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晕倒
顾琅华身边的人不多,但都是顾老太太信得过的老家人。
所以顾老太太并不着急。
顾老太太就像是一棵大树,用身体里全部的养分去滋润着顾琅华这棵幼苗。
顾四太太想通了这一点也放下心来。
“来了,”副将向李旭禀告,“不止是韩御史和闵怀,韩璋也来了。”
这下好戏要开场了。
韩璋将官兵留在了顾家门外,几个人相继走进了顾家大门,韩御史面色阴沉,韩璋威风凛凛,闵怀仍旧是一副清官的面孔,没有惧怕有的只是一脸的坦荡。
躲在一旁的顾三太太不禁要赞叹,闵怀真是沉得住气,怪不得能顶着清官的名声这么多年。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官兵查抄了顾家,哪怕砸碎了一样东西她都会心疼,他们不是要闵家的东西吗?她就将闵江宸带来的东西找出来给他们,然后送这些瘟神出门。
“走,”顾三太太吩咐秋棠,“去大小姐屋里找东西。”
顾琅华此时正陪着顾老太太在堂屋里待客,屋子里只有两个三等丫鬟在一旁说闲话。
顾三太太不禁冷笑,下人都松懈成这个模样,顾琅华还想要拦住官兵来搜检。
两个小丫鬟终于发现了顾三太太,忙站身行礼,顾三太太并不理睬径直走向内室,小丫鬟想要上前说话,却被秋棠狠狠地看了一眼,吓得立即低下了头。
“找。”
顾三太太吩咐一声,秋棠忙快速地翻起来。
座屉、柜子里都没有,秋棠最终将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只紫檀箱子上,箱子被锁了起来,秋棠不知怎么办才好。
顾三太太咬牙,眼睛寒光四射,“砸开。”现在她是在救顾家,就算是她将琅华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又怎么样,明眼人都会理解她,更会夸赞她临危不乱。
顾三太太从容不迫的举止给了秋棠信心,秋棠将百宝阁上的摆着的小块寿山石拿起来。
“去吧,”顾三太太道,“比你老子娘有本事,是我们顾家的忠仆。”
一股热血顿时冲上秋棠的心头,秋棠扬起石块狠狠地向箱子上砸去,几下就将双鱼铜锁砸了下来。
秋棠打开箱子,看到了里面的那只檀木盒子,如同献宝一般,将盒子交到顾三太太手中。
顾三太太感觉到了如同泰山般沉重的力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她抿着嘴庄严地将盒子打开,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顿时瞪圆了眼睛。
银票,里面全都是厚厚的银票。
这绝对是韩璋要找的东西,闵怀贪墨的证据。
顾三太太激动地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果然让她猜对了。老太太这个终日打雁的人被雁啄瞎了眼,顾琅华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差点将顾家推进火坑。只有她,整个顾家只有她能看透其中玄机,只要她将东西交给韩璋,顾家也就平安无事了。
“三婶,您这是在做什么?”顾琅华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三太太一身胆气顿时泄了一半,差点就将手里的盒子扔出去,但是她立即又缓过神来,“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如果不是我不放心来看看,顾家就要被你害死了。”
这些银票足以让人害怕,顾三太太盯着顾琅华的脸,等着琅华脸上出现恐惧的神情,顾琅华却一眼也没有瞧那盒子,而是毫不在意地道:“不就是一盒子银票吗?”
顾三太太倒抽一口凉气,“你知道?你……还敢……”
“我不知道怎么会让阿宸拿过来,又怎么会锁进箱子里,我不知道怎么会让人将消息都放出去,引得李公子来敲门。”
“我不知道又怎么会将韩将军请到家中。”
琅华微微笑了笑,“三婶说得对,我都知道。”
顾三太太只觉得腿脚发软,“那你……那你还敢……这是闵怀贪墨来的银钱。”
“谁说是闵大人贪墨来的银钱?朝廷有给闵大人定罪吗?”琅华坐在椅子上,“三婶,您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贪墨的证据,只是一个饵,所有大鱼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咬,这一次到底能收获多少猎物,现在连我都不知道了。”
顾三太太懵在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三婶,”琅华干脆趴在软榻上,懒洋洋地道,“您不是想要将它拿去给韩将军吗?您就拿去吧!只不过您要赔给我两只紫檀箱子,就是放在您内室炕柜上的那两只金线勾莲花的,我早就喜欢上了,明日就给我搬来吧,我的这只坏了的就送去您屋里。”
顾三太太顿时气结,顾琅华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到屋子里来砸坏箱子,她好不容易才压住向上翻涌的气血,“好,我就将盒子拿出去,看你到时候要怎么说。”顾琅华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唬住她罢了。
什么鱼,什么饵,她根本一个字也不相信。
顾三太太带着秋棠出了屋子,躲在屋外偷听的一个黑影也悄悄地离开院子,将在顾琅华屋外听到的所有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主子听。
黑影低声道:“大小姐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主子”道:“也就是说闵怀贪墨根本就是一出戏。”真正的目的是要抓那条来咬钩的大鱼。
黑影点了点头。
“主子”思量片刻,站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只孔明灯,“想方设法出去将孔明灯放起来。”
黑影应了一声,穿了斗篷低着头出了门。
如今所有人都盯着闵怀的事,不会有人注意平日里很少走人的那扇小小的侧门,黑影灵巧地打开了门栓,从翠竹的夹空钻了出去,脚下不停地跑向胡同外,只要跑出这个胡同转个弯就会到那处废弃的院子里,进了院子,她就将孔明灯点燃放起来,然后再静悄悄地回到顾家。
只要她手脚麻利一刻钟就能将所有事做好,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一切都像她预想的那样顺利,她哆嗦着手点燃了孔明灯,眼看着孔明灯慢慢地飞起来,她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几乎是同时,一颗石子弹射出去,在孔明灯上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孔明灯顿时摇摇晃晃地掉落下来。
黑影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地转身就要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人挡在了她跟前。
她抬起头将那人看了清楚,是萧邑。
她咬咬牙,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却忽然觉得脸上一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条衣带,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衣带向上望去,一个阴恻恻的人脸倒着挂在她面前。
她尖叫了一声,顿时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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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栽了
倒挂在树上的吴桐知道惹了祸,向萧邑扯了个鬼脸,翻身从树上跳下来。
萧邑摇了摇头,一把拎起地上的人夹在胳膊底下向前走,吴桐跟着飘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着萧邑,仿佛在等他说话。
萧邑无奈只得停下脚步,“谢谢帮忙。”后会无期。
他是再也不想跟这个小子合作了,这小子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后,要不是他见识的多了,还算是沉稳,否则随便喊一声就要将猎物吓跑。
吴桐吐了吐舌头,一溜烟没了踪迹。
萧邑低下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怎么会是她呢?大小姐会怎么处置?这到底又是为什么?
萧邑向前走去,黑影头上的斗篷也跟着滑落下来,采回那苍白的脸顿时暴露在阳光下。
……
何大掌柜眼看着米粮都运进院子里,手下的伙计们满脸喜气洋洋。
“大掌柜,这次我们能赚多少啊?”
众人纷纷问过来。
“这米谁不想要啊?”
“我不明白,起了战乱,闹了饥荒,江浙一带的人有多少能买得起粮食,我们这些粮食能卖得出去吗?”
“你是说那些百姓?当然不会卖给他们了,要卖给江浙一带的大户,这些人一个个怕死的很,对不对大掌柜?”
不知怎么回事,何大掌柜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头,这一路真的太顺利了,路上平平坦坦,没遇到半点波折,比他预算的还早了半个时辰到达庄子,好像是有人故意将这条路肃清,让他一鼓作气地将粮食带回来。
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谁会这样做。
何大掌柜终于忍不住,吩咐手下人,“将所有的粮食都从口袋里倒出来。”
刚刚准备庆祝的伙计们顿时止住了笑容,其中一个上前道:“都快中午了,先让大家吃点饭,干起活来更有力气,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
何大掌柜厉眼过去,“现在就给我倒,说什么废话。”
大掌柜发了火,众人不敢再嬉笑,忙去卸车上的米粮,一袋袋扛进隐蔽的谷仓里。
袋子被打开,哗啦啦大米倒出来。
何大掌柜死死地盯着米袋,一袋,两袋,三袋没有任何的蹊跷。
何大掌柜渐渐松了口气,也许是他想的太多了,这次能够顺利,也是他费劲了心思去安排,他不该这样疑神疑鬼。
何大掌柜正要转身走出米仓,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我们被人骗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何大掌柜抬起头顺着声音望过去。
大米袋里又滚出一只小袋子,伙计已经将小袋子划开,里面是掺着石子的米糠。
被人骗了。
何大掌柜脸色铁青,看米的时候,扎透的是外面的大袋子,谁知道中间却套着这样一只小袋子。如果是平时他不会上当,可这次是闵怀急着出手粮食,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检查,他竟然就疏忽了。
从开始听说闵怀贪墨开始,他就已经走入了这个圈套,所有一切都是基于闵怀贪墨,才有的算计。
何大掌柜脸上露出戾气,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就不信谁能将他拦住,想到这里,他快速地走出谷仓,去牵他那匹枣红马,只要他骑上这匹马,不会有人能追得上他。
何大掌柜还没有催马出门,守在庄子外的伙计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好了,官兵来了,官兵将这里围起来了。”
这么快。
来的居然这么快,没有给他半点反应的时间。
“还愣着做什么,”何大掌柜大声呼喊,“快,抄家伙将官兵顶住,快……”
伙计们跟随何大掌柜已久,身上有了匪气,被这样一招呼,都下意识地抄起了棍棒,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何大掌柜看向谷仓,这些都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二老爷还等着用它们去搏仕途。
一念之间,就被他葬送了。
不甘和怒火一下子灌入他的心脏,仿佛要将他整颗心撕裂。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周,眼角都要眦裂开来。
到底是谁设下这个局?谁有这样的本事,到底是谁在算计他,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败在这里,他想要知道是谁,到底是谁。
是闵怀?还是韩璋?
现实已经容不得他考虑,伙计被打的节节败退,他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只能选择夹着尾巴逃走。
他以为他改头换面之后,再也不会有这一天。
再也不会有一天被官兵追得四处逃窜,他应该是个体面的生意人,一个富贵的有钱人,而不是一个山贼,强盗,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朝廷处死的人。
何大掌柜刚要抬起头辨别方向,豁然有一道光刺进了他的眼睛,让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做了这么多年土匪,整日里与刀剑打交道,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锋利的刀剑才能发出的寒光。
何大掌柜眯着眼睛向前看去,只看到一个人跨坐在马背上缓缓地走过来,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一片金黄,仿佛给他穿了金丝的铠甲,他身材修长,虽然蒙着脸,却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武气势。
马蹄“哒哒”的声音清脆入耳,他就这样缓缓地走来,眼睛中那夺目的英气,让何大掌柜都忘记了逃跑。
何大掌柜见过老虎捕食时的情形,老虎还没扑过来,那些猎物就已经吓得瘫软在那里动弹不得。
如今他就是这样的猎物,何大掌柜挥舞着马鞭狠狠地抽着枣红马,那人也不紧不慢地追上来,无论他跑多快,那人也始终跟在他旁边。
就这样如同在戏弄他。
终于那人有些不耐烦了,长剑出鞘,何大掌柜只觉得腰间一凉,他整个人就从马背上栽下来。
心脏虽然还在挣扎着跳动,何大掌柜却觉得自己已经被切成了两半,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的勇气。
那人却仍旧坐在马背上,身上的衣服整洁服帖,丝毫不乱,如同一个赏春踏青的公子,正闲暇地望着他。
何大掌柜哆嗦着喊出来,“我是正经的生意人,你们要做什么?”
那人却豁然一笑,眼睛里满是轻视,他将长剑收回腰间,驱马慢慢地走开。
何大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走了?
那他呢?他该怎么办?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身下看去,肚子上只被割开了一条伤口。
如获新生般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他刚要庆幸,不远处却传来官兵的声音,紧接着几个官兵围了上来,几只弩对准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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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中计
官兵将所有的伙计都拿住,开始清点谷仓里的米粮,何大掌柜也被堵了嘴,绑成了一只粽子,只待拉回去审问。
山坡上骑着马的人一把拉下了脸上的布巾,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那英俊的脸颊在阳光下发着淡淡的光辉。
王奉熙走过来,低声道:“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上一次还是王爷在的时候,江浙境内剿匪,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盗被正法,真是心里痛快,只可惜王爷被人陷害……从那以后凡是到江浙上任的官员,就像是被流放了一样,小心翼翼地做事,王爷提出的那些有利民生的举措,也没有人敢用,短短几年间又回到从前的模样,这次镇江若是再守不住,江浙的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王奉熙抬起头看向马上的赵翎,方才公子催马过来,他那威风凛凛的模样,恍惚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就算是蒙着脸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一股雍容的光泽,所以谁也不会将他当成是一个孩子。
所以王仁智才会将公子误认为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孟虎,只因为孟虎个头稍稍矮一些,当他与公子走散的时候,他期望的就是,公子以年纪小为遮掩逃过王仁智的搜捕。
“公子,您不能留在这里了,还是听从王爷生前的安排去京城,在那里会更安全些。”王奉熙轻声劝说。
赵翎望着一车车粮食被官兵运走,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来,“等镇江的事了了,我就去京城。”
现在还不能走。
王奉熙不禁皱起眉头,“现在虽然韩璋找到了粮草占据了主动,可毕竟太子的人也在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他们一定会趁乱以叛贼的名义进行剿杀,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公子若是出了事,我不知将来要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王爷交代。”
赵翎道:“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
王奉熙知道公子想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商量,只好叹口气,“那我给京城写封信,让那边做好准备,不要出任何的纰漏。”
赵翎望着眼前的一切,眼前就浮起顾琅华那双清澈的眼眸来。
不知道她那边会不会顺利,陆瑛应该已经赶到了顾家去帮忙。
以陆瑛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就会出现在顾家。
赵翎翻身上马,这件事还远远没完呢。
等王奉熙回过神,赵翎的马已经跑得不见踪迹,幸亏两个随从上前,“王先生您别急,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儿和您在镇江碰面。”
王奉熙不禁感叹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上赵翎的脚步。
……
顾三太太将檀木盒子交给韩璋,韩御史忙看过去,然后十分惊诧地站起身,看向闵怀,“闵大人,难为本官如此相信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闵怀不动声色。
韩璋声音低沉,“舅舅,这些银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李旭不等闵怀说话,就急着开口,“会不会是王妃赏下来的。”
这话不过是添油加火罢了。
要将闵怀的过错引到宁王身上。
闵怀冷笑一声,“这跟宁王和王妃没有任何的关系,这银票上没有写着贪墨之款,凭什么你们就来定我的罪名。”
闵怀到现在还嘴硬,韩御史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只要追到那些粮食,闵怀就再也逃脱不掉。
韩御史看向堂屋里的顾老太太和顾大小姐。
不知怎么的,今天的顾家人格外的配合,没有让他多费半句口舌,顾三太太就乖乖地拿出了檀木盒子,急着与闵家撇清关系。
墙倒众人推,顾家能在镇江做乡绅,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
谁都知道闵怀这是躲不过去了,他要怎么去解释这些银票和粮食?无论怎么解释都会令人生疑。
旁边的顾大小姐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模样,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她在等什么呢?
韩御史不禁去揣摩顾大小姐的心思。
“大人,”隶员忽然凑过来道,“那些粮食找到了,王其振王大人已经押送回城了。”
韩御史心中忍不住叫好,他向旁边的李旭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旭眼睛里顿时露出笑容来。
韩璋也立即也收到了消息,十辆车没有完全找到,追到了四辆车,经城门守卫辨认,跟车的人正是当晚拿着闵怀路引押车出城的人。
人证,物证俱全,闵怀已经无从狡辩。
韩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半晌才吩咐,“让人将粮食押送去府衙。”
手下却有些犹豫,“只怕是……一时半刻……不能送过去……城门口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将来往的路都堵住了。”
车上拉的可都是粮食,万一被百姓发现了,将粮食哄抢一空,他们要拿什么来给闵怀定罪,韩御史不禁有些着急。
韩御史站起身来,“不如我们过去看一看。”
韩璋等人还没有说话,稚嫩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几位大人可要小心着些,我听祖母说,闹蝗灾的时候,朝廷下发赈灾米,结果因为府衙人手不够,当时就乱起来,结果伤了一位主薄,死了两位隶员。”
闵怀冷冷地看向韩御史,“就算是要给我闵某人定罪也不急于这一时,如果车上果然有粮食,还会凭空消失不成?”
韩御史微微皱起眉头,他怕的就是会凭空消失。
顾家显然是替闵怀在说话,不想让他们现在就去城门口,如果这时再有人去煽动百姓抢米,单凭韩璋和王其振带的那些人马根本难以顾及。
再说还有那个押送马车出城的下人,他才是关键的人证。
万一这个人有个闪失,就是死无对证,谁也不能证明这些米就和闵怀有关。
韩御史看向李旭。
按理说,现在不应该动李旭带来的兵马,李旭带来的是朝廷下派给韩璋的援军,应归李成茂统领,李成茂还没有进镇江,这些人马不可能交到韩璋手中,所以这些人才驻扎在镇江外,只有几个人打扮成李家的护卫陪同在李旭身边,万一援军的事让韩璋知晓,韩璋一定会动用这些人去给他的两万人马送军粮。
就等于为韩璋解决了难题。
他们是来约束韩璋的,绝不能帮了韩璋的忙。
可是眼下,事急从权,他们不得不冒险行事。
韩御史向李旭使了个眼色。
李旭立即明白过来,站起身道:“我从家中还带了几个护卫,就陪着几位大人一起过去,定然能护得几位大人周全。”
韩御史先站起身,“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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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军粮
李旭身边的副将走出顾家大门。
“大人出来了。”几个百姓打扮的人在顾家门口窃窃私语。
副将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公子交代你们的事都听清楚了?”
其中一个点了点头,“见到闵怀就将他拖到城门口去。”
“我们就喊,闵怀狗官来了,大家快来看。”
副将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事办好,只要到了城门口,必然会有百姓过来,您没瞧见城门口都成了什么样子,闵怀就算不被扒皮吃肉,也会被打死,官兵们人手毕竟不够,根本不可能从疯了的百姓手里抢人。”
这样就好了。
只要闵怀被打死了,一切就都尘埃落定,管他有没有贪墨,管他有多少的证据,韩御史毕竟是个文官,心里想的都是那些规矩法度,现在管他娘的什么规矩,人弄死了一了百了。
“您放心,百姓打不死闵怀,我们兄弟几个也会补上几脚,定然送他上西天。”
副将挥挥手,那些人顿时躲了起来,他脸上也露出笑容。
不管怎么样,闵怀今天都难逃一死。
……
韩璋走出顾家,正要翻身上马,就听到顾家下人喊了一声,“什么人。”
不知从哪里涌出了几个百姓,大声地吆喝着,“那就是闵怀,快……抓了闵怀这个狗官。”
众人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闵怀已经被几个百姓抬过了头顶向前跑去,韩璋脸色顿时变了,就要骑马追赶,却不成想李旭身边护卫的马忽然受了惊,马匹横冲乱撞,让门口乱成一团。
韩璋皱起眉头,伸手拉住了马缰绳,马蹄腾空而起就要向韩璋踹去,却一下子被韩璋扯住马头硬生生地拽倒在地上。
琅华从门口向外望着,不禁吃惊,韩将军的力气好大。前世她听人说韩璋十六岁能拉三石弓连射三十之箭,她还当是别人夸大其词。
二十几岁的韩璋就像刚刚升起的太阳,璀璨而明亮。
他决不能屈死在镇江。
琅华拉起闵江宸的手,才发现闵江宸已经抖成一团。
“阿宸,我们该走了。”琅华轻声道。
闵江宸含着眼泪点点头,“父亲不会真的有事吧?”
“不会,”琅华道,“你放心,闵大人一心为民一定不会有事。”她料到王家父子会想方设法地害闵大人,那李旭也会成为王家父子的帮手。
可是她没料到,李旭会这样动手,让人打扮成百姓将闵大人抢走。
幸亏她事先让萧邑带人在外面盯着,现在萧邑应该已经追了上去,赵翎留下的人也应该会护住闵大人的平安。
现在就是要快,在王仁智父子和李旭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所有一切都做好。
闵江宸握紧了琅华的手,“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切都是真的呢?舅舅带人来查抄东西,将家里弄的一团糟,我来到你这里,韩御史他们就这样找上门来,顾三太太拿出那些银票时,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闵家……真的就要家破人亡……他们一个个都存着这样的心思,都盼着父亲被定罪,现在不知道哪里又来了这些人抢走了父亲……他们要带父亲去哪里啊?我怕……稍有不慎父亲都会性命难保……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
闵江宸呜呜咽咽地哭着,琅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当年闵家出事,阿宸也一定是这样手足无措。
“阿宸,你放心,不会有那种事。”
萧妈妈看到闵江宸的样子不禁叹气,还好这一切都是小姐和闵大人、韩将军一起计划好的,否则真的被王家、李家提前下手算计,今天的事可不就要变成真的。在镇江境内弄出几车粮食来陷害闵大人也并非难事,还是小姐说得对,要先敌人一步下手,这样就会打乱敌人的计划,争取主动。
“大小姐,”萧妈妈低声道,“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走,”琅华拉起闵江宸的手,“我们过去看看,要保证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能让闵大人白白受苦。”
闵江宸坚定地颌首。
两个人刚出了垂花门,就看到程颐赶过来,“顾大小姐,我们三爷来了。”
琅华有些惊讶,陆瑛不是应该在族里吗?毕竟陆家和王家是姻亲,就算陆瑛要避开,她也不会怨他,顶多心里会有些失望罢了。
陆瑛快步走来,脸上是一贯沉稳的表情,让人看了就会放下心来。
陆瑛道:“听说王其振已经将大米运到城门口了。”
琅华点点头,“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陆瑛道:“一片混乱,显然是有人在其中挑唆百姓。”
闵江宸的手又抖起来。
陆瑛看向闵江宸,轻声安慰着闵江宸,“闵大小姐不用太担心,这是最难的一关,只要将这关过了后面就会好办的多,否则奸人不除,镇江城也会难保。”
闵江宸红了眼睛,向陆瑛福了福身,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陆三爷,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他虽然觉得危险,但还要去争取。”
陆瑛低声道:“走吧,看看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琅华拉着闵江宸上了马车,马车在一处院子外停下,萧妈妈扶着琅华下了车,上前打开大门,院子里是一片热闹的景象,一个人正弯腰指挥着伙计磨茶粉,看到了琅华顿时跳过来,“大小姐你可算来了,看看这东西做的怎么样?”
琅华接过了一只中间带孔的圆饼端详,然后凑到鼻端闻过去,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陆瑛十分好奇地走过去,“这是什么?”
在前世,这话是她问陆瑛的。
陆瑛带了这个东西回到家中,笑着让她猜,这是什么。
这东西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摸着又是这样的粗糙僵硬,她当时没能猜出来,就张嘴咬了一块下来。
将陆瑛吓了一跳,说她是个胆大的女人。
几天前,赵翎在她屋子里留下一块圆饼,她本想让阿莫拿出去烧了,可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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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挨打
陆瑛带给她的,赵翎留在床铺上的,这些都是军粮。
只不过赵翎这个只是单纯用粟米磨成粉做成了饼,并没有加茶粉。赵翎这种粟米饼的由来,她是知道的。
庆王用这种法子做的军粮用在海战上打赢了倭寇。
中书省右丞相苏芮上奏朝廷表彰庆王,并提议广为采用庆王军粮的方法,却没想到有人趁机弹劾庆王拥兵自重,一个小小的军粮根本不可能起这样大的作用,根本就是庆王在江浙多年招兵买马,有谋反之心。
皇上因此遣人秘密调查庆王。
紧接着就是庆王谋反被查实,江浙迎来一片腥风血雨。
庆王死了之后,所有关于他的事都很少被提及,后来庆王冤案被平反。大齐与西夏打仗的时候,就有人想到了庆王做的军粮,然而谁也不敢去光明正大地向朝廷建议,庆王现在虽被平反,谁知道哪一日又会再被论罪。
陆瑛身边的能吏蒋昇提了主意,用庆王军粮的方法做出新的军粮来,这样改头换面之后,就不会被人诟病,正好这件事被胡仲骨听到了,胡仲骨想起用茶混入粮食中磨成面来做饼。
就是这种搀了茶的军粮,让大齐军队躲过了暑日,抵御了瘟疫,就是因为有了这种军粮大齐的军队才将西夏人拦在了漠北。
既然是要做军粮,她自然要做出对士兵有益的军粮。
她有粮食,有胡仲骨。
转眼间,就让这种军粮提前十几年来到了镇江城。
琅华还没说话,胡仲骨就抢着回答陆瑛,“还没有我们小姐有见识,这是军粮。”
陆瑛打量了胡仲骨两眼,“这位是?”
琅华笑着道:“这就是为我祖母治病的胡先生。”
陆瑛不禁诧异,胡仲骨?
这就是王仁智苦苦寻找的胡仲骨?
不是说此人胆小如鼠,面貌丑陋从来不敢正眼示人,现在却在人前抢着说话,可见传言大多都不能相信。
琅华看着满脸笑容的胡仲骨,一个人若是有了用武之地,也会找回几分的自信,她提出用混入茶叶做军粮之后,胡仲骨越思量越觉得好,亲力亲为盯着伙计们磨茶粉,他甚至又混入了盐和陈皮等物,然后捋着胡子说,这东西不但能生津止渴还能抵御暑毒。
大约是太过高兴,竟然也敢笑话起陆瑛来。
在前世,她记得胡仲骨与陆瑛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仿佛就窝在陆瑛羽翼下苟延残喘。
因为有个馋嘴的名声,只要灶上少了些东西,都会记在他头上。
在顾家那个小小的内宅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她终于看不过去,惩治了那些下人,曾劝说胡仲骨施展才华,多收几个徒弟,她出资为他开一个名满大齐的药铺。
胡仲骨从未那般激动过,然而很快他就感叹已经垂垂老矣,一切都不能从头再来。
他已经老了,看了太多人情世故,已经被磨的没有了棱角,再也立不起来了。
这也让琅华知道,一个人想要抬起头是件多么艰难的事。
现在一切还都不晚。
今天,很多人都会抬起头来做人,做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
再也不会被人束缚,再也不会被人迫害。
“走,”琅华吩咐道,“将军粮带上,我们去城门口。”
……
城门口,王其振站在辆车上向前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尽头传来呼喊的声音,“闵怀来了,闵怀来了。”
人群如同蜜蜂一下“忽”地掉准矛头向闵怀拥去。
“闵怀……”
“闵怀……”
声音如同旱地惊雷。
王其振心跳加快,从来没有这样愉快过,这是他最喜欢看的事,闵怀不是一心为民吗?蝗灾的时候要不是闵怀非要将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分给百姓,他们何必差点被活活饿死。这群愚民就是牲畜,永远不会记得曾被人奴役,更不知道谁给过他们好处。现在镇江活着的人大半都是闵怀救助过的百姓,那又怎么样?他们早就忘记了那个被立了长生排位,让他们感恩戴德的闵青天。
现在他们只是暴民,从来都是该死的暴民。
他现在就要看着这些暴民怎么将闵怀的心挖出来,怎么将闵怀扔进锅中烹煮。
他很好奇,闵怀进了热锅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后悔维护这些愚民。
那种心情一定是极为微妙的。
被热水烫又是什么感觉,皮肤会不会瞬间脱落,人什么时候才会被煮死。
今天这一切他都会看到。
百姓们推推嚷嚷,乱成一团,李旭手下那些扮成百姓的官兵互相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任凭百姓将他手中的闵怀抢走。
他们想要做的已经做到了,现在只要站着看热闹,看闵怀如何惨死在这里。
不知道是谁先拽住了闵怀的衣领,然后将他身上的官服扯了开来,闵怀上半身已经没有了官服,下半身犹自挣扎着,无数双手扒在闵怀身上,淹没了闵怀的喊声。
韩璋终于赶到了,命令官兵维持秩序,然而冲进人群的官兵,很快也被百姓淹没,这里仿佛是在举行一个盛宴,一个烹煮闵怀的盛宴。
大锅上方水汽蒸腾着,所有人的眼睛都如同下面被烧红的柴火,发着烫人的光。
人性从来都是嗜血的,他们喜欢看到暴力的东西。
王其振伸着头看得十分高兴,他向一旁拨弄着人群,却开始有人撞在他身上,竟然一下子将他身边的刀撞飞了出去。
王其振顿时大怒,抽出马鞭就抡过去,“不长眼的东西。”然而没有像往常一样,鞭子不曾落在皮肉上,而是被人抓住。王其振看到那人愤怒的目光,如同逃脱了主人掌控凶猛的狗。
王其振大声喊去,“你们要做什么?造反不成?也不看看本官是谁,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王其振用力地夺着鞭子,他一定要让这些人受到教训,这些人就是牲畜,不尝到皮肉之苦,永远就不会臣服。当他手臂灌满了全力时,那人却松开了鞭子,王其振顿时失重一头从辆车上栽下来。
王其振只觉得头重重地装在地上,眼前顿时冒出金星来,他正想要挣扎着起身,豁然之间却被人拎着举起,他挣扎着挥动手臂,两只胳膊豁然被人牢牢地按住,这时他听到不远处闵怀的声音,“大家冷静些,千万不要闹事……”
王其振觉得可笑,真是可笑,到现在闵怀还在劝说这些暴民。
闵怀是没救了,这样的人快死了干净。
王其振张嘴要说话,不知是谁抡起了手肘一下子撞在了他的鼻骨上,他顿时听到鼻骨碎裂的声音,咸咸的滚热的液体顿时涌入他的口鼻,他顿时呛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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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还债
是谁,是谁打了他,王其振努力地睁开眼睛向周围望去,到处都是模糊的人影,一种从未有的恐惧,顿时涌入他的身体。
王其振要喊身边护卫的名字嘴里喷出来的却是咸咸的血。
血。
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衣服也被人扯破,鞋子不知去了哪里,身边都是哈哈的笑声,就像是多年前那场蝗灾,人们看到粮食时的情形。
仿佛渴望了很久的事,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旁边的李旭看到这种场景,不禁问向韩御史,“那又被举起来的人是谁?怎么看着好像是王其振王大人。”
哄闹的百姓举起了两个人,一个是闵怀,一个竟然是王其振。
这是怎么回事?
韩御史也不明白王其振怎么会搅合了进去,“快,快进去把王大人弄出来。”他还要利用王家父子继续与韩璋周旋。
李旭忙向身边的副将示意,副将点点头,吩咐手下人冲进去。
聚在一起的百姓,就像是铜墙铁壁,副将好不容易带着人手顺着缝隙挤进了人群,可是才走了两步副将就觉得不太对头,因为转眼之间他已经找不到手底下那些人。
这怎么可能?这些人都是经过战场的,对付这种场面应该是游刃有余,就算会遇到些困难也不至于转眼就被冲散了。
他也不是没有遇到了暴民作乱的场面,那些暴民看起来可怕,实则脆弱不堪,他们不懂得互相合作,也没有什么整体意识,只要打倒几个旁边的人就会受到震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的多。
可这次不同,所有人仿佛早就有了一个目的,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像是一张大网,只要进来就别想再出去。
副将用尽全力想要向外冲去,却迎面撞过来一个人,如同泰山般立在那里,目光坚定而凶狠,浑身上下紧绷着如同一把出鞘的剑。这让副将想起了两军对战时,那迎战的方队,轰隆隆地开过来势不可挡,所有一切都会被碾压在其中,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面前的这个人,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就是这样,这时久经沙场的人才会有的血腥气。副将顿时脸色惨白。
他们上当了,这一切都是韩璋布下的,这些暴民,这些喧闹,这张大网,根本就是韩璋的排兵布阵。
副将想要高声疾呼,却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
不,并不是淹没在这片嘈杂和混乱中,而是他根本就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他的喉咙被人捏住,他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像离水的鱼儿一般空张着嘴,然后一只袋子套住了他的头,紧接着他就被捆住手脚拖了出去。
不过过了多久副将脸上的袋子才被拿走,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一间黑暗的屋子,地上躺着二十几个人,都和他一样被绑了手脚。
副将仔细看过去,才发觉这些人都是他带来的援军,他们打扮成护卫的模样跟在公子的身边。
现在他们都在这里。
终于有人走过来蹲在他跟前,“赵副将,好久不见了,现在你该跟我说一说,为什么朝廷的援军都变成了李家的下人。”
赵副将立即道:“他们不是援军……”
“不是吗?”那人嘿嘿一笑,“只要仔细查下去就会清楚,这些人到底在不在兵籍,这一点赵副将比我清楚,只要查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李成茂李大人也担不下这个罪名。”
赵副将脸色顿时变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是来支援韩将军的,只不过……人手还没到……我们就……”
那人点了点头,“那您就告诉我,您带来了多少人,也方便我们向韩将军禀告。”
赵副将脸色苍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审理闵怀的贪污案,却将他们抓了起来,他不甘心地问过去,“你是谁?”
那人笑道:“我啊……我是刚才帮闵大人卖米的主薄,鄙人姓朱,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问,不过很快,你就会全都明白。”
……
李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看戏的热情一下子去了一半,他的人都不见了,如同在沙子里淘金子,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一个他认识的人。
“闵大人的衣服被脱下来了,”韩御史故意叹息,“这成什么样子,这些暴民太不像话了,怎么连王大人也一起打了。”
王其振被抓的头发散乱,远远看去已经不成了人样,相比较王其振而言闵怀居然是好的,只不过被脱了官服而已。
王其振怎么能比闵怀还惨。
韩御史和李旭相对一看,这件事不对,不能再任由这样发展。
韩御史立即走到韩璋面前,“韩将军,要不然再调些人马过来,这……万一成了暴乱,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韩璋脸上出现冷酷的笑容,“韩御史,您忘了,我从岭北带来的军队还没到呢,镇江城里能动用的人马不是都在这里了吗?您之前可是跟着我去看过,加起来还没有王仁智大人家的护院多,”说着转头看向李旭,“李大人的援军不是也没有到吗?我是想要调人马,可惜手中无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旭被问得无话可说,是啊,他怎么能向韩璋要人呢。
韩璋望着人群,“我看各位大人还是稍安勿躁,百姓不能总闹下去,一会儿也就散了。”
王其振却已经支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向掉进了地狱里,疼痛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只手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不是闵怀,我不是闵怀……”
一定是有人将他当成了闵怀。
王其振从大喊大叫变成了低声呻吟。
“救命,救命……”
泪水,鼻涕和血混在一起,在他脸上干涸起来。
他终于抽出一只手拉住身边的百姓向前指去,“闵怀在那里,我……我……”
“我知道您是王其振王大人……”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过来。
王其振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他眼睛里满是希冀,“对……我……我……我是……是我抓……了……闵怀那贪官……”
王其振的声音沙哑,嗡动这嘴唇,尽量地说着。
“我知道,王大人,我们都知道。”
你们都知道,都知道。
王其振道:“快,帮我放下来,都是……误会……我……不会……追究你们……”
那人豁然笑了,“王大人……不是误会……您在镇江这么多年,未必认识我们这些人,可我们认识您,****夜夜您都出现在我们梦中,您的那条鞭子上面沾的都是我们的血,现在……是该血债血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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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煮了
王其振睁大了眼睛,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想要杀了他?他可是朝廷命官,杀了他可是死罪,这些人怎么敢这样做?
王其振想要说出些凶狠的话来震慑住身边的人,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哎呀,这是王大人。”
对他就是王大人。
王其振艰难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要能救了他,他就会许给他们富贵荣华。
“你要什么……救了我……有钱……想做隶员……我也会……”
王其振大声地许诺。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信,就没有谁会不动心。
那人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大声喊着,“王大人摔倒了,大家快将王大人带出去,快……去请郎中……快啊……”
终于有人动心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传出去。
王其振有种自己马上就会被拯救的感觉,他要谢谢那个人,谁知才侧过脸来,那人一巴掌打过来,顿时将他打的耳朵一阵嗡鸣声,那人巴掌搧个不停,却还在焦急地喊,“这是王大人啊,我们要救王大人。”
王其振愣在那里。
他们这样做是在遮掩真相,让人以为是在救他,其实是在害他,他们只会说他是不小心受伤,没有人看到他挨打,也没有人知道谁对他都说了什么话,即便他侥幸活下来,也没有信心绝对能找出那个打他的人。
他忽然想起闵怀方才的那句话,“大家冷静些,千万不要闹事……”是因为发现了这些人想要害他,所以开口阻拦。
怪不得闵怀被抬进来这么长时间只是被脱了官服而已,根本就是毫发无伤。
这些百姓根本就没想要将闵怀扔进大锅中烹煮。
他们是在演戏。
“王大人,您一定会认为闵大人会落得这个下场吧?”
“您不是方才还站在马车上笑得欢,您那时候在想些什么?”
王其振顺着声音望过去,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王大人,您那时候不该高兴,应该害怕,因为会落得那个下场的人是你。”
王其振豁然恐惧起来,他猜对了,他全都猜对了。
他们根本不会烹煮闵怀。
那么他们架起大锅来是为了要烹煮他。
这种念头到了脑子里,登时变成了无边的恐惧,王其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不不不,他要走,这一切太可怕了。
他要走,他要离开这里,可是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他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他不要被剥光了扔进锅里。
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
“这是在做什么?”王仁智让下人抬着赶过来,“大老爷呢?大老爷在哪里?”
王家下人茫然地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已经不成人样的王其振,“大老爷……大老爷在人群里呢,就是被举起来的那个……”
王仁智被家人搀扶着直起了身子,终于他看到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儿子。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倒了脑子里,王仁智觉得头顶轰地一下,仿佛被炸开了,他瞪圆了眼睛,“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老爷抢回来。”
王家人顿时冲了进去。
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一片沸腾。
王家人向前挤着,百姓们向前推,王其振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大老爷,大老爷……”王其振艰难地伸出了手,终于有人死死地拉住了他,“大老爷,我们来了,大老爷。”王家的下人终于冲到了王其振身边。
他们要将王其振弄出来,他们拼命地推搡着身边的人,打,打,打,将人都打散,王家下人一拳打出去,很快人群中也扬起了拳头还给了他们,越来越多的鲜血出现在王家人的脸上。
鲜血也让场面更加沸腾起来,所有人一窝蜂地挤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喊了一声,“别打了,别打了,大老爷不见了。”
众人才回过神来,方才被举在头顶的王其振不见了,隐隐约约从哪里传来了惨叫声,大家顺着声音望过去。
王其振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大锅边上,整个人已经快扎进锅里。
“快,快,快……救大老爷……救大老爷……”
王家下人没头没脸地撞过去,终于撞开了一条路,却也撞在了锅上,紧接着王其振就如同挂在锅边的半颗青菜,摇摇晃晃地滑进了锅中。
王其振顿时发出一声凄惨地叫声。
王家下人七手八脚将王其振捞出来,王其振眼睛紧闭,整个人已经晕厥过去。
王家下人大声喊着,“是谁害我们大老爷。”身边的百姓却已经像洪水般退到了旁边,只将王家人留在空地上。
“快找郎中……”王家下人顾不得许多,将王其振抬了出去。
王其振受了伤,生死不明,之前被王其振安插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王家下人,也顿时没了主意,他们没想到弄了半天受伤的不是闵怀却是大老爷,他们想要悄悄地溜走,却觉得后脑勺一痛,纷纷倒在地上。
没有了人煽动,人群豁然安静下来。
……
王仁智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让人抬着去见韩御史,“御史大人,一定要将这些刁民都惩办,一定好好查查他们,说不定这里面就有反贼,对就是庆王余孽,要将他们都杀死,都杀死。”
“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害我儿。”
韩御史没有说话。
大家都看到是王家人冲进了人群中,紧接着就和百姓们打成一团,王其振掉进大锅的时候,冲在前面的仿佛也是王家人。
就算是有百姓在其中害了王其振,但是不能将所有人都处死,处死这么多人要怎么向朝廷交代?
法不责众啊。
王其振已经是那个样子,韩御史更关心接下来闵怀会怎么样?
王仁智清清楚楚地在韩御史脸上看到了冷漠和疏离,昨日韩御史登门对他们还是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而现在其振出了事,他们父子对韩御史来说已经没有了用处。
韩御史立即就换了一副脸孔。
这样快,就让他见识到了人情冷暖,王仁智整个人瘫坐下去,有气无力地吩咐王家下人,“快,回家……看看大老爷……”
闵怀已经被人高高举起来,站在了中间的台子上,他身上没有了官服,只穿着中衣,中衣上有一片片血滴。
难不成闵怀受了伤?韩御史急于想要知道结果,他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
除了那如同血滴般的东西,还有一些小字写在闵怀的中衣上。
韩御史心中一片茫然,这到底是什么?
这时城门口又传来马蹄声响,堵在城门口的百姓们都纷纷让开了路。
一辆马车,两辆马车,三辆马车,四辆马车……陆续地进城来。
韩御史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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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看戏
那些拉米进城的马车好像永远都走不完似的。
所有人都惊呆地望着马车。
终于马车长龙卡在城门口,再也进不来了。
人群里隐约传来喜极而泣的哽咽声,然后有人小声喊着,“粮食,都是粮食,我们有粮食了。”
这种声音一下子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是粮食,我们有粮食了。”
人群欢腾起来,所有人都欢呼庆贺着。
韩御史彻底不明白了,这些粮食到底从哪里来的?又是谁的粮食?跟闵怀有什么关系?他转头看向韩璋。
韩璋脸上正洋溢着笑容。
韩御史忍不住询问,“韩将军这……”
韩璋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给属下,属下人举着盒子向人群中走去。
韩御史惊呼出声,“韩将军这慢慢使不得,这么多人……万一将盒子抢走了该怎么办?那可是证据啊。”
韩御史话音刚落,他立即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目光中满是轻视、鄙夷的神情,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这些都是我们的钱,我们为什么要抢?”
什么叫他们的钱?
“对啊,这些都是我们的钱。”
“是我们的钱。”
韩御史顺着声音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那些人满脸灰尘,衣衫褴褛。怎么可能是他们的钱,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太可笑。
如果闵怀想用几个百姓蒙混过关,就是将他当成了傻子,韩璋明显是要袒护闵怀才会这样做,如果这盒银票有了闪失,他倒要看看韩璋要如何收场,只要韩璋有半点处理不当,他就会动用御史的权利,弹劾韩璋、闵怀舅甥两个狼狈为奸,那时京中的御史言官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太后如果插手此事,正好也给太后扣上一个纵容宁王妃母家的名声,可怜那小小的宁王妃,十二岁就嫁给了宁王,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要一辈子陪着个傻子,这还不够,还要亲眼看着母家被连累,从此一蹶不振。
韩御史十分熟悉这种做法。
当年庆王就是这样被冤枉的,所有与庆王有关的人,都付出了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要不是这些人被打了下去,他这个小小的七品官,如何能被提拔去京城,如何能光鲜地站在这里。
韩御史盯着那只檀木盒子,如同在看韩璋、闵怀的下场。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人群却散开了,为捧盒子的人让开了一条大路,直接通向闵怀站着的高台。
那人一步步地走上台去,闵怀也动手脱起身上的亵衣来。
韩御史刚要指责闵怀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不成体统,却发现闵怀那身亵衣内还有一件亵衣,衣服上面也是写着一些自己混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韩璋向前走了两步,韩御史也忍不住走过去,只有走进了才能看清楚闵怀的衣服上到底有些什么。
闵怀提起亵衣,轻轻地抖了两下让它在风中舒展开来,阳光落在衣服上,上面的字迹也就更加的明显。
很快一个主薄打扮的人走上台,“这是这两天百姓们捐给朝廷的米粮,由我书写,大家都按了血手印。”
主薄说完开始念闵怀衣服上的字:
王大,三升三合米。谢三,两升六合米。秦阿九,五升米。王赵氏,十升米。谢二,六升二合米……
韩御史听着这些人名,耳边响起百姓嬉闹的声音,“王寡妇怎么有那么多米,乔老二是你想要入赘,将存了几年的家底都送了过去吧?”
“好日子定没定下来?她半夜里给你开门了没有?”
“哎呦,你怎么踢我屁股。”
都是些言辞粗鄙,不堪入耳的话。
然而这些人的打闹却没有影响主薄的心情,他仿佛早已经司空见惯,笑着往下念,一整件衣服念完了,又接着念闵怀身上穿着的那件亵衣。
李旭实在看不明白,闵怀在做什么?这些老百姓又都在说些什么。
“韩将军,”李旭实在憋不住,“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闵怀挺立在看台上,“我是放了十辆马车出城,只不过这些粮食不是我贪墨来的,而是百姓借给我的,为的就是用这些粮食钓出了那个在利用战事,囤积居奇的商贾,”说着别脸看向韩御史和李旭,“两位大人看到那些粮食就是认为是漕粮吧?百姓交纳给朝廷的税粮。”
闵怀说着话,已经有人将粮食送到韩御史手中。
韩御史看着这些发黄的米粒,谁不知道漕粮是最差的粮食,这些不是漕粮又是什么?
闵怀笑道:“两位当然不会认识,因为两位家中根本不会吃这样的米粮,你们一定认为百姓和乡绅将最差的粮食上交给朝廷充税,你们错了,他们交的是最好的粮食,保证是当年的新粮,但是他们依旧会被地方官员盘剥,地方官员抽走当年的好米,掺杂沉米进去充数,就成了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但即便如此,最差的并不是漕粮,而是百姓们的自留粮。”
“百姓为了凑齐各种赋税,他们会用新米去向商贾换价格低廉的沉米。”
“这几车粮食,都是百姓自留的口粮。”
“而今天,因为他们深明大义,将粮食都借给了朝廷,我闵怀代表朝廷谢谢大家。”
闵怀说着双膝跪在地上向百姓们拜下去。
“闵大人这可使不得,我们是心甘情愿的。”
百姓们也向闵怀拜下去,“没有闵大人找回这些粮食,战事来了我们只会饿死。”
“我们虽然不识字,却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听到这些话,韩御史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声,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竟然是这种结果,怪不得韩璋会毫不留情面地去查闵怀,顾家也会顺顺利利地将银票交出,原来这些根本就是一场戏,一场钓鱼的大戏,而他、王仁智父子、李旭都深陷其中,他不是那个看戏的人,他才是那个演戏的人。
韩御史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喃喃道:“这数目能对得上吗?”
韩璋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御史大人放心,我们回一笔一笔算账目。百姓手里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是整个丹徒县的百姓一户一户能凑得起这些粮食。”
“那……这场面……是你们……作假的?什么烹煮狗官都是……”
韩璋豁然一笑,“当然不是,那些蛊惑人心,试图煽动百姓迫害闵大人的人,已经被百姓们绑了起来,我的人已经简单审问了他们,他们都是受了王仁智父子指使……”
所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韩璋道:“御史大人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韩御史急忙遮掩,“我是担忧,现在虽然有了米,可是没有人手,怎么才能将米运给韩将军的军队。”
韩璋目光闪烁,“您别急,这笔账也早就有人帮我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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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重责
李旭豁然有些紧张,王仁智父子翻了车,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他了。
人群已经散开了,他派出去的副将却仍旧不见踪影,他心中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韩璋果然看了过来,“李公子,我记得令尊大人还没有来镇江?”
李旭忙道:“父亲在杭州点兵,大约还要过些时日才能率军前来。”
韩璋目光闪烁,“哦,这么说,我是等不到援军来帮我运军粮了。”
韩璋说到这件事应该是十分恼火和失望,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却出现了笑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李旭感觉到冷汗顿时顺着脊背淌下来,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得上是正确答案。
韩璋挑了挑眉,不怒自威,“那么,李家果然是将朝廷的援军当成了自家的下人,他们不能为我的大军运军粮,却能为李公子办私事,我要上奏折问问皇上,大齐国什么时候改姓李了。”
韩璋这样说,哪里还有他们父子的命在,李旭的腿顿时软了,慌忙摆手,“没,没有……将军您……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赵副将几个被绑缚这推了过来。
韩璋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李公子不承认,我就要去一个个核对兵籍了。”
李旭差点就跪在地上,证据确凿,再狡辩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他声音发颤,几乎是在哀求,“韩将军,不是这样,我……我……确实带来了援军,只是……人还没有到齐,现在的人手不够去运送军粮,本来……我父亲交代让我一定将这些人交到将军手中,只是,出了闵大人的事,我想着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去向……”
赵副将听到李旭这话几乎要晕厥过去,公子竟然一下子就落入了韩璋的圈套,公子现在无官无职大可以装作一无所知,将过错都推在他身上,韩璋也无可奈何。到时候他虽然会被韩璋治罪,但至少李大人在外面还会为他打点,想方设法救他出来。
可是现在公子的做法就是全军覆没。
韩璋板起面孔,脸上立即出现冷峻的神情,“也就是说你自作主张延误了军机,如果我的岭北大军不能按时抵达镇江,朝廷就该问责你和你父亲,还有赵副将。”
李旭还没有咀嚼出这句话的含义,韩璋已经挥手,“来啊,先将这些人杖责三十。”
官兵立即将赵副将等人按倒在地,李旭看着那长长的棍子不由地手脚发麻,不停颤抖,刚想要替赵副将求情,只觉得肩膀被人按住,然后他整个人就重重地向前跌去。
李旭惨叫一声,正要呼喊,立即感觉到长衫被人撩起来,然后那棍棒就落在了他浑圆的屁股上。李旭惊诧地张大了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韩璋会连他都打起来。
李旭哪里受过这种苦痛,他不住地哀嚎而后痛哭,最后变成了有气无力地呻吟,这三十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他感觉到皮开肉绽,鲜血仿佛已经湿透了他的裤子,他只能伸出手向韩御史求救。
韩御史生怕李旭这个蠢蛋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来,韩璋绝不会因为他是御史就对他网开一面。
“韩将军,”韩御史吞咽一口,“我看也……差不多了……李公子毕竟不是朝廷中人。”
韩璋有些惊讶,“李公子还没有官职?”
这不是废话吗?韩御史心中咒骂,却不得不赔笑,“还没有……”
韩璋皱起眉头一脸埋怨,“那为何这些日子讨论公务,韩御史都要将李公子带在身边?”
再说下去就一定会引火上身,韩御史抿住了嘴。
“停,”韩御史指向赵副将等人,“他们不用再打了,我还要用他们去运送军粮。”
李旭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韩璋却转过头来看他,“李公子无官无职自然不能去运送粮草,这三十棍是要打够的。”
李旭顿时万念俱灰,差点就昏死过去,但是棍棒落在屁股上的疼痛又让他立即清醒起来,他终于明白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韩御史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既然现在有了粮食,事不宜迟,我们就安排人将军粮送过去……希望能够让大军在规定日期到达镇江城。”
韩璋赞道:“还是韩御史深明大义。”
韩御史却笑不出来,韩璋哪里是在称赞他,分明就是在讽刺他之前不去筹备军粮,现在见出了事又慌忙不迭地自保。
韩璋道:“但是这些人手的确不够。”镇江的守军和李旭带来的援军要为两万大军押送军粮的确太过艰难,他现在也怀疑,该不该相信那小姑娘的话,该不该对军粮满怀期待。
“韩将军不用着急,一定来得及。”一辆马车驰过来,小姑娘撩开了帘子,她那水蓝色的衣裙如同天边的一片云彩,她的笑容迎着那淡淡的霞光,是那么的真切,让人看过去就充满了希望。
韩御史不由地诧异,又是这个顾大小姐,年轻的小姑娘,就敢插手庙堂上的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有十足的把握。
闵怀从高台上走下来,他有些为琅华担心,这几天他和韩璋一直在忙着设局抓捕收粮的商贾,军粮的事全都交给顾家来做,他不知道顾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能不能将事情办好。
琅华让萧妈妈扶着从车上跳下来,她对上闵怀关切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倨傲和自信。
她身后就是这些天夜以继日做出的军粮,她最清楚它们的价值。
“将军粮搬下来。”
韩御史眼看着小姑娘一挥手,顾家家人立即从旁边走过来,利落地将箱子堆在空地上,箱子打开,里面是从线穿起来的圆饼。
常年带兵打仗的韩璋,一眼就看出门道,这样将圆饼无疑比米粮好运输,韩璋目光顿时亮起来,他快走几步上前,拿起箱子里的圆饼,立即就咬了一口,脸上顿时出现舒坦的表情,仿佛是在吃什么珍馐美味。
“好东西,好粮食。”韩璋爽朗地笑出声。
琅华道:“不止是做出这些军粮,还会有人将它们送去给将士们,这样一来就会填补朝廷欠缺的人手。”
还有人帮忙押送粮食?韩御史看向顾家下人,顾大小姐说的不会是这些人吧?这些人没有经验,不懂得如何押运粮草,只怕还没到地方,自己就先将军粮吃了大半,韩御史悄悄地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孩子,不明白这些道理,才敢如此大言不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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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丢脸
顾琅华站在那里,眉梢飞扬,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是那么的艳丽夺目。
韩御史不禁有些不舒服起来,毕竟他才是朝廷命官,顾大小姐只是个民女罢了。
民怎么与官争辉。
韩御史清了清嗓子,“你是准备用顾家下人运军粮?是谁定下的?”
琅华摇了摇头,“他们没有经验,不知如何安排行程,自然不行。”
韩御史诧异,居然不是用顾家下人,他忍不住猜下去,“总不能是请了镖局吧?”顾家有的不过就是武力和财力罢了,除了用自己的人,就是花大价钱从外面雇人。
琅华笑起来,“江浙一带好点的镖局都被大户们请去保护金银细软了,再说那些镖师哪里能吃得那样的苦,军粮晚到一日就会有士兵被饿死。”
韩御史知道这些一定是韩璋讲给顾大小姐听的。
既然顾大小姐都知道,为什么还敢这样言之凿凿。
“那么到底是些什么人运粮?”韩御史恨不得顾琅华立即揭晓答案,他知道那个答案一定是错的。
琅华抬起头看了看太阳,“等一会儿大人就会知道了,他们说好了会在未时初到达镇江城。”
眼看时间就到了,却没见到半点人影,韩御史转头看韩璋,“韩将军,您还是早些委任押运官,提前做好准备,一个八岁稚童的话如何能相信。”
顾琅华那清澈的声音仍旧回响在韩璋耳边,每次她说话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地倾听,因为他知道那绝对不是戏言,如果不是这样的信任,他和舅舅也不会这样依靠顾家。
韩璋不为所动,“既然时辰快到了,等等也无妨。”
韩御史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顾琅华,“你有没有让人去催促?”
琅华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与他们说好了,就再也没有去问。”
韩御史忍不住嗤笑出声,只是说了一句,问都没有再问,就这样还想要达到目的,真是少不更事。他浸淫官场多年,明白一个道理,即便是写在圣旨上的东西,也可能临时生变。就因为顾琅华做出了这个所谓的军粮,韩璋和闵怀就这样相信她,他可以预见他们立即就会受挫。
好,既然要等,那他就跟着等下去,看看一会儿要闹出什么笑话来。
“你不明白。”顾琅华清澈的声音传来。
韩御史看过去,对上顾琅华那淡然的目光。
顾琅华接着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你不会明白。”
你不会明白他们一定会准时到这里,你不懂得承诺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人一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一定就会做到,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一定会实现他们的诺言。
她是心中有希冀的人,所以她会明白,她也会相信。
她说到的必然做到,他们也是一样。
所以你不懂,你根本不会明白,说到底你只是一个永远不会相信别人,永远不会被人相信的可怜虫而已。
而这正是你和我们的区别所在。
你不知道,真正能依靠的是良心而不是算计。
但是这些话琅华不会去跟韩御史说,因为跟他这种人说道理,就是白费口舌。
琅华从萧妈妈手中接过沙漏递给韩御史,沙漏中落下最后几粒沙子。
就听到城门口传来人呼喊的声音,“来了,来了……”
韩御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转过头向城门口望去。
打着补丁的海青色僧衣映入眼帘。
韩御史松了口气,根本不是来运送军粮的,只不过是恰好在这个世间一个和尚进城里来,韩御史挥挥手,“时辰已到,依我看不用再等了。”
顾琅华诧异的声音传来,“御史大人您没有看到吗?他们来了啊!”
韩御史不得又重新转头望过去,僧人,还是僧人,许许多多的僧人……这是……他豁然明白过来,顾琅华说的“他们”就是这些僧人。
顾琅华要让僧人运送军粮。
“韩将军,闵大人,御史大人,他们一定会按时将军粮送到,他们会照料马匹,押运马车,却完全可以依靠脚力行走而不用乘车,这样就不会增加马车的负重,每个人还可以背五十斤军粮,他们不会吃军粮来充饥,只会沿途化缘,他们不会因为路途遥远就放慢行程,他们有足够的经验能走这么远的路途,因为他们是苦行僧。”
即便是一心只想要自我磨练,求得神谕和真经的苦行僧,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愿意帮忙运送粮食,即便是他们因此坠入红尘中,他们也相信佛祖会原谅他们。
因为一切都来源于对众生的悲悯之心。
这是她与维纳辩了一整夜才得到的结果,僧人不该插手红尘中事,却可以将慈悲带给众生,那些士兵就算将来会加入战争,就算会杀人,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这样做,他们现在只是普通的生灵。
维纳终于被她说动,相信这也许是佛祖的神谕。
琅华道:“做出来的军粮可以先运走,后面的也会陆续运出去,这样节省了运送的时间和军粮的数目,”
琅华将手里的纸交给了韩璋。
韩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算筹有些头大,但是两种换算方式,分批运送军粮和分段运送军粮的差别却是那么的明显。
韩御史冷笑,是因为根本不能一下子做出那么多军粮,才找了这样的借口吧!
顾琅华看向韩御史,声音十分干脆,“御史大人觉得我的方法不可靠,您可以想个法子,只要保证大军按时抵达镇江,我们这些人任您吩咐。”
旁边的萧邑对大小姐的话甚是同意,是啊,你不满,可以提建议,可以亲力亲为啊。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韩御史脸上。
韩御史觉得汗毛都根根竖立起来,他很想在顾家小姑娘面前摆摆他御史的威风,就这样答应下来,冲动的话刚要说出口,却又憋了回去。
他怎么能答应呢,在所有人面前许下承诺,万一韩璋为了陷害他让大军故意晚到两日,那么他就会被朝廷治罪,万一顾家这些人和那些苦行僧根本不可靠,其中出现半点的错漏,他向谁去问责?
不,不,不,他不能答应。
韩御史一个字也不敢随便说出口,他发现自己仿佛深陷泥潭中,连个小姑娘也对付不了。
琅华道:“这样看来,就只能听我的了。”
人群中顿时爆发一阵哄笑。
韩御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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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哥哥
军粮已经装好,苦行僧也背起了行囊拉着马车一路向北走去,众人恍惚地看着这运粮的队伍。
仿佛整个镇江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闵怀甚至跟着马车队伍一直到了城外,身边的主薄拿着官服一路跟上去不停地喊,“大人,穿上衣服……这样总不成样子。”
“怕什么,”闵怀笑道,“这是镇江,我还怕丢人不成?这衣服我穿不穿又能怎么样,大家又不是我认识我。”
百姓们笑起来。
“这几天,让大家跟着闵怀受苦了,”闵怀又是一揖拜下去,“将口粮都借给了朝廷,大家这些日子都没有吃饭吧?”
听到吃饭两个字,百姓们纷纷笑道,“只要能帮上忙,那算得了什么。”
旁边嘬手的小女娃却睁大了眼睛,“今天有饭吃吗?”
那脏脏的小脸上满是渴望。
闵怀不禁将涌出的泪水吞咽回去,稳住了自己颤抖的气息,“来啊,大家都将锅支起来,我们煮几锅米饭,我闵怀没有别的本事,今天却能让所有人都吃饱。”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大锅重新架上,这次是将从商贾哪里拿到的好米倒进锅中,在柴禾噼啪声中,米香慢慢溢出来。
孩子们努力闻着味道好奇地问家中大人,“那锅里是什么啊?”
大人道:“是米,米饭。”
孩子拼命地摇头,“你骗人,骗人,这不是米,我吃过米,不是这样的味儿,不是……那锅里的是什么啊……”
闵怀看到这种情形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
琅华顾不得看百姓们欢庆,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苦行僧身上,只可惜转眼押送军粮的队伍就不见了,她刚想要回到马车里,就被一只大手抄了过去,紧接着人又被放上了肩头。
琅华看着韩璋哭笑不得。
经过了前几次惊吓,现在她倒也习惯了被人当做小娃娃一样摆弄来摆弄去。
身体高起来就能望得更远,她努力地伸头向前望着,韩璋却怕她坐得不稳笑着道:“不着急,慢慢来。”
琅华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高了,她不由地向下看去,韩璋竟然带着她上了城楼,然后扶着她坐在了城楼上。
这样一来,琅华就能很清楚地看着运粮的队伍越走越远。
韩璋低头看着顾琅华微笑,这孩子是很在意这些粮食的,否则也不会眼睛紧盯着不放。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想到顾家能将这件事做到,顾家虽然是大户,能凑到这些东西也是倾尽全力了吧,就连顾琅华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比前几日瘦了许多,家中有病着的祖母,还要帮忙做军粮,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来说,该是根本做不到的事,顾琅华却将这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不但如此还请来了苦行僧运粮,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可是也让他心头油然生出一股的爱惜之意,如果顾大老爷在世,顾琅华一定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想到这里,韩璋说话的声音也就更加轻柔起来,“以后,不论你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我就像你叔叔一样。”
琅华却摇摇头,“我不想让您做我的叔叔,您是阿宸的表哥,我和阿宸是手帕交,您如果是我叔叔,等我见到阿宸,岂不是要叫她姑姑。”
韩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道理,他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去整理琅华的鬓角,“那你也叫我哥哥。”他从小就与家中所有人关系不太好,也许跟他脾气急躁有关,每次回家都要将内宅闹腾的鸡飞狗跳,他也和哥哥争辩一些政事,哥哥身体不好,只要说几句就会咳嗽起来,然后所有人都会用埋怨的目光看着他,认为是他惹了哥哥生气。
后来他娶了芸娘,新婚当日他喝了些酒进了洞房,没有按规矩用秤杆挑开芸娘的头盖,而是用手直接揭下来,这样就将芸娘吓哭了,女子嘤嘤的哭声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劝说她。
再往后,芸娘只要见到他就会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他干脆直接逃到了边关。
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女子不都是这样的。
不是人人都要绕着他走。
“我倒是有件事要请哥哥帮忙。”
顾琅华大大的眼睛望过来,“我想请哥哥身边的人帮忙教教我们家的护院,现在毕竟是打仗的时候,我们家女眷多,万一出了事,我们也要有人可以依靠。”
顾大小姐仿佛十分了解他的性子,说话直来直去,也不遮遮掩掩,明知是他在守城,还说出万一出了事这种话,万一出事只有三种情况,第一他没有约束住手下兵马,第二他打了败仗,第三他被人夺了权。
按理说,如果有人拿其中一条来质疑他,他都会适当地展示他的威严。可是面对顾大小姐,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关键时刻不能依赖任何人,只能看着自己手里的棋子去布阵。
韩璋伸出手揉了揉琅华的头,“好,我让我的护卫云常去帮忙。”
云常?琅华差点就问出声。
云常不是陆瑛的护卫吗?在她印象里是一直忠心耿耿跟着陆瑛的,却原来……他竟然是韩将军的护卫。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陆瑛在镇江救了云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前世里,陆瑛是不是知道镇江所有的事。
猜疑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一下子就落进了她的心里,她想要知道所有真相。
韩璋立即察觉到琅华的头低了下去,这是怎么了?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现在怎么就难过起来。
琅华道:“我想回家去看祖母了。”
韩璋将琅华抱下城墙,小姑娘明显是有心事,韩璋轻轻地蹲下身,“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去帮你办好。”
或许让韩将军帮忙会更加顺利。
琅华想了想,“我怀疑那个买米屯奇的商贾,就是害我父亲的人,我想要审个清楚,惩戒凶手,告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韩琦发现顾琅华不说话时像个小丫头,只要有什么主意,目光也会变得坚定起来,与他平日里见的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人的缘分很奇妙,或许就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如此喜爱。
韩璋点点头,“好,明日一早,我让人去接你,你想审就自己审,审不出我帮你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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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陪伴
琅华刚下了马车,顾四太太和闵江宸就迎了上来。
顾四太太忙上上下下将琅华看了两遍,发现没有伤到才松口气,“以后再也别出去了,实在要出去,我就跟着你一起,你这样半天也不回来,真要急死我了。”
琅华向顾四太太轻松地笑了笑,“萧邑他们将我保护的很好,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顾四太太有一肚子话要说,可是见到琅华的小脸那些话又说不出来,总觉得是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哪里有立场去训斥这孩子。
顾四太太忙吩咐下人,“快打水给小姐洗洗,再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一声,琅华回来了,一切平安,对了,端两碗酸梅汤过来。”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立即就有人上前服侍琅华,忙了半天才让琅华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一碗酸梅汤下肚,在外面晒的暑气一下子就扫光了。
闵江宸已经忍不住问起来,“都好吗?听说王家大老爷掉进热锅了?可是真的?我父亲果然是毫发无损?”
琅华点点头,“都是真的。”
闵江宸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你不知道,你不在家,我们几个……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顾四太太听到这里“噗嗤”笑出声,闵大小姐真是急坏了,平日里文绉绉的一个人,现在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闵江宸道:“本来我那表哥就够胡闹的了,结果父亲也胡闹起来,你也跟着在一旁添柴加火。”
顾四太太听到这里,一脸愁容,看向琅华,“你啊,小小年纪就这样,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家里上下除了老太太没有别人知道这就是一出戏,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跟着担惊受怕,听到闵家被抄家了,我这心就到了喉咙口,再看到银票拿出来,我整个人都蒙了,心想这下可算是完了,根本就没去想闵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贪墨了。”
闵江宸怕顾四太太责备琅华,忙去挽了顾四太太的手,“这不怪琅华,琅华都是为了我们闵家,琅华是我们闵家的大恩人……”说到后面本来满脸笑容的闵江宸,眼睛中泛起了水光。
琅华笑着道:“阿宸快回去看看吧,家中毕竟被官兵翻过,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收拾,等到晚些时候我们再凑在一起说话。”
闵江宸看着琅华想了想没有立即答应,只是抿着嘴唇,“等一等,不着急。”
顾四太太先去了老太太房里,闵江宸才拉起琅华的手到一旁,“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
闵江宸从来没见过琅华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情,仿佛有什么事压在她心头,让她难以下决断。
阿宸看出来了,那么四婶也应该看出来了。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受半点伤害,都在等着她的主意。如果她想要将这件事遮掩过去,只要抬抬手,祖母也不会说什么,整个顾家没有人会再提这件事。
琅华忽然想起赵翎的那句话:“我就是想要问你,万一抓住了你不想抓的人,你要怎么办才好?”
赵翎是早就知道,还是有所察觉?
琅华想到这里忽然气得牙根痒,这个该死的赵翎,他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直说”呢?
阿宸说的对,她的确需要找个人好好说说,这样才能看清自己真实的想法。
琅华将捉内鬼的事告诉了闵江宸。
闵江宸听了十分的惊讶,“真的捉到了?她是不是替卢妈妈报仇所以……毕竟她们都在一起伺候大太太,平日里说不得有什么交情。”
琅华摇摇头,“跟卢妈妈无关,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恩惠,而且这件事上,对卢妈妈没有什么利益。”不管那个买米的商贾能不能被抓住,都不能影响卢妈妈。
许多事,想要弄清楚就要追根溯源。
琅华道:“采回是母亲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买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一直在庄子上养好了病,才跟在母亲身边学规矩,没有什么亲戚往来,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出门就是替母亲采买一些东西。”
闵江宸想了想,“大太太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还敢做出这种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到底是有多黑的心肝……一定是收了外面人不少的好处,你有没有让人仔细找找她的住处,是不是藏着银子,我听说现在还有一种做法,就是将银票放在匣子里寄存在银庄上,丹徒县的银庄子我父亲都熟悉,让我父亲以官府的名义去查,如果有就一定能查出来。”
“那个收粮的商贾不是已经抓到了吗?干脆将他们一起审,那狱吏有的是法子让他们说实话。”
琅华看着阿宸,阿宸真是气急了,发着狠地说这些话,但本来又不是硬心肠的人,说到那些酷吏,整个人都打着寒噤。
她身边有这样的阿宸,有慈祥的祖母,有想要爱护她的四婶,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阿宸,”琅华轻声道,“刚才趁着外面还乱着,我就已经让人去了钱庄,也拿到了证据。”
闵江宸道:“那她招认了没有?”
琅华点点头,“招认了,说是收了商贾的银票,就是我们在祥记钱庄里找到的一千两银子。”说到这里,琅华低下头,眼睛慢慢湿润了。
闵江宸拉紧了琅华的手,“你也别难过,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只要将人惩办,家里以后也就都平安了。”
琅华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就再让家中出事,这次大家都平安,下次呢?万一闹出了大事,气坏了祖母,伤了无辜的家人,就因为我的一时犹豫……真的太不值得,我不想再去后悔。”
闵江宸松口气,“你能想明白就好,”说着仔细端详着琅华,“平日里看起来是挺硬气的人,怎么遇到这么个小事就难过起来了,毕竟就是个丫鬟……你也用不着……”
琅华勉强露出笑容,“如果不是个丫鬟呢?”说着顿了顿,“阿宸,你回去吧,你放心我会将这些都处理好。”
闵江宸却坚决地摇头,“我就在屋子里等着,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去问,我只想在你难过的时候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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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被骗
阿宸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但是能看出她难过的情绪。
这就是因为关心她。
前世,她就像是一根木头什么也不懂,她以为母亲因为父亲厌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可是这几天见识了四婶待她的样子,突然之间受了触动,心里竟然觉得四婶更像是她的母亲。
现在想想,如果母亲真的关心她,应该不会搬得远远的不理睬她。
她迟迟无法受孕,很想听听母亲的建议,母亲却不肯见她,她紧张地站在门外诉说她的心事,听到的只是母亲咳嗽的声音,过了好半天,卢妈妈才出来向她回话,说母亲病得严重,只想清静休息,她感觉到无比的惭愧,身为人子却没有尽到孝道却给母亲找了麻烦。
从那以后她心中暗暗做了决定,只要母亲能舒坦,她绝不会再去打扰
反正她是一个瞎子,每日听萧妈妈念念书,跟着胡先生一起译药方,听听胡仲骨那些伤心往事,打理一下手里的庄子,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她没什么时间去多想,去伤心,反而劝说自己日子过的还算踏实。
她就像笼中的雀鸟一样生活着,一直到死。
有什么会比死还难受。
重生之后,她救了祖母,帮助了胡仲骨、闵怀和阿宸,这些都是她的收获,她不能只喜欢好的而排斥坏的。
只要她可以明明白白地活一生,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琅华下定决心向顾老太太院子里走去,刚走到了抄手走廊,就看到姜妈妈匆匆忙忙地过来,“大小姐……太太让人套了车出去了,老太太怕大太太会有什么闪失,让人偷偷地跟了出去,您看……这件事……怎么办才好。”
琅华眼睛一暗,母亲是察觉了什么吧!
姜妈妈低声道:“老太太很担心,大太太不像是有主意的人,说不定是被人蛊惑,做了什么事,要不然还是将大太太拦下来,将所有事弄清楚再说。”采回被抓,老太太迟迟没有说话,也是拿不准这件事。
大太太真不像个坏人,这些年在顾家也是很少说话管事,除了性子越来越冷,真的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她也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大小姐说抓到的那个商贾有可能和大老爷的死有关,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更不该和大太太有关。因为整个顾家都知道大太太和大老爷感情很好,两个人成亲时就有些两情相悦的意思,同是乡绅门当户对,那时候大太太总在人前夸大老爷满腹才学,盼着大老爷能考个功名回来,大老爷开始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后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入仕了,两个人从那时候有些分歧,闹过几回,可是后来大太太也就顺从了大老爷的意思,所以老太太夸赞大太太是个胸怀开阔的,对大太太也越来越喜爱。
这样的大太太怎么可能串通外人谋害大老爷。
如果大太太真的是坏的,那么卢妈妈……那件事……会不会也和大太太有关,可是大太太怎么会去害自己亲生女儿的眼睛。
这些都是不能让人相信的。
琅华看向姜妈妈,“给我备车,想要知道真相就要去看看。”
……
马车停在城外,顾大太太下了车,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只布包,不停地向左右看着,明明是夏日,她整个人却仿佛被冻得瑟瑟发抖。
终于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响,一个穿着短打,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男人骑着马到了顾大太太身前,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大太太几眼,豁然向前倾过身子。
他这样的举动将顾大太太吓了一跳。
顾大太太不由地向后退去。
那人催马上前,并向顾大太太伸出了手,“将你带出来的细软拿来给我。”
顾大太太脸上露出胆怯的神情,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包裹不肯递过去。
那人显然没有了耐心,下了马就要伸手去夺。
顾大太太快速将包裹藏在了身后,“这里面有前朝的一套酒杯,是我们顾家的传家宝,落在地上摔坏了就不值钱了,我们说好的你给我消息,我才给东西。”
那人却呵呵笑起来,平凡的脸上闪烁起了血光,“与我们贵阳楼本就没什么条件可谈,要么你现在将东西交给我,要么等我杀了你,再去拿那些东西。”
顾大太太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失声道:“你们骗人,你们明明说会告诉我消息……”
那人阴狠地抽出了身侧的刀,旁边的顾家下人见势不好拉起了顾大太太,两个人拼命地向前跑去,那人手中的刀却依然落下来砍伤了顾家下人的肩膀,鲜血溅在顾大太太脸上,顾大太太发出惊人的尖叫声,眼见那带血的钢刀又砍过来,一块石头从不远处飞过来将刀击落在地。
萧邑飞步上前向那人扑了过去,那人没料到萧邑的出现,急着想要骑马逃窜,却被萧邑捡起地上的刀砍伤了脚踝,顿时惨叫一声滚落在地,萧邑趁势压住了那人的肩膀,用腰带将他捆起来。
看到此情此景,顾大太太才算松了口气,整个人如玉山倒般颓坐在地上,紧接着她看到一双小小的脚停留在她身边,她抬起头看到了琅华稚嫩的脸。
“琅华,”顾大太太哆嗦着,眼泪一串串掉落,“他……他……知道你父亲在哪里,他说你父亲没有死……他……”
“快问问他,你父亲到底在哪里。”
顾大太太话音刚落,地上的那人突然抽搐起来,紧接着大量的黑血从他口鼻中涌出,他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竭力挣扎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顾大太太张大了嘴,眼泪落入她的口唇中,脖颈上青筋爆出,一脸惊诧,“他怎么了?他死了吗?”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晕厥过去。
琅华看向旁边的萧妈妈,“先将母亲带回去。”
萧妈妈点了点头,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顾大太太抬上了马车。
萧邑也站起身想要挡住那人的死状,免得大小姐看了害怕,“大小姐,我看这事还是让人告诉闵大人,请闵大人来看看,说不定能弄清楚这人的身份。”
琅华仍旧上前仔细地看了看那人,“死的这样快,应该是服用了烈性的毒药。”
萧邑道:“能藏在口唇中,又很快发作的毒药,绝不是寻常人能用的。”
琅华耳边回响起顾大太太大喊大叫的声音,也许母亲做出那些事是被人胁迫?并非出自她的本意,或许是她冤枉了母亲?
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的顾大太太却睁开了清亮的眼睛,但是等到萧妈妈转过头来看她时,她已经泪凝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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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病重
顾大太太什么也不说,只是哭个不停,将顾老太太和顾四太太急得团团转。
人都吓成这样,差点就让人给杀了,她们怎么还忍心去质问。
萧妈妈上前低声道:“大太太,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
顾大太太摇摇头,“我早该去死了,不应该活到现在,不但不能照应娘和琅华,还给家里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世衡的下落。”
“你们都说他死了,我却不相信,他根本就没死,如果他还活着,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受苦,那可怎么办?”顾大太太说着小心翼翼从里怀掏出了一个喜上眉头的靴掖子,颤抖着手看向顾老太太,“娘,您还记得这个吗?”
躺在罗汉床上的顾老太太脸色豁然变了,她整个人直起了身子,“这是……这是……世衡的东西。”
姜妈妈忙将靴掖子从顾大太太手中接过来递给顾老太太,顾老太太的手抚摸上去,靴掖子上绣着紫色的兰花,绿色粉肚皮的喜鹊,做工并不十分精美,但是这件东西她再熟悉不过,是成亲的时候她送给老太爷的,世衡第一次跑商,老太爷将这东西传给了世衡。
虽是平凡物却是慈母心。
顾大太太道:“琅华少不更事,外面人也是看笑话罢了,这世上唯一能了解媳妇心情的也就只有娘了。”
顾大太太的声音忽然轻了许多,仿佛里面含着浓浓的哀伤,“世衡走那天还说,要早些赶回来为娘庆生,他知道娘爱听散剧,他还特意学了一段要演给您看,世衡是最孝顺您的,不管外面有多难,总是一张笑脸看着您,他那张笑脸始终就在我眼前……他那样护着我们,可是他在受苦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他要多难过,多痛苦,多害怕……”
顾大太太嘤嘤地哭起来。
顾老太太捧着靴掖子看着,上面还印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世衡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那种丧子的切肤之痛又传到了她的胸口,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倒去,屋子里顿时传来惊叫的声音,“老太太,老太太……快……快请胡先生过来。”
顾大太太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碗也掉落在地,顾四太太已经上前紧张地唤顾老太太,“老太太,您可别吓媳妇。”
顾老太太双目紧闭,面如金纸,顾四太太伸手去摸只觉得顾老太太的手冰凉。
顾四太太见顾大太太走过来,不禁道:“大嫂,等一会儿老太太醒过来,您不要再说大老爷的事,就算想说也要循序渐进,一点点透露给老太太,老太太身子不好……哪里能受得住这些。”
顾大太太眉眼中满是怒气,“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老四将世衡的事瞒了这么多年,拿走了世衡走通的商路,这些年你们买卖药材已经赚的钵满盆满,这时候又来长房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的心思我再了解不过。”
顾大太太的冷言冷语顿时上顾四太太颤抖起来,“我……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母亲与四婶在这里争吵,是想要气死祖母吗?”
顾四太太豁然觉得软下去的腰顿时又挺直起来,那张小小的脸上满满写着对她的信任,顾四太太眼睛里闪烁出泪光,恨不得立即将琅华护在怀里。
琅华是为了她再跟亲生母亲争辩啊。
顾大太太显然被呵斥地愣在那里,脸色说不出的难看,“琅华……你怎么这样说母亲……”
顾四太太伸手将琅华抱上了软榻,让琅华去看顾老太太的情形,“手凉、喉鸣,是痰痈之症,姜妈妈快拿苏合香丸。”
姜妈妈这才想起胡先生留了一瓶苏合香丸,以备不时之需,她方才乱了阵脚,将一切都忘记了。
药化好了顺着顾老太太嘴角灌下去,琅华用手不停地抚顺着顾老太太的胸口,“祖母,祖母,您不能有事,您说过还要看着我长大,嫁人……”话到这里忽然之间就说不下去。
屋子里一片凄凉。
顾四太太强忍着却仍旧哽咽出声。
胡仲骨让人领着快步走进了门,见到顾老太太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毛,挥挥手,“老太太的病本来已经好转了,告诉你们要好好将养,谁又将老太太气成这个样子?快出去,都给我出去,我要施针了。”
胡仲骨不耐烦地哄着屋子里的人。
琅华站起身先退后了几步,然后淡淡地道:“我们都出去吧,让胡先生好好给祖母诊治。”
所有人鱼贯出了屋子,顾三太太也赶了过来,故作惊讶地看着众人,“这是怎么了?”听说寡嫂被琅华抓了,她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闹家贼竟然闹到一窝去了,这样也好,让她们自己斗的两败俱伤,如果顾琅华不惩治她母亲,有什么立场来管她。
“母亲,”琅华看向顾大太太,“您回屋子里去吧,一切没有弄清楚之前,您别再出来了。”
顾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将她禁足?普天下只有父母将儿女禁足,没有儿女禁足父母之礼。
顾大太太呵斥过去,“琅华,不许胡闹。我做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等你祖母好了,我自然会去领罪,现在家中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理,岂能由着你的性子……”
顾三太太立即道:“大嫂这话说得对,琅华才多大,就敢这样任意妄为,您可是她的生母,三纲五常亘古不变……”
琅华抬起头来,目光如同谭底的月亮,深邃而漆黑,让人一眼探不到底,“三婶还知道什么是三纲五常,那么下面的话,您可要记清楚了。”
琅华顿了顿从阿莫手中接过一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叠文书,“昨天晚上祖母已经签了文书,如果祖母在镇江胜仗之前病故,家中所有一切都由四叔承继,我也会过继给四叔,长房所有的财产将会一分为三,一份给四叔,一份给我留作嫁妆,一份由我嫁人之后生子冠以顾姓,承继长房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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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审问
顾三太太睁大了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老太太怎么可能分文不给他们留,按照她预想的只是多多少少罢了。
“不可能,”顾三太太尖叫着,“你休想骗我,就算是分家,我们也要拿到我们应得的,我们老爷是嫡子,又是顾家长房唯一的子嗣……”
“三婶已经拿到你的那一份了。”琅华从匣子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阿莫,阿莫立即拿给顾三太太。
顾三太太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变了,顾琅华这是什么时候盘点的库里的物件儿,她怎么知道少了这些东西。
琅华道:“这些东西加上三婶您私卖出去的米粮,就是您的那一份,您要知道,照大齐法度,偷窃家中财物,是可以被逐出家门的。”
顾三太太的怒火噌地一下烧到了脑门儿,她恨不得上前去给顾琅华一点教训,念头刚刚闪过,一个粗壮的婆子却立即挡在了顾琅华跟前。
琅华面容冷峻,看向顾三太太,“如果祖母不幸在镇江胜仗之前去世,三叔、三婶你们什么都分不到,这份文书已经报备了官府,由丹徒县主薄亲自看过……你们真想要继续留在这个家,从现在起就要听四叔、四婶的,并盼着祖母能够痊愈,这样,文书还可能会被修改,将来三叔一家才可能有容身之地,”说到这里,琅华垂下眼睛,“母亲,您也是一样,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什么理由,您的事要等到祖母来定夺,这些日子您就安生地在屋里歇着。”
顾琅华一口气说出来,将顾大太太也一并处置了,顾三太太瞠目结舌,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强辩,只是看向顾大太太,“大嫂,您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就养出了一只中山狼,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来对付我们。”
顾大太太也满脸失望的神情,她看着琅华仿佛不敢置信,“琅华,你到底怎么了?从病好了之后就和从前大不一样……真的要连母亲都不认了吗?”她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尽了,露出凄然的笑容,“那我这一生是为了什么呢?”
琅华感觉到胸口仿佛被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却想到前世的种种,这种悲伤的情绪也就散了大半,“母亲须知道这是祖母的意思。”
琅华话音刚落,就有仆妇上前,“大太太,您还是听老太太的意思回去吧!”
顾大太太抬起头来,琅华已经带着人走回了屋子,顾大太太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一旁的萧妈妈向顾大太太摇了摇头,再看向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各司其职,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大小姐这样狠厉的治家手段,会让所有人突然觉得,就算是今天顾老太太一病不起,顾家长房也不至于树倒猢狲散。
……
“琅华,”顾四太太心疼地拉起琅华的手,“难为你了,老太太怎么能写这样的文书……等老太太好起来,我就跟老太太说,你四叔和我会好好照顾你,但是长房的财物我们不会动用一分,将来你出嫁了,就全都作为你的嫁妆。”
琅华将手里的匣子送到顾四太太受伤,“四婶看看这些是什么?”
顾四太太狐疑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篇篇佛经,“这……”
琅华笑道:“这几天家里忙上忙下,哪有时间写什么文书,我都是骗他们的,这样一来大家都会盼着祖母能好起来。”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胡仲骨为顾老太太施完针,满头大汗地走出来。
琅华忙问过去,“祖母怎么样?”
胡仲骨道:“多亏这些日子老太太事先用着行气散寒的药,才保这次平安,现在只要让老太太多多休息,老太太定会好起来。”
琅华点了点头。
顾老太太躺在软榻上睡得十分安详,琅华坐了半晌才让慌跳的心渐渐恢复寻常。
顾四太太安慰琅华,“你放心,这里有我伺候,端药送水我和姜妈妈都会亲力亲为,不会出半点差错。”
琅华起身规规矩矩地向顾四太太行了礼,“四婶,祖母就托付给您了。”
顾四太太忙将琅华扶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还能跟四婶客气,我是你的婶娘,就是你的娘,从此之后我会好好护着你。”
琅华笑着点头。
胡仲骨等在外间,看到琅华出来站起身来。
琅华道:“胡先生,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
一间柴房里,卢妈妈颓废地坐在地上,她看着角落里灰色的老鼠死死地盯着她在看,她不怕老鼠,做过下人怎么会怕这种东西,但是她却深知老鼠的习性,如果她闭上眼睛,那饿疯了的老鼠一定会扑上来在她脸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卢妈妈舔了舔嘴唇。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审问她。
从被抓了之后,她从柴房到潮湿的大牢之中,每天都会有人来审她,只问她一些很简单的问题,譬如: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夫家叫什么,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生了第一个孩子。
每个问题都跟大小姐的眼睛无关。
开始她只是将王家怎么指使她的说上一遍,然后就闭紧了嘴,可是那些人仍旧不停地问下去,只要她不回答,就会一直问个不停。
终于她熬不下去了,开始回答这些简单的问题,因为只要她给了正确的答案,就会换来适当的奖励,一顿好饭或者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现在,她居然开始渴盼每天的询问,这次回答了问题,她就会要求将角落里的老鼠杀死,这样她就可以不必再担惊受怕。
门打开来。
一个人如同往常一样走到她跟前,放下手里的食盒,食盒里飘出饭菜的香气。
卢妈妈咽了一口吐沫。
她的脑子开始转起来,开始猜测那食盒里都放了些什么菜,有没有她爱吃的小酥肉。
这次的问题更加的简单,只需要她回答是或者不是。
那人按部就班地问过去,卢妈妈一一作答,她只需要给出正确的答案。
答对一个问题,食盒的盖子就会打开,再答对一个问题,一碗饭就来到她眼前,再一个问题她就会得到一盘菜,然后是汤,筷子和勺子,接着那人会解开她手上的麻绳,让她活动被绑缚麻木的双手,她吃饱了饭会得到一晚上的闲暇时间,可能会见到家人。
这都是她无比渴望的。
而这些只要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能得到。
卢妈妈下意识地回答着。
终于那人开始解她手上的麻绳。
快点,快点,卢妈妈忍不住催促,可是那人的手却十分的笨拙,快点,快点,卢妈妈快没有了耐心,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得到所有奖赏的关键,这是最后一把锁,她手里握着钥匙,急于找到锁眼插进去、转动,然后获得一切。
终于,问题到了她耳边。
“是不是大太太安排的一切?”
黑暗里,那人停下了手,紧张地看着卢妈妈,卢妈妈的身体扭曲着想要从痛苦中挣脱出来,终于她的手得到了解放,她放松地“嗬”了一声,然后回答了一个字“是”。
锁被打开了。
卢妈妈迫不及待地张嘴含了一口饭,可是很快她发现了问题,嘴里的饭粒被她喷了出来,“不是,不是,这和大太太无关,我……我……都是王大老爷……”
卢妈妈因为呛饭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
屋外,风吹散了琅华脸颊上的碎发,也吹干了她脸上冰凉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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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奉上。
本想再写一章,但是这两天的感冒严重了,有些发热。
但是这一章字数是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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