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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宁小闲御神录txt下载     宁小闲御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67章 寻主

    她住的宫殿边上,居然有老鼠?宁小闲眉头微皱:这看殿的仆役也太偷懒了吧?

    过了一小会儿,外头又隐约传来啾啾的轻鸣,这一回更近了,像是就从书房外头传进来的。

    这叫声,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并且不大像老鼠的吱鸣,反而有些悲切的意味在里面?

    弱萍耳力远不如宁小闲,并未听到这样的异响,当下她只看到女主人突然站起,一个闪身就站到窗外去了。

    书房外种着一大片含笑花,在得愿山庄阵法的作用下得保寒冬时节依旧香飘五里。宁小闲甚爱这种花的香气,香醇浓久却不浊腻,久闻之有提神之效,遂命人移植到她的书房外。

    含笑花植株不过几尺高,又种得甚密,平时也难有人走进来。宁小闲身具乙木之力,只抬手轻拂,眼前的花树就自动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过路便其通行。

    她缓缓走了几步,就看到一棵最壮实的花树底下,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蜷作一团。

    这毛茸茸的一球,看起来分外眼熟啊,不就是——

    “毛球?”

    听到宁小闲的轻唤,这团白球当中扬起一个蓬松的小脑袋,眼睛还圆溜溜地,没有成年同类那般狭长,短短的耳朵尖上挂着两片草叶,可不就是毛球?

    见着女主人,毛球眼睛都亮了,一下迈开四条小短腿向她蹒跚奔来,结果扑通一下被草根绊倒了。

    它晃晃脑袋,骨碌一下爬起来,继续朝着原目标前进。

    眼看就要扑到宁小闲裙脚了,弱萍正好走出来见着这一幕,赶紧上前要抱起它:女主人素来好洁,这小东西浑身脏兮兮地,又是泥又是草,怎能让它扑近?

    哪知毛球又被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倒,稍好就躲开了她的手,滚在了宁小闲跟前。接着,它两只前爪一趴,牢牢摁住了宁小闲的裙摆。

    这一下,自然也将泥灰抹在了女主人的裙上。

    弱萍惊道:“小东西,你作死么!”上前一步想将它抱走,谁知毛球见她脚步一动,当即作势就要往宁小闲脚下钻,唬得弱萍再不敢动了。

    “好了。”宁小闲终于出声,揪住毛球颈子后的软皮将它提了起来,“你跑到这里来作甚?”

    毛球被她拎住,四肢很自然地蜷在腹下,像是被母兽叼起一般,只拿茶色的眼睛望着她,目中充满了亲切欢喜之意。

    宁小闲眨了一下眼,毛球也跟着眨了一下眼。

    一人一兽对望了几息,宁小闲忍不住要伸手抚额:她是劳累过度么,居然对着一头狐狸幼崽喃喃自语?这小东西连听懂人话都办不到呢,她指望它开口给出个答案么?

    再说,她根本也不在乎一只小狐狸昨儿一整天跑去哪里了。

    宁小闲随手往它身上放了个清洁术,扫去了它身上的泥灰,待要交给弱萍,毛球突然哀哀叫唤起来,身体也挣扎不休,显然是不甘愿易主。

    这叫声,就和她在书房里听到的相类,充满了难言的悲伤。

    宁小闲知道,即使是普通狐狸的叫声也时常能带出哀恸之情,不过这么个没断奶的小狐也突然发出这般叫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眼见得毛球挣扎得格外剧烈,她干脆将它收回来捧在手里,斥道:“别闹了。”

    说来也怪,这动作一做出来,毛球顿时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蜷在她手心,不吵也不闹了。

    弱萍在一边看得哭笑不得:“这小东西真懂得认主人,平时洗澡喂食都是婢子伺候着,现在居然好眼色都不给婢子一个。”

    自从巴到宁小闲身上,毛球的确看也不看她一眼。

    宁小闲睨了她一眼:“快要做娘的人了,却和一头幼狐较劲儿么?”

    弱萍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心里却觉奇怪。莫看女主人素来宽厚,却对小动物没甚耐心,也根本不喜欢豢养宠物,这一回对毛球算是另眼相看了。

    的确,若按宁小闲平时的性子,早就不管这小狐怎样哭闹,只会将它丢给下人打理,何况最近她实是心烦意乱,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乾坤壶也还没着落。可是此刻睹物思人,想起将它送给自己的那人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她心里难免就有些酸楚,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它丢出去,而是返身走回了书房。

    被放到书案上,这小东西也是立刻蜷到她袖角边上,轻蹭了两下,又开始奶声奶气地叫唤起来,却充满了撒娇的味道。

    宁小闲瞪着它道:“还叫,可是想我把你丢出去?”

    毛球吓得一瑟缩,弱萍赶紧在旁边提醒:“大人,毛球逃跑了一天都未进食。它年小体弱,此刻应是饿狠了。”

    宁小闲没好气道:“活该。”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和一头畜牲计较,只得叹了口气,让弱萍将幼狐平时的吃食端进来。毛球现在两个多月大了,比汨罗刚送来的时候整整大了一圈,白毛更加蓬松浓密,这里的仆役对它喂养得格外尽心,平时饲喂的奶糊除了鸡肝、羊奶和鸡蛋之外,还加入了剥去皮刺的鱼肉,以及仔细剔出来的青蟹肉。

    宁小闲指了指角落的椅子,那上头早已铺了个锦垫:“乖乖在那呆着,别吵我,否则把你扔了。”

    毛球像是能听懂她的话,果然任由弱萍一口一口将它喂饱,然后抱去锦垫上。它把身子蜷成一团,比豆子大些儿的狐眼正对着她,像是一刻也不想让她离开视野。

    宁小闲手里公务堆积如山,自然无暇再理会它。

    这一天过得很平静。宁小闲照例是闭门不出,只见了两、三名重要客人,其他时候都呆在书房当中与宁羽议事。南赡部洲中部局势混乱,征战杀伐、新旧更替,正是这数万万里土地上的主旋律,隐流既然在这里置下了自己的产业,也难独善其身。这么一小段时间,已经传来了不少侵毁损失的消息,并且这还是在隐流亮明了身份的前提下,这个时候,就要派出武力扬威了。

第1468章 寂寞无人听

    同时这么多产业的梳理、派任,以及天上居即将举办的发卖会上拍品的供给、盘算和物件购买,也都是要十分精心地核对。

    待得这无数细琐的事情商量出个大概,宁羽前脚离开她的书房时,已经是亥时末(晚上十一点)了。

    连弱萍都被她打发去休息,宁小闲才从书案后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走回霜云殿。她道行深厚,然而这些天算计太多,忙了三十来个时辰下来,也微感神乏。

    明日还有更多事务,此刻还是去补个觉比较好。可是她才迈了两步,毛球就从锦垫上爬下,咕咚一下掉到地上,然后偎到她脚边。

    咦,她和弱萍居然都忘了这头小狐狸。

    白天,弱萍还喂了这狐儿两次,不过吃饱喝足之后它就蒙头大睡,中间连个磨牙的响动也没有,自身又没有半点妖力波动,呆在这椅子上和一般的生灵也没甚区别,毫不起眼。弱萍如今有孕在身,做事没有从前利落,方才出去的时候,居然忘了将它带走。

    这么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将它丢去哪里?宁小闲一低头,就看到毛球蹲在地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视她,模样说不出的讨喜。

    若不论眼睛的颜色,这小家伙的外貌和汨罗的真身几乎一模一样,此刻再扮软萌,当真可以令所有见到它的妹子心都化了。

    “罢了。”她叹了口气,将它抱了起来。毛球顿时乖乖在她掌心趴好,拿湿漉漉的小鼻子往她手上蹭,动作充满了无尽依恋。

    她将幼狐带回霜云殿,这里的地炕烧得很旺,温度可比书房高多了,毛球看起来很是享受。虽说修仙者寒暑不侵,但住在这等宅院里的主人,哪里舍得放弃奢豪?中京内城如得愿山庄这般的庄子里,主人的卧房都铺了地炕,即是将地下挖空,修成地沟,上头铺上方砖,做成通烟的火炕,也叫地炕。地炕取暖的灶门设在外间,这样室内的主人就不会被烟熏火燎。

    毛球又回到这熟悉的环境里,先满意地四下巡逻一圈,才屁颠屁颠跑回来找她。

    “你跑到书房外头做什么?”得愿山庄的范围这么大,莫说是小狐了,就是个大活人进园,想分辨出东西南北都要费好大功夫,更别说要在众宫殿群里准确地找到她的书房。宁小闲虽觉奇怪,可是毛球只是野生狐狸,她只能推测这小东西进过书房两次,这回走丢之后是凭着记忆找过来的。

    这记性也太好了,远胜普通猎犬啊。

    宁小闲望了它好一会儿,见它目光清澈如婴孩,想起毛球先前的叫声里充满了哀切,不由得道:“你知道汨罗遭遇不测了?”

    毛球凝视着她,动也不动,宁小闲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它头上的软毛道:“你那前主人狡猾得紧,恐怕没有那般容易死在天劫里。”

    虽如此说,她眸中还是渐渐浮起了水光。

    这话与其说是猜测,还不如说是她的愿望。

    汨罗虽然本质上是狡猾狠戾的大妖,然而对她也是真心实意、处处围护,若说她没有丁点儿感动,那是骗人的。可惜感动不等于心动,她钟情于长天,断不会再青睐于第二个男子,这却不代表她不欣赏汨罗。

    世间山水世间人。他是她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那样丰神俊秀,钟天地造化于一身的儿郎,怎会就此消散于天地间,永无相见之日呢?她打心底,是不信的。

    她喃喃道:“我和他定有协议,他若是死了,那可麻烦得紧,隐流在大陆中部偌大的产业可就没人代管了,我上哪里再找个省心省事的人来办这差使?”

    毛球一直不错眼地瞧着她,此刻突然直起身,伸出温暖的舌头舔了舔她的下颌。

    她这才发现眼角不知怎地有水珠滑下,不由得噗嗤一笑:“我真蠢,居然对着一头狐狸自言自语。”

    救出长天的法子,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奏效,这个时候,又接着了汨罗的噩耗。偏生她再忙再累,也无人可以为她排遣。巴蛇的秘密不能对外人道也,而知道所有真相的涂尽又不是很好的谈心对象。她放眼身边,居然连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寂寞和疲惫,她居然只能对一头野生的幼狐倾诉。

    毛球侧着脑袋看她,显然不明白她说了什么。宁小闲自嘲一笑,也就将它置在外间,威胁道:“不许进来捣乱,否则明儿把你丢给弱萍。”

    虽然这家伙还小,并且神马也不懂,可是看着它和汨罗真身一般无二的狐狸脸,她下意识地不愿让它靠近床帏。

    毛球靠着个取暖用的汤婆子,神色惬意,闻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扭头蜷作一团睡觉去了,果然是安安份份地,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这才走入里间,放下帷帐更衣。

    壁上明珠灯暖,照得里面人影绰约。紫檀木的千工床前有帷幕无数重,哪怕是站在这里也只能望见床上有个婀娜的身影,削肩纤腰。头上的发簪一取下,青丝顿如流瀑垂泻。

    毛球这时却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里间。

    直到床上的人儿躺好,它才重新缩成球状,继续睡觉。

    #####

    第二日清晨,有客上门:公输昭。

    这时宁小闲刚用好早饭,她端起弱萍给她煮好的灵茶啜了一口,刚取了块桂花千层糕要吃,转眼却看见毛球趴在锦垫上,瞪圆了眼盯着她手里的糕点,不由得笑道:“你要吃?”大概是连日劳累,她昨晚居然睡得甚是香甜,这幼狐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吵她,识趣得很,是该奖励奖励。

    毛球最近没甚胃口,仆役们精心准备的婴儿食品,它只尝了几口就再不愿吃了,此刻反倒像对糕点兴趣更大。她想了想,千层糕细腻松软,这小狐吃了兴许也没事,遂递到它嘴边——有事也无妨,她手里有的是化食消胀的药丸。

第1469章 重铸的希望(求月票)

    毛球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这般不负责任的想法,小鼻尖凑上来细细闻了两下,果然张口把糕点吞了,而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纤指。

    这一幕让弱萍见着了,更觉不可思议。

    宁小闲逗弄了会儿小狐,这才接到下人的通传,于是去了书房会见客人。

    “一大早即要先生赶来,真是抱歉呢。”话是这样说,她却没有半点愧疚的模样。

    公输昭当然只能说:“宁姑娘相召,公输自然是赴汤蹈火也要赶来的。”

    她抿嘴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我不需先生万死不辞,只要你肯帮我两个小忙就好。”

    公输昭只能苦笑。宁小闲作掉了阴九幽,他就欠她一个老大人情,能早一天还上都是好的。可是这姑娘的忙,可从来不会小了。

    她取出来的,是一柄折断了的匕首,正是长天送给她的首件武器——獠牙。这柄通灵宝匕在广成宫的峻河中因斩冰而断,宁小闲一直想将它修复。然而先是战事繁忙,接下来又是长天和阴九幽一同被她收入神魔狱,烦事层出不穷,她始终顾之不及,只有这次在中京遇上了公输昭,才想起来这家伙是炼器的大家,若说獠牙还有修好的希望,那就要着落在公输昭身上了。

    宁小闲苦恼道:“我问过不少人,都说修好器身不难,可是里面的器灵已然损毁,不可能复原了。”这是她的第一件法器,她永远也忘不了从长天手里接过獠牙时,这里头器灵传递过来的那种欢喜和信任,似乎它与自己从来就是血脉相连。

    若是交给了旁人来修,就算器身修好了,可是里面的器灵不再,它还是与自己心灵相通的獠牙么?从这一点上来说,法器和人也没甚不同,就算肉身不坏,可是里面的神魂换了,那还是原来那个人么?如果阴九幽吞噬了长天的神魂,那么巴蛇从此也不再是她认得的巴蛇了。

    公输昭接过獠牙,仔细翻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器毁则灵销,这是炼器师都懂得的道理。”

    宁小闲当然不死心:“这世上也有器灵,可以脱离法器而存在。”噬魂箭就是其中一例。

    公输昭望了她一眼:“除非那器灵只将器身当作了容身之所,可以随意替换。这样的奇物,我此生也没见过几件。”他是千金堂堂主,经手的法器、巧器不计其数,他若说这东西稀罕,那就真是不多见。他往獠牙当中注入一丝灵力,闭目细细感应。

    良久,他才睁开眼:“这法器的质地一般,但特性甚好,就这样损毁确实有些可惜。”他炼器无数,但铸炼之后会得到何种属性,却是有很大随机性的。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保证每件法器铸出来的性质都一样。獠牙只是用巴蛇未渡劫前的长牙炼成的,可是它天生自带的吞噬特性真是很罕异,相当于从此可以衍生出无数种属性来。

    宁小闲怅然叹息:“就算重铸出来,器灵也不同了罢?”

    公输昭道:“是。你这匕首的特性都是法器本身所有,所以它损毁的那一刻,器灵就已经消失。我拿去重铸,也只能保证上面的特性不消失,器灵却不是原有的了。”

    “当真再无他法?”她兀自不死心。

    “须知人死如灯灭,器灵……”

    宁小闲当即打断他:“人死了犹有魂灵存在,这世上的鬼物还少么?”

    她的执念甚深,公输昭做生意时也经常遇上这样固执的客户,当下沉吟半晌才道:“獠牙的器灵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由妖怪魂魄炼成?”

    “自炼成之日起即有的。”长天送她这对宝匕的时候,她还只是凡人,上哪儿逮妖怪来当器灵?

    “那就好办得多。”公输昭道,“这般天生器灵与后天炼制出来的不同。以妖、人魂魄入器,有三魂有七魄;而天生的器灵与活物不同,有一魄而无魂。”

    宁小闲当然知道“魄”是什么东西,那即指的是生灵的行动力。当初她从海眼中苏醒,明明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无法移动,就是魂已修好,魄未归位的表现。而医学界定上的植物人,有的是魂魄不全,有的则干脆没有魂、只有魄,这样身体的最基本机能,比如呼吸、心跳和肠胃蠕动等功能仍能运行,却对外界无法产生任何反应。

    “天生器灵比后天的少了三魂六魄,如此一来就质朴得多,也原始得多。”公输昭接着道,“这柄法器既是由神君大人所炼,他一定跟你说过器灵的常识?”

    “这个……说过。”她有点心虚,因为自己感兴趣的是炼丹,反而长天传授炼器之道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没学精。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后天器灵,由于生前都是得道高人,因此神魂强韧,也能为法器额外附上自身的特性,比如南明离火剑。”公输昭何等机灵,见她面上神色即明了,当下再科普一次,“天生器灵虽然没有这样的本事,但它并无意识可言,兼之有魄而无魂,第一任主人操纵它的时候,就能以自身意识入主法器,与之共鸣而产生血脉相连的感觉。这样的法器,用起来当然是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对敌时要占上许多便宜。”

    她回顾以往,确是如此。每次握住了獠牙的感觉,都像是手臂的延伸,只消一个意念就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它。

    “据实而言,损毁过一次再修补好的法器,自然是没有从前趁手了,那是里面的器灵换过了新的,就不如原装的那般契合主人心意。你欲将獠牙复原,这想法原也无可厚非。”公输昭叹了口气,“可惜的是,你这匕首的材质一般,修补起来耗费巨大、不甚值当。若用的是巴蛇如今的长牙,其威力至少要翻上十倍不止。”

    进神魔狱去给巴蛇拔牙么?宁小闲苦笑,这念头只能想想就作罢。

第1470章 蓬莱石(求月票)

    “闲话休提,器灵到底能不能恢复?”

    公输昭笑道:“那倒不妨试试,不过成功的机率不足两成,宁姑娘可敢一搏?”

    宁小闲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凡有半成,也要一试的。”

    “天生器灵远不如后天的复杂,因此还有一线希望。既然器灵已经损毁,那么想法子再复制一个就是。”

    “再复制……一个?”魂魄也能复制么,关键是,复制出来之后和原来还能一样?

    公输昭道:“生灵的魂魄何等精细,办起来难度甚大。倒是先天器灵更加浑璞,可以尝试。我前头说过了,这东西既然是有魄无魂,那么难度下降了至少好几个等阶,只要将其‘魄’复制出来即可,唔,这个嘛,我称之为镜像。如果制作得好,和原来的器灵应该相差无几。”

    “何时着手?”她迫不及待。獠牙损毁后,没有趁手武器可用真是苦恼啊。

    “莫急。”公输昭摇了摇头,“其他材料我那儿都有,唯缺一味主料。”

    “说吧,上哪里弄去?可需要我打家劫舍?”一听就不是能够简单弄到手的。话说最近让她找东西的人真多啊,前有皇甫铭,后有公输昭,横竖是债多不愁了,一道儿找吧。

    公输昭忍不住笑道:“那倒不必。这东西叫做蓬莱石,在天上居的发卖会货品名册上即有,就是价格不便宜。”

    宁小闲即唤人取来发卖会的货品名录。天上居这一次希望重振当年雄风,在细节处比以往更加考究,连货品的名册也都做成了金泥玉牒送到贵宾手里,只有巴掌大的小巧一本,纸质不再是丝帛,反而是水蛸软足上的薄膜拉伸、延展制成,这种水蛸通体透明,但可根据身周环境变色,制好的蛸皮就可以依据制作方心意呈现出十二种颜色,并且它经过了十倍拉伸,厚度只有蚕丝的百分之一,真正用薄如蝉翼来形容都嫌厚重了。

    可是就算用上了这样薄的水蛸皮,也无法写尽所有宝物,所以这玉牒还用上了储物空间的神通,这么小小一本,就收纳了本次参与发卖的一百四十三万件珍宝、货品!

    宁小闲方念了一句“蓬莱石”,书页即在两人面前自行翻动,直到最后停在了奇物类的第四百三十二页。每本名录都是一件法器,只要你念出宝物的名称,甚至给个模糊的定义,它都能自行搜索。否则一百多万件商品,若由人手去翻寻,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在地球,这叫声控;在南赡部洲,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格物类神通。只是这样一本货品名录,构思精巧,造价也不低了。宁小闲看了公输昭一眼:“这册子又是千金堂做的罢?”

    后者耸了耸肩,话里却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傲气:“还能有谁?”

    名录翻到蓬莱石这一页就停下来,宁小闲看它的介绍是“蓬莱仙山地核伴生,七千年产一石”,不由得叹息道:“莫不是‘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的蓬莱仙山?”

    公输昭微微一笑:“正是!”

    蓬莱山是东海上的一座仙山,浮在洋面上随波而流,从来飘泊无定,若有人刻意寻之,却往往无功而返,所以才有“山在虚无缥渺间”这样的佳句问世。这蓬莱石就是仙山地核的伴生之物,从其产量来看,每七千年才能结出一小块来,作用也是逆天得很,虽然只有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功能介绍:

    “可炼制身外化身。”

    身外化身是什么东西,宁小闲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和阴九幽的魂魄分身不同,那是脱离于本体之外的一具独立的肉身。当年被困在神魔狱的,就是长天的身外化身,其本体巴蛇则趴在森林里酣畅大睡。按理说,身外化身本是极高等阶的神通,等闲人想要炼制个身外化身出来,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蓬莱石就是用来作弊的BUG。有了这块石头,连仙人境以下的修仙者都可以完成这一壮举。

    要在茫茫大海中寻到这座仙山,又要恰逢蓬莱石生成,这概率实在是太小。只从这一点来看,其价格就绝不会低了。果然宁小闲一扫它的预拍价,饶是她现在堪称坐拥巨资、财大气粗,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么贵!”公输昭说得真含蓄啊,这哪里叫“不便宜”?简直就是贵翻天了好么!

    公输昭摊了摊手:“炼制出身外化身,对修仙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必然也是清楚的。本来大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普通修仙者的神魂无法一分为二,迁移部分到身外化身当中去。可是蓬莱石却可以创造出一个和本尊相似的魄体镜像,只是除了没有喜怒哀乐之外,其他都和本体没甚区别。修仙者只要将它放入身外化身中作为主魄,就可以驱使它随意行动了。”

    身外化身和一切傀儡、召唤兽都不同,它和本体共享视野、共享任何情报,对外界刺激的反应也和本人一般无二,并且绝对忠诚——人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自己”。

    无庸讳言,有这么一个身外化身在,几乎就像多了一个自己。甚至本体的肉身被严重损毁了,元婴还可以投入身外化身当中,以同样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不须忘记前尘旧事,也仍能保有修为。

    从这个角度上说,身外化身就是第二条性命。所以它在天上居的发卖会上被标出一个天价,也是可以理解的了:活着,才有一切。

    公输昭又道:“单从法器的角度来说,我不建议你修复一把材质这样普通的匕首,毕竟代价高昂。不过嘛,千金难买心头好,还要宁姑娘自己拿主意。”

    这东西再贵,宁小闲也是要买到手。何况现在有宗派的庞大财力为靠山,和当年势单力薄不同了,这样单件的货品在她来说,咬咬牙倒也能拿得下。

第1471章 巴蛇逆鳞

    她听公输昭这样一说,当即翻开海纳袋倒出一件东西。

    这是一枚小小的水晶,透过纯净的外壳,就能看到里面封住了金色的液体,隐隐有璀璨光芒流动,宛如天上星辰。

    公输昭只看了一眼,面色就变了,再凝神细细揣摩之,不由得失声惊道:“地巽金!这居然就是天外降下来的神物地巽金!”以他之见多识广,能令他这样失态的,只可能是传说中的宝物了。

    玄武的成名神器山河阵,也正是因为加入了地巽金才有恁大威力。在这么一件化腐朽为神奇的至宝面前,蓬莱石立刻就被比下去了。

    “正是。”宁小闲将这枚水晶往前一递,“有了它,重炼獠牙也就没有那般可惜了吧?”

    地巽金如同磁石,将公输昭的目光牢牢吸住。他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这上头,此刻只机械回答:“不可惜。地巽金可以全面提升匕首的品质,令它跻身神器之流。”说到这里突然转头盯着她,目光大亮,显出了别样的狂热来,就如同饿狮见着了生肉,“你真要将这不世出的宝物,用在獠牙身上?须知只要有地巽金在手,我可以炼出超阶的神器,其品质绝不在山河阵之下!”

    超阶的神器,她已经有了,此刻正用在神魔狱里锁着巴蛇呢。宁小闲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只要獠牙。”

    公输昭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显然很是失望。不过他随即道:“你是雇主,你说了算。但说能将普通法器炼成神器,也是莫大的成就了。既是如此,宁姑娘何不向神君大人讨取一枚鳞片来?”

    “鳞片?”她还以为得把巴蛇的长牙锯下来,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太美。

    “只要鳞片即可,但须得是护在胸口上的逆鳞,用之炼器,你的匕首方能坚不可摧。”不止是龙有逆鳞,蚺蟒也有,即是护在心脏外头的那几块鳞片,因为要保护要害,所以最是坚硬。旁人去要这块鳞片,那就是在脸上贴着大写的“找死”俩字,不过眼前这位姑娘嘛,要拿到这鳞片不是小菜一碟么?

    果然宁小闲侧了侧头:“凑巧我宝库中就有,请公输先生稍候。”随即转入了内堂。

    过了两炷香左右,她才重新走了出来,手里已经攫着一块黑黢黢的鳞片。曾经是被刻意缩小了,但仍然比她巴掌还大些,边缘极度锋利,鳞片上有一圈又一圈玄奥的花纹,像是能将人视线都吸进去,看久了头晕目眩,情难自已。

    巴蛇是有着数万年道行的神兽,他身上的鳞片也是宝贝,何况是护住了胸口的逆鳞?除了眼前这位,公输昭都想不到天底下还有何人能拿得出来。这东西拿到天上居的发卖会上去,也是要引发角逐的炼器材料。只不过这块鳞片摸在手里,给他的感觉却是活性极好,像是……像是刚刚从巴蛇身上拔下来的。

    这可能么?或许巴蛇自有什么储收的秘法吧?

    他将地巽金和巴蛇逆鳞都拿在手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那么公输这就告辞了,望能尽速将好消息传给宁姑娘。”

    有这两件宝贝在手,他都等不及要开炉了。宁小闲看出了他的迫不及待,不由得笑道:“莫急,我还有一事相询。公输先生可知这内城当中,哪几家富豪手里有特别的储物空间?”

    公输昭一怔:“何指?”

    “就是……比较特别的空间罢,不止用来盛放物件的,或许还有些别的功用?”皇甫铭说过,装下残躯的储物空间能够隔绝蛮祖灵识与本体的联系。这样的宝贝,恐怕也是有数儿的。

    公输昭是当世有名的炼器大师,这就意味着他不仅炼器手段高、认识的同行多,也意味他对当世最奇特的储物空间了解得远比常人更多。

    公输昭更加奇怪了:“宁姑娘何出此问?”

    宁小闲苦着脸道:“你还记得皇甫铭手里那只乾坤壶?”

    “记得。公输没能帮得上忙,自感愧疚。”

    她叹气道:“皇甫铭已知道是我央你帮忙了。他开了个交换条件,要我替他寻到一件东西,才将乾坤壶交给我。这东西应是被装在特殊的储物空间当中,他只能感知到它在中京内城,却无法进一步定位了。”

    公输昭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当世已知确有那么几人,储物空间特异,里面还有人是我原来的老主顾。按理说,商业机密不该透露,不过我谁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伸手要了纸笔,写了几个人名上去,又附加了小注,“这里有二十七人,他们手中的储物戒或者储物袋都有些玄机。余下的,请宁姑娘自查吧。公输要回去思索熔铸方案,先行告辞了。”

    #####

    接下去,时间过得古井无波。

    宁小闲已经很久没有过上这么平静的生活了,若不是长天脱困的事始终困扰着她,这次中京之行当真可算完美。

    第二天午膳时段,即有隐卫送了一整打资料过来,被她直接唤进了霜云殿。

    自求助于公输昭之后,她也拿相同的问题去问了天上居的权大长老,对方虽然讶异于她提出的问题,但是也仍将自己所知的答案告诉了她。

    既然资料送来,她即停箸不食,将东西搬到软榻上仔细翻看。

    才翻了第一页,即感到裙上有拖坠感,低头一看,却是毛球抓着她的裙摆,四条小短腿乱蹬想要爬上来。

    她抬腿轻踢了这头小狐一下:“别闹。”力道自然是轻而又轻,否则她一脚凶狠踹出,连巨象也被她踢死了,哪里只是将毛球翻个四脚朝天?

    可惜毛球只以为她在与它玩耍,当即开开心心地扑上来,这回连嘴都用上了,叼着她裙上的珠串摇了个不亦乐乎。宁小闲又气又好笑,知道与这没断奶的小狐说不通理,只有伸手将它抱上榻:“乖乖地,否则将你扔回书房外头去。”她今儿个心情分外明亮,倒不介意小狐胡闹。

第1472章 奇怪的毛球(求月票)

    说来也怪,待得四脚沾着了榻,毛球果然就不吵也不闹了,只后腿蹲坐下来,歪头看着散在榻上的资料。

    那上头写着“城主府案录”。

    但凡进入中京的修仙者,无论有无宗派都要到府衙报到备案。这是城里的规矩,不遵者会被驱逐出去。各方大能只要派门人子弟去办理这桩差事即可,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和中京的官方府衙较劲,所以各宗派和散修入城的时间,基本都纪录在这里了。

    宁小闲知道,皇甫铭感知到蛮祖残臂的时间,乃是在七天前的午后。那么她只要将这份记录要来,对照当天午后入城的宗派、散修有哪些,再和公输昭、权长老提供的人名进行交叉对比,很快就可以将目标挑选出来。

    否则皇甫铭给出的条件太模糊,她要怎生去寻?

    也幸好如今隐流势大,她又是天上居的东家之一,才能搞到这别人碰也别想碰一下的城主府案录。

    送来的资料,当然已经事先由下面的管事用红笔勾好,她数了数,午时之后的两个时辰内共有七十九个宗派、二百一十七名散修入城。

    当领导的好处,就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所以她接下来翻出的,就是火工营的管事们从隐卫收集到的资料中,分门别类作好的归纳,涵盖了这二百多名散修的姓名、修为、下榻居所等关键情报。

    不过,另外的那七十九家宗派,隐卫送上来的资料就不甚齐全了,毕竟每个宗派进驻中京的情况都不同。隐流毕竟不是这里的地头蛇,根也扎得不够深,两天之内寻不到更多线索了。

    这样,可不够呢。她以手支颐,苦恼地叹了口气。毛球闻声抬头,想要偷香一个,结果被她一把按在鼻尖上,雪白的身子一软,滚到她膝盖上去了。

    弱萍已经见怪不怪,低声道:“大人何事烦恼?”

    宁小闲摇了摇头:“查不清这七十九家宗派的资料,就做不了交叉对比。只要漏了一家,皇甫铭要的东西很可能就找不到了。罢了,先从这些散修开始查起吧。”

    这倒是好查。她取出公输昭和权长老写给她的纸笺,上头记录的三十九人当中,只有三人是散修,再对比七日前午后入城的散修名录,惟有一个名字在两边都出现了。

    她将资料抽出来交给弱萍:“着宁羽约谈此人。”

    其实和皇甫铭谈好了交易条件之后,她就想了个作弊的法子:找月娥来询问。

    她是天道分出来的化身,但凡在南赡部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月娥都会知晓。并且其他的小事,天道或许还不关注,但是蛮祖的残臂落在了何方,月娥却是绝无可能不知的。

    要找月娥,自然就要先找到言先生。

    可是这一回,召唤言先生的方法好像失灵了。她几次点燃了谛听的白毛,这家伙都没有露面。

    照这般看来,月娥是不打算帮她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蛮祖曾经危及天道,如今皇甫铭要寻他残躯,必然是不安好心的。天道从己身考虑,也不愿让这东西落入皇甫铭手里。

    只不过月娥大概是不愿与宁小闲作口舌之辩,干脆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勒令言先生一同神隐了。

    所以现在,宁小闲只能靠自己了。

    弱萍恭敬接过资料,又道:“毛球今日该去清洗了。”

    清洁术可以祛除它身体上的脏污,令毛球保持雪白,却不能让它的毛发变得蓬松清香。可是作为一只合格的宠物,以上佳的手感取悦主人却是头等大事。在中京,其他的宠物如虎、狮、犬、猫、鼠,不仅要毛色鲜亮整齐,还要定期修剪和清洗牙齿、脚爪,以免不慎弄伤主人。毛球尚是年幼,爪牙都未长出,这道工序可免,但是每三天都要送去清洗一次。

    宁小闲正忙,头也不抬:“带去吧。”

    哪知一见着弱萍伸手,毛球立刻蜷成一团,往宁小闲怀里又拱又钻,啾啾乱叫,显是不愿洗澡了。

    弱萍笑骂道:“这是要成精了么?小没良心的,先前喂你吃食,你怎么就知道不用躲?”

    这小东西蹭得她痒得很,宁小闲伸手正要将它拎起,毛球递出两只前脚掌抱住了她指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乞求之色,竟和人类一般无二。

    宁小闲心中一动,抓着毛球颈后的软皮拎起来,直到彼此四目相对:“这真是只野生的狐狸?”

    狐狸这种生物哪怕再机狡,才两个月大的毛球应该灵智未开才对,怎能这般乖觉聪巧?该不会是……想到毛球这几天都憩在霜云殿中,宁小闲脸色一变,一缕神力透过毛球身体,钻进去走了个遍。

    大概是热流入体,暖暖地好生舒适,毛球乖乖任她施为。可是神力在它体|内仔细走了两圈,宁小闲莫说是妖丹了,连妖力都没发现半点。若说有甚异常,就是毛球的筋络和血管格外结实健壮,但这也可归结于一个月来喂养得法之故。

    总之,这就是只普通的幼狐,只不过营养全面,因此长得快了一点。

    得出这个结论,她着实松了口气,心情也宽松起来:“不洗就不洗吧,幼狐原本就不好常常见水,再说我也不愿闻那些香料气味。”顺手给毛球扔了个清洁术。

    弱萍当然只有应了声“是”,去办她交代的差事了。

    逃过了洗澡大劫,毛球在她膝盖上连打了两、三个滚儿以示欢喜。宁小闲见它憨态可掬,也觉心头气闷消散不少,暗道难怪旁人喜养宠物,果然有解忧祛闷之效。毛球四脚朝天,她恰好瞥了一眼,笑道:“原来你是公的。”

    嗖地一下,蓬松的大尾巴就盖在了肚皮上,随后毛球一骨碌滚起来,耳朵都耷拉下去,模样甚是羞赧。

    宁小闲:“……”原来这小家伙,真的能听懂人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这么小就开了灵智?改天找涂尽来看看。”

第1473章 犯错的穷奇

    狐族多智,是凡兽当中最易开化、踏入仙道的种族之一,她麾下的管事当中,有五分之一都是狐妖,可见这种族得天之厚。

    这话说出来,原是试探毛球的,可是这家伙趴在她怀里半眯着眼,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

    ……

    神魔狱里,丹炉穷奇穿过第一层大牢,滚圆的身体将栏杆撞得晃当作响。

    阴九幽自然是闭目瞑思,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他不理穷奇,穷奇却要理他的,艾怨的声音很快就从巴蛇真身脚边响了起来:

    “神君大人,女主人另有新欢了。”

    听到这里,阴九幽蓦地睁眼瞪向它。

    “……汨罗送给女主人的那头小狐,最近老缠着女主人不放,各种撒娇卖萌打滚,女主人不是最讨厌小动物嘛?这回居然把毛球养在寝宫里了。”

    忽略阴九幽的一头黑线,穷奇幽幽道:“我再也不是女主人最喜爱的宠物了,就因为我没有毛摸起来不趁手吗?呜呜呜,大人,您要警惕啊,要引以为戒!”

    阴九幽终于忍不住道:“警惕什么?”

    “您看,您的真身也没有毛,摸起来手感一定没有狐狸的好,本身也不讨女孩子欢喜,万一女主人……”蛇类不是姑娘们的最怕吗?

    它上方顿时传来一声冷哼,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滚出去!”

    这声音,能将人骨髓都冻住,真是好、好熟悉的气场啊,莫非……穷奇一抬头,恰好望见巴蛇真身眼中有金焰燃起。

    果然是神君大人发怒了啊。

    它可以不理会阴九幽,却不能不听从于长天,只得拖拖拉拉往外走,待得挪到门边,又回过头来:“神君大人……”

    “滚!”

    “诶,这就滚。”它不敢多说,连滚带爬出去了,一路敲得黑石地面叮咚作响。

    算算时辰,它直接来到了神魔狱第五层。

    这里草木馨香,无数灵药在不知名的微风吹拂下,频频点头,却有大半已经成熟了。

    药田边,几栋小木屋立在这片已经变得相当广阔的空间中,倍显孤单。

    隐流东征广成宫,带来的另一结果就是神魔狱获得了极其充足的灵力,息壤也分到了大量灵气的灌溉。不过宁小闲最近政务繁忙,因此委派穷奇作为狱卒,每天都必须代她定时收取成熟的药材,再种下新种子。

    既被宁小闲委派,神魔狱的器灵自然听取穷奇的指挥,分门别类地将成熟的药材自息壤上摘取下来,送入穷奇备好的海纳袋中。它将袋子送入了木屋当中,正要去取新种,回头却看见木桌角落里扔着一只贴了标签的储物袋。

    袋子上堆着许多杂物,像是已经在这里放置了好久。

    袋上的标签写着:待分取。

    穷奇一看就到想起来了:这袋子里装着的,乃是前段日子宁小闲交代它要归类整理好的物件,它最近黯然神伤,居然给忘在脑后了。

    “噫,幸好女主人还没进来。”穷奇暗自庆幸,将这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桌上,堆成了小山一般。

    这儿有好几百件玩意儿,当真是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哪。它拿出几个海纳袋,将它们分门别类一一装好。这些年来,宁小闲不管是从广成宫秘境中还是其他地方都搜到了不少好东西,有些性质用途不明的,暂时就放置在神魔狱当中。

    穷奇一边难过,一边分装,动作就有些马虎了。堪堪快要分拣完,却有个青铜盒子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它搭起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这盒子底部居然开了个铜钱大小的破口。

    莫不是被自己摔的?倘若被女主人知道了……炉子下意识地左右环顾。

    这里当然不会有第二个人,还好,还好。

    它打开一枚袋子,火速将这盒子丢了进去,小心地放到柜子里。

    出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故,炉子里的火都烧旺了三分。它好不容易抚平了自己的心火,才低声骂道:“那不要脸的小货,居然三天两头就要女主人抱!等你哪天进了神魔狱,看炉子大爷怎么伺候你!嘿嘿,你那一身好毛是别想要了!”

    #####

    这天下午,突然有个长衫文士登门拜访。

    宁小闲身份今非昔比,哪怕是中京里的贵人,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可是这个人却是一路绿灯,从通报来历到见着宁小闲,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功夫。

    这人也是她的老熟人,风师崖。

    昔年汨罗中了庆忌暗算,真身流落到乌驮城后被宁小闲所救,到城外迎接他的人当中,就有这风师崖。彼时汨罗全无行动力,召唤来的属下必是最忠诚的。时隔六年,他倒是很迅速地从当年的乘期大圆满,进入了如今的渡劫前期,修为与宁小闲相差无几了。

    广成宫之战当中,他作为汨罗的幕僚,也没少和宁小闲打交道了。当然宁小闲更看重的是,既然风师崖是汨罗的心腹,那么这妖孽渡劫之事,他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风师崖见了她,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道:“宁大人,我家主人渡劫前原本有言,如大人需要,我等听凭差遣。只是我返京这一路上不甚太平,拖到现在才来见您。”

    汨罗在渡劫前,竟还记挂这个?宁小闲鼻子微酸,叹气道:“汨罗渡劫……如何了?”

    她有一百种问得更加婉转的方式,话到嘴边,却变作这样开门见山了。

    风师崖神色黯淡下来:“第七十二记劫雷击下来之后,就连我们也……也找不到府主大人了。”

    他用词考究,说了“找不到”三字。宁小闲听完,心沉到了谷底去。到了此刻还说找不到,那就是十有八|九已化作为劫灰,消散于人世间了。

    厅中一时静寂,落针可闻。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如今奉天府由谁当家,是庆忌么?”

    “不。”风师崖摇了摇头,“庆忌公子很早就不知所踪,除了府主大人,恐怕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了。”

第1474章 不速之客(求月票啦!)

    风师崖接着道:“这一次府主大人失踪,就有人要去找来庆忌公子主持大局,可惜他也同样下落不明,寻之不得。”

    宁小闲挑了挑眉。奉天府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由天狐统领。汨罗既然不见,那么唯一拥有天狐血脉的,只剩下庆忌了。不过从风师崖的说法来看,汨罗将亲生哥哥不知道藏去了哪里,连他的心腹也找不到。

    其实她甚至疑心,庆忌已死。妖族的伦常与人类不同,父子、兄弟相残之事,屡见不鲜。

    当然,庆忌与她有过节,宁小闲也不希望奉天府落入他手里:“少了汨罗府主,目前奉天府如何运作?”

    风师崖苦笑:“暂由府主大人幕下七位大先生共同执掌,却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那么隐流与奉天府原先所定的协议……”

    “维持不变。”风师崖道,“如果府主大人从此不再出现,那么这也就是他的遗愿,我们……我们更当执行。”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我也希望府主无恙,只是这等大事,不得不多问一句。”

    风师崖赶紧道:“宁大人职责所在,理当有此一问,奉天府与隐流的协议照旧执行,敬请放心才是。”

    宁小闲这才叹息道:“汨罗先知知觉,我的确有事要劳烦奉天府出手。”

    “请吩咐。”

    她这才将收集资料之事简略说了,而后赧然:“隐流在中京只经营这么几年,到底及不上奉天府根底深沉。”

    风师崖笑道:“小事耳,明日即可办妥。”

    奉天府刺探情报之能,天下罕有敌手。宁小闲得了他的承诺,这才释然开怀:“那就要多谢风先生了!”

    她原本黛眉微颦,面笼轻愁,这下子展颜一笑,顿时一室皆春,风师崖似乎都闻到了百花的芳香。他自诩定力过人,目睹之也忍不住微觉眩目,暗道这小姑娘原非艳姝,哪知如今颦笑娇娆,竟已有了这般颜色,难怪府主钟情于她,始终无从自拔。

    当下她吩咐隐流的管事将七十九家宗派的名单报交风师崖,后者接过之后,笑着往她身周看了两眼,随即告辞去办了。

    侍在一边的弱萍见女主人面上浮起笑意,这才低声道:“汨罗大人真是心细。”

    宁小闲不置可否,心里却有几分疑问:

    风师崖来得似乎有些巧了,她正烦恼这几十家仙宗的资料无从查起,奉天府就派人相助。这不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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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府的办事效率果然名不虚传,第二天午后,那七十九家宗派的资料就已经递送过来,并且在经过了火工营四个多时辰的筛选之后,终于有五个人名送到了宁小闲的案头上。

    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松完成的工程。近八十家宗派带来的门人子弟,总共有四千二百一十五人。就算其中只有德高望重者才佩戴那样的宝物,那么也有六百余人的资料要审查。

    值得一提的是,奉天府也根据宁小闲“具有特殊储物空间”这一要求进行了再搜寻,进一步补完了权长老和公输昭提供的名单,所以满足这项条件的人数增加到了四十五人,据此再和七十九家宗派的资料进行交叉对比,那么最终能够确定其中有五人现在中京。

    也就是说,皇甫铭感应到蛮祖残臂出现的时候,这五个人正好都进入了中京内城,并且他们都负有特殊的储物空间。

    随着人名附上来的,就是这五位物主的资料和特征。如果算上已经让宁羽去接触的那位散修,目前她一共有六名目标了。

    从茫茫人海到仅剩六人,搜索范围的骤然缩小,让她终于有机会达成与皇甫铭的交易。

    乾坤壶和她的距离,看起来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是心情大好。不过翻到名册的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写着的那个名字,她就忍不住泛起苦笑。

    身负秘宝的第六人,灵泽宫少宫主虬闰。

    即是余英男的郎君。

    这倒没甚好奇怪的,海洋那般浩瀚,其中蕴藏的宝物不知比陆地要丰富多少倍。虬闰身为东海大派的少东家,身怀重宝理所当然。

    看起来,命运总爱和她开玩笑呢,宁小闲耸了耸肩,将这资料丢回原位。

    现在,她得先发愁下一个问题:怎样从别人的储物袋里,把蛮祖的残臂掏出来?

    能背负那样的储物空间,这六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否则这些宝贝早被旁人抢走。

    最关键的是,如果这几人矢口否认,她又要如何查证呢?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好差人给皇甫铭递了个消息,不过直到天黑,对方都没回讯。

    事情办到这里,暂时就没有了新进展。想来在寻找蛮祖遗躯这桩大事上,皇甫铭应该比她还着急才对,所以她干脆放宽了心,到得愿山庄的温汤池里泡了两个时辰,解一解身上的乏气,才施施然走回霜云殿。

    整个得愿山庄都知道她不喜旁人侍候,因此偌大的寝殿空空荡荡,只留守了几个隐卫,几个侍女。

    她才拣了两本书倚到榻上去,毛球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前爪搭在裙摆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它想爬上来亲近主人,可惜美人榻太高,它腿又太短,压根儿上不去。

    摇尾巴不是狗儿特有的技能么,莫不是犬科动物都办得到?她顺手将它抱了上来,这小东西就紧偎着她团作一球,然后打了个呵欠。

    看来它是强打精神等了她大半夜了。

    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人候着自己,唔,哪怕毛球连人都算不上,她还是有两分感动的。宁小闲抚了抚它雪白的顶毛,小狐亲昵地蹭了她两下,转头睡了。

    四下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进来虫儿的呢喃。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小闲看完了一本书,正要去取第二本,面色突然微变,轻喝了一声:“谁!”

    有人潜入!并且这人道行高绝,一直走到了三十丈外,她才生出感应。

第1475章 筛选的法子

    宁小闲翩然而起,披了一件外裳,同时素手轻扬,壁上的明珠灯顿时熄灭,整个寝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埋伏于此的阵法也当即启动。UU小说,www.uu234.com

    这里是她的主场,擅入者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个声音带着轻笑回应了她:“这么晚了,姐姐居然还未安寝。”

    随即有个伟岸的身影自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这明明是别人的地盘,但看他走进来的模样,却像是踏进自己卧房那般随兴。

    他一开口,宁小闲就听出来是谁了,面上顿时凝出了寒霜:“非|礼勿进,你就这么深更半夜闯入女子闺房?”

    这人抱臂倚在门框上,懒洋洋道:“是姐姐亲口所说,但凡有新的线索,莫忘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刚刚记起来一样重要线索,这不赶来知会姐姐了么?”

    宁小闲一怔,才想起来自己在漱月台的确对皇甫铭有过这么一句交代。不过这家伙今日下午不回她讯息,却偷摸儿半夜潜入,显然没安好心。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凛。虽说得愿山庄留有大量守卫、阵法,但怎么难得住皇甫铭,怎么难得住蛮祖?只看这家伙在山庄当中来去自如,她就觉得自己甚不安全。

    未等她回答,皇甫铭微微仰头,像是嗅了两下:“好香,姐姐这是要与我摸黑谈心么?”

    话音未落,宁小闲已经“啪”地打了个响指,灯光顿时重新笼罩这里。同时也抑制了阵法的启动。毕竟她这霜云殿被人欺进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线索,然后立刻出去!”

    皇甫铭好整以暇地走过来。目光在她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榻边坐下。他今晚做贼,一身夜行的黑衣,却盖不住气宇轩昂的本色。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要惹她生气,见着她薄嗔浅怒的模样就心里欢喜,接下来却又忍不住想顺她心意。

    毛球被两人的对话惊醒,此刻大概是感觉到皇甫铭身上煞气浓厚。急欲远离他,不过退到榻边却不敢跳下来,急得团团直转。

    这小子。连一头幼狐也要欺负么?宁小闲忍气,伸手将毛球抱走。

    他这姐姐,居然养了一头普通狐狸当宠物?啧,当真奇怪。皇甫铭好奇地瞥了蜷成团的毛球一眼。见宁小闲袖口露出来一截藕臂。明珠灯下欺霜赛雪,也说不好是她的肌肤更白,还是被她抱在手里的雪狐皮毛更白。这一瞬间,他都有几分嫉妒这只狐狸了。今晚他心血来潮,实是渴望见她渴望得紧,于是便来了。

    现在她就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半湿的青丝垂在脑后,他都能闻到淡淡的水气。肌肤如白瓷,也不知是泡完了汤还是被他气的。面上红晕微染,看起来既慵懒又妩媚,与她白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全然不同,再想到她身边暂时没有那个成天严防死守的撼天神君,他都要花好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出手。

    大概接收到了他的恶念,毛球吓得一个激灵,宁小闲刚把它放到地上,它就缩到她身后去了。

    皇甫铭摊了摊手道:“姐姐的烦恼也即是我的烦恼,所以我要早些赶来为姐姐分忧。”

    她没好气道:“少拍马屁,说重点。”

    “唔,重点就是——”皇甫铭笑道,“我接到姐姐下午传来的口讯了,的确那几人只要矢口否认,姐姐也无法确认东西在不在他们身上,所以我倒是想出了个办法。”

    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与姐姐同去。”他接下去道,“虽有储物法器阻隔,我不能探明东西位置,但只要靠近它,我还是会产生感应的。”

    宁小闲顿时一脸黑线。和那六人打交道已经够烦的了,还要再带上这货?

    可是她心底知道,皇甫铭说得在理。蛮祖寄居在他的识海当中,和自己的本尊之间有天然而微妙的感应。带上这么个人形探测器,她可以很顺利地从那六人当中找出蛮祖残臂的拥有者。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出去,明晨再来找我。”

    这就是她同意了。皇甫铭站了起来,宁小闲还以为他打算遁出去,未料到他却向她走近了两步,幽幽道:“汨罗身殒,姐姐可是很伤心?”

    “伤心地。”她这话一说出来,皇甫铭立刻抿起薄唇,乌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哪知她紧接着又道,“他若死了,隐流和奉天府接下来的合作就打了水漂,这价值亿万灵石的买卖,我却要找谁去做才好?”

    皇甫铭当即笑吟吟道:“镜海王府可以代劳。”

    她瞥了他一眼:“镜海王府可以代劳大陆中南部的生意?”

    皇甫铭耸了耸肩:“南赡部洲局势如此,谁说镜海王府就不能插手中南部事宜呢?”

    这小子,野心倒是挺大。不对,这该是整个镜海王府的野心罢?宁小闲哼了一声:“等你镜海王府将势力铺到那里再说罢。”皇甫铭背景复杂,她是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的。

    皇甫铭笑道:“姐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好罢,那么明晨姐姐打算先去拜访名单当中的哪一位呢?”

    她想都不想就道:“散修,汪铁真。”

    皇甫铭薄唇轻扬:“好。”

    宁小闲看着他,突然道:“既然你都要与我同去了,那么我只负责带你寻找目标人选。若是你感应到了蛮祖遗蜕,后面还麻烦你亲自设法去取吧。”

    皇甫铭想了想:“使得。”他毕竟也着急拿着蛮祖的残臂,再说宁小闲要是带他找到了物主,谁动手不是一样?他也不是真想惹她生气,见宁小闲脸上不耐之色越来越浓,当即向她正儿八经地叉手道,“既如此,我明晨再登府。”

    宁小闲没好气道:“快走,再不许踏进这里,否则休怪我兵刃相向!”

    皇甫铭已经转身走了出去,闻言挥了挥手,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的离开,和出现一样消无声息。

    宁小闲这才松了一口气,散去了提聚许久的神力。(未完待续。)

第1476章 被拒绝了

    此时她仍觉莫名其妙:这小子到底干什么来了?不过她也真是大意了,以为身在中京,无人敢动她,这才连结界也未撑开。

    然而皇甫铭可不是一般人。

    她才在思索霜云殿的安保力量需如何加强,脚边传来有物轻蹭的感觉,低头看去,却是毛球从她身后绕了出来,倒在她脚背上翻滚了两下,想是觉得方才没有挺身护主,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这家伙,真的不是猫么?

    #####

    第二日清晨,皇甫铭果然来寻她了。

    任务都要从简单的做起。所以第一名要拜访的物主,她选择了惟一的一名散修,汪铁真。

    这倒不是因为她看人家势单力薄好欺负的缘故,而是因为汪铁真本来就是隐流的老顾客,打交道起来也会顺畅许多。

    这次会面约在中京的一座茶楼当中,由宁羽出面,找了个由头与汪铁真洽谈,而宁小闲和皇甫铭则坐在旁边的茶座上,察言观色。

    鉴于隐流的声名显赫,汪铁真倒是欣然赴约。像他这样的散修,没有门派可以倚靠,一切自食其力,所以每年都要从宁羽这里买走大量货物,前段时间还顺手在宁记商会寄卖了几本丹书,算是合作愉快的老顾客了。

    散修成名不易,修仙艰难。而汪铁真之所以能在无门无派的前提下,一路攀到大乘期大圆满,比宁小闲也只差一步之遥,就是因为他身怀重宝——光阴戒。

    这枚戒指是他在海外仙山中偶得,戒指当中自成一个小天地,能装活物,并且其时间流速要比南赡部洲快上千倍。也就是说,现实里过去一天,戒指当中已经过去了三年。

    有这样的宝物在,汪铁真就可以办到许多事。比如将上好的灵芝种子丢进去,再注意植壤的给养,一年之后来收取,就是一千年份、会跑会跳的灵芝娃娃了。这效能比起息壤更加逆天,毕竟后者只是单纯地催长灵药,却不像光阴戒那般用途广泛。

    这秘密他本该小心把守的,怎奈汪铁真此人好杯中物,有一回多喝了些灵酒,不小心将这事儿说漏出去,幸好此时他的修为已到大乘之境,平时又是行踪飘忽,旁人难寻到他。

    若是此人手里装有蛮祖残臂,宁小闲是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散修没有门派规章约束,平时修仙为了抢夺资源,时常也要杀人夺宝,说不定汪铁真还真夺了皇甫铭想要的东西在手而不自知。

    不错,关于蛮祖残臂的价值,宁小闲问过皇甫铭了,准确地说,是问过蛮祖了,而后者并不认为当世还有多少人有眼力价认得出那是什么东西,最多当作一件未知的奇物处理,并不会引起多大重视。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能确定残臂的拥有者到底是谁,接下来是很有可能说动他出让这件东西的。

    不过现在,皇甫铭正在摇头:

    “不是他。”

    宁小闲疑道:“你确定?”

    “我们离他不过五尺距离,残臂若在他身上,我现在就能感应到。”皇甫铭摊手,语气里带着失望,“很可惜。看来我们要换下一个目标了。”

    好吧,她早知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就完成。

    接下来约见四名目标人物的过程,也是十分顺利。其中有两人是各自宗派的头面人物,本来就向她投了拜帖,她只要应允见面即可。

    接触过程相当顺利,但可惜的是,这四次明会暗探全部以失败告终。

    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了。

    宁小闲拿起这最后一份资料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脸上少见的愁容让皇甫铭一阵莞尔:

    接下来,他们要拜访的人只有一个了——灵浮宫少主,虬闰。

    她有预感,这位少主不好打交道呢。她将最难啃的骨头留到后头,就是希望前五人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很可惜,并没有。

    皇甫铭好笑道:“区区一名侍妾,也让姐姐烦恼若此?”

    看来皇甫铭也做足了预习功课。宁小闲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好说。这名区区侍妾,于虬闰有救命之恩。并且虬闰此人出了名的任性而为,不像一般宗派首脑那样顾全大局。我这般去了,他若不愿将东西出让……”

    她弦外之意再明显不过,皇甫铭仿若不知:“放心罢,只要东西在他身上,他就一定会出让的。”

    他以手托腮,看似漫不经心,话语中却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宁小闲耸了耸肩:“随你。”他都这般说了,她还鸡婆什么?横竖自己只要让皇甫铭见着虬闰这个人,判断一下蛮祖残臂到底在不在他身上就行,后面如何进行,是买还是抢,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不过她差人投出去的拜帖,很快就有了回讯:

    虬闰非常婉转、非常礼貌也非常客气地——拒绝了她的会面邀请。

    宁小闲拿着回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这算是报应吧?她自打来了中京之后,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个门派的约见,现在也轮到她来尝一尝闭门羹的滋味。

    只这么一个动作,她就明白自上回漱月台见面,余英男回去后或许就向虬闰哭诉,才会令这位虬公子对她恶感大增,连隐流的面子也不肯给了,直接拒绝。

    看来,余英男还是很得虬闰欢宠,否则哪个修仙者会为了自己一名侍妾轻慢隐流这样的大势力?另一方面么,她拿到的情报里关于虬闰“任性而为”的评价,果非虚言。

    自上次再见余英男之后,虽然她并不认为这女子还能掀出什么波澜来,但本着小心无大过的原则,还是命人去查探了她的近况,这才知道,四年前九霄派被长天灭门,只有余英男存活下来,流落东海,两年半前于机缘凑巧之下,救了虬闰一命。她原本长得秀丽妩妍,虬闰感之慕之,又知她孤苦伶仃,遂将她带回灵浮宫收为妾室,数年来一直好生宠爱。

    放在南赡部洲来说,作为一个道行不高,又被灭了门派的女修,能够得到海族大派的庇护,这已是不错的结果。

第1477章 高逼格的雅集

    皇甫铭知道她得了虬闰的这个回复,笑嘻嘻道:“果然任性。”

    宁小闲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这个家伙,有资格这么说别人吗?

    “姐姐莫恼。虬闰以为他不想见我们,就可以见不到么?”皇甫铭嘿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片,“明日乐音宫设雅集。灵浮宫与乐音宫交好,虬闰必会前往。”

    她接过来一看,这是灵脂白玉琢成的玉片,还不到巴掌大小,正中央有浅浅浮雕,乃是一具风琴的样式,琴丝比人发还细,这里却雕得毫缕毕现,真是一流的功夫。

    并且这具琴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她凝神回想,才记起自己曾在玉笏峰上、广成宫大典期间见过这具琴,当时徐莫幽还介绍过,这是广成宫的镇宫之宝,风鸣宝琴。

    感于她手上温度,原本纯洁无瑕的玉片上缓缓浮起几个绢秀的朱砂小字,内容是邀请镜海王于明日参加乐音宫的雅集。

    所谓雅集,即是指文人墨客聚在风水绝佳之处弹琴、品茶、闻香,议论,此为大雅聚集之地。

    天上居发卖会是几年一度的盛事,趁着无数修仙者云集中京的机会,诸大仙派也趁着这个机会操办宴展,互通有无。就她抵达中京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名门大宗举办的筵席、雅席、茶叙就已经有十二场之多。

    宁小闲却是看着玉片啧啧道:“好字,好字,姑娘家手写的罢?”这玉片上的字迹比她的好看多了,字骨匀齐,下笔却很谨慎,一字一字细细写就,令原本秀丽的字体显出了两分沉凝,看来书写者对这枚玉片很是重视。考虑到乐音宫不知道要发出去多少片请柬,她才不信每个人收到的都是这一笔娟秀小楷。

    皇甫铭似是刚刚注意到,凑过来伸长了脖颈看一眼,才漫不经心道:“大概吧。”

    咦,这里面是有奸|情还是有八卦?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收了请柬又能在雅集上见到虬闰,不如自去吧。我不在场,你还少些阻力。”

    像隐流这样快速崛起的大派,乐音宫并未发出邀请,她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就她所掌握的资料来看,乐音宫是个逼|格很高的门派。换句话说,它很傲娇,作为屹立南赡部洲东部数千年的老牌大派,对短时间内名头大噪的新贵一般是不大看得起的。尤其隐流是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嗜血妖怪,战斗力虽然强横,但在中部许多养尊处优的宗派眼里看来大概就是蛮横、粗鲁和无状的代名词,怎么入得了仙风道骨之人的法眼?

    当然,她觉得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长天没出现,隐流只由她领衔,份量明显不足。否则乐音宫怎么敢遗忘上古神兽的存在?

    皇甫铭立刻拉长了脸:“姐姐,莫忘了我们的协议。”能名正言顺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当真不多。

    尽管做了修改,但两人之间的协议还是规定,她要替皇甫铭找到蛮祖手臂的拥有者。宁小闲耸了耸肩:“那好吧。”他都不怕她给任务增加难度了,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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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音宫选办筵席的地方,称作听涛阁。

    这座酒楼却并不建在湖河之畔,而是坐拥近五十顷竹林,因此名字实际上取的是林海听涛之义。中京里每一家出众的酒楼,都有独运匠心之处,这听涛楼也不例外。它家的竹子并不是漫山遍野都有的大路货,而是特地从南海选栽回来的织雨竹,翠如碧玉,每一枚叶片中央都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宛若情|人的眼泪,因此又得名情丝竹。

    不过织雨竹栽在听涛阁,是因为它还有一样稀罕的地方:每有雨点落下,击打在竹叶上,就会发出悦耳的响音。这种声音和雨打芭蕉截然不同,乃是有音阶的乐声,并且飘飘渺渺如远方传来的仙乐,隐约动人。其最妙之处,在于雨势越大,乐音越急,雨势转小,则声轻调浅。

    为了聆听这样的天籁,听涛阁设置了祈雨阵法,因此但凡有客前来,竹林里都有小雨淅沥,以保音乐如泉水流淌。

    要在中京站稳脚跟不容易,所以宁小闲走在曲折蜿蜒的回廊里,就发现听涛阁在这里果然可是下了大功夫的:这竹林当中雨水落下的角度,甚至每一株竹子的叶片都经过了最精心的剪裁,以确保来宾漫步在曲折回廊的时候,能听到外头传来的乐声是清雅动人、婉转多情的。

    这也是她不解之处:“我还以为丝竹之声由乐音宫起。”乐音宫以琴律蜚声海内外,她还以为演奏天籁的会是乐音宫中人,怎知这门派居然选了听涛阁,却不由门人自己动手。

    在前头引路的女修闻言回头一笑:“乐音宫以音入道,修的是无上神通,怎能当作接宾引客的粗鄙行迳?”

    她和其他乐音宫弟子一般,白裙上纹着金色丝绣,长相甜美,尤其笑起来颊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然而这话里却是浓浓的门派自豪感。

    乐音宫弟子的音乐,从来不作迎客之用。哪怕是昔年的广成宫大典,也没能邀来乐音宫门人当场奏乐,只请来了风鸣宝琴。

    宁小闲以手点颌,大奇道:“咦,迎接我等是很粗鄙之事么,竟然乐音宫子弟都不屑以乐领之,怎地我从未自觉?镜海王,你以为呢?”

    皇甫铭与她并肩而行,见她一双妙目看过来,似嗔还笑,正是要他出言配合。姐姐与他关系僵硬,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嬉耍了,他心里不由得一喜,哪里会不应和:“姐姐说得是,我们这等粗鄙之人,还是不要扰人清静宝地了,不如另寻个地方小酌一杯罢?”说到这里,已经停下来转身,果然是打算就此离开了。

    宁小闲走了,这名女弟子自不放在心上,可是皇甫铭不成,宫里还有人记挂着他呢。女修吃了一惊,脸上的酒窝也立刻不见了,急声道:“公子……王爷,您可走不得!”

第1478章 不受待见(最后1天求月票)

    皇甫铭剑眉挑起,微笑道:“哦?这里莫不是龙潭虎穴,本王来了就不能走?”他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浓厚的威煞顿时溢出来,犹如猛虎要择人而噬,这女修都噔噔迫退了好几步,脸蛋一下变得唰白。

    这女修也甚机灵,知道症结并不在他身上,因此赶紧转身向宁小闲赔罪道:“宁大人勿怪,乐音宫门下的音艺确实从不用于迎客,只怪我嘴笨没说清楚,怠慢了您。”

    她的言语诚恳中还有两分惶恐,宁小闲如今也不愿和引路的小小女弟子较劲,没地自降了身份,闻言望了皇甫铭一眼,笑道:“这个规矩,我竟不知。也罢,不如到前头再见识见识。”皇甫铭也不是真打算离开,她搬个台阶给他下。

    果然他笑吟吟地返身,重新和她并肩而行:“姐姐说了算,你去哪,我自跟从就是。”

    女修如蒙大赦,赶紧在前头引路,不过这回目光更多地放在宁小闲身上了,那种探究的意味,后者再迟钝也能了然于胸,不由得瞪了身旁人一眼,暗道自己这回莫不是被他当作了挡箭牌?

    皇甫铭但笑不语。

    再走上数百步,就到了一个极开阔的中庭,人影绰约,看来这里就是主场了。两人才刚踏入这里,就有门童提起嗓子高声唱道:

    镜海王皇甫铭、隐流宁小闲到——!

    现场数百双眼睛,顿时一齐望了过来。

    宁小闲自不惮被人看,现下落落大方地看回去,就觉眼前一亮,心里不由得暗暗赞叹:小美人儿好多哇!

    这里有无数雪肤花容的女子,穿花蝴蝶儿一般行走在人群中,皆是一身白裙、胸口绣上了金纹。看这妆扮,自然都是乐音宫门人。修仙者的世界大势也是男强女弱,宁小闲自诩见识不低,却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女修济济一堂,个个貌美如花、身段轻盈,随便哪一个拉出来,都是凡间难得一见的隽逸佳人。

    乐音宫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目光放四下里一转,顿时望见了许多熟面孔。看来整个中京最有份量的人物,泰半都云集于此。

    她和皇甫铭这一露面,当然也引得许多人迎上来寒暄。她见着其中一人,终于露出了真实欢喜的神色。这人身着红衣,艳若桃李,看起来无比热情奔放,放在这满庭芳菲美人中也是独树一帜,正是胡火儿。

    胡火儿笑嘻嘻迎上来,将她一把抱住,红唇却附在她耳边传音道:“怎地和镜海王府这小魔王一道儿来了?”

    宁小闲一肚子苦水:“你当我愿意啊?我和皇甫铭之间有桩买卖没完成,不得不跟过来这里。唔,澹台翊呢?”

    “师门有事,急召他回去。”

    是了,南赡部洲时局动荡,澹台诩的师门并不强大,自要寻他回去撑场子。“你没跟他一起?”

    胡火儿捂嘴道:“我哪舍得中京这花花世界?”

    宁小闲摸了摸鼻子。她怎么忘了胡火儿的任性?不过也好,免得这对儿在她面前秀恩爱招眼红。“唔,这儿好玩么?”

    胡火儿悄悄一翻白眼:“无病呻吟,无趣得紧,若非接了请柬,我才不来。”

    宁小闲熟知她爽利的性格,抿嘴一笑,这时却觉出有一道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从内到外都看透。

    她浅笑方起,蓦地掉过头去,循着这道视线盯了回去。

    这一下转首极是突兀,若换了旁人这样偷窥她,被她反盯回来,大概就游移目光不敢再直视她了。可是视线的主人居然不为所动,依旧锁定不放,没有半点被抓包的不自在。

    这是个华服丽人,身材高挑、云髻高挽,宁小闲见到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美”。她的细眉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弯如月牙,反倒是斜飞入鬓,硬生生撬出两分凌厉。她的鼻子很挺,唇形饱满、凤眼狭长,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小瑶鼻、樱桃嘴、滴水眸,然而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焕发出一种英挺而俊俏的美,这种美令得她在万花丛中都傲然独立,无人可以忽视。

    四目相对,她从这人眼里看到了复杂难明的意味,有淡漠、有傲然,更多的却是审视,似是将宁小闲放在心里反复评估。

    静静看了宁小闲好一会儿,这名女子才悠悠然移开了视线。

    宁小闲朝她一呶嘴:“那是谁?”这女子虽然不再看过来,但神念想必仍在的,探见了宁小闲这动作,忍不住微一皱眉。其他美貌女子黛眉微颦,显出的是西子捧心式的娇弱,她却是满满的不耐。

    宁小闲的声音虽细,皇甫铭却听了个满耳,目光扫过去一看,当即低笑:“姐姐不认得?那是乐音宫宫主的大女儿,姬元容。”

    她淡淡道:“我该认得?”

    她虽显得淡漠,皇甫铭却第一时间听出来这两人之间有些儿不对付,连想也未想道:“姐姐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会这等小事?”

    话音刚落,那位姬元容就屈指,以修剪得十分完美的指甲在玉杯上轻轻敲了三下。

    “叮”——“叮”——“叮”,这三响韵律十足,首尾相顾,偏偏最后一响戛然而止,令人忍不住想接着再听下去。

    真不愧是乐音宫主的女儿,造诣精深。

    这三响不轻不重,恰好就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宾客顿时停下交谈,齐齐望了过去。

    众人瞩目之下,姬元容不急不徐,缓声作了个开场白,大意为乐音宫主正在门派闭关,此次雅集由她姐妹主持,望各位尽兴云云。她的嗓音温润,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磁性,如玉钟清鸣,甚是悦耳。

    宁小闲却始终觉得她的礼数虽然周到,面上神色却有点郁郁,眉心始终轻皱,显是有心事未祛。

    这可奇了,贵为乐音宫主的女儿,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位姬大小姐又能有什么烦心事儿?

    皇甫铭伴在宁小闲身侧,始终留意她的举动,见她目光中带着探寻,当即微微俯首。

第1479章 一口道破

    皇甫铭身形高大,这一低头,薄唇就离她耳畔很近。宁小闲不喜他这样亲近,刚要躲开去,却被他说出来的话引开了注意力:“姬元容倾慕奉天府主已久。如今汨罗府主生死不明,她很是惆怅哪。”

    他见宁小闲面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道:“姐姐,你前来中京途中,和汨罗府主同行了很长时间罢?”

    这话一说出来,宁小闲终于明白姬元容望过来的眼神为何那般怪异了。这女子喜欢汨罗,自然会想法子将他的行踪打探清楚,待得知道心上人渡劫前的最后一段路是与宁小闲同行,心里没有想法就怪喽。

    好吧,宁小闲举杯啜了一口灵酒,对于自己为何不曾接到乐音宫的邀请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旁边胡火儿笑道:“闲妹妹就是厉害,才刚到这里就多了个素未谋面的情敌。”

    这回轮到宁小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自喜欢她的,与我有什么相干?”这妹纸要是喜欢长天,她是坚决要比拼和打压到底的。不过汨罗嘛,她乐见其成,这位范儿姐若有本事就赶紧追去吧。

    不过她探明原因之后,自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此刻目光顾盼,终于在中庭的小门边找到了此行的目标——虬闰。他正倚在门边,与旁人攀谈。

    “仍未感应到蛮祖遗蜕的气息?”

    说起正事,皇甫铭面色也凝重起来,摇了摇头。

    宁小闲犹不死心:“中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半数都在这里了。若说蛮祖遗蜕还在内城,那么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相当大了。”

    皇甫铭苦笑道:“我知,奈何无感。”

    她沉吟道:“许是远了,走过去看看吧。”

    皇甫铭不置可否,将手往身前一划:“请。”

    这家伙为何非拽着她不可,是打算挑战高难度吗?宁小闲无奈,只得移步走去。

    他们只走出十余步,虬闰就有所觉,向交谈那人点头离开,而后看向宁小闲的眼神有些凌厉。不过皇甫铭只当不见,大步迎上去笑道:“虬老二,好久不见!”

    宁小闲原本做好了唇枪舌剑的准备,被他蹦出来这一句“老二”,险些岔了气。

    虬闰的面色也是一僵,怒色顿抑,随后无奈道:“大庭广众之下,莫提这个成不?”

    这两人,原是认得的。想来也是,一个是镜海王府的混世小魔头,一个是灵浮宫的少宫主,原本两人身份位阶相近,两家地理位置又相对较近,这些修二代、富二代互相结交,本没甚好奇怪的。

    她更不明白了:既然都是认得的,皇甫铭还拉着她过来做甚?特地要给虬闰和余英男添堵么?

    “行,听你的。”皇甫铭往宁小闲身边一站,本想挽着她的手臂,不过想来她的小手也不给碰,只得凑近了道,“虬二公子,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姐姐。”

    虬闰长眉一掀,只碍于皇甫铭在侧不得发作,遂冷冷道:“嫡亲的?”

    这三字问得真好,以皇甫铭的脸皮之厚,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咳了一声:“你说笑的本事又长进不少。”谁不知道他是镜海老王爷膝下独子,同辈也没甚姐妹了。虬闰这般说来就是挤兑他,以报复刚才“老二”之仇。

    虬闰明明看向宁小闲,话却是对皇甫铭说的,正是视她如无物:“隐流的宁小闲既是你姐姐,却不知你姐夫在哪里?”

    撼天神君对隐流小妖女的珍宠已是天下闻名,他自也耳闻。偏巧以他身份,也知镜海王府一些阴私的内幕,立刻琢磨出皇甫铭这一声“姐姐”实是意味深长。所以他这一问,真算得上不留情面。

    皇甫铭最忌讳别人提起此事,况且虬闰不住地冷嘲热讽,他在宁小闲跟前也觉面子上挂不住,当下俊颜微沉,毫不客气道:“虬老二,却不知你那新纳的侍妾在哪里?”

    虬闰知道这家伙性暴躁起来无法无天,并且他可不会错看了皇甫铭眼里闪动的杀气,当下暗惊道:“不好,莫要真惹恼了他,这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能把英男杀了。”

    皇甫铭的确是不耐烦起来,寻思虬老二因为这余英男变得阴阳怪气地,让姐姐烦心。像这种祸水,不如一刀劈死省事。

    他还未开声,宁小闲已经接腔:“长天闭关参悟,过些天自会露面。”她的说辞要与隐流外放的传言保持一致口径,谎言说了一百遍就能成真,何况边上还站着一个皇甫铭,无时不刻都在观察她的破绽。

    撼天神君的威名,早已传到了海外去。虬闰在灵浮宫的古文献中都见过这条上古大蛇的过往战绩,那收纳历史的玉玦都沾满了历史的尘埃,可是巴蛇当今却是活生生地重现在南赡部洲。就算他目无余子,对这头原本只存在于史书中的神兽也要保持足够的敬畏。

    宁小闲搬出长天,就是要镇压一下虬闰的气焰,见他脸上傲色稍敛,即接下去道:“虬二公子,你与九霄派有旧?”

    她这还是头一次提起被隐流灭门的九霄派,虬闰不防她这样直接,微微一怔,还是如实道:“不曾。”

    “那么九霄派是兴是替,是存是亡,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虬闰先是冷笑,再就张口欲言,却蓦地发现答不上话。的确,九霄派原是东海大派,和灵浮宫的竞争多过交情。那是余英男的旧派,不是他的。再说得不客气些,九霄派不倒,他怎么会邂逅余英男?

    他的怒气、他对宁小闲的厌恶,都由余英男而来。他怜悯她身世如飘萍,又疼爱她如掌珠,也就一并接过了她的仇恨和不甘。

    事实上,他本身与宁小闲之间,哪里有甚仇怨可言?

    虬闰这两天被余英男的眼泪泡软了,再听她嘤嘤泣诉,终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然而如他这样的世家子,就算再狂放不羁,心里总归有杆称在,被宁小闲这样一点,倒也通明起来。

第1480章 全军覆没

    宁小闲见他面色略缓,知道他终于想明白其中关键。隐流与灵浮宫原本并无多大交集,本可互不理睬,她也只打算言尽于此。不过这个时候,一身紫衫的余英男从半月门外转了进来,手里还挽着一名身着半臂仙裙的女子边走边聊,状甚亲昵。

    她一抬眼,就望见宁小闲和虬闰站在一起,面色顿时僵住。原本被她挽着那女子却是明眸一亮,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今日这雅席上美女如云,这名女子也不例外。肩若削成、纤腰若素,好一副美人身骨,不到巴掌大的瓜子脸上,眉目精致如画,别的不提,只那一双眼睛宝光内蕴,如同碧波荡漾,只看一眼就教人心旷神怡。

    这也是个娉婷佳人,花月般美好。现在她的黑眸中盛满惊喜,更是温柔得快要滴下水来。宁小闲顺着她的目光侧头,发现这娇俏佳人看的却是皇甫铭。

    余英男走到虬闰身后,不言不语,秀目却紧紧盯住宁小闲,一瞬不瞬。

    皇甫铭看着她,突然笑道:“虬老二,你这侍妾该带回去好生管教了,这般紧瞪着我不放,却要置你于何地?”

    宁小闲大半个身子都被他挡着,的确余英男要看向她,首先目光就得扫过皇甫铭。若换个角度看,倒真像他说的那么一回事。

    他还将“侍妾”二字咬得极重。

    虬闰沉下脸,回首瞥了余英男一眼。

    只这一眼,余英男就面色微变,赶紧低下头去,再不敢到处张顾。

    若说皇甫铭此语意在羞辱她,那么此刻已经达到了目的。他话里毫不掩饰的轻蔑,正是提醒她:她不过只是虬闰的侍妾而已。就再虬二公子再疼爱她,枕榻间对她许下过多少承诺,她依旧无足轻重、依旧要看人眼色。

    而那个夺取了原属于她的机缘、抢走了认她为主的神剑,又率众灭掉了她的门派的女人,为什么能好端端地站在这,以看待蝼蚁一般的眼神来看待她?宁小闲,呵,为什么俊美威严的撼天神君宠她爱她,连镜海王也要替她出头?

    余英男垂在身侧的柔荑紧握成拳,恨不得一拳砸到对面那个可恶的女人脸上,可是她不能。这一拳出去了,只怕宁小闲连动都不用动,皇甫铭会首先出手替她化解了。

    届时,难堪的、倒霉的、下不来台的,仍然只有她余英男而已。

    这时,虬闰已经转回头,似笑非笑道:“你不看她,怎知她在看你?我还是离你远些儿的好,免得被你勾搭走我的枕边人。”

    他居然用她来开如此轻浮的玩笑?这话像在余英男胸口上又扎了一刀,虬闰却已经借机迈步往外,她只好紧跟上去。

    宁小闲二人和他们站在一起这般久了,早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当然不会阻拦。宁小闲瞥了皇甫铭一眼,意在询问。

    皇甫铭知她所指,微微摇头,嬉笑自如的表情卸下来,立刻带出了凝重。

    他在虬闰身上,依旧感应不到蛮祖遗蜕的气息。

    这意味着什么?

    她选定的六个目标人物,完全失败。

    宁小闲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去。除非寓居在皇甫铭识海中的蛮祖感应有误,否则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不在这六人身上。然而以他的本事、以他对这物的重视程度,会出现这样重大的差错么?

    麻烦的是,线索到这里再度全部中断,她也再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了。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

    她暗自发愁,没留心自己和皇甫铭之间的默契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目光不由得一黯。然而她依旧鼓起勇气走上前来,细声道:“皇甫……王爷,别来无恙?”

    只问了这一句话、几个字,她白晳如玉的腮边就有飞红浮起,配着小儿女的羞涩之态,更显清丽绝俗。

    皇甫铭和声道:“尚好,有劳元冰妹妹记挂了。”他对其他女子鲜有这般温和的时候,可身形却是动也未动,依旧站在宁小闲前方,将她挡住了大半。

    话音刚落,躲在一旁竖起耳朵,却还要佯装嗑葡萄吃酥饼的胡火儿,当即传音给宁小闲:“皇甫铭喊她‘元冰’,那么这就是乐音宫宫主的小女儿,姬元冰。听说这小姑娘羞涩内敛得很,所以宫中事多半交由姬元容掌管。”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小姑娘对皇甫铭有意思,而且是很有意思。果然小疯子也是有春天的。宁小闲扬了扬眉,直觉自己找到了给皇甫铭写请柬的人了,当下她轻咳了一声道:“既是故人相见,你们慢慢叙,我找火儿聊一聊。”身形快速一转,已是向外走出去。

    今晚一无所获,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若说那东西在虬闰身上,那么谈议也好,强抢也好,甚至让涂尽去暗中偷袭也好,总会有办法将它弄到手的,并且这就属于皇甫铭自己要搞定的范畴了。

    可是现在……八字居然还没挥出第一撇,这事儿还得着落在她身上。想到自己还得抓紧时间继续找线索,这场雅集,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啊。

    皇甫铭自舍不得她走,可是宁小闲本就站在他身后,这一下动作若行云流水,眨眼功夫已经去得远了。换了别处,他自有办法撵上,可偏在这个时候,身前传来一声幽幽的、暗含了无限情意的呼唤:“皇甫……哥哥……”

    他身形微顿。只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宁小闲已经站到了胡火儿身边,与她谈笑晏晏,再不往这里看来。

    他这姐姐,始终就是绝情的。

    皇甫铭暗叹一声,只得打起精神,应对眼前佳人。

    这时耳畔有玉钟悠悠清鸣之声响起,随后是姬元容从容温润的声响传入每个人耳中:“流觞游戏即将开始,请各位入座罢。”

    话音才落,即有白袍绣金纹的女弟子翩然上前,将贵宾纷纷引到听涛阁畔的溪边入座。

    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曲折蜿蜒,不多不少共有十八处浅弯,难得的是水流平缓,不急不徐。

第1481章 曲水流觞

    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听涛阁故意所为,溪畔柳暗花明,溪中锦鳞游泳,水草摇曳,极是幽雅。

    溪边早铺了锦垫供客人并膝跪坐。

    所谓“流觞”,是中京这三、五十年兴起的游戏。中州之地水草丰美,多的是千廻百转的溪河,文人雅士中间就传开了“曲水流觞”这样的游戏,即是在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酒杯)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主局者就会对他提出一个要求,对方不得拒绝。这要求往往便是即兴演艺,或抚琴、或展现神通宝物、或辩经论道,或者干脆就是小小的刁难。被提问者若是答不上来,将杯中美酒饮尽即可,无伤大雅。

    修仙者生性冷漠,但为过天劫的诛心难关,却是要进入滚滚红尘磨炼道心的,在这般附庸风雅的活动上偶然心有所得,就能在心境修炼再上一层楼,所以这样的雅正聚会之事着实受到追捧。如今由乐音宫来主办,众人知道其音美矣,自是欣然入席,无人推辞。

    那厢宁小闲已拉着胡火儿打算离开会场,可是才往外走出去没两步,即有白衣女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对她二人行礼道:“我家主人荣请二位入座。”

    胡火儿和宁小闲互视一眼,也知道既是姬元容相邀,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就不好拂了地主的意,遂找了几个位置坐下来。

    众人坐定,清溪上游的一处精致的临水小榭,四面当即垂下青玉珠帘,大概这上头施了神通,能将宾客望入里间的视线都挡住。随后有一红巾覆面的红衣女郎抱着琵琶,盈盈走入。

    水榭原本就是建在水面上的小小木亭,四面通透开放,供游人观景。现在这样一落帘子,宾客就只能从帘缝中隐约望见有个红色身影盘膝坐下,面貌和动作却看不清楚。

    随后,悦耳的琵琶声就从榭中流泻而出,似乎随着溪水一路轻泻,漫入了每个人耳中。

    听涛阁在这里设置了阵法,连小风轻拂的方向都十分考究,须保证能从上游吹向下游位置,将声音随风轻送。

    这琵琶声也如溪水般欢快流淌,明明是快要数九寒冬的时节,却在叮咚声中勾勒出春江花月的大好美景,令人闻之忘忧。

    一曲终了,众人犹在回味,那榭中的红衣女子已经起身,悄然退去了。

    而后有青裙女郎举步而入,依旧是青巾蒙面,这回响起的却是洞箫的呜咽之声,如月下幽会,如十里送别,如夕阳映水,于婉转柔美之中,另有一番撩人愁绪,似乎胸中有一股不平气兀自难抒。

    这个时候,榭中又有美人坐定,纤指轻弹。

    这一回,琴声悠扬,似远却近,似浓实淡,听在各人耳中,却泛起了不同的心思。此时已无人去想象曲中的境界,只知道心灵沉入一片平和宁谧之中,极舒适、极温暖、极安|定,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舒张开来,连呼出去的空气都变得清新通透。

    甚至无人注意到这曲子是何时结束,榭中佳人又是何时离开的。待得众人回过神来,曲终人不见。

    这样的琴音,确是将人心都洗涤一净。只听这三首曲子,众人觉道心通彻,知道本次雅集当真称得上不虚此行,对乐音宫的好感自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三曲终了,临溪水榭的珠帘卷起,又恢复了四面开放。姬元容拾起玉缶,在磬上轻敲。

    叮叮叮三声脆响过后,即有侍女自后方鱼贯而出,将听涛阁特有的美味端送到每位宾客面前的黑檀木小案上。

    这个酒楼以“雅”字著称,前头皇甫铭也说过了,这里的素斋极有名气。不过宁小闲亲睹之后,才知道听涛阁的素斋做出了名堂,即是“花食”。

    南赡部洲上的鲜花有千百种,除了赏心悦目之外,其中有许多也能拿来取悦舌胃,尤其修仙者不思凡食、厌恶荤腥,这样素雅的食物却是深得其喜,甚至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这般佳句问世,说的就是花食之美。

    听涛阁也是深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奉上来的食物件件摆放精致如艺术品,却只有四样:

    梅花粥、槿园秋香、清炒水娃娃,还有玫瑰软糕。

    即使是用姑娘家的樱桃小口来品,这里的份量也够尝上三、四口,食客观其皿、赏其色、品其味,自有一番清沁享受。

    玫瑰软糕和时下南赡部洲流行的糕点都不同,每一块不过茶杯大小,做成了层层绽放的玫瑰形状。宁小闲含了一口,就尝出了软曲奇的味道,外皮酥脆,内里却如蛋糕一样柔软,在浓浓的奶香当中,还混合了玫瑰的清芳和樱桃果酒的甜香。要知道这个时候黄油和奶油都才刚刚在南赡部洲北部和西部出现,用法还比较单一,听涛阁却已经将之运用在糕点技艺当中,难怪要令人眼前一亮。

    此时姬元冰不知自何处走出来,落座到皇甫铭身边,拾起玫瑰软糕轻咬一口。她手指细长、小口绯红,连进食的动作亦是温文尔雅,充满了美感。不过宁小闲看到她手上那枚鸽血红宝石戒却笑了。这枚戒指鲜红如血,奔放如火,戴在她细白的手指上更显红白对比,分外妖娆,看起来实不像姬元冰这样的纤弱闺秀会戴的色泽。

    然而更重要的是,宁小闲明明记得,方才在水榭中弹奏古琴、引人入胜的女子,手上就戴着这枚鸽血红。

    看来,乐音宫的小宫主也不负盛名,琴艺果然是出神入化。

    皇甫铭坐在姬元冰身边,他真称得上中规中矩,猿臂蜂腰,背板挺直,离姬元冰至少有一臂距离,从坐姿上看起来就是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连面色也是肃然,恰如一对璧人。她对这小子了解甚深,知道他又在做表面功夫骗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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