:“玉大人有要事在身,是大监国亲自吩咐的。”
这意思就是他不必过问了,啚炆哼了一声。
娜仁不多谈此事,接下去道:“这样的武器不像为沙敢所有,要赶紧弄回来看看。”
啚炆手下副官有些庆幸:“若是瞄准主帐,恐怕我们要吃大亏。”幸好对方瞄准的是后勤营地。
娜仁摇了摇头:“主帐不在高地,攻击这里不如攻击后勤有效。再说,这里毕竟是主帐所在,防护水准一流,巨炮起不到那么大作用。”主帐当然经过了重重防护,巨炮就算打到这里,也不会危及王储性命。这一点,对方必定明白。
这一役的损失,实是有些严重。她作为指挥官,失职了。
希望玉先生快些回来。她心里虽有这样念头,面上却淡定自若,命令一个接一个发布出去,有条不紊。沙度烈的军队很快就从混乱当中恢复过来,重整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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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谷底。
噼里啪啦的声响持续了很久,山体滑坡和剥落仍未停止。
被炸落的乱石和尘土,在谷底直接堆出了一座小山。
沙石之间隐约还能见到布片和碎木,四分五裂的肢骸抛洒得到处都是。
又过了小半刻钟,小山底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石块向外拱出,随后有个人影钻了出来,动作还异常敏捷。
这自然就是宁小闲。
这样爆炸的威力,连仙人都要受重伤。
还好,她比普通仙人还要强上一些,只是方才被压在亿万砂石之下,光是保护自身不受伤害就耗费了不少神力。
毕竟她的身体强度还不能与长天相提并论,不能硬撼这样的伟力。
方才望见她动用神力的那家伙已经被她装进了神魔狱。
她挥挥手扬开身边的尘土,仰首望去,空气中红雾弥漫,连她都不能望透。她只能确定自己就立在万仞悬崖的底部,而沙度烈主帐所在的位置……先沿着峭壁爬上去再说吧,若是驭剑飞行,目标太显眼。
她正要伸手,边上却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帮……帮我!”
转头看去,却是两刻钟前与她谈笑风生的那个军官。彼时他还能指着山谷中的巨木给她讲故事,这时候却倒在乱石堆上,也不知道哪一顶帐篷的主杆洞穿了他的胸膛。
木头直径至少有一尺,他身躯再强壮,也不可能熬过去了,每说一个字,血都从喉咙里咳出来。
宁小闲读懂了他眼中的渴迫之色,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走好。”取出匕首獠牙,从他颅后玉枕穴斜着刺入,轻轻一搅。
快而致命,这人顿时断了气。
宁小闲收好獠牙,返身去登山壁。
以她的手脚,就算这峭壁还在簌簌落石,最多也不超过十五息就能登顶。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是手脚贴住山石,如壁虎一般游上去的,这方法最是省力。然而爬了二十息、五十息、半刻钟……
居然还未到顶!
她抬头仰望,发现上方红雾翻滚,根本也看不清自己离山顶还有多远。
然而她无数次目测过谷底的距离,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丈!
……等下,红雾?
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稳住身形四处眺望,果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上下,俱是红雾滚滚!
方才那军官怎么说来着?“走进红雾的人从来有去无回?”
当时她以为要深入血色山谷腹地才算数,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只要红雾覆盖到的地方就生效吗?那她可真是够倒霉,要知道方才山体被炸断,掀起来的扬尘让红雾的范围都不知道扩大了多少……
她又试着往上爬了一刻钟,依旧不到顶。运出神力成风,去吹散周围的红雾。按理说,这一手威力大到足可以令整个山谷都恢复清明了,可它们只退开了两丈远,就又重新聚拢过来。
果然,被困在这里了吗?
阵法、封印?以她丰富的副本经验来看,不找到关键的窍门,在这里爬上一辈子恐怕也是无用。
宁小闲也不气馁,换个角度头朝下游了回去。
下行就方便了,不出十余息就回到了原先的乱石山。
这时已经有部分生还者努力从废墟当中冒出头来,开始寻救其他人。她返回之后也没有犹豫,将二十来个人从沙砾当中“拔”了出来,而后低声道:“你们留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我先四处看看。”
众人身上不同程度带伤,只有她基本无损,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她朝着记忆中巨木所在的方位走了过去。如果这里有蹊跷,那么八成是要落在那棵大树身上的。
第2225章 游荡的敌人
找到了它,才有破解当下困局的可能。
身边的红雾越走越浓,过不了多久,视线所及就只剩下几尺开外了。雾汽不仅颜色红艳如血,连潮湿的气息闻起来都有了几分铁血的味道。
这鬼东西能阻隔神念,她才迈步走了小半刻钟就感觉自己仿佛是遗世而独立,被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
这感觉可真是糟糕,幸好神魔狱里还有人可以陪她说话解闷:
“问出来没,那护卫是谁派过来的?”
她救起护卫,当然不是好心。
穷奇洋洋得意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小子起先嘴硬,禁不住穷奇大爷撬啊撬,终于给撬开了!女主人大概已经猜到了吧?”
宁小闲的注意力都放在四周,随口问它:“总不成是王储?”
“当然不是。”
“也不是玉先生?”
“哈,不是。”
“好吧,原来是督军副使大人。”宁小闲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我又没招惹她,她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娜仁没打算要您的命。”穷奇答道,“按这小子的原话,督军副使要求他们来探一探您的来历。”
“为了……?”
“他只服从命令,其他的都不清楚。可以采用其他恐吓手段,必要时可以上点小刑。但是娜仁特地交代,不要伤您性命。”
“她可真体贴。”她赌一包辣条,这事情肯定跟玉先生脱不了干系。
这时前方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出现,像是有人走近,宁小闲下意识握紧了獠牙。
在这伸手快要不见五指的地方,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局势中,最好的防御方式就是主动出击。
果然眼前雾汽忽然被拂开,有个高大的身影撞了过来。
这是个魁梧的蛮人,身高至少有她的两倍,看起来就像一尊铁塔。他满面横肉,一双眼睛精光暴射,目光扫到宁小闲身上却是一怔:“咦?”
她眼下借用的还是“重溪”的身形,连修为都很低弱,这人看起来道行精深,自然不惧这么一个小姑娘,连着警惕性都放低不少:“从哪来?”
她微一瑟缩,伸手向后胡乱指了指。
两人都不辨方向,这人即不耐烦道:“你是哪个阵营的,沙度烈还是沙敢?怎么下到这里?”
“沙……度烈。”她嘴上应答,心里却有些微妙的疑惑。这大汉给她的感觉甚是奇特,仿佛不属于这两方之一。可是血色山谷只有两军对垒,如果他是散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进来多久?”
“两刻钟?”她定了定神,小声道,“您,您在这里多久了?”
他从鼻孔里嗤了一声,并不答话,反而上下打量她几眼:“丑是丑,皮肉倒嫩。”
宁小闲灵觉敏锐,这时就发现他身上泛起淡淡杀气,望过来的眼神也不怀好意。这家伙莫不是打算……
果然这大汉咧嘴一笑:“把身上衣服都脱了,给我省点功夫。”话音刚落,就见这小姑娘左顾右盼,似要求援,不由得笑道,“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老子在这里呆了三年,连活人都没见到几个!”
“三年!”宁小闲目光为之一凝,“你始终没找到巨木?”
“没有……”大汉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干脆伸手来抓。他久不进食,现在好不容易见着活人,还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顿时馋虫大动。
宁小闲笑吟吟地,突然开声问他:“就这样生吃么,不需要佐料?”右腕一翻,掌心立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子,正在汩汩往外冒着红烟。这烟的颜色和红雾一模一样,二者混在一起,顿时分不出彼此。
大汉觉出不对,手中乌光闪过,已经擎出巨大的狼牙棒,对着她兜头砸了下来!
棒上每一颗钢钉都闪着淡淡的红光,显然痛饮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才会养出这样的血煞之气。并且这一击势沉力猛,真要砸中了,就算一头巨象妖也会被当场打断了脊椎。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敌人都要速战速决,不宜缠斗,把她打成肉酱也好,最多是吃起来味道稍差一些。
不过狼牙棒方落到一半,他就觉出身体格外沉重,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拼命握紧,结果棒子还是咣当一声落下,在地上砸了个大坑出来。
宁小闲微一闪身,这大汉就擦着她的肩膀倒了下去。
方才他走过来的时候,宁小闲就已经祭出了随身携带的毒粉,等这家伙见到她掌中的瓶子再记得屏息闭住全身毛孔,可就来不及了。
像这样的家伙,能借助外力收拾最好。在这种连危险都是未知的地方,除非万不得已,她可不想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大汉道行精深,这药力也只能让他头脑一晕,短暂失控,前后持续十秒都不到。可就这点儿功夫,也足够她将这家伙扔进神魔狱的了。
她吩咐穷奇:“快审,给我些有用的消息!”
女主人有要求,穷奇的动作当然其快无比,不一会儿即开声道:“女主人,这家伙出身于帕翠部落,三年前路过血色山谷,也是被神树的景象吸引过来的。”
“结果连巨树也没找到吗?”
“是的。他在这里游荡了三年,见到的永远都是血雾弥漫的景象,从没见过巨树,也没找到出去的路。”穷奇嘿了一声,“顺道一说,这家伙其实是个巫凶。”
宁小闲微怔,大汉长得五大三粗,原来特长是摆弄巫术?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强大的蛮人三年时间里能走出多远的路?至少万倍于血色山谷的路程了,何况他还擅长巫术,这些年一定没有少用过,却依旧不得脱身。
看来传说并非空穴来风,这里有进无回,她该怎么出去呢?
她想了想,问穷奇:“他在这里都遭遇过什么人?”
“形形色色。”穷奇好一会儿才回答,显然去拷问囚徒了,“男女老少强弱皆有,最强大的甚至已经达到了混元境。遇上弱小的,他经常逮住了吃掉。而他自己也被混元境逮着过,给人家作牛作马了将近两年,才瞅准时机逃出来。”
第2226章 受伤的混元境
混元境即相当于修仙者的仙人境了,连他们也走不出去?
她找准一个方向,往前走了很长时间。在四面浓雾的环境下,为了保证自己的确是直行的,她自地上中取了一根长长的细木,令它浮在身侧,自己前进的方向和木竿前端保持同步,并且在路过的巨石和岩壁上留下记号。
然后,她就发现这些地方早就有人留下过标记了,并且形式各异。她在一块大石上算了下,至少有二十多个不同种类的记号,显然想通过这种法子找到出口的人可不在少数。
她蹙眉细思。从血色山谷的状况来看,浓厚的血雾笼罩到哪儿,哪儿就变成了山谷腹地,成为进来之人的死亡陷阱。起先她以为这会是个无限延展的空间,否则迷失在这里的人怎会走了若干年都找不到出去的路?可是听了这大汉的话又觉得不对。
如果空间无限大,那么掉进来的人也会格外分散,彼此相遇的可能性应该很小。从这大汉的行为来看,他应该吃掉了不少人,并且石头上印记有这样多,就说明至少数十人曾经到过这里。
那么,原本的推断就要修改了,这里很可能是个闭合型的空间,大小目前尚无法确定。可是除了一开始掉下来的岩壁以外,她并没有找到边界。
有限的空间,无边的疆域,进来的人永远在这里面游荡,找不到可以出去的路……
如果这是个阵法,那么其主人真是天纵奇才,能将无数大能都困在里面;不过她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这里会不会是某个人或者生物的领域呢?
经过了白柳山庄事件之后,她已经知道有些神境的领域是可以离开主人而单独存在的。她从高地上眺望过巨大的树冠,那样的体型说明神树很可能道行惊人,在这里布下领域也未必不可能。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它布下血雾领域困住所有人,意欲何为?如果它已经通灵,就会像智慧生物一样去思考问题,行事就一定存在目的性。
它为什么要困住这么多人,难道像本地的传说所述,是为了渲泄自己的愤怒吗?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说法不靠谱。
她正思忖间,前方的红雾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会移动的黑影。
又遇上人了。
神念在这里无法延展,而浓雾中的可视距离是三丈左右,所以她能见到这个影子,就说明对方离她已经很近了。这也是血色山谷腹地争斗频发的原因——在这种地方,人人都要绷紧了神经。
毫无疑问,对方也看见了她,当即大步走了过来。
这是个一身黑袍的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皱纹重重,虽然很瘦,腰板儿挺得却直,不输少年。他手拄一根木杖,望见宁小闲的第一句话,也和方才的大汉相同:“沙度烈,还是沙敢?”
宁小闲眨了眨眼:“您又是哪一边的?”
他笑起来倍显阴沉:“女娃子倒是机灵,过来!”
宁小闲站在当地,显得犹犹豫豫不决,他已经不耐烦了,左手一招,她就觉得身后凭空有一股无形的劲道将她往前推,并且绝不温柔。
她趁着力道往侧边走了几步,站到老头子身后去。
对方看她实力低微,也不当回事儿,只沉声道:“过来帮我,我不伤你性命。”
宁小闲先前已经嗅到了极淡的血腥气味,现在看个仔细,也不由得挑起秀眉。这老人背后趴着一道狰狞的伤口,有前臂那么长,深度何止见骨?以她经验来看,这一下已经重创了内腑,几乎将他斩成两半。
简单来说,他能站着已经是奇迹,何况走路。
她很配合地倒抽一口冷气,就听这老人道:“过来帮我上药疗伤,我带你走出去。”
“出去”自然是这里所有人的念想,她谨慎道:“谁伤了你?”他的伤口兀自鲜血淋漓,她的目力还能看到创口两边外翻的肌肉正在微微抽搐。原本这老人的境界非同小可,已经到了混元之境,按理说就算伤及肺腑也该很快止血,然后伤口自行愈合,这是连普通蛮人都具备的强大生命力。然而肌肉的这种抽搐,毫无疑问影响了伤口的自我疗复。
她的匕首獠牙曾经附有“血沸”特效,也有类似的效果,所以她一眼看出这很可能是法器上面自带的效果。
老人阴沉道:“过来,否则杀了你!”
声音疲惫但紧迫,宁小闲走到他身后,接过他递过来的瓶子,听他道:“将药敷上去。”伤在后背,这位置尴尬极了,他自己不好处理。
“伤口止不住血,敷不上去。”她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不过仍照他的意思将药敷到伤口上。这药物也是与众不同,治伤的灵药一般清香芳馨,这药物倒出来就一股子呛辣味道,颜色也像极了辣椒粉。倒上去的瞬间,老人皮肉蓦地一紧,闷哼一声,显然痛得要死,不过伤口的抽搐倒像是平复了些许,而敷上去的粉末状药物则慢慢变得粘稠,颜色发黑。
“擦掉,再倒。”
她已经看出来,这药粉居然能吸收附在伤口上的法器或者神通特效,效果类似于拔毒。
她反复敷了四、五次,倒在伤口上的粉末才没有再变色。等最后一次擦掉药物,她发现底下的皮肉终于开始收紧——伤口里残余的法器效力被拔干净,肌体终于可以开始自愈了。
她慢慢退开几步,轻声道:“谁在追你?”
老人重伤至此,声音里还充满了紧迫感,显然后有追兵。他的修为已达混元境还这么狼狈,宁小闲可不觉得后面的追兵好对付了。跟他呆在一起,恐怕要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咧嘴一笑:“来,我带你出去。”
宁小闲反倒退得更快了:“你出不去!”他受了这般重伤还留在血色山谷腹地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也出不去。
这老头子先前不过要诱骗她替自己治伤。
黑袍老人谎话被揭穿,也不觉难堪,轻哼一声:“这是你自找的。”伸手成爪,在空气中虚虚一抓!
第2227章 强弱互易
空气中顿时响起了细微的音爆之声,宁小闲站立之处,空气被急速划破,仿佛真有一只巨爪凌空抓下,要将她开膛破腹。
原先——站立之处。
黑袍老人手腕刚刚翻动,她已经向后急退,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抓,遁进了红雾当中。
雾汽轻微翻滚,顿时将她的身影给掩盖得无影无踪。
黑袍老人轻哼一声,本不想再理会,毕竟那只是个法力极其低微的小姑娘。可是他才往前迈开两步,脸色突然一僵:
那瓶子药物,她就没还回来过!
能祛除敌人神通特效的药物千金不易,他也只有这么一瓶,如果短时间内出不了血色山谷,这东西对他可是有大用处,尤其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
他跺了跺脚,喃喃咒骂一声,向着宁小闲消失的方向大步追去。
……
这厢宁小闲抛了抛手上的药瓶子,加快了脚步。那老头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当她看不出来吗?只不过她现在还不想卸了伪装,只收他一点治病的手工费,其他都暂不计较了——玄天娘娘亲自出手救人,那要价可不低,这一瓶奇特的药物正好拿来细细研究。
她快速拐了几个弯,按理说这里的血雾可以隔绝神念、气息和声音,只要她撤退的速度够快,老头子应该追不上才对。
不过她敏锐的耳力很快就捕捉到身后响起了破空之声。
细微,但千真万确!
真是该死,以她目前的修为,想甩脱这老家伙还真有些难度。
要不要变回真身呢?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继续以“重溪”的身份行走实在有些托大了。
可是她冥冥中又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人注视着血色山谷腹地发生的一切,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让她皮肤都泛起了轻微的鸡皮痱子。
无论这种窥视感是否来自传说中的神树,她都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宁小闲干脆漫无目的地发力狂奔。若在外界,黑袍老人早就撵上她了,在山谷腹地却受到血雾的重重阻碍,这也给了她足够的隐藏空间。
最好再给他一点干扰。她手里捏住两截短短的木片,就要往外扔去。
这东西附有她的气息,落地之后就会变作与她完全一模一样的替身,相信这样可以给她争取更多时间。
不过她才刚抬起手,前方的血雾突然向两边飘散,就像有人用力将它们拂开一般。
随后,有个身影一步就迈到了她的面前!
它出现得无比突兀,甚至连她都没来得及反应。
宁小闲这一惊才是非同小可,獠牙握在手里,盯紧了这人喉部,就要向前一递!
这是千锤百炼之后才有的野兽般的直觉和本能,根本无须经过大脑。
幸好这个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现已经是立在她身后了,随后一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柔和的劲道涌进来,将她身形稳住。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怕,是我。”
纵使她平时再怎样不想见到这个人,此时听闻他的声音,却是打了个激灵,而后下意识地骤然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
在眼下这样连危机都潜伏起来的地方,有个认识的人真好,尤其这人手眼通天,法力无边,是合格的大腿,那就是再妙不过了。
幸好,幸好她没变回原身,幸好方才那一匕没有真地挥出去,否则这下可就遇上真麻烦了。
这个家伙比起黑袍老人,何止要危险十倍?
她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也被对方看在眼里,见她抚着胸口微微气喘,遂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血雾飘到他身边,都自动散开去,仿佛不敢近身。
这个人,就是玉先生。
宁小闲看着他,总觉得这张面庞虽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连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相同,可是眉眼间还有杀气未散,那满身的威煞更是激得她后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敢断言,玉先生方才一定刚刚杀过人!
所以她很自然地退开两步,玉先生看她一眼,转过身去,将她挡在了背后。
她奔来的方向血雾翻滚,随后黑袍老人大步冲了过来!
这两人一前一后,原本就相距不远,她这么一站定,人家立刻就赶了上来。
黑袍老人第一眼首先看到的,当然就是玉先生,一下勃然变色:“是你!”
接着,他做出一个大出宁小闲意料的动作:
他居然转身就逃,动作又轻快、又敏捷,好像罔顾了背上的伤势,那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好几倍不止。
“……”玉先生这样可怕吗,这老头子的表情好像老鼠见到了猫。
黑袍老人身形倏忽,一下消失在血雾之中。
玉先生摇了摇头,吩咐她道:“在这里等我。”大步追去,最后两个字没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在浓雾当中辨认方向的?
宁小闲望见身后有块大石,遂跃上去坐下来等待。
……
玉先生并没有让她等上很长时间,约莫是半炷香的功夫,这人就已经从浓雾中钻了出来,站到她面前。
他并不是单独返回,手里还拦腰提着一人,正是方才的黑袍老头。
只不过这倒霉蛋现在口角淌血外加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模样儿比方才还惨,可见玉先生下手狠辣,绝不似表面这样平和。
玉先生将他扔到地面上,宁小闲才发现黑袍老人的四肢被拗成了奇怪的角度,显然玉先生不耐烦他逃跑,顺手打折了他的四肢。
他伤势再怎样沉重,也是堂堂混元境,就这样被手到擒来了?
唔,要是她没猜错,黑袍老人身后的追兵莫非就是玉先生?不然这老头为什么见了他就面色惨然?
“你怎会进到这里?”
宁小闲知道他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毕竟她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姑娘实在没有跑进血色山谷腹地的理由。这人心细如发,一个应对不好,地上的老头子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幸好这一回,她的理由实在充足。
第2228章 走出去
“后勤大营被沙敢炸掉了,我们都从高地上掉下来,伤者不少,我要找一条出路。”
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玉先生微微动容:“沙敢有这样强力的法器?”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
“对方发过来十几发炮弹,都炸在高地上。”她苦笑,“幸好我当时正在前往主帐的路上,远离了爆炸中心,只是跌落下来。后勤营就……”说罢,摇了摇头,状甚难过。
玉先生嗯了一声,表情淡淡地没甚变化,伸足踢了地上的俘虏两下。
黑袍老人微弱地呻|吟一声,醒转过来。
玉先生不等他眼皮睁开,就问道:“韦伏佗,皇甫家还派你这种杂碎过来送死?”
黑袍老人是韦伏佗。宁小闲站在一边脸色不变,心里却小吃一惊。她对天外世界的高端战力挨个儿都记熟于心,其中就有这个混元境的韦伏佗。此人巫术高明,行踪飘忽,这次来到天外世界以后,她更打听到这人已经为圣域效力,没想到今日却出现在这里。
这也就意味着,血色山谷之战,圣域也可能掺了一脚。
她也是推演情报的高手,当即想到沙敢突然轰炸沙度烈后勤大营的举动,莫不是圣域暗中作了手脚?
韦伏佗望着他,眼中先是迷惑,后来逐渐清明,突然失声道:“原来,原来是你!原来这地方……”话未说完,玉先生足尖发力,将他踢得口吐鲜血,这接下去的话也就被踢断了。
玉先生面色如常,语气却变得森然:“二百六十年前,你也来过这里吧?”
韦伏佗胸口几次起伏,有气无力道:“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们这回也只是奉命来一探血色山谷腹地虚实。”
玉先生点了点头:“原来你和你的同伴一样没用。”言下有几分遗憾,而后站直了身体。
他声音当中的杀机如此凌厉,连站在一边的宁小闲都起了鸡皮痱子,韦伏佗首当其冲更是警觉,这时也自惜命,急促道:“等一下,你说的是孤木部族的覆灭战吗?”
玉先生目光微凝:“你何时参加那场战役?”
“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只知道是夏天。”
“具体点。”
韦伏佗没奈何道:“我抵达的第五天,正好是满月。”
玉先生盯着他,眼神突然锋锐如鹰隼:“你在望日前五天就参战了?”
“是。”
“圣域这回又为什么派你而来?”
韦伏佗低声道:“据说这山谷里的东西能助我王补全神弓,我们奉圣王之命而来,打探虚实。”
玉先生点了点头。
宁小闲垂在身侧的拳头悄然握紧。只消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何谓神弓了,那是昔年皇甫铭自她手里取走的羿神弓!
玉先生面上阴沉得快要能滴下水来。他顺手在韦伏佗身上拍了一下,后者就凭空不见了。
显然玉先生身上也有能够装载活物的储物空间。
他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来。”即大步往外行去。
宁小闲赶紧跟上,不想在浓雾里掉了队。只是前面的玉先生越走越快,她都要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连背肌都绷得很紧,似乎整个人都处在奇特的愤怒之中。
皇甫铭要补弓的消息,为什么会让他这样生气?
玉先生行动起来像是目标格外明确,足下毫不停歇,压根儿没有正常人身处迷雾当中的徘徊和迷惑。并且这还是为了照顾她,否则他的速度显然还可以更快。
这样走了小半刻钟,前方就出现了一大片黑影。
再走近一看,赫然是高地崩塌下来的废墟!
玉先生好强大的辨位能力,居然直接将她带回了这里!
这里的情况和宁小闲方才所言基本没有出入,废墟里面尸首狼籍,幸存下来的数百人都带了不同程度的伤,有的坐着休息,有的还忙于挖掘救人。
炮弹落下来的时候,他们都幸运地离爆炸中心较远,这才能存活下来。不过蛮人的好体质这时尽显无疑,凡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还伴着亿万吨沙石,保命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
走到这里,玉先生的怒气似乎已经沉淀下去,这时就仰头望了望上空,似在估算距离,而后掐了个法诀在手。
他的指尖顿时冒出了幽蓝的火焰,而后玉先生撮唇一吹。蓝焰和红雾相遇,似是遇到了最好的燃料,借着风力“呼”地一声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几乎在转眼之间,目力范围所及的红雾都成了最好的助燃剂,激得蓝焰疯狂扩张。众蛮兵先是惊呼一声,以手拂之,但随后就发现蓝焰没有任何温度,对己身并不构成伤害,只是将附近的血雾都清理一空。
约莫是十几个呼吸以后,红雾就退回了远处去,方圆五里内视野重新清晰起来。不少本地蛮兵听说过血色山谷腹地的传说,眼见这里重新恢复成乾坤朗朗,都忍不住欢呼出声。
众人笑逐颜开时,玉先生伸手按住了岩壁,正要施展神通,宁小闲突然道:“等等!”
玉先生手上一顿,微微侧脸,等她的下文。
他一动手,她就明白这位大能打算将天堑变通途了,当即道:“祛除血雾可是要耗费大量心血?”
玉先生摇了摇头:“还好。”
这时她朝着血色山谷谷口方向一指:“既如此,玉先生何不将这条路上的血雾也清理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到她这句建议的聪明人都是心里敞亮,玉先生更是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有理。”
此时的天外世界因为时空裂隙即将开启的缘故,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停歇,并且三大势力也和曾经的南赡部洲一样制定了协议,要求混元境以上的大能不可以投入战场,以免造成大面积伤亡和不必要的内耗。受这样的誓约限制,玉先生也不能在血色山谷之战中出手伤人。
可是清理血雾,并不算“伤人”哦?
第2229章 危机突至
眼下横亘在沙度烈大军面前的问题,是山谷腹地的血雾阻挡了后路,使他们只得打响前排攻坚战。可若是玉先生在血雾当中开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通道,大军就能自后方挥师而入,再不必直面人家经营已久的防御工事了。
这场战斗的难度,至少会下降两个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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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后面的事也无庸再赘述了,玉先生果然将通往血色山谷口的红雾清理掉,沙度烈大军从沙敢部族后方挥戈直入。
虽然沙敢部族的斥候也侦察到了这些动静,但做梦也想不到覆盖血色山谷长达百年的浓雾会突然被打开一条通路,因此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一战的结果没有悬念。娜仁在山谷前方留了一小条生路出来,沙敢部族眼看颓势难挽,退路又不曾被堵死,因此失了斗志开始辙退。沙度烈吊在后头边追边杀,撵出了百多里地才慢悠悠地返回。此一役大胜,在夺回了血色山谷的同时也扣下了三千多名战俘。
蛮人不养废物,所以这三千人都会被按在血色山谷的矿洞里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直到沙敢部族出钱将他们都赎回去为止。如此一来,受惠的还是啚炆,毕竟这条边境线也算在他的领地范围之内,血色山谷出产的矿物归他所有。
接下来两天,大军忙着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安顿俘虏、收治伤患。这时就显出娜仁的能耐来,她将这些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作为督军的啚炆乐得一身轻松,只在审问战俘的时候参与了一把。
这一战也俘获了敌军要员,审出来结果是沙敢出兵血色山谷,背后的确有圣域唆使的影子。按理说这是沙度烈境内最偏僻的一处天隙所在了,沙度烈边境线太长,这里的地理位置又很不好,在圣域和沙敢部族看来,沙度烈抢回血色山谷的可能性不大,哪里料得到乌谬这一回如此坚决,甚至沙敢后续援军都还未赶到,战斗就全部结束了。
战俘也交代,沙敢这一次坚壁清野,除了作好长期抗争的准备以外,也是为圣域争取更多时间来探索血色山谷腹地。
至于圣域想搜寻什么东西,他就不太清楚了。
虽然后勤大营损重堪称惨重,但无论怎样,沙度烈这一役打胜了,所以在血色山谷稍事整顿之后,啚炆就举行了庆功宴,犒赏大军。
这一晚,山谷当中的篝火映得半边天都红了。
啚炆终于有军功加身,偿了自己多年夙愿。并且战斗胜利的消息传回王都去,多少也能挽回人们对他的不良印象,这是大好事,于是扬眉吐气,和一众手下高谈阔论。宁小闲窝在角落里听他们大吹法螺,只想在塘火的暖意融融中打瞌睡。
她抱定了打酱油的心思而来,想要平平安安混到打完仗回去见长天,所以这几天什么事也不管,的确没再惹上任何麻烦。甚至她今晚甚至连酒都没吃,喝的是当地特产的一种饮料,称作沙棘汁。这东西是用野生沙棘榨成的,味道很像芒果汁和山楂汁的结合,酸酸甜甜,深得她心。
话说她和玉先生从峭壁底下返回那一天,娜仁亲来迎接,见到她的时候眼里很是有些惊讶,大概她没料到宁小闲的命居然这样硬。她派去的两个护卫下落全无,这时也无法深究原因了,因为后勤大营被炸而死掉的人太多,鬼知道那两人遭遇了什么。
许是公务繁忙的原因,娜仁这两天没有再来寻她晦气。事实上,她表现得好像连这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宁小闲冷眼旁观,越发觉得娜仁和玉先生的关系格外亲密,这两人甚至在军议以外的时间都时常相处,并且娜仁在玉先生面前必定微微垂首,这种有意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尊敬发自肺腑,作不得伪。
堂堂督军副使,也是乌谬派下来的钦差,为什么对一个督粮官抱着这般态度?
宁小闲原以为娜仁对玉先生有好感,现在看来,反倒像是……
她目光在娜仁身上停留不过几息,后者立生感应回望过来,那眼神平静如湖水,没表露出一点情绪。
宁小闲不想惹事,遂移开了目光,娜仁也转过头去,继续和王储说话。啚炆对自己这个副使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娜仁的容貌放在美女如云的王都也是别树一帜。不过娜仁对他的态度虽然礼貌得无懈可击,却同样表现出女性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疏远。
宁小闲想起战俘的供词,已经明白黑袍老人韦伏佗说的果然都是真话。血色山谷地处偏僻,以前可能乏人问津,只有这回被定位作天隙开启的地点之一,才引来沙敢部族和圣域的研究。而圣域在听闻了神树的传说之后也有些心动,遂派人前来探寻。
那么问题来了,玉先生进入血色山谷腹地又为了什么,同样想寻到神树吗?
再有,他怎么能轻而易举就驱散了血雾呢?那东西号称百多年来无人能解,自然有它的难缠之处,怎地玉先生一出手就将它破了个轻松写意,好似那只是寻常迷瘴?
她心底时常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每次都觉得呼之欲出,可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儿,窗户纸终是捅不破。
这感觉可真不舒服。
正思考间,前方忽然传来了啚炆的声音:“那就是快活运的功臣!重溪,站起来给大家瞧瞧!”
原来这家伙正在吹嘘自己在王都里的得意之事,他的手下深谙其心,赶紧将快活运的起死回生说给众人听闻,至于后来发生的纠葛自然只字不提。
要提快活运,就不得不提到重溪。眼看众人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她也只好站起来向四座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而后赶紧又坐了回去。
在人群当中,她就像汪洋里的一朵小小浪花。众将原本满腹好奇,但见她不过是个普通姑娘,面貌连清秀都谈不上,只看一眼也俱都失了兴趣,只有坐在王储右下首的玉先生给了她一个微笑。
她也回报以一笑。
夜色渐渐深沉,连第二个月亮都走过了中天位置。眼看前方还在高谈阔论,她饮足饭饱实是无趣之极,于是偷偷退了几步,拣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站起来要往外走。
这个时候,前方的贵人们正在讨论子嗣问题,因为啚炆即将大婚,而他的宠姬其实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目前是四个月的身孕了。就有人道:“听说摩诘天的三公主眼里可揉不得砂子,您打算拿怎办?”这话说得婉转,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含义。摩诘天的三公主,阴素棠连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女子都要特地去残害一番,要是过门以后发现别的女人肚皮里有附马的种,她能容得下?到时候一尸两命都是轻的了。
“我能让她碰着?”啚炆冷笑。毕竟是自己骨肉,还是头一个孩子,他自己也重视,“孩子的娘已经被我送去领地了,后面她俩谁也见不着谁。”
于是四下里都夸他考虑周全。啚炆想到今趟战果丰硕,可以如王叔一般凯旋回都,声誉满满,再加上天隙不日即开,自己将有一番大作为,这时踌躇满志,嘿了一声:“若是阴素棠这女人由王叔接收了去,该有多好?”
满座无人敢接口,大家都打着哈哈。
啚炆长长叹了口气:“王叔早年中了仇家诅咒,一生无后,这女人配给他岂非正好?根本也不会有我现在的烦恼了。”说罢,放声大笑。
后面其他人如何应和,宁小闲已经听不到了。这一句话如春雷炸响,震得她两耳嗡嗡:
“中了仇家诅咒,一生无后。”
第2230章 该死的真相
这几个字,听起来是不是特别耳熟?
她记性很好,当然不会忘记另一个人几乎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早年中了仇家的死咒,他诅咒我断子绝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无人能解,至少到目前为止。”
说出这话的人,就是玉先生!
这一丝明悟浮上心头,顿时如刀如剪,将她心头那层朦朦胧胧的窗纸一下捅破,于是一切别扭之处都豁然开解!
玉先生就是乌谬。
难怪娜仁以钦差身份还对玉先生表现出如此恭敬,原来她早知道这是自己的真正主子。宁小闲分明记得关于娜仁的情报上写着,她是锐金部孤女,双亲死于战事,她被乌谬的父亲收养,成年后指派给了乌谬作影卫。
所谓的影卫即是贴身侍卫,首先修为高深,其次要求绝对忠诚。娜仁的确也办到了这两点,但是乌谬在统一了沙度烈之后并没有将她收入新编成的血刀卫体系当中,反而加封贵族,送其入仕。
娜仁的强大和美貌吸引了无数追求者,但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从未挑选合意的男子。
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莫名地喜欢玉先生,如果他不是自己一直渴慕的男人?
想到这里,宁小闲就连骂自己迟钝,居然没有一眼看透她和玉先生的关系!
天外世界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殒落过两个神境,其中一个就是沙度烈内战时死于末和乌谬之手。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神境的巫凶之术境界不下于昔日的大萨满都伏末。据她拿到的消息,他临死之前的全力反噬极为可怕,末奋不顾身替乌谬挡去了所有伤害,其创伤至今也没有平复,因此时常要闭关静修;而乌谬也深感其恩,两人的金兰之谊更加牢不可破。可以说沙度烈双王并存、互无猜忌,很大程度与当日末种下的这个善因有关。
可是今日看来,在当年那惊天一战中,乌谬并非全无损伤,至少他身负的死咒就是明证。
理清其中这许多关键,她就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这王|八犊子为什么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偏偏在她即将离帐之时说出了这句话!
乌谬的记忆力,只可能比她更好,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当日从曹牧的白屋送宁小闲回家途中都说过什么话。
王储殿下当众这么顺口一说,宁小闲立刻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牢牢盯着她不放,那目光中的锋寒令她皮肤都起了细小的痱子。
她都不必回头就知道这是谁的眼神。
末闭关,乌谬就是整个沙度烈的最高统治者,万民生杀大权集于一身,说得通俗点,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撒欢儿都可以。可偏偏他就派出侄子攻打血色山谷,自己却化作玉琳琅偷偷跟在军队当中。
能令一国之君这么偷偷摸摸地委屈自己,所图者必定甚大。
然后她就这么一头撞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乌谬会放过她吗?
宁小闲只觉得眼前的路都黑了,偏偏这会儿又不能走回去重新坐下,否则更加醒目。
她只好继续若无其事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连心跳都要控制如常,不敢令它多蹦哒一下。
原本她是打算回自己帐篷休息的,现在却不敢往人少的地方走了。方才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个幽僻的地方卸了伪装,然后飞快逃离此地。
可是从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机牢牢锁定,无论她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
玉先生,不,乌谬盯上她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是杀她灭口?
她当然还有底牌在手,可是一旦掀开来,此前在天外世界作出的所有准备都会前功尽弃。
该怎么办才好?
她在营地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用心思索,这时有人突然唤她:“重溪!”
她转头一看,是个坐在篝火边上的蛮兵,右腿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显然受伤不轻。这人似曾相识,但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尤其现在非常时期,她更没心情分神去想。
这蛮兵一笑咧嘴,露出满口尖牙,却实在没什么恶意:“你忘了我啦,前天是你把我从滚石废墟里救出来的!”
她哦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了。是了,沙敢炸毁后勤大营以后,她的确从乱石堆中顺手救了不少人出来,好像就有这蛮兵在内。
这人面露感激,递过来一只皮囊:“你救了我的命,我无以为报,听说你是王储殿下身边的人,肯定比我这穷鬼大头兵有钱,所以我也不拿钱孝敬你了。这是家乡的好酒,我始终藏在身边舍不得喝,请你、请你笑纳!”
宁小闲也不推辞,接过来晃了晃,果然里面有液体流动的质感。她抬眼看见这蛮兵眼巴巴望来,知道这些人的风俗,于是笑了笑,拧开盖子仰头隔空给自己灌了两口,这才抹着唇道:“好酒!”
蛮兵面色一松,露出了欢喜的神情,对周围的同伴道:“重溪救了我的命,还从血雾阵里带了玉大人回来,大家这才得救!”
众人对她立刻就热情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纵使她再不情愿,庆功宴最终还是结束了。
是时候了,她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告别众人,起身慢慢往自己营帐踱了过去。
才走过阴暗的兽厩旁边,后侧突然传来轻微响动。
她赶紧侧头,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头巨蚁梳理头上长须,扰动了栅栏。
风声鹤唳呀。
她暗自摇头,待得转过身来,冷不防眼前站着一人。
他站得很近,离她不到三尺(一米)。
又是这样悄无声息!宁小闲吃了一惊,闭眼往后退开两步,才伸手抚着自己胸口。
这人见她被吓到面色煞白,缓声道:“抱歉,又吓到你了。”
话是这样说,她可没听出半点抱歉的意思,甚至他平时温和的眼神看起来都有两分冰冷。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面庞,怎么转眼就会有这样的大不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