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3章 钓鱼(月末求膘)
宁小闲望着他笑了笑:“旱魃原本被镇在雍和州的地煞脉眼中,你去了之后,它突然就逃出来了;秦塑是被旱魃所杀,她的戒指却落到了你的手中;莆溧湾离出云城有数万里之遥,别人听到这个距离难免要目露绝望,因为普通修仙者根本不可能在限定日期内赶到。可是你却面色如常,根本不担心天闇球会因为自己赶路速度太慢而废掉。事实证明,你也的确如期而至,甚至还提早了两天。若无人从旁相助,这些事你都办不到。郝虎——”
她一字一句道:“你还有什么要分辩的?”
早在接到了清谰阁的回执之后,她就明白,郝虎也不再是昔年浅水村那个善良得一塌糊涂的小家伙了。长天推断过,旱魃逃脱地煞脉是得了其他修仙者之助。现在看来,这个“其他人”就是郝虎!
也就是说,他在躲避朝云宗的追捕时路过这处地煞脉上方,恰好听到旱魃的呼唤声,随后就进入石洞与他订下协议,又抓了六个无辜的凡人,以其血肉魂魄喂养旱魃,令它恢复了行动力!
至于损坏的天闇球——长天指了指他脚边:“这法器也真可怜,自行认你为主,你却用它帮助旱魃脱困,将每个仙宗都会好好供养的宝物折损成这副模样。”
天闇球也不失为至宝一件,什么样的战斗能将它损毁成这样?答案很简单:与它战斗的,根本不是人!
如果认定郝虎是解救旱魃之人,那么这件事就很好推理了:古魃在地煞脉中躺了这么久,道行也随着年岁加深,缚住他的符文索却不一样。没了主人的法器,威力一定会逐渐下降,哪怕是放在煞气当中温养也是一样。这就像当年南明离火剑被前任主人放在乌赤尔山内,始终以地火养护,但要以之削断缚龙索,却还要用上金之精砥砺之。
此消彼长,郝虎只要以天闇球化出来的银雾包裹住符文索,使之与煞气隔绝开来。符文索原本就年久失修,只靠着地脉的煞气而勉强维持,这一下又被切断了供给,当然就会急速老化。
这时郝虎再捉来凡人喂食旱魃,令它恢复了行动力,哪怕它的气力远远比不过鼎盛时期,要挣脱这条链子也不再是难事!
郝虎这般行事,当然不可能全无代价。所以,损坏了这枚天闇球的对手并不是修仙者,而是地脉中的煞气!
郝虎这时却望向长天冷漠的面容,心里突生明悟:“原来他早就怀疑我了,故意设了这个圈套来试探我。可笑我心急修好天闇球,居然露了这么大的纰漏出来!”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无论修为还是心智,又怎能是这活了数万年大妖的对手?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倔强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长天冷冷道:“旱魃不会离你太远,它现在何处?”
郝虎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宁小闲轻轻一叹:“它手里有救治我的药物。你当真不肯帮我?”
救治?郝虎这一下才悚然动容:“姐姐,你怎么了?”
宁小闲苦笑一声:“你一直都未看出来么?”
看出什么?郝虎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直看得一边的撼天神君额角都要暴出青筋,他才觉出了不对:姐姐的气色不错、衣着不错,身材嘛,也很不错,咳,可是前后两次见面,她好像都未站起来过?
他的脸色终于慢慢变了:“你,你的腿……”话到这里旋即住口,心乱如麻。她身边一直有巴蛇陪着,他就始终没往那方面想。在他看来,撼天神君神通广大,还有办不成的事情吗?可是姐姐待他恩重如山,先前他对她的几番欺瞒虽说实不得已,却已是满心愧疚了,眼见她有腿疾,又怎能让她再受苦下去?
可是撼天神君这样厉害,自己召出它来,它还能走得脱吗?若是不能,自己日后又要怎办才好?
这一瞬间,他心里也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宁小闲就见他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最后终于咬了咬牙道:“姐姐,我愿帮你。可是它,可是那具魃尸也不听我的话,平时只有他主动找上我,我召唤他却是无用。”
长天突然笑了:“这却好办。”
前后两次见面,郝虎都未见他展颜,还以为这位神君大人生来就是不会笑的,这一下见他薄唇扬起,扯出个笑容来,虽然看起来更加俊俏不可方物,郝虎却不知怎地突然沁出满背的冷汗。
随后长天招了招手,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郝虎直接推到他面前。
紧接着眼前一花,喉咙一紧,郝虎竟被这位“姐夫”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长天单手扼住他咽喉,轻轻松松将他提举在半空中,淡淡道:“你们之间既然有契约关系,只要你有生命危险,他必定要出现解救。”说罢,手上缓缓施力。
郝虎如今的修为,虽不敢说能脚踢北海蛟龙,至少拳打南山猛虎是绝无问题的。可是他被长天这么揪起来,只觉对方身上有一股庞然博浩的力量透过咽喉传了过来,势如破竹般通往奇经八脉,只用了半息不到的功夫就将他全身经脉完全锁死。辛苦数载修炼完全没了用处,郝虎在他手里只能像凡人一样艰难喘气。
那双手越扼越紧,他也越发痛苦,肺里进不了空气,他下意识地拼命伸手扒拉,可是对方虎掌如铁钳,他哪里掰得开?
不一会儿,他的脸皮就胀成紫红色,全身也开始抽搐,肺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越发加剧,一会儿就疼得几乎要爆炸开来,眼前先是金星乱冒,随后越发黑沉,连远处的景物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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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4章 终于现身(求月票啦!)
这便要死了?
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就连“死”这么可怕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只要、只要让他摆脱这种极度不适的境地,死了也没甚关系啊。
宁小闲静|坐在侧,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却没有开口阻止。
长天从来都极有分寸,她相信他。
这般缓慢的扼死,本身就是一种凌迟般的痛苦。长天恼恨掌中这人惹得宁小闲难过,有心要教他多吃些苦头,手上力道一寸一寸收紧,刻意要他品尝慢绞刑的滋味——这种刑罚也被称为“最能品尝死亡滋味的大餐”,乃是用松弛的绳套将犯人勒颈慢慢吊起,犯人仅靠颈肌肉可以苟延残喘,有时要耗上两天两夜才会身亡。这种方式导致死亡过程被刻意拖长,那种极度痛苦的滋味只有受刑人自己体会。
郝虎终究身体强健,居然在他手上挺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长天却没甚耐心,修长的手指再度毫不留情地收拢,直要勒进他咽喉的皮肉里去。
郝虎双腿抖得如同筛子,频率越发快了。也亏得他是修仙者,长久不用进食和喝水。若换了凡人受此刑罚,早就浑身肌肉失控、屎尿齐流。
饶是如此,他脸皮也开始发黑,眼珠子向外凸起,连喉间咯咯作响的声音都若有若无,气息更是渐渐低弱下去——
他快死了。
周围一片太平,没有任何异状。到得此刻,连宁小闲都怀疑这钓鱼之法行不通,鱼饵反而要先被长天弄死了。
长天却不为所动,反倒又做了一个用力扼紧的手势!
这真真是不让他活了。
下一秒,湖榭中神智清醒的两个人,都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颤抖!
紧接着,就是平滑如镜的湖水突然起了波澜,并且拍向小榭的浪头越来越高,居然达到了三尺以上!
他二人久经沙场,立刻就判断出,这是有外来物事强行冲击小世界所致。
果然仅仅两息之后,整个小世界剧烈震颤一下,如同遭遇了七级地震,随后就有一道身影破窗而入,炮弹般撞向长天!
这人的速度,居然也快到宁小闲都看不清。并且这一下势大力沉,以他一人之力扑进来带动的声响,居然有若雷鸣。
只听一记沉闷的钝响,这人从哪个方向冲进来的,也就循哪个方向又出去了,只不过这一下是被撞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湖面拖曳出长长的水痕,随后才咕咚掉进湖里。
他飞出去不知道多久,小榭墙倒瓦落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哗啦啦。
宁小闲不禁抚额:公输昭要是知道他们借用他心爱的湖中小榭不足两刻钟的功夫,就将它毁了大半,恐怕脸都要青了吧?
不过她这念头还未转完,椅子下方的地面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去抓她的脚踝。它伸出来时悄无声息,像是自水中探出,竟连半点泥块灰土也不带起,并且速度快极,教人心中生出躲无可躲的绝望,就算宁小闲身体健康、活动自如,恐怕这一抓也避不过去。
不过它还未抓中,宁小闲身上就泛起淡淡金光,正是长天预留在她身上的罡气撑起护罩,准备卸去这一击的力道。自上次中了皇甫铭调虎离山之计,吃了个大亏之后,长天又怎么会放她一个人毫无防护?
巴蛇的防御可谓牢不可破,不过这只手五指大张,依旧是毫不犹豫地抓在金光护罩上,用力一捏。
这一下其力甚巨,连长天神力支起的护罩都摇晃起来。
长天却也有准备,左手大袖一甩,神力化作金色的长鞭,直取这只大手。以它破开空间的力度,一旦被正面抽中,恐怕就是血肉爆尽的后果。
与此同时,长天右手向外一抛,将郝虎直直扔了出去,力道殊为凶狠!
这少年的修为仍被禁锢,被抛出去的方向又是小榭剩下的一根大柱,柱子都有五人合抱粗细。以长天之气力,这一下若撞实了,只会以肝脑涂地收场。
最要命的是,这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区区数丈,几乎是长天甫一掷出,郝虎就要血溅五步了。
那只手的主人自然再也顾不得宁小闲。
眼看郝虎就要撞上大柱,这时候突然有个高大的身影自地下蹿出,扣着他的肩将他接在手里。
长天就等着这个机会。
这人刚接着郝虎,长天已经欺到他身后,右手勾指如虎爪,扣向他的脖颈!既然知道对手是灵魃,那么攻击身体其他要害部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对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佝腰屈背,头向前倾,左腿猛地向后踹出!
严格来说,魃尸和体修倒有些相似,走的都是强化肌体的方式,所以这一下后踹又快又狠,有万钧之力,比起一般仙人不知道要强悍多少倍,取的角度又特别歹毒,乃是身后对手的下|阴位置。
若是被踹中,以巴蛇的复原之力,恐怕也要十天半月才能长好。最关键的是,在心上人面前受伤,这是何等奇耻大辱?长天修养再好,俊面都覆上一层薄怒,居然退也不退,左拳“砰”地一声击在他腿弯处,同时右手手掌中有金光一闪,乃是神力化成的金鞭飞出,缠在灵魃脖子上,用力往后扯!
宁小闲这才看出,偷袭她的这个人身材异常高大,甚至比长天还高出一个头不止,脖子也特别粗壮,被金鞭缠住要害,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哪里像魃尸这样的死物?
长天那一拳乃是含怒击出,力道何等惊人?两人立足的小榭的地面根本承受不住,轰然塌下!
湖水猛地倒灌进来,一片尘土飞扬中,三个人都不见了。
宁小闲下意识地在扶手上一撑,想要站起来观望,后才想起自己下肢动弹不得。
这时湖中小榭已经剩下不足三分之一,余下的都沉进水底了。湖面也早没了原先的平静宁谧,倒像是底下有人加了柴火,越发动荡不休。
不过她虽然行动不得,眼力却好,目光在水面慢慢移动。显然底下长天和灵魃打到哪里,她的眼神就能跟到哪里。蓦地,一个两米高的大浪拍过来,她依旧坐着不动,身周却荡起一层金光,在她头顶上形成了盘踞吐信的巨蛇形象。
拍过来的大浪被金光所挡,连她的衣角都沾不湿。不过同时和大浪一起被拍上来的,还有浑身精湿的郝虎。想来是灵魃激战之际,找了个空隙将他扔上来,也幸亏有湖水缓冲,否则两尊大能交手,光是激起来的震荡都能将他直接震死。
他低声道:“小闲姐……”
宁小闲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目光紧盯湖面。
又过了七、八息,湖面的动荡慢慢停止,湖水开始趋于平静。紧接着,巴蛇硕大的头颅从湖中探了出来。
这里不过是个小世界,所以他的体型缩到了原来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即便如此,也几乎将这片湖水都填满。郝虎倒抽了口气,因为巴蛇口里还衔着个人!
这倒霉蛋自然就是那具灵魃了。他体型原也高大,但和巴蛇一比,就像孩子手里的玩具。
巴蛇低头、张口,将他扔到地面上,自己变回人形。
灵魃缓缓站起,宁小闲就看出他肘、膝、踝关节俱被击碎,因此动作远不如先前灵敏,身上也被戳穿了四个血洞,那是巴蛇的长牙留下来的,都是透体而过。
魃尸的模样虽然狼狈,宁小闲却不存小觑之心。这家伙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长天也只有变回了真身才能拿下他。
长天走到他前面,一把扣着他咽喉,五指内缩勾住他颌骨不放,紧紧压迫住颈动脉。魃尸的血液虽然不似活人那样流淌,动脉破裂也无事,但长天再多使些力气,就能将他整个头颅都硬生生拔出来。就算对这灵魃来说,也是不能承受的沉重伤势。
长天的力气到底有多大?目前尚无人知晓,这魃尸并不打算以身轻试,因此也只得停下了挣扎,口中道:“巴蛇,这么几万年过去了,你不仅没有长进,反倒还学会欺负小孩子了?”
兔起鹜落,不过眨眼功夫,战局已定。
这人声音雄浑,似是自胸腔发出。他一开声,就在这方天地间引起了嗡嗡的共鸣。再看这人面貌,鼻子略大、眼睛细长,虽然长得并不俊俏,但要是多看两下,就会发现他的五官都像是刀斧凿出来的,深目高鼻,线条硬朗,其实很有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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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5章 替代品?
更重要的是,他先前硬接长天一记重击之后,还能行若无事地潜入地底,偷袭宁小闲。
巴蛇的力量,是那么好捱的吗?
并且若非长天先抓住了他致命的软肋——郝虎,而后攻敌之必救,处处占尽先机,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抓住他。普通僵尸都号称铜皮铁骨,何况这具修炼了数万年的灵魃,不晓得有多耐打。
宁小闲的注意力却在第一时间就被他所说的话吸引住了。
他一开口,就唤长天为“巴蛇”,并且用的还是蛮语。
这样的叫法,今甚罕之。
也就是说,他早就认得长天。
这家伙先被做成了魃尸,又被阴九灵镇在地煞脉中无数年岁。他又怎么会认得巴蛇?
除非这两人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经认得。
果然,在郝虎长长的吸气声和咳嗽声中,长天缓缓道:
“原来是你,海勒古。”这句话,他同样以蛮语回之,随后袖中游出一道神力,化为金色锁链将对方锁死。
灵魃身上的伤口原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是这道锁链一上身,自我疗愈的过程立刻中止,他的力气也就不能回复。长天这才放开了手。
“好强的禁制。我还道自己长进不少,不料你居然已经强大至此。”被他称作海勒古这人长叹一声,“我新近才脱困,与你算作井水不犯河水,你找我作甚?”神境大能也不至于无聊到抓修士来捏着玩儿,所以他当然明白,长天扼伤郝虎,就是为了逼他现身。
偏偏他和这小家伙是重新签过了死契的,郝虎有危险,他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主人死了,他也不能独活。
长天也不计较这个人大喇喇的口气,宁小闲甚至都觉得他出奇地平静:“你新近入灵浮宫,盗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样东西。交出来,否则你俩再也走不出这个小天地。”
海勒古嗤笑一声:“你的脾气倒是和从前没……”目光一扫,望见坐在桌边的宁小闲,脸色蓦地变了,突然失声道,“怎么是你!”
这家伙面对长天这等绝世大妖还能从容自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怎地到了她这里,就换作被人塞一嘴鸡蛋的表情?宁小闲挑起细细蛾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以手支颐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她的动作,却明显让海勒古呆了一呆:“咦,不对,你不是她!她活不了这么久。”
这回是长天截口道:“你说的是谁?”
他这话让海勒古半天合不上嘴:“巴蛇,这么久不见,你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
长天冷冷瞪着他道:“闲话休提,你怎会跑去灵浮宫?”这家伙已经是魃尸一具,对人间事物应该没有任何留恋,怎么还会兴起盗抢的念头?
海勒古笑了笑。现在宁小闲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望见一个死人发笑,总觉得他的脸皮有些僵硬:“找虬公明借点东西……你也知道我变作魃之后,身上就背了那等诅咒,行走人间必然带来赤地千里。我解不开这个诅咒,却可以想法子中和它。”
宁小闲奇道:“中和?”
长天回首道:“上古之前,蛮族都将魃作为战兽投入大战中。这东西平时带在身边,蛮人自然也不想自己的领地变作一片大旱,民不聊生,所以还是想出法子中和它们身上的诅咒。”转头问海勒古,“天下七水,你需要哪一种?”
巫凶之术的神奇真是不胜枚举,连上天降下来的诅咒也可以中和掉?宁小闲再一次对巫族的强大叹为观止。
宁小闲这一出声,海勒古的眼神就在她全身上下巡视不已。长天目光晦暗,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森然道:“你这对招子不想要了?”
海勒古摸了摸自己下巴道:“怪了,简直一模一样,只有性情不同。你去哪里又找了个替代品来?”
话音刚落,他就觉出长天周身都泛出了凌厉的气势,这小小水榭剩下的几根柱子上甚至开始结出了霜花儿。
眼前这家伙,动怒了啊。
就听长天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双|修的道侣,你再肆意侮蔑一句,我就取了你的首级送她。”
海勒古瞪得眼珠子险些掉下来,过了好半天才道:“什么,你有道侣了!你连主上都不要,你居然……”说到后来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一双细长的眼里凶光闪烁,有怒气渐渐澎湃。
他这是在替谁不平?联想他的身份,宁小闲大概也能猜出海勒古所说的“主上”是谁,心里莫名冒出几许得意。不过现在办正事要紧,她也只得轻咳一声:“二位消消气,先把正事儿说完成不?”
她的声音清脆泠利,这种天气里听在耳里倒是既解暑又降火,所以海勒古压了压火气:“我要的是水之精。普通的中和之法只能用于普通的魃尸,对我不管用了。惟有拿到水之精,以秘术炼作水文符佩在身上,才能中和了‘出必大旱’的诅咒。”
宁小闲恍然:“所以你一路往东海而来。”
“我重回人间不久,世事陌生,身边又只有这么个不经事的小家伙。”海勒古拍了拍郝虎的肩膀,“想找水之精,也只有往水最多的地方去想办法了。”
时隔数万年后,他重新入世,对南赡部洲并不了解,郝虎年纪和阅历尚浅,也无法给他提供这方面的情报。这种情况下他若想找到水之精,自然要往海洋而去。百川终要入海,他不往海里走,难道去沙漠找水之精吗?
现在想来,莆溧湾那一窝倒霉的礁鲨,应该就是被他擒住了逼问水之精的下落,随后又顺便变成他的腹中餐罢了。宁小闲也大致明白他为何着急解除诅咒:不是他好心替凡人着想,而是这诅咒无时不刻都在生效,相当于他自带一个超大范围的干旱光环,随时随地都能暴露了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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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6章 虬公明的隐瞒
所以他如果想在南赡部洲过上安生日子,首先就要将这诅咒想办法给中和了。
“后来终于打探到灵浮宫的老虬要修练慧水神通。想练成这门本事,首先要集齐天下七水,所以我就找上他了。”海勒古皱了皱浓眉,“那头老虬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打动你来追讨失物?哦……”他又摸了摸下巴,“人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你方才说,那里面有一件属于你的东西?”
“是,我要孟婆汤。”
海勒古眨了眨眼:“什么?”
想起这家伙被镇入地煞脉眼时,六道还未划分出来,长天罕见地有耐心,给他解释了一把:“即是地狱道的迷魂汤。”
“我知道那东西。”海勒古一脸茫然,“可是你追我作什么?难道你以为虬公明收藏的水源里有迷魂汤?”
宁小闲失声道:“难道没有?!”
长天的脸色也变了。
海勒古自怀中取出一只盒子,扔给长天道:“你自己看。”
长天将这盒上拿在手上一掂,就知道上面虬公明布下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了。蛮人于破解结界、禁制尤有心得,特别是眼前这一个。
严格来说,这不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倒像是个皮囊,表面呈浅黄色,非金非铜,材质有两分像玉,触手却是温软。在宁小闲看来,这倒像是某种生物的胃囊。
长天将它打开以后,原本铁青的脸色直接泛了黑,因为这囊盒里有七个空槽,现在却只放着四只琉璃瓶!
孟婆汤的性状,他和宁小闲都知道,甚至宁小闲昔年在巴蛇森林边缘戏弄阴九幽的分身端木彦时,就仿冒孟婆汤的特效制出过一瓶假货。这东西倘若拿到人间,就不是纯粹的液体了,有时是粘稠的液状,有时候却会变作烟雾附在瓶壁上,只有颜色始终是浊黄不变。
但这四个瓶子里装的,绝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水之精、至寒之水、无形之水、帝流浆。”长天慢慢将盒子放到桌上,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迷魂汤呢?”
他虽未发作出来,但空气一下变得沉重凝滞,哪怕几人都站在小榭里,却有一种被按在深海中的感觉,不仅庞大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压得浑身骨骼都要嘎吱作响,就连举手抬足也如同划水般遭遇巨大阻力。
显然长天心中怒极。
海勒古的神情倒还轻松,耸了耸肩道:“我从灵浮宫里偷出来的,除了毒龙涎已分给一个魂修之外,其他的都原封不动放在这里面了。你想要的迷魂汤——”他叹了口气道,“这里可没有。”
长天望着他,金眸渐渐眯起,显然正在推究这话的真实性。
海勒古把手一摊:“我拿迷魂汤也没用处,打又打不过你,何苦将它藏起来不给你?”
长天只当未闻,厉声道:“发下重誓!”
“好罢。”海勒古也知他不相信自己,张口就道:“天道为证,我方才所述若有一字虚言,就教我功力全散,身化脓水而亡。”
只说出这四个字,长天就直接打断他:“以你的契主为证。”这家伙道行精深,就算他违誓了,天道要按誓言内容施罚于他还不知多久才能生效。可他新认的契主就不一样了。
海勒古望了身畔的郝虎一眼,脸上露出怒色:“你莫欺人太甚……”
宁小闲清声道:“你若是言语俱实,这便只是个牙痒咒罢了,无须再浪费大家时间。”
她这次出声,恰好抢断了海勒古说话的节奏,他虽还觉得意犹未尽,却居然将这句话听进去了。
这是她向乐音宫的姬元容偷学来的本事。
最关键的是,郝虎也向他点了点头,同意这般做法,于是他才不情不愿开口,又拿郝虎的名义发了个毒誓。这对他而言算是奇耻大辱,不过折辱在巴蛇手里,说出去倒不显得有多么难堪。
蛮人传统向来如此,只要你足够强大,连对手都会对你满怀敬意。
他起誓之后,几人等了片刻,天地间都没有异象出现。这里只是个刚刚成型不久的小世界,还抵不住南赡部洲的天罚降临,因此可知海勒古所言属实,他并没有从灵浮宫取走孟婆汤,长天的脸色也和缓下来。
海勒古咧了咧嘴:“堂堂神兽,居然被一头老虬给摆了一道,这真是稀罕事!”在他生活的年代还有真龙遨游天地间呢,虬算什么?
到了此时,众人也明白过来:虬公明根本还未集全七水!
被盗之前,他也不过是七有其五,即是水之精、至寒之水、无形之水、帝流浆和毒龙涎,还缺了孟婆汤和起源之水。
这老家伙果然好心计,当时灵浮宫被盗不久,撼天神君就找上门来,于是他就将主意打到了巴蛇身上,料想自己找不着的东西,这位大能总能寻回来了吧?随后利用了人心的漏洞,设计长天替他来追讨这只囊盒。最妙的是,虬公明从头到尾包括誓言当中,都没有提及“迷魂汤”这三个字,天道自然不会找他麻烦。长天却是冲着迷魂汤来的,无论是他还是宁小闲,先入为主的第一概念就是这东西在灵浮宫、在被盗走的盒子里,因此居然让虬公明当了回枪使。
宁小闲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难以置信道:“虬公明疯了吗?”
水源若追不回,那倒也罢了;要是长天将水源夺了回来,只消打开囊盒一看,自然真相大白,也自然怒不可遏,怎还会将这些水源还给虬公明?后者辛辛苦苦积攒下来这些宝贝,当真是落在谁手里都比落在长天手里要好啊——谁有本事从神兽这里抢东西?
再说,他这样欺瞒神境,招惹的还是最冷酷无情的撼天神君,就算海族对神境的敬畏远不如陆地上的修仙者,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不惧报复罢?这也是长天和宁小闲从未考虑过虬公明敢耍花招的原因之一。
除非,这老家伙笃定了长天不会对灵浮宫动手。
他哪来的自信呢?
海勒古哈哈笑了两声:“无论疯没疯,他能让我见着巴蛇这脸色,我就佩服他是个人才!”
长天的脸色果然阴沉得很,仿佛山雨欲来。
海勒古略微侧身望着宁小闲,目光灼灼,直似要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来。不过长天心情欠妥,他也不打算再火上添油了,只上下打量她个不休。宁小闲不惧他看,反倒是好奇:“你怎会被……炼作魃尸?”
海勒古笑道:“我死于战场。我的主人赐予我第二次生命,令我重新站起,再次为她而战。”
长天先前就说过,蛮人拥有将自己至亲、好友和下属的尸体炼作魃,一起再并肩作战的习惯。可是宁小闲从未听过有人能够这样轻描淡写地述说自己悲惨的往事,仿佛它真地毫不在意。
郝虎一直沉默,此时突然道:“你的契主,已经是我。”
海勒古猛地转头望向他。
他目光如鹰狼般凶狠,郝虎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良久,海勒古才收回目光,漠然道:“是。我的契主,已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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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7章 字字诛心
宁小闲听得出,他的声音中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落寞和悲伤,不由得道:“你既然变作了魃尸,怎还能保有原来的神智和……情感?”
这一次,海勒古看向她的眼神中居然带出了一点点讥讽:“像你这样的女人,永远无法了解我原主人的伟大……”
话音刚落,宁小闲就已经打断他道:“不就是利用魃尸生前最浓烈的情感,来保持它死后的理性?”长天听她开口,也就暂时放下满腹怒火。∈↗UU小说,www.uu234.com这丫头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主儿,海勒古和她斗嘴,一定没有胜算。
果然这回换作她的眼神在海勒古全身上下仔细扫视,并且在长天脸色再度变得不愉之前收回了目光:“章师爷炼母子魃,利用的是母子之间割舍不断的亲情天性。也就是说,若有一种情感已经浓厚得有如本能,那么就连死亡也不能令魃尸舍弃。你一个大男人,嘿嘿,很明显,阴九灵选择你来炼制这样的魃尸,断不可能利用什么母子亲情。唔,但是她必然肯定,你就算在转化之后变作了这样地面行走的怪物,也绝不会背叛她。她哪来的自信呢?”
“除非——你对她的情感,已经浓烈到连死亡都无法割断。”她转了转眼珠子,拖长了音调,“你深爱阴九灵,对么?”
海勒古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宁小闲盯着他道:“她却利用这种情感,将你变作了一具成功的试验品呢,至死也不能安息,死后还要继续为她而战。”她见海勒古张口欲言,遂抢先道,“你也不用为她辩护。我听说蛮人和谁好就喜欢将谁的尸体炼作魃。别人的传统嘛,我自然要尊重。不过,你为她而战了么?为何你的最终下场,是被她像个塞子一样拿去堵地煞脉眼?”
她眼波流转,看在郝虎眼里是十二分的动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听在海勒古耳中,却是字字恶毒。他脸色一下子阴沉,阴森道:“你这般挑拨也是无用,那处地煞脉眼,我是自愿前去镇压的!”
她兴趣盎然:“哦?为什么?”
这一回,海勒古却不说话了,只拿冰冷若毒蛇般的目光看着她。他本是死人,这般看人就带着说不出的恶毒之意,胆小者都会被他吓到肝胆俱裂。可是对面这女子依旧笑吟吟地,浑然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她也的确有恃无恐,因为站在她身边那个男人,可以保护她免受来自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伤害,包括他。
她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猜,在你孤零零一个人镇压地煞脉眼的时候,她又造了多少个聪明的魃尸来为她而战。她既美丽又强大,像你这样爱慕她、肯为她战斗而至死不休的男人,应该数不胜数罢?”
她说,他对阴九灵而言并不特殊也并不唯一。只要阴九灵愿意,随时都可以造出大量的、像他一样的魃尸供其驱使。
海勒古的心脏都枯萎了多少年,这时听她这样说来,虽然明知道她是蓄意挑拨,却依旧感受到刺入心扉的尖锐痛楚。他是凭借着对阴九灵的爱意而为魃,在他成功转变为魃尸的那一刻,这份浓烈的情感作为他与主人之间最牢不可破的纽带、作为他灵智兀自留存的先决条件和基础,也从此固化下来,再也不会被岁月削减分毫。
这便是阴九灵所创立的化魃术的力量,令他在沧海都变作了桑田的漫长岁月中,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要被这份爱意束缚,既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不过正当他心中怒气澎湃而起的时候,宁小闲却又轻轻一笑:“当然,以上不过是个人揣度,毕竟我也不曾亲见。无论你还是她,都早已消逝多年。”
海勒古定定地望着她,目不转睛。若是仔细看,他的瞳仁很大,并且呈现浓艳的紫色。蛮人的支系中就有色目人种,这一点和南赡部洲的人类相似。海勒古变作魃尸不知道多少年了,生前的情绪早被忘却了大半,连愤怒都不会持久,所以他目光中的怒气很快如潮水一般褪得干净,望向宁小闲的目光反倒带出一种兴致来:“我现在终于确定,你不是她了。你们长得一样,时间也过去了那么久,她学会了人类的术法、有了神通也不奇怪,可是她从来那么脆弱、那么卑微、那么……”他停下来想了半天,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后终于被他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妖媚!”
宁小闲终于忍不住道:“你说的到底是谁!”海勒古虽然不曾明说,可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曾经有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且长天也认得!
然而长天从不曾提起此事。
为什么她会觉得原本逐渐清晰的陈年旧事,突然又蒙上了一层迷雾?
她顺着思绪望向身边的情郎,却发现他长眉深锁,似乎也在苦苦思索。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记得了,还是再一次对她有意隐瞒,就像他始终隐瞒了阴九灵的故事一样?
长天的确陷入了苦思。他和阴九幽一起被困在蛮族的神器血肉熔炉当中时,他中了阴九幽的术法从而出现幻觉,那幻象当中就有另一个宁小闲。时至今日,她留给他的触感依旧那般柔软而温暖,并且与陪伴了自己一路的心上人如出一辙。
阴九幽说过,那不是幻象,而是他旧日的记忆。可是凭他再如何搜刮,识海中都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关于她的印象。
然而现在海勒古对那个女子的描述,和他记忆中的形象完全符合,的确是那般脆弱、卑微,却也妖媚得令他冲动不已。
也即是说,这个女人真正曾经存在过,存在于遥远的岁月中,存在于他消失了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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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1718章 被抹去的往事
这怎么可能?
海勒古望望她,又望望长天,见长天居然露出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大奇:“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唔,也是久远旧事,撼天神君大人现在不记得了,好像也不奇怪。毕竟只是个小女奴而已,就算当年得尽了你的宠爱又如何?”
女奴、宠爱!
这几个字入耳,宁小闲只觉浑身的血液一齐涌到头部。
女奴,这厮居然还豢养过女奴,还宠到了骨子里去!
女奴得宠,这在古今都只有一个意思:床上|功夫好,伺候得主人周到呗!
长天一眼瞥见她的脸色就知道不好,正要开口,宁小闲已经对海勒古道:“从头说起,那个女奴是怎么一回事?”
她满腹心事,无意识地带上一点命令口气。海勒古皱了皱眉,转头望向长天,却听他也沉声道:“我也想知道。”下一句即传音给宁小闲,斩钉截铁道,“我不知情!”若说这几年他新学会了什么,那就是和这丫头之间有误会就一定要尽快消除,否则有的是苦头吃。
他的语气坚定得近乎凌厉。她紧紧握拳,指甲都要刺入肉中。
看来这当中还有些隐情,海勒古摸了摸鼻子。巴蛇现在对这小姑娘似乎也很上心,他虽不知道这两人闹的什么把戏,不过站在阴九灵的立场上能给他们添乱,他实感欣慰。
“你还记得我们打下坚岩部落的那一年早春?”
那毕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要从浩如烟海的记忆中翻找出来并不容易。长天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庆功宴结束后不久,你就带回一个人类女奴。”海勒古指了指宁小闲,“面貌、身形……一切一切,都和她完全一样。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你平时孤身一人,也并不喜欢人类,莫说女奴了,连仆佣都不备。”
的确,以长天的性格,恐怕多数时间还是喜欢一人独处。只是不知道,原来他从前也这样。莫不是蛇类冰冷的天性所致?
“所有人都觉古怪得很,你带回那小女奴之后,居然待她甚厚,甚至还为她杀了人。虽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熊妖,但那里毕竟是蛮人大营,你在营里公然杀人,影响甚是恶劣啊。”海勒古轻轻道,“九灵大人都被惊动了,打听了消息之后让人造了两套天蚕蛛丝的衣裳赐给她,说但凡是你喜欢的,她都应善待。”
宁小闲咬着唇道:“这般好心?”莫名地,她居然不希望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子接受这样的恩赐。
海勒古耸了耸肩:“九灵大人待人向来宽厚,众所周知。不过衣裳送过去后就石沉大海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那女奴从未穿过。”
从未穿过吗?宁小闲眼珠子转了转:“阴九灵送来的衣裳……是什么款式?”
“款式?”海勒古皱了皱眉,似是今日才想到这个问题,“所有人类女奴的衣裳,都只有一种款式。”他眼里别有深意,“方便她们主人的款式。”
宁小闲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么,这说不定就是她不穿女奴衣裳的理由了。”
海勒古好笑道:“她?不,她和你不同。就算在人类当中,她也是最软弱的那一个,绝无胆量拒绝九灵大人的好意!”
宁小闲微微一哂,决定不跟这个阴九灵的脑残粉讨论好意还是羞辱的问题:“然后?”
“然后,我们英勇神武的巴蛇平时就不太出他的地盘了。原因嘛,你一定也懂的。”他口中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化作利刃,狠狠剜进她心口,让那里鲜血淋漓。可她只有咬牙吞声地听着。“能让冷情冷性的巴蛇都这般着迷,这小女奴必定有些特别的本事,所以对她感兴趣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过你男人平时不太让她露面,只在几次酒宴上有人提出想同他交换女奴,却都遭到拒绝。”
在那个年代,人类地位卑贱,甚至不如猪狗。漂亮的人类奴隶更是蛮人贵族之间频繁互送、互要、互换的礼品,没有半点尊严和人格可言。
“这个时候,九灵大人就有些担心了。”海勒古对长天道,“她派人追查这小女奴的来路,结果一无所获,这太不寻常。联想到接下来我们还有些强硬的对手要对付,这来路不明的小东西就很可疑。可是无论九灵大人怎样劝说,你也听不进去。”
长天一直默默听闻,这时才沉声接话:“然后呢?”
“她担心你,你却又不肯放开这个小东西,所以她只好派人替你下手。”
担心?宁小闲忍不住冷笑,阴九灵捉拿小女奴,真的只是出于担心长天?
长天下颌一紧,虽然是那般久远的往事,却不知为何心里发堵:“你们杀了她?”
“不曾。”海勒古耸了耸肩膀,“只抓来审了没多久,你就闯进来将她带走了。为了这事,你和阴九灵大人还当场翻脸,关系都冷淡下来。大人甚是难过。”
宁小闲听得入神,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嘛,要教你失望了。”海勒古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盅灵酒,一饮而尽,“我在安海战役中殉亡,死人当然就不知道后续了。等到九灵大人终于研制出灵魃之法,成功将我转化为魃尸,又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妖族和我圣族早就又是势同水火,誓不两立,巴蛇也回归到妖族的阵营当中去。至于那个小女奴,从未有人再提起过。”
“包括阴九灵?”
“是的。包括九灵大人也从未再提起过她。”海勒古叹了口气,“我试探过两次,九灵大人状甚茫然,似乎连这么一个人都不记得了,那段纠葛更像是从未发生过。周围跟从她的那许多老部下,也压根儿不记得这段过去,似乎这名女奴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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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9章 坦白?(加更1)
他缓缓道,“只有我这从死人变成的活尸反倒记得一清二楚。可那时候我却迷茫起来,以为自己所见所闻,不过是幻影。否则为何所有人当中,只有我留下了这段记忆?”
他指了指宁小闲,低低笑道:“直到今日见着了你,见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庞,我才知道,那段过往绝非虚幻!”
听他说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宁小闲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叫什么名字?”
“名字?看来你对我们还真不了解。”海勒古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小姑娘,在我们的年代,人类奴隶还不配有名字。”
“是人就总有个称呼、有个代号。”宁小闲望了长天一眼,那眸中的神色令他都觉得心惊,“他管她叫做什么?”
“我不知道。长天从未提起,我们也没想过要问。”海勒古把手一摊,“不过我倒是私底下听他唤过她几次。”
“哦,他唤她作什么?”不知为何,她心跳很快,似有一种不祥。
“小乖。”
她的心跳一下停止,连血液都凝固住。
这个昵称,她真的不陌生。每次情到浓时,他都喜欢这样称呼她。
原来……
宁小闲咬着牙,将乱作了一团的思绪都往自己肚里咽。这里还有别人,她不想丢脸,也怕自己忍不住流泪,所以没有抬头去看长天,自然望不见他瞪大双眼,金眸中写满不可思议。
长天却看见了她放在腿上的纤手微微颤抖。
她的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从来都稳若磐石。那两个字对她的冲击有多大,他奇异地感同身受。
眼下最重要的是迅速了结这桩麻烦,赶紧安抚她。
想到这里,长天抬首对海勒古道:“两个选择:现在就死,或者听我号令三次。”他知道以海勒古的身份和道行,不会轻易被收服,因此并不想将他纳入麾下。
海勒古抬起了双手:“喂,好端端地,你为何要杀我?”他指了指囊盒,“这盒子里的东西与你无关,也就是我与你无关。我们就不能继续井水不犯河水?”
长天面色冷厉:“你给我惹来麻烦无数。”这头灵魃杀了多少人、惹了多少祸都不关他的事,可是这家伙抖露出来的陈年秘闻,却在他和宁小闲的关系里掀起轩然大波。
这该死的东西,他怎么能轻饶?
海勒古长长吸了一口气:“我还有得选吗?我好不容易从地煞脉眼脱身而出,正想过几年安生太平的日子。”
长天森然道:“算你运气好,南赡部洲大乱将至。”
海勒古哧地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一次天道的敌人是谁。”他咧开嘴,“我只是一具魃尸,早非蛮人。嘿嘿,你知道的,我和圣……我和蛮族之间,还有一笔旧账要算!”
他的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忿毒和嗜血,竟是将蛮族恨之入骨的模样。长天深深看他一眼,居然应道:“好。”
当下海勒古起了誓,随后就抓着郝虎手臂,准备离开。
这少年最后望了宁小闲一眼,低声道:“小闲姐,对不起。”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可是自己收了一具魃尸这事儿必须保密。海勒古就是他的登天之梯,以后他再不必仰仗他人鼻息,再不用当这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
这个诱|惑,真是比什么都强大。
可是宁小闲置若罔闻。
海勒古低笑一声:“她现在没功夫管你。”望了长天一眼,递了个“祝你好运”的眼色过去,先取了囊盒中的水之精,顺手带着郝虎跃出小榭,踏波而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小千世界。
外头天地广阔。长天放他离去,正是纵虎归了山。这家伙有水之精在手,只消制出水文符,此后再也无人能追踪到他的下落。
这小榭中,终又只剩两人独处。长天知道,自己最艰难的战役才刚开始。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俯下身正要说话,她却先开了口。
“我还整日价想着阴九灵,没料到我该在意的人,根本不是她。难怪你轻轻易易就拿阴九灵发誓,原来是另有其人。”宁小闲呆怔良久,突然笑得咯咯作响,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真蠢。”
她笑得那样瘆人,长天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抚着她的后背道:“小……闲,别吓我。”一个“乖”字险些出口。他能感觉出她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气怒太甚还是忧伤过度,这两样都没好事。
他伸指抬起她秀气的下颌,一字一句道,“听好了,海勒古方才所言,我全然不知!”
“哦,他痴人说梦?”她嘴角甚至扬起了个笑容来。
“我的意思是,他说的那段故事根本不在我的记忆之中,无论我怎样回想。”他肃容道,“你若不信,我可以起誓。”
“不必了。”宁小闲轻轻摇头,“你没有骗过我,你只是欺瞒而已。上一次阴九灵之事,你也对着天道起过誓了,我居然信了你。嘿嘿,有些事情我从不知晓它们的存在,又怎么能从你嘴里问得出来?”就算对着天道发誓,誓言中有多少空子可钻?他是多么老奸巨滑的大妖,想绕过雷区、发个于己无害的毒誓比喝凉水还轻松。
“我曾问过,你从前有过多少个女人。那时,你要是把这个女奴也算进去多好。”她伸手抚在长天心口,“我到今日方知,你永远不会对我坦白了。”
她心心念念要的东西,他从来不给。
她没有暴怒、没有歇斯底里,就连说话的语速都没变,可是原本灵动的双眸变得空空洞洞,连他都望不透其中的幽深。这副模样,实在比她发作出来还要可怕。长天越发心惊,按着她小手道:“海勒古也说过,他变为灵魃醒过来之后,所有人都忘了女奴的存在,甚至包括阴九灵在内。那时我的修为并不比他们高多少,如果有人能在他们识海中做手脚,同样也能封存我的记忆,让我忘掉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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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0章 哄慰(加更2)
她眼里这才露出了讥讽之色:“你是说,有人煞费苦心将所有人的记忆都封存,只为了抹掉一个小小女奴存在过的痕迹?”
长天斩钉截铁道:“是!”他知道她不会信,抚着她的秀发道,“虽说这不合理,可是你我共同经历了多少风波,再奇诡难言的事件也没少遇过了,你怎知这一桩不是?”
她在他怀里不言不动,像一具人偶,连身体都是冰凉的。他催动自己的体温上升,想将她捂暖了:“我和阴九幽在血肉熔炉中拼杀时,中了他的术法陷入幻觉,才见着了海勒古所说的这名女奴。事后阴九幽告诉我,那不是幻象,而是过往的记忆。然而古怪的是,后来无论我再怎样回想,都记不起有关她的一星半点了。”
他紧紧盯着她褪了血色的小脸,将她纤手举到唇边亲了两口,才坚定道:“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连我自己都未弄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却要我怎样对你明说?”
宁小闲这才转动眼眸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海勒古今日斜插一脚,你是永远都不打算让我知道,你还有个女奴了?”一想起长天曾和这女奴颠鸾|倒凤,她就觉得五内如焚。
她也知道那是陈年旧事,久远到足够诞生出好几个华夏的上下五千年出来。若真像海勒古所言,那不过是个凡人女奴,那么人家早湮灭在时光的长河之中,连骨灰都剩不下了。
可她仍然在意,她仍然嫉恨成狂。
她的话锋锐难当,不仅将自己割得遍体鳞伤,也像针尖一般刺入他心口。
这滋味,疼痛难言。
他忽略心里的酸楚,放软了语调哄慰她:“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么,她和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所有人的记忆,为什么都被抹掉了?”
“还有,她的结局怎样,是死是活?”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慢,“这些,我们一起找出答案,如何?”当务之急,是将她的注意力从那个死结当中拽出来。这个时候他就庆幸,亏得她的好奇心从来都那般旺盛。这一次,也千万不要例外呵!
果然听完这句话,她的目光闪了闪,算是又有了一丝光亮。长天打铁趁热:“说不定其中就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从来无人发现。丫头,你就不想探知么?”
他声音压得极低,循循善诱。
好半晌,她才微启红唇,声音都有些儿沙哑:“几万年前的旧事,还能查得出来?”
“未必就不能。”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莫忘了,这世上有人无所不知!”
月娥!宁小闲几乎浑噩的脑海里终于有灵光一闪。自开天辟地起,天道就默视一切、记录一切。如果说长天身上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它一定知晓真相。
“数万年前的线索的确难找,然而事实永远都不会被抹去,至少天道知道。”长天柔声道,“如何,你可愿为我寻到这个真相?”
她这才抬眼,目光落在他俊面上:“你想知道?”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自己的太阳穴:“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脚,我怎可能不追查到底?”他嘴角露出了微微的冷笑,“这人最好已经死了,否则我一定会令他后悔出生到这世间!”
竟然被人在不知不觉中抹掉了记忆,这对心高气傲的长天来说,何止是奇耻大辱?
那个女奴和她长得完全一样,连海勒古第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若说她不好奇,那是假的。可是……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长天都有些担心,才道:“要从哪里查起?”
长天终于等来这句话,不由得心中暗松一口气:“当务之急,先将你的魂伤治愈了。后面能跑能走,才方便行事。”
她朝着囊盒呶了呶嘴:“这里并没有孟婆汤。别忘了,虬公明发过誓了,誓言里说得清楚,他用来修炼慧水神通的材料全部被盗。”
“誓言也有的是空子可以钻。或许虬公明对它另有安排。”长天试着将她螓首按在自己怀里,见她并不排斥,心下稍安,“别忘了,我们和虬公明也还有一笔账要算。”
“嗯。”她眼也不抬,长天自然没望见她眼里闪动的光。
她慢慢道:“先把魂伤治好。”
她的声音,一半透着疲惫,另一半情绪却连他也辨不出来。长天听得心疼,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时候,湖边又有一名蓝衣人施施然沿着九曲桥走来,高冠博带。
他原本负手而来,神态惬适,见着前方小榭半截完好,半截化作断壁残垣,那一脸的悠闲立刻变成了苦笑。
宁小闲此时心境不佳,直到他走进来方才发现,不由得将长天推到一边去,脸上写满歉意:“公输先生,真是抱歉。”
这蓝衣人自然是此地的主人,公输昭。
他捂着嘴轻咳一声:“习惯就好。宁大人在的地方,一般都很……热闹。”回想他和这小姑娘几次见面的场景,哪一回不够轰轰烈烈?
宁小闲咬牙道:“这一回真不关我事。”她只作壁上观,结果是那两只差点将整个小世界毁掉一半,这锅她可不背!
长天脸上倒没显出半点愧疚,站起来对公输昭道:“是一头灵魃,还是我们的老相识了。”
公输昭奇道:“先前听你说这东西有灵智,现在居然又是我俩都认得的?”
“海勒古。”
公输昭这才略微吃惊:“原来是他!这样看来,是阴九灵特地保他一命,令他能活到现世。”他原封不动地秉承了阴九幽的记忆,时限到一万年前,所以这些远古之事,他都是烂熟于胸的,与杀掉阴九幽分身的涂尽还不一样。涂尽就算后天接收了阴九幽记忆,也是将之大部分封存在识海当中,有用时再去取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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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1章 定魂铜
否则他若是全盘吸收进去,立刻就会分裂出第二人格,变作第二个阴九幽了。UU小说,www.uu234.com
长天微微摇头:“大乱将起,他这个时候出世,说不定也是天意。”
宁小闲终于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海勒古和阴九灵的关系是?”
“他是阴氏部族的一员,也是阴九灵最忠诚的护卫和下属,就如同涂尽与我们的关系。最后在安海之役中也是为了护住阴九灵而战死沙场。”长天随手举了个例子,“所不同的是,他对阴九灵的死心塌地还有另一种原因,方才你也推导出来了。”
海勒古能被炼作灵魃,本身就说明他对阴九灵一片痴心,至死不渝。无论她对这人观感如何,至少他的感情之纯粹和浓烈,令她也觉感动。
哼,相比之下,活人就太复杂了!
她狠狠剜了长天一记眼刀。后者接收到了,薄唇微抿,转移话题对公输昭道:“是了,那东西造得如何了?”
“材料都已经备齐,可以开始造了。可是你若想万无一失,最好给其中一样材料找更好的替代品。”
他是炼器方面的专家,再说要造的这物与他息息相关。长天更是知道公输昭这几日殚精竭虑,只为研究此物的制法,因此对他的话毫不置疑,“你需要什么?”
“定魂铜。”
这一回连长天都皱起了眉:“居然要这个东西?恐怕……”
公输昭点头道:“我知道,此物不存在于现世,所以原本也没打算提起。可是宁大人现在需要的**汤,也不是人间之物。你若要寻**汤,说不定连这东西也可以一起找来。”
长天沉吟稍顷,才缓缓道:“试试罢。”
当下两人告别公输昭,离开一派气象的千金堂,再赴东海。
现在不必坐等郝虎找上门,以长天的速度,万里之遥也只是等闲。
不过宁小闲这一路始终沉默,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长天等了许久,心知自己等不来她开口了,只得主动道:“你不想知道定魂铜是何物?”
她当然想了。这是公输昭原本都没打算说出来的材料,最重要的是连长天听了之后都显出了犹疑,显然这东西不好弄。
连神境都感为难的物事,她怎么会不好奇?可是她懒得开口,只翻翻眼皮瞟他一眼。
这懒洋洋的一眼,也聊胜于无,所以他依旧道:“你既然知道**汤,可知这东西产自哪里?”
地狱道。她险些脱口而出,所幸最后关头忍住了。
这家伙,就是要诱她开口跟他说话。宁小闲干脆闭上眼,状似假寐,不过长天知道她其实竖起了耳朵。他附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是说,你知道**汤是何物所出?”
总不会是黄泉河里舀出来的罢?他这么一提点,她的好奇心一下就提起来了。**汤既然叫做孟婆汤,那该不会真有个鬼婆子不分日夜地守在奈何桥旁,喂来往鬼魂一口**汤吧?
“你该不会和凡人一样,都以为阴间有个孟婆子,专门分发**汤罢?”
他一句话说出了她的心声。宁小闲咬唇不语,决意不肯跟他说话。
“地狱道中有一口大鼎,称为大衍鼎。这**汤,就从鼎中所出。”长天将她额前凌乱的青丝拂到脑后去,“大衍鼎原本是后土的本命法器之一。她身化六道之后,留下这口宝鼎镇住地狱道,成为那里的至宝。从鼎里常年源源不绝流出来的**汤,就成为鬼魂忘却前尘旧事,重新投胎作人的重要宝物。要知道,鬼魂自阳间返回地府之后,前后几世的记忆会一齐回想起来。如果它们不喝这碗**汤,带着几世的记忆去投胎,那么阳间必定大乱。”
那么,公输昭要长天找来的定魂铜,难道是……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等着长天赶紧提起下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身边这人居然紧紧闭上了嘴,只催动玉舟继续赶路,像是先前根本没开口说过这一番话。
她也知道长天要逗自己开口,可是这段秘辛被他说到一半,她的胃口都被吊起来,心里像被小猫爪子又抓又挠,难受死了。
她等了又等,眼看这人真没再继续说下去的觉悟,只得伸手在他臂上捏了一把。
真硬,这人的肌肉硬得跟石头一样,拧都拧不动。
长天转头,不解道:“怎么了?”
她瞪大杏眸望着他,不忿之色溢于言表,可就是不开口。
“想知道什么,说出来罢。”长天低头,和她四目相对:“你不说,我怎会知道,嗯?”
他离她太近了。此时阳光正好自云层中钻出,照耀在他的面庞上,也和他的金眸交加辉映。那是最纯净、最无瑕,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那里泛起的金波如此温柔,真能教这世上任何女人都心甘情愿地溺毙于其中。偏他所说的这最后一个字,低醇柔软,调尾上扬,又带着十足的诱|惑之意。她愣愣看了几息,目光被他牢牢吸住,胸中怒气不知觉慢慢消散,樱唇已经微微开启,一个“我”字凝在舌尖,几乎说了出来。
偏在这时,天空中传来啾啾几声鸟鸣,将她自迷怔状态中一下唤醒。
宁小闲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
险些又着了这家伙的道儿!他回回施展这美|男计都是屡试不爽啊。也怪她自己,道心一点也不牢靠。
只差那么一点点。长天功败垂成,念头一转,底下就传来一片哀鸣声,显然有几头过路的鸟儿倒了大霉。再看眼前的丫头,明眸中写满了怒气,显然方才的诱引不仅没成功,反倒火上浇油了。
他只得轻咳一声,老实道:“好罢,我说。公输昭想要的定魂铜,即是从这具大衍鼎上撬下来的材料了。大衍鼎原本为阳间之物,可是被后土派入地狱道镇守了无数年月,本身的材质也发生变化,是实是虚,又是非实非虚,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称作定魂铜。公输昭一定认为,以它为基底炼成的镇魔球,能令魂修也脱身不得吧?”
----水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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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1722章 秋后算账
他收起笑容,肃然道:“神魔狱中的封魔球关得住一般魂魄,却怕是镇不住阴九幽这种家伙。我早在雁沙岗大战结束后,就拜托公输昭特制一枚镇魔球,以便日后关押阴九幽。时隔半年,他终于将其他材料都找齐,只要得了大衍鼎的铜片就能开工。”
他一低头就望见了宁小闲眼中的担忧,当即安慰她道:“当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拿不到定魂铜,若按公输昭原计划打造镇魔球,横竖阴九幽也出不了神魔狱,只要小心看守,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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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浮宫依旧还是不夜城,繁华荣盛一如平日。
虬公明这两天却有些神不守舍,除了要求海城的兵力布设增加三倍之外,他还取得了家族长老会的同意,危急状态下可以开启灵浮宫的结界。这是龙祖留给灵浮宫的又一道护身符,开启之后有铜墙铁壁之效,能将道行低于昔年黄龙的敌人挡在门外。不过这宝物总共只能使用三次,如果这一回用掉了,那么黄龙结界就还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这本是灵浮宫最后、最强大的防御手段,但这一回的假想敌实在有些特殊,虬公明对黄龙结界的信心,头一次动摇起来。
这一天他走回寝宫,半路上有大总管迎了上来。虬公明眉头紧锁,依旧要问一句:“小少爷今日如何了?”
“脾气不好,任谁知道自己要被判去流放之地,心情都不会好的。”这大总管的原身是头儒艮,人形也是黑黑胖胖,“宗族会这两天催促得紧,今天之内就要将小少爷的鳞片拔掉,随后押解到南海黑水绝域,流放三百年。”
“可恶!就算毒龙涎是祖传至宝,我孙儿也不应遭如此对待!”虬公明怒道,“严儿的铸形神通正到紧要关头,被拔去全身鳞片,那道行就算废了!”虬族龙鳞与血脉相连,一旦被拔尽,道行会大幅度倒退。虬严修为尚浅,承受力更差,被拔走一身鳞片说不定就当场毙命了。
总管苦笑道:“上一次族议原本定了五百年,您也在场的。后来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减至三百年。大长老说,盗窃宗族至宝毒龙涎是死罪,那宝物连您也才能使用两滴而已,如今降到了这等责罚,已经不能再减了。”
“重点不在于流放的年数,而在于严儿不能被拔鳞!”虬公明低声道,“把我那套丹霞珠拿去,送给大长老吧。无论如何,再宽限两天。”
总管小心道:“您寄望在撼天神君身上?恕属下直言,那一位怕是不好惹,他要真追回了盒子打开来看……”
虬公明嗤笑一声:“当初听说能追回毒龙涎,宗族会的长老们都同意了我行使这驱虎吞狼之计。那一群尸位素餐的老东西整日价只知在灵浮宫享福,和陆地隔绝已久,怎知巴蛇的脾气和能耐?”他顿了顿道,“你不用担心,巴蛇若是到来,我自有办法应付。”
两人又低声商量几句,总管即告退了。
虬公明走过一丛七彩珊瑚影壁,才踏入自己的寝宫。
他的地盘,自然比海城多数地方的景致都美。可是走着走着,他就觉出了不对劲来。
这里原本有各式婢女奴仆,三五步就能见着一个。不过他从门口走到中庭,竟然半个人影也没有。
偌大的寝宫静悄悄地,静得像坟地,连平日里在海草上嘻戏游耍的五彩鱼群都不见了。
虬公明的眼睛亮了,神情也变得谨慎起来。
这时候,中庭有一丛海草突然簌簌晃动。
它位于西北角。那个方向的庭径,是通往书房。
虬公明再不迟疑,沿着小径走向书房,浑身的仙力尽都提起,防止暗处的敌人偷袭。
不过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这一路上都太平得很。
他面上的神色却变得更加警惕。
果然走进书房之后,宽大的书桌后面坐着一人,黑发黑袍,正在提笔写字。
这人在洒金笺上写了个“隔”字,随手扔到地上。纸笺翻飞中仍是墨迹宛然,虬公明能看到这个字虬劲桀傲,锋芒毕露。尤其最后一笔如刀如剑,带着森森杀意。若说字如其人的话,那么这人的心情现在大概是很不好。
字笺落地的瞬间,有金光乍起,向四面八方推卷而出,瞬间就覆盖了整个书房,将之与外界完全隔离起来。虬公明已是仙人境界,更是能感知它的威力奇大,恐怕自己撞上去都撞不破。
也就是说,这结界当中的人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吼得声嘶力竭,外面也察觉不到半点。
在这书房当中,他没有后援,只得独身一人面对这愤怒的来客。
他很清楚,一个应付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他不敢耽误,深吸一口气即郑重道:“撼天神君,请容我解释!”
书桌后这人正是长天,他顺手在桌上放了个沙漏,面无表情道:“你有十二息时间。”
这沙漏甚是精致,用的也是最纯净的南海白砂。可它只是案头上一枚小小趣物,的确是从第一粒砂子落下来直到漏完,不会超过十二息。
虬公明也知道这头神兽既然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里,而没有惊动整个灵浮宫,就是给了他转捩的余地。其实像这些老谋深算的人物,明择而决断,鲜少被自己的情绪左右。长天没有气势汹汹地以真身进犯灵浮宫,就是因为这样大动干戈未必有用,一时报复或许爽快,给心上人炼药的孟婆汤却依旧没有下落。
可是这整个书房内都充斥着巴蛇凛烈的气势,真称得上法度森严、杀气盎然,可见他是真真切切惹恼了这头神兽。若非还要从他身上找出孟婆汤的下落,他毫不怀疑这以残忍冷酷见称的巴蛇会将他吞掉。
他只要说错一个字,今日就休想活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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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3章 又一个办法
时间宝贵,虬公明也是心思灵巧之人,当下赶紧道:“被盗的盒子的确没有装载迷魂汤。因为,它根本不曾交到我手里。也请神君大人息怒,我手里虽然没有这样东西,却知道上哪里能弄到!”
长天扬眉,望了一眼桌上的沙漏。
还有六息左右。
这意思是让他一气呵成说完。虬公明不敢停顿,快言快语:“迷魂汤是地狱道的产物,虽然六道之间壁垒森严,但依旧有办法可以可以去往。我为这事已经筹划了半年多,拿到迷魂汤的把握至少有七成!这法子却不是十二息内能说完的!”
他说完最后一字,沙漏里最后一颗白砂也刚好掉落下去。
时间到。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长天不语,只拿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响。
笃、笃、笃,这三声就像直接敲在虬公明心头,他知道对方正在权衡,而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的是自己孙儿的性命,也都在对方转念之间。他先前甘冒奇险,就已经做好了承担撼天神君怒火的准备。身为一头游弋于水中的虬,他已经多少年没流过汗了,现在却也感觉到后背微凉,心头却是火热的焦灼。这滋味,从他执掌灵浮宫之后几乎就没再品尝过了。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才响起长天低沉的声音:“细述之。”
他打动撼天神君了!果然这一回又赌对了。虬公明表面不动声色,提到嗓子眼的心却落回了原处,长天瞥他一眼,似乎尽皆洞悉,所以他赶紧定了定神:“六道之间互不通行,偶有缝隙也只容力量最弱小的土著通过,像我们这样等阶的却过不去。”
六道之间的壁垒就像一面大渔网,只有身形足够细小的家伙才能从网眼里钻过去,像他们这样重量级的选手,只会被挡在网外面。这个道理长天自然明白,因此点了点头。若是他们想要强行闯关,无异于直接硬闯国界,那就要直面核枪实弹的攻击,除了面对空间的愤怒之外,还要抵御来自本土力量的抗击,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不过任何规则都有漏洞可钻,六道也是一样。最简便的法子就是响应召唤,降临到其他任何一界去。”
长天听到这里已经了然:“地狱道里,有你布下的棋子?”隐仙峰一战中,风闻伯就使用了鬼祭的法子,将属于恶鬼道的尸陀舍强行召唤到了大千世界来。别人要使这一招自然也可以,只不过这种跨界的条件都很苛刻。
“有,从去年筹备至今,也差不多能成事了。”虬公明低声道,“只不过迷魂汤此物甚是神奇,不仅仅是口服,而是触着了鬼魂身体任何一部分,都有立刻涤净的作用。我在地狱道的同伴也不敢碰触它,因此无法将它带过来南赡部洲,只能……只能我自己过去取了。”
长天这才扬了扬眉,惊异于这头老虬的胆量。虬公明居然打算反其道行之,让地狱道中人召唤自己过去。地狱道岂是那样好闯的?不过联想到他已经收集了天下七水中的五种,只要再得了孟婆汤,那就只剩最后一种起源之水了,慢慢设法总会有路子的。
“你知道迷魂汤在何处?”
虬公明道:“知道。我这里曾捉到地狱道逃出来的小家伙,它向我供认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果神君愿意,我在今晚子时就将孟婆汤从地狱道内带出来给您。”
长天不置可否,沉思良久才问他:“你从白玉京发卖会上获得的迷魂汤,哪去了?”宁小闲身在中京的那段时间内,他被阴九幽压制,无法与外界沟通。但他相信这丫头的记忆力,她若说迷魂汤被灵浮宫拍走了,那就不可能花落他家。
虬公明苦笑一声:“迷魂汤的确是被闰儿拍下来的,可它并没有被送到我们手里。”
宁小闲这时正呆在神魔狱里,抚着穷奇偷听墙角,这时忍不住提声道:“这怎么可能!涂尽说得清楚明白,他附身在虬闰身上时,也是按步就班地将灵浮宫自白玉京发卖会上拍得的钱款和宝物,派人尽数送回了灵浮宫!”涂尽这样做的目的,当然还是为了掩人耳目。被他附身以后,虬闰非要和镜海王府、和皇甫铭对着干,这还能理解为偏执,但虬闰不远千里从东海赶去参加白玉京发卖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拍取迷魂汤。这东西好不容易拿到手里,可他要是连这些东西都不管不顾就去追击皇甫铭,那么这种罔顾灵浮宫利益的行为就很可疑了。
当时涂尽正要指使虬闰去送死,顺便利用灵浮宫的人马将皇甫铭多拖得一刻是一刻,好让宁小闲率隐流往西奔行,断不想因这种小节而耽误大事。所以,这批东西是肯定送往灵浮宫了。
再说,比起虬公明,她更相信涂尽。
长天自然听到了她的话,当下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半道儿上就被劫走了。”虬公明的脸色晦暗下来,语声含悲,“我的闰儿性子耿直,因为灵浮宫的供奉被镜海王府的新府主皇甫铭所杀,他担心在我这里不好交差,居然派人狙击皇甫铭的队伍,想给灵浮宫找回点脸面,结果……结果没能活着回来!”
“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好儿子,在开战之前先将钱物遣人送了回来,前后共六批。不过灵浮宫只收到了五批,第六批在距离入海口不足百里之处被人拦截,迷魂汤就在其中,也一道儿被劫走了。幸存下来的护卫逃回来,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冷笑道,“嘿嘿,抢东西的人,甚至连名号都不忌讳被我们知道!”
“谁下的手?”
虬公明一字一句道:“镜海王府!”
这答案连长天都觉意外得很,宁小闲更是惊咦一声:“皇甫铭?”
长天想了想道:“看来不止是虬闰想要伏击镜海王府,皇甫铭也早想对虬闰下手了。”他这话既是说给虬公明听,也是向宁小闲解释。的确当时镜海王府和灵浮宫在中京已经撕破了脸,以皇甫铭的性格,反正人也要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对方的宝物一道儿抢了。
虬公明捋着颌下长须,愤怒道:“这背信弃义的小儿,灵浮宫总有一日要与他清算旧账!”虬闰死后,灵浮宫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可是皇甫家的人都去了天外世界,时空裂隙已经封闭,谁也找不着他们。镜海王府只余下最基本的力量自行运作,灵浮宫作为海中种族,倒是捣毁了镜海王府几十艘商船,令其在镜海范围内损失惨重,其他的却也无从打压起。
那么,这迷魂汤自然是随着皇甫铭一起去了天外世界,虬公明一个指头都休想沾到。“我已经收集了七水中的五种。起源之水嘛,我想过段时间请蓬莱神君出手,替我从无尽海眼取一些来。”请神出手的代价都不低,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过段时间”的缘故,想必是要去筹齐对方所要求的物什。“最后一种水源就是迷魂汤,如今您也知道我的打算了。”
他是有计划地要将七水都收入囊中,可惜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来,一伸手全偷走了。
长天点了点头:“好,不过除了迷魂汤之外,我还需要一块定魂铜。”
虬公明一怔:“神君所说的是?”
“大衍鼎上取下来的铜片。”
虬公明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神君,单一碗迷魂汤我还能冒险掬来,若要动这镇界之宝,恐怕……”恐怕会惊动了守界的怪物。地狱道里有的是能人,他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我知道。”长天淡淡道,“所以我要与你一起去。”他从来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尤其是迷魂汤这样重要的宝物,他还是习惯亲手去取。
虬公明嚇了一跳:“你也去?恐怕对面备下的供奉不够!”
这一次的召唤是反其道而行,由地狱道里的人来召唤虬公明。原本他是仙人境,对面要备下的祭品就很丰沛了,如今要再加一个神境颠峰,啧啧,这得要多少祭品才能将两界的通道扩张得足够容纳这巨无霸过境?虬公明想想都怕啊,尤其他更是知道自己种在地狱道的棋子有多少能耐,对方可准备不了更多东西了。
当初风闻伯要召唤鬼王尸陀舍降临隐仙峰的时候,不仅祭祀了几十具修士肉身,最后更是将广成宫的大仙人白弘量也丢了进去,这才凑够了开扩两界通道所需的能量,恭迎鬼王现身。现在问题来了:长天跨去地狱道,需要的能量比尸陀舍更多,虬公明安排在地狱道那人,上哪儿去弄个仙人之身来祭祀啊?
长天沉默了很久才道:“这一步,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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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4章 找后援
莫说是虬公明,连神魔狱中的宁小闲都吃了一惊。这家伙,难道在地狱道也有内应、熟人?并且还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否则跨界召唤的动静很大,多半会惊动了地狱道本身的势力。到得召唤时间结束以后,长天是被天道之力遣返回南赡部洲没错,召唤他去地狱道的那个人,恐怕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长天挥了挥手,原本笼罩了整个书房的结界就消失不见:“你去作准备罢。”
虬公明走出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道:“敢问神君,谁盗走了我收集的水源?”
“雍和州新近出世的一头巨魃。”长天手掌向外一翻,现出一只囊盒。他将盒子打开,让虬公明望见其中的瓶罐,“他需要水之精制作水文符,以抵消赤地千里的诅咒。”
七个格子,却只有四个装载了瓶子,比原来还少一个。虬公明立刻从中咂摸出一点味道:“神君……没杀了他?”
长天瞥了他一眼:“我为何要杀他?你找我定的协议,岂非就是追回盒中水源?”他哦了一声,“是了,我怎么忘了,这协议早已作废,因为这盒中根本没有我所需要的东西!”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中又是杀机毕露。
虬公明不敢多待,赶紧转身走了。
长天也应允了宁小闲出来透气的要求,将她从神魔狱里抱到了书房中。
就算在灵浮宫重地,他也有信心保证她的安全。何况,虬公明不会搬来大队人马对付他,这一点他也有把握。这老虬不仅不傻,反倒相当奸滑,他既然在踏入寝宫就发现异常,却依旧走来面见巴蛇,就说明他私底下有些小算盘,也不想惊动整个灵浮宫。
这位名义上的灵浮之主,看起来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呢。
宁小闲的脸色看起来却有两分苍白,长天微怔:“怎么了?”
她咬着唇,低声道:“那时皇甫铭就劫走了迷魂汤,该不会是……”
皇甫铭先劫走了灵浮宫拍得的迷魂汤,然后才往西来追截她,险些将她自长天手里抢了过去。原本她还觉得这人偏执成狂,须知强扭的瓜不甜。然而现在方知,这小子原来早就盘算好了,约莫是想将迷魂汤用在她身上,令她完全忘了从前的过节,也完全忘掉长天!
迷魂汤是连魂修的记忆都可以洗净的神奇宝物。她就算再不情愿,也会在迷魂汤的强大药效下忘却一切,甚至连“不情愿”这种情绪都不会有了。如此一来,皇甫铭和她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只消想到这个可能,她就不寒而栗。
眼前这人虽然令她又爱又恨,可她断然不想忘了他。她这半生命运都和他纠|缠在一起,没有了长天,她留在南赡部洲还有什么意义?
觉出怀里娇躯微微颤抖,长天忍不住将她搂紧,柔声安慰:“他没有机会。”这世间再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将她抢走。
两人虽然还在别扭期,但她不得不承认,靠在这家伙坚实的胸膛上还是安全感爆棚,所以她很快便缓和下来。
“你想找谁帮忙?”大事当前,宁小闲也顾不得和他怄气了,直截了当地发问。
长天抚了抚她的秀发:“你猜?”
“猜不到。”宁小闲忐忑道,“如果迷魂汤太难拿,那便算了罢。修炼百年能将魂魄补好,我也认了。寻仙问道,百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别个修仙者一闭关就是数十年、数百年,她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只是她还从未有过闭长关的经验,难免有些不安。
“傻丫头。”他将她的惴惴都看在眼里,闻言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叹息道,“你以什么模样嫁与我,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能够忍受。”
对了,他们还未成婚!哪个女孩子不想嫁人嫁得风风光光,展现毕生最是完美无缺的风采?她要是以这副模样嫁给他,恐怕真要抱憾终生!
哪怕已经修仙问道,在这方面她依旧和所有未嫁的姑娘一般,憧憬一场梦幻般的婚礼。可她现在……
她一时作声不得,又讶异于他想得比她更长远、更周到。
长天见她呆怔,不禁微笑起来,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无妨,交给我罢。有一人可以借力。”随后从怀中取出蜃珠来,往其中注入神力。
蜃珠本来的用途是制造幻阵和假象,不过在他手里就焕出淡淡金光。那光芒散在半空中,很快集结成一幅画面。
画中人嘛,她已经很熟悉了:这人面貌平常,眉眼间却透着善意,浑身散发着连小孩子都愿意去接近他的温和。他一手托着饭碗,一手举着箸,看样子正在用饭。
骤然被两厢连通,他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只是无奈地举巾子拭了拭嘴角,姿势优雅,声音中充满了无奈:“神君有何指教?”
宁小闲好奇道:“言先生也要用饭的么?”
话音未落,有一人在言先生身边坐下来,手里也捧着个饭碗,却是个美貌至极的女人——
月娥。
宁小闲:“……”这两人现在形影不离么?
长天望着言先生道:“寻你帮忙。我要做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言先生正色道:“神君想要我进入地狱道,为你取来迷魂汤?”
“和定魂铜。”长天指正道。
言先生有出入青冥的能力。作为天道的地上行者,谛听也是唯一能够自由出入六道的生物。所以长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言先生苦笑道:“你忘了,我和月娥都不能插手人间事务?这等偏帮,我无能为力。”
对他的回答,长天并不意外:“好,那么退而求其次,不需要你亲自去取。我只要你进入地狱道,走到大衍鼎边上,然后将我召唤过去。”
言先生还要摇头,长天已经斩钉截铁道:“否则我杀了阴九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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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5章 讨价又还价(加更3)
言先生还未说话,月娥已经皱起细眉,面带不悦:“你说什么?”
“阴九幽如今被长天镇压,也早晚会被逐出巴蛇识海。”这回却是宁小闲抢先发话,“长天寻找定魂铜,也是为了给他量身订做一个镇魔球,以关押之。倘若言先生不帮忙,大不了我们将阴九幽直接杀了。对长天来说,这作法还省事得多。”
月娥“啪”地一声放下竹箸:“莫忘了,你昔日在梦中城与我作的交易,就是要劝服巴蛇饶过阴九幽一命……”
宁小闲截口道:“说得对,当时我们订下的交易内容,是由我去‘劝服’长天!如今我劝也劝了,听不听从是他的事,我左右不了他的最终决定!”
月娥面若寒霜,始知自己中了对方圈套。
那是她第一次和人类做交易,实是稚嫩了些,居然让宁小闲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未等她发作,言先生已经轻轻按着她的手,一边道:“在地狱道里将神君召唤过去,我恐怕要受些天罚。”
宁小闲直摇头:“这笔账不是这样算的:天道不想让长天作掉阴九幽,对吧?”一双杏眼却紧盯着言先生覆在月娥纤掌上的手,盯得他不得不把手缩回桌子底下。
她说的是事实,月娥只能点头。
“对我们来说,直接干掉阴九幽最省力,要将这滑不溜丢的家伙关起来才费劲!天道若要我们舍易行难,总得给我们开一开方便之门,没听说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否则——”她比了个手势,笑吟吟道,“长天就是手起刀落,‘喀嚓’一下,阴九幽一缕芳魂永逝!我个人其实更期待这个结局。”
月娥盯着她,慢慢道:“你原也要去取迷魂汤……”
宁小闲耸了耸肩:“我们可以不去。不就是闭关百年么,弹指一挥也就过去了,届时我的神魂自愈,还需要什么迷魂汤?”
月娥有些泄气。回回她见着这小姑娘,都有老鼠拉龟——无从下嘴的感觉。
言先生好笑道:“你说不过宁姑娘的。”回头对长天道,“拿不到定魂铜,就做不了镇魔球,也挽不回阴九幽一条命,是这样罢?”小姑娘伶牙利齿,但真正拍板的还是长天,所以他这话是对长天所说。
长天点头,郑重道:“正是,她言即为我意。”
言先生没奈何,长长叹了口气:“好罢,我去就是了。今晚子时动手?”
终又劝得他松口了。宁小闲笑遂颜开,不过旋即提醒他:“祭品怎办?”
言先生苦笑道:“我会想办法的。我手头有一枚巴蛇鳞片,届时就以它为信物,召唤神君过去。”要行这召唤之术,就得要目标人物身上一件信物,才能精确定位。
此事商议到这里就告一段落,长天伸手从画面上掠过,蜃珠制造的幻景就如风儿吹皱的春水一般,缓缓晕开、消失不见。他握着宁小闲的手,夸了一句:“小马儿,好本事。”敢和天道讨价还价的,从古到今不知能有几个。
宁小闲横他一眼。这家伙在取笑她方才所说的那句“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么”?
她好些天不肯搭理他了,这一瞟却是含嗔带羞、秋色连波,看得长天心里一荡,暗想她和马儿果然是有好些相像的地方……
宁小闲却觉出他呼吸略显急促,握着她的手掌也莫名收紧,不由得微恼道:“不许再想那些下|流念头!”
他抓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揉捏,不过很快又放开了——虬公明也自外头走了进来。
长天为防他捣鬼,要求虬公明接下来每个步骤的实施都要在这里进行。所以虬公明从储物袋里拿出个灵牌放到案上,又抽出一个黄金盆。
宁小闲奇道:“你这是作什么?”
上次巴蛇降临海城时,虬公明已见到她坐在蛇首上。她的妖女之名向来和撼天神君的威名一起远扬,所以虬公明毫不费力就猜出她的身份,这时突然又见到她也不觉奇怪,只应道:“烧信告祭。”
是了,他在地狱道的熟人应该是个亡魂。阳世和阴间沟通的最快方式是什么?烧纸哪!没看华夏古人的诗词里都写着“家祭无忘告乃翁”吗?可见把字信烧给阴间的亲人,是传讯最便捷的法子了。
宁小闲看着案上灵牌,轻声念道:“虬花明?”这就是虬公明要沟通的亡者之名,可这就怪啦,“我记得,灵虬一族中好像没有这个人罢?”来时路上,她早将灵浮宫的资料背得烂熟于胸,灵虬一族的宗谱她都记得,里面偏就没有“虬花明”这个人。
虬公明手一僵:“这个嘛……”
宁小闲斜睨着他:“这似是女子之名。”她眼珠子转了转,“话说,我一直想不明白,虬宫主为何甘冒奇险,要和长天订下那个协议。”瞒骗撼天神君去寻找灵浮宫失窃的水源,这本身就是极端冒险之举。虬公明统御灵浮宫近千年,看起来也是个老成稳重的聪明人,怎会突然如此不智?
除非,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理由。
“水源虽然重要,但灵浮宫也算是人才济济,慢慢去寻,总会有线索。你为何非要惹上长天?”她慢慢道,“从这方面去想,只可能是你认为神境追寻此物的速度更快。换句话说——”
“你等不起了。”她微笑道,“这就很奇怪了。因为我打探了一圈,发现灵浮宫近期最紧迫之事,除了和灵虚界的矛盾又已升级之外,就是宗内准备流放虬严!你着急将水源找回来,只和这两桩麻烦有关,并且后一桩更有可能呢。”她话里带着探究之意,“你有六个孙子,为什么对虬严如此上心,甘愿为了他冒这样大的风险?我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和长天去了一趟灵浮宫的大牢。”
虬公明终于脸色大变:“你,你们!我的严儿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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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6章 虬公明的秘密
“没怎样。”宁小闲耸了耸肩,“也就是喂他吃了几颗药丸,最后取了他一点血。你知道,我还算是个合格的丹师,然后就验出这条小虬的状态很健康,对于一个被收押的嫌犯来说简直不能更好。不过嘛,他的血象可就有一点儿不同寻常了!”
她一字一句道:“这条小虬的血脉浓度,居然异乎寻常地高。并且长天也判定,他的天赋是水、火双系!这就有趣得紧,因为在灵虬的家谱中,白纸黑字写着虬严的天赋是单一的水系。”灵虬族的资料都是涂尽先期收集的。这家伙想对灵浮宫的黄龙宝库动手,就要事先做足了功课。一个魂修要打探别人家的机密,真是比谁都容易。
水火双系,这天赋放在其他任何陆地妖种身上都不奇怪,可是作为生存在海洋的灵虬来说,要火系天赋有什么用?然而现在虬严却有控火的本能,用华夏的俗语来说,这叫“返祖”——虬是真龙的后代,也就从祖先那里继承了火系的天赋。只不过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这天赋因为不实用而被慢慢摒弃。
“偏偏我还知道,南赡部洲上的确有种方式能将血脉进一步提纯,除了进食血肉膏以外。”她脸上露出的神色很奇怪,似是惊讶也像是厌恶,“虬大人,你有何话要说?”这种方式,她也在镜海王府皇甫世家身上见识过。
虬公明怔立良久,宁小闲就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这人长叹一声:“还是被发现了。”
他伸手抚了抚案上的灵牌,低声道:“虬花明是我女儿。”
“不曾被记入宗谱的女儿?”宁小闲眯起了眼,“和虬严是什么关系?”
这一回,虬公明沉默了更久。
他张口欲言,却先施放了个结界,这才闭起了眼:“这二人是母子。”
饶是宁小闲已到渡劫前期修为,真正听他亲口说出来,也不禁后背上寒毛直立:虬公明居然和自己的亲女儿有那等不可告人的龌蹉关系,还生下了虬严!
横竖眼前这两人已经知晓,虬公明长叹一口气,终将自己的秘辛托出:“我曾去陆地游历,遇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人类女子,很是……很是流连了一番。不过灵虬一族都不愿在陆地上久待,所以我过了半年也就返回灵浮宫,哪知道她已经珠胎暗结。”
“十五年后,我接受宗族差遣,要去中州办事。路上心血来潮,突然想去看看昔年的旧人。哪知,哪知她已经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叫作明儿。这孩子自小就成孤儿,又是半妖之身,额上长角,一望就知与凡人不同,所以在世间受尽欺凌,十五岁的年纪,头发稀疏泛黄,人又瘦又小,看着只有十一、二岁。那毕竟是我亲生骨肉,却落到这般凄凉境地,我心中实是不忍,于是将她带走,安置在一处小镇里面,给她买了田宅和奴仆。我虽不愿将她带回灵浮宫,却也希望她今生吃用不愁、无忧无扰。”
宁小闲听到这里,微微摇头:“你以为令女儿吃用不愁,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虬公明幽幽道:“那些年她所在的州郡因为仙宗仇怨而战乱不断,能吃饱穿暖,不必流离失所,已是凡人最奢侈的梦想。”
宁小闲不语。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说的大概便是这样的世道吧?
“如此又过了五年,我闭了个长关,也就将此事淡忘。”虬公明苦笑道,“恰逢那一年天上居又举办白玉京发卖会,我代表灵浮宫前往,路上经过花明所在的小镇。唉,现在想来,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不然怎会一脚踏入那个宅子里去!”
宁小闲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自己手臂,那上头浮起了一排细小的痱子。
“那时,花明已经嫁人了。我见着她第一眼的时候却吓了一跳:几年不见,她居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好生貌美,和先前根本判若两人,尤其那双眼睛,更是和她娘亲长得一模一样……”虬公明涩声道,“娶她的那个男人,居然不在意她的半妖之身,也很热情地款待我这个岳丈。可是,可是我面对着花明,就想起她娘亲。那个女人,我曾经喜欢得紧……我也知道自己这念头太龌蹉了些,所以很快告辞离去,前往中州。”
“白玉京发卖会之后,我心里着魔一般总留着个念想。恰好这时候后方传来个消息:花明夫妇居住的那个小镇,被一股流匪洗劫一空!我赶到的时候,她丈夫已经死了。”虬公明喘了口气,“她哭跟泪人儿似地,我忍不住安慰她。后来,后来事情便是那般发生了。”
宁小闲鄙夷道:“你安慰自己女儿安慰到……”安慰到床上去了。最后这几个字,她都说不出口,这老虬却做得出来。
虬公明苦笑道:“我事后即知大大不妥,甚是愧疚,又嫌她半妖之身碍事,在这乱世中没有自保之力,遂给她施行换血之术,让她变作了纯血的虬妖。我那时修为已到合道前期,这个境界得子不易,我在灵浮宫的妻妾都没能为我再生下一子半女。”
他苦涩道,“哪知,哪知花明跟了我不到三百年,居然怀上了!”
“我那时的第一念头,即是这绝不可能!甚至我还暴怒得险些将她打得小产。”
这厮真是个禽兽!不对,这么说简直侮|辱了禽兽。宁小闲忍不住变色:“你疯了么?”
长天却捉着她的手道:“这是龙族禁忌,本不该怀上。”
不该,这是什么意思?她正觉茫然,虬公明已然道:“神君果然博闻。远古之时,龙族作为上天宠儿而能遨游三界,不似一般海族无飞行能力。这个时候包括蛮人在内,许多种族都盛行近亲通婚,以期通过亲上加亲的方式提纯血脉,令生下来的后代更加强大。不过龙族既然得了天宠,也就不能违背天道的意志,而乱|伦……”他吞了一下口水,艰难道,“乱|伦这种事,本就违背天地至理,龙族当然不可能听之任之,不仅明令禁止,并且龙族的躯体与众不同,近亲是生不出来孩子的。提纯血脉的目的达不到,自然也就没有龙族去做这种事。”
宁小闲不禁冷笑。这人自己都说了“违背天地至理”,那就是明知不可而为之。
“虬为真龙后代,不过继承的并不是纯正的龙血,因此这个禁忌继承得并不完全。”虬公明低声道,“但即便如此,灵虬与自己的近亲生出后代的概率,约莫十万之一、二,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苦笑一声,“我全族都没有十万人呢,怎知花明居然怀胎?后来取胎儿的血来测验,才知道真是我的血脉!”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孩儿的降生必为天理所不容,喜的却是我此时犹能得子。”
“花明自从知悉自己怀孕之后,神志一直恍惚,不久之后走火入魔,直到孩儿降生时才恢复灵智。”虬公明闭上眼,满面痛苦之色,“她生产后不久就自尽,只留下一纸绝笔,托咐我‘幸好生的是男孩,请你一定要护他周全,令他此生再不必受苦’,并要我对她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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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7章 入地狱道
“我将虬严带回,本要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不过先一步被我大儿察觉出来。他甚是孝顺,将严儿认作自己儿子,与我的其他孙儿一般儿抚养长大。这个秘密自然是瞒着严儿的,只是我们从小就叮嘱他,不可泄露身上的火系天赋给旁人知道。”
他黯然摇头:“我曾经在花明面前起誓,一定会护得虬严周全。这一次宗族会要将他拔鳞外放,我怎能答应?恰巧撼天神君上门讨取**汤,我就想着借助神君的力量,将失物找回来,还严儿一个清白,免他三百年流放之苦,也成全了我对花明的誓言!”他转向对着长天作了一揖,肃声道,“撼天神君,待此间事了,老虬恳求你将水源归还灵浮宫,救我严儿一命。这孩子生来不易,拔鳞之刑对幼虬又是酷刑,稍不留心就取了命去。我实不忍心他像他娘亲那般夭折!”
长天金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可。”
他这便是同意了。虬公明大喜,宁小闲突然道:“虬花明在地狱道,就是这次打算召唤你之人?”
虬公明低声道:“是,我借助神通,探明过她的位置。也是我对不起她,她法力低弱,原本就不能跳出三界五行,又与我作出这等苟且之事,本就天理难容,再加上是自尽而亡,因此被判定为罪孽深重,无论平生积了多少善行也转生不到天人道或者修罗道去,只能坠入地狱道受苦。”
她只觉不可思议:“虬花明竟肯帮你?”这女人不该对她老子深之入骨吗?
虬公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试过两次梦入玄机,听花明诉苦。她在阳世犯过两罪,一是与我……不伦,因此入第九层寒冰地狱,二是自尽而亡,因此入第十四层枉死地狱。就算她受完了第九层的罚,还要沦落到第十四层去,因此几乎已经绝望。她同意为我做这次召唤,前提却是要我助她从地狱道解脱出来。”
宁小闲抓住了这当中的关键:“‘解脱’是指?”
“逃出来也成,魂飞魄散也成。”虬公明苦笑道,“她已经受不了那等折磨,偏偏鬼魂在地狱道又不能自尽,因此只向我求个解脱。”
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宁小闲心中喟然一叹。
……
海底无日月,但时辰却可以计算。
三人默默等了几个时辰,眼看还有十几息就到子时,这是一天当中阴气最浓厚的时辰,虬公明也自怀中掏出一封缄口的书信,就要烧给阴间的女儿,宁小闲却拦着他道:“不必。”
不必借助虬花明的帮助?虬公明不解,但知长天必有把握,也就不再多言。
果然又过一小会儿,书房的地面微微下陷,如同被搅拌的砂浆一般开始浮动,最后缓缓渗漏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不见底,坑壁又是缓慢旋转,有灰色的烟气慢慢飘上来。
宁小闲闻了闻,这气味浓重如硫磺。
深洞形成,即传出来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诵念的都是长天的名号:撼天神君。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大,连站在长天身边的宁小闲和虬公明,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执念正在形成,如同绳索,一头连在深洞另一侧,一头连在长天身上。
这便是言力的纽带,也是谛听独有的力量。
紧接着,深洞中慢慢浮起一纸文书,通体散发着微光。这光芒色艳如血,透着一股子不详,正是风闻伯在隐仙峰上召唤尸陀舍时同样祭出来过的血契文书!
这东西就和临时签证一样。有了它,神境在不属于自己的轮回道里才有短暂的逗留权。
长天将这文书执在手里,看了两眼,随后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最后一笔完成,血契文书上红光大作,瞬间自|燃作一片飞灰,再过得两息,这些灰烬也散落无踪了。
血契生效。这就意味着,在契约规定的时间内,长天都可以逗留地狱道、舀取**汤。
时间紧迫,他一手抱着宁小闲,头也不回道:“跟上来。”随后一步迈入了深洞之中,消失不见!
那三字自然是对虬公明所言。这头老虬咬了咬牙,也纵身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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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落之势很快,他们似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甬道。
不过有长天相护,宁小闲自无惧意,只觉耳畔呼呼生风,四周涌上来的空气侵体生寒,就有一股阴冷气息从心底升起来。
这毕竟不是活人该呆的世界。
她微微一动,长天似知她感受,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男子阳刚的气息透体而来,将这些古怪的感觉尽数驱走。
又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他们抵达了旅程的终点。
这里昏暗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长天刚刚脚踏实地,就有一记粗大的雷霆从天而降,劈在他身上。
这家伙自有准备,早就支起了护身罡气。宁小闲将螓首埋在他颈窝里,这才没被狂暴的电光闪瞎了眼,不过依旧凭着修仙者的本能感受到这一记雷霆的惊人威力。那已经不输于皇甫铭窃取蛮祖躯干时遭遇的天罚威力。如果没有长天相护,她恐怕在第一时间就化作飞灰。
哪怕有血契护身,长天的力量也是太过强大,足以破坏一界平衡,因此天道依旧降下责罚,督促他在地狱道收敛一些。这与当初尸陀舍降临南赡部洲时的待遇如出一辙,因此早就在几人预料之中,这时也不觉吃惊。
待得雷霆过去,宁小闲才转过头来,打算一睹这大名鼎鼎、然而多数活人都未见过的地狱道的风光。
然后,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难以置信道:“这就是阴间?”
眼前一片繁花锦簇,莺歌燕舞,又有不知名的虫鸟绕花翩翩,竟然是春日的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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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