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2章 通明宝镜
不过皇甫铭大概是时时注意着她,见她露齿一笑,目光当即扫了过来,将她笑容纳入眼底。
梅花粥入口,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熟悉感,伴随着黯然的思绪而至。这道粥的底料,每一样她都了若指掌——在华夏,她就做过无数次了,当然在那里,它不叫梅花粥,而有另一个脍炙人口的名字:美龄粥。据传宋美|龄曾经茶饭不思,于是府里的大厨用香米和豆浆熬了一锅粥,她喝了之后胃口大开,后来就成了她钟爱的一道粥。咳咳,宁小闲牢牢记得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少时经常感慨:身为美人儿就是占便宜,等这道粥品流传到民间,人们就以“美龄粥”命名之,谁也不记得当初发明它的大厨是谁了。
这粥底做起来其实异常简单,就是糯米与豆浆同煮,再加入碾碎了的山药。除了豆浆的品质要高之外,这道粥吃的是火候,小火慢熬至糯米基本化开为止,其入口软侬,甘甜芬馥,是温脾养胃的上品。她从前时常做这粥品,就是因为舅舅的脾胃不好之故。听涛阁再进一步,添加了一味佐料,即是梅花,其口感香中带甜,很切合粥品的清淡之味,又有除热、安心之效。
至于唯一一道用油略重的菜,只有“槿园秋香”,白玉托盘中以碧绿的荷叶为底,其上有水红色的鲜花盛开,色泽如新,伸箸去挟,入口咬下有轻轻的嘎吱一声,居然于酥脆爽口中,又有花儿独有的清甜。
宁小闲一眼瞧出来这花儿是木槿,可是尝了两瓣才知道,这果然是将木槿去了绿蒂和花蕊之后,挂湿糊下锅油炸。不过一般的粉面过油之后都呈黄色,盘中的鲜花却得保鲜艳如故,再仔细看去,花瓣外头有一层薄薄的晶体,就像糖葫芦外头挂着的糖稀。只是这层晶体的味道却是咸香而微辣,以她的味觉都尝不出是什么物事做成,想来是听涛阁的独门秘方了。
秉着少食滋味多的信条,听涛阁备下的花食份量只能算浅尝辄止,目的就是让食客意犹未尽。
中京富豪们坐下来用膳,就讲究“食不语”,因此治席期间无人说话,连羹匙碰击碗底的声音都极微小。这时就看出听涛阁对细节的掌控来,装着梅花粥的细碗乃是用哑石制成,这是一种天青色的石头,耐高温,然而以金属和瓷器相击,都不会发出声音来,完全听不出“金石之鸣”,因此得名“哑石”,用在这等雅集上,正是再合适不过。
待得众人放下碗箸,取熏了香的软巾轻拭嘴角,一直屏息候在侧旁的侍女即跪行上来,将残羹余饭撤下,随后奉上清茶一杯。
宁小闲嗅其味,观其色,不消端起来喝就知道这是隐流出品的灵茶了。
这个时候,姬元容才再度轻拍了三下巴掌,朗声道:“曲已赏,饭已毕,接下来乐音宫就要考一考诸位的本事了。”话音刚落,就引发众宾一阵笑声。
以曲艺为宾客佐餐,那是红尘卖技的艺伶所为,听涛阁视其为低贱,所以雅集上聆曲归聆曲,用饭归用饭,二者绝不相融。姬元容此言,即是声明曲水流觞活动正式开始。
她取了一只羽觞,亲手倾倒美酒,随后放在青碧的荷叶之上,任其顺流而下。
清溪的水势和缓,觞中酒液盈盈欲倾,但荷叶载着它顺水潺潺而动,却始终托之不倒。到了第七个浅湾,它顺着水流原地打了个旋儿,在一名修仙者面前停留了三息左右。
这人将酒觞提出来放到自己面前,呵呵笑道:“请姬仙子发问。”
姬元容微一颌首:“据闻古先生手里有一至宝通明镜准备送入天上居发卖,乃是三千年前通明上人的成名宝物,能够窥见人心。不知我们能否有幸一见?”
她这一问,就显出了博闻强志的本事来。要知道席溪而坐的有数百人,身为主局者,羽觞随便停在哪一人面前,她都能因人而问,这事先要做多少功课?
不过宁小闲可没功夫感叹,古先生、窥见人心,这几个字加在一起,她的目光就为之一亮。旁边的胡火儿见她紧盯着古先生,即传音道:“这位古星海,是南海飞灵阁的副阁主,功至大乘后期。”
宁小闲点了点头。通明宝镜的效用一经公布,她即心动。她手里虽然有天上居所赠的发卖会拍品名录,但通明镜却未列在其中,显然是还未登册的宝物,没料到羽觞随便一停,姬元容就将这人给点了出来。从这里也能看出乐音宫情报的强大,居然连宁小闲这天上居的长老都不知道的发卖消息也掌握在手里。
这等场合,无论古星海心中怎样,面上却要落落大方一笑:“自无不可,幸好姬仙子说得早,这宝物今儿就要送入天上居了。”
众人皆拊掌:“是我等眼福不浅。”
当下古星海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的棱镜,这东西看起来还不到巴掌大,青铜把手上头嵌着的是一块全透明的水晶。而后他目光四下游移,显然在寻找试验的目标,最后指着岸边一名托着银盘的黑衣仆役道:“便是他了。”
这名仆役突然被仙爷点中,不由得吃了一惊,脸上神情还呆呆愣愣,古星海已经将棱镜对准了他,口中低喝一声:“摄!”
话音刚落,水晶上即有光芒一闪,而后黑衣仆役的印堂位置即被照见一点红光,殷红如血。
不过他并未露出甚不适的表情,并且这红点存在的时间也十分有限,几乎是两息之后就消失不见。随后古星海举起棱镜,往溪水上空一照,朗声喝道:“现!——这镜儿可供己观,也可放出来给诸位观看!”
溪水上方的空白处一阵浮动,就像正午艳阳照耀下的沙漠,肉眼即可见到空气扭曲起来,像是被高温加热而膨胀开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1483章 闻无命
众人巴巴等了十几息,可是溪水上方的空气扭曲了几回,最后莫说有什么奇特之处了,就连个影像都没有。UU小说,www.uu234.com
好在能坐到这里的,都是既有身份也有涵养,倒无人出声质疑。古星海的面上自然挂不住,轻咳了一声道:“诸位稍候。”举起棱镜对着黑衣仆役又照了过去。
那仆役面色呆滞,既不躲闪也不惊慌,只由着他照。
如是这般,古星海重新又重新将棱镜举起,放出影像。
……依旧是一无所获。
到了此刻,身为主局者的姬元容也不得不出面了。她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古星海却突然道:“慢着,这仆役的神智平素可正常?”
姬元容向边上的侍女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查。
果然不一会儿,这侍女即快步走了回来,答道:“他自小头脑就有些儿不大灵光,一直只在这庭中养护花草。”
古星海当即松了一口气,大声道:“那就难怪了。他的神智不健全,脑子自然无所思,这镜子也就照不出来东西了。”宁小闲知道他说得在理,通明镜若是能够照见人心的话,那也只对心理正常者适用。傻子的内心是什么模样,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一片空白,所以通明镜呈现出来的镜像也是一片空白。
这时古星海也有些着急,他将这宝物带来中京,已经和天上居议妥了今日就交进宝库准备发卖。如果今日雅集上传出了通明镜失灵的消息,那么这东西还有谁买?因此他指了指候在身边的侍女道:“换一个目标罢。你来。”
侍女还未抬头,他已经举镜对准她照去。
这一回,镜子终于给力了。反射到溪水上空的画面徐徐展开来,有锅、有灶、有瓶瓶罐罐,看背景是一间后厨,正中央长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糕点,形状各异,却个个精细小巧,连糕点上的纹路也清晰可见。
画面就定格在这里。直至十五息后消失不见。
古星海长笑一声道:“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这侍女脸都红了,只得把头压得更低。被人窥见自己觊觎听涛阁点心之事,还公布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不教她羞愧难当?不过古星海这下心怀大畅,当即赏了十两银子给她,又令她喜上眉梢。
古星海收起棱镜的同时,也收获了一片赞叹之声。窥见他人心意这么个特性实在逆天。若运用于战斗之中。你的每一步打算,敌人都能抢先料中的话,那么这架也不用打下去了,直接认输罢。昔年通明上人倚靠这bug一样的宝物,不知道战胜了多少实力强劲的对手。
炼器是个奇妙无比的行当,就像世界上绝没有两朵一模一样的鲜花,同一个人炼出来的法器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并且像这样奇异的特性。那是随机生成的,打个比方。就算强如蛮祖这样的炼器大家,想再炼成第二只醉葫芦,那也不可能了。当然受天道规则影响,这东西使用起来也不会毫无限制,只不过用在凡人身上,古星海要付出的代价微小得可以不计,也就不在乎给宾客当众演示一次。何况这镜子的特效若能借着乐音宫的雅集流传出去,于后面的发卖也有极大好处。
他既完成了主局者的要求,这杯酒也不用喝了。当下古星海依旧将羽觞以荷叶托着,放回水流之中,任它继续漂下。
下一个被羽觞点中的修仙者,却是个长衫文士,看起来在五旬左右,面貌清矍,但两眼中有精光闪动,给人鹰视狼顾之感,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
就连姬元容也沉吟了几息,才开声道:“闻殿主,依你之见,南赡部洲中部的祸乱何时能止息?”
这题目太大,切中的要害也太深,闻者无不动容。宁小闲听到她的问话,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北境仙宗南下,大肆侵吞南赡部洲中南部的领地,如今这片大陆上处处战火,民不聊生,当真如同一锅沸水。她抛出这问题,就说明乐音宫虽然偏安一隅,然而心念天下,颇有忧思。
这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问题甩出来,自然在宾客那里又刷足了好感度。可是就算拿这问题去问长天,问阴九幽,恐怕也难有答案,她却拿来问这文士?
这长衫文士笑了,举杯将觞中酒一饮而尽,才道:“老夫答不上来,自罚一杯。”
包括姬元容在内,居然有无数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姬元容轻轻道:“闻殿主自谦了,这问题若连你也答不上来,还有何人能够给出答案?”
长衫文士嘿了一声:“天下多少神仙,撼天神君也罢,北方的白虎真君也罢,还有远居东海的归元上人,这都是一方霸主,姬小仙子却说只有我乾清圣殿能答得上,嘿嘿,这要传到他们耳里,岂不是又要给乾清圣殿多树几个敌人,搞不好老夫真要人如其名了!”
话刚说完,四座一片笑声。
他不轻不重地刺了乐音宫一下。宁小闲先是微惊,后来就嘴角微勾,暗道这位殿主倒真是个妙人,比起副殿主桓公替可要有趣得多啦。她于莅临中京的各大势力头面人物,自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只不过人名和脸谱对不上号。现在被姬元容点破,哪里还不知道这长衫文士就是乾清圣殿的殿主——闻无命。
她既猜中了闻无命的身份,也就明白了乐音宫的用心。时局扑朔难明,姬元容正是要借着这个问题,试探北境仙宗南侵的底限在哪里。弄清了这一点,也就不难推导出中部之争何时能够结束。
闻无命饮了酒,却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他既提起了撼天神君的名号,还摆放在第一顺位,就有许多人往她这里望过来,显然是联想起了隐流,也顺带着联想起宁小闲了。
“殿主此言差矣。”姬元容却是螓首轻摇,应付得不慌不忙,“你提到的那几位,的确都是一方人杰,可惜都是旁观者。真正身在局中的,正如我等,又有谁能比你看得更清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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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4章 原来等在这呢?
闻无命捋了捋颌下长须,笑道:“这倒是无错,姬小仙子若是执意要问,老夫还是有的确些见地。”
他话锋突转,姬元容顿时喜道:“闻先生有以教我。”
闻无命道:“世人都道南赡部洲中部战祸频繁,生灵涂炭。然而天下万物,莫不有始有终,有兴有替。南赡部洲中南部安逸富庶千百年,也终有一日要迎来战火纷飞之洗礼。长居富贵者难保不死于安乐,南部仙宗节节败退,只不过耽于安逸太久。眼下这般情形,不过是新旧交替,待得各居其地,不分北境南宗了,时局自平。”
他说得直白,宁小闲听得很清楚了,闻无命的中心意思只有一条:南方仙宗守着宝地太久了,也该轮到北境宗派来分一杯羹。想问战乱什么时候停止?很简单,地盘瓜分完毕,秩序重新建立,中部局势也就安定下来了。
他这么说,自然有人不服。宾客中就有人冷笑道:“既是有始必有终,那么洒家要请教殿主,乾清圣殿的终止又在何时?”
闻无命耸了耸肩:“大概终有那么一天,只是或许你见不着,或许我见不着。”他目中透出精光来,森然扫向诸人,“北境苦寒,不若中部太平,多少宗派朝生而暮死,即使是乾清圣殿也不敢称自己高枕无忧。大陆中部局势于诸位来说或称祸乱,对我等不过是一时动荡而已。时至今日还想着要保先辈万世基业不灭的,活该就折在这次动荡之中。”
南赡部洲中部安逸太久,所以北境仙宗一旦入侵,就如同鲜肉上被斩了数刀,鲜血淋漓。实际上这样的争斗每日都在北地上演,那里的修仙者早就深谙不破不立、革故鼎新之理。
所以闻无命其实已经回答了先前姬元容提出的问题:中部的祸乱何时结束?等大家用拳头分出个大小王来,自然就重归太平了。
场中一时沉默。闻无命虽然说得极不客气,却也切中时弊,发人深省。连凡人都知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小到个体,大到宗派,确是要因势利导,不然就算强如蛮祖,曾经可与天争锋,最后仍然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闻无命的话,宁小闲更是能听进耳里去,因为长天平日里就时常这般教导她的。
能和长天所见略同,她对这位殿主评价又高了几分。难怪乾清圣殿能在险恶的北境屹立不倒,越发兴旺,却也和领导者的胸襟见识分不开。
后面场中又有了甚争议,她已经不再关心。待得各方声音都小了下去,姬元容又举了一只羽觞斟满,从容道:“闻殿主高见,元容获益匪浅,这一局实应算是殿主答上来了。”头一杯酒被闻无命喝掉了,她就重新作流觞之举,令杯子逐水而下。
这般又应答了几轮,天色渐渐暗了,溪畔就有六角花灯燃起,和着流水青竹,更添几分意趣。
宁小闲心里着急得很。她和这帮闲得只能坐在溪边聊天打P的人不同,正想着如何寻个藉口告辞,好回府去接着寻找蛮祖残蜕的下落,这时羽觞却顺水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越走越慢,眼看要停在胡火儿前方。
她扁了扁嘴,正想打趣她一番,哪知水底有条锦鲤突然受惊,嗤地一下摆尾,搅动水花,顿时将盛着羽觞的荷叶又往前推进两尺。
这一下,酒杯终于稳稳地停在宁小闲眼前,原地打了两个旋儿,不动了。
她:“……”世上居然有这么凑巧的事?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她身上。
那么,接下来是轮到她进入“请听题”的环节了么?宁小闲只好将羽觞从水里捞出来,摆上了矮几。
第六感告诉她,这一关她过得大概不若旁人简单,因为这位姬仙子望过来的眼神,令她倍感意味深长啊。
姬元容果然轻启檀口,笑吟吟道:“我们这雅集,还是头一回迎来隐流的贵宾,当真蓬壁生辉。”
她笑得甜,宁小闲笑得更甜。在姬元容骄阳般的姿容照耀下,众宾原不觉得她相貌有多出色,可是这姑娘一笑起来,先是小巧的瑶鼻微皱,梨涡浅现,随后这笑容就扩大到整张精致的小脸上,犹如微风吹皱一池春水,顿时就有一股暖意沁人心脾,似乎见到了她这笑容的人,心底都生出了一道明晃晃的亮光来,将埋藏在阴暗里的烦恼和愁苦迫得无处可藏,只得慢慢消弥于无形之中。
原来能够解忧的,不止有杜康而已。这女子不过一颦一笑,竟也能这般牵动人心。
皇甫铭安坐不动,却紧紧咬住了下唇。她从来都是这般,不肯输于人后啊。可是这样的姐姐,实是令他越发心动。她的体质那样特殊,只不过坐在这里一笑,就要令他魂牵梦萦,后面她归属于他之时……
这少年的心,顿时难以抑制地砰砰跳快了几下,被脑海中的蛮祖一顿嘲笑。
若是真觉蓬壁生辉,乐音宫也不会特地漏掉她不请了。宁小闲在笑得最甜的时候,脆生生回道:“哪里哪里,若不是镜海王相邀,我还真不知中京内竟有这等风雅之事。今日见识,果然此行不虚。”
在座的哪个不是玲珑心肝,听了顿时恍然:哦,原来乐音宫并未邀请隐流啊。
这其中的意味,就发人深省了。宁小闲可不是自曝其短,因为隐流一战成名,凭借广成宫之役的赫赫凶威,在南赡部洲中部已经扬名立万。当时在隐仙峰前观战的各路修仙者不知凡几,回去之后自然也要大肆渲染几大神境之间的战斗,以证明自己的确是亲眼所见,所以几番添油加醋之下,巴蛇原本就雄伟可怖的身影更是在传说中被描绘得神乎其神,几乎就成为战无不胜的代名词。这也是宁小闲率领隐流抵达中京之后,无论北境仙宗还是南方宗派都要纷纷向她伸出橄榄枝示好的真正原因。
第1485章 费尽心力的刁难
这种情况下,一向长袖善舞、梳笼八方的乐音宫居然不肯邀请隐流前来参加雅集,聪明人一下子就能从当中嗅出反常的味道来。¥℉UU小说,www.uu234.com
姬元容也望着她,嘴角的笑意加深,宁小闲却从中读懂了几个字:
来者不善。
果然姬元容侧身向她微微点头,这动作在寻常女子做来只是妩媚,在她却有几分风度翩翩。她先是张口欲言,随即一顿:“宁……请恕元容愚钝,实不知现在该如何称呼姑娘为好?”
宁小闲暗自冷笑。
姬元容的段数着实不低,第一下就击在了尴尬之处。其实宁小闲在隐流的身份其实很微妙,因为长天的缘故,她在隐流拥有最高话事权,可事实上她平时只任仙植园的园长,本次东征也只做了火工营的营主。长天一直没委派给她其他职务的原因,在于原本两人的大婚订在秋季,若是按原计划办了,那么她就是名符其实的隐流妖王。可是现在么,她还未嫁给长天,所以虽然任谁都知道隐流现在由她掌权,但她的身份现在架空在那里,说起来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好在她也不是那么注重名份,因此无所谓道:“随你。”一脚将这皮球又踢回去给对方。
这称呼,确实有些难办,姬元容想了想:“不若仍称你为宁姑娘罢?”
宁小闲点了点头,淡淡道:“善。”她真是爱死长天的这句口头禅了。就一个字,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很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有没有?一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傲视群伦,别人都只配趴在地上跪|舔有没有?
说到装|逼,还是她家这位最高竿。
姬元容顿时窒了一窒。令宁小闲佩服的是她还能面色不变地接下去:“那么。宁姑娘,元容对你提出的要求是——”
这个要求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今日雅集上最正常、最普通的一个要求了,却令在座所有人都怵然一惊。
这一回,连宁小闲都微微变了脸色,因为姬元容说的是:
“请你为我们演奏一曲罢?”
到了此刻。宁小闲才终于确认,姬元容的确是心爱汨罗,所以容不下她这粒砂子。
若了任何一个场合。任何一次雅集,要求旁人公开抚奏一曲都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然而这里偏偏是乐音宫的雅集,先前偏偏又已经有三位乐音宫门人展示了高超无伦的琴艺,谁接在她们后面演奏。都只会令观众觉得鸡肋。听之无味。就像吃过了饕餮盛宴之后,再往你面前摆一盆子红烧肥肉,你还咽得下去吗?
这也是曲水流觞活动进行了大半个下午,姬元容却始终未对其他任何人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在乐音宫面前,谁愿意班门弄斧?
原本大家都料定了,除非有人琴艺特别高超,可与乐音宫媲美,否则这位姬仙子都不会提出这样得罪人的要求。没想到。她当真提出来了,并且对象还是隐流的小妖女宁小闲。
一大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只能猜测:如此说来。这小妖女于音律之道也是造诣颇深喽?这时就有人笑道:“原来宁姑娘也是此道高人,若不是姬仙子点出,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是极是极,我等定要洗耳恭听。”……
隐流强横霸道,追随者必众。这里纷纷出声附和的,都是有意向她和撼天神君示好。不过被他们这样一帮衬,宁小闲倒不好像闻无命那样随手拿起酒杯喝干,然后轻描淡写说一句“我不会”。
她也只能暗自腹诽,这真是猪一样的队友啊!姬元容听到众人的附赞,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显然是等着看她笑话了。
闻无命再怎样推辞,别人也知道他手里有干货,宁小闲却不一样。在外人看来,她的名气都与撼天神君联在一起,无论她自身多么努力,拥有多少成就,在这绝世大妖的光辉笼罩下都只会黯然失色——她的情|郎太耀眼也太完美,谁与他站在一起,都要承担这莫大的压力。
即使两人完婚了,别人提起她,也只会说心生羡慕地说,那是撼天神君的道侣。这种情况下,如果她饮下了面前这杯酒,就是一种示弱。偏偏这次隐流抵达中京,是由她率领,因此她丢了面子,也就是隐流丢了面子,也就是撼天神君丢了面子。
隐流凭借广成宫之战,好不容易在南赡部洲中部打响了名号,站稳了脚跟;长天虽然是成名极早的大妖,但年代久远,当今世人从未见识过他的手段,也只在这场大战中,他凭借隐仙峰与尸陀舍、与黑龙两大神境的决战,才再次蜚声大陆,真正坐实了战神的名号。
当下,隐流的威望和财富都在节节上涨,表现出了势不可挡的劲头。这种情况下,她只要弃权认输,立即就是给隐流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所有潜在客户和有心与隐流交好的仙宗都会看到,隐流也会受挫,战无不胜的神话也会被打破,并且根本不须用到武力。
可是她有几斤几两重,自己还不清楚吗?一个连琴笛萧筝都没摸过的人,敢在乐音宫和天下大腕面前演奏?那简直就是超大写的“献丑”。不过值得推敲的一点是,姬元容如何知道琴律非她所长呢?
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
宁小闲思绪一转,当即想起了自己被困奉天府军中,以叶笛召唤阴九幽分身那一回。当时她迫于无奈,只用叶笛吹奏了阴九幽临时传授的几十个音节而已,偏偏还要用神力传遍三军。但是音乐造诣这种修养真的瞒不了人,传遍三军的意思就是汨罗的大量府客、幕僚也听到了,会不会引为笑柄,宁小闲不知,但看来姬元容一定是从他们那里打探到消息,才知音乐是她的弱项,并且恐怕这里头有人添油加醋地将汨罗与她的关系说了,才会引得这位姬仙子下决心来试探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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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6章 一不做,二不休
这也就是说,姬仙子的功课真是没少做,与汨罗有关的一切都打听得相当详尽了,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想看看她到底有甚本事,能让汨罗另眼相看,念念不忘!
如此看来,羽觞好巧不巧地停在她面前,说不定也有人暗中动了点手脚呢。乐音宫本不相邀,偏偏她不请自来,姬元容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谁才是这里的地主!
进退维谷,宁小闲要如何是好?她还未有决断,耳边已经传来了皇甫铭的传音:“姐姐将酒水饮掉就好,或者指代我来替你完成姬元容的要求,曲水流觞游戏有这一项选择。隐流强横,这些人也不敢有他想。”
皇甫铭坐在她下首十几丈远之外,听闻她和姬元容的对话,心里暗道不好。他从未见过宁小闲展露过音艺,料想她这方面有所不足。他对这姐姐自认了解甚深,此刻乐音宫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曝其短,她面上虽未表露出来,但心中必定怒极。万一不管不顾生出什么事端,于她可没甚好处。
可惜他这番好意石沉大海,宁小闲也不吭声,众人就望见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沿着觞口轻轻游移,似在沉思。姬元容目光闪动,掩口笑道:“宁姑娘可不许像闻殿主那般,耍赖弃权。”最后一个字刚说完,突然感觉到身上一寒,竟被一道暴戾浑厚的杀气紧紧锁定,似乎只要自己一个轻微动作就会立刻引爆。
莫不是宁小闲准备发作?姬元容微一感受,面上却显出惊容:这杀气并不来自宁小闲,却是距她十余丈外的皇甫铭。这俊美而威严的少年坐在妹妹身边,正举着半盏酒细品,一双锐目却紧紧盯着自己。紧接着,耳边就收到了他的传音:“你最好祈求宁小闲能化解了这次刁难,否则你令我姐姐下不来台,我就杀你妹妹出气。”
她怵然一惊,却见皇甫铭举杯向她遥遥一敬,面上笑容飞扬,目光却有若虎狼。他看了她两眼,就转头与姬元冰说话,小姑娘喜得面色赧红,他也笑得毫无芥蒂,看样子甚是亲昵,姬元容却知道他方才所言决非玩笑。
这一任的镜海王杀伐决断,脾性阴晴不定,谁也估测不准他的举动。姬元容哪里料得到他竟要为宁小闲出头,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暗道,这妖女莫不是和皇甫铭也有一|腿?不好,妹妹心仪他太甚,这可不好办!
她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旁人都是一阵应和。宁小闲嘴角却挂起冷笑,知道姬元容唯恐怕她也来个一饮而尽,特地提前出声挤兑她,要令她骑虎难下。
她性格本就倔强,修的又是妖族的神通,姬元容想在大庭广众下羞辱她,顿时将她心中的戾气全部激起,暗道老虎不发威,你非要将姑奶奶当病猫么?既然你后路也不想给我留一条,那就别怪我把你的台拆得一干二净。
旁人见她用两指将羽觞勾了起来,还以为她要认输,正觉无趣。哪知她举起杯子轻摇,看着里面鲜红色的酒液振荡得几欲晃出,才笑吟吟道:“既是主局者有请,宁小闲焉敢不从?”
姬元容檀口微张,正要接话,宁小闲却不给她机会,抢先道:“只是我这曲子有些儿特殊,和神兵利器相仿,平素不能轻易示人,出必有大不祥。听涛阁现下一片风和景明、祥气融融,我怕会伤了这里的景致氛围,不知诸位——”
听她这么一说,旁人反倒是被激起了十分的好奇心,纷纷道“不妨”、“无事”,连乾清圣殿殿主闻无命也捋着长须笑道:“出必不祥,天下居然有这样的曲子,如能亲闻,闻某不胜欢喜之。”
姬元容心里嗤笑一声。她自奉天府军中打听到,宁小闲的琴艺何止是用平庸两字能够形容的?那简直就只比锯木头好上一些儿罢,也不知当时是怎样荼毒了汨罗的耳朵。这妖女居然能厚着脸皮说自己的曲子“出必有大不祥”。她姬元容精修此道多年,听过音乐能令人悲愤如狂,能令人欢喜如癫,能令人潸然泪下,就没听说有什么能招来不祥,对方这般说来,莫不是想唬得众人放她一马?若真如此,她可失算了,这只能起反效果。
姬元容这时候当然要顺水推舟道:“宁姑娘尽管放手施为,无论这里发生了甚损害,乐音宫都担着就是。”
宁小闲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那敢情好,乐音宫果然宽厚慷慨。”
姬元容抿了抿唇:“宁姑娘擅用哪种乐器,我去唤人取来?”
“不必,我自备。”
这话倒不奇怪,风|流名士一般都随身自带乐器,方便乘兴而奏。只有姬元容知道她纯属随意胡诌:对音律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人,带乐器在身上做什么?若真随身携带了,她当日为什么要拿树叶作笛子?
姬元容这时也有几分佩服这妖女的胆识了,就不知道她一会儿要怎么下台:“那么便请宁姑娘为我们……”
“慢着。”宁小闲很干脆地打断了她的话,“奏这曲子须得心正意诚,方能通其情、达其意。这般毛毛躁躁坐下来就弹,岂是我道能为?”
她说得义正辞严,可是众人忍不住就联想到方才开膳之前,乐音宫的三位琴师也是走入水榭,如她所说地“毛毛躁躁坐下来就弹”。姬元容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怒色,旋即忍下了这口气笑道:“那么依宁姑娘之见?”
“我要洗手、焚香、静独。”
这话说出来,皇甫铭立刻低头憋笑。他这姐姐若是起意捉弄人,当真是要气死人不偿命,偏偏姬元容还没法说个“不”字,表面还要装作大度。
姬元容额角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以她之素养也要暗吸一口气,才能将满腹的郁气强行压下:“要多久?”这妖女可真能整饬花样。
第1487章 关门!放……
姬元容也是满腹愤懑:她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出一回丑拉倒吗?怎么不干脆再加个沐浴算了?
抚琴之前先静心养思、滤清杂念,的确是有这说法的,不过那是大家所为。这妖女,也配?
宁小闲侧头想了想:“一炷香功夫。”无论成与不成,一炷香时间都该够了吧?
姬元容很干脆道:“宁姑娘只管放手而为,我等在这里拭目以待。”仍然显出了泱泱大度,只不过最后几字咬得有些儿重了,听起来难免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当下她拍手唤过一名侍女,让听涛阁再开一间精舍供宁小闲使用,并且要完全满足她的要求:要无人打扰。
到了这一步,她也强捺下怒气,着实想看一看宁小闲打算怎么收场了。
宁小闲起身,向周围修仙者行礼告退,动作完美无缺,看不出半点心慌,而后跟着侍女走了。
才踏出没几步,皇甫铭就传音给她:“姐姐真有把握?”她言行种种,连他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纸老虎一只,还是自信满满。
宁小闲斜睨了他一眼,尽显傲娇:“怕什么,大不了我羽化登仙而去。”
皇甫铭终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
什么羽化登仙,说白了就是要落跑。真不愧是他姐姐,果然还是这光棍性格,半丝儿没变!看来他的担心,从来都是多余。
两人对话皆为传音,坐在他身边的姬元冰见薄唇轻扬,星目中笑意十足,知他心情甚好,心里也甚欢喜,低声道:“皇甫哥哥笑甚?”
他举杯抿了一口,笑吟吟道:“有好戏看了。”
见他笑得开怀,姬元冰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却不知道自己跟着笑什么。
……
却说侍女将宁小闲引到了远离溪岸的另一间精舍,就被后者挥手赶了出去。
姬元容虽然着意对付她,但给她选的精舍却很实在,果然就掩映在绿树红花当中,人迹罕至,里面布置得十分静雅,两扇大窗都有帘幕低垂,屋角还有鹤嘴铜炉袅袅喷出香气。
不过她要来这间精舍,当然不是要捞什子静心焚香用的。侍女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踏入了神魔狱当中,并且一步站到了关押巴蛇的牢房,走了进去。
阴九幽当然知道她来了,当即从瞑思状态中退出来,睁眼看她——
这女子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都站到他面前了,必会想法子把他眼皮撬开。再说他的确不想理她,可是巴蛇真身里头还有另一个人哪,长天可是着紧她。每次她一露面,要把长天镇压下去都得大费周章,所以阴九幽也就懒得和她再玩甚把戏了。
“何事?”这女人每次都把他当作智囊和百宝箱,经过他同意了吗?
宁小闲自动无视了他话语中的不耐与厌恶:“你上次教我吹奏的时候,还提过一支曲子对不?”
阴九幽翻了翻眼皮:“哪一支?我坐牢太久,记性不大好了。”
宁小闲笑嘻嘻道:“就是能用魂笛吹响的完整曲子,我现在需要它。”
这回阴九幽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看着猴子突然进化成了人:“你?要吹奏这支曲子?”
真是活久见。这小娘皮的音乐功底有多差,除了长天之外他是第二个领教的了,连他上次教授的几个简单音节都掌握不好,这回还想吹奏出那支完整的曲子,那是连他都嫌费劲的高难度项目……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两重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癞蛤蟆打呵欠吧?
他的眼神真是很侮|辱人,不过宁小闲有求于他,只得忍了:“我要这支曲子现世。”
“那不可能。”阴九幽很干脆地回绝了她,“先莫提这曲子对你有多难,只说活人吹不出魂调,上回我讲过的话,你忘得一干二净么?”
“没忘,我知道我吹不出。”宁小闲耸了耸肩,“可是你可以啊。”上古的大能都好有才啊,若不是长天无意中提起,她万万没想到白虎居然擅舞。相比之下,阴九幽精通音律又有甚奇怪?
“我被困在这里……”话到中途就被突然掐断了,阴九幽眯起眼打量着她,将她从上到下反复扫视了好几遍,直到她浑身鸡皮痱子都要爬起来跳舞,忍不住怒道:“作什么,有你这样看人的么!”真是古怪,若由长天本人做出这种举动,她只会觉得害羞,可为什么同一副皮囊换了个内芯,她就觉得阴九幽的目光简直无法忍受啊,恨不得将他眼珠子给抠下来。
当然这念头也只能想想而已,眼珠子还是长天的,她动不得。
阴九幽突然吃吃笑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是。”
阴九幽不笑了,像是看到她的脖子上突然给安了个猪脑袋,宁小闲继续道:“也不算是。”趴在他肩头,附耳絮絮地说了几句。
她口中的热息喷在他耳廓上,还伴着阵阵香气。阴九幽却顾不得这些,听完了她的话连连摇头:“我是魂修,却也有限制,可不是什么草木顽石都能附身的,你这先决条件就不成。”
宁小闲沉吟道:“这问题,我自有法子解决。”
阴九幽看着她,玩味道:“就算能解决,我为何要帮你,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横竖出不去,何苦做这无用功。”
宁小闲嘿然一笑:“长天自会迫你。再说,你若肯帮我这一遭儿,我就放开你双手,让你在这牢里呆得舒服点儿。”当时捆住巴蛇真身的时候,缚龙索听从他的意见,将他双手也反绑在背后了。谁都知道这姿势坐久了极是难受,“就算你是魂修,被困在巴蛇真身当中,也想坐牢坐得舒服一点罢?再说了,只要你双手被放开,我就不会再轻易近你身体。”
若说阴九幽会被打动,也只因为最后一点。这小妖女没事就对他动手动脚,引得长天怒气冲冲。天可怜见他是压根儿不愿被轻薄啊,他才是受害方好么?
第1488章 骨笛
若是此后能解放双手,他也能给自己挽尊。~UU小说,www.uu234.com
宁小闲心里,其实也是没底儿的。但是阴九幽考虑了十几息的功夫,居然应道:“好。”
“你,你这就答应了?”他这回应得太痛快,宁小闲反倒难以置信地盯了他好几眼。她进来之前搜肠刮肚,准备了一箩筐理由,正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居然全用不上了?
阴九幽扯动嘴角:“你若想我不同意,那我现在就改口。”
她就当没听见。一蹦一跳过来的丹炉穷奇只能听见他二人窃窃私语:“你就这般……这般……”
直说了好一会儿,宁小闲才站起身,一转眼出了神魔狱。
“……女主人,正眼都没望我一下。”从头到尾都被无视的丹炉很悲伤。
阴九幽伸展了一下手腕,骨骼顿时传来咯咯轻响——为表诚意,她离开前命令缚龙索放开他的双手,只有两肩琵琶骨还被牢牢锁在墙上。
他紧抿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穷奇狐疑地盯着他:“你这妖人,又想起干什么坏事了?”
阴九幽闭目,自不理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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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时间到。
宁小闲也很准时。案头最后一缕香灰黯然落下的时候,她已随侍女绕出花丛,走到了小溪边,重现众人面前。
姬元容温声道:“宁姑娘,请。”折腾了这么久。她也想看一出好戏,就不知道这妖女又要如何表演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再推托的余地了。宁小闲愧疚道:“有劳各位久候。”自怀中取出一截短短的笛子,先托在掌心供大家欣赏。这是本地琴师在演奏之前的惯例,宁小闲听长天提过,因此倒没漏了这个礼数。
哪个修仙者的眼力不好?当即看到她手里的笛子不过巴掌大,长度不到普通笛子的一半,通体既无雕镂也没有装饰,就仿佛是一般的竹笛。看起来其貌不扬——南赡部洲上的乐器和华夏相仿,如果出自名家之手,器身上就会刻镂其名。或者烙下匠师的印章。这根笛子却是通体光溜溜地,什么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名家出品的模样。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笛身看起来温润得仿佛发出了莹光。显然是经过了长久的使用。另外它的颜色如同白玉。但再细看下去,却能瞧出一种惨白的颜色,看起来与象牙似乎更相近。
第五十九章毁林不倦
这时候已经有眼尖的修仙者瞧出了端倪:“这是骨笛!却不知用何种异兽的骨头制成?”
笛身上微小的突起哪里是什么竹节,分明就是骨节。只是经过了长久的使用,又被磨得这样光滑,任谁也瞧不出这支骨笛的原料是什么。
宁小闲微笑道:“乃是谛听的尾骨。”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而后满场沉默。在座至少都是一宗之主。知道的自然比常人多些,谛听是只存在于远古时代的神兽。秉承天道意志行走人间,却被蛮族所灭。如果宁小闲所言属实,那么她手里这截骨笛的历史至少超过了四万多年,是名副其实的至宝。这时就有人发现她手上其实还戴着一层手套,只不过是肉色的,又是极薄的一层,在夜晚不易被发现。这是炼器师常用的手套,使用南海一种妖水母的外皮制成,不惧水火,最大作用就在于隔绝有毒有害之物。
她只不过拿出一支奏乐用的笛子,也要戴上这种手套么?可是众所周知,笛子是要附唇而吹的,她连笛子也不肯碰,一会儿要怎么演奏?
这个时候,就连姬元容也瞪大了秀眸,想看看她如何演奏了。
不过宁小闲却向四下里打量几眼,然后对着姬元容歉然一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幸好先前得了姬仙子首肯。”说罢也不待姬元容反应,信步走到听涛阁绿庭边缘,伸手按在了一根竹子上。
听涛阁既然取这名字,自然是一片竹林涛海,占地近五十顷(五十万平方米),面积只比华夏的故宫小一些儿,从高处望去也是秀美与壮阔兼收。
由于有专人打理,她抚着的这丛竹子和其他同伴一样,都生得十分健旺,从枝干到叶片都是绿油油地,没有半点乡野竹类的杂疵之色,像碧玉还多过了像竹子。
如今只有晚风轻拂,然而宁小闲纤手刚刚按到了竹身上,整丛竹子顿时像经历了十级飓风一般摇晃起来,并且这种晃动似乎还会传染,离得最近的两丛也开始摇晃起来,然后水波般往外扩震。
这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是几十息的功夫,这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竹林就震荡得像是饱受暴风雨蹂|躏,偏偏今儿是个微风的天气,除了竹林之外,听涛阁其他地方都静悄悄地不闻半点风雨,着实诡异得很。
前头已经说过,听涛阁专布了控雨阵法在竹林上空,以保证雨水轻泻、竹音袅袅。可是竹林现在这般摇晃,雨点敲出来的音节立刻就被打乱了阵脚,变得像是有千百种生物嘶吼尖叫,说不出地诡异。
宁小闲搅出这么大阵仗,听涛阁的掌柜也是立刻赶了过来,见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这酒楼是被乐音阁包下来,姬元容身为主事者也只好出面,对他摆了摆手道:“稍安勿躁。”再转头对宁小闲道,“宁姑娘,你这是何意?该不会这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就是你要演奏的乐曲罢?”她是提气清喝,满场皆闻。到了这步田地,她也无法容忍宁小闲再胡闹下去,此时长眉紧锁,面带薄怒,言语间就不如先前那般有礼了。
宁小闲惊奇地看了她一眼道:“姬仙子莫要说笑好么,这也能称作音乐?”
姬元容气结:“那么你在做什么!”
宁小闲拍了拍手道:“好酒历久而弥香,诸位已经等了这么久,何妨再多等上几息的功夫?”
随着她清脆的击掌声,地面的竹林开始又起了新的变化:一根根竹子的根须居然自行破土而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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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9章 毁林不倦
不,应该说竹子自己将自己的根须从土里拔了出来,这说法还更靠谱一点。随后,以林子正中央几丛最高大、最挺拔的竹子为核心,所有音竹以须为足代步,开始向着中心聚拢。
在座即有人大声道:“竹子成精!”
这可不是从乡夫俚妇口里喊出来的某某动物成精了,反而带有很严肃的意味,所以根本无人笑出声来。生灵都有踏上仙途的机会,但是第一步往往最难,当汲取了足够的天地灵气之后,才有变作精怪的机会,可以自觉或者不自觉地使用些神通,年家寨那株可以散发出情|人香的老桂树,就已经成精。
而这些精怪再进一步开启了灵智,才能称为“妖”。动物要达到这个要求都是很难了,何况是原本无知无觉的草木?
这么几十顷音竹,时时都有专人看护照料着,自然不会突然就成精成怪,这时谁再不明白罪魁祸首是宁小闲,谁也不配坐在这个席上了。不过宁小闲露了这一手,却教人既惊且佩。要知道拥有木灵根的修仙者很多,但要驭使林木这般行动,仙人境以下每次最多是十几棵,了不起几十棵,还要配以口诀和手法,哪像宁小闲这般轻松自如?要知道近五十顷土地上,就算竹林栽种得再疏松,至少也是二百万打底。
即便是宁小闲操控精微、神通了得,可是她分明还未渡劫。这么个硬性指标没过,哪里来的这般雄厚的法力!更别提外面风传她今年不过二十来岁,打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是这么个水准。
这时候当然也有人怀疑她是倚靠了强大的法器才能办到这一点。可问题在于,越是强大的法器,驱动起来越是艰难,对使用者的要求也越高,这一点从缚龙索、南明离火剑对待她的态度已经可见,并且法器终是身外之物,要令几百万根竹子俱都听从她的指挥而行动,这只有本人境界已到才能办成。
宁小闲并没注意到就这么转眼间的功夫,已不知有多少人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后退了两步,抬头望去。
其实这在别人眼里匪夷所思,在她办来却不是什么难事。乙木生长之力是这天底下驭使和催发植物最畅快的一种力量了,何况她又融合了木之精,已经变作了木灵之体。并且竹子这种植物很有趣的一点,就是时常通过地下匍匐的根茎成片生长,也就是说,林子地下的竹根几乎织成了一张绵密而复杂的大网,正好方便乙木之力的闪电传播。
这逆天的星力是任何一种植物都无法抗拒的进化力量,偏偏宁小闲体|力的乙木之力之雄浑,连长天都要乍舌不已,她只要源源不绝地往竹林里灌注乙木之力,就能将竹子催发进化为精怪,令他们根据她的意志来行动。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修竹一步步走向中心,随后紧紧贴了上去,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编扎一只稻草人,而它们就是最基础、最细小的稻草。随后这无数竹子的聚合体,身量越来越巨大、腰围越来越粗、个头也越来越大。
随着它越来越庞大,众人仰头看它的角度也越来越高。用“木秀于林”这个词来形容它真是弱爆了,因为这个东西现在已经将月光全部挡在了脑后,只将溪水之畔的众人笼在幅员广阔的黑影当中。
数百万根竹子聚合成的精怪,那体型得有多么巨大?莫说听涛阁,莫说中京内城,就是住在中京郊外的农户此刻睡眼惺忪地往窗外看,都能大惊失色地发现,天京内城里居然有个巨无霸怪物凭空出现,张牙舞爪。
待得这巨大的竹精终于定型,以众人的耳力都能听到听涛阁外头传来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并且空中也有各色虹光往这里急速掠来。中京的防卫力量也不是吃白饭的,竹精出现得太过突兀,自然要惊动城防巡守。
乐音宫不得不派出无数弟子,去安抚被惊动了的城主府和各路人马。
姬元容这个时候已经是一脸黑线,对宁小闲喝道:“宁姑娘意欲何为!你对我乐音宫若有不满,不妨直说,何必毁这竹林,惊动整个中京!你再胡闹下去……”就算是强大的隐流妖王,这回也非要给个交代不可!
她长眉倒竖,就有数十名弟子纷纷踏前一步。
“我说过对乐音宫有不满了?”好吧,她的确不满,那又怎样?宁小闲侧过了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谁说我在胡闹?我那曲子还要着落在它身上呢。你派这些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上前作甚?小心被我这竹精给伤着了。”
闻无命似乎也感兴趣,此时开口道:“既然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妨再看下去吧。”这小姑娘阵仗闹得太大了,一会儿若不能令大伙儿满意,想必她自己都下不来台。
既然连乾清圣殿的殿主也出面,姬元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宁小闲环视溪畔的宾客两眼:“谁能行云布雨,助我一臂之力?”
不少人跃跃欲试,不过未等到他们开口,皇甫铭已经笑吟吟从地上站起道:“我来!”
宁小闲看他一眼,未反对,显然是默许了他来帮忙。
姬元冰玉颜失色,悄声道:“皇甫哥哥!”
皇甫铭不理她,只对宁小闲道:“雨势多大,下在哪里好?”
宁小闲比了比不远处的巨竹精:“雨势三分,只落在竹精头上为佳。”
“小事耳。”他自怀里掏出一柄小小的桃木剑,左手也不掐诀,就刺入了眼前的溪水当中,而后微微一挑,甩出一片水花。
说来也怪,这飞溅而出的水花居然就凝在半空不洒不散,迅速地化出一只鸟儿的形状,看起来和普通的鸟类也没甚不同,就是腹下只有一足。它在水面上翩翩起舞,跳了两个来回之后振翅腾空,几个呼吸之后就飞入了巨竹精上方的云团当中。
第1490章 有请大神(双更合一)
飞灵阁的副阁主古星海拊掌道:“商羊报雨!镜海王的祈雨之术真是别开生面。”一般修士祈雨,和天生能够呼风唤雨的妖怪不同,乃是要开坛作法的,修为深厚的才有天人交感,可以行求雨之术,但也要些准备功夫,没有这样快捷的。
皇甫铭招出来的那头水鸟,乃是异兽商羊的形象,这种独脚的鸟儿专在暴雨之前跳舞,正所谓“天将大雨,商羊鼓舞”。皇甫铭施术却是将这过程逆转过来,将祈雨之令化作商羊,飞入天际。
果然众人说话间,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皇甫铭果然严格遵照她的要求,雨水只下三分,也就是能将地面打湿薄薄一层而已,并且只降在巨竹精身上,其他地方可没分着几滴雨露。
他转头向宁小闲道:“姐姐看我这手法术如何?”
宁小闲知道他这是邀功来了,这么黑黢黢的夜晚,他的一双星眸却是黑白分明,脸上笑嘻嘻地,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和少时一般无二。她心里不由得一叹,暗道这孩子要是没被蛮祖带坏就好了,面上却是微笑道:“甚好,你再穿一身道袍,画几道黄符纸,就和江湖术士一般无二了。”
皇甫铭不以为意,拍了拍手重新坐下,只有宁小闲耳边接到了他的传音道:“只要姐姐喜欢,我就披身道袍去冒充天师,跳几场大神来祈雨也无妨的。”
她不理会,自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木杯。轻声喝道,“去罢。”
这杯子只有巴掌大小,直口、浅腹、圈足。似乎只进行了最初步的刨光打磨,像是平民所用的橡木杯子,连今日曲水流觞活动的羽觞都比它要精致不知道多少倍。
被她施了术法,这杯子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半天空,直到巨竹精正上方才停下,随后杯身一倾,顿时有满满一杯金色而粘稠的液体倒出。混合在雨水当中,向着巨竹精兜头浇下。
夜雨沥沥,光线昏暗。但人人都能发现天上降下来的雨水不再是透明的了,反而带着淡淡的金光,像是黄金被溶成了液态自天而降,同时还带有一种奇特的、仿佛瓜果般的芬芳。
有人走上前伸手接了几滴雨水。放在鼻子下仔细嗅了嗅。甚至伸舌轻舐一下,才失声道:“帝流浆,竟是帝流浆!”
此言一出,众人动容,连闻无命和姬元冰都为之一怔。闻无命快步上前,接了一滴雨露,在手上反复拈磨,才感叹道:“这月之精华竟已浓厚得凝成了灵露。的确可称作帝流浆了。宁姑娘好大手笔,竟然将这么珍贵的帝流浆灌在竹精身上。只这么小小一杯,身价至少是二百万灵石。”
对精怪与妖族来说,夜里对月吸取精华是必修课,就算是合道期的妖怪也要勤习不缀。而帝流浆就是最高浓度的月光精华大爆发,每六十年一遇。上一次帝流浆降临,已是将近七年前之事了,间隔太短,绝无可能自然发生。闻无命此言,就是说明宁小闲取出来的这杯子里的月华浓度,已经与帝流浆无异。
这是天道降下来的至宝,人间草木承其精气即能成妖,其他妖物食之能显神通。上一次帝流浆发作之时,众多妖物都从蜇眠中醒来,迎接这抵得上百年苦修的大补之物。帝流浆既是如此罕有,其存储之法又很特殊,不见于金、银、木、玉、石等器物,沾之则失效,十足孤僻,因此在历届大型发卖会上,一小瓶封印好的帝流浆都能卖出高价。
闻无命判断,宁小闲挥洒到天上的这一杯帝流浆,至少也值数百万灵石了。这样大补之物浇在一只低陋的竹精身上,真是奢侈败家到令人摇头叹息,乐音宫在整个中京期间包下了听涛阁,也不过花费六十余万灵石,与她这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一对比,立刻相形见绌。
当然,这只小小的木杯,就是长天被困神魔狱时,她从“上天梯”副本取来给他续补精气的月光杯。这杯子本来就有极强大的提纯月光精华之效,长天出狱之后,自然用不上这只杯子了,而宁不闲每次修炼也用不上那许多,又有三年都在海眼里沉睡,这样日积月累下来,月光杯里凝出来的灵露浓度越来越高,犹如陈酒,到她拿出来时已经积攒了小半杯,其品质已不输与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浆了。
巨竹精本能地知道这宝物于己有大补益,帝流浆雨浇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舒展身形,让身体尽可能地大面积接触雨水,并且发出了舒畅已极的长吼。
推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就看到它的身形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起来,不像原先那般臃肿,反倒给人凝实之感。这也是草木精怪进阶的必由之路,否则许多乔木原本就身形参天,修成了妖怪之后还那般庞大如何走得了路?接着就是四肢分化得更加精细,手上长出了五指,脸部也化出了五官的轮廓,显见得道行正在飞速增长,已经开始朝着人形变化了。
这一步,就叫做“开窍”,即是开出如同人类的七窍。众所周知,人身得天道宠爱,以人身修行,进度更快。
巨竹精,唔,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称为巨竹妖了,缓缓转过头,瞳中射出两道探照灯似的绿光,然后对着宁小闲跪了下来,显然是认她为主。
计划到目前为止,已经顺利进行了大半,宁小闲欣慰地点了点头。草木有命而无性,帝流浆可以为之补性。“性命”这两个字,时人都作“生命”之意,其实“性”指的是人心本性,又称真性、元神等,其实也就是魂魄;“命”则指物质形体方面的元气,精力。简单来说,“性”指的是魂魄精神,“命”指的是肉|体身躯。这音竹天生无“性”。凭着宁小闲的乙木之力强行进阶到精怪之属,紧接着又得帝流浆灌溉,从而再开启了灵智,灌输了智慧,从此拥有了魂魄,可以跻身妖怪之流了。
当然,它是短短两刻钟之内被强行拔高了数阶。达成了其他草木历时千万年才能完成的飞跃,这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它的智慧虽经启蒙。但心灵却是一片空白,有若新生婴儿,只是因为本能地知道无论是乙木之力还是帝流浆,都来自于宁小闲的赐赠。因此对她天然地臣服。
这个时候。不独是听涛阁里修仙者目光灼灼了,还有无数修仙者也赶了过来,将整个听涛阁包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人言语,场面空前地安静。
谁也不认为隐流的妖王是个傻的,她能往巨竹精脑袋上浇下去价值至少二百万灵石的帝流浆,就一定还有后续可看。
修仙者平素心境古井不波,却不代表他们就不爱瞧热闹了。
姬元容也没料到。自己对宁小闲的一次小小刁难,竟然造就了这样震撼的效果。倘若事先能知。她还会不会这么做呢?姬元冰见姐姐脸上露出的倔强之色,不由得传音担心道:“姐姐,不若就此收手?”姐妹连心,她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意。
姬元容紧紧咬唇,却不回话。
这个时候,宁不闲足尖一点,娇躯已如燕儿般斜斜向上掠去,随后在巨竹妖身上几下借力,轻轻巧巧地落到它的肩膀上坐了下来。
底下众人还能见到她将那只谛听尾骨制成的笛子放进巨竹妖手中,这支笛子立刻暴涨了数百倍,变作了与它巴掌同样大小。
这原本也没甚奇怪,上等的法器都会依据主人心意,跟随主人的体型而变化,否则有的妖怪小如芥子,有的则庞大如山岳,用起同一把法器难道还要先回炉重铸吗?
可是!
这是几个意思啊,她说的惊世神曲,莫不是要由这刚刚诞生了灵智、恐怕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妖来吹奏?
不用怀疑,无论巨竹妖的身躯如何庞大,它在中京这么多修仙者面前,也只能算得上一个低级小妖,顶多是因为汇聚了百万音竹,而显得生命力比较庞大而已。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乐音宫门人都气得面上煞白:若是连一头新生的妖怪都能奏出当世绝唱,那他们苦练这么多年乐音,又算怎么回事?这隐流的妖王当真是不将整个乐音宫放在眼里了,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羞辱她们!
当然宁小闲是无暇顾及她们的感受。她附在巨竹妖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然而距离实在太远,哪怕以皇甫铭、闻无命的耳力,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接着,这巨竹妖居然张开大口,念念有辞,它身形太大,虽然没有刻意高吼,但低沉之音从胸腔里震动发出,至少也声传二、三十里。只是因为它刚刚学会说话,咬字含糊不清,谁也听不明白它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像是一段短短的口诀,念上几个音阶就完事了。
而后,这巨妖就缓缓闭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底下有人等来等去,忍不住道:“宁姑娘,你催熟的这大怪,莫不是打盹去了?”
宁小闲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并不言语。众人见她面色安宁镇定,也当她胜券在握,却不知道她现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大话也放出去了,竹林也毁了,全中京的人也惊动了,这戏只能往下唱。该死的阴九幽,可别在关键时刻给姑奶奶掉链子!顺求长天给力啊!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她足下所踏的巨大身躯突然动了一下,随后巨竹妖睁开了眼,四下环顾一周。
谁都觉出它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但要细辨,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有宁小闲与它神念相通,此刻就觉出了异样来,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它耳朵,微怒道:“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这女人当真他是召之即来,挥之则去?阴九幽恚怒,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接过了她递上来的骨笛。
没错,方才巨竹妖念诵的,即是她以神念一字一句传授的请神术口诀,请来的就是被她锁在神魔狱、躲在巴蛇真身当中的阴九幽!
他和长天同为神境,请神术能请来长天,自然也就能请来阴九幽,这本无异议,施术的媒介就是放在巨竹妖手里的骨笛,也即是魂笛。
这笛子是地狱道的妖怪少司命召集人类早夭的幼童魂魄、也是冥府的乐器。而谛听是被蛮族所灭,用谛听尾骨制成的乐器流传下来,被曾为蛮族首领之子的阴九幽所得,岂非再正常不过?但是这样东西上面沾染的业力太强,修仙者不能触碰,否则就会被数不清的因果孽障缠身,因此宁小闲取出它的时候,甚至还要戴上水母皮手套。
交到巨竹妖手里,却完全没有这般顾虑了。
她制定这计划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找来一副身躯,通过请神术的方式让阴九幽降临于其上。她自己是渡劫前期修为,肯定没有问题,但她可不会让这家伙染指自己的身体。
啊呸,这话说起来虽然嗝应,但的确想想让阴九幽附在她身上,她就觉得不寒而栗啊。虽说识海里有一道标记可以令她免于他的伤害,可阴九幽这样的积年老鬼,不知道能翻出多少手段。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她是不敢以身相试。何况这事儿光凭想象,就让她觉得无法接受啊。
那么问题就来了:另找的身躯,必须能够承载请神术释放的巨大压力,同时身躯的主人还要自愿帮她做弊才行。
莫要怀疑,这确实就是做弊:早在姬元容挤兑她的时候,宁小闲就想明白了,音律于自己确是巨大短板,真要和乐音宫拼这个,那纯粹以己之短,对人之长,一下就会被pia在墙角,死得不要不要的。
就连拖鼻涕的娃都知道,打架打不过的办法只有一个:请外援哪。
不过既然要作弊,那当然不能被发现。所以她在物色人选的时候,还要兼顾隐蔽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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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1章 大音|希声
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干脆不选“人”:听涛阁里连修仙者带侍从仆役好几千人,就没一个她能用的,所以剩下的最后一条路,就是自己生造一个出来。UU小说,www.uu234.com
正好她身具乙木之力,正好月光杯当中的凝露还有许多存货……这么两个旁人无法企及的条件,终于让她在短短两刻钟之内,强行催生了一只巨竹妖出来,这本是仙家才有的手段。要知道就算是阴九幽这等神人,也无法附身在草木顽石之上,理由很简单:
这些东西,都没有灵知,没有魂魄。
既然没有脑海可容身,魂修又谈何入侵?
所以宁小闲将这许多竹子催化成了巨妖精还不够,它只具备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却没有灵智;直到得了帝流浆的灌溉,才算是真正地“开窍”了,从此有了和其他生灵一样的三魂七魄,有了最基本的意识。
魂魄既生,那么它就不再是精怪,而是一头合格的妖,也终于符合了魂修入侵的最基本条件。
这妖怪的身躯是由百万音竹聚合而成的,因此也融合了百万音竹的生命精粹。单论生命力而言,炼神期的妖怪也未必赶得上它,所以这就满足了动用请神术的第一个条件——请神的身躯能够承载神境降临所带来的压力。
请来的神越强大,对肉身的要求就越高。宁小闲第一次施用请神术,就足足十天不能动弹。这源于长天神力对她身躯造成的破坏;而上次乾清圣殿在云梦泽红谷内请来蛮祖,甚至是动用了血脉被提纯了数倍的蛮人后裔,并且术后这人直接暴毙了。若有可能。宁小闲也不打算整出这么大阵仗,可惜阴九幽也是神境,想请他降临绝不可能是没有条件的。
那么请神术的第二个条件,巨竹妖也是轻松满足,那就是它得自愿念诵这段口诀。
它从诞生灵智到现在连一刻钟都不到,甚至连“自我”这两个词的涵义都才刚刚领会,自然不会拒绝主人的任何命令。哪怕于己身有害。所以宁小闲要它念什么,它也就跟着念什么。这段口诀完全可以用神魂发出,只不过请神的媒介魂笛在它手中。自然由它请到阴九幽。
其实方才宁小闲见到阴九幽点头同意,心下是有些沉凝的,因为这就意味着阴九幽在压制长天神魂的同时,犹有余力接受信民的要求。降临人间。亦即是说。他现在的魂力的确比长天强大很多,若没有她从中设法,恐怕情|郎要脱出神魔狱仍然任重道远,中间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波折。
阴九幽望了她一眼,才将魂笛横到巨竹妖嘴边,幽幽地吹了起来。
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宁小闲制造出这般排场,结果巨竹妖的笛音,居然吹不响!姬元容方要冷笑出声。却觉一股难言的哀伤掠上心头,腮边一凉。似有液体滚落。她伸手一抹,才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已淌出了泪。
听涛阁内的情景,就像一张无声的默片,画面就定格在所有人抬头,听一只刚刚诞生的巨竹妖吹笛的一幕。
晚风吹过,拂动巨竹妖身上的绿叶,送出沙沙沙的声响。
然而除此之外,偌大的听涛阁,偌大的中京内城都寂静下来,那些灯红酒绿、那些莺歌燕舞,俱都消声匿音。这个城市,像是瞬间就被搬空,只有风儿吹动窗棂、树叶、灯笼、风铃,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的声响。
魂笛是召唤鬼魂之用,它发出来的,原本就不是声音,也根本不被人耳所接收。
包括姬元容姐妹、皇甫铭等人在内,在巨竹妖刚刚吹出了第一音的时候,识海就泛起了第一波涟漪。
那些怔然而立的人们,脸上都带出了奇异的表情。虽然此时无声,他们识海当中却分明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始终回响。这声音极是奇特,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如小溪潺潺,如幼鹿呦呦,如春雷乍乍,如秋虫呢喃,如风吹杨柳,也如海潮涌动,是万物之声,却又不限于万物,却似是这世间一切之有声。
但凡听到此声者,都觉心灵恬静、喜乐融融,像是蜷缩在母体之中,安全、温暖、舒适,脸上也忍不住带出了笑容来。
可是渐渐地,声音变了。中京内城的凡人脸上,先是惊奇,而后慢慢地转变为恐惧、悲伤、愁苦、惊惧等等数也数不清的情绪。这许多情绪揉杂在一起,硬生生拗出了无数张脸谱。
识海中的这支曲子既无调,也无律。因为没有音符,所以它不遵从任何人类所谱写的乐理,既不以旋律打动人,也不以情愫感染人——有声的音乐,必须要遵循相应的规律,音符、节拍、韵律……这才能成就美感,所谓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宫而商矣。
可是音乐之所以美妙,乃是因为它以旋律来激发人心的情感认同,即是“声”“情”并茂,如果没有任何生**验,那么再完美的乐声也激不起共鸣,这就是所谓的对牛弹琴。然而魂笛最霸道之处,就在于它略过了声音这一步,直接引起了灵魂的震颤,只将人心最深处的思绪牵引出来,除非听者心灵纯净如初生婴儿,否则不可避免地都要被拖入回忆的漩涡之中。
小司命吹起魂笛聚拢人间早夭的小鬼时,激发的是它们心中最美好童真的回忆,以期涤净神魂,使其不化为恶鬼,才能超渡往生;可是阴九幽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这无声之曲吹出来后半部分,却是在听者心中撕开了血淋淋的伤口,将那些最苦痛、最黑暗、最丑恶,同时也是埋藏得最深的记忆片段,从尘封的黑暗角落里毫不留情地拖拽出来,逼迫他们不得不重新面对。
有道貌岸然的修仙者,记见了自己曾为凡人时饿倒路边,被善心人所救,结果反倒恩将仇报,杀了恩人夺其家产;有赌徒就记起了自己为了还上赌债,骗走街坊的孩子卖掉换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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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叁生缘冷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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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2章 中京大乱
有妇人记起自己与小叔通|奸,有母亲想起了自己亲手挣死的疯孩儿,有商人想起自己往赈灾的米面里头掺了砂粒……
就连姬元容、姬元冰这样的音律大家,也是玉容失色,面有戚戚,不知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片恍惚。众人再定晴看去时,那些曾被自己有意无意伤害过的、侮|辱过的、嘲笑过的对象就站在面前,五官扭曲,口角流血,竟是前来算账追债了。
一时之间,人人心魔丛生。修仙者还好,神魂强稳,尚能克制,中京内城却是一片尖泣哀啼,仿佛末日。这里也住着无数为修仙者服务的凡人,他们或痛哭、或怔忡、或恐慌、或悲痛,有人抵不过负罪感,投井的投井,自缢的自缢;有的人恐惧得无以复加,举着刀剑见人即砍,势如疯虎……
皇甫铭心志坚若磬石,哪怕眼前幻化出来的恶鬼多如恒河砂数,皆是穷凶极恶地扑来向他讨命,他也只是嘴角噙着冷笑,并没受多大影响,同时向蛮祖问道:“姐姐奏的这是什么曲子,居然连我的心魔也能引动。”
结果识海里传出一记低哼:“我不知。”
皇甫铭大奇:“你也不知?”
“有甚好奇怪?我被封印了这么久,其后数万年来发生之事,我怎能尽知尽晓?”蛮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两分郁闷,不过他随后道,“那巨竹妖也是个奇物,在我眼里看来,它虽然尽力掩饰,但神魂凝炼强大,并且透露出极凶悍的意味,你这姐姐的神魂和它相比,就如星光之于皓月。嘿,若说这是初生的妖怪,我是一万个不信的。那小姑娘在玩火,这曲子和竹妖都绝非她能驾驭,其中必有古怪。”
皇甫铭眼珠子一转:“嘿嘿,莫不是她作弊?”
“自然。她又不通音律,不作弊拿什么赢过乐音宫?我看她用的多半就是请神术,只不知请了哪路邪神过来。”蛮祖嘿了一声,“不过这个调调儿我喜欢,乐音宫的小娘皮们白长了一对对好眼,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端着几首祖辈传下来的曲子就当宝,合该得个教训。”
皇甫铭却不理他说什么,担忧道:“那巨竹妖既有古怪,可会累及姐姐?”
“按理来说,会的。这乐声连你也生出心魔,可见是无人能够豁免。这小姑娘才入道多久,乐音本该引得她入魔才是。”蛮祖沉吟道,“但我看她眼神清冽,神色从容,显然没有受到影响,这倒是怪了,难道这个请来的神灵护住了她?”
“宁小闲倒也不傻。”蛮祖接着道,“她费了恁大力气点化竹林成妖,就是不敢用自己肉身来请神,想来是知道对方的厉害。再说这巨竹妖道行太浅,奏曲结束之后恐怕也活不了几息,不能被这引来的邪神拿去兴风作浪。嘿,这小姑娘心思甚是缜密啊。”
皇甫铭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蛮祖恨铁不成钢:“出息!”
此时中京已经乱作一团,从听涛阁内都能听到外面的喧闹震天。那数百名城防巡守是追着巨竹妖的身影赶来的,毕竟是道行精深的修仙者,此刻已经从迷怔状态中清醒过来,其首领就高声喝道:“停,停,快停下!”
宁小闲轻轻拍了拍巨竹妖的耳朵,后者笛不离唇,似是又吹奏了好几个音节,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魂笛。
这笛子一放下来,众人眼前心魔顿时消失不见。
倘大的中京,突然又变得落针可闻。
巨竹妖一动未动,宁小闲却觉出阴九幽的神念牢牢锁定在她身上,不由得道:“怎么了?”
“……没什么。”奇怪了,他让魂笛的范围控制在中京内城,这笛声对于一切有灵智之物都起作用,怎地她居然没受到半点影响,就好像她并不站在这个位面一般?真可惜了,他原打算借着这次机会,给她道心里种魔,并预留一个小小的暗门,待时机成熟了,他便可以反过来控制住她。
莫以为他被锁在神魔狱当中,就什么也做不了。
要知道他现在和长天斗得如火如荼,每一分魂力都很宝贵,若非揣了这样的心思,他也不会同意让宁小闲“请”上巨竹妖的身体了。
按理说,她不过渡劫前期修为,神魂又因为快速晋阶而显得很不稳固,他原以为吹出这首《黄泉引》,就算控制不住她,也能在她道心上种下一点点小暗示,谁料得到她全无反应?
啧,失策了。没想到这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浪费不少魂力啊。
宁小闲听出他话中的郁闷,不由得微微一笑。
从头到尾,她都无比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打交道。他可是阴九幽,任何想要从他那里获取帮助的想法,都一定要面临最危险的后果:这家伙虽然正在坐牢,却不是甚乖巧的笼中狗。只要有半点机会,他都会借势反击。
这一回他答应得稍显轻易,宁小闲第一时间即反应过来其中有诈。果然在二人参谋的过程中,阴九幽只字不提吹奏这计划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听到这曲子的一切有灵之物都会受到影响,连她也不能幸免。
她当然也不会傻乎乎地提问。
在他吹响了魂笛的过程中,宁小闲识海当中那个神秘的印记始终散发出紫色的光芒。那时她就明白了两件事:一,这曲子是大范围、无差别的杀伤性武器。恐怕除了巨竹妖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豁免,包括她;二,阴九幽果然是不安好心。若非受到了魂术攻击,印记也不会发光。
她不知道阴九幽的具体计划,可是无论他怎样谋策,有一个变数是他无法预料的,那就是存在她识海当中,可免疫他的神魂伤害的印记。
她知道魂笛吹出来的曲子直接作用于识海,当然会被印记判定为神魂攻击,因此这曲子她必定是可以免疫的。
第1493章 活人不可奏
和魔鬼做交易,就一定要比鬼还精明。UU小说,www.uu234.com
他二人各怀鬼胎,底下的修仙者哪里知道?
眼见风波平息,城防巡守领头的督护沉声道:“宁大人,你弄出这巨妖来,将中京扰得大乱,现在还得请你高抬贵脚,随我走一趟!”
就凭宁小闲惹出来的滔天大祸,他言辞已算是极度客气了。这还是看在她是隐流妖王的份儿上,若是换一个人,他早挥挥手让兄弟们掏家伙上,逮住了先打个半死再说,然后才押回去。
宁小闲自巨竹妖肩头掠下,落地轻如雁羽:“抱歉,我也未料到今日会惹出这么大祸事来。不过督头儿想收拾善后的话,可不能找我。”
那督护心里喀噔一声“不好”,据说隐流围剿广成宫的时候毫不手软,想来眼前这位也是凶残的主儿。她要是无法无天起来,他一个小小督护可没本事拿人家怎样。不过他仍是硬着头皮道:“宁大人此言何解,须知这里是中京地界……”若是人人都可以闯祸以后拍拍p股就走,他以后还有宁日吗?
宁小闲摆手道:“你误会我甚。”伸手一指僵立在一边的姬元容,“我们不过是玩了一局曲水流觞流戏,姬仙子正好点中我了,要我演奏支曲儿给大家听,我原是不肯的,申明这曲子奏出来必有大不祥。不过姬仙子大度,向我担保无论引发怎样的后果,乐音宫都一力承担。”
说到这里。她转向众人笑眯眯道:“诸位道友,我说的可有一字虚言?”
溪畔的修仙者面面相觑,大概是在得罪乐音宫和得罪隐流两者之间略一权衡。闻无命咳了一声才捋须道:“正是如此,宁姑娘所言字字属实。”
乾清圣殿的boss既然都发话了,场中顿时有人纷纷应和:“不错,我等都可以作证。”
明珠灯下,姬元容玉面上都泛出了一点青光。她作了两个深呼吸,拢在袖中的柔荑都紧握成拳,才能抑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直到此时。她犹能冷静道:“且慢!曲水流觞当中被点到的人,要亲自演奏,你这算什么!”
宁小闲耸了耸肩:“大家从头到尾都看到了。这巨竹妖是我由竹林催生成精,再经帝流浆灌溉变作了妖。无论从法从理上说,它都隶属于我门下。君不闻有事弟子服其劳?”点化之功,即是再造之恩。南赡部洲上。生灵若是得了指点而成妖。那么即是默认与点化它的人有从属关系,因为这样的生身之恩,是要倾全力来报答的。
从这一点来说,虽然被点名的是宁小闲,但曲子由巨竹妖来代劳,并无悖理之处。
城防巡守督护忍不住道:“既如此,宁大人你亲自演奏一曲就好,为何要摆弄出这么大阵仗。把整个中京搅得动荡不安。”
宁小闲露出苦笑,面上露出最大的诚意向他道:“督头儿。我也想自己出马啊,怎奈这曲子原本就不能由活人来吹奏。”
姬元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由冷风从冰窖里吹出来:“我身在乐音宫中,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活人奏不起的曲子!”
宁小闲笑嘻嘻地望着她,说出来的话却也是毫不客气:“姬仙子未听过,不代表这世上没有。我这曲子叫《黄泉引》,仙子如有空,不妨到陈年古籍里头好好查找查找。”
话音刚落,她身后突然传来巨竹妖的长嚎声,声音里充满了痛楚,随后就听到震天的爆炸声。紧接着有人大呼:“闪开,快闪开!这竹妖塌了!”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她回头望去,顿时觉得那人的“塌”字用得真好。巨竹妖眼中的光芒已经泯灭,随后身躯突然炸开。
它原本就由大量竹子聚合而成,现在突然炸开,顿时就有漫天的竹屑、竹片、竹刀和枝叶狂舞,那倾泻出来的速度不输给大弓射出来的箭矢。在场的修仙者自是不怕,可听涛阁里还有其他凡人窝在绿庭最远的角落里簌簌发抖。
他们先前也受了《黄泉引》的影响,清醒过来后即知今晚阁内变故横生,自己身体太过脆弱,这里有甚变故都经受不起,自然要躲得越远越好。
宁小闲向那个方向伸手指了指,低声道:“定!”这数百凡人身前顿时冒出结界,将飞来的致命凶器都挡在了外头。
不过混乱还远未结束。
竹妖身形既然崩溃,当即推金山、倒玉柱,组成了它身体的百万根竹子没了吸附力,立刻如擂木滚石一般倾塌下来。
“哗啦啦”,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百万根竹子毫不客气地砸向听涛阁,触楼楼塌,触树树倒,触花花闭,连方才众人所坐的九曲小溪也被填堵起来。
原本好好一处山幽水美之地,一下像被十级地颤刚刚光顾过,只下余残垣断壁,还有满地歪七扭八跌落的、数也数不尽的竹子。
场中一片诡异的沉寂。
过了约莫十几息,才有一人大声哀嚎起来:“听涛阁、听涛阁毁了!”他像是如梦方醒,冲过去捉向姬元容的衣角,“少宫主,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人,自然就是听涛阁的大掌柜。这家酒楼背后有七个股东,他也是被聘来打工的,眼下这捅破了天的祸事,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背不起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姬元容秀眉蹙起,一个闪身避了开来:“你稍安勿躁!有我在此,你怕什么!”声音里带着十足的不耐。
以乐音宫少宫主的骄傲,自然不会赖账不还。大掌柜得了她口头保证,心里稍安,口中的哀嚎也立刻止住了,诚惶诚恐地站在她身后,却也不敢再离开半步。
这金主要紧紧看牢了,否则自己全家都要人头落地。
所有人先看了看他,目光又都聚焦到宁小闲身上。
“我说过了呀,《黄泉引》不能由活人吹奏,否则……”她很无辜地摊开了手:“就是这个下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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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符:兰欣713、高傲女王国际范儿(2枚)、啥都不记得(2枚)、?▂?蓝紫、醉葫芦、刘华飞、kivivu
第1494章 这个锅,她背
她心知肚明,这是巨竹妖的生命力承受不住阴九幽的神威,因此请神时间结束之后,自然就分崩离析了。不过被她这样顺势一引,连姬元容都说不出什么来:吹这曲子要冒生命危险,也难怪她要催生出一个妖怪来当替死鬼,这说法看起来一下子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城防巡护督护好一阵哑口无言,才转头对姬元容道:“少宫主,你看?”
姬元容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她还能说什么?
乐音宫再强势,中京毕竟也不是它的地盘——哪个宗派在这超级大城当中,都没有一言九鼎的份量,该遵守的条规还是得遵守,比如打坏了人家的酒楼要赔偿,再比如惊扰了中京内城的安宁、造成偌大的风波,也是要被诃责的。
今日事态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以姬元容之聪慧,到现在还是未能想明白。她不过就是想为难一下宁小闲,让这个乡野里走出来的穷酸姑娘在曲水流觞活动里出一出丑罢了,怎地……怎地就毁了听涛阁的竹林、扰乱了整个中京的秩序、惊吓了内城所有凡人?
对了,这巨竹妖一倒,还压塌了大半个听涛阁。
偏偏她对宁小闲说过,一切后果由乐音宫负责。
这女人,果然将所有任性胡为的后果,都转嫁给了她。即使乐音宫财大气粗,她也不敢想象这一次要作出多大的赔偿。
那数字,恐怕她想一想都觉得肉疼无比。
更重要的是,这事传回去之后,一向看重自己的母亲又会有多么失望?
言犹在耳,她清晰无比地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宁姑娘尽管放手施为,无论这里发生了甚损害,乐音宫都担着就是。”那时她说得豪情万丈,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满嘴苦味,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吐也吐不出来,若非修为精深,恐怕现在要如她最看不起的凡人民妇那样一头栽倒地上。
督护还在等着她的回答,神色中已经有两分不耐烦。乐音宫少宫主的架子就是大,这要换了别人闯祸,怕不被枷住了一阵臭打,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巴巴等对方的回复?
宁小闲却没这耐性再耗下去了。她向姬元容笑道:“姬仙子真是信人,这么大的摊子也兜得住,可谓一言九鼎不让须眉,我佩服之至。”一句夸得姬元容脸色由铁青转为赤红,宁小闲却看也不看她,转而向督护道,“这里既然有仙子主持,我就要先行一步了。若还有后续问题,督护只管找姬仙子就是,她必能替你解决。”
督护茫然回了一礼,不知要说什么好。
接着宁小闲向四周团团抱了一拳致礼:“今日曲水流觞,宁小闲大开眼界,方知这游戏甚是特别。若有机会,愿与各位再续,只不知到时乐音宫的两位小仙子还愿不愿意来主局。”
她话里含枪带刺,偏又彬彬有礼,人群中就有几人嗤笑出声。姬元容大恨,凤目扫过,将这几张脸一一牢记在心。
这个时候,宁小闲已经转身向外走出。若换了旁人,就算乐音宫顶锅的证据确凿,也要将双方当事人都带回去细细再审问一番的。可惜,他遇上的是宁小闲,有隐流这个强大宗派为后盾,又有众家修仙者作证,他也奈何不得她。
她身法极快,几个闪动之后,娇俏玲珑的身影就已经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不见,只有脆生生如风铃般的笑声随风传来,久久不散。
最愚钝之人,都能听出她笑得那般得意,那般畅快。
只因她笑得越得意、越畅快,姬元容就会越生气。场中男子俱都微微摇头,暗道心高气傲的姬仙子这回总算是遇上对手了,只不过好端端地,这位长袖善舞的少宫主为何得罪隐流在前、刁难宁小闲在后?
这举动,实是不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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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漫步在中京内城的街道上。
经过了阴九幽的魂笛肆虐,中京内城一片混乱,她行走的这条大路上再不复平时洁净,地上零散丢着些杂物,若是仔细分辨,还能看出依稀是被踩坏的竹筐、砸烂的花瓶,以及其他匪夷所思的古怪物事。
这些东西,平时绝不可能出现在中京的街道上,并且她还眼尖地发现地面铺得异常平整的方砖上,有些可疑的血渍。
那是人血的气味。
宁小闲轻轻一叹。她今日一道算计了两人,姬元容和阴九幽,原也是志得意满,不过此时见着了中京内的景象,扬眉吐气的愉悦感立刻消减了一大半。她之所以暴走,非要拆姬元容的台,破姬元容的财,除了对方莫名其妙地欺人太甚之外,何尝不是因为她自己最近行事诸般不顺,压抑太久需要发泄一通的缘故?否则以她性格,本不愿这般张扬,原该考虑应对姬元容的其他办法。
还有无数凡人在这里忙忙碌碌,他们为修仙者服务,因此要赶在天亮之前,将整个内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果然仙人打架,倒霉的是凡人。这中京内城的平民没招她也没惹她,却要平白遭灾。以阴九幽一曲《黄泉引》的威力,短短的几十息里,恐怕这中京都要被砍死砍伤近七、八千人。
宁小闲正思索中,后头有人笑道:“等等我!”
随后一个火红的身影掠了过来。
她听出来人声音,遂缓下脚步:“听涛阁那里如何善后?”
来者自然是胡火儿。她红眸晶亮,笑得露出一口编贝细齿:“还能怎么善后?你宁大人拍拍P股走了,这事儿自然就着落在乐音宫身上。谁让姬元容夸下了海口?”
“听涛阁精心养育的音竹全军覆没,要是再算上庭、台、楼、阁、花、榭,被毁掉的面积逾七成半。我偷听到听涛阁的掌柜给姬元容报账,说这次损失赔偿至少是六百七十万灵石。你真该留下来的,姬大仙子满脸绿油油的精彩神情,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得到的。”
第1495章 电光石火
宁小闲摇了摇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她这么一走,还趁机摆脱了皇甫铭。既然蛮祖遗蜕的线索又再中断,她就没必要和他呆在一起了。
“这还不算你……不对,是她惊扰了中京内城之过。我走的时候,城防巡守的督护还等着她一道儿上署衙呢,那里还有账等着和她结算。”胡火儿嘿了一声,“对了,你方才让那巨竹妖吹出来的《黄泉引》是什么曲子,怎有这般威力?”
宁小闲与她并排踱步:“《黄泉引》是只属于阴间的曲子。自后土开辟六道轮回之后,亡魂从堕入阴间直至阴曹地府受审,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多数死者在行走的路程中,会忆起生前种种。南赡部洲上的生灵何止亿万,他们的哭泣和怨懑回荡在这条路上,慢慢就酝酿成了一支极为奇特的曲子,称作《黄泉引》。”其实她当日听阴九幽说完,就觉得《黄泉引》并不是曲谱,用华夏人能理解的话来说,这应该是一种古怪的波长,可以直接作用于神魂。“那是千千万万亡者的悲歌,凝聚了生时的苦痛与悲难;那是世世代代灵魂的泣诉,无时不刻都在泻渲泻自己的迷茫和不甘。直至后来再有亡魂行走在这条路上,就会受《黄泉引》的触动,将生前片段全部忆起,从而不断反省自己的罪孽。”
胡火儿问道:“你方才说,活人吹不响这曲子,可是真话?”
“是。”
“难怪你要找个巨竹妖当替死鬼。”胡火儿似是听明白了,想了想,突觉不对,“咦,慢着。你说活人吹不了这曲子,可是巨竹妖当时不也是活物?”
“……是”她这姐姐突然精明起来了,让她好不适应,“这其中自有玄机,我不好说与你听。”
胡火儿轻啐:“呸,还怕我传扬出去么?这能有什么玄机,既然活人吹不了,那么你八成就是请了个死人来奏曲。”
居然被她一口说中了。宁小闲微囧,魂修从本质上说,与鬼魂也相差无几,说阴九幽是“死人”,倒是挺贴切的。
“这般厉害的死人,该不会是阴九幽罢?”
最后几个字冒出来,宁小闲猝不及防,一下子心头大震:“你说什么!”
胡火儿拍了拍她肩膀:“好啦,知道那怪物已死。我就是胡猜的,莫要当真!”
她刚松了一口气,转眼却觉不对:胡火儿如果是胡猜的,为何要她莫当真?
这念头刚在宁小闲心头闪过,街角突然冒出一个身影,向这里电射而来,伴随一记暴吼:“小心,她不是……”
他来得还是迟了一步。在他开口之前,胡火儿拍向宁小闲肩膀的手指突然下移三寸,一下按在她胸口上!
这一下兔起鹘落,迅快无伦,竟是超乎宁小闲预料的敏捷!
两人又是并肩而行,彼此距离不足一指宽,她又是做梦都料不到胡火儿会对自己下手,并且这出手速度远超胡火儿平常数倍,用电光石火来形容都不为过,偏偏直到此时都不泄出半点杀机,就仿佛两人还是谈笑风生的好友一般。
这一下,终于实打实地击在她胸口上,宁小闲就觉得胸口刺痛,有如针扎,目光一扫,才望见胡火儿指缝中有点点乌光闪动。
那街边闪过的人影,她虽然未分神去看,但光听声音就已知道,那是涂尽!
涂尽想说的是什么,“她不是胡火儿”?
宁小闲反应也是快极,胡火儿刚拍中她,她即是一个肘击顶了出去。对方身材比她更高,这一击就正好顶中“胡火儿”肋下的柔软部位,令她“嗤”地吐出一口血。不过此时,“胡火儿”手掌弹簧般翻起,五指张开,顺势紧紧扣在宁小闲手臂上,这才没被惯性击飞出去。
不过宁小闲含怒一击,力气何等之大,“胡火儿”就算及时拉住她,肩关节也传来“喀喇”一声轻响,当即脱臼!
胡火儿显然是备了后手,此刻随着血液一起自口中****而出的,还有一缕黑光,但在夜色和鲜血的遮护下几近无痕。
两人的距离到现在也没拉开,这缕黑光的行进速度更是似慢实快,转眼就飘到了宁小闲面前,不足二指宽度。
并且到了此时,这缕黑光突然舒张,如同墨汁在水中晕染开来,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烟网,直奔她七窍而去。
魂修!这黑烟的形态,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世上的魂修大概只剩两人,而这个时候能在中京出现的,除了涂尽就只有最后一个选项了——
阴九幽的分身!
这家伙从奉天府大军中被她利用过一次之后就悄无声息了。她知道他一直尾行在后,从未远离,却不料他会在这个时候猝起发难。
在她最得意也最无防备的时候。
阴九幽果然不可小觑,哪怕只是个分身,把握人心和时机的本事也是妙到了颠峰。
他一直潜伏到现在,终于不再忍耐,目的只有一个:制住宁小闲。
他这一下悍然出击,速度快若白驹过隙,连往这里发力狂奔的涂尽都追赶不及,只能看着那缕黑烟冲向宁小闲,眼看就要罩住她的五官。
偏在这时,有一支小小的红箭自后方破空而至,几乎是擦着宁小闲面上的肌肤而过,却连她的发丝都未拂动——它的全部力量,似乎都集中在正前方,没有半点外泄,正是所谓攻其一点,不伤余指。
这支小箭的速度难以形容。在它面前,就好像时间和思维都已经凝止。若将它比作飞驰的骏马,那么原本迅快无伦的阴九幽分身,充其量只是拉破车的老牛罢了。
这支箭的目标,就是他。
宁小闲只觉眼前有红光微微一闪,竟是连她的目力也跟不上这支箭矢的速度。
随后,阴九幽的分身就发出了一记短迫的怒吼。它现在是魂体,自然不会通过空气传声,可是包括宁小闲在内,赶过来的人们都听到了回荡在识海中不甘的吼声,那声音里充满了痛楚。
第1496章 猛毒
魂修,也会觉得疼么?
这念头还未转完,她就看见扑到眼前的黑烟像是被大风扫过,一下子吹得老远,连颜色都突然稀薄,像是下一瞬就要消散在空气之中。不过他们原本就靠近民宅,黑烟虽淡却不散,倏忽扑入了低矮的民屋中,一下子不见了。
这时涂尽已经扑到跟前,顾不得去追击敌人,先一把扶住了她:“怎样了?”声音充满了急怒。
宁小闲以手捂胸,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指着阴九幽分身离开的方向急声道:“追,一定要抓住他!”
她既有令,涂尽扑过来的身形一个急刹,立马掉转了方向,往民宅而去,也是两个闪身就不见了。
魂修这怪物实是一等一的逃跑专家,尤其在这凡人聚集之地。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快、准、狠地捕猎魂修,那一定就是另一个魂修了。
这种时候,惟有涂尽才能抓住那个家伙!
眼看涂尽自视野里消失,宁小闲给自己送服了两颗丹药,目光才向斜后方看了过去。
那里,已经有个人大步赶到她的身边。他身形高大,一袭紫袍在晚风中烈烈作响。宁小闲分明看到,他手里握着一支小小的红箭,其色,靡艳如血。
胸口的剧痛这时骤然爆发。宁小闲身躯一晃,身后那人轻舒猿臂,扶住她纤腰,顿时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都觉得自己足足等了一世的光阴,才终于等来了拥她入怀的机会。
宁小闲挣了两下。可他抱得太紧,竟是完全挣脱不开,反倒这两下使力令她气血上涌。伤势更加沉重,一时气结:“皇甫铭,放开!”
她看不见皇甫铭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闷闷从身后传来,带着赌气的意味:“不放!”
她无奈道:“你是要我毒发身亡么?”
皇甫铭吃了一惊,再顾不得眷恋这软玉温香满怀的滋味,长腿一跨。站到她正面细细端详:“伤口有毒?”话刚出口,他就觉出了不妙。她虽然以手捂住伤口,指缝里却有黑血一点一点渗出。并且他灵敏的嗅觉也闻到了一点点腥臭的味道。
毫无疑问。阴九幽分身指间藏了剧毒。他这姐姐可是丹道高手,带在身上的哪有凡品?就是这样也阻不住毒素侵蚀身体,看来这毒性异常猛恶,还要尽早治疗为妙。
“解不了?”他心念电转。“这里离你得愿山庄甚远。你伤得太重。到我王府中疗伤罢。”
宁小闲但觉身子一轻,居然已经被他抱了起来,又见他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显然是要付诸行动了,赶紧摇头道:“你送我回去。得愿山庄里有我解毒所需之物。”
“当真?”皇甫铭目露狐疑。
宁小闲吃力道:“你,你再在这多站一会儿,我就死定了。”开玩笑么,他的老巢不啻于龙潭虎穴。要是被他送进去,那她想出来可就难了。再说她现在五内如煎。还能感觉到经脉血管被渐渐侵蚀,确是毒性扩散极快,恰巧这毒物还偏门得很,需要再作尝试。她手边又没有解用的药物,只能以神力强行抵抗,异常辛苦。
脑海中的蛮祖其实一直呼喝着:“毒不死她的,带回去!我们自能想办法给她解了,快些!”
不过皇甫铭知道他什么德性,恐怕连宁小闲中的什么毒都未分辨出来,否则此刻早嚷出来了,可见他老人家也不是万能的。这么短短一瞬间,他脑海中也不知转过多少念头,终是心忧她伤势,身形一转,往得愿山庄方向去了。
蛮祖连连骂他无用,宁小闲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再度出声:“放我下来。”
皇甫铭闷闷不乐:“你这伤须及早治疗,自己走得猴年马月才能到?”她就这样讨厌他么,连受了伤都不愿偎在他怀中?
她也知道阴九幽分身那一记攻击是直接拍在自己心口的,毒素转眼就要攻心,形势极是危急,此时再计较不得,遂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胡火儿:“带上她。”胡火儿被控行刺她,现在阴九幽分身逃走,还不知她情况怎样。
皇甫铭脚步一顿,似在传音。约莫几息之后,民居中闪出一个黑影,向他恭敬行礼。
皇甫铭交代了一声,这新冒出来的黑衣人就将胡火儿抱起,跟在他身后。经过听涛阁之乱,如今的中京内城已经全城戒严,尤其空中管制,任何修仙者都不可在这里驭器飞行。政令森严,谁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触城守的霉头了,何况宁小闲也不愿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这小子,果然行事比她周全得多。宁小闲暗自苦笑,也不再挣扎。她提前离开听涛阁,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开皇甫铭,没想到阴九幽分身偷袭她的时候,却是皇甫铭先出了手,甚至还要快过她和涂尽。
她闭了闭眼:“你怎会在这里?”她先离开听涛阁,这小子不是正在陪伴姬元冰么,怎会突然出现在街角?
皇甫铭耸了耸肩:“我也要回府的。”
宁小闲疑道:“回府?你的王府可不在这个方向罢?”镜海王府在中京的庭园,正好与得愿山庄一西一北,相距甚远。
皇甫铭难得脸上微红:“夜色正好,我散散步再回去,有何不可?”难道他要承认自己拒绝了微泫欲泣的姬元冰,一路上远远跟着她么?他也知这借口太烂,遂转移话题,“你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她点了点头:“不是南疆特有的毒物‘朱红之血’,就是旱魃的尸毒,须得回去测定了才知。”
皇甫铭见她白晳的面庞上浮起淡淡黑气,知道她极是痛苦,只是性格倔强,决不肯示弱出声。他心中怜惜,遂问蛮祖:“你可解得?”
“唔……”蛮祖沉吟稍顷,都给不出答案。在他纵横天下的年代,自己早是金刚不坏之躯,万毒不侵,再说术业有专攻,他以武力称霸天下,而毒物研究一直就是族内的萨满、巫凶等人的课题,他很少碰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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