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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14章 又盘算

    青鸾摇了摇头:“只凭凡人,查不出问题。宁大人要我转告你,隐流先将天衣阁的人手都带到山庄里来了,隔离查问,望你勿恼。”

    她并没有恼恨的权利,所以符舒平静道:“很公允。青鸾大人可否代我请来宁大人,有事相商。”

    青鸾轻咳一声:“我们大人身体染恙,不便见客。”

    符舒面上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

    青鸾察颜观色,知道她心中误解,于是道:“莫要乱想。昨日将你送来这里之后,大人赶回去处理公务,中途突然病倒,这时也还在养伤。我来你这里看看情况,转头还要回去守着她。”

    “大人也病倒了!”符舒大吃一惊,“可有性命之危?”如宁小闲这等修为,早已寒暑不侵,哪可能轻易病倒。多半还是昨日两大神境相斗带出来的风波。唔,慢着,她已经睡过去了一整天吗?

    “刚中……发病时甚是凶险,到现在也未脱离危险,目前病情很不稳定,卧床不起,比你的情况还要糟糕些。”

    符舒挣扎着要坐起:“请扶我去看看……”

    青鸾轻轻按着她肩膀,符舒即动弹不得:“大人犹在病中都特地交代,要你好好养伤。她的病情自有我们照料,你……放心就是。”

    她虽没有明说,符舒却听懂了她的意思,横竖她是个凡人,连这些修仙者都束手之事,她又能帮上什么忙?不添堵就很好了。因此她也只得轻吁一口气,索性不再纠结此事:“愿宁大人吉人天相……七先生的病情可是也和缓了?”

    提起自家夫君,青鸾面色稍霁:“他?好得很,服了解药之后又重新活蹦乱跳。”只是痊愈之后才听说那是沉渊的皮屑做成的丹丸,干呕了好几天罢了。

    符舒犹豫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那么,请问那、那两位神君的下落?”

    青鸾笑道:“你是想问白虎神君的去向罢?”

    符舒面色微红,也不否认。

    “他和我家神君大人一同追击东海神君去了,至今未返。”

    符舒咬唇稍顷,终忍不住道:“那东海神君,可是厉害得紧?不然怎会要长天大人和白虎大人一同出击?”

    青鸾点头:“于我辈而言,神君就如天上皎月,可望而不可及,无论哪一尊都有惊天动地的本事。据闻东海神君更是其中翘楚,连我家大人都没把握能战而胜之。”

    那么白虎……?符舒心中一紧,随后即自嘲道,符舒呀符舒,就算没有你,他依旧是他,是笑傲天地的神君。他那般神通广大,还轮得到你来为他操心么?

    她强压下心头种种滋味,沉吟片段,仍是下定决心道:“青鸾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请说。”青鸾眨了眨眼,心里却暗道女主人真是神算,居然猜得到符舒一定求助于她。

    “我弟符俊在三个月前被我派去了邻县办事,原定于这两日就要返回中京。那时宝珠还未被缝上嫁衣,因此这事情必定与他无关。”符舒急促道,“请青鸾大人将他安置到其他地方去罢,不要让他回京了。”嫁衣上的疑团未解,宁小闲一定不会让她离开,这时候能走得远远的,只有符俊。

    果然,她的要求又与宁小闲所料分毫不差。青鸾正要按宁小闲吩咐的话来回复她,这时候外头却有个阴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你在防着我么?”

    话音未落,有个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俊眉朗目,满面怒色,满身杀气兀自腾腾,还未消散,正是白虎!

    好巧不巧,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符舒的脸,一下变得惨白。

    她咬着唇,再不敢言语。青鸾转向白虎道:“您已回返,请问我家神君大人?”

    白虎耸了耸肩,目光依旧紧盯在符舒身上:“虚泫已被我们击伤,你家蛇郎君直追穷寇去了,我先回来照应。”

    他话不多,意义却有好几重。青鸾听明白了,虚泫以一敌二,大概还中了白虎的伏击,这一次恐怕败得有些儿惨,所以接下来就是长天趁他病要他命,继续追杀。而白虎先赶回得愿山庄,以防虚泫还留了甚后手对付宁小闲等人。要知道从虚泫直接对着宁小闲动手开始,他和长天之间就已经真正撕破脸皮,再也无甚顾忌了,因此白虎势必回返守护,以防虚泫拼个鱼死网破。

    青鸾就算低着头,都能感觉到符舒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自己。可惜啊,这局不是她能搅和的。因此青鸾向着白虎一鞠躬:“既如此,青鸾不打扰二位了,告辞。”无视符舒求救的眼神,身形一转,脚底抹油,溜之。

    这香闺之中,又只剩下两人。

    气氛急转直下,她只觉两臂凉飕飕地,似是温度降至冰点。

    符舒连头都不抬,也能察觉到那人大步走到她面前,垂首紧紧盯着她。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是大猫,而她就是猫爪底下的小耗子。

    这宽敞的卧房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逼仄起来。符舒觉得有些透不过气,面色都微微胀红。

    白虎盯着她,缓缓道:“你要宁小闲将符俊带走,是防着我罢?”

    符舒不答。

    “如此下次逃跑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他声音徒然转厉,“是也不是!”这女人当真好冷硬的心肠,这一回两人刚刚才见了面,她就盘算着再一次逃离!

    符舒嚇了一跳,反倒被他激出了脾气,下意识地应了声:“是。”

    身前顿时死一般地沉静。

    她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人随手就能捏死了她,可是符俊怎么办?她不过是半年前才找回了弟弟,还未享受多少时日的天伦团聚之乐,就这般死去,她不甘心。

    空气沉凝而胶着,她越发觉得喘不上气了。白虎低头,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这才压低了声量:“你可还记得上回我说过的,你若是再逃,我会如何?”

    符舒将眼一闭:“你会吃了我。”白虎一向说到做到,她的下场堪忧。

第1915章 相和

    很好,她分明记得,却还要忤逆,传说中的耳旁风也不过如此罢?白虎眼角一跳,握着她胳膊,俯首凑近了她。

    她只觉得这人灼热的气息逼近,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却听他又轻又慢道:“不,我改变主意了。”

    “我会吃了符俊!”

    符舒只觉一阵绝望。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回亲人,同时却也将最好的把柄交到了白虎手中。她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再不敢逃了。”

    她再也不是独自一人,了无牵挂了。从前面对白虎的无畏和勇气,再也找不回来。

    两人相处这么久,白虎当然听出这回她是终于屈服了,真心实意地。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然而望着眼前这妮子满面绝望之色,他却只觉得心头郁堵,恨不得仰天长啸。

    他伸指,将她秀气的下颌抬起,虎目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为何郁郁?你已寻回幺弟,再无牵挂,从此留在我身边又有甚不好?”他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明明有无数女子都想得他庇护而不可得,为什么眼前这个却一定要逃开?

    符舒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没有甚不好,承蒙神君大人抬爱了。”她也不明白,这人明明有无数美人可以选择,为什么非要将她绑在身边,两人都不自在?

    这女人真是油盐不进,最大的能耐就是将他气个半死。白虎手下不自觉收紧,直到符舒疼得呻|吟一声才惊觉过来,赶紧放开。

    是了,她身上还带着伤。

    “娇气。”

    虽是这样埋汰,他还是轻手轻脚扶着她躺了下去,不曾再触着她身上伤口,而后自己也除了衣裳,露出强健的身躯。

    他打量了一下软床,突然笑道:“宁丫头倒是机灵,安了张这么大的床。”自行爬了上来,在她身侧躺下。

    符舒不自在道:“你,你……”

    “我,我什么?”他没好气道,“我还没打算吃了你,至少现在还不想。”她平时就脆弱得跟纸糊似的,欢|好时他都要小心翼翼,何况现在伤成这般德性?他就算兽|性大发也不会拣这个时候。

    他果然只将她轻轻拢在怀里,就安静下来。

    她这就过关了,这一回他居然没有责罚她?符舒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心里忐忑才渐渐褪去,这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身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虎块垒分明的胸口上,居然有两道深而长的伤口,也不知是什么武器攻击造成,皮肉被腐蚀进去,连伤口附近的皮肤颜色都变作墨绿。他自己只作了简单处理,她只看上一眼都觉得皮肉一紧,不知道这家伙怎能若无其事。这时候,她心里真是艳羡宁小闲高明的丹术。

    白虎已经闭上眼,这时不耐烦道:“聒噪!”

    她只好噤声。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越盯越觉得这伤口瘆人得紧,还是忍不住道:“你的伤,不需要好好处理么?”连包扎都没有呢,虽然她知道凡人的医术对这些大能来说本没什么作用。

    对方的虎目张开一条细缝:“你能帮我处理?”

    “……不能。”她胸口断骨才接好不久,连手都抬不起来。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隐流的丹药再灵验,也不能立刻毫无副作用地疗愈凡人的骨伤。“可是这里有恁多隐流的丹师……”

    “你就那般愿意将我推给别的女人?”白虎打断她,语气不善。

    这话听着居然有两分艾怨,符舒闭上了嘴。谁说隐流丹师就全是女人了?不过他想忍痛受苦与她何干?若是伤口恶化下去,说不定她还有机会逃跑哩。

    可是听他这般说话,她心里的畏惧感又消褪了些,想来想去还是道:“对了,宁大人似是病得很重?”

    白虎“唔”了一声。

    “她,不要紧罢?”

    “你对这小妖女倒是很上心。”这女人怎么就不能对他也上心一些?

    白虎想到这里,呸了自己一声。他居然拿自己和宁小闲比,真是出息了。“死不了。”

    他说得粗声粗气,但符舒知道这人虽然自大暴躁,却从不说谎。他既说宁小闲死不了,那么她多半就能好转了。

    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至少也有半个时辰了,但是白虎知道她始终没有睡着,因为她的鼻息并不悠长。果然好一会儿,符舒又动了一动,似有些不安。

    他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我,我要……”她支支吾吾。

    白虎挑起剑眉:“你想要,现在?”

    他的语气太过惊讶,符舒胀红了脸,眼睛一闭央求他:“我想更衣,你能唤个侍女来帮我么?”她在软床上昏睡一天了,凡人可是需要五谷轮回的。

    白虎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符舒在他面前从来淡然冷静,何尝露出这般窘迫的模样?他只觉有趣得紧:“唤她作什么?”一伸长腿站下地,将她轻轻抱起来,左顾右盼:“那东西在哪儿?”

    符舒大骇,小手拽着他胳膊,可惜气力不足:“不要,我不要!”打死她也不愿意在这人眼皮子底下出恭,那真是将她最后一点尊严都击得粉碎。

    “怕什么?”白虎声音中满是笑意,“女子闺房里,那东西似乎都在屏风后面?”他转到屏风后面去看,果然。

    他替她将亵裤褪了,扶她坐好。符舒脸上红得要滴下血来,咬着牙道:“你,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白虎抱臂倚着圆柱,“再说,你以为我出去就听不到了么?”只要他愿意,这整个得愿山庄中每个人的行动举止,他都能了然于心。她就算能将他赶去门外,又有什么意义?

    符舒实不愿在他面前丢脸,可是原本就内急得紧,勉力忍了一会儿就再憋不住了。

    这片狭窄的空间之中,终于响起了小雨淅沥之声,偏偏夜晚如此宁静,莫说是白虎了,就是她自己都点滴可闻。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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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6章 生事

    待白虎将她料理干净,重新抱到床上去,她只将螓首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死活不肯抬头了。

    不一会儿,他就觉出胸口有些湿濡。

    白虎抚着她的秀发,听着她隐忍的低泣,竟觉心怀舒畅,还隐隐有些喜悦,连这半年多来积攒的怒气都消散了些。“哭什么,莫说只是听个声响,就算是碰也……”

    符舒蓦地抬头叱道:“住口,快住口!”

    她的翠眸被泪水洗得晶亮,像是月光下的湖水,原本细长的凤眸如今瞪得滚圆,里面盛满羞窘愠怒,倒将她一向冷淡的面具都抛了开去。

    知道自己还是莫要欺人太甚,白虎依言住口,并伸指在自己嘴上比了一道,以示决不张开了。

    原来她害怕这样儿的,他还道这妞儿始终能够天地崩于前而色不变呢。

    符舒双颊若火烧,低头再不愿看他,默默阖眼。

    屋中终于又安静下来。

    符舒心如鹿撞,那砰砰之声连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正臊得要命,身边这人悠悠开口:“想什么才能想得这般澎湃?”

    她气恼不过,这时就尤其羡慕修仙者了。听说控制自己的肌体能力是基本功,如果她能修行的话,至少能控制住自己,再不在他面前这般窘迫了。

    她思来想去,满心都是恨恨,浑不觉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湖早被搅出团团风波。

    原以为这一夜漫长难捱,哪知傍着身边这热力四射的男子,她居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

    霜云殿中明珠灯暖。

    青鸾奉命离开不久,这座宁小闲的寝殿里依旧有侍卫时常进出,只是人人都轻手轻脚,惟恐打扰了主人休憩。

    为了安全起见,大殿周围都设置层层阵法防护,确保无人可以偷偷潜入。原本按照中京民间的习惯,病人的房间在夜里要封闭门窗,以免阴气入侵。不过宁小闲最讨厌这种说法,所以这两个晚上,卧房外间的雕花窗依旧只是半掩,晓风吹拂,就有茉莉花香传入,淡雅芳馨。

    这时有个侍女手捧食盒,穿过草木蓊郁的园林,踏上白玉阶时脚步重了些,里面的人就压低嗓门问一声:“谁?”

    她一字一句:“小厨房的三红羹炖好了。”

    门开了,侍女踏过高槛时,门上悬着的镜子闪过一抹光亮,而后重归于平静。

    一切正常。

    这件照妖镜由千金堂出品,能照出伪装的妖物。

    她规规矩矩地在两名隐卫的注视下将食盒放在紫檀案上,并且放慢了动作将里面的白玉碗取出。这种食盒也是特制,底部还有一个小隔栏,冬天放温炭,夏天置冰块,可保盒内食物温度不变。现在盒内就加了炭,所以盖子一掀,就有白色的水汽蒸腾而出。夏末的空气湿润,因此这白汽攀到了屋顶才袅袅散去。

    拿出来的这碗三红羹,碗沿还稍有些烫手,不过一见空气,羹汤表面就重新凝起了胶,看起来仿若果冻般,莹莹微颤,有葡萄美酒的透明色泽。所谓“三红”,其实是将泡发的桃胶和红枣、红皮花生小火熬炖一个时辰,而后再加入事先浸泡过清水的西红花,如此可成。这一碗奢贵得很,成本就要三十两银子,其中西红花正是产自宁小闲等人曾经去过的十里乡罗浮村,不过其解毒、安神之效极佳,正合女主人眼下使用。

    侍女朝内间看了一眼。

    正好有风吹入,拂起层层纱幔,她能望见里面的牙床上有个模糊的身影,却看不真切。

    那应该就是此间主人,听说病得很重,今日才稍缓过来。红颜祸水的名头,甚至连中京的市井坊间都在热议。不过她今日是无缘见到这位女主人了,因为外侍接送物事只能进到外间。

    置在桌上的三红羹,会由专门的贴身侍女送进去,并且在女主人服用之前,还要先经过试毒和代尝这两道关卡。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侍卫也朝着门边一侧头,示意她出去,因此这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食盒里的热气都跑掉了,因此这名侍女缓缓将空盒子收好,转身将它拎出了霜云殿。

    从头到尾,她的行动都堪称一板一眼,连半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让侍卫们很安心。

    夜色已深,她没有再去干活,而是回到自己屋中,除了衣物闭眼睡觉。

    一夜无话,整个得愿山庄都沉浸在宁静之中。

    第二天也过得相当平静,这个庞大的庄园从上到下都是秩序井然。前几天被两大神境交手打烂的谨春园,也经过了密集的修复。残垣断瓦余烬全部被清理一空,在重金雇请来的园林造景高人的指导下,新墙已经砌起,溪涧和池塘也已挖好,里面种上了睡莲和水草,并已经有锦鳞游泳。

    新的树木已经栽下,连草皮都已经铺好,只可惜原本漂亮的景观都已被毁,重新养起还需要一段时日。按理说,隐流的两大妖王都是驭植的一把好手,只要有他们在,整个得愿山庄的草木都能随心所欲地生长,因此新种下的林木块头都不大,留下了足够的催生空间。

    然而,它们自运来之时起,身形就是静止的。众人期待的,绿植们肉眼可见的生长并没有出现。

    这可不寻常了,因为只要女主人在,所有草木都会欣欣向荣,有的甚至能在短短几天内就长成参天大树。

    过午时分,整个山庄突然骚动。

    这侍女坐在屋中,看到同住一屋的女伴面色苍白地奔进来,伸手拽着她:“妙香,不好了!”

    女伴的手都有些发抖,妙香才缓缓抬头,说出了两天来第一句话:“怎么?”

    和对方比起来,她的声线十分平稳。不过女伴惊惶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匆匆道:

    “女主人……”她脱口而出这么三个字,音量把自己都吓着了,当即一缩脑袋,把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听说女主人出事了。”

    妙香眨了一下眼:“什么事?”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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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7章 掏心

    “不清楚,大总管的脸色难看极了。上头传命令下来,全山庄戒严,不许人进出。”

    妙香“哦”了一声。

    女伴还要再说,外面有隐卫大步走进来,对妙香道:“你是妙香?跟我走一趟。”

    妙香一言不发,站起来跟他走了。

    穿过亭台楼阁无重数,她被带到一处小园,排在前面的侍仆皆从一个面貌冷厉的男人面前经过。她认得,这些都是过去两天里去过霜云殿的仆役。

    只听一向高高在上的大总管对这男子恭声道:“涂护法,这是最后一个了。”

    这男子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她就觉得脑海中一片冰凉,似乎思绪都被人看了个透。她茫然回视,和这男子目光对了个正着。大总管在一边道:“这是妙香,昨天青鸾大人交代小厨房做的三红羹就是她给送过去的。”

    “何时?”他看向妙香。

    妙香道:“掌灯时分。”

    “青鸾说,那碗羹汤没有问题。”对方又朝她上下扫视两眼,旋即对大总管道:“也不是这个。”

    大总管叹了口气,对妙香挥了挥手:“回去吧。”

    她转身回去了。

    #####

    整个得愿山庄都沉浸在紧张而不祥的气氛当中。霜云殿全面封锁,不允许除了宁小闲嫡系以外的任何人进入,下人们就见顶头上司一个个面色沉凝,有甚者更是眼角发红。还未等他们打听明白怎么回事,上头又传严令下来,所有人不得私相妄议,不得与外人接触。

    有两个嘴快的私底下多说两句,被拖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斩首,于是山庄内所有仆佣一齐噤若寒蝉,心里却明白,庄里那最最重要的人儿,怕是不好了。

    这一日下午,两眼通红的大总管就开始指派任务,将下人们都派出去采办物事,妙香也跟着一个老嬷嬷出门。

    第一次买的是麻服,第二次买的是素缟。她嘴上什么也不说,却暗地里观察,发现其他被派出去的下人们,大致也是采办白事所需的物件。

    继宁远商会之后,得愿山庄又被两大神境的战火波及,那动静早就响彻了半个中京,引得无数人注目。长天引虚泫出城当天,督务局就来问讯了,得愿山庄的回复却是吞吐遮掩。长天不在,原本该当家掌事的宁小闲又根本不曾露面,只派了涂尽出来应对,这就让整个山庄笼罩在一片神秘当中。

    没过多久,得愿山庄的下人们又出来采买这些不寻常的东西,内城的贵人们嗅觉何等灵敏,刺探的刺探,揣度的揣度,妙香就亲眼见到自己跟着的老嬷嬷被哪里窜出来的路人塞了十几两的大银,对方问的就是庄内出了何事。不过外出的下人都被下了严令,不得将庄内事务外泄,所以不出半天功夫,整个中京城都是谣言满天飞,有扼腕叹息的,有私下窃喜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暗自盘算的。

    这些事儿,都影响不了如愿山庄。如此又隔一天,大总管再派下任务,妙香跟着嬷嬷出门,这一回买的是阴烛。

    人年纪大了,脾肾就不太好。嬷嬷采办了上头交下来的任务,中途就找地方出恭去了。妙香在原地等了几息,左右看了看并无人注意她,突然转头向外走去,很快汇入了人流当中。

    随后她雇了一辆马车,往东边而去,走了约莫三十余里,才跳下来走进一条胡同,再拐了几个弯,才钻入一户民宅里。

    宅子里很安静,她径直走进主人卧房,将化妆台前的圆凳移开。

    这一处地面上,赫然画着一个阵法,线条细而精密,圆凳一被移开,阵法图就亮了起来,在这昏暗的室内闪着微光。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按了上去。

    下一秒,她即从原地消失不见。

    地面上的阵法图闪烁几下,忽然中心冒出几点火星,遇木即燃,只用了十几息的功夫就吞噬掉整座梳台,再过得不久,整栋民宅就失陷在一片火海当中。

    这时候如若有人追踪至此,也是线索全无,休想再找出妙香的下落了。

    而这个时候,她本人已经出现在二十里外一家酱菜铺的后院里。

    做酱菜的店铺嘛,后院当然有菜窖子,只是这里头味道奇妙了些,普通人不大呆得住。妙香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打开窖门,径自走了进去。

    除了酱缸,这里还有两张长桌并排而放,并且居然已经有两个人候着了。

    其中一个男子长着两撇小胡子,此刻躺在长桌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若死,心跳异常微弱。另外一人脸皮很白,像是终年不见日照。他站在窖口,见到妙香走下来,赶紧上前替她掩了门:“后面没尾巴跟着罢?”

    妙香木然道:“安全。”走到这里之后,她脸上就全无表情,连声音都变得异常木讷。

    随后,她快步走向另一张长桌,躺了上去:“快些,我们要早点离开这里。”

    她刚躺好,这人就走过来扯开她衣物,露出白晰的胸。不过他眼中却没有半点淫|邪之色,反倒是取出匕首,刃尖寒光一闪,就对准她的心口位置剖了下去!

    她的胸口当即血如泉涌。不过这一幕看着惊悚,白脸下刀却没有伤及心脏,只是将胸口位置割开五寸长的口子,而后伸手进去掏摸了一阵,最后做了个用力拔取的动作。

    他居然将这颗心脏,从活人胸腔当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遭此重创,妙香身体轻轻颤了两下,呼出最后一口浊气,就此毙命。

    那颗心脏却在刽子手的掌中继续跳动,并且听声音并无衰减,依旧是呯呯作响,勃动不休。

    接下来,白脸转身凑到另一张长桌边上依样画葫芦,手起匕落,给小胡子也来了个开膛。不过这一次流出来的血液却只有几滴,并且流速特别缓慢,颜色也变成了暗红。

    胸腔打开之后,当会发现这小胡子的心脏很小,并且跳动过于缓慢,用“吃力”来形容都不为过。这就很奇怪了,因为心脏的大小与身体是成比例的,除非有特殊疾病。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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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8章 抓捕

    这颗心脏的大小与小胡子的身体相比,就像是鸡心安在了大鹅胸腔里面,难怪各种供血供能不足。

    接下来,白脸就将他的心脏取出来,把妙香胸膛里取出来的按了进去,又经巧手施为,将动脉等血脉都一一连接好,这才从一边的大缸里捉出十余条圆滚肥大的生物。

    这些东西长得很像海参,圆筒形,身体直径至少有铜钱那么大,也是黑不溜秋,满身皆是细小的肉刺。如今每一头都胀得滚圆,似乎下一秒就要爆裂,连肉刺上都泛出微微的红光。

    他随手捞起一只,往死者心脏上一放,这东西嘴里就伸出个吸盘,牢牢吸附上去。若有农人看到这里,多半就会恍然了:这不就是稻田里常见的蚂蟥么?只是模样更加狞恶,连个头都比寻常蚂蟥大上两倍,从缸里掏出来的时候,肚子里还吸饱了血。

    而后他将这些生物一只一只挂满死者全身,又在它们身上洒些红色药粉。

    药粉一沾身,这些大号蚂蟥就颤抖起来,状甚痛苦,开始通过吸盘大口大口呕血。仅仅十息不到的功夫,它们就将肚中鲜血都灌入了死者身体当中,自己反倒变作了薄薄一层皮子,脱落下来落到地面上。

    它们灌入的是极新鲜的血液,通过心脏的澎湃跳动,短时间内就被传送到其他脏器和全身的血管当中。白脸在死者两手动脉上各割一刀,暗红色的淤血被心脏的跳动挤迫,从这里汩汩流出。

    约莫一刻钟之后,动脉流出的血已经变作了鲜红,这就说明死者全身的血液都被换掉了。于是站着的同伴才给他作了止血处理,顺便替他将胸腔重新缝合好。

    又过了半炷香功夫,长桌上这个小胡子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突然睁开双眼!

    死而复生。

    这一幕惊悚至极,白脸的脸上却没甚变化,显然已经看惯:“你这一趟去得太久,存起来的血都不够新鲜,险些就真地救不回你。”

    小胡子苦笑:“得愿山庄里布置严密,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法子。”

    白脸无谓道:“还是被你得手了。”

    “你当这趟很容易么?”小胡子勉强坐起来。能做这动作都很不容易,因为他“死”了多日,关节早就僵硬。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宁小闲虽然中了暗算,却强自缓复过来。她那霜云殿重重防护,还有仙人镇守,像施毒、放蛊这种常规手段都施展不得。在隐流面前这么干,不是贻笑大方?”

    白脸感兴趣道:“那你怎么弄死她的?”

    小胡子被问到了痒处,得意道:“她男人虽然追战而出,但很快就会返回,我能下手的机会不多,只得将璇玑大人的魇兽夹带在食盒里放了出来。嘿嘿,这东西杀人于无形,她走得安详,第二天早上才有人发现,偏偏谁也查不出死因。”

    “你,你什么?”同伴笑容顿时凝固,“璇玑大人将魇**给你,可不是让你办这件事的!现在你将它擅自用了,我们如何向上面交代……”

    “交代什么?”小胡子冷笑,“你当宁小闲是那么好杀的么。两年前北方仙宗追堵她数千里,竟然最后大败,现在连神境都拿她无可奈何。我用一只魇兽成就大事,璇玑大人褒奖还来不及,怎会怪责于我俩?”他吁了一口气,“不过我附在侍女身上,没资格亲见她的尸体,也不能最终确认她死了没有。那山庄里环境险恶,我只得先撤出来。这里也不太安全,我们先走罢,过几天再看看得愿山庄的反应。”

    白脸被他说动,然而脸色还是阴晴不定,显然揣度不透上意,不知自己二人擅自作主,结局会如何。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哦,果然如此。”

    两人大惊,齐齐转头,却望见地窖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男子,面目阴冷,眉宇间有森森杀气。

    这两人抖手打出两记神通,大喝一声:“受死!”音量其大无比,然后——

    然后各自往身上贴了张符,一头撞向了地窖的土墙。

    雷声大雨点小,他们虚张声势不过为了逃跑。

    “砰”地先后两声钝响,墙被撞出了两个大洞,土泥簌簌而下。这不过是个腌酿酱菜的土窖子,自然没有铜墙铁壁。不过这儿埋在地下两丈之处,就算他们撞出个花儿来也出不去。

    幸好这两人的体质还挺不错,没有当场撞晕过去,只是脸上变色——这窖子居然被人施了土禁的咒法,任何土遁之术在这里都不能使用。他们贴在身上的符,也不能生效。

    菜窖口那冷面男子双手抱胸,往门外瞥了一眼:“总算你有用了一把。”

    “切。”木阶上又走下来一个白衣少年,嘴角还叼着一根草茎,“我办事,你放心。”他头发雪白,只在顶心有几撮红发,甚是醒目。

    小胡子望着这两人,目光闪个不停。冷面男子对他一笑:“妙香,莫要告诉我,用了个换心术之后就不认得我了。”他不笑也就罢了,这一咧嘴更显阴狠。

    #####

    得愿山庄。

    符舒身疲体虚,这一觉睡得香甜无比,只是四肢百骸都很沉重,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咦,她这一觉是睡了多久呢?

    朦胧间,符舒听得外间有人说话,两个声音都很熟悉,不由得支起耳朵。

    “……先后两次暗算,居然奈何不了你?”这是白虎的声音。

    “托福,没死。”这是宁小闲的声音,不若平日里清脆,反带两分喑哑。符舒听到她说话,心下松了一口气。果然青鸾所言不差,宁小闲身体欠妥。只是当日她陪符舒走到锦绣阁,一路都好端端地,怎么突然病倒?

    “虚泫将蜚蛭放在我身上,一时却不引动,待到你和长天都出了中京,才催使它发作。”先前虚泫来袭,虽然遭遇了巴蛇反击,却也趁机将一头素来寄生在沉渊身上的蜚蛭悄悄放出,落在宁小闲衣领上。

第1919章 自救

    这东西细小如尘埃,当时又有虚泫放出来的黑暗天幕作掩护,就算长天也没发觉虚泫动的这点手脚,神境之间的战斗需要他全力以赴,哪有功夫细察她?

    后来长天将虚泫引到中京外头鏖战,又有白虎从旁偷袭,将他击成重伤。虚泫是蜡烛脾气,原本一点就着,这时恨毒了长天,干脆就将放在宁小闲身上的蜚蛭引动。

    这东西噬人血肉最是厉害,并且事先得了他指令,还是先爬到了她胸前的衣物上才突然偷袭,直取心脏部位。宁小闲可没有巴蛇和白虎那么变|态的防御力,一下便中招倒地。

    当时跟在她身后的青鸾吓了一大跳,眼见她面色发青,樱唇反而惨白,忙不迭上前去扶。虚泫已经修炼至神境,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在沉渊身上的蜚蛭也有了极可观的道行,否则怎会连长天一时都拿它无可奈何?当是一附体就努力吞噬精气神。

    而对宁小闲来说,胸口突有剧痛传来,仿佛被恶虫叮咬,身体迅速麻|痹,连动作都不利索。这时她扩展神念,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条比发丝还细的细长青虫钻入了她的血管当中,朝着心脏飞快冲去,速度快极,并且连上前拦截的神力都阻之不住。

    她原本是万无幸理了,不过这东西才刚刚发威,平时潜在她丹田里懒洋洋地,就算三催四请还不忘装大爷的乙木之力,这时突然望风而动,将她的心房团团护住。而蜚蛭遵循本能,甫一遇到乙木之力就欣喜若狂地扑上去,浑然忘了老主子对自己的要求是优先杀掉宁小闲。

    对于乙木之力的运用,她还不若长天那般纯熟,不能用它来杀灭这些小虫,却可以将乙木之力调集到伤口附近,引|诱蜚蛭跟进。

    籍着乙木之力给她争取的少许时间,她才有机会从怀里取出一枚青色的药丸子,吞服下去。蜚蛭的毒液中带有强大的麻|醉效果,为的是令对手丧失抵抗能力,所以这时她连手都几乎举不起来。

    守在一边的青鸾,当然立刻将她送回了霜云殿。

    幸好这枚药丸子终于生效。没过多久,她就觉出攻击自己的蜚蛭停顿下来,似乎有些迷惑。

    这家伙吃饱了乙木之力,连行动都变得懒洋洋地。返回寝殿之后,它就从伤口中怏怏爬了出去。宁小闲勉强拿了水晶皿将它扣住,收到神魔狱当中去了。

    说起来,这枚救命丸子还是她信手制作的,一丸给了长天,另一丸放在自己身上,为的是日后有备无患,毕竟虚泫修为通神,脾气又不好,她总觉得他和隐流之间还有兵戎相见的一天,没料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前次虚泫打伤七仔之后,赠了解药给他。宁小闲从药丸上抠了些粉末下来分析成分,顺手又用它们制成两丸,算是山寨货,因此药效远没有正品那么好,起效偏慢,虽然最后还是将蜚蛭骗出体|外,但它携带的腐毒依旧是无法避免地侵蚀入她的心肌。

    这一次蜚蛭入侵和七仔受伤又不相同。虚泫只顺手给他一击,并不在意他的死活;然而这回对付宁小闲,他却是给蜚蛭下达了一击致死的命令,务必要她暴毙当场,药石无效,这才算是报复了长天以出他心头一口恶气,因此蜚蛭的卖力程度当然不同。

    被神境带在身边的蜚蛭腐毒侵入其他修仙者心脏,恐怕当真回天乏术了。得亏她的乙木之力实在强大,源源不断维持着她的身体机能不致衰竭,不过要完全康愈,却得耗费不少时间。

    青鸾见她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当然是松了口气,就要出去向众人通报这个消息。不过宁小闲这个时候却想起来长天诱敌离京之前,在她手心写的字:

    引蛇出洞。

    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推手,偷取虚泫的定海珠,逼迫于仲咸放进宁远发卖会,又想办法将它偷出来,而后还花了恁大功夫缝进宁小闲的嫁衣当中,可说是费尽心计。他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引得虚泫突袭宁小闲,那么趁着两大神君打出中京城这样大好的机会,一定还有举动。

    她要做的,就是给对方制造更好的机会,诱使他再出招。只不过这一次,引导节奏的必须是她。

    所以,青鸾走出霜云殿后立刻召集了隐流和得愿山庄当中的骨干,宣布宁小闲病重垂危。这其中真相当然只有白虎、涂尽、青鸾和花想容等寥寥几人清楚。

    宁小闲直觉得暗中那人更加针对她,虚泫大闹得愿山庄之后,必定密切注视着这里的风吹草动。因此当宁小闲先病重、后和缓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幕后人必定捺不住性子,要出手致她于死地。

    可是经过东海神君这么一闹,得愿山庄中必定壁垒森严,防御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宁小闲很早便知道,始作俑者的武力或者势力恐怕不高,否则一力降十会,直接像虚泫这样杀上门就行了,何必背后搞小动作?因此这人若想杀掉宁小闲,也只得想办法潜入进来。

    与别处不同,这里是隐流的地盘,优秀丹师的大本营,想像对付甄远真人那样对付宁小闲是不可能的了。因此施毒、用蛊之策都不奏效的话,那就要另辟蹊径了。

    更重要的是,这两天来涂尽提审了所有天衣阁的人员,终于发现端倪。

    魂修在审讯问情方面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几乎任何人都不可能对他撒谎。他挨个儿审问下去,终于发现一名巧织娘的记忆当中,存在一小段空白。

    这段时间异常短暂,只有两个时辰不到。须知巧织娘这种生物号称可以连续不停地纺织,日夜不缀,持续月余以上。它们即使是睡着,也可以循着强大的本能继续手上的工作。因此这名巧织娘甚至不曾发现自己的异常。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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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0章 换心术

    然而涂尽太熟悉魂修的手法了,只稍微观察一下就明白这巧织娘并不是被魂修抹去了记忆,而是被施展了其他秘法。所以这一回,倒有可能不是阴九幽的分身作祟。天底下能达到这种效果的术法太多,光凭这个迹象难以判断,好在他单独将这名巧织娘拎出来细察的时候,倒是发现了她身上另有不寻常之处:

    她的心口位置,有一道红痕。

    这点儿痕迹已经非常浅淡了,在巧织娘化为人形后偏棕色的皮肤上更不显眼。然而红痕直而长,从中府穴的位置延伸至乳根穴,几乎垂直横跨了半个胸口。涂尽将她带去给丹师查看,终于确认这或许就是刀口留下的术痕。

    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人在巧织娘的心脏上动了点手脚,然而在她的记忆当中,对此却是一无所知的。为防隐患,隐流丹师同样也检查了巧织娘的心脏,然而一切正常,除了它的跳动有些儿无力,因此巧织娘这几天来也显得有点疲惫。

    虽然不知道敌人的具体手段,却明白他可以控制普通人类或者妖怪,这就足够了。宁小闲基本可以确定,若是对方准备对付她,一定不会亲自上场,而是故伎重施,再度操控其他人——比如妖卫或者奴仆来行凶。

    接下来,她就特意给这人创造了机会:她将青鸾等人支开,造成自己身边防卫空虚的现象。那人被她在外头晾了两天,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一定会忍不住出手。

    果然就在青鸾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先后有四人因故进出霜云殿,包括两名侍卫、两名仆役,都是得愿山庄至少用了两年的老人。而后,就有异相出现。

    对方会用什么办法对付她?这手法她都能想出十来个,不过这一回人家给出来的答案依旧别出心裁。她虽然不像青鸾对外公布的那样重伤垂死,但被蜚蛭的猛恶腐毒侵害,精力依旧不济,神乏困顿。

    她不过打了会儿盹,居然就有个鬼东西侵入了她的梦境里:

    梦魇。

    这头梦魇的手段也是相当高明了。不过宁小闲早就经历过梦中德水城的意外,早对这种东西了解甚深。骤然在自己的梦境中遇到魇兽,也不如何惊慌。她在两三年前就放倒过不知道多少魇兽了,如今修为大进,意志神魂胜过昔日不知凡几,对付这东西更是驾轻就熟,最终有惊无险地出了梦境。

    这一次短兵相接,说起来还要夸一句对方手法高明。宁小闲身周侍卫重重,毒蛊于她又全然无用,对方操纵的仆役本身修为较低,难以直接对她造成伤害。这时候,放出梦魇倒是最最合适的办法。

    于梦中被杀掉的人,现实里的肉|身即表现为沉睡不醒,不久就气断体薨,查不出任何病因,多半会被判定为无疾而终。到时候哪怕是撼天神君回来,也再难追查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了。

    于是,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小到那四个人身上。

    再询问当时于殿内值勤的侍卫,宁小闲基本就认定侍女妙香的嫌疑最大。据说当时她送的是三红羹,可是这东西根本也不须趁热吃,再说现在仍是夏末,天气依旧炎热,因此厨子并没有叮嘱侍女在食盒隔栏内加炭保温。这等画蛇添足之举,只可能是擅作手脚。

    果然侍卫就回想起,她取出羹膳的同时,食盒内白烟袅袅,经久不散,一直飘到了梁上去。要知道梦魇是个奇特的物事,和鬼魂一样本身无形,但若要被豢养的话,却需要寄身立命的物事。天师养鬼,会将它们安置在魂匣当中,而梦魇对容身之所的要求更低,宁小闲据此判断,这一头梦魇的藏身之处,很可能就是一抹罗烟。

    其实在南赡部洲,确有很多生灵伴生在云烟之中。最著名的桃花瘴,除了本身毒性强大之外,瘴气中还有一种奇特的、称为花童子的小虫寄住,一触人身即皮肤溃烂,若是不小心吸入肺里,则气管内壁和肺泡变得肿大,令人窒息而死。

    炭火加热,食盒内的水就变作了蒸汽,中间再混入罗烟,也不致于引人注目。待得烟气散尽,梦魇也被释放出来,随之飘入了内室之中,行凶杀人。

    再接下来就好办了,宁小闲继续装“死”,令这凶手自以为得逞,于是就要借故离开得愿山庄。在她看来,行事这般周密,步骤如此繁杂,不太可能是一人所为,因此还要放了长线好钓大鱼。

    果然被大总管派出去之后,妙香老实了两回,第三趟终于露出了马脚,悄悄潜回了自己真身的藏匿之地,于是和同伙一起,被涂尽、七仔逮了个正着。

    侍女妙香的尸首,由两人带回安葬。

    在魂修面前,鲜少有人还能保守住自己的秘密。因此这天夜里,涂尽就将审讯所得向宁小闲交代清楚。

    首先要知悉的是,这两个都是蛮人。小胡子是豢养奇物、比如梦魇的一把好手。他的手段,宁小闲已经见识过了;而白脸则精擅刀圭之术,先后在巧织娘和妙香身上实施的,都是传说中的“换心术”。

    蛮族中许多大巫都认为,神魂虽然居住在识海当中,可是人在大喜大悲之时,心脏会随之惊悸、紧缩或者疼痛,这就说明心脏也与人之本源精枢相连,自有情绪变化。因此蛮术当中就分辟出一种神通,可以通过“换心”的方式,控制肉|身的行动。

    白脸替小胡子实施这换心术,第一次令他与巧织娘的心脏互换,因此小胡子可以控制巧织娘,将定海珠缝到宁小闲的嫁衣上去。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事后又换回来,巧织娘也依旧存活。换心术的霸道之处,在于巧织娘被换掉了心脏之后,神智处于昏噩状态,并不记得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

    第二次,小胡子的心脏与妙香互换,以送羹膳为名进入霜云殿,放出梦魇加害女主人,事后逃出,由白脸替他将心脏再换回来。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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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921章 真正的失物

    换心本身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神通,难度在于如何令两颗互换的心脏与原肉|身不会产生排斥反应。在华夏,实施过换心手术的病人在术后仍有风险,就是因为身体排斥了新的组织器官。而在这里,想解决这个问题更加困难,并且小胡子完成任务之后还要回归自己的原身,所以白脸要确保他的身体始终是健康的——巧织娘的体型很小,心脏自然也小,放在蛮人的身体当中就像小功率的水泵,不能往全身输送充足的养分,因此他提前用异种蚂蟥储藏了小胡子的血液,为的就是任务完成之后替他注入原体,令他能迅速康复。

    这种蚂蟥能够保证吞入腹中的血液保持新鲜不凝固,只是形状古怪,在南赡部洲上从来不曾存在过。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只是身怀技艺又听命于人,按指令行事而已。

    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被派驻中京,上头下达指令,交予他们完成。至于定海珠是怎么被偷出来的,怎么被送入宁远发卖会的库房……这些他们一无所知,甚至听都未曾听说过。

    白虎听到这里,终也忍不住问道:“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莫不是镜海王府动的手脚?”只有皇甫世家,才会甘冒奇险,从虚泫手里偷窃东西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虚泫失窃的宝物了。

    宁小闲在谨春园里曾听到这头老沉渊一声怒吼:“将那物还我。”当时长天与他激战正酣,虚泫一直没机会说出来,直到长天将他引至郊外,边斗边辩,才问出了他真正失窃的宝物是什么。

    宁小闲听到这东西,当即一阵毛骨悚然,第一反应也觉该是皇甫铭所为。

    定海珠被盗,镇海之力即消失不见,于是平静了数万年的海底火山骤然喷发。原本以地心真火镇压住的一样东西,因此被打破了封印,流入世间。

    这件东西,就是蛮祖残骸!

    听闻这四个字,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

    蛮祖当年与天争锋,不幸战败,身躯被一分为五,从此下落不明,史无记载。

    就宁小闲已知的,蛮祖主躯干由言先生藏起,镇压于十里乡的凡人梦中世界,后被皇甫铭取走;蛮祖右臂被收在青铜盒中,埋在阴无殇的地宫里,宁小闲潜入其中,盗走了青铜盒,后来在中京拿出来与皇甫铭交换了乾坤壶。

    所以,皇甫铭手里至少已经有了两件蛮祖残骸,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对蛮祖残躯渴望至极,不惜轻捋神境虎须,那必定是他了!

    可是听到白虎发问,宁小闲却摇了摇头:“事情到这里就越发有趣了,因为这两人非但不是皇甫铭的手下,甚至还是镜海王府的死对头。”

    白虎这才一愣:“什么?”

    “我原本也以为,铁定是皇甫铭所为了。”宁小闲耸了耸肩,回想自己听到涂尽上报时的满心惊讶,“虽然在这两人脑海中并未寻到太多有用的讯息,却可以摸清他们的出身。”她一字一句道:

    “他们来自天外世界,隶属于一个名为‘摩诘天’的势力。”

    这个名字说出来,白虎当即是剑眉高高挑起,于是宁小闲明白,他至少是曾有耳闻。

    “换句话说,天外世界的蛮人势力,不仅止于镜海王府一家。这一点,你想必比我和长天更清楚。”白虎曾通过时空裂隙进入天外世界,在那里游历过几天。然而像他这样的大能,就算停留时间再短,也能收集到普通人永远无法掌握的讯息。

    白虎抚着下巴:“是。天外世界的势力构成比南赡部洲要单纯得多。那里经过多年吞并,最后只剩下三足鼎立,即为三大蛮国,其他弱小部族都依附于其下。其中一个历史最悠久的蛮国,就是摩诘天。镜海王府崛起太快,领土上又与它接壤,二者之间从最开始的摩擦不断到后期的兵戎相见,厮杀成仇,也不过用了不到四十年时间。”说到这里,他补充道,“我说的四十年,指的是天外世界本土的时间。但即使如此,天外世间的蛮人提起镜海王府的扩张速度,也只得用‘如有神助’这四个字来形容。”

    也就是南赡部洲不到十年时间。唔,镜海王府果然很猛。她更是知道,皇甫铭背后还有个蛮祖支撑,“如有神助”这四个字,再贴切不过。

    这个时候,她无端想到初次见着皇甫铭的情形,那时,她就为这少年满身的血孽之气而感心惊,连孽海花都心甘情愿认他为主。就算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士,煞气之浓厚也远不如他。莫非……?

    “也就是说,通过时空裂隙来到南赡部洲的蛮人,不止镜海世家了。”宁小闲揉了揉太阳穴,恐怕任谁听闻这个消息,心情都愉悦不起来,“摩诘天这一系列动作目的何在,尚不清楚,不过它既然敢暗算隐流,这事就不能轻易了结。”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也有些累了,毕竟心伤未愈。她给自己喂了颗丹药,轻叹道:“不说这个。符舒怎样了?”

    “有起色,未康愈。”白虎斜眼觑她,“我还道隐流药物一流,原来不过如此,连她的伤都治不好。”

    宁小闲免费奉送一记白眼:“越是灵丹妙药,越不能喂给凡人,否则大补胜于猛毒,恐怕你心尖尖上的人儿立刻就要香销玉殒。她内外俱伤,还要以药石温补。亏你修炼至神境,这等常识居然不懂?”

    她说的,他当然早都知道。白虎哼了一声:“她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宁小闲沉吟:“最快也还要三、四天罢。怎么,心急了?”这头老虎才陪着符舒过了两个晚上,现在眼珠子都是油绿油绿的。这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看她笑得揶揄,白虎轻嗤道:“她是我的侍女,现在卧床不起,反倒变作我去服侍她。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第1922章 寿数

    宁小闲耸了耸肩:“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将她送到中京里面那些药铺子里治。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送去以后没有半个月根本起不来床,到时候你恐怕还要多服侍她一段时间。”

    她将“服侍”二字咬得很重,白虎果然露出懊恼的神色:“罢了,就在这里养着吧。横竖我答应了蛇郎君,在他归来之前替他守着这地方。”

    宁小闲笑了笑,突然道:“关于符舒身上的诅咒,其实有一法可解。”

    白虎一怔,大喜:“说!”

    隔着纱幔,宁小闲目光有意无意往内间瞥了一眼:“其实这也不是甚新鲜的办法,她那一族已经延用了千百年。”说罢咳了几下,声音很紧。

    白虎不耐烦道:“既有办法,就别卖关子。”

    “很简单,这诅咒一向是传女不传男,她又是符氏血脉的最后一名女子,所以她只要再生下女儿,诅咒立刻从她身上传递出去,再不会困扰她了。”

    白虎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奇异。

    宁小闲只当没看到,继续道:“符舒如今正是双十华茂,容颜最盛之时,待到年纪渐长再去修炼,面貌可不会如今日这般美好了。”说到这里,她恍然,“不对,我怎么忘了,她吞下生命之火,如今只剩下两年半的寿数。她再不解开诅咒,本就活不到……”

    最后的“那个时候”四字未出,眼前这雄姿英发的男子已经一瞪虎目:“住口!”

    见他一脸气急败坏,宁小闲当即轻咳一声,改弦易辙:“总之,你若要她活命,这时候就该放手了。”

    她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符舒只有生下女儿,才可能消去自身诅咒,从此踏上仙途,种在她丹田之中的生命之火才不会夺去她的性命。生男生女这种事,连神仙也算不准,若是先得了个儿子,还得赶紧再生个女儿。然而白虎是神兽,和长天一样,原本生育率就低得惊人,怎可能保证令符舒怀上珠胎,在两年半内一定能生下女儿?她的时间太紧,当真是耗不起了。

    符舒想活下去,就得委身于普通男人。

    白虎眉头紧皱,望了宁小闲一眼:“这时候,你该走了。”

    他的语气不善,宁小闲也知道不能将这头老虎迫得太紧,只得耸了耸肩转身行去。她的步伐有些沉滞,花想容陪在她边,替她轻轻推开了门。

    林荫小径,枝影疏落,鸟语花香。

    虚泫给得愿山庄带来的创伤,正在被飞快抚平。行走在这样的美景之中,就算宁小闲无力行走,心怀也舒畅不少。她的伤势比符舒还要沉重得多,本需静养,今日特地到锦绣阁一趟,又说了那许多话,神色就有些萎顿。

    花想容伴她慢慢行走一会,终忍不住道:“女主人,符舒身上的诅咒,当真生下女儿就能解除?”当然了,为防白虎窥听,这话改用了传音。宁小闲于她有救命知遇之恩,两人相逢于花想容最危难之时,因此小白龙现在虽是仙人境修为,面对她仍然是以下对上的态度,十分恭慕,这和琅琊等仙人的礼貌截然不同。

    宁小闲刚缓过气来,闻言道:“并非解除,只是传递而已。符氏的诅咒乃是代代相传,无论家族兴旺还是没落,每代只传予一女。一旦被选中,受了诅咒的姑娘就要改为符姓,入符氏家谱。所以符舒若是生了女儿,诅咒就会传入下一辈的血脉当中了。”

    “原来如此。”花想容想了想,“那么,符舒的诅咒,只有这一法可解么?”

    宁小闲身体往后一靠,微笑道:“你猜?”

    她喜欢符舒,因此不介意帮她一把。再说白虎那家伙自大惯了,能让他吃些苦头,真是再美妙不过。事实上,她也有办法快速缩短符舒的疗程,轸蚯虫后的乳|汁即可轻易治愈凡人。不过嘛,白虎的呵护来之不易,还是让符舒多享受两日吧。

    ……

    目送宁小闲主仆二人离开,白虎才阴沉着脸,掀帘走进内间。

    一抬头,果然对上符舒明亮的眼神。这一瞬间,他心下居然有些惴惴。

    “我想起来。”

    白虎抿了抿嘴,果然将她扶坐起来,果然听她静静道:“我只剩下两年寿数了?”

    白虎闷闷地“嗯”了一声。宁丫头一定是故意的,想到这里他就心火炽旺。可他毕竟不是虚泫,不能由着性子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丫头撕成碎片。

    “你先前怎不告诉我?”

    她的语气也是平静无波,再没有了前日的娇羞。白虎听在耳中,只觉心里像堵着块大石,说不出的暴躁。他该怎么回答呢,直说当初让她服下生命之火,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么?那时他并不关心她还能活多久,也懒得告知她这个事实。可是现在……

    特么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性格冷清的女人上心的?

    符舒等不到他开口,摇了摇头:“不说也罢。接下来,你要如何?”奇怪,以往她拼命挣扎,于这世间载浮载沉,不过为了苟且活命。然而等来宁小闲的亲口告知,她居然也未感觉到多少恐惧和不甘,似是就这样死去也无怨言。是她已经活得了无生趣了么?

    是呵,他要如何,继续将她留在身边么?这么做自然无人能够反对,然而这样做就是致她于死地。她的寿命有限,和他过一天就少一天了。

    白虎伸手,以指背轻抚她的面庞:“你呢,可是想我放你离去?”

    话刚出口,他就暗骂自己愚蠢,果然符舒眼神顿时一亮。

    这女人心心念念就想从他身边逃离,又怎会不肯?想到这里,他心里一股火气噌地冒上来,不由得抓着她肩膀,恶声恶气道:“趁早死了那条心,你就是死了,也得死在我身边!”

    符舒气结。既然不放,他先前废那话干嘛。她恨得直咬牙:“你抓疼我了。”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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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3章 旧闻

    白虎见她眼圈儿都红了,下意识放松力道。总归这祸事都由他一念差池而起,却怪不到她身上。他心里郁躁已极,只想仰天长啸,却怕将这整个山庄都震塌了。

    所以他憋住了气,好一会儿才道:“你死不了,这事儿必然另有解决之道。”宁小闲那小妖女太鬼祟,她所说的话不可尽信。再说,他也不信自己堂堂神境能被这问题难倒。他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别打着另找男人的主意,也离你天衣阁里那几个掌柜远些,否则我取了他们狗命。”

    符舒吃了一惊,一时忘了生气:“你,你……”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虎冷笑:“你莫不是以为自己呆在中京大半年,我当真一无所知?”

    符舒望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

    白虎摸了摸鼻子:“宁小闲那一点小伎俩,能瞒住我几时?”他主持完十五宗密议之后就来到中京,在这弹丸之地若是还发现不了符舒的藏身之地,他也枉为神境了。甚至符舒几次长途外出,都是他暗中跟随护持,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当时他就气得牙痒,这小妮子真是不通情理之至,放着安安全全的神境身边不呆,非要一个人出去抛头露面、餐风露宿。

    “……”她吃惊的是他当时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逮回去,反而把偷窥技能点满了。不过他既然不说,她也乐得不提。符舒心里也不畅快,把头一扭不想见他,目光不期然扫过梳台上的镜子,突然目光一凝。

    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的丑八怪是谁!

    哪有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符舒虽然常年易容,夜深人静时却也偶尔对镜自赏。然则她现在两颊上挂着许多紫黑色的疤痂,原本挺直的瑶鼻也仍肿胀,甚至将眼睛都挤得小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丑过!

    虚泫当日随手一摔,将她砸到谨春园的假山上。虎牙项链挡去了神境的攻击,那一下摔击之力却要由她自己承受。她落地时,俏面也在地上擦了几下,脸皮几乎被蹭掉一层,瘀青更不用提了,面部还有多处骨折。这种面伤,凡人医师无法救治,幸好隐流丹药了得,不至于破相。

    现在还是经过了三日调养,肿胀已消,只留内里的骨伤和外部些许痕迹。那么、那么几日之前,白虎眼中的自己岂非和蟆母相仿佛!

    符舒怔忡良久,下意识地抬手,却扯动胸前伤势,疼得闷哼一声。白虎捏着她手,没好气道:“作什么?”

    符舒低声道:“我的脸……”他喜欢她这副身躯,现在她变作这般模样,自己看了都膈应得慌,他怕是嫌弃得紧吧?

    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茫然。唉,她都决心将这人拒之心房外了,为什么会在乎他的观感?

    白虎瞪大虎目,仔细端详她:“痂皮再有一天就能掉光,只是新皮会更白些。”

    肤色深浅不一,看起来岂非像白癜?符舒忍不住些神伤。

    “无妨,早晚还能晒黑。”白虎安慰她道,“反正本来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符舒终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暂时忘掉了诅咒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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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小闲返回神魔狱时,大萨满都伏末化出来幽魂正在第一层阴九幽的牢房门前发呆,脸上满是怔忡。

    这老头子活的时间太长了,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宁小闲走近,指了指阴九幽:“怎么,可是这家伙又作妖?”阴九幽连身形都未化出来,她只见到水晶球中有淡淡黑烟弥漫,飘来荡去。

    “他能作起什么风浪。在这种神魔都逃不出去的大狱里,他比谁都乖巧。”都伏末了解阴九幽甚深,知道这家伙既为阶下囚,轻易就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他摇了摇头,“不过想起陈年的旧事罢了。”

    “可想起哪一桩对我有用的?”

    都伏末捋了捋自己胡子:“将那东西,再拿给我看看。”他重归顺附宁小闲,当然要下力气做投名状,也证明自己的价值。

    宁小闲将箱子放到他面前打开,指着那一小撮白色粉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都伏末是蛮族五大首领中惟一一位大巫凶,知识之广博连长天和阴九幽都佩服不已。现在她遇到这种难题,当然不能放过这本活字典。

    都伏末静静听完才道:“你和公输昭遇到的情况,都是东西化作了粉末?”

    宁小闲微一迟疑:“我没亲见箱内发生的变化,想来是不会错的。大萨满有何高见?”

    都伏末飘过来,观察了粉末很久,才对她道:“嗅一嗅。”

    他不过是一缕灵识,没有肉|身,不具备五感。宁小闲凑近箱子,瑶鼻翕动,而后道:“细闻之,有极淡极淡的臭鸡蛋气味。”

    都伏末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才道:“我圣族神山中原有十座书库,收录世间一切奇闻,可惜焚于战火。如今无处查阅,全凭生前记忆,实有些紧促了。”他顿了一顿,“我这几天来悉心思索,倒真想起来一桩王室卷宗里记载的陈年旧闻。”

    “你手里那件聚宝盆,乃是昔日蛮王家族的旧藏。蛮王一脉富有天下,要什么没有?将这东西收起来,只不过因为它的属性天下只此一件,自然是玩赏的性质成多,平时就置在议事大殿之中。”

    原来彼时除了王系之外,蛮族还有五大部族,平素各治领地,战时发兵勤王。其中一族的大首领,也即是啚伏的祖先啚落,三千岁才得一子,视若掌珠。蛮人和妖怪不同,他们不受天道制衡,因此再强大的蛮人也仍保有自身的生育能力,如阴无殇这样的蛮王,也都能诞下两子一女。

    不过不育|不孕这种麻烦,非独只有人类才受困扰。啚落功勋卓著,却一直没有生下合法继承人,这一支部族看起来再繁荣昌盛,处境其实岌岌可危,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辛苦得子之后,爱逾性命。

第1924章 聚宝尊

    得了长辈骄纵,这孩子自小就跋扈得很,在他二十岁的弱冠礼举行之前,更是公然向父亲索要聚宝盆,作为自己的成人礼。

    他若是要其他珍宝、神兵、灵药,甚至是绝世的美人,啚落都能给他弄来。偏偏聚宝盆天下只此一只,别无分号了。啚落也苦劝不少时日,但儿子就是不肯松口,啚落也知道,这东西不可能向王室求请,因此偷偷找了人来,想要再造一只聚宝盆。

    这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不过当时啚落的领地范围之广阔,居五大部族之首,麾下也有能人异士无数,其中就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大炼器师。这些人接了首领的命令,日夜不停研摩,居然真地赶在啚落独子的成年礼之前将聚宝盆的仿制品给造了出来!

    宁小闲听到这里,不由得一竖大拇指,赞一声“牛掰”!聚宝盆的属性逆天,连公输昭也说了只可能是“妙手偶得”,几乎无法刻意为之。然而啚落手下的炼器师居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水准,连聚宝盆都可以研制出来。

    不过她紧接着下一句就是:“当真和聚宝盆的能力一模一样?”如今她的见识也随着修为一起,水涨船高,只从都伏末只言片语中就听出了不妥。

    都伏末笑了:“当然不可能。”

    仿制品被赶制出来了,造成了方尊的模样,并且也在啚落独子的成年礼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试验一番,果然放入明珠,就能复制出明珠,放入美玉,就能复制出美玉。更神奇的是,如果灌入的生命精华足够,它一次甚至可以复制出成百上千件东西来!

    宁小闲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公输昭的千金堂分舵当年收到的海底金,为什么每一块都长得完全一样了:它们只是高仿品。本尊长什么样,它们自然是什么样,并且还可以一次性量产。

    这个山寨货似乎比原装货的效用更强大呢。消息立刻就由在场的宾客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入了神山上的蛮王耳中。部族首领的东西,居然比王族手里的还要好,这实是挑衅了王者的尊严。于是这一代蛮王勒令啚落立即将此物上贡,不得私自保有。

    然而啚落是拒绝的。他告诉神山派下来的使者:这只聚宝尊有着天然的缺陷,只是给孩子制作的玩物,并不能与王族手里的相提并论。并且他也的确当着使者的面,亲自演示了一番。

    原来这只聚宝尊的确可以复制出被放入尊内的物什,然而仿制品存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五个时辰!

    时限一到,无论复制出来的是什么,复制了多少,都不再维持原形,只会化作一抷白色粉末。这种粉末闻起来,就有很淡薄的臭鸡蛋气味。

    更重要的是,由于复制品存在的时间很短,聚宝尊索要的代价就很小。同样是复制一块灵石,它需要吞噬掉的生命力,只有真正聚宝盆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当然了,聚宝盆不能复制的东西,这只方尊也同样不能,比如生命体。

    她想了想:“蛮王的反应呢,就这样允了?这不合理。”啚落的拒词,一听起来就是推托。虽说聚宝尊复制出来的东西有时限,然而在时限之内,它是当真有用的。随便举个例子,倘若复制出来的是灵丹呢?在时效内,这玩意儿可是真的,吃下去可是同样能对人体起作用。

    也就是说,啚落如果用聚宝尊大量制作灵丹,那即能以最微小的代价在短时间内康愈大量伤员。战争当中缺医少药的现象太普遍了,有这只聚宝尊在手,至少在啚落带领的军队里,这问题迎刃而解,军队的战斗力大增。

    都伏末道:“蛮王当然是不肯罢休的,不过这时候啚落的儿子失手砸破了聚宝尊,也就没什么可以给神使带回去的了。蛮王得知此事,将啚落斥责一顿,也就不了了之。”

    丹炉穷奇方才也悄悄跟到了女主人身边,这时就不屑道:“若真打破了,这东西哪能流传下来?这蛮王也不怎样聪明。”

    都伏末笑看它一眼,宁小闲则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它的顶盖。这时就有个声音幽幽响了起来:“蛮王至少比一个炉子聪明。”

    说话的,正是阴九幽。这时黑烟已经凝出了身形,他秀美的面庞上有淡淡冷笑。

    穷丹的炉盖上嗤地冒出一股白气:“三号囚徒,你说什么了啊?”

    有资格入住神魔狱一层的犯人不多,阴九幽是被关进这一层的第三位囚徒,因此编号为三,前两名分别是萧寄云和转轮王沃。其实他后面本来还有个四号的,就是都伏末。不过大萨满投敌,转身一变成了牢头,也就将自己的编号抹去了。

    阴九幽根本无视它的讥讽,轻声道:“啚落有些别样心思,以聚宝尊试探上意而已。”

    宁小闲也笑道:“我看啚落的儿子除了跋扈之外,还聪敏得很。”

    聚宝尊的作用,宁小闲都能料到,难道蛮王不清楚?啚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儿子任性讨要么?

    这只不过是个试探。聚宝盆放在神山的议事厅中,只有王者才能拥有。啚落不计成本也要再造一个出来,本身就有不臣之心。就好比华夏的九鼎历来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若是有人想也这么造一套出来,哪怕只是高仿品,那么对帝王来说,其心可诛,其族可灭。

    无论聚宝尊最后有没有被打破,蛮王并没有杀掉啚落全家,而改为“训斥”,可见当时的局势其实是很微妙了。若从大萨满方才的介绍来看,也许是啚落这支部族过于强盛,才令他起了问鼎的心思?蛮王并未轻举妄动,可见啚落的势力当时有多强大了。

    宁小闲感兴趣的是:“后来呢?”

    “后来么,没过多久,啚落族中就出了些变故,导致强盛一时的部族中衰,啚落本人也死了。无论他有什么野心,都一起带入了地下。”

第1925章 终现端倪

    都伏末轻描淡写道,“这却又是很长的故事了,你若想听,我改日再说与你知。”

    宁小闲点了点头。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顺藤摸瓜,把暗中动手脚的那个死对头抓出来。都伏末就在神魔狱中,这些几万年前的旧闻随时都可以听取。“那亦即是说,聚宝尊昔年并未被砸破,反倒是随着啚落部族的动荡而流到这世上,最后落入了骗子手里,这才有了千金堂分舵购入假货一事。”

    穷奇大声道:“可是那骗子岂非也已失踪不见?”

    宁小闲耸了耸肩:“既然有人拿它来对付我,就说明这东西又易主了。”话刚说完,忍不住轻咳两声,双颊飞红。

    都伏末这才细心打量她,见她唇色反而发白,微惊道:“你内腑受了伤?”

    “受伤?”水晶球中的阴九幽轻哼一声,“我看她多半是中了点儿毒,伤损了心脉。”

    她的毒伤果然是蚀入心肌。这是神境期的沉渊倾情出品,换了别的修士十死无生,惟她身负乙木之力,才能以渡劫前期的修为硬捱到现在,表面看上去无异于常人,其实有苦自己知。只是她忍疼挨苦惯了,没那么娇气卧床不起。宁小闲放下手,赞他一句:“没了身体的人,医术倒是高明。”

    阴九幽悠悠道:“你也莫得意。看你模样,这毒一年半载都解不去。不,不对,恐怕还要更久些。”

    宁小闲不理他的幸灾乐祸,返身出了神魔狱,命人将平日里放在火云厅的沙盘取来,而后道:“将沙盘打开,取南赡部洲全景。”

    沙盘其实是个小小的阵法,只用一点神通,就可将山川地貌变得立体。她记得公输昭当日所说,将那骗子商户行走的方向在沙盘上依次点了出来。这人的骗子行迳最早是在治前州的安义乡被揭露出来,随后往东北而行,中途经过千金堂分舵所在的琵琶岭,而最后一宗有案可查的诈骗,是在云皋州境内的六螯城。

    她沉吟道:“云皋州么,这是哪个宗派的属地?”

    七仔恰好走进来,听闻即道:“七绝剑派。”

    七绝剑派?宁小闲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宗派地处南赡部洲中南部,势力不小,但不喜入世,与外界交流甚少,由于地理关系,也基本没有卷入南北仙宗的战争当中。

    隐流和这仙派当然也没甚交集,莫不是现在请对方调查一番?毕竟地头蛇掌握的情况更周全些。

    总觉得这是大海捞针呢。哪怕她依托着隐流这样的庞然大物,此刻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她这里思忖,身畔却响起花想容的声音:“云皋州确是隶属七绝剑派不错,却也只是近些年的事儿。”

    宁小闲心中一动,转身道:“什么?”

    “七年前,我和弟弟曾经游历中南部,也到过云皋州。那时它还不归七绝剑派所有呢。”

    宁小闲不觉竖耳细听:“当时它的主人是?”

    “济世楼。”

    这三字刚说完,花想容就见到女主人的秀眉高高挑起,眼中绽出了讶色来。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济世楼本也是南赡部洲中部颇有名气的望族,五年前金家掌门人死在中京,济世楼也被人连根拔起……”花想容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济世楼当年不就是惹上了眼前这位主儿,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么?金氏父女虽非宁小闲所杀,但泛大陆公认,其死因却和宁小闲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心跳蓦然加快,疼痛顿生。宁小闲捂着胸口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如果这人处心积虑要对付我,那么有一件事儿,她可能早就想插手了。”

    这个时候,由于宁小闲身体状况的消息还被捂得严实,宁远也暂驻于得愿山庄,这时被她召过来道:“去,将当初那三十六家绣坊的名录找出来。”

    #####

    中京内城,浣纱溪畔。

    琥珀林并不是一家珠宝店,附近的邻居都知道,这家店是做油料生意的。之所以取名“琥珀”,乃是意指它家出品的油料颜色金碧透明如琥珀,纯净不带一点杂质。

    按理说,中京的内城可不欢迎普通商户,怎奈琥珀林经营的东西比较特殊,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神仙老爷们,日常都要用到。

    这就是油。

    除了火麻油、亚麻籽油等颇受富户喜爱的昂贵油料之外,这家店还专营一种特别的食用油,称为“金荨”。这种油料榨取自南赡部洲中部的某种植物的果实,色泽金黄,闻之有茶香扑鼻。要知道许多修仙者,如朝云宗等人族修士奉行辟谷养身之策,不喜荤腥,金荨油食之素馨,以之烹炒菜肴,除了增香添色之外,还有益体调气的作用,因此除了修仙者青睐,连凡人富豪也愿购入,中京内上档次的酒楼、雅阁,多以它招待贵客。只是金荨对环境要求很高,生长的地方又在仙派驻地当中,并不是人人都能采到的,这就变作了较为珍缺的资源。

    琥珀林的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来京不过三年时间,凭借这独一份儿的买卖已经在这商贾遍地、标号栉比的中京城站稳了脚跟。

    琥珀林的主人姓尤,是个散修,妻早年亡故,仅有一掌珠,平素养在深闺之中,很少抛头露面,但有幸见过她真面目的寥寥几人都道,那真叫一个国色天香,真能将满中京的佳丽都比了下去。

    这家主人的住处就在浣纱溪边,也是敞亮的大宅,称静芳楼。原本尤记商行打响名号仅有几年时间,在内城买不到这样的房产,不过尤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生是将这宅子给盘了下来。

    这一日,就有丫环自外头奔了进来,穿过秀气雅致的楼阁,穿过柳暗花明的回廊,待得奔到琴室外头的中庭,就闻一阵琴声从中传出。

    她跟在小姐身边多年,也听她抚琴多年,这时就觉出主人的琴声里透出来的紧张和期待,远不比平时的压郁烦闷。小姐这是怎么了?联想中京城内这几日来的变故,小丫环懵懂中觉得有些怪异。

    这时里面琴声忽止,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喘得跟牛似地。还站着作甚,进来!”

    这声音甜脆可人,还带着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凌锐。丫环也不知道小姐终日抚琴读书,怎么听觉就能这样好,连自己的脚步声和微微喘气的声音都能辨得一清二楚。她赶紧走了过去,低声道:“小姐,有讯儿啦。那棵老槐树上钉了个红布条子。”

    “嘣”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原本盘膝坐着的姑娘倏地站起来,紧声道:“当真是红条子,你没看错?”

    丫环没料到她这样激动,惊得后退小半步才道:“没,没看错,的确是红条子。昨日还没有呢,约莫是今儿一早贴出来的。”

    尤小姐胸口起伏不定,激动之下再难自已,站起来在琴室内来回走了数圈,才喃喃道:“终于,她终于死了么?”一转头望向丫环,目光明亮得惊人,后者只觉面上如遭针刺,赶紧低头,就听主子缓缓道,“有人注意到你么?”

    丫环赶紧道:“我是照您的吩咐,脚下不停走过去的,只望了两眼,也没有靠近。那条路上往来的行人不少。”

    尤小姐又问:“那么,你看见是谁贴上去的条子么?”

    丫环连连摇头:“不曾见到。昨夜最后一次观望还没有呢,今天清晨就出现了。”她手里握有一封书信,火漆封口,这时递了过来,“这是本家那里发来的,老爷让我拿给您看看。”

    “很好,办得很好,这是赏你的。还有……”她的话尾音拖长了。

    丫环飞快道:“谢小姐,婢子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一抬眼,望见小姐嫩生生的掌中躺着十两纹银。

    自家小姐眉眼长得精致已极,哪怕将五官任何一部分抽出来看,都当得上“完美无缺”这四个字,实是好似画中走下来的谪仙,连香神庙里那尊据说是请来最好匠人雕刻的女神塑像,都远远比不上她呢。中京何等风|流之地,有多少大家闺秀、名门丽媛,可小丫环看来看去,能比得过自家女主人的实在寥寥无几。是了,听说那个名动天下的妖女如今也在中京,不知道她比起小姐如何。

    可惜的是,就算小姐美赛天仙,身体却不好,平素时常关门休憩,旁人一律不得进入,平素交代下来的活计也有些奇特,不似一般闺秀那样要买精细首饰,也不做针线女红,反倒成天差使她办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比如去给香神庙供些白百合——这花儿在中州一带是拿来祭祖的,因此在案上色彩斑斕的团团花簇中尤其刺眼;又比如小姐前日就叮嘱她到中京外城的宝塔胡同口,看看那棵百年老槐树上可有甚异常,还要求每半天就得去一趟。她只得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今日见着红条子才欢天喜地地回来。

    老爷也奇怪,小姐早过了二八年华,却不急着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不过这些都是主人家的事,和她一个小小丫环无关。她谢过小姐,上前去接银子,可是指尖才触到对方掌心,就有一股奇怪的力道涌了过来,牢牢锁住了她全身经脉。她骇得张口欲呼,可是喉肌僵硬,令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喉底发出“咯咯”两声。

    尤小姐另一只手抚在了她的后颈上,轻声道:“你帮我跑了几趟,外面估计很多人都见过你了。放心吧,我会厚待你的娘亲。”话音刚落,纤掌使力,一下拧断了她的脖子!

    这丫环自然是吭也未吭一声就咽了气。尤小姐将她放到地面上,挥手关闭了房间的门窗,这才捏开她的嘴,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金葫芦,打开塞子,反过来在葫身轻拍三下。

    葫芦口里顿时飞出来一群小虫,在半空中盘旋一圈,随后顺着尤小姐的指引一头扎进了死者的口中。这些虫儿看起来极是渺小,身躯不比芝麻粒儿更大,怎奈架不住数量众多,这一群至少有几万只,黑泱泱地形成一条乌龙。

    空气中顿时响起细细切切的声音,尤小姐皱了皱眉:这东西她用过多次,可是每一次亲眼目睹都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虫儿啃噬血肉的声音。她知道这种奇异的小虫看起来虽然无害,单个儿也没甚攻击力,可是牙口好胃口更好,可以吞下几乎任何生物体——甚至沾了血的细砂也能被它们啃吃进去。

    果然仅仅过了几息,丫环原本圆润的身体就瘪了下去,变作了皮包骨头,这是最容易吞吃的内脏、肌肉和血液先被抢占干净的结果。再过得十几次呼吸的功夫,就有虫子从里向外啃破了皮肤,爬到身体表面上来,密密麻麻覆盖得里三层、外三层。

    尤小姐摇了摇头,回身给自己沏了杯灵茶。待得茶水饮尽再回眸来看,原本丫环躺置的地面已经空空如也,莫说是个人了,就是一块衣角、一根发丝,一点点血渍都没有!

    这些清道夫似的小虫尽职尽责,转眼就完成了吞尸灭迹的工作。尤小姐知道,这些还是远未长大的幼虫,真正的成虫甚至能在瞬息之间将整只大妖怪吞得渣都不剩一点。她又拍了拍紫金葫芦,盘旋在半空中的虫群如聆圣音,呼啦啦重新飞回了这个小小的寓所。

    过了这么些时候,尤小姐也冷静下来,不复方才得闻喜讯时激动。她轻轻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成,此事必须查证核实。她若是那么容易就死了,也等不到我现在出手。”

    横竖她只是见着了布条子,虽说这是她和那两人约好的暗号,可是万一……

    心里计议,她随手揭开丫环拿来的书信,展开来才看了两眼,瞳孔不由得一缩。

    ---水云有话说---

    双更合一,合一,合一约4000字。万分对不起大家!定章节自动更新的时候,定成了7日发布……水云有罪T_

第1926章 衰变

    若要再打个比方,那倒更像铁锈的颜色了。

    就算宁小闲这样的外行,也看出公输昭大概是验出了这盒子的成分了,不由道:“这是什么?”

    “我带在身上的材料不多,能试出来,说明宁姑娘运气不错。”公输昭眉心舒展开来,笑道,“这是绝迹了许久的一种金属,形貌与青铜相似,性状却截然不同。我能认得出来,还要多亏了阴九幽的记忆。”

    他接着道:“约莫五万年前,南赡部洲中北部的旬罗州内探出了一组陨石坑,里面有大量银色的金属。蛮人很快发现,无论是蛮族还是妖族的神念,都只能探入这种金属包裹的物体当中最多两寸而已。这属性很令人心动,因此在多方试验之后,将它和铅、水银等物炼化,合成了一种特别的金属,称作不见铜。”他指了指青铜盒子,“这盒子,就是用不见铜做的。”

    原来是合成金属。“这盒子能免疫神念探入?”方才试了,的确像是这样。

    “正是。”公输昭道,“改良后的金属,能够完全免疫神念的探视,即使是将我的本命法器放在里面,那种血脉相联的感觉也会被阻断。因为不见铜有这样奇特的功效,蛮人主城的大殿和蛮族贵族的居所,在建造时都广泛运用了不见铜,以便隔绝他人的神念探伺,防止奸细渗透。”

    这倒是个极有用的属性。像长天、蛮祖这个级数的高手,只消将神念扩展出去,就能扫描一组山峰、一座雄城的内部细节,包括里面的城防布置、物资藏放,甚至人物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可说是料敌于先机。若是有了不见铜的阻隔,对方情报外泄的机率也就大大降低。

    “不过这种天外金属的产量毕竟有限,在经过了几代的完全开采之后,陨石带来的银色金属告罄,不见铜也就此断产。再过得几千年,连这配方也失传了。此后哪怕世上还有这种奇特的金属再问世,也没有配方可以将它改造成不见铜。”公输昭低声道,“到得阴九幽的年代,蛮王大殿是最后一批使用不见铜的建筑了,此后这些金属再未能采掘出来。我的这些记忆,都来自阴九幽,现在的炼器师未必能够知晓了。可惜他虽然博学多才,当时却并非主攻炼器,因此也未留心保存这个配方。”

    宁小闲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点头:“公输先生助我将东西取出来,这盒子我送你研究就是。”

    有了这只盒子作为样品,再仔细研究一段时间,说不定他还真能恢复当年“不见铜”的风采。公输昭就喜欢她的这股子伶俐劲儿,闻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小团银色金属,放在桌面上。这团金属看起来反而给人很柔软的感觉,有趣的是,它在桌面上居然还滚动了两下,就像个大号的水珠。

    “咦,液体金属妖怪?”这东西,宁小闲可不会陌生,它即是俗称的液金妖怪,她麾下也有其同类唤作无面,天生就是精擅谍报和刺杀的行家里手,只不过广成宫之战结束之后就随赤必虎返回大西南了。

    这只液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灰白色,显然金属质地不纯,比不上无面。公输昭笑道:“大的生出来小的,就顺手带出来养。”

    液体金属妖怪的进阶,主要靠进食特种金属。千金堂是炼器的大户,能养得起这种妖怪,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他顺手拿出来一块暗灰色的金属喂给液金妖怪,后者将其包裹起来,转眼就消化干净,随后身体的颜色也变得和这金属一样的暗灰了。然后,公输昭对这小妖怪吩咐了两声,液妖即很人性化地磕了两下桌子,往青铜盒爬了过去。

    宁小闲忍不住皱眉道:“衰变中的法器,岂非不能触碰金属?”

    小妖怪快爬到了,公输昭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青金除外。”

    宁小闲还是有些炼器常识的,因此知道“青金”即是铅在南赡部洲的别称,只因为这种金属本身的确就是青白色的,只是因为见了空气之后迅速被氧化,表面才变作了暗灰。看到他使出这一手,宁小闲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只青铜盒子的材料成分里头原本就有铅,液金妖怪就有这样的特性,吞吃了青金之后,身体的性质也能暂时转变成青金,与这盒子的成分亲和,因此游移过去之后,并不受排斥。

    液金妖怪游近盒子,先是试探性地触碰一下。宁小闲连呼吸都屏住了,不过好在盒子看起来没甚异常,裂隙并没有扩大。

    公输昭也是松了口气:“这就成了一半。”接着指挥这小妖怪爬上盒子,使得液态的身体渗进那一条裂隙当中,随后迅速变得僵硬,几乎在转眼之间,就从液体变成了坚硬的固体。

    这原本就是液金妖怪的基础能力,能够随意切换身体的属性和状态,否则平时如何潜伏起来进行暗杀任务?

    不过液金妖怪还能这样玩?宁小闲都忍不住想给他的奇思妙想喝一声彩了。盒子本身裂缝太大,已经几乎是横跨了整个盒盖,就算借助再精细的工具打开,恐怕也会嘎崩一下碎成两段。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这裂隙暂时修补起来,相当于把盒盖本身加固,这样他们再进行开启工作,也就不会伤到盒子本身了。

    公输昭用玉片轻轻拍击了液金妖怪以身补好的部位,听着它发出的金属特有的暗哑声音,才示意她动手。

    宁小闲也戴上了手套,接着轻轻掀起盒盖。

    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这颜色她熟悉得很,任何储物空间打开来,都是这副模样。

    这只盒子里面,果然也是别有洞天哪。她的心突然砰砰跳得很快,似是有种预感。

    宁小闲定了定神,按捺住心绪安静等待。

    又过了好半晌,这盒子也无甚动静。她这才放心将手伸了进去,同时神念也跟着一并探入。

    按理来说,储物空间内部会依据主人的心意,将物件整齐摆放,否则一只海纳袋内几百件物品,却让她这主人怎么翻找?

    可是这盒子的内部空间却很小——

    小得只能放下一只抽屉,一把鸡毛掸子……

    又或者,小得只能放下半截断臂。

    公输昭就见到宁小闲面色骤变,连秀目中都充满了狂喜和不可思议。这姑娘心计过人,多半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偏偏失态,只能说这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太出乎她意料了。如公输昭也是满心好奇,不由得扬眉道:“宁姑娘可有斩获?”

    青铜盒内部空间当中,的的确确就装着一截黑乎乎如同焦炭一样的东西。若是宁小闲不曾在梦中的十二里乡巨柳杉树洞中,见过和它相类的物事,保准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可是现在,她一眼就能辨出,这如同人类手臂,虽然已经完全炭化,但轮廓还在,却能看出它的主人应当是相当粗壮而结实。臂膀乃是齐肩而断,上臂、前臂仍在,手掌连同五指俱都不见。

    就这么一样东西,她甚至都还未触碰到它,心底就泛起了微微的颤栗,仿佛面对着的是绝世的凶兽。要知道她在巴蛇长年的熏陶下,哪怕是神境的威能,比如阴九幽和尸陀舍,也早就吓不倒她了。然而这么区区一截断臂,就能令她心悸不已。

    只凭这一点,她就能断定,这东西有五成是蛮祖断臂了,若再考虑到它出现在蛮王棺椁边上等因素,这机率就至少增大到了八成!

    终于!终于找到这东西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就在自己身上!

    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扩大、再扩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强抑住心底涌上来的狂喜,对公输昭道:“托福,大概真就是我要寻找的东西。”

    在神魔狱中观看实况的穷奇听到这一句,兴奋得差点话不成句:“女主人,快将它拿、拿出来!”

    宁小闲兴奋之下也未多想,就此伸手。可是指尖都险些儿触到蛮祖残臂的时候,才记起来一件万分要紧的事:

    “不对,不对,我不可就这样取出来!”上回在十二里乡,她可是亲眼见着皇甫铭从树洞里取出蛮祖残躯的场景。

    那时候什么东西最恐怖?不是那截残躯,而是紧随而来的天罚!

    蛮祖的身躯是天道派人藏起,那即是不愿让世人寻到。皇甫铭违反了天道的意志,因此招徕了比劫雷更加恐怖的雷罚。

    那么,她呢?

    蛮祖断臂被收在青铜盒中,埋在蛮王地宫里,本来是永无见天之日的,偏巧被她拿了出来。这勉强还能说断臂被收在小空间里,不算重新问世,因此天雷也迟迟没有劈下。

    可如果此刻她冒冒然将它取出,令这东西重新出现在南赡部洲,天道会不会放过她呢?

    唔,她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此事,细思极恐哪。

    站在一边的公输昭不知道她心里千回百转,已经掠过去多少个念头,只见她忽然缩回了手,掌中空空如也,却笑道:“公输先生,这盒子还能坚持多久?”

    她不取出来?公输昭不知怎地,突然有些心惊肉跳,似乎冥冥中有祸事等在前方一般。

    这盒子里藏着什么物事,居然能引动他心血来潮,预感到大不祥?

    不过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只一瞬间就平复下去,待要再去体会,已是羚羊挂角,无踪可寻了。公输昭心里犹疑不定,口中却依旧答道:“有液金妖怪渗入加固,最多还能再坚持七日左右。”这东西再叫人胆颤心惊,毕竟也和他没甚关系。

    宁小闲盘算一下时间,应是够了:“恐怕这盒子要过上两天才能交给你。”

    公输昭倒是好脾气:“不急,你用好之后,差人给我送来就成。”就算这件法器衰亡了,但器物本身还在,材质也不会变,依旧可供他研究。

    宁小闲眨了眨眼,仍有疑惑待解:“我拿到这盒子只不过小半年功夫,怎地就开始衰变?”

    公输昭道:“这东西原本是不是放在灵气很浓又相对封闭之处?”

    她如实道:“煞气很浓。”

    “……”早该知道这姑娘拿出手的东西,来历都不一般,“也是一样。远古及上古时期的蛮人主城、大殿,都建在地煞阴脉上,浓厚的煞气除了供人修行之外,也有养护这些加入了不见铜的建筑的作用。看你这只盒子的情状,应该是长期置于地下的密室当中,唔,可是墓穴?”

    “对。”她不得不承认,公输昭果真好本事,只凭一点铜锈就能推测出它的来历。

    “那么便有可能是这样:这只青铜盒本身并不是高阶法器。正相反,它所用的不见铜浓度虽高,炼制工艺却相对简单,只能算作是‘玄’级的法器,按理说并不可能存在几万年时间,它能保留至今,全靠地下的煞气维持。当你把它从墓地里拿出来之后,它就再得不到煞气的滋养了。这个时候,时光的威力就卷土重来,令它在短时间内快速衰变,于是盒上锈出了小孔,偏偏这盒子近期又被摔砸过,所以这衰变过程也被加快了。”

    听到这里,神魔狱里的穷奇忍不住一缩:果然还赖它!

    宁小闲点了点头:“明白了。”当初她从地宫中离开,皇甫铭从她手里拿走了石之心和羿神弓。此后两人多次会面,蛮祖却从未感应到她身上背着自己的残臂,原因就在这里:

    盒子的衰变有个过程,直到这回她进入中京了,盒盖上才被腐蚀出几个小孔。这样一来,不见铜的密封性就大大减弱,不再能屏蔽蛮祖的感应。所以蛮祖和皇甫铭告诉她的线索,也是十余天前觉察出蛮祖躯体的一部分突然进入了中京,算起来,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她领头进入中京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蛮祖无法精确定位残臂的位置,甚至皇甫铭站在她身侧都感应不到,理由也很简单。

第1927章 三尸

    “不得好死,我替你说了。”宁小闲耸了耸肩,“诅咒我的人多了,你得后头排队去。另外,我相信你就算自尽也不会想要服食这种毒物的,所以,给我些有用的线索,说不定我还能救你一命。”哪有女人不爱惜自己的青春美貌,哪怕是遗容。这种急剧老去的死法实在太可怖,求死的办法多种多样,但凡是个正常女人就不会选它。

    所以,金满妍吞下药物之前,大概也没料到它是这种效果吧?金满妍死意已决,把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宁小闲瞥了她一眼:“不劳你替我算命。”将手收了回来,“不似中毒,至少不是我知晓的毒物生效。这种衰变反应也不似中毒。”若让她来细辨,她倒觉得金满妍的情况是生命力被快速抽干,而非中毒。然而这种神通必是人为,据花想容说,金满妍不过吞服了一点药物,居然就达到这种效果了?

    她眼珠子一转,想起还有高人在场,不用白不用,于是冲着抱臂旁观的白虎道:“神君大人,劳你出手了。”

    白虎一脸闲惬:“与我何干?”

    他既来了这里,就没打算置身事外,然而前天被这妖女害得不浅,符舒这两日对他好生冷淡,这会儿怎也要拿捏宁小闲一把,出出胸中恶气。宁小闲也明白他的意图,嘿然笑道:“你若肯出手,我就替你求情去?”

    “她”当然指的是符舒。白虎当即不悦:“求什么情!”他堂堂神境,还需要求符舒的情么?

    “随你。”这男人真矫情,宁小闲也不在意,“等她病愈若不肯随你离开,你可别来找我帮忙。”

    白虎冷笑道:“可笑。我要带走自己的侍女还用经过……”

    话未说完,宁小闲已经打断他:“谁说她是你侍女,你有她的卖身契在手么?”

    白虎顿时怔住。

    他自从对符舒起兴,直接便将她带走了,哪里想过要她签什么卖身契?

    他想要的人还能逃到哪里去,这契约,签与不签有甚分别?

    宁小闲紧接着道:“她并未卖身与你,你们之间可没有确定的关系;反之我却持有天衣阁的份子,乃是这家绣坊的股东。天主阁主人的去留、安危,我也是理会得的。并且你别忘了——”她嘴角同样挂起冷笑,“我的嫁衣还未补好,解铃还须系铃人,符舒还得替我将这事儿料理了。”

    白虎撇了撇嘴。单只符舒这么一个凡人,长天本不会在意。可是宁小闲的嫁衣是天衣阁做的,因为定海珠之故又被虚泫扯破,于情于理符舒都脱不了干系。事关大婚,长天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白虎若想将符舒带走,恐怕就要开罪这尊大神了。

    帮宁小闲的忙,还是得罪长天?这个选择题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白虎呼了一口气,神念在金满妍身上一扫:“她身上无毒,你可探查过她的识海?”

    宁小闲目光一凝,摇了摇头。不是她方才的检测不专业,而是识海这种地方乃是对方魂魄寄居的穴窍所在,多数修仙者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元神探入对方识海,那简直就是放弃所有优势,赤手空拳闯入对方老巢当中,说不定反而被痛揍一顿。除了魂修,谁也没有这种习惯,因此她方才只是粗略感知了金满妍的识海状况,并未深入。

    白虎不会无的放矢。这么说来,问题出在金满妍的识海?

    白虎向周围望了一眼:“你那魂修手下不在么?”

    话音未落,涂尽自外头赶了进来。

    金满妍受擒,他也是刚接到消息,这时一脚跨过了门槛,望见俘虏的情况不由得一怔。魂修观察他人的视角与普通修仙者不同,乃是透过皮囊直接望见了魂魄本身,这一下就被他瞧出了异常来。“魂毒?”

    这两字对宁小闲来说,似曾相识,再一细想,不由得恍然:是了,当年涂尽遭秦素霞暗算,才被关入了上天梯秘境中,镇压了足足有一千年。素霞仙子对他用出来的,就是“魂毒”!有这等切肤之痛,也难怪他一眼就能辨认得出。

    涂尽大步行至金满妍身边,袖子里探出一缕黑烟,从后者耳中钻了进去。

    识海才是魂修的主战场,此事由他来做,最合适不过。

    十几息后,那一缕黑烟才原路返回,溜回他袖中。涂尽微眯的双眼睁开来,凛然道:“三尸已成气候,若是贸然斩断,恐伤及她神魂识海。”

    无论是神魂还是识海受损,人的记忆都可能遭受破坏。宁小闲还指望着从金满妍身上找出答案,这个当口儿可不希望她发生意外。她见涂尽正要化出本尊行动,一把拦住了他,对白虎道:“帮个忙呗?”

    她听到“三尸”这俩字,心里就动了念头。白虎这家伙看着粗豪,可她不会忘记当年广成子将他和阴九幽一齐封印在画卷当中的原因,乃是因为白虎的庚金之气为一切魑魅魍魉之克星,对阴九幽天然就有削弱作用。

    这丫头真会使唤人,他还是想个法子让符舒跟她保持距离的好,以免学坏。白虎哼了一声,右手伸出来的时候,已经握着一把长刀。

    宁小闲还是头一次见着他的法器。他身材高大,这把无鞘的大刀长近一米,刃背宽厚,本身并没有浮夸的装饰,从头到尾线条流畅至简,只在吞鞘处有一枚状作仰天咆哮的狰狞虎头,然则刀锋一出,即映得人人须发如霜雪,当真有一刀光寒十九州的气概。

    这还是白虎第一次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刀为百兵之王,如宁小闲已至今日这等修为了,还是觉得遍体生寒,面部如有针扎,忍不住后退一步,避其锋芒。这类神兵无须刀鞘,成日里以白虎的神兽之躯温养,才能成今日之锋锐。

    ----水云有话说--

    今儿是立冬啦,都说“三九补一冬来年无病痛“,亲们莫忘进补,羊肉炉、麻油鸡、四物鸡走起~水云家今日吃姜母鸭和当归炖牛腩。

    (未完待续。)

第1928章 魂毒

    白虎将它随手抛出,长刀即化作流光,飞入涂尽手中。下一瞬涂尽本尊离体,黑烟裹挟着淡淡金光,钻入了金满妍身躯之中。

    宁小闲也不打算这样干等着,大能在此,正好虚心讨教:

    “怎会是三尸?”

    她知道所谓的“三尸”,其实全称叫做“三尸九虫”,乃是居住在人体当中的奇物。人自呱呱坠地那一刻起,身体当中即有三尸虫进驻,宿主一****长大,三尸虫也越发滋养。然而从来无人能以肉眼见之,因为它实为魂魄鬼神之属,又有名称为“三尸神”,俗语中所说的“三尸神暴跳”即出于此。

    三尸当中,上尸寄居在脑后的玉枕穴里,名为“彭倨”,通体蓝绿色,身形纤细。当它在人类颅骨里游动时,会引发强烈的酸痛感。许多人时常犯“头风”之症,即是此虫作祟。上尸壮大则伐人上分,令人眼暗、发落、口臭、面皱、齿落。

    中尸名“彭质”,存于人腹中,伐人五藏,令宿主少气多忘,好作恶事,噉食物命,或作梦寐倒乱。

    下尸则生活在尾闾***名为“彭娇”。尾闾穴又被称为“尾闾关”,若把人体比喻作丹炉,那么这里就是炉底受热的部位,极其重要。下尸作祟,会令人下关搔扰,五情涌动,不能自禁。

    三尸虫寄于人生,令人尝尽“生、老、病、死、苦”五味,并且顽固难化,庸碌人类无不受其害,也是堵在修仙者面前的大石。因此“斩尸证道”就是每个修士必过的一关。

    宁小闲以人身习妖法,一开始也受三尸虫的困扰,直到化神期才在长天指导下将它们成功斩除。没有这等大能相助,许多修士直到大乘后期才能将其祛除,从此方可滤去身为人类的种种执念恶意,清净灵台,才好晋升渡劫前期。如若不将其斩死,即便修为还能增长,终究也过不了天劫的心魔乱舞,仍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三尸的形状初始如豌豆,伴随人类成长,它们也会慢慢化出人类胚胎的模样,形如恶婴。

    “凡人自诞生起,即是赴往死路。中途三尸虫若是收敛些,则人长寿健旺,若是三尸虫频频作祟,则人百病丛生、忧思苦惧,命短而早夭。人之生老病死,即使天生符合因果,却由三尸配合执行导致。”白虎徐徐道,“金满妍的修为未到大乘期,当然斩不掉寄生在她身上的三尸虫。可是这东西一般也不会促然爆发到这般地步。只可能是她吞下去的东西引发了三尸的暴长。”

    听起来匪夷所思,却不是不能办到。宁小闲若有所思:“兽类身无此物,即是妖怪不受三尸虫困扰。那么研制出魂毒的,不是人类就是蛮族了?”蛮人的身体构造与人类极其相似,也有命灶、气海、丹田等等,只不过承天之厌,无法利用灵气修行罢了。

    “是。”白虎点头,“所谓魂毒,即是利用秘法将凡人身上的三尸虫抽出来,炼作饲饵,再种入被害的修士身上。如此,这人身上的三尸虫吃尽了饵料,壮大己身,当即着手残害主人。”一般来说,三尸虫伴随人成长,它们越壮大而宿主就越虚弱,等到它们达到极盛时,人类就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命不长矣。待得它们聚集起来攻入识海,就是要杀人魂魄。许多老人看着无病无痛,最后依旧无疾而终,就是三尸虫作祟了。

    金满妍此时的状态,正是如此。

    宁小闲轻嘶一口气:“这恐怕不容易办到罢?”

    “当然不易。对高阶修仙者而言,凡人身上的三尸虫因为太弱小之故而容易抽离。可是反过来说,如此弱小的三尸虫要炼作饵料,只能以数取胜。如今潜伏在金满妍身体当中、能将你手下这魂修分身也难倒的三尸虫,吞食的饵料至少是从数万凡人身上抽取出来的总量了。”

    竟是如此猛药,难怪骤一发作就要取金满妍性命,宁小闲吐了吐舌头。三尸虫虽然一心致人于死地,可是这玩意儿却是轻易祛除不得,否则人人将它驱出来,岂非从此长生不老?其魂魄与宿主关联,凡人不曾修炼,元神脆弱,贸贸然被提取了三尸虫出来,立刻就是魂魄受损,轻则混乱迷癔,重则从此昏睡不醒至死。

    要炼这么一剂魂毒,就要伤及数万人魂魄。有违天和不说,济世堂早已倒台,她可不信只凭金满妍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制出这种魂毒。那么由此推想开来,即使涂尽昔年的修为远远不如今日,可是素霞仙子喂他吞下去的魂毒至少不会低于这个等阶了,否则怎么收拾得了魂修?

    就算千年之前云霄殿最鼎盛之时,也不曾跻身一流大派,秦素霞去哪里弄来这般威力强劲的至宝?

    这个疑团,涂尽想必已经解开了。不过这是他个人私事,他不愿说,她和长天就都不会过问。

    又过上几息功夫,花想容突然长吁一口气:“好了,她身体当中的异状已经停止。”缓缓将手收回。金满妍的身体果然不再有变化。她面上痛苦之色褪却,人却缓缓阖眼,陷入沉睡。

    这时,涂尽的魂身也钻出来回归了本体,紧接着一缕白光脱出,返回白虎手中。

    宁小闲知道,若无白虎以庚金之气祭炼而成的本命法器相助,涂尽虽也能斩掉三尸,然而金满妍的过往记忆可能或多或少要受损伤,或许就遗失了珍贵的讯息,当下真心诚意向白虎道了声谢。

    白虎低哼一声:“记着你应承下来的话。”

    宁小闲笑嘻嘻应了,转问涂尽:“如何?”

    “她识海中的三尸已庞大如山岳,将她的元神都压在识海最底部,我再晚些儿进去,她就会被直接吞掉。”涂尽道,“将这些东西斩掉,又要保得她元神不坏,还费了些功夫,亏得有白虎大人神兵相助。”

    当下他娓娓道来。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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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之躯走西游?作死! 多亏随身带着妖怪帅哥,充不了打手也能当个养眼的智囊。 且看她一介弱女子如何在仙妖漫天的世界里, 吃喝玩游,样样不落。 (6月每日三更求粉红票。保证完本,不胜感激)宁小闲御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宁小闲御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