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连夜审问
清脆的声音过后。
黑暗里突然亮起了几盏灯,顿时将整个牢房都照得亮起来。
大牢里的犯人也因此被惊醒,全都活动着身体向灯光的方向看来。
“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仿佛刺进了人的骨头。
赵二心里一沉,向周围看去,无数双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目光中有好奇、迷茫和愤恨。
牢笼里的人会恨站在外面的人,赵二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在霸州大牢里,他也常见到这样的情形,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毛骨悚然。
因为这里的犯人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心中积攒了多少的怨恨。
“是谁?”赵二向灯光处看去,方才的那个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的。
那些人越走越近,赵二这才看了清楚。
三五个人围过来,为首的人面沉如水,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
“我是皇城司的都知顾世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有进入皇城司的公文?”
赵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都知,”说完他看了一眼唐彬,“本官改日再来。”
赵二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顾世衡呼喝,“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二仍旧挺直脊背,伸手拿出了坤宁宫的宫牌,“看到了没有?”这块宫牌足以震慑住这些人。
不等顾世衡说话,赵二施施然地将宫牌收回怀里,转身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只要看了宫牌就不会与他为难,他早就知道这样,所以才会来到皇城司大牢。
再说,等到朝廷任命下来,他是协同皇城司审理唐彬案之人,到时候就会经常出入皇城司,所以早来一步,晚来一步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赵二向外走去,大牢里的犯人也开始纷纷缩回角落。
今晚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这里是皇城司,直接听命于皇上,除了皇命之外,不会听从任何人号令,”顾世衡冷冷地下令,“将闯入皇城司的人抓起来。”
赵二一脸惊诧,他是不是听错了,有人竟然要抓他:“你反了天不成?也不看看爷是谁?爷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来京城就是为了查唐彬案……”
“你是为了查唐彬案,还是为了想方设法遮掩此案?”顾世衡沉下眼睛,面沉似水,“方才你跟唐彬都说了些什么?”
赵二略微有些惊慌:“轮不着你来质问本官。”
“擅闯皇城司大牢,死罪一条,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顾世衡看了看身边的亲从,“本朝从有皇城司到如今,可有这样的事发生?”
亲从头上的冷汗落下来,所有人都僵立在那里。
没有,当然是没有。
顾世衡淡淡地道:“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我会如实禀告皇上。”
他们让人闯进了皇城司大牢,若是再没有将这人抓住,在皇上那里就是死路一条。
亲事官和逻卒不敢再迟疑,几个人走上前压住了赵二的肩膀。
“你们敢,”赵二呼喝着,“皇后娘娘问起来,你们都要死……”
顾世衡道,“皇城司只认皇上,这是皇城司的规矩,如果没有这样的规矩,就没有了皇城司。”
敢挑战皇城司,就相当于蔑视皇权,不会落得好下场。
眼看着赵二被绑缚住,大牢里的唐彬已经瞪圆了眼睛。
“将今晚当值的左承恩等人拿下。”顾世衡吩咐道。
所有人都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怎么敢去绑左大人。
顾世衡环看四周:“你们是要等着圣旨到来,还是要等本官自己动手?”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整个皇城司风云变幻。
左承恩有错在先,没有人敢违逆顾世衡的命令。
亲从官带着人将左承恩从床上拎起来。
左承恩被扔在大牢地上,顿时酒醒了一半,他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顾世衡,“顾世衡,你这是做什么?是谁……是谁给你的胆子?”
顾世衡声音冰冷而坚韧:“皇上封我为都知,左大人忘记了不要紧,很快就会想起来。”
“有人内外勾结潜入皇城司大牢,本官要连夜审问,”顾世衡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诸位放心,今夜我是当家都知,所有的人我顾世衡一力承担。”
顾世衡既然敢这样做,自然已经遣人去宫中报信。
如果反抗顾世衡就等于和左承恩一样勾结外人,到时候必然是死路一条。
亲从先跪下来:“属下愿追随大人,任大人差遣。”
一个人跪下来,紧接着身边的人也跟着下跪。
一个接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
顾世衡站在那里,看着大牢里所有的下属都跪下来。
这一刻,他才是个都知。
亲从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他们没想到顾世衡会这样轻易地打败了左承恩大人,他们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皇城司就这样不声不响换了当家人。
顾世衡竟然如此厉害。
“大人,”亲从吞咽一口,“要怎么审问。”
顾世衡眉毛微微抬起:“你们不知晓?大牢里这么多犯人,哪个不是你们审问的?”说着向大牢里看去,“你们真的不知道的话,便将他们带出来,让他们来告诉你们,皇城司所有什么样的刑具。”
顾世衡的话音刚落,大牢里顿时传来嘈杂的锁链声响,所有的犯人扑在了牢门前,一双双眼睛仿佛发着淡绿的光。
不知是谁先笑起来:“左承恩,你也有今日?之前是沈昌吉现在轮到了你,哈哈哈。”
笑声在大牢里回荡。
左承恩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抬起头看向顾世衡,“你算计我,你在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左大人,你还是想想你自己,”顾世衡看向周围一个个牢笼,牢笼中那些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犯人,“想想你是不是还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每个人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如今就在这些人面前,还他的债吧!
赵二眼睁睁地看着左承恩的裤子被豁开,腿上的一条血肉顿时被人割下来。赵二整个人颤抖起来:“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
狱卒拎着左承恩的那条血肉扔在了赵二腿上,赵二只觉得一片温热,那血肉仿佛能穿透他的裤子深深起嵌入他的骨肉中。
赵二大喊一声,眼睛一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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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赵二听着左承恩的叫声,开始还清清楚楚,到了后来仿佛就是在哀嚎、嘶吼。
赵二的冷汗湿透了衣襟,旁边的唐彬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
唐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来到了皇城司,那个光凭名字就让人瑟瑟发抖的地方,在这里迎接他的只有无边的痛苦。
赵二来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转眼之间乾坤颠倒,赵二仿佛给了顾世衡一个借口,让顾世衡战胜了左承恩,趁机在皇城司大牢里大行其道。
没有了左承恩的保护,顾世衡一定会想方设法审问他,唐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经过了今晚皇后娘娘也难免被牵扯其中。
唐彬正胡乱想着,只听旁边的牢房里传来逻卒的耻笑声:“呦,这位爷,您这是尿裤子了。我记得霸州的牢房是很有名气的,听说只要进去的人就没有不招认的,全靠霸州的那位小爷手段高明,说的就是您吧?”
“您审过那么多的案子,见过那么多的刑具,怎么轮到自己就怂了呢?”
赵二大喊大叫的声音传来:“你们放开我,听到没有……”
牢门被打开,赵二被拖进了不远处的黑暗中,紧接着赵二的惨叫声传来。
唐彬睁大眼睛,只要顾世衡动手打了赵二,就势必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就算他撑下去,左承恩和赵家人也不一定能守口如瓶。
唐彬脸上写满了恐惧。
……
顾家堂屋内,周升向琅华禀告:“我还以为那赵二爷有多厉害,对别人心狠手辣,轮到自己没有几下子就吓得瘫在那里。”
“不过是让他将皇城司里关着的犯人都看一遍,鞭子还没有打上他就叫起来了。”
达官显贵家的弟子都这样不经折腾。
赵二这几天在裴杞堂大船上养的细皮嫩肉,被人当成菩萨似的供起来,突然面对这样的变化自然更加惊慌。
“裴四爷来了。”萧邑进屋禀告。
周升听说裴杞堂来了,眼睛发着光,心里已经对裴杞堂十分的佩服,竟然三言两语将将赵二耍的团团转。
裴杞堂进了门,目光就落在琅华身上。
琅华穿着家常的衣裙,头上只戴了一只珊瑚发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与周升说话,整个气氛看起来十分的轻松,裴杞堂很想一屁股就坐在大炕上,舒展舒展手脚,这样就能让满身疲惫一扫而光。
萧妈妈端了水放在桌子上。
裴杞堂目光闪亮:“我准备进宫一趟。”
琅华点点头,伸手将裴杞堂面前的茶水也端走:“那你水也别喝了,这样风尘仆仆,满心焦急才更像一些,不至于让皇上怀疑。”
周升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裴杞堂道:“这也算是向皇上请罪。”
“不光是请罪,”琅华抬起眼睛,“如果不折腾这样一下,怎么才能有机会插手这桩案子,你总不能直接将手伸到皇城司的大牢里。”
琅华干脆将裴杞堂那杯茶端起来递给了周升。
周升正听得入神,裴四公子和大小姐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人话不多却仿佛十分了解对方的想法。
不经意间仿佛就将下面要发生的事情定了一样。
裴杞堂笑道:“所以我得谢谢皇后娘娘和赵二,没有他们两个人,我无论怎么查案,都休想对皇城司动手。”
而现在不一样。
“快去吧,”琅华看着裴杞堂,“迟了就闹腾不欢了。”
琅华起身将裴杞堂送出去,走到院子里,琅华指向旁边的梨树:“你是不是经常踩那棵树?”
挺大的一个人整日里像只锦鸡一样在树上飞来飞去,她不让他来,他就翻墙进门,真是防也防不住。
裴杞堂笑道:“我也不是总这样。”
“我挺喜欢那棵树的,”琅华道,“你再踩下去,就要将树干踩秃了。”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琅华抿了抿嘴唇转身走回屋中。
风微微吹着裴杞堂的脸颊,秋冬的天气,却让他觉得和煦而温暖。
……
皇上正在看手里的奏折。
自从查出唐彬贪墨军资,吃厢军空额之后,御史言官的奏折就像雪片一样积满了他的书案。
“皇上,裴将军在宫外递了牌子,无论如何要见皇上。”
皇帝眼睛不抬:“他不是去太原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今天晚了,朕明日再传他。”
内侍不知怎么接话,想了想才道:“裴将军说,他惹了大祸,让奴婢无论如何也要跟皇上说。”
“他能惹什么大祸。”皇帝抬起眼睛。
内侍脸色并不好看:“奴婢瞧着裴将军风尘仆仆,一脸焦急,可能……真是遇到事了。”
请他们一定代为通禀,那种急切和焦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装出来的。
内侍想到这里,心也胡乱噗通一阵,他能闻到那种紧张的味道,宫中恐怕是要出事。
内侍接着道:“皇城司的顾大人也在外等候了。”
皇城司,裴杞堂都来了。
皇上这次沉下了脸:“现将裴杞堂给朕叫进来,朕要听听他惹了什么祸。”
……
裴杞堂踏入勤政殿,撩开袍子就跪了下去:“皇上,微臣罪该万死。”
裴杞堂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模样,可是鲜有这样的时候。
皇帝淡淡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裴杞堂微微抬起头,“这次……恐怕是……微臣不知要怎么说……”说着看向身边的内侍。
内侍忙退了下去。
大殿里没有了旁人,裴杞堂才接着道:“臣从太原回京的路上,遇到那位进京查案的赵承衍,就邀他一起坐船到了京城,”裴杞堂说着顿了顿,“到京之后,微臣想要带他出去走走,却不料一个没照应到,让他闯去了皇城司。”
皇帝整个人不由地一怔,眼睛中顿时闪过一丝威严。
皇城司是随随便便就能闯进去的吗?
如果皇城司这样不堪,那他的宫廷岂不是也能让人随意进出。
“赵承衍,”皇帝在心中思量片刻立即明白过来,“赵承衍,是皇后的侄儿,在霸州做官有些名声,这次审理唐彬,吏部特意推举了他……”
这样的话,顾世衡来宫中也一定是为了这件事。
皇帝的眼睛猛地跳了两下,赵承衍刚刚到京城,就直奔皇城司,他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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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陆瑛掀开了盖头,立即看到了顾琅华那精致的面庞。
经过了那么多波折,他终于又将她娶了回来,陆瑛不由地松了口气,他的心终于可以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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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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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是一场梦,他无需挣脱,只要就此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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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一败涂地
顾世衡将赵二的事说了清楚。
“微臣本来已经下衙,”顾世衡眼睛里仍旧带着几分的震惊和愤怒,“想到还有一份文书没有签,这才回到大牢里,没想到竟然会见到赵承衍。”
“赵承衍站在那里与唐彬说话,却没有人上前阻拦,”顾世衡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所以微臣就让人绑了赵承衍,和当时当值的左承恩。”
皇帝的脸色铁青。
他的皇城司就这样任由一个小小的外官出入。
皇帝道:“赵承衍与唐彬说了什么?”
顾世衡道:“赵承衍说,只要唐彬担下罪责,守口如瓶,不再牵连他人,唐彬的父母家人都会得到照顾。”
“好大的口气,”皇帝冷笑,“他赵家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放一个子弟到京城来作威作福。”
顾世衡将赵二拿着的宫牌递给内侍,内侍转给皇帝看。
宫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坤宁宫。
果然就是皇后。
皇帝眼睛不抬吩咐内侍:“将这宫牌给皇后送去吧!”
内侍应了一声。
皇帝道:“那赵承衍有没有招认是为谁办事?”
顾世衡停顿片刻才道:“赵承衍说,是皇后娘娘命他进京之后立即前往坤宁宫回话。”
这已经很明显。
皇后参与其中。
顾世衡道:“如今牵扯到左承恩和亲从官,微臣再审此案,恐怕多有不妥。”
皇帝目光在大殿里一扫落在裴杞堂身上:“你跟着顾世衡去审那左承恩,明日早朝之前,朕要知道结果。”
在皇城司还没有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时,就要审个明明白白。
……
皇后惊出一身的冷汗。
内侍低声道:“人都打得不像样子,浑身上下血葫芦似的,奴婢也使了关系想让人进去看,那顾世衡……却不给面子,听逻卒们说,这样下去二爷恐怕熬不到明天了。”
赵家的子嗣本来就不多,如果有一个死在了皇城司……
皇后觉得胸口一阵疼痛。
这还不是最终的结果,只怕她也无法脱身。
女官低声道:“能不能让那些人手下留情。”
内侍摇摇头:“裴大人带着京营的人,将皇城司里的亲从官抓了大半,左承恩只怕也保不住了。”
皇后望着桌子上的宫牌,她让人去提醒赵二,没想到会被裴杞堂捷足先登,将赵二带上了船。
裴杞堂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设了个局。
内侍道:“裴将军去皇上面前请罪……皇上却怒气不消。”
皇后站起身来:“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皇上。”
女官皱起眉头:“皇上正在气头上,您现在去了会不会……”
现在不去,明日让太后知道了,恐怕她连坤宁宫都走不出去。
女官道:“外面风寒露重的,您的身子刚刚好。”
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能咬牙承受。
皇后赶到勤政殿外。
内侍出来道:“皇上已经去吕修仪那里去了。”
皇后紧紧地攥住了拳头,脸色也变得惨白。吕修仪曾经冒犯过她,被她罚过之后,皇上再也没有去看过吕修仪。
今天,皇上有这样的举动,就是在打她的脸。当年如果没有她,皇上怎么能稳稳地坐在皇位上,太后因此怨恨上了她,为了避开太后,她在坤宁宫里沉寂了多年,就算这次她犯了错,皇上难道就不顾旧日的恩情。
早知道,她就不杀徐茹静,就让徐茹静惊动了太后娘娘,太后正好找到借口夺走皇上手里的皇权。
皇后心中一片冰凉。
女官低声道:“娘娘,现在怎么办?”
她知道忍辱负重的滋味儿,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再度尝到。
顾家、裴家用的真是好手段。
皇后闭上眼睛,“就去吕修仪那里求见皇上,皇上不肯见,本宫就一直等。”
至于宁王妃,就让她自己去找活路吧!
……
宁王府。
宁王妃望着沉睡中的宁王,她有许多话想要跟宁王说。
如果宁王不是个傻子,可能今晚他们夫妻会抱头痛哭,这些年的缘分就要到此为止了,想到这里她就会心酸。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王爷会觉得痛苦。
“王爷,”宁王妃低声道,“您知道吗?天师道的那位孙真人说过,您是真龙天子,等到风云际会时,这天下必然会在您的手中。”
那位孙真人的师兄是天师道的掌教,朝中达官显贵,都以入天师道为荣。孙真人说的话,她一直笃信不疑。
即便王爷是个傻子,她也没有放弃过,因为她知道早晚有一天,王爷会凌驾于皇上、太后之上。
“等到那一日,您只要还能想到妾身,妾身就已经很高兴了。”
宁王妃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王妃,”管事妈妈上前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皇后那边出了事,一定会将她供出去。
宁王妃看向漆黑的天空,风云际会之时,她恐怕是等不到了。
宁王妃道:“将我带来王府的那些嫁妆盘点了交给府里的管事。”
管事妈妈愣在那里:“您这是……王妃,也是还不至于会如此,我们再想想办法,奴婢去荣国公府求荣国公。”
宁王妃摇摇头,韩璋与顾家来往那么密切,难道会不知道顾家要对付她?既然韩璋一直都没有提点她,她有怎么可能期望韩璋这时候会帮忙。
不会的,韩璋已经完全被顾琅华握住了。
说来也可笑的很。
难不成将来荣国公府,就要听命一个外姓人?
“除了这些,”宁王妃一口气道,“一会儿让家中所有的管事都去花厅里听我吩咐,不管这些日子出什么事,府里上上下下都不能慌乱。”
“那个人呢?”宁王妃交代完这些,看向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忙道:“在柴房里关着呢。”
宁王妃侧过头来:“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管事妈妈摇头:“还没有,这丫头嘴倒是紧的很,只是说自己捕风捉影也弄不清楚,那许氏又已经死了,也就无从查证。”
“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宁王妃冷笑一声,“如果许氏当年果然做出什么有失妇德的事,就肯定会有蛛丝马迹,顾家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他们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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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顾家名声
宁王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快步走进柴房。
推开了门,角落里的妇人立即戒备地站起身来,看清楚来的人是个管事妈妈之后,立即上前哀求:“求您放我走吧,我真的什么都说了。”
管事妈妈冷冷地道:“你要想清楚……你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就算我们放你出去,将来也会有人再去找你,这个秘密被你从顾家带去了山西,也没有遮掩住,可见最终还是要经你的嘴说出来。”
妇人紧紧地攥住了手:“我……只是喝醉了酒,那真的不算数,”说着哽咽起来,“我夫家只是个小货郎,您就放过我们吧!”
她被卖去山西,好不容易才找到如今的丈夫,他们两个人从卖线头开始,好不容易熬成了一个小小的货郎,眼见日子刚刚有了起色,她却酒后失言……
她早就知道从前的主家顾大老爷做了官,如今来找到她的是宁王府,宁王府向她打听顾家的事,一定和顾家有了恩怨。
不管是皇城司还是宁王府她都得罪不起。
“晚了,”管事妈妈道,“祸从口出,既然你已经说了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们已经让人去打听,和你一起被送去山西的秋兰,前些日子已经被人带走了,这件事早晚要捅出来,你虽然改了名,我们依旧能找到你,那顾世衡在皇城司,想要找你比我们更加容易。”
“而今的顾家已经今非昔比,他们想要遮掩秘密绝不会当年的许氏一样,只是远远的将你们发卖出去,顾家会有更稳妥的方法。”
荷香打了个冷战,杀人灭口,是最好的办法,皇城司想要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管事妈妈道:“现在你将秘密说出来,弄得人尽皆知,顾家反而没有了杀你的理由,你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
荷香脸色苍白:“我知道那是谁,因为……我在顾大太太房里找到过一条汗巾,那汗巾上绣着他的名字,我……我被卖的时候,将那条汗巾埋在了顾家老宅的墙根下,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那东西还在不在。”
管事妈妈静静地听着。
荷香接着道:“还有……顾大太太怀孕的月份不对,给大太太接生的稳婆……听说得了急病死了,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说着她抬起头看向管事妈妈,“徐……徐夫人能证明,当时徐夫人足月生下徐大小姐,顾大太太是提前生产,两个人生下孩子却大小差不多,这是什么道理?”
“我偷听到顾大太太骂那人忘恩负义,故意接近她,只是为了能被举荐上恩科,分开的时候大太太还用头上的簪子扎了他的手臂,扎得很深,淌了许多的血,我想应该会留下疤痕。”
管事妈妈听着荷香的话,仔细思量着。
本朝皇帝继位时,由太子府特奏请开恩科试,当时皇上与太后斗得正欢,皇上正想要借此培养人才,所以此次恩科大多是太子党应考。而且恩科不同于平常的科举试,因是立名册,特许附试,所以一般皆能考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有迹可循。
管事妈妈目光闪烁,很多事用不着真凭实据,只要有七八分的眉目,就足以毁掉一个人的名声。
顾家是这样,顾大小姐也是这样。
这次就看顾家到底怕是不怕。
……
顾世衡在皇城司审问了一晚上。
唐彬睁着血红的眼睛,一句一句地回答着顾世衡的问话。
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没有停止的权利。
唐彬心里十分的清楚,旁边的左承恩瞪圆了眼睛,整个人在瑟瑟发抖,唐彬什么都招了,宁王妃这次恐怕是无法逃脱,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宁愿冒险将唐彬杀死在大牢里,他真是后悔,他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顾世衡能做出这样的事。
顾世衡将唐彬的口供封好递给内侍,内侍不敢耽搁立即进宫去。
顾世衡站在门口,眼看着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他顿时觉得心中爽快,经过这次的案子,皇城司可以焕然一新。
沈昌吉当年留下来的祸根,终于可以慢慢梳理。
“老爷,”顾家管事提着食盒笑着走过来,“大小姐让我给您送些饭菜。”
顾世衡眼睛一亮,脸上也浮起了笑容,还是琅华惦记着他。
八宝酱菜,栗米粥,还有两盘点心,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一看就是琅华亲手准备的。
顾世衡心中暖暖的说不出的舒坦。
他何德何能才能有琅华这样的女儿。
顾世衡让裴杞堂一起坐下:“琅华准备的饭食多,正好我们一起吃,吃完之后,你也歇一会儿。”
左承恩和唐彬不同,唐彬只是贪墨案,想要整理皇城司这些年经手的案子,就要从左承恩入手。
顾世衡低声道:“裴四爷准备怎么办?”庆王案总算找到了入手点,只要将大牢里所有犯官重新审过一遍,必然会找到端倪。
经过了一晚上,裴杞堂仍旧神采奕奕,他看着顾世衡,“顾世叔可怀疑过许氏的生死?”
顾世衡抿起嘴:“你的意思是。”
裴杞堂道:“我觉得许氏没有死,是被左承恩故意放了出去,我翻看了皇城司处置死犯的法子……皇城司可以借此一手遮天,想要谁活谁就活,想要谁死谁就死。”
顾世衡听了一愣,许氏,一个内宅妇人,为什么皇城司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将许氏从大牢里放出去。
裴杞堂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顾世衡明白过来,裴杞堂是怕有人在背后对付顾家。
裴杞堂一直想要找到机会与顾世衡提及此事,却怕顾世衡心里难过,但是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们必须做出准备:“顾世叔,您仔细想一想,许氏还知道些什么事,能让人用来对付您或者琅华。”
“如果这样的事发生,您要怎么办?”
顾世衡一愣,如果有人要对付顾家他不会退缩,他更不会让那些人伤害到琅华,只要想清楚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顾世衡挺直了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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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父亲的承诺
作为父亲,顾世衡多年不在家中,没有陪伴顾琅华从小小的娃娃出落成今天的模样。
琅华却始终都是一个好女儿,从镇江到京城,带着顾家走出一个又一个困境。
有时候顾世衡会觉得,自己不配有琅华这样的女儿在身边,看看琅华,想想琅华千里迢迢地从西夏将他找回来,他就觉得以后的日子,他要好好护住这个家。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有勇气接下皇城司都知的官职。
人不能委委屈屈的活着,要挺直脊背,顶天立地的生活,虽然会遇到困难,会感觉到痛苦,但是更多的是欢乐。
想做什么就要去做。
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顾世衡和裴杞堂一起用了饭,在衙门里又忙了一会儿,才回顾家换衣服。
衙门口上了马,刚走出一条街,就听到有人道:“顾世衡大人,请您留步。”
顾世衡勒住了马,从角落里立即走出一个管事妈妈。
管事妈妈上前向顾世衡行礼,然后道:“顾大人,奴婢是宁王府的下人,我们王妃有句话捎给顾大人。”
他刚刚查到宁王府,宁王府就来了人。
顾世衡眯起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宁王府的管事妈妈立即上前:“顾大人……您家中曾有个丫鬟叫荷香,您还记得吗?”
顾世衡半晌也没想出荷香是谁。
管事妈妈接着道:“您家中只发卖过两个丫鬟,一个叫秋兰,一个叫荷香都曾是伺候顾大太太的人。”
顾世衡眼睛一亮,显然是想起了荷香是谁。
管事妈妈低声道:“顾大人,荷香有两句话想要跟您说,事关顾家和顾大小姐,您还是听听为好。”
顾世衡的脸一下子绷起,顺着管事妈妈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顾世衡看到那张脸,立即想起了在许氏身边伺候的那个大丫鬟。
荷香上前给顾世衡行了礼。
顾世衡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荷香向四周看了看,才低声道:“大老爷,奴婢在离开顾家之前,曾找过您,让您找个郎中来给大太太看看胎,您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顾世衡仔细地想,仿佛是有这样一件事。
荷香道:“奴婢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惹祸上身,被大太太卖给了人伢子,那时候奴婢也想要向大老爷诉冤,可是苦于手里没有确实的证据,又被人那样掌控,所以不敢再胡乱开口。现在想一想,还不如就在那时候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禀告给大老爷。”
顾世衡听得这话心里不由地一沉。
荷香道:“大老爷应该还记得,大太太怀孕之前,您外出去跑商队、买种子,本来是要两个月才回家,大约一个多月的时候,大太太写了封书信给您,临时差人将您请回了镇江,于是您在家中逗留了三五天时间才又离开,大太太也就是在那时候怀上了身孕。”
顾世衡当然记得这件事。
荷香抿了抿嘴唇接着道:“奴婢一直给大太太洗贴身的衣裤,发现一件事很奇怪。大老爷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大太太刚来了小日子,大老爷走了一个多月,大太太的小日子却一直也没有来,而且开始身子不适。奴婢本以为大太太会请郎中来看症,却没想到大太太却急着让人将大老爷请了回来。”
荷香提醒着顾世衡,让顾世衡想起了那段日子。
许氏通过许家找了门路,让他参加恩科试,他那时候刚刚找到了周升等人,忙着向西夏布置人手,根本不想与太子党有半点的关系,于是拒绝了许家的安排,许氏因此十分生气,干脆以照顾许老太太为借口回了娘家。
他也没有在意,大约在外一个多月的时候,他接到许氏的信函,许氏让他回家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他商量,他急匆匆地回到镇江,许氏特意从杭州回来迎接他,那几天许氏对他很殷勤,仿佛回到了他们两个刚刚成亲的日子,可是许氏却一直没提,到底有什么事要跟他商量。
之后他又离开家,再回来的时候许氏已经有喜了,按照许氏的说法,琅华就是在那几天怀上的。
可是荷香却说,许氏之前就没有来过月事。
这样推算起来。
顾世衡的心就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荷香原来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宁王府会带着荷香来找他,因为荷香要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顾世衡冷冷地看了一眼宁王府的管事,目光重新落在荷香身上,“这些话,是宁王妃让你告诉我的。”
宁王府管事低下头:“我们王妃无意与顾大人为难,说白了,这件事与我们宁王府无关,只要顾大人不要苦苦相逼,宁王府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这都是我们王妃的好意。”
顾世衡道:“顾家与宁王府素无来往……宁王妃的这份好意,只怕顾某无法接受,顾家的事自然有顾家自己处置,这个下人早就被顾家撵出门去,她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管事妈妈早就知道,顾家是块硬石头,王妃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顾大老爷一意孤行,对宁王府和顾家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顾世衡头上青筋浮动,荷香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响起,一字一句就刻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荷香说的是真的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死死地握着手里的缰绳,可是整个人仍旧一片混沌。
琅华那双清亮的眼睛出现在顾世衡眼前。
顾世衡忘不了在西夏军帐里,他们父女相逢时的情形。
顾世衡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顾世叔,您仔细想一想,许氏还知道些什么事,能让人用来对付您或者琅华。”
“如果这样的事发生,您要怎么办?”
裴杞堂的话忽然闯进了顾世衡的耳朵。
如果有人伤害琅华,如果有人对付顾家,他一定会站起身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一定不会让琅华受半点的委屈。
这是一个父亲该做的。
是的,他是琅华的父亲,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件事永远都无法改变。
“那就来吧,”顾世衡冷笑一声,“回去告诉你们王妃,让她来吧,我们顾家,我顾世衡,我的琅华,都不会害怕,让她只管过来,她会知道顾家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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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的有点艰难,写的时候心情不太好,不过后来舒畅了。
希望大家也不会伤心,只会感动。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难临头
宁王妃愣在那里,手不停地颤抖。
顾世衡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但没有继续询问,也没有伤心难过,而是硬生生地将这件事接下来。
“王妃,”管事妈妈急忙上前搀扶,“那顾世衡或许只是说说……很快就会后悔……”
不会的,宁王妃忽然有种感觉,可能是她错了。
顾家人的脾气都是这样,宁折不弯,绝不屈服,从镇江、西夏这些事上已经见分晓。
顾世衡是这样,顾琅华也是这样。
她竟然开始怀疑,那荷香真的是在捕风捉影,顾琅华根本就是顾世衡的女儿。
就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才会有那样的女儿。
管事妈妈搀扶着宁王妃坐下来,宁王妃却脚一滑整个人瘫在软榻上,仿佛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山,终于轰然倒塌。
“王妃,若不然顾家的事就算了,您还是进宫求求太后,现在不去……只怕一会儿早朝散了,就会有人上门。”既然威胁不了顾家,何必再继续下去,反而会引来顾家更多的愤恨,到时候,恐怕一切就会更加糟糕。
“你是让我退缩?”顾世衡几句话就将她吓得步步后退,不,她不能这样。
“我早就说过,我要与顾家,要与顾琅华鱼死网破,”宁王妃话音刚落,外面的管事立即进来道,“王妃,不好了,王爷不见了。”
本来就是风雨飘摇,如今天一下子就塌了下来。
宁王妃脸色惨白,支撑着想要站起身:“王爷哪里去了?快去找……”是不是王爷听到了什么话?因此心中惧怕,会不会就在这时候犯了疯病,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才好。
宁王妃焦急中眼泪淌下来。
管事应了一声:“已经在找了。”
“王爷的马在不在?”宁王妃看过去。
管事道:“在,在呢……王爷没有骑马出去。”
那就有可能还在府里。
宁王妃一脸急切:“一定要将王爷找到,”说着向管事妈妈伸出手,“拉我起来,我要去西院,那里有个小屋子,王爷心里难过就会缩在那间屋子里不出来。”
朝廷还没有派人上门,宁王府就已经是一片混乱。
……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对面的皇帝。
皇帝抿着嘴,脸色阴沉,满身的怒气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爆发。
宁王府出了事,皇后在宫里站了一夜,太子妃早早就进宫喊冤,皇帝除了扭扭捏捏地坐在她面前生气,就不会做别的事。
如果换成了先帝,先将皇后打入冷宫,再将赵家传进京城训斥,宁王府查封,宁王妃交由宗室处置,宁王也会被盘问,然后一鼓作气整饬皇室宗亲,收回禁军、厢军的权柄,立即传韩璋入宫,对韩璋施以恩德,北疆继续交给韩璋,荣国公府不会受到牵连。
可是现在皇帝什么都没做,只是将目光放在了他那个傻兄弟身上。现在皇上最想问她的话一定是:宁王到底是不是真的傻了。
她生了一个傻儿子,现在就坐在大齐的皇位上。
“皇上、太后娘娘,宁王爷来了。”内侍低声禀告。
皇帝眼睛顿时一睁。
太后也有些意外,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内侍:“让宁王进来吧!”
内侍低声道:“女官正在给宁王整理衣装,还是……”
内侍话没有说完,外面就传来宁王的声音。
“我……我要……去见……母亲,让……让我进去。”
不等太后说话,皇帝已经怒气冲冲地挥挥手:“让他进来,朕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外面的女官听得皇帝的声音放开了挣扎的宁王,让宁王几步就跑进了内殿。
宁王进了门,太后顿时皱起眉头,不由地将手里的茶碗放在桌子上。
本来想要开口就质问的皇帝,也不由地一脸惊诧。
宁王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脚上是家中穿的常靴,却已经满是灰尘,宁王头发散乱,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额头上满是汗水,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目光散乱和迷茫,痴傻的模样展露无遗。
宁王就立在那里,仿佛连向皇上、太后请安都忘记了。
“你怎么这个样子就进了宫,”太后忍不住道,立即看向旁边的女官,“圣驾还在这里,这样成何体统?快带他下去换件衣服。”
女官应了一声,就要去请宁王。
宁王却反而向前走了两步跪在地上:“我听到了,母亲,您快去劝劝阿阮,她要离开宁王府,她跟我说……她要走了,她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我一定改……母亲我跟阿阮说了,我一定改,可她不听我的,她说,她会走,她不做我的王妃了……她……”
宁王呜呜呜地哭出来,就像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
“我不让阿阮走……阿阮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因为阿静,一定是因为阿静,”宁王爬了几步整个人扑在太后娘娘脚上,“母亲,您帮帮我,快去将阿阮叫来问问吧!”
宁王道:“都是因为我喜欢阿静,阿阮才会生气,阿静也怨我,不肯再跟我说话,不愿意再来找我……”
太后的声音略微高了些:“你胡说些什么,徐茹静早就已经死了。”
听到徐茹静的名字,皇帝的表情从怒气冲冲变成了闪烁其词,仿佛被人踩到了痛脚,他皱起眉头:“宁王,你没有看到朕吗?”
皇帝的声音让宁王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他抬起头与皇帝四目相对,立即就蜷缩起来,一动都不敢动,嘴里模糊不清地道:“皇兄……我……错了……我没……我没……看到……皇兄,皇兄……你你……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像是一条卑微的虫子。
宁王瑟瑟发抖,皇帝顿时失去了接着质问他的心情,不过就是个傻子,到现在还不明白宁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王妃都做了些什么。
“宁王,站起来,”太后忽然厉声道,“我让你站起来,你是一个王爷,这样趴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将他给哀家拽起来。”太后吩咐旁边的内侍。
内侍应了一声急忙上前搀扶宁王。
太后目光炯炯:“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我知道……,”宁王脸色难看,“我知道……我看到了阿静……前些日子我看到阿静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我告诉阿静……你……不要再去了……别再去了,会死,会死……不想让阿静死……我也不想让阿阮伤心……我……我不记得阿静了,我娶了阿阮,就不记得阿静了。”
皇帝听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的徐茹静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前几日去皇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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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是喜是忧
提起徐茹静皇帝目光闪烁。
宁王仿佛被皇帝的话问住了,想了半天才道:“对……阿阮说她不是阿静,她是顾大小姐……可我觉得是……皇后娘娘也说是……还让我就那样叫她,人前叫,人后也叫,就叫她阿静。”
太后听了清楚。
被宁王叫做“阿静”的人是顾琅华。
皇后知晓之后,怂恿宁王继续这样称呼顾琅华。
太后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皇后的手伸的够长,不但让自己的侄儿去了皇城司,还利用宁王去拿捏顾家,她想要做什么?当年徐茹静的事别以为哀家没看到就什么都不知晓。”
皇帝眼睛微微一睁,仿佛是被说中了心事。
太后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转头去看宁王:“徐茹静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你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就算你皇兄是当今天子,也不能让死人复活,”太后顿了顿低着头接着道,“我说的对吗皇帝?”
皇帝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正色道:“事情就到这里吧,朕已经命裴卿将整件案子查个清楚,无论是谁一旦查证与贪墨案有关,朕绝不会姑息,”说着看向太后,“母后,就让宁王在宫中陪您一阵子吧!”通过宁王方才的话,皇帝已经确定宁王什么都不知晓。
既然不知道,他又何必为难一个傻子,免得激怒太后。
太后听到这里颌首,皇上站起身:“朕还有奏折要处理,这些日子皇后恐怕无暇处置宫中事务,就要劳烦母后多多操心。”
母子两个已经习惯这样的客套话。
太后不置可否,皇帝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出了慈宁宫。
内殿里安静下来。
太后招招手,让内侍将宁王扶到大炕上坐下来。
“宁王,”太后目光清澈,“宁王妃犯了错,她与唐彬一起贪墨军资,吃厢军的空额,这件事你知不知晓?”
宁王眼睛中是一片茫然:“厢军?阿阮说过……厢军很不容易……儿子去西夏的时候,阿阮还教儿子,要……要……说几句话抚慰厢军。”
所谓的抚慰厢军,是想要平复厢军的怨气吧,宁王到底是不清楚宁王妃都做了什么事。
太后叹口气,伸出手拉住了宁王:“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年我就不该做主将她嫁给你,说到底都是哀家没能相对人,也怪你竟然变成了一个傻子。”
说到这里,太后目光看向窗外:“哀家想要给你寻一个能持家的妻室,却怕宁王府落在她手中,你会被任意糊弄,想要给你寻一个老实本分的,又怕你们不能将王府支撑起来。后来,在花园里,哀家看到你摔倒了,阿阮给你扑身上的尘土,就想着不如说个能待你好的,让你后面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那时候你喜欢的徐茹静又没了,哀家就想着……她的出身嫁给你正合适……却没想到她失了本性……”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阿阮在她面前说徐茹静的不是,徐茹静的死又跟皇后脱不开干系,这次唐彬的案子,恰好就将她们两个卷了进去。
徐茹静如果在天有灵,应该可以平息怨气了。
太后让女官带着宁王去换衣服,宁王刚刚离开内殿,内侍立即上前道:“太后娘娘,顾老太太站在宁王府前,让宁王妃还顾家一个公道呢。”
太后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内侍道:“奴婢们也是才听说……顾家从前被发卖的一个丫鬟去找了顾大人,说顾大小姐不是顾大人亲生,而是许氏和旁人奸生来的,这件事传的大街小巷哪里都是……”
“总之说的是有凭有据……顾家已经查出来,那荷香是宁王妃找来的,于是捉了几个散布消息的人,绑着送到了宁王府外,顾老太太也在宁王府前闹了起来。”
宫里已经听说了一些闲言碎语,大家都在想,从这往后,顾大小姐的名声就算完了,太后娘娘可能不会再传顾大小姐进宫了。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是京城,只要有蛛丝马迹都会被传的沸沸扬扬。
太后仔细地听着,只是抿了口茶半晌才道:“顾家是什么意思?”
内侍道:“听说顾老太太让宁王妃交出那丫鬟荷香,要当面与荷香对质。”顾家胆子可真大,如果荷香当场说出什么话来,顾家要颜面何存?
太后不动声色地道:“真难为顾琅华有这样一个好祖母,顾家以后……少不了要繁荣昌盛了。”
内侍听不明白,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
宁王妃听着管事妈妈禀告:“宁王爷从王府一直跑到了宫里去,奴婢让人打听了,宁王爷是去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帮忙劝说您,让您不要离开宁王府。”
宁王妃听到这里,鼻子一酸,眼泪顿时落下来。
她没有想到,王爷会这样做。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宫中遇见王爷的情形。当时王爷将手中的一块点心,用袖子遮掩着,递给了徐茹静。
那时候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宁王虽然是个傻子,却对徐茹静温和体贴,以至于徐茹静不过是个庶女,却成了宫中的常客。
徐茹静凭什么事事凌驾于她之上,无论是美貌还是性情仿佛都超过了她。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徐茹静最终死了,而她嫁给了宁王,虽然开始不甘愿嫁给这个傻子,可是后来,王爷真心真意地待她,她只愿意日日夜夜陪伴在王爷身边。
她的真心也算没有白白托付。
在她最需要王爷的时候,王爷跑去了宫中,为她向太后求情。
宁王妃恍然又笑起来。
管事妈妈瞧着王妃又哭又笑的癫狂模样,不禁心中悲戚,王府上下乱成一团,顾家堵在门口要人,而府里只有王妃一个人在支撑。
王爷到底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王妃。
如果是个正常人做出这样的事,应该都是薄情到了极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管事妈妈庆幸王爷是个傻子,否则王妃该多么伤心。
“王妃,您得想想后面要怎么办?顾老太太看样子不会轻易离开……您倒是见不见她?”
宁王妃冷笑:“顾家真不怕丢尽脸面。”
顾世衡傻了,顾老太太也跟着傻了不成?好,这样也很好,用不着她去让人四处散布消息,顾家人已经代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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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高下立分
宁王府外,顾老太太让人将椅子摆在宁王府大门中央,她端端正正地坐了上去。
“接着叫门,”顾老太太道,“宁王妃不给老太婆一个交代,老太婆就不走了。”
这样大吵大闹,将周围人都吸引过来,大家一边张望一边议论。
顾老太太脸上只有愤怒,没有半点的惧意。
“老太太您还是回去吧!”宁王府的管事上前解劝。
顾老太太眼睛不抬:“只要宁王妃能交出荷香,老太婆转身就走。”
顾老太太刚坐下,有人就推开了人群,众人望过去,又人让人搀扶着走过来。
“本来也有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顾家一个人担着。”
杭老太太让杭庭之扶着走过来。
“要不是顾家状告卫所贪墨药材,也就不会有后面的唐彬案,”杭老太太道,“顾大人审理唐彬牵出了宁王府,宁王妃就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要挟顾家,那可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整个顾家的名声,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杭老太太一脸的愤慨,上前对顾老太太行礼:“都是因为我们杭家,顾家才会有这一遭磨难。”
杭老太太整个人恭敬极了,杭庭之走到顾老太太身前,撩开袍子整个人跪了下来。
顾老太太显然没有料到杭庭之会这样做,不禁有些惊诧,周围的人也发出一阵惊呼声。
“快起来,杭大人这是做什么。”顾老太太说着就要去搀扶杭庭之,却被杭老太太拉住了手。
杭老太太道:“这是我们杭家应该做的,顾家是代我们受过。”
杭庭之规规矩矩地向顾老太太行了大礼,这才抬起头来。
顾老太太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她没想到杭家会这么快赶过来。
“荣国公来了。”
轻轻地马嘶声传来,人群向两边让开,众人看过去,只见韩璋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荣国公府是宁王妃的娘家,也是顾大小姐的义兄,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义妹,大家都很关心荣国公会站在哪一边。
韩璋身材高大挺拔,周身散发着一股威武的气势,时间在他身上沉淀下来,让他风华内敛,也多了几分端凝干练,目光微扫就让宁王府的管事不禁吞咽了一口,不敢上前说话。
“老太太,”韩璋躬身向顾老太太行礼,“您放心,今天我陪着您将整件事弄个清楚,她这样无中生有、造谣生事,我不会徇私护短。”
宁王府的管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这可是王妃的亲哥哥,是王妃唯一能依靠的娘家人,他却在顾家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宁王府有意败坏顾大小姐的名声。
“让你们王妃,将顾家的那个下人交出来,”韩璋淡淡地看向宁王府管事,“告诉宁王妃不要一错再错,这里的长辈都是经过事的,光凭她几句闲言碎语,不可能会蒙混过关,既然她做出了这样的事,就要敢担下来。”
“将人交出来。”
人群中有人喊出声。
二十几个禁军走上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宁王府管事:“听到没有?让你将人交出来。”
禁军说完话,才看到荣国公立即上前行礼。
韩璋眯起眼睛:“该当值的时候不当值,你们这是来做什么?”禁军这样来闹,很有可能帮忙不成反而坏事。
为首地立即上前道:“我们当被轮换下来,已经不当值了,”说着解开身上禁军的甲胄脱下来,“我们现在不是禁军,是顾大小姐曾医治过的伤患,过来帮顾家一起讨回公道理所应当。”
“对,”旁边的人跟着附和,“这是我们应尽的本分,我们也不闹事,就是等结果,不过若是有人再随便中伤顾大小姐,我们就和他翻脸。”
“不管他是谁。”
众人正说着话,就听宁王府门里,传来一声尖叫:“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顾老太太不禁抬起头望过去。
门里的荷香脸色惨白,方才外面的话她已经听了清清楚楚。
顾老太太向来是铁腕治家,她曾为顾家下人再明白不过。她说的那些话没有确实的真凭实据,如果真的被顾老太太捉住话柄,她很可能会难以应对。
顾家人已经很可怕,那敲响登闻鼓的杭家也赶来了,还有荣国公和禁卫。
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她怎么可能再开口将那些话说一遍。
如果她说不清楚,那些人会不会将她的皮剥下来。
她不去,她不能出去。
“本来就是你们逼我说的,我……不去说,”荷香满脸恐惧,眼睛中都是泪水,“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你们让我这样做的。”
荷香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却说出这样的话。
宁王府的人都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顾家人一定会抓住机会,咄咄逼人。
宁王府下人上前去抓荷香,荷香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整个人发狂地挣扎起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放过我吧,我身下还有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们就饶了我,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着她看向门外,“老太太,都是宁王府逼着奴婢说的,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门外的顾老太太板起脸呼喝道:“快开门,宁王府事到如今还要继续行恶不成?”
宁王府的下人望着大门。
他们心里清楚,今天这扇门一定会被叫开,到底是谁先闯进来就不知道了。
……
虽然进了深秋,山上依旧红绿妖娆,远远看去十分的漂亮,天高云淡,秋风送爽,让人的心情也仿佛好了许多。
深寺里,琅华推开了一扇窗。
十几年前,恩科试的名单上有了徐士元的名字,从那以后仿佛所有一切都有了些变化。
陆文顕本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庸才,却忽然开了窍,结实了杭州许多达官显贵,每次出手都是应人之急,渐渐有了玄学大家的名声。
不止是陆文顕,许大老爷的仕途也一片光明,许崇智她是见过的,此人对政事并不敏感,性子温吞,也没有果敢的手段,却在杭州也做了两件让人称赞的好事,因此受到朝廷的提拔。
还有那个何大掌柜,做的每笔买卖都获利良多,就像是一个深谙此道的大商贾,能将一切玩弄于手掌之中。
其实,他不过就是一个本该被朝廷斩首的盗匪。
这些人,都做了与他们的能力并不相符的事,获得了与他们并不匹配的利益。这些人都与许氏有关。
………………………………………………
老规矩,第二章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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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怀疑身世
逆天改命,琅华从前是不信的,可是重生之后,她见到了太多与前世不同的结果,准确的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在改命,改了前世的命运,她、闵大人、阿宸、兄长包括胡先生和裴杞堂,他们的命运都与前世不同了。
仔细地将许氏做的事看过一遍之后,她就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答案。
许氏和她一样都是重生的。
但是许氏今生做的事却为什么和前世一模一样。
难不成前世许氏就是这个样子。
许氏能够先知或者和她一样是个重生者,所以就能逆天改命。
“在想什么?”裴杞堂将手炉递给了琅华。
指尖触到一片温暖,琅华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觉得许氏很奇怪,如果说恩科试她时候有意走门路将徐士元加了进去,后面她做的事,都让人觉得无迹可寻。我觉得就连陆文顕这个玄学高人,也是许氏造就的。”
经过了前世,琅华十分清楚,许氏和陆文顕利用玄学在朝中大行其事,让陆家和许家风光。
就像陆文顕那样的庸才居然能跟裴杞堂一样受皇帝的重用。
琅华想到这里抬起头看向裴杞堂。
裴杞堂显然也在思量整件事,两个人四目相对,裴杞堂立即低声道:“你别难过,重要的并不是谁生养了你,而是你在谁的陪伴下长大,我虽然是齐家后代,却一直顶着裴家公子的名头,现在觉得……这样也很好……”
“裴老夫人、裴夫人都将我当做裴家子孙一样,裴大人也是一样,如果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裴大人立即就会端起严父的架子,”裴杞堂说着一笑,“我父亲被处死之后,我不想再牵连裴家,有意与裴家疏远,裴大人却一直坚持肩负着对我的教导之职。”
裴杞堂眼睛发亮:“想一想,在难过的时候能够支持你,在做错事的时候能够告诉你,将一生的经验和错失完完全全传授给你,不是父亲又是什么呢?”
琅华听得这些话心里一暖。
“而你,除了没能选择来到这个世上的方式,生在顾家,长在顾家,为了顾家做了那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已经足够了。”
琅华看向窗外,这件事虽然已经让她怀疑她的身世,但是她心里并没有特别难过,“我已经无需向别人证明我是谁。”
所以,祖母才会带着人去宁王府。
父亲才会继续审问唐彬,将唐彬的口供如实递交给朝廷。
他们没有退缩,没有犹豫,而是尽全力地护着她。
同时,她也不会怀疑自己。
大约是因为与裴杞堂有了相似的经历,琅华第一次觉得站在这里她并不孤单,有个人能明白她的心境,理解她的心情,给予她支持和体贴,发现蹊跷之后,立即与她一起查看许氏多年的做为。
就因为这样,她也愿意将秘密与他一起分享。
琅华看着裴杞堂:“我们坐下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老乐从禅室里走了出去,琅华盘腿坐在榻上,亲手给裴杞堂斟茶,她的眉眼静谧下来,眼睛中有淡淡的光彩在流淌,嘴微微抿着,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的温存,白皙的手指将茶杯递过来,裴杞堂接过去,不经意地扫过琅华的指尖,他的心就像是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然后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裴杞堂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他的目光清澈,没有被扰乱心神。
琅华果然没有察觉到异样,并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微笑,一个举动,就在他心湖中溅起涟漪。
琅华与裴杞堂四目相对,他那双眼睛就像是被海浪洗刷过般,说不出的澄明,现在他静静地等待,她说的每句话他都会相信,都会接受。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了解她的心境,而她仿佛潜意识中对他十分的熟知,与他面面相视对坐下来,这样的场景竟然似曾相识。
在琅华的注视下,裴杞堂第一次低下头,摩挲着手里的杯子,就像一个修身养性的居士,要将所有繁华抛诸脑后,只是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的心思。
琅华的心跳也不由地加快,有种微妙的感觉撞在了她的胸口。
琅华脸颊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嘴唇:“你相信有先知吗?”
裴杞堂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你也这样想?”许氏真的很像一个未卜先知的人,能利用她预知的将来,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谋求利益。
裴杞堂仔细地思量:“我知道从前有《乾坤万年歌》,本朝也有《梅花诗》,不过这些都是王朝建立之后,为了稳住人心朝廷刻意流传出去的,从前发生的事自然能说的灵验,之后的事记载的就含糊其辞,这些东西就像是玄学一样,我并不想相信。”
聪明人都不会相信这些。
琅华点点头:“我说的不是这些,如果有人带着一世的记忆重活一辈子呢?虽然她不能预知将来,但是她总是很清楚从前走过的路,从前做过的事。”
“就像许氏,她做的这些事,虽然看起来与她无关,却都能追本溯源与她联系起来,那时因为前世她走过这条路,自然直到这条路即将通向哪里。”
裴杞堂抬起头,目光渐渐深沉起来,他知道琅华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这些话有理有据,显然经过了反复的思量。
尤其是她的目光笃定,表情十分的认真。
这样解释先知,裴杞堂还是第一次听到,琅华说完之后,她的神情有些放松,仿佛终于说出了压在她心头的秘密。
一个人能相信一件在别人眼中荒诞无比的事,往往是因为她亲身经历过。
现在的琅华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如果这也是琅华的秘密呢?
一个八岁的孩子却能拧转乾坤,靠的也许并不是佛菩萨,而是……
裴杞堂想到这里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琅华没有说出那些话,他也不该去探究,他们说许氏就只是许氏而已。
裴杞堂道:“我虽然很难相信,但是你说了,我愿意试着去推测。”
裴杞堂没有张嘴就打断她的话,否决她的思量,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
琅华道:“现在仔细地想起我小时候的事,许氏没有给我做过一件衣服,没有教导过我,没有跟我讲过道理,只是在人前一味宠溺,在人后不理不睬,从前我以为许氏是厌恶顾家和我父亲,对我自然没有喜爱。”
“我不是顾家女儿的话,许氏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多年关切徐士元,可见对徐士元旧情未了,我若是徐士元的女儿,许氏把握住我,对徐士元才是最好的感情要挟。”可是前世许氏这个能够翻云覆雨的女人,却始终没有利用她的身世与徐士元走到一起。
徐士元也不曾对她有半点的关切。
她不但不像是徐士元的女儿,甚至与许氏之间也没有母女之情。
琅华道:“我和许氏之间的关系,我更像许氏愤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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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释然
提起许氏琅华脸上再也没有了悲伤,而是冷静的神情。
裴杞堂很佩服琅华,在关键时刻她总是能找到自己的本心,能够冷静地分析做出做好的选择。
琅华道:“喜欢一个人和愤恨一个人做的事是不一样的。”琅华试着将所有因素剥离开来,只留下许氏前世今生对她做过的种种。
“许氏眼看着甚至于一手安排,让人将我的眼睛弄瞎。”
“一手安排我的婚事,勾结沈昌吉陷害顾家,抹黑我和兄长的名声,这就是愤恨一个人才能做出来的。”
“祖母和父亲对我的才是关切和喜爱,”琅华静静地道,“现在我能分得清楚。”
前世她是个瞎子,身边也没有了祖母和父亲,所以并不知道被长辈爱护是什么样子。
裴杞堂静静地听着琅华说话,看着她的眉眼,不想错过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
琅华很意外她说了这么久,裴杞堂脸上没有厌烦的神色,反而在帮她回忆往事。
裴杞堂道:“顾世叔走了之后,你就一直在顾老太太身边长大?那么许氏有没有教你女孩子喜欢做的那些事。”
琅华摇摇头:“没有,许氏没说过。”就连前世她成亲的时候,许氏也只是告诉她,新婚之夜要都听夫君的安排,然后请了一个嬷嬷与她说了说成亲的规矩和礼仪。
裴杞堂一下子站起身:“早知道是这样,她在皇城司大牢里时,我就想方设法地去审问她。”
琅华的情绪微微波动,但是很快她定了定神:“我让周升去镇江,查了当年接产的稳婆,稳婆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强人,如今这案子还没有个结果。因是在外面生产,借用了一处民户,徐夫人和许氏都情况危急,人手又不够,幸亏陆文顕正带了两个婆子去陆家田庄上办事,就由陆家的下人帮着稳婆接生。”
“等我祖母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许氏和徐夫人都生下了孩子,让陆家的婆子照应,”琅华静静地讲给裴杞堂听,“或许是我多心,可我觉得许氏更喜欢徐谨莜。”
前世,许氏经常将庆元公主徐谨莜挂在嘴边,经常会送些礼物给徐谨莜,她问起来,许氏说,这都是为了她好,有庆元公主这样的靠山,陆二太太才不会随便欺负她这个瞎媳妇。
那时候的她就是许氏手里的皮影人,任由许氏摆布。
裴杞堂已经明白琅华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有几分的震惊:“许氏很有可能事先安排,将你和徐谨莜调换了。”
琅华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裴杞堂表情肃穆,过于冷静的目光泄露了他愤怒的情绪:“我让人继续审问左承恩,就算是将整个京都都翻过来,也要找到许氏。”
相比较裴杞堂,琅华的神情就像是刚刚升起的骄阳,她就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裴杞堂,如同广阔的天空,碧蓝而澄净。她终于明白了前世为何会死,今生重活一遍就是要拿回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不管许氏是不是换了她和徐谨莜,她终于已经不受许氏摆布,重新拥有了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不生气,也没有觉得难过。
真正难过的应该是前世的顾琅华。
今生,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让前世种种再发生。
不但不会发生,她还会要回她应有的东西。
琅华道:“陆文顕那样的人,许氏给过他几次好处,他就会对许氏趋之若鹜。沈昌吉定然是发现了许氏的秘密将许氏带去审问,然后相信了许氏的话来对付我和顾家,徐士元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许氏,即便许氏说出什么话来,他也只会以为许氏是为了留住他在身边,才会这样胡言乱语,直到……许氏的话都开始灵验,徐士元才觉得许氏尚可以利用。”
“一个人只有身陷绝境的时候,才会说实话,徐士元将许氏仍在大牢里,目的也可能是让许氏说出实情,毕竟相信一个人具备先知的能力,是很不容易的事。”
“这时候我父亲却去了皇城司,皇城司不再是左承恩只手遮天,他们只有想方设法将许氏弄出皇城司大牢才更加稳妥,许氏正好在那时候咬舌自尽,就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机会。”
琅华看向裴杞堂:“你不用将京都翻过来去找许氏,想要藏匿一个人有千万种方法,只要许氏成为了他们的拖累,许氏也就活不成了,现在……我们是要查许氏,但同时……我们更要看清楚徐士元。”
“我更想知道,徐士元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在朝廷没有了储君,皇帝昏聩,内斗不断的时候,谁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这个人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
琅华目光烁烁。
裴杞堂心里一下子被喜悦塞满,琅华说的是“我们”,在所有一切都渐渐清晰的时候,琅华仍旧与他站在一起。
这个“我们”就代表了他们的将来。
“琅华,”裴杞堂轻轻地道,“你放心,这条大鱼我一定会钓起来。”
裴杞堂的五官俊逸,笑着的时候嘴唇微微上扬,让她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本来该是她难过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的轻松。
她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
徐谨莜让何嬷嬷去打听宫里的消息,过了半个时辰何嬷嬷却没有回来。
她心中说不出的焦急。
顾琅华的身世会不会***?顾琅华真的就是徐家庶子的奸生子?
奸生子,而且是庶子的。
这样的身份,如果让祖母知道了,心中一定会十分的厌恶,恨不得将顾琅华沉潭,免得伤了徐家的名声。
她没想到顾琅华会是这样的结局。
下次见到顾琅华的时候,她要怎么跟顾琅华说话?以族姐自居,如果顾琅华有不合礼数的地方,她一定要告诫、训斥顾琅华。
只要想到这里,徐谨莜的心就“砰砰”欢跳个不停。
“徐大小姐,何嬷嬷将脚崴了,现下是不能走路了,让您过去瞧瞧。”女官过来禀告。
徐谨莜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她在哪里?怎么会崴了脚?有没有让人传医工?”
“已经去喊人了,”女官安慰徐谨莜,“奴婢引您过去,您就都清楚了。”
徐谨莜点点头,忙随着女官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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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意想不到
徐谨莜望着周围的宫殿,女官引她走的路越来越偏僻。
徐谨莜想要开口询问,前面的女官却先开了口:“徐大小姐,您有没有听说顾大小姐的事?”
不等徐谨莜说话,女官道:“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传得沸沸扬扬,”说着顿了顿,“好像他们都说……顾大小姐的生父其实是徐三老爷。”
徐谨莜很惊讶宫中的人会这样直接地在她面前提起这档子事。
都说当年有人为了借着许家的关系参加恩科试,所以与许氏******那年参加恩科试的名单摆在那里,杭州走过许家关系的人,也就那么一个,那个人就是徐士元。
紧接着就从太常少卿董家传出来一个消息,徐士元的太太请董夫人出面做保山去顾家为陆三爷提亲。
提亲的对象就是顾琅华。
顾琅华和徐士元如果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徐士元为什么会对顾琅华那样关切,还着急顾琅华的婚事。
要知道顾家和陆家是已经退婚了的,一个外人插手这样的婚事很不合适,不但不合适而且不合规矩。
一件从无到有的事,一下子就人尽皆知。
徐谨莜很喜欢别人这样议论顾琅华,于是她没有打断女官的话,而是低声道:“这种事不能乱传,会坏了我们两家的名声。”
女官仿佛仍旧没有意识道徐谨莜的身份,只是道:“只怕以后不会有人愿意与顾家议亲了。”
一旦名声没了,谁还会要她。
徐谨莜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却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三叔不是那样的人,顾家……顾琅华要怎么办啊?”
顾家还会要顾琅华吗?会不会干脆就将顾琅华送来徐家,到时候祖母不让顾琅华进门,顾琅华怎么办?
难不成直接剃了头去做姑子。
女官静静地道:“这样的身份,不会有多好的结果,”转过头看了徐谨莜一眼,“徐大小姐,您知道吗?”
知道什么?
知道顾琅华从此之后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徐谨莜下意识地颌首,心中无比的高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在太后娘娘面前与她争宠,而且父亲、母亲也再没有脸面提起顾琅华。
顾琅华这样被毁了,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女官道:“您知道就好。”然后停下了步子。
徐谨莜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周围,这……这不是平安长公主的寝宫吗?平安长公主薨了之后,这些就废弃了,太后娘娘不准任何人到这里来。
徐谨莜皱起眉头:“到这里来做什么?”
女官笑容可掬:“何嬷嬷正好在这里受了伤,就让人搀扶着进去歇着。”
徐谨莜脸色难看提起裙子就向里面走去:“太后娘娘交代过,不准任何人到这里来,快让人帮帮忙,将她带出来……”
若是让太后娘娘知晓,一定会心中不快。
女官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徐谨莜进了门。
正殿的门紧锁着,侧殿外有个内侍站在那里,见到徐谨莜立即推开了房门:“徐大小姐,何嬷嬷在这里。”
徐谨莜走进去,抬起眼睛环顾一周,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何嬷嬷。
何嬷嬷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如纸,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一片漆黑,目光中满是惊恐,看到了徐谨莜不禁激动起来立即就要上前:“大小姐救救奴婢,大小姐……”她话刚说到这里,立即看到了角落里的内侍走出来。
何嬷嬷闭上了嘴,因为她知道,她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都会遭受生不如死的痛苦,她不要,她不要再去承受。
徐谨莜愣在那里:“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崴了脚,行动不便吗?这是……”眼前的情形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女官走了出去,门口的内侍将门紧紧地关起来。
大殿里只剩下徐谨莜、何嬷嬷和三个内侍。
一个上前来说话,另外两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屋子里有一条春凳,旁边放着一只水桶,桌子上放着几张桑皮纸,何嬷嬷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几缕头发还在向下滴着水。
徐谨莜看到这些明白过来,何嬷嬷方才经受了审讯,宫里有许多手段,可以让人说实话出来。
宫人们常常议论,都说皇城司的沈昌吉刀不见血。
其实这话有问题。
刀不见血的不是沈昌吉,而是宫中那些有手段的内侍。
内侍看向何嬷嬷,何嬷嬷立即跪下来,看向徐谨莜颤声道:“大小姐,奴婢是被陆文顕和许氏有意送来徐家,到了您身边,为的是……为的是……要仔细地照顾您,让您在徐家顺风顺水。”
徐谨莜不禁有些惊讶,她知道何嬷嬷是陆文顕送来的,陆文顕出了事,祖母还提起何嬷嬷,她竭力说何嬷嬷的好话,才将何嬷嬷留在了徐家。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何嬷嬷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
何嬷嬷道:“大小姐……奴婢不会向别人提起的,即便是皇城司捉了奴婢去审问,奴婢也会守口如瓶,您……跟他们说说,放了奴婢吧,奴婢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侍奉大小姐,没有谁……比奴婢更加心疼大小姐……大小姐您就救奴婢一命,往后……奴婢只会报答大小姐。”
徐谨莜看向旁边的内侍。
内侍面无表情,仿佛什么话也不会说。
屋子里只有何嬷嬷求饶的声音。
徐谨莜感觉到了森然的冷意,半晌内侍才开口:“徐大小姐您还不明白吗?许氏真正关切的人是您不是顾琅华。”
“您与顾琅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一天不光是徐夫人生产,许氏也生产了。”
那又怎么样?
徐谨莜压制住慌跳不停的心。
“那又如何?”徐谨莜仓皇地望着内侍,“我又不识得许氏,很少与许氏说话……顾家的事与我们又什么关系。”
内侍看向何嬷嬷:“你都教徐大小姐什么了?”
何嬷嬷紧紧地拉着胸口的衣服,不停地收拢手指又放开,嘴唇铁青:“奴婢,奴婢……”
“好了,”徐谨莜阻止何嬷嬷继续说下去,恐惧的感觉已经将她整个人死死地勒住,“她教我的不过就是些礼数,许氏和陆文顕将她送来,是想要讨好徐家,我父亲是徐家长子,徐家不管有什么事,都要我父亲做主……”
徐谨莜说到这里,那内侍点了点头:“徐大小姐终于明白了,没错您就要这样去想……不论遇到什么情形,都要这样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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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笔误,琅华没事别出来溜达!!弄的我好尴尬
今天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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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相信
徐谨莜的手微微一颤,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为什么这些人会将她带到这里,逼问着何嬷嬷说出这样一番话。
何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一直也没有提起许氏,现在何嬷嬷却说,是被许氏安排来她身边侍奉的。
许氏想要何嬷嬷好好照顾她。
许氏为什么这样做,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情。
难道不是因为要讨好父亲吗?
她小时候,陆文顕买过很多礼物给她,都是父亲、母亲没买过的,那时候她不懂得,后来在祖母那里渐渐明白,他们都是为了讨好父亲。
可是内侍今天说的这番话,明显有别的意思。
徐谨莜眼睛里透出几分慌张来:“本来就是这样,什么我这样去想,根本就是如此。”
内侍忽然一笑,向旁边的两个内侍点点头。
两个人立即将何嬷嬷拖了出去,何嬷嬷惊骇之中想要大喊大叫,被人一捏喉咙,立即就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何嬷嬷被带走了。
内侍看向徐谨莜。
徐谨莜面色惨白,不停地向后退去,平日里的镇定立即去了干干净净。
“徐大小姐,”内侍阴阳怪气地道,“这样要紧的时候,您可要稳住心神,否则容易出差错,该做的事我们都帮您做了,何嬷嬷我们也审了,还好她知晓的不多,落在别人手中也不会如何……但是您自己心里也要明白……”
徐谨莜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您将来是要跟顾琅华斗的,”内侍道,“如今顾琅华的身份和地位与您差那么多,您与她不过就打了个平手。”
徐谨莜听着内侍的话,不停地吞咽着,内侍虽然对她并无恶意,但是内侍说出来的话足以让她魂飞魄散。
徐谨莜颤声道:“你……你们为什么帮我?我……”
内侍失笑:“自然是为了让您留在徐家做徐大小姐。”
徐谨莜咬牙:“没有你们帮忙,我仍旧是徐大小姐。”
“那可未必,”内侍笑着道,“徐大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大人失望。”
“你在哪里任职?”徐谨莜攥起手鼓足了力气,“我……我要禀告太后……好好地查一查你们,你们竟然敢在深宫中做出这种事。”
“徐大小姐,”内侍向门口走去,半晌才幽幽地道,“那您可就真的是要自掘坟墓,等你回到徐家就知道了,如果没有今天我们的提点,以徐老太太的手段,会从何嬷嬷嘴里掏出一切消息,到时候,徐大小姐您的地位可就危险了。”
内侍走了出去,侧室重新安静下来,徐谨莜觉得黑暗慢慢地爬到她身上,徐谨莜打了一个冷战。
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人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到底要不要去查清楚,该不该向太后娘娘求助。
她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
如果那些人并没有陷害她,而是说的实话呢?
她与顾琅华是同时降生,许氏……生的是顾琅华,徐夫人生的是她,可是许氏却十分地关心她,反而与顾琅华水火不容。
一个母亲和女儿怎么弄到这样的地步。
那内侍的意思,是不是……要说,顾琅华不是许氏的女儿,她才是。
徐谨莜满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她不可能与那个贱人有关,她身上流淌的是徐家的血,她是徐家长房嫡长女,从小在太后娘娘面前长大,高贵无比,将来还会嫁入高门,一辈子富贵荣华,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匹敌的。
岂能跟许氏那个贱人有关。
许氏不但与人***而且和沈昌吉勾结,死在了皇城司大牢里,想到许氏那张脸,徐谨莜就觉得一阵酸水涌到喉咙里“哇”地一口吐在地上。
心头仿佛被潮湿的臭虫爬过,说不出的恶心。
她绝不能让自己与许氏有半点的关系,她要查清楚今天来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她总会弄个明明白白。
徐谨莜好不容易才站起身走向屋外。
周围已经没有了人,方才还在的女官和内侍仿佛凭空消失了,徐谨莜调整呼吸慢慢地向慈宁宫走去。
刚走到慈宁宫门口,换了衣服的何嬷嬷已经站在那里等着她。
四目相对两个人眼睛里都露出惊恐的神情。
……
太后和太妃坐在一起下棋。
太妃笑着道:“当年先皇在的时候来到我宫里,两个人面面相对不知该做些什么,先皇问我一些家里的事,我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给家里惹出麻烦来,就小心翼翼地回答,先皇问来问去就觉得没意思,干脆早早就宽衣上床……那次过后先皇好久没有到我宫里来,我没办法找到姐姐这里,姐姐就教了我下棋,从此之后,先皇再去我那里,就有了事做,我们之间也就融洽起来。”
“最危难的时候姐姐帮了我一把,所以姐姐的恩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太妃说着目光微远,“那孩子也是一样。”
太后很惊讶,没想到第一个到她跟前帮顾琅华说话的人会是太妃。
太妃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顾家能上下齐心,已经证明顾大小姐的地位,荣国公能够不救亲妹妹而救这个义妹……真是很难得。”
太后不动声色,端起茶来喝。
太妃接着道:“宁王妃一定很后悔,她想要压住顾琅华,却反而作茧自缚。”
太后抬起眼睛:“从前我倒是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有多厉害,现在看来……真是不简单,遇到这种事还能处变不惊,是个能担住大事的料子,怪不得连裴家都会进宫打听消息,”说到这里太后微微一顿,看向旁边的程女官,“传哀家的话,谁再敢议论顾家的事,哀家定然严惩不贷。”
在宫里这么多年,她总算看到了一个出挑的,自然不会不管。
程女官应了一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也关起了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太后冷笑:“她倒是一个识相的,只可惜……”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只可惜,宁王妃不懂得收手。
程女官刚要退下去,正好看到徐谨莜端了茶进门。
“哀家倒是想起一件事,”太后笑道,“让人去拿那套镶红宝的头面来。”
徐谨莜的手不禁一颤。
太后看向徐谨莜:“你出宫给顾家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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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送给徐小妞。
今天还有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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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靠山
徐谨莜现在恨不得丢下茶盘就这样冲出去。
对她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凭什么要用徐家来抬顾琅华,要她亲自去给顾琅华送头面。
她这一去,就是代表徐家不信那些谣言。
徐谨莜抬起头来迎上太后的眼睛,太后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只是眼睛更加深谙,里面流露出坚定、不容置疑的神情。
但是在太后面前不得不低头。
徐谨莜勉强压制住心底里抵触的情绪,低声应声:“我这就过去,告诉顾家这是太后娘娘的恩赐。”
太后满意地颌首。
徐谨莜放下茶跟着程女官走了出去,走到了门口内侍已经捧来了红木镶贝的盒子,女官上前将盒子打开,头面上小指腹大小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徐谨莜的眼睛仿佛被刺伤了,不禁觉得又酸又疼。
程女官笑着道:“太后可真是疼顾大小姐,徐大小姐与顾大小姐本就相识,以后也该常常走动才是。”
徐谨莜目光散乱:“是……我也这样觉得。”她紧紧地攥起了手。
……
太妃从太后屋子里出来,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
柳子谕已经等了好久,看到太妃立即迎上去:“太妃娘娘。”
“看你急的,”太妃埋怨地看着柳子谕一眼,“像是与顾家有了多大的交情,不过才认识几日罢了,就这样忙三火四的过来求情,让人知道了难免要误会。”
柳子谕上前搀扶了太妃:“我……只是……心里着急,万一那些闲言碎语传开,顾家的名声可就完了。”
太妃转过头在柳子谕脸上看到了一抹红晕,不由地惊讶,子谕该不会是喜欢上了顾大小姐吧!
太妃坐在软榻上,抬起头来看柳子谕:“太后已经下令不准任何人在宫中议论顾大小姐的事。”
柳子谕松了口气。
“傻孩子,”太妃道,“你是惦记上了人家姑娘吧?”
柳子谕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太妃脸上已经多了戏谑的笑容,“你母亲还惦记着给你找一门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你性子内敛温吞,将来才能琴瑟和鸣,。”
听到这话柳子谕一脸尴尬,在外面太妃说话总是很少,私底下却这样直来直去。
“我……我没有。”
太妃目光闪烁:“我也希望你没有,你啊不合适……因为已经有人先你一步了。”
柳子谕脸上一片黯然,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太妃说的是谁?谁看中了顾大小姐。”
太妃并没有回到柳子谕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从前先皇时那几个大家族,现在能用起来的不知有几个……不过,太后娘娘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激浊扬清了。”
柳子谕的眼睛跟着一亮:“您是说,太后娘娘要支持朝廷整饬吏治了?”他曾想要通过太妃向太后娘娘提议,朝廷到了该梳理内政的时候了。
可是太后娘娘却以皇上已经继位,她身为太后不能干政婉言拒绝了。
他还以为太后娘娘要眼睁睁地看着大齐就这样衰落下去。
太妃道:“太后娘娘的脾气,只要做了就会做到底。”从前太后没有动手,是因为朝廷中没有什么人值得太后托付,而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从现在开始,太后就是顾家的靠山。
想到这里太妃看向柳子谕:“你啊,如果能娶到顾琅华也是极好的,只是……你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所以你也不必想别的,而是要考虑是不是与他们站在一起。”
柳子谕下意识地道:“您说的是谁?”
太妃看向窗外,虽然是秋天,她却觉得外面一片生机盎然,为什么呢?明明顾家只是一个商贾,裴家充其量就是名门望族,可是她却觉得两家若是联手,有撼动朝局的力量,她不禁想起先皇的话,“看人不要用眼睛,要用心。”
如果先皇在,会怎么看呢?
“哀家说的是裴家和顾家。”
是裴杞堂,柳子谕想起裴杞堂维护顾大小姐的样子,原来……是他。
太妃看到柳子谕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莫不是也察觉了他们两个?”
“没……没有。”柳子谕结结巴巴地道。
他已经答应裴杞堂绝不会说出去,事关顾大小姐的名节,就算是太妃他也不能透露。
柳子谕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顾大小姐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孩子。”
太妃不禁摇摇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别说是你,换做其他人,恐怕也要想一想,毕竟先放出消息的是裴家,谁都要掂量掂量。”
柳子谕明白了,这就是裴杞堂的高明之处。
……
徐谨莜到了顾家,却发现顾家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
内侍上前通禀,顾家立即有人迎出来。
顾三太太、四太太上前迎接徐谨莜,两个人脸上都是欣喜的神情,没有半点的慌乱。
“这可怎么好,”顾四太太道,“我们琅华和舒王郡主一起去宁王府外接老太太去了。”
内侍笑容可掬:“咱家不过是送太后娘娘的赏赐,东西送到就好,又不是传旨,家里也不必大动干戈。”说着看向徐谨莜。
徐谨莜有些发愣,花厅里人影憧憧,显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说话间,花厅里的人就走出来,竟然是顶着一头白发的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笑着道:“我们都扑了个空,不过看样子过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叶老夫人身后还有闵夫人和闵江宸。
这么多人齐聚顾家,只是为了顾琅华,徐谨莜心中说不出的愤恨。
内侍咳嗽一声,徐谨莜才回过神:“太后娘娘惦记着琅华,这才遣我过来瞧瞧。”
叶老夫人笑道:“我就说,太后娘娘一定也想着这件事。”
闹出这种丑事,顾家不但没有丢脸,反而长了脸。
徐谨莜到堂屋里坐下,不知怎么的,她总是感觉到叶老夫人和顾四太太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
徐谨莜顿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她站起身告辞:“既然琅华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顾四太太却道:“徐大小姐不如等一等,听说外面皇城司和京营的人已经封了街,正在挨家挨户的查看,等他们走了,你再离开不迟。”
徐谨莜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立起来:“挨家挨户的查?”
顾四太太点点头。
这是皇城司一贯的作风,只要有了大案就会将整个京城都翻过来。
………………………………
不是拖更,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件事。
想要沏茶的我,用茶刀没有撬开茶饼,我就换成了水果刀,结果,把手割开了一个三四厘米的口子,没办法就去医院半日游了。
微信里已经接到了许多问候。
身残志坚的我会继续码字,所以后面还有。
第三百九十七章 沐猴而冠
徐谨莜抬起头:“皇城司现在不是顾世叔在掌管吗?顾家的人,他们应该会查的那么严,肯定能通融的吧!”
顾四太太笑着道:“话是这样说,只是这次的事牵连甚广,除了皇城司,裴将军也带着京营的人协办……”
听到裴杞堂的名字,徐谨莜的心慌跳了两下。
顾四太太的话刚到这里,顾家管事来道:“裴将军来了,让女眷们不要出垂花门,京营的人会将前院查一遍,然后再来看后宅,让叶老夫人和太太放心,他们不会来花厅。”
徐谨莜惊讶:“连顾家也要查吗?”
顾三太太目光闪烁,有几分的不快:“是啊,都说要从自家查起,我们家里有什么可查的。”
徐谨莜听了明白,皇城司如果连顾家都查了,其他府邸就没有理由拦着皇城司上门。
过了一会儿,顾家下人来道:“裴将军来给叶老夫人请安。”
叶老夫人有些意外,裴家是皇上的心腹,裴杞堂又是朝廷新贵,就算她坐在这里,裴杞堂也可以不理不睬地离开。
毕竟叶家已经是昨日黄花。
思量间,顾家下人已经撩开了花厅的帘子。
徐谨莜挪步到了屏风后,顺着屏风间的缝隙看过去,裴杞堂穿着一身武将的官服走了进来。
他比寻常人身材更加颀长,面容英俊,眼睛里仿佛映着清透的天空,嘴角挂着一抹少年郎澄明的笑容。
前几次徐谨莜看到裴杞堂时,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威势,仿佛让人难以接近,而今天他的面容却是那么的柔和,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冷峻,肃然的人,还会有如此的一面。这样想着她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水。
裴家现在正当红。
如果她能嫁过去,也算是门当户对,裴杞堂虽是武人,又有一些坏名声,但只要好好规劝也能走上正途。
她轻轻地向前挪了挪,故意从屏风后露出了粉色的鞋面,鞋面上绣着柔美的杏花,颤巍巍地绽放着,腰间的丝绦也轻轻舞动,俏皮地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她的脚又小又好看,祖母常常夸赞她,光看脚就知晓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裙子上的丝绦是她让宫中的女官做的,与宫外女眷戴的不同,上面结着一颗又圆又大的珍珠,不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十分贵气。
裴杞堂应该可以瞧见,瞧见了之后或许会觉得好奇,这双鞋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大小姐。”徐谨莜感觉到手臂被人拉住,她抬起头看到闵江宸。
闵江宸低声道:“你到这边来,免得被人看到。”
徐谨莜不禁咬了咬嘴唇,一直等到裴杞堂向叶老夫人等人问了安,徐谨莜才向闵江宸身边靠了靠。
裴杞堂离开了花厅,徐谨莜也匆匆忙忙告辞,上了马车立即就吩咐跟车的婆子:“京营和皇城司的人去哪里了?”
婆子道:“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还是绕路回家吧!”
徐谨莜道,“我们就直接过去,遇见就跟他们说,我们是中书省徐大人家里的人,我坐在车上,替徐家向裴将军问好。”
父亲和裴杞堂是一起从西夏回来的,裴杞堂一定会卖父亲几分面子,到时候她就能撩开车帘向裴杞堂道谢。
徐谨莜立即理了理鬓角,看向旁边的何嬷嬷:“我的脸怎么样?”
何嬷嬷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目光仍旧带着几分的惧意,她看了徐谨莜几眼立即道:“大小姐还是别惹那些人,万一他们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办?还是回去吧,我们安安全全到家是最妥当的。”
徐谨莜皱起眉头:“急什么?我们又没事,不用怕他,再说,他与父亲有交情,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何嬷嬷手脚冰凉,她总觉得可能会出事。
……
裴杞堂在前面走,听到副将来禀告:“徐家的马车从顾家出来,要从这里经过去东边去,徐家下人来说了,请您通融一下,徐大小姐是听太后吩咐送赏赐来顾家的,方才在顾家已经被查过了。”
徐大小姐,徐谨莜吧!
方才在顾家他并没有注意徐谨莜在哪里,好像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徐谨莜。
“许氏生下我,徐夫人生下徐谨莜……”
“也许是我多心,我觉得许氏更加喜欢徐谨莜。”
琅华的声音在裴杞堂耳边响起。
他是见过许氏的,现在他也想看看徐谨莜十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裴杞堂下了马,径直走向马车。
马车外的徐家下人忙上前行礼。
裴杞堂挥了挥手,还没说话,就看到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露出一张脸来。
一张抹了粉的脸,格外的白,只能看到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和一双木讷的眼睛,头上仿佛戴着老太太才有的发箍,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像个老太太般端坐在那里。
颇有点沐猴而冠的感觉。
这样的人怎么能跟琅华相提并论,也怪不得许氏那样的人会喜欢她。
想到这里,裴杞堂嘴角弯起微微一笑,吩咐副将:“放他们过去。”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马车里的徐谨莜不禁心中焦急,她看着裴杞堂仔细地向车厢里看过来,立即沉着目光迎过去,露出有些羞涩有些懵懂的表情,她还轻轻地抚了抚鬓间的金钗,做出温婉的模样。
她能感觉到裴杞堂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也爬上了笑容,她本该一鼓作气地说两句话,却没想到裴杞堂突然转身就要离开。
“裴……裴将军,”徐谨莜捏着嗓子,带着些软软的鼻音,“多谢裴将军……”
她欠着头说出口,等待着裴杞堂的回应,却半天没有任何响动。
“大小姐,裴将军已经走了。”
车外的婆子小心提醒:“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走了?
徐谨莜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果然面前已经不见裴杞堂的影子,裴杞堂那匹神骏的白马也没有了踪迹,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裴杞堂没有听她说话就走了。
来日方长,或许裴杞堂已经记住了她,下次见面就可以更进一步,否则裴杞堂又怎么会卖了她面子,就这样放她离开呢。
“大小姐,”一声疾呼打断了徐谨莜的思量,“家里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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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受伤了,打字顿时慢了好多。
所以今天要少更一章,明天补上吧!实在是因为意外,请大家多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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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放下
徐谨莜立即问过去:“出了什么事?”
下人低声道:“是老太太……可能要将三老爷逐出家门,大老爷回家主持大局,结果……被老太太打了。”
父亲被祖母打了。
徐谨莜的眼皮一跳:“我们快回去看看。”她早就算计好了,明日一早再回宫伺候太后,今晚要回去将所有一切弄个清楚。
徐谨莜吩咐下人:“快点赶车,不要再耽搁了。”
徐家马车匆匆忙忙前行。
……
陆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程颐立即凑上去:“三爷您总算醒过来了。”说着眼睛微微发红。
陆瑛点点头,仔细地想着这几天的经历:“我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交了考卷。”
“交了,交了,”程颐一连串地说着,“您是交了卷子,等到贡院开了门,走了出来才晕倒的。”
程颐想起这件事仍旧惊魂未定,当时三爷脸色苍白,目光散乱,咳嗽了两声就倒了下去,他离三爷还有一段距离,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却挤不过去,多亏徐士元大人命下人拨开了人群,他们这才将三爷抬了出来。
徐大人将三爷送回家,又请来了太医院的御医来给三爷看诊,用了几天的药,三爷才见了好转。
陆瑛支撑着身体要坐起来,程颐忙道:“三爷,您身上还热着,就躺着吧。”
陆瑛只觉得胸前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喘口气就如针扎般疼痛,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什么时候发榜?”
“就这两天了,”程颐道,“徐大人特意来说的,恩科应试人少,发榜会早些。”
陆瑛听得这话点点头,让程颐服侍着喝了两口水才道:“还有别人过来吗?”
程颐垂下头:“您是想问顾家吧?顾家没有人过来问。”
顾家根本不关心三爷应试的结果。
陆瑛的眼睛不禁暗了几分。
程颐道:“顾家跟我们退了亲,这时候退避三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过来……都说顾大小姐医者仁心,她救了那么多人,却对三爷视而不见。”
陆瑛喉咙发痒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他刚才做了个梦,梦见琅华嫁给了别人,他想要上前阻止,两腿却仿佛被人死死地抓住了,急切之下他大喊出声,也就醒了过来。
如今虽然不像梦中一样,可是……也面临相同的情形。
“三爷,我劝您一句,”程颐抿了抿嘴唇,“您放下吧,或许这是一件好事……那顾家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咱们老太太、老太爷听说了,也不一定能再答应这门亲。”
程颐的话颇有深意,陆瑛皱起眉头:“发生了什么?”
程颐将琅华和徐士元的传言说了一遍:“这样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徐大人为什么对三爷这样好,是不是就知晓了三爷和顾大小姐的婚约。三爷被顾家退了婚,徐大人急着去找保山帮三爷……这一桩桩的事三爷就不觉得可疑吗?”
他怎么会不觉得可疑。
陆瑛皱起眉头,父亲死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去查琅华的身世,他虽然没有弄清楚许氏到底跟谁有染,但是他却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琅华不是顾世衡的女儿。
秋兰说过,许氏是在杭州怀上的身孕,徐家就在杭州,而且将整件事说出来的人是荷香,许氏之前发卖了秋兰、荷香就是为了掩盖秘密。
现在这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说出这番话,应该就是实情了。
陆瑛思量着,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说,顾琅华是他……的呢?到底是他什么的?就因为他没有听清其中的几个字,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结果。
顾老太太到底有治家的手腕,硬生生地将这件事掩盖过去,现在倒像是宁王妃为了要挟顾家,做下的圈套,害得顾琅华名声受损。
但是,琅华到底清不清楚什么是实情?
陆瑛看向程颐:“扶我起身,让人告诉琅华一声,我在顾家的后门等着她。”
程颐一怔:“三爷……您还要去?”
陆瑛点点头:“让人将秋兰带上一起过去。”
程颐百般不情愿,以陆瑛的身体状况不应该走动:“您这是何必呢,皇城司和京营的人正四处巡查,这次的事闹出来,获利的人是顾家和裴家,三爷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顾大小姐铤而走险是为了裴杞堂,顾家做这么多事也是为了攀上裴家,顾大小姐怎么可能再回头。”
陆瑛目光越来越深沉,通过明博士他认识了徐士元,又与徐士元来往密切,现在琅华知道许氏和徐士元可能有私情,琅华一定会去查自己的身世,琅华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他是清楚的,那些人一定会知道秋兰在他手上,到时候只怕琅华会误解他。
顾家本来已经决定退婚,这时候他与琅华再生嫌隙,这桩婚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他必须去。
陆瑛冷冷地看了程颐一眼,程颐再也不敢说别的,只得低头去安排。
……
陆瑛在顾家门外站了一会儿,已经汗透衣襟。
好半天那扇门才慢慢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萧邑,然后是萧妈妈。
陆瑛想起几年前陆、顾两家关系好的手,他还陪着顾老太太去寺里为琅华祈福,顾老太太看着月老庙颇有深意地望着他。
转眼之间,这一切仿佛都离他那么远了。
“陆三爷,您请进吧!”萧妈妈上前道,“我们小姐在后院等着您。”
陆瑛点点头,程颐忙上前搀扶,陆瑛却摇了摇手,坚持自己走进去,琅华肯见他,就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不能再这种时候表现的那么软弱。
顾家还像平日里一样,所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那些事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
看顾家就像是在看琅华一样。
自从琅华掌家之后,顾家就像是一个世家名门,顿时有了那种厚实的底蕴。
这就是顾琅华的厉害。
她能让残破的顾家就变得繁华起来。
萧妈妈推开门,陆瑛撩开袍子走了进去。
琅华就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她那双眼睛仍旧清澈,看起来和寻常时候没有不同。
就是少了一丝如烟如雾般迷茫的神情。
那是因为如今她已经放下了吗?放下了他和这桩婚事。
陆瑛心中一痛,酸酸涩涩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体,他忍不住要缩起身子,弯下腰来。
他忽然明白,他其实是真的喜欢顾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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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章奉上,后面接着还有。
求**,同学们!!!!今天**还没有两位数,呜呜呜~我也跟陆瑛一样受伤了,我手还流血了~啊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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