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酷刑
陆瑛定了定神,才道:“琅华为什么要告父亲?”
这倒将陆二太太问住了,是啊,顾家告他们什么?难不成是王家的事?
陆二太太想到这里腿忍不住发颤。
陆瑛道:“母亲先别急,那些抓走父亲的人是什么打扮?”
陆二太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穿着黑衣服,凶神恶煞似的,只说衙门里有请,不等你父亲说话,就来了两个人将他架走了。”
陆瑛想了想,“应该是皇城司,我在裴家的大船上看到过皇城司的人,都是穿着黑衣黑靴,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就算府衙来抓人,也要说个清楚,只有皇城司不必这样做。”
老爷之前还得意洋洋的说,这次要看顾家的好戏,说顾家得罪了皇城司,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可是现在他却被皇城司请走了。
陆二太太只觉得头晕目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皇城司不抓顾家怎么反而来捉我们了。”
陆瑛望着陆二太太,“这件事只有父亲回来才能知道,不过母亲也要放宽心,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
送走了陆二太太,程颐立即凑了上来,“要不然我去打听一下。”
陆瑛摇了摇头,“皇城司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如果陆家被皇城司盯上的,就算打听出消息又能怎么样,要拿什么来跟皇城司抗衡。
“你去让人盯着父亲购置的小院子,看看那边会有什么动静。”
陆二老爷一定是在外面做些他们不知道的事,可能跟程颐发现的那座小院子有关。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厮笑着进来报喜,“三爷,书院的博士使人送来了信函。”
程颐脸上一喜,“应该是举荐函吧!”
今年秋天要开“明经”试,在各地选拔名列前茅的士子过三关,最后进京大考,如果一举拿上了名次,就算在士子圈中有了名声,就会有人招揽他做门生。
过了“明经”再考“进士”,然后攻“制科”考,这是入仕最好的途径,现在他已经跨出去一步。
程颐有些激动,“没想到明博士真的举荐了三爷,三爷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说着有些后怕,“幸亏昨晚没有闹出事来,否则……”
否则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瑛望着那封举荐信。
程颐道:“三爷往后千万不要太冲动。”
陆瑛知道程颐的意思,只要陆家顺风顺水不要闹出大事,他就不必去理睬。
他想起自己奋不顾身想要跳进江水中救顾琅华的情景,他都忘记了他是不会水的。
这样的一时冲动,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葬送自己,他不会让它再次发生,说到底他还是个陆家人,在陆家已经学会了要如何才能让自己生存下去。
陆瑛点点头,“你盯着点老爷,不要让他这时候出事。”陆家在这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对他来说大为不利。
程颐应了一声。
……
陆文顕先闻到了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然后他看见了一截断腿摆在桌子上,那条腿他认识,因为上面还留着陈旧的伤口。
沈昌吉看了看身边的下属,下属抽出刀沿着那条伤口剖开,伸出手在那皮肉里掏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陆文顕看得眼睛突突直跳,那是一个像刀尖一样的东西,有这个东西在伤口里,伤口自然不会痊愈,自然每天都会感觉到刮骨般的疼痛。
这是王仁智的腿,是王仁智的那条伤腿。
想到这里,陆文顕胃里一阵翻腾,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被人压住了脖子,按在那冰冷的腿上,他也将那鲜血淋漓的东西看了清楚。
陆文顕想要挣扎着叫喊,上面的鲜血和液体却沿着他的脸颊淌进他的嘴里,他终于忍不住呕吐起来,腌臜物喷在桌子上,溅了他一脸。
血腥的味道,腐烂的味道就像是在地狱中一样。
终于,陆文顕停止了呕吐,不远处就传来恐怖的叫声。
带着恐惧和痛苦用尽全力的嘶喊。
陆文顕的腿软下来,然而身边的人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两个人架起他的胳膊一路将他向牢狱的深处拖过去。
木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一条腿已经被砍了下来,身上是数不清的伤口,肚子上的皮被剥了一半,旁边的人又起了烧红的烙铁,想没有皮的血肉上烙去。
王仁智恐惧地挣扎着,却没有用处。
“滋啦啦”的青烟直上,然后他身上的肉就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变成了血水和油水从烙铁底部淌了下来。
这下子陆文顕已经吐不出来,他身体里有的只是恐惧。
皇城司的人竟然这样狠。
他开始告饶,“沈大人……沈大人……您这是为什么……”
沈昌吉掀起了眼皮,看到了因为痛苦扭曲的王仁智,他忽然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但是还远远不够,这些人远远不够他发泄心中的怒气和悲伤。
他刚刚接到家书,他两岁的嫡子不声不响地夭折了。
这让他立即想起王仁智说的那些话,“这几日内,您家中恐怕会有丧事,让您不要太难过,两年之后,您身下就会另有嫡子继承家业,不过……您要小心顾家,顾家是您这辈子最大的对手。”
竟然都应验了。
但是他不信什么玄学,他在宫里看过太多通晓玄学之人哄骗皇上,他知道一定会从王仁智嘴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来到大牢里,让人割掉了王仁智的一条腿,王仁智立即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那个所谓的玄学高人,就是他的女婿陆文顕,一个小小的同提举。
沈昌吉眯起眼睛,“陆二老爷不是懂得玄学吗?今日就来算算,你丈人的死期,”说着目光扫在陆文顕的脸上,“还有你的死期。”
“如果你说准了,我就信了,你真的通晓玄学。”
陆文顕浑身汗毛竖立,整个人抖起来。
沈昌吉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那匕首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我好久没用它来剔骨了。”说着他向匕首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你放心,你这条腿和你岳父的不同,我会仔仔细细地将肉片下来,然后还能让它好端端地长在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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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得怎么样?有没有毛骨悚然。
第一百六十章 招认
陆文顕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恐惧。
他完全没有办法判断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样的摧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仁智,王仁智张着嘴,里面空洞洞的满是鲜血。
沈昌吉在一旁解释道:“他想咬舌自尽,其实咬舌并不会死,只会疼得想死,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人要在能说出话的时候,说些有用的话,免得将来后悔。”
陆文顕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要被人拽出来割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已经从舌根上传来。
沈昌吉阴森的声音又传来,“人命脆弱又很坚强,一刀将你杀了,你会死的很难看,那是屠夫的做法,我会慢慢地折磨你,将你整条性命都掌握在手心里,这才是本事。”
陆文顕感觉到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他急忙道:“沈大人……我……我真的是看玄学……不信你来问我……《老子》、《庄子》、《周易》我无不通读……沈大人……”
然而沈昌吉却并不为之所动。
陆文顕忽然感觉到身下一凉,裤子已经被扒了下来,紧接着他也被拖着绑在了木架上。
陆文顕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嘴也不听使唤,“沈大人……沈大人……我是说真的……”他要怎么说才能换回自己的命,要怎么说才能避免被折磨。
陆文顕终于知道王仁智为什么要那样嘶喊,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文茂……沈大人,不信您去问李文茂,我……是不是说的话是不是都应验了,我说他会被重用,他果然就被封了副将,我说了……他这次……会……会在劫难逃,他……他……他……”
陆文顕立即感觉到腿上一热,然后是撕裂的疼痛,他眼睁睁地看着腿上的肉被割开,然后提起来撕离他的身体。
“陆二老爷,”沈昌吉看着那块肉忽然笑道,“你平日里保养的不错,这肉还冒着油花呢。”
心里也像是被剜了一个血洞,汩汩地向外涌着热血,让他整个人跟着虚弱下去,他很想闭上眼睛就此晕厥过去,可是他看到了皇城司的人拿来了一根烧红的铁棍。
陆文顕眼睛要瞪出来,他当然知道那铁棍是做什么的。
“别……别……求求你……沈大人……求求你……我……”
那铁棍在他眼前晃了晃,立即就捅在了他的伤口上。
巨大的疼痛,就像一根楔子从他脚底钉进去一直插在他的脑门上,陆文顕只觉得胸口被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的心跳仿佛就要停止了,眼前更是天旋地转。
为什么他要招惹皇城司呢?
他为什么要教王仁智说那样的话,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了旁边的王仁智,王仁智黑暗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是只要生吃他的恶鬼。
是他那句话,将他们两个害成现在的模样。
早知道这样,他绝不会教王仁智那样说。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晚了。
一盆盐水浇在陆文顕身上,陆文顕立即清醒过来,沈昌吉又开始从他腿上取肉……
“我说……我都说了……沈大人……我并不是什么玄学高人……是有一个通玄学的人,她……她告诉我的……她让我教我岳丈说那些话给沈大人听,赵翎……赵翎的事也是她让我递的纸条,都是她,就是她……”
沈昌吉还是将肉割完,继续完成了下面所有的程序,才将手洗干净,兴致勃勃地看着陆文顕,“你说的人是谁啊?”
“是顾大太太,是……许氏……是她……”
说出这些话之后,陆文顕顿时轻松了许多。
沈昌吉嗤笑一声,“一个女人?顾琅华的母亲?”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相信,他伸出手又拿起了刀,再一次走向陆文顕,“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不……不……”陆文顕大喊,“我会证明给您看,沈大人……我会证明……”
……
许氏已经气得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顾琅华那个畜生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所有事都揭出来。
许老太太一脸惊诧,“她说的可是她的母亲,就算是被顾家休了,也是她的生母,如果生母有了过错,她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将来……谁还敢将她娶进门。”
许崇智也想过这样的事,可顾琅华敢带着人在外抛头露面,敢与皇城司对峙,这已经和寻常人家闺阁中的小姐不同,也不怕再多这一件。
最让他生气的是,顾琅华嘴里说的都是许氏,没有叫一声母亲,仿佛已经和妹妹断绝了任何的关系。
怎么有这样狠的人。
许老太太道:“一个孩子说的话,如何能相信,明日我家就摆上桌宴席,请杭州城达官显贵家的女眷来做客,我们一定会将那些流言扳过来。”
许崇智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用的,那些事早已经吵的沸沸扬扬,我去府衙里,同僚都不愿意与我说话,更何况是我们家宴请……不会有人来的。”
许氏只觉得她被人用茧死死地包裹起来,半点喘息不得,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的模样,不,比前世来得更早了些。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老天让她重活一遍,就是要让她再受那些苦痛不成?
她不服气。
她苦心安排这么多年,一定会有转机,一定会……
“大哥,”许氏忽然道,“你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她不像再看到大哥失魂落魄的模样,最终沦落的不如一个没有功名的书生,她不能让许家在这场争斗中沉下去,那样一来她就再也没有了依靠。
这辈子还那么长,她绝不会就这样输了。
许崇智看向许氏,许氏脸上满是恍惚的神情,这场灾难最痛苦的应该是许氏,许氏却反而来安慰他。
许崇智心酸起来,他忽然叹了口气,“要不然……就这样算了,我们就在杭州,只要好好的过日子,这些年我们不是过得也很好吗?”
他忽然厌倦了官场,或许以他的才能做个知县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这是他面对面色阴鸷的沈昌吉脑海里出现的一个念头。
只要许家不要惹上这样的人就好了。
“不行……”许氏一下子站起身,“我绝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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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卖
许家上下都愣在那里。
没想到向来柔弱的许氏听说这些,不但没有哭,还一脸的恨意。
许氏颤抖着道:“大哥,你想一想,顾家这样对我,是要将我往死路上逼啊,就算现在我们忍气吞声,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可连还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样一来倒显得许崇智有些软弱,他站起身想要安抚许氏,却发现说不出口。
许老太太满脸的怒气,“为什么呢?这个顾家为什么偏要对付我们,好歹是亲家,我家的女儿在顾家守寡那么多年,他们……竟然……”
是啊,为什么呢?
到现在许氏也不明白,为什么顾世衡就是不听她的话,前世如此,今生又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劝说顾世衡都不肯跟许家同心同德,如果顾世衡改变了初衷,她也不会让人将顾世衡杀死。
是他先不顾夫妻之情,冷落了她,要将她带入前世一样的命运中,她怎么能不反抗。而且,就算没有她,顾世衡也会死,死在沈昌吉的手上。真是自不量力,小小的顾家竟然要跟皇城司作对。
她想一想前世顾家如同飞蛾扑火般的举动就觉得可笑。就因为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她才会过的那样凄惨,许家才会被太子嫌弃,站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现在不同了,她早早就站在娘家这边,可是为什么结果却也跟着改变了呢?沈昌吉居然这样没用,没有将干脆利落地收拾了顾家。
皇城司不是一直以手段狠辣著称吗?
怎么到了江浙却如同被人砍掉了爪牙。
前世,即便是太子没落,沈昌吉还在奋力挣扎啊。
沈昌吉啊沈昌吉,许氏心中默念,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了一会儿话,许氏就觉得疲惫不堪,她从许老太太院子里走了出来,刚回到房里,丫鬟紫嫣立即上前道,“陆家那边送信过来,让姑奶奶去小院子呢。”
陆文顕一定是听到了消息,所以才会赶过来,许氏点了点头,打发下人告诉许老太太,她要去寺里烧柱香,就带着人去了小院子。
陆家下人恭谨地在门口迎接,头也不敢抬一下,许氏皱起眉头,院子里好像格外的安静,她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正犹豫要不要进门,陆文顕的声音传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先生倒茶。”
许氏看到陆文顕才安下心来,走到堂屋里去。
茶已经沏好了,是去年的花茶,闻起来有淡淡的香气,这是许氏最喜欢的味道。
陆文顕望着许氏脸上那恬淡的表情,忽然有一丝的愧疚,许氏抬起头来,陆文顕立即换了一副表情,“顾家要朝廷重新调查顾世衡的案子,我们该怎么办?何……可在顾家的手里,他会不会把我们招出去?”
许氏摇了摇头,“不会,当年要不是你找了门路将他换出来,他早就被砍了头,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很重义气,绝不会乱说话。”
陆文顕咂了一下嘴。
许氏乜了陆文顕一眼,“你怕什么,那些人被抓了自然是乱咬一通,你一个朝廷官员还怕一个盗匪不成?再说,他还有两个孩子在你手里,他总不想让自己绝了后。”
陆文顕低下头来不知在思量些什么,“你说,沈大人那边这么久都没有了消息,会不会……你算错了……”
“不可能,”许氏立即道,“过两日自然就会有了消息……”
“我……”陆文顕的脸忽然涨红了,“我也是逼不得已……你要知道……沈大人……太可怕……我……”
陆文顕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许氏满脸诧异,“你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看到阴沉着脸的沈昌吉从后面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暴戾的神情,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着她,“顾大太太怎么知道我的庄哥会生病夭折?”
许氏睁大了眼睛看向陆文顕,陆文顕已经满头大汗地瘫坐在椅子里,全身放松下来之后,他整个人瑟瑟发抖。
许氏冷笑一声,豁然明白过来,沈昌吉一定不相信那些话拷问了陆文顕,陆文顕就这样将她出卖了。上辈子他就是这样一无是处,这辈子仍旧是如此。
这就是命吗?
已经死了一次的人,她还怕什么,她只是觉得可笑罢了,许氏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望着沈昌吉,“都是命,到头来无论你怎么去争取都还是一样。”
沈昌吉望着如同癫狂了般的许氏,“你说对了,这都是命,如今你的命就握在我的手里。”
许氏点点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是,我的命在沈大人手中,沈大人的命在哪里?难道沈大人不想知道吗?”
“到现在还想找个借口脱身,”沈昌吉冷笑着挥手,“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比两个男人更难对付。”
“女人好,女人一身细嫩的皮肉……”
在沈昌吉那如同毒蛇般滑腻的目光注视下,许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沈大人您该对付的人不是我们……我们许家一直都是太子门下……我们没做过任何伤害太子爷和沈大人您的事。”
沈昌吉定定地望着许氏,忽然都上前,伸出手来仿佛要摸许氏的脸,却突然一拳打在了许氏的胸口。
许氏顿时摔在一旁。
剧烈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嘴里满是咸涩的味道,一张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不对,这不对,应该被沈昌吉打的人是顾琅华,不应该是她。
沈昌吉前世是因为顾世衡对付顾家,这辈子顾世衡已经死了,却怎么仍旧来对付她。
为什么。
“沈大人……”许氏不停地咳嗽和喘息,“是顾琅华……你该对付的人……是顾琅华……是宁王……是……庆王之子……如今你已经杀了庆王之子……你已经除掉了人生中最大的敌人……你……”你该谢谢我。
许氏眼泪淌下来。
终于沈昌吉走上前伸出手拉住了沈氏的头发,仿佛要将她整个头皮都拽下来,“说……你是不是在沈家安排了眼睛……所以你才知道沈家的事……”
原来沈昌吉是这样想的。
如果沈昌吉是这样想的,她今天必死无疑。
许氏登时恐惧起来。
沈昌吉微微用力,许氏的头立即被狠狠地撞在地上。
许氏只感觉耳边如同雷声滚滚,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在慢慢碎裂,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就这样死在沈昌吉手中,不,她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许氏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粉色的绣花鞋,她抬起头来,一个人直挺挺地挂在房梁上,她顿时肝肠寸断,死死地抱住了那双脚,但是已经无济于事。
她不能让这一幕再次出现。
这就是她重生的目的。
许氏挣扎着去抓沈昌吉的手,她想起一个人来,“东平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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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诈
东平长公主,五个字,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被许氏牢牢地攥住。
她的眼前仿佛有一道的金光,在那道光里她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
所以与其说顾世衡不肯照她说的去做而让她心冷,倒不如说她恨,她恨前世那些踩在她头上的人,所以她不能让他们好过。
许氏呵呵笑起来,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
许氏那痛苦又决绝,恐惧又不甘的目光,让沈昌吉松开了手,在备受折磨的时候,人的神情是很难遮掩的。
沈昌吉冷冷地道:“东平长公主怎么了?”
东平长公主是本朝唯一一个远嫁外邦的和亲公主,当时先皇用了个不太光彩的手段,以和亲骗了西夏,夺回了边疆重镇。大齐和西夏的关系也就从此闹僵,东平长公主的命运可想而知。
皇上继位之后,多次让皇城司入西夏打听东平长公主的情况,派人两次入西夏,希望能接回寡居的东平长公主。
西夏却将东平长公主归齐,当成了条件,向大齐讨要金帛岁币。朝臣一听喧哗,大齐就算是送出钱物,那也叫岁赐而不是什么岁币,只能是代表大齐施与外族的恩典,如果就这样答应西夏,大齐的颜面何存。
所以太后最讨厌酸儒,认为他们的脸面之争断送了东平长公主的归齐之路。
一晃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果说皇上和太后还能通力合作,也就是在东平长公主身上了。
许氏头发散乱,眉骨上鲜血直流,“太子如果促成东平长公主归齐的事,太后……也不会……再抓着通敌卖国之事不放,如果大人能借此促成西夏与大齐和谈,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嘉许和信任……”
这也是前世沈昌吉做的事。
许氏努力地瞪圆了眼睛,终于在沈昌吉脸上看到惊诧的神情。
沈昌吉相信了。
他终于相信了。
许氏试图继续向沈昌吉示好,沈昌吉却伸出手来重重地掴在许氏的脸上,许氏顿时摔在地上,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仿佛对他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如果被人掌握了心思,就如同被人握住性命。
不管这个许氏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要想方设法从这女人嘴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沈昌吉看向陆文顕,“这件事我不想让旁人知晓。”
陆文顕几乎从椅子上爬起点,然后摔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会说的……沈大人……放心……”
沈昌吉道:“许氏我带走了,许家那边你要想方设法应对,如果走漏了风声……”
陆文顕看到沈昌吉阴狠的神情。
许氏被带走,皇城司的人也去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地上的一滩鲜血,一切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陆文顕几乎要认为方才只是一场梦。
“来人……”陆文顕喊着,他的牙齿抖作一团。
小院子里都是他最信任的下人,当然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是……许家那边要怎么隐瞒?
陆文顕望着许氏的丫鬟紫嫣,“让人将马车赶去灵顺寺,就说你家姑奶奶要在那里挂单参禅,然后再送消息去许家。”
这样一来,许家应该就不会怀疑了。
可是这样又能瞒多久,许氏如果就此不回来……
陆文顕想到皇城司刑讯的手段。
那可怎么办才好。
许氏……一定不会原谅他了。
陆文顕忽然“呜呜”哭起来。
……
京城里。
太子这些日子又是高兴又是彷徨。
高兴的是在幕僚的商议之下,对西夏之事终于有了对策,彷徨的是,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能成功。
朝廷动荡,龙颜大怒。
他这个太子就像是一只落水狗,即便是在难得的家宴上也要受皇上的训斥,他不免心中郁郁难平就多饮了几杯酒,迷迷糊糊中,有人端了杯茶给他,然后提醒他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心里不舒坦,因为西夏那边传来东平长公主的消息,长公主身下的两个孩子得了瘟疫先后去了。
在先皇大行的时候,太后还怨怼先皇,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仿照前朝与突厥、回鹘结亲求和,将东平长公主嫁去了西夏。
每个子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太后一只记挂着那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想要将她接回大齐,特别是平安长公主薨了之后,太后对东平长公主的思念愈加强烈。
人老了就是如此,特别是女人,这也正是太后的弱点。
酒醒了之后,太子立即明白,宫中有人故意在向他传递一个消息,于是他马上召集东宫的幕僚商议了一条对策。
要为东平长公主铺上一条归齐的路,这样一来他也可以从与西夏密谋这件事上脱身。
这是一条多好的计谋。
太后不会拒绝,父皇也不会拒绝。
可是太子更想知晓,那日给他送消息的人到底是谁?模模糊糊中,他仿佛记得是一个嬷嬷,宫中的嬷嬷太多,他一时之间没有了头绪。
“太子爷……”
太子正思量间,内侍进来禀告,“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连夜去了长乐殿,要在那边歇下。”
“长乐殿从前是东平长公主的住所,虽然每日有宫人打扫,但是殿中的用具早就已经不齐全,太后娘娘移驾至此,宫中上下都乱作一团,此时连皇上都被惊动了。”
太子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这是一个讯号,太后娘娘在促成东平归齐之事,这样一来大齐和西夏就不能闹僵,一旦两国和谈,谁还会整日将通敌卖国之事挂在嘴边。
太后这样做,宁王也不敢不从,韩璋、闵怀等人也就要屈从了。
……
皇帝走进长乐殿,太后娘娘躺在东平长公主出嫁前的闺床上,这几年,太后头上长了许多白发,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皇帝来了?”
不等皇帝说话,太后便看了过来。
皇帝已经好久没有在太后眼睛中看到这种慈祥的神情。
皇帝立即道:“母后,您要好好保重身子。”
太后摇了摇头,“人年纪大了早晚都要走上那条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我听说,西夏那边吐了口,要用那个枢铭换东平是真的吗?”
皇帝点了点头。
太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我的东平要回来了。”
“皇上,”内侍忽然喊了一声,“皇城司的吕遇从西夏回来了……”
太后的眼睛立即亮起来,“是不是带回了东平的消息?”
吕遇第一次被传进了长乐宫,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东平长公主曾经的寝殿,太后和皇上都端坐在哪里。
吕遇吞咽了一口上前行了礼,稳住了心神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禀太后、皇上,微臣在西夏边境收到一个消息。”
“用的是先帝时编撰的《切韵》注1,为对应音调,以明矾水写就的密件。”
皇帝听得这话不禁动容,这是皇城司培养的察子才会用的传递军情的方法。
皇帝道:“上面写了什么?”
吕遇低下头,“勿和谈,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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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改了好几次。因为想要用一个章节说清楚一件事,字数不好控制。
不过还好完工。
注1:解释一件事。古代已经有密码本用来加密信件,对照一本书的音调编上号码,将声母韵母合成一个字用来传递消息,即便落入敌人手里,敌人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佩服古人智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假
察子的事要问沈昌吉。
只有沈昌吉才能辨别真伪。
想到这里,皇帝不禁皱起眉头,“沈昌吉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朕早就跟他说过,查明江浙的情形立即回京禀告。”
皇帝的话一下子打破了整个长乐宫母慈子孝的气氛。
谁都知道浙江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因为太后和皇上两边明争暗斗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沈昌吉去浙江就是要查明所有一切,因为皇上既不信太子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韩璋和闵怀的奏折。
这场仗打的乱乱糟糟,虽然看似是个胜仗,却暴露出整个大齐内政的混乱。
皇帝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他面前耍花样。
北方有金国,西北有大夏,南方还有安南。
皇帝不明白,怎么大齐到了他手上,就处处起战端,就没有一天让他安生的时候,他更想安安静静地在书房里看看书,召几个中书省大臣来写一份字帖。
国事烦心时,他真想将这个位子扔给太后,让太后尝尝为国操劳的滋味儿。但是可惜这世间只能有一个真龙天子,太后越是指手画脚,他就越是想要一争长短。
皇帝没心情听察子的事,那时皇城司该操心的,他只想知道结果,“这密件可不可信?”
太后也紧紧地盯着吕遇。
吕遇顿时汗湿了衣襟,他已经知道送信回来必然会面临这样的情形,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拿了回来,不光因为这密信是被一个不起眼的人用油布裹住,缝在肚皮里带出来的,而且西夏因为发现了察子的行踪,到处抓人,只要稍有异样的人都会被砍下人头悬挂在城头,最重要的是,那人蒙着脸将密信交给他就要走,他上前阻拦想要抓掉那人脸上的布巾,结果碰到了那人的耳朵,就径直将那人的耳朵拽了下来。
那人的耳朵显然是冻坏了,才能被轻而易举地扯掉。为了送这封密信,那人肯定吃了许多的苦。
吕遇心中有些愧疚,他不该那么鲁莽,他也知道凡是秘密藏在边境的察子,都不会露面给任何人看,他打破了规矩,受伤的却是别人,一个察子少了耳朵,就等于多了让人鉴别身份的特点,也就不能再完成探听的任务。
这是一个察子终其一生送来的密信,他怎么也要送进京城。
吕遇想了许久,终究不敢在皇上面前乱说话,只得道:“微臣不知,还需要沈大人鉴别。”
皇帝皱起眉头,“那就将沈昌吉叫回来。”
太后沉下眼睛,“东平长公主已经被舍弃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你父亲想要夺回城池,第二次是因为国体脸面,第三次……如果是因为一份不能坐实的密信,只怕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在那里死了丈夫,死了儿女,无依无靠,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为大齐的江山尽心尽力,皇上该让她回来安度余生。”
说到后面,太后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时候她并不止是大齐的太后,她还是一个伤心的母亲。
皇帝应了一声,“母后安心,朕定会让人查清楚,您也要保重身子,否则东平回来看到母后这般情形也会难过。”
皇帝说完话准备离开。
琉璃帘子掀开,一个十岁的少女带着宫人走进来。
她上前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行了礼,行为举止十分大方得体,长相端庄眉目疏朗,是大家闺秀才能有的气质。
皇帝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中书省徐松元的女儿徐谨莜。这位徐小姐天生聪颖,喜欢看各种古籍,在御药房的田医正那里学了一手药膳的做法,经常出入太后娘娘的小厨房,指挥宫人为太后制备饭食,又跟着父亲徐松元学了许多外族的风土人情故事,常常讲给太后听,深得太后喜欢。
徐谨莜显然被徐家养得有几分的人才,不知是否和她父亲一样有过人的聪颖。
如果这次真的要与西夏和谈,必然要让徐松元跑上这一趟,太后早早就笼络徐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今日。
皇帝发现,太后的心思和手腕是他永远都及不上的。
……
杭州,顾家小院。
琅华看了一眼旁边不停抹泪的吴桐。
吴桐哭得很伤心,“如果公子告诉我,我就会替公子跳下去,公子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说完就惊诧地伸出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哪有这样给人治病的。
吴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顾大小姐和胡先生商量了两日之后,找来了一条两指粗的麻绳,将公子两条腿绑住,绳子的另一端穿过从房梁上垂下的铁钩,然后几个人慢慢用力,就将公子吊了起来。
公子的病还没好,顾大小姐和胡先生竟然就这样折腾他。
呜呜呜,吴桐心里已经哭起来,如果不是顾大小姐在这里,他一定冲上去,先敲昏了胡先生,然后抱起公子逃之夭夭。
吴桐喊个不停,“公子……小姐……”
琅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过头恶狠狠地道:“你再喊,我保证你家公子下辈子再也不能走路。”
吴桐吓得捂住了嘴。
比起吴桐来,裴杞堂倒是十分听话,任凭她和胡先生怎么折腾都不吭一声。
胡先生慢慢地去摸裴杞堂腰间的骨头,然后向琅华招招手,“你来看看,已经好多了,再做几次,等到骨头回到了原位,只要再敷一阵子药,我保证定会完全好了。”
每天都要这样的做,从早晨吊起一直到晚上才放下来。
虽然裴杞堂会不舒坦,但是琅华和胡先生也是很紧张,生怕抻拉过度反而伤得更重,还好这一天熬下来也算颇有生效。
裴杞堂撑到腿被放下来,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湿透了。
琅华等到小厮为裴杞堂换了衣服,这才进门询问他的情况,“有没有觉得好多了?腿上有没有感觉?”又将碗递给他,“将药吃了。”
裴杞堂眼梢有些微微发红,脸色苍白,向她面前一笑,“我浑身疼得紧,没有力气,能不能请你帮忙。”
能让他开口请求也不容易,毕竟在胡先生在的时候,他一声疼也没喊过,现在应该是耗光了力气。
琅华不禁质疑,“连勺子也拿不起来了?”
裴杞堂目光微微一暗,摇了摇头。
琅华看向阿莫和阿琼,两个丫头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又流露出几分惊惧的神情。这两天她们就是这个模样,只要提起让她们侍奉裴杞堂,脸上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真奇怪,裴杞堂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们这样害怕。
琅华只好握住了羹匙。
他毕竟才十五岁,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会觉得虚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不能对他有太多的猜疑。
琅华盛起药送到了裴杞堂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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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坦白
琅华侍奉过祖母吃药,那时候祖母病得很重,胡先生开的药又苦又黏,祖母喝几口就要咳嗽,可她还是狠着心让祖母将药吃光。
因为没有别的法子,这是祖母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祖母为了治病受了那么多苦,却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反而每次都十分轻松地向她笑着,想要让她安心。
他们祖孙两个一起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所以到了后来,她已经不再会为许氏伤心难过了。
有些人一旦走出了你的世界,那么就再也走不进来了。
裴杞堂药吃的很慢,半晌才将半碗药都吃光。
“你是不是在想许氏的事?”
琅华抬起了眼睛,不知为什么裴杞堂总是很容易就看出她的想法。
听说许氏离开许家去了寺里,人人都说她是逼死生母的白眼狼,她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而已。
她既然敢处置许氏,就敢承担任何后果。
至于许氏,恐怕她做过的事,她也不敢认下来。
琅华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许家这两日为什么没有动静。”
按理说许家应该想方设法上下活动,至少应该去向闵家打听一下官府到底都有些什么证据。
但是一切都来的太过安静了。
尤其是皇城司既没有离开杭州,表面上也没有任何举动。沈昌吉绝不是那种没事闲逛的人,他留在这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已经知道皇城司想要找那些察子,沈昌吉是不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裴杞堂想了想开口,“你在杭州城找什么人?”
琅华目光落在裴杞堂的脸上,裴杞堂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就像一开始他突然出现在顾家,说出父亲和庆王之间的关系。
这个人会不会还在私下里监视着她的动作,探听着她的秘密。
“你别恼,”裴杞堂道,“我常年在外被官府通缉,比别人都敏锐些,就算是睡着了,有些响动也会醒过来,你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定,药铺的丁掌柜每天都会上门。”
“说到底,药铺不过就是招几个伙计,根本用不着你来费神。”
“昨天我原本睡着了,被你们说话的声音吵醒,听到你说让伙计辨认药材的事,这不难猜出来,你既然设下了应招的条件,就一定是想要找人。”
琅华乜着眼睛看裴杞堂,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被皇上称之为国之栋梁,一直圣宠不倦,逼迫御史言官为他触柱的裴杞堂吗?
她怎么觉得他就是一个无赖,竟然将偷听说的那么正大光明。
“而且,你让人辨认的是穿心莲,它还有个名字叫‘一见喜’。”
“至于什么叫‘一见喜’,我想就是字面的意思吧!”
琅华不禁惊诧,不过是听到了她和丁掌柜的一些谈话,裴杞堂竟然就猜到了这么多。
不,他基本上猜到了全部。
就差那个关于一见喜的字谜是——他乡遇故知。
裴杞堂向琅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令尊与我父亲商议过那些察子的事,后来我家突然之间遭受灭顶之灾,我带着人疲于应对朝廷,一直等到安顿下来,才听说了你父亲去世的消息。所以你父亲去世有没有内情,我半点不知,直到你经常去大牢里审问何掌柜,我才知道你对你的生母许氏起了疑心。”
“想要从何掌柜嘴里掏出有用的供词实在不易,我也想到顾老太太会将顾家的秘密告诉你,你将来可能会接过你父亲没做完的事,去找那些察子,但是没想到你会怎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裴杞堂说到这里,眼睛闪烁出几分的光彩来,外面的传言说的没错,顾琅华的确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子。
别人终其一生都可能不会下的决定,她却一下子就能看透,并且做出了应对。
裴杞堂接着道:“我想,你一定不耻太子的作为,将来不会带着顾家去太子门下求功名,所以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虽然我有些秘密你不知晓,你有些秘密我也不知晓,但是我们认识了快两年,两年前你可以收留我,与我同心协力抗击王仁智,现在就算我变成了裴杞堂,你对我的了解总还比两年前要多,”裴杞堂目光柔和起来,“以后有什么事我不会防着你,你也不用对我那么小心翼翼,我们站在一起或许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舒坦。”
裴杞堂这话有些怪怪的。
应该是齐心协力却被他说成了同心协力。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恐怕会吓着她似的。
小心翼翼,温和地劝说,然后伸出手来,邀请她来做盟友,让她难以拒绝。
这样也好,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不用猜来猜去。
琅华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前不久我收到了一封密信,内容是:异国,九死一生。”
“我怀疑,我父亲没有死。”
裴杞堂听到这话忽然安静下来,那如同琉璃般的眼睛仿佛望进了她灵魂深处,慢慢地抚慰着她,“我觉得你说的对,令尊没有死,你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不知怎么琅华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所以不是她在妄想,有人认同了她的想法。
裴杞堂道:“密信能送到你这里而不是沈昌吉手中,沈昌吉又去镇江探听顾家的情况,这一切只能表明,沈昌吉一定发现了不在掌控之中的察子,如果说大齐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是顾家人,也就是你父亲顾世衡。”
“所以,找到那个送信的人就至关重要,从他嘴里就都能得知你父亲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也是琅华所能想到的。
前世,顾家早在镇江之战的时候就已经分崩离析,所以是许氏收到了父亲的密信,虽然现在她不能确定许氏真的加害过父亲,但是她能确定的是直到死,他们父女也没能再团聚。
沈昌吉最终达成了大齐与西夏的和谈,从此之后掌管整个皇城司,在这方面成就赫赫,再也没有人能与他匹敌。
她相信,父亲若是这些年真的在西夏,不可能毫无建树,如果父亲回来了呢?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
顾家、沈昌吉包括所有的一切,会不会和镇江一战一样换了个模样。
不论如何,她都会想方设法地见到父亲。
前世,已经错过了一辈子。
今生,决不能再失去这个团聚的机会。
顾琅华整颗心豁然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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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愉快
说了太多的话,裴杞堂也该休息了。
琅华站起身,“你先歇一会,我们明天再说话。”
裴杞堂微微动了动腿,眼睛立即氤氲起来,“再陪我一会儿吧,药效还没到,很疼,也睡不着。”
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伤筋动骨,更何况这些日子并没有好好养伤,尤其是腰上的骨头错了位,要用绳子牵拉拽开,否则将来定然会留下病根。
琅华仔细回忆,前世里裴杞堂虽然上过战场,但是京中盛传他善用兵法,并没有说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盖世英豪。可是他十三四岁就能力压西夏骑兵,手勤枢铭,长大之后应该会威风凛凛,声名远扬,或许就是因为他身上的伤才让他不得施展。
如果这一世胡先生和她治好了他的伤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裴杞堂望着陷入深思中的琅华,已经很多次了,就这样突然之间在他面前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眼睛里的感情都丰富而细腻,让他想要窥探一二,却又不得。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会让她觉得温暖,有时又会让她悲伤。
就像她站在小船上看着陆瑛的时候,总有一股让外人介入不进去的情感在悄悄的流淌,每次只要他想到这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琅华伸出手向上提了提被子,轻轻地挪动了裴杞堂的腿,尽量让他舒服一些,“熬过这两日就会好了。”
“你准备怎么做?”裴杞堂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很想拉着她说一说,就将她留在屋子里。
琅华重新坐下来,“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我找他,他不肯露面,要么是他有另外的计划,要么是他知道皇城司在找他,他怕贸然上门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裴杞堂嘴边有了笑意,听到这里他就知道琅华与他想的一样,但是他不说出口,因为他更喜欢听她说。
琅华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找了。”
“我们来想方设法庇护他,让他能在皇城司面前脱身,只要他安全了,他就一定会出现,让他也知道,既然是顾家人,就有顾家人的手段。”
顾琅华说完话才发现裴杞堂正盯着她看,这个人回来之后就好像格外喜欢看着她,她也弄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就这样不声不响的不说话,好像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琅华忍不住喊他,“你这是在想什么?”
裴杞堂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十分的闲逸自在,“沈昌吉带来的人手虽然不多,我们也要给他们机会多历练历练,”说着顿了顿,“你先什么都不要做,让我来……”
琅华十分怀疑,“你能做什么?这是顾家的事,要顾家来解决。”
裴杞堂有些委屈,“怎么是顾家的事呢?裴家和顾家刚打了一架,你总要给我机会下台阶,否则以后两家人要怎么见面。”
琅华想到裴家管事第一次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被家里的护院狠狠地盯住,几个人好像恨不得撸起袖子再打一场。
吴桐的声音突然传来,“那倒是,大小姐和公子不知道,他们现在斗得正欢呢!保不齐哪日就打成了乌眼鸡。”
吴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知道又揭了哪片瓦。
外面传来萧邑的声音,“吴桐下来。”
吴桐不情愿地从房顶上翻下来。
琅华看向窗外,萧邑和裴家人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萧邑道:“小姐您千万别出来,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外面的萧妈妈进来道:“小姐您也不管管。”
琅华笑而不语,她相信萧邑自然有他的分寸。
裴杞堂一脸的高深莫测,等到萧妈妈退了出去,裴杞堂才道:“萧邑今天问了我一个法子,想必他们会用那个方法解决。”
琅华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法子?”
裴杞堂微微笑着,眼睛里如同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过了一会儿琅华从屋子里走出来,裴家管事已经等在了门外,见到琅华立即上前行礼,“顾……顾大小姐……小的……总之以后您有差事,就让小的去办。”
琅华扬起了眉毛,看到萧邑和吴桐躲在角落里笑。
萧邑清了清嗓子。
裴家管事才不情愿地张开了嘴,“小的名字叫……”说到这里他使劲跺了跺脚,“叫裴钱。”
赔钱?琅华也愣住了,怎么取了这样的名字。
角落里的萧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琅华哭笑不得,故意正色地看向萧邑,“萧邑,不能欺负人。”
裴家管事慌忙道:“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不算是欺负我,我以前叫余钱,跟了裴老爷之后改姓了裴,也没什么,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裴钱虽然被闹了一通,但是几个人的关系明显好起来。
琅华回到屋子里,阿莫和阿琼也正在嘀嘀咕咕说这件事。
“怎么了?”琅华问过去。
阿莫红着脸,“那些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琅华诧异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莫不肯说,阿琼瞪起了杏核眼,“他们在外面的院子里,摆了一排的瓶瓶罐罐,然后往里面……比谁远……”
什么跟什么啊。
琅华半点没听明白,什么叫瓶瓶罐罐,什么叫比谁远,还在外面的院子里。
萧妈妈进了屋,不禁板起脸来,“都是小姐把你们惯坏了,怎么这种事也跟小姐说,”说着服侍琅华坐在软榻上,“没什么,小姐不停他们嚼舌头,总之都是一群粗人,还好没有在家里,否则我定然要打断萧邑的腿。”
萧妈妈这样说,琅华豁然明白过来。
他们该不会比谁尿的远吧!
裴杞堂还说的高深莫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好像经过这件事,双方还真的有点一笑泯恩仇的味道,再想起裴钱那尴尬的神情,琅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她也奇怪的很,都到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好像自从裴杞堂来了之后,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
许氏也觉得舒坦了许多,自己仿佛已经躲进了无边的黑暗中,躲在那里舔舐伤口。
但是梦毕竟是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许氏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色古怪的许家人。
她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怎么会回到了许家?
许老太太先上前拉起许氏的手,“你这两天到底去哪里了?”
许氏惊惧地去摸身上的衣衫,衣服显然被换过了,不知道是许家人给她换的衣服还是……
许氏眼前浮现起沈昌吉的脸。
正说着话,紫嫣扑了过来,“姑奶奶在上香的时候摔了一跤,她怕老太太担心就一直在寺里歇着,是我……我看着姑奶奶不太对……才让人送信回来。”
“是这样吗?”许老太太用帕子擦了擦许氏头上的冷汗。
是这样吗?
许氏真希望紫嫣说的是真话,这两日她经历的不过就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许氏沙哑着嗓子点了点头,“是真的。”
是真的,这几天里沈昌吉不眠不休地审问她,将桑皮纸糊在她脸上,将她推进水盆里,反反复复就在审问她,到底是怎么得知那些事。
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时候,却被沈昌吉送了回来。
沈昌吉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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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喜事
许氏觉得自己满身都是牢狱里的臭味儿,仿佛从此之后就再也洗不掉了一样。
许氏静下心来慢慢地回忆。
她一定是说了什么话才让沈昌吉相信了她。
许氏觉得可笑,这几年她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她将陆文顕握在手心里,将顾世衡害死,拉着王家做了她的垫脚石,让许家把她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可是突然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老太太,灵顺寺里有位悟尘小师父来化缘了。”
许氏不禁一怔,每次她都花银子打点悟尘帮她定好禅房去挂单,就是因为悟尘嘴巴严,不会乱说话,可是现在悟尘却找上门来。
许老太太皱起眉头,“我们家每年都向寺里送供奉,现在的僧人怎么这样没规矩。”
许氏脸色有些难看,难不成这个悟尘知道了什么,故意上门来揭穿她?
“那个悟尘师父是来道喜的,”管事妈妈低声道,“他说,这个月我们许家必然会有喜事临门。”
喜事?
许家现在上下乱成一团,能有什么喜事。
如果早些日子说,许老太太还会相信,可是现在……许崇智恐怕已经很难晋升入京,顾家又将许氏大归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只求着这些事能顺顺当当地过去,哪里还敢奢望什么喜事。
许老太太道:“定然是他胡说,”说着摆了摆手,“送他些银钱打发走了,让他别再来了。”
许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由自主地抖成一团。
许老太太见到这种情形,忙吩咐下人,“快,快请郎中过来。”
……
沈昌吉慢慢地喝着茶,耳边仿佛还有许氏的叫喊声。
他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先知。
如果那些人掐指一算便获悉明日之事,还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他们皇城司的存在本来就是快速洞知所有消息,然后做出应对。
可那个许氏却的确有些非比寻常,说不定还真有些用处,沈昌吉想到这里,脸上浮起一丝阴森的笑容。
王仁智已经被人从架子上放了下来。
人就是这样的脆弱,就算他的刀子再快,血流的再少,他们还是会死。
沈昌吉摇了摇头,王仁智已经没有了用处。
悲哀啊。
“怪只怪王仁智犯了些不大不小的错,所以没有人在乎他的生死,”沈昌吉看向旁边的韩御史。
韩御史已经吓堆在地上。
沈昌吉低声道:“明日就要送你进京了。”
韩御史仿佛没有听到,眼睛只是盯着王仁智的身体看,一个人身上竟然能割出那么多肉来,那些肉堆在一起,和牲畜的没有任何区别。
而他现在,就是一只牲畜,没有选择生的权利,只能期盼着怎么才能死的舒服些,如果像王仁智一样死,他宁愿从来没有活过。
“我……我该怎么办……”韩御史牙齿不停地颤抖。
沈昌吉道:“那就要看看你犯了多大的罪。”
通敌叛国本来就是一层罪,可如果将这件事推在了太子身上,他会死的更加难看,这一点韩御史早就想明白了,他真该死在扬州,死在西夏人的刀下,为什么要活着呢?那个叫张同的百户为什么要救他。
韩御史咬了咬牙,“真的就没有了办法?那些西夏人的话不能作数,闵怀他们也是在诬陷我,并没有真凭实据……”
沈昌吉忽然道:“你与西夏是如何联系的?”
西夏的信使。
只要找就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只要做过的事必定就会留下痕迹。
西夏人不是傻子,不会因为韩御史一句话就从西北跑来帮忙,所以必定会有信使。
沈昌吉淡淡地道:“现在那信使不见了,他没有回西夏,是在这里不见的。”
韩御史眼睛里顿时一片死灰。
沈昌吉看韩御史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韩御史就算不太聪明,办事不利,但他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事发之后反口咬主只会死的更惨。
韩御史这一次完完全全地瘫在地上。
沈昌吉挥挥手让人将韩御史拖进了大牢,明天一早这囚车就会赶赴京城。沈昌吉将双手洗了三遍,用三块布巾擦干净,然后才走出大牢。
他不会明着去帮太子,他要给自己留有后退的余地,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些察子,因为这些才是他在皇上身边安身的根本。
如果他不是唯一能为皇上办事的人,他也就和韩御史对于太子一样,随时随地都会被拿来牺牲。
所以这次,不管太子的案子会怎么样,他都要抓住那个阻碍他的人。
沈昌吉走进屋子,坐在黑暗之中。
下属带着几个探子进了门,“那人既然能打探到西夏信使的行踪,又在杭州捉住他,证明他对这一带很熟悉。”
沈昌吉不说话,下属接着道:“经常在江浙和西北边境重镇来往,一定是居无定所,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成家立业,更不会在大户人家做下人,因为那样的话就太容易被追查了。”
“独来独往行动灵活,外表憨厚老实,不会被人格外留意,这样的人是真的不太好找。”
“可是现在,他抓了西夏信使,就有了拖累,不再容易脱身。”
沈昌吉将茶碗放在桌子上,“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捉信使?如果是皇城司的人,捉到了西夏的信使自然要交给朝廷,他呢?他要交给谁?”
整个杭州城,是不是有他可以信任的人。
闵怀。
那个人在等闵怀上任。
这才是捉他的最好时机。
下属眼睛一亮,“所以大人才会让我们兄弟盯上杭州城的府衙。”
……
老乐盯着眼前的人看,他已经将这人的下颌端了下来,所以这人现在的模样十分难看。
“我也是没办法,怕你把舌头咬烂了,过堂的时候可就不能说话了呀。”老乐边说边将一根细细的竹竿送进那人的嘴中,然后吸一口面糊冲着竹竿吐进去。
那人顿时翻起了白眼,整个身体震动呕了起来。
“别吐,别吐……”老乐慌手慌脚,“吐了,我可就白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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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有点事,所以下午才码完,接着写下一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庇护
那人总算没有将面糊吐出来,老乐开心的笑了。
他拍拍那人的肩膀,“肚子里有点水,有点食物你就不会被饿死。”
天黑下来,老乐吹灭了面前的油灯,像是和普通的穷老头,“省着点油,否则明天就没有了。”
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在这样的天气里格外的阴冷潮湿,老乐将被子盖在了自己和那人的膝头上,他干脆和那人说起话来。
“去年冬天你跑回去报信的时候,有人请你喝了一夜的热酒,我却为了盯着你,只能趴在雪窝子里,一动不敢动,”老乐说着拍了拍膝盖,“这腿就被冻坏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好不容易送信回来,耳朵也冻掉了,你们那边就没有人冻掉耳朵?”他伸出手去给西夏人擦汗,“我看你们在那边日子过的也很好,早在前朝时候咱们不是就有了约定,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怎么突然又要起战端。”
老乐笑道:“现在好了,我抓了你却不知道要把你送去哪里,你跟我说说,哪个衙门口肯收下你啊?”
黑暗里老乐看不清西夏人的脸,他也不在乎,就算对面是根木头他也要说上几句话,因为过几日或许他就不能这样悠闲地跟别人谈心了。
老乐说到这里眯起了眼睛,他将那封“勿和谈,有诈”的密信送到了皇城司的人手中,然后就追着西夏的信使就到这里来,他知道西夏人肯定会想方设法送信给牢中的枢铭,让枢铭活着,西夏人会想尽法子救他出来。
想到这里,老乐心里不由地一酸。
枢铭在西夏人眼中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个英雄。所以当枢铭被活捉之后,西夏人没有怨恨枢铭打了败仗,而是要想方设法地营救他。
不像他们这些没有身份,见不得光的人,如果被官府抓到只会被盘查,就算他们带回来极为重要的消息,官府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质疑他们是西夏派来的奸细。
就像现在这样。
皇城司四处探听消息,想要捉住他。
他们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一张大网,慢慢地收口,一定要让他插翅难逃。
他知道这次一定逃不了了。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是他要将最后一件事做完,否则顾世衡让人送出来的消息就没用了。
如果他能将这西夏人送进大牢,如果朝廷可以审问这个西夏人,就会知道他们探听的消息没有错,西夏就是要借着东平长公主归齐发动战争,打大齐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他一定要试一试。
老乐拍一拍西夏人的腿,“睡吧,睡好了明天才有力气。”
也许明天一大早他们就进了皇城司的大牢,到时候要有力气应对才行。
……
第二天,天刚亮,外面就传来喧哗声响,老乐将西夏人藏到草堆里,揉着眼睛慢慢走出去。
所有人都说这话向街上跑去。
老乐伸手拉住了一个人问过去,“都去做什么?”
那人笑道:“去看热闹,不知道是谁撒了银子找了些有名的镖师,从杭州附近的一个山头上,捉了十几个土匪送到衙门里去了。”
老乐走出了胡同,果然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府衙方向涌去。
那是老乐一直盘算着要去的地方。
因为他唯一相信的也只有那位闵大人,将西夏信使托付给闵大人,是他最后一线希望。
老乐跟着人群向前走去。
很快府衙附近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百姓们看到那些被绑得像粽子一般的土匪,都向那些镖师喝彩起来,镖师们也抱拳向人群答谢。
忽然有人道:“看到没,那是裴家人,就是他们出的赏金,要抓杭州附近出没的所有土匪。”
“这几天衙门的牢房也被挤破了。”
说话的人显然是在衙门里做过差的,对这些十分的了解,老乐忍不住问,“镖局不是怕土匪吗?怎么还敢接这样的生意。”
“以前是怕,现在可不是了,”说着诧异地看着老乐,“你不知道吗?土匪趁着战乱劫了不少的大户,杭州附近的镖局都折了不少的好手,名声也一落千丈,十家有九家做不下去了,现在不但有了个一洗前耻的机会,还能赚到这么多银子,除非是不想再走镖了,否则谁都不会拒绝。”
话刚说到这里,只看衙门里走出了人。
众人顿时挤了上去。
……
闵怀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顿时皱起了眉。
他第一天上任,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闵怀招来师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爷向闵怀身后看了看,“是为了顾大小姐来的。”
为了顾琅华?
师爷道:“听说顾大小姐为父伸冤,在江浙境内悬赏找线索。”
这件事闵怀知道,顾世衡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想要重审此案就要找出更有力的证据,裴大人好不容易接了这个案子,顾家用些手段也是情有可原的。
闵怀道:“这些都是顾家找来的?”
“不是,”师爷苦笑着,“这是裴四公子做的。”
裴家和顾家打起来的事闵怀早有耳闻,方才他还在安慰琅华,裴四公子从此以后一定不敢再胡来了,结果……裴家居然还敢接着闹。
师爷知道闵怀理解错了,立即解释,“这次裴四公子悬赏抓人,说是为了给顾家赔礼道歉。”
闵怀有些诧异,不由地又向四周望了望,这样赔礼道歉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衙役上前从镖师手中接过那些土匪。
镖师立即来了精神,“他们可没少在江浙作恶,我们就是人证。”
就算这些土匪与顾家案子没有关联,但是捉到他们也是为民除害,是一件好事,到不能说裴四公子是在捣乱了。
琅华看向萧邑,萧邑立即走出来向镖师行礼,“我家小姐谢谢各位相助,只是还有一件事劳烦诸位。”
萧邑将一张画像交到镖师手中,“这是官府关押的姓何盗匪的画像,若是各位知晓与他相关之事,随时都可以来到顾家,顾家必然会重谢。”
顾家下人都纷纷走出来将画像分发给众人。
一边发一边道:“只要知道消息随时都可以来顾家,不用怕被这些人报复,只要你们愿意说,我们顾家必然会庇护你们。”
老乐听着顾家下人说的这些话,鼻子一酸,眼眶立即湿润了。
他觉得这话顾家是说给他听的,顾家是在告诉他,顾家可以庇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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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稳住
老乐沉默了,他其实不应该给顾家送信,更不该去投靠顾家,因为他们除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外,还应该保护彼此的家人,就像顾世衡不会向任何人吐露他们的名字一样,他也不能给顾家带来任何的麻烦。
但是顾家却有这样的本事,虽然没有见过他,却在为他奔波,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在背后帮着他。
人群中几个乔扮成百姓的皇城司人,开始活动,老乐慢慢地向后退了出去,他那被西北的风冻得冰冷的心,开始热起来,那久病不愈的腿伤仿佛也好了许多。
他觉得他应该活下来,活着看到西夏的阴谋败露,活着帮大齐打赢这场胜仗,活着等到与家人团聚。
……
杭州好久没有这样的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笑着看街上的热闹,集市也早早就摆了出来,除了卖那些日常必需品,还多了马鞭、辔头等物,打铁铺里也做出了热乎乎的马蹄铁,都是为往来的镖师们准备的。
杭州知府谢长安脑门儿上急出了冷汗,突然之间涌进来这么多土匪,大牢里已经不堪负重,这些人都是刀尖上舔过血的,万一这些人趁狱卒不备闹出越狱的事来,他头顶的乌纱帽还要不要?
他试着与闵怀商量,让闵怀出面阻止裴家,谁知道那闵怀刚刚上任,正等着要烧这三把火,不但不同意还让他立即吩咐官员日夜不停地审案,特别是大牢你那些积压下来的旧案,七日之内全部肃清。
谢长安觉得头顶上被压了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都说江浙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地方,来这里任知府他是心不甘情不愿,好在这里任职不用太过精细,只要不出大事也就是了,谁知道一场大战过后,反而激起了闵怀的斗志,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
这可怎么办?
尤其是皇城司的沈昌吉,今天早晨站在他面前冷冷地撂下一句,“谢知府,这杭州城里若是乱起来,闵怀刚上任可以推卸责任,你谢知府要怎么向朝廷交代。”
谢长安转了一圈,撞了一鼻子灰,最后想到了这件事的起因,迷迷糊糊来到裴家碰运气,到了裴家门口,他就看到了裴家下人捧着一罐罐的东西站在那里。
谢长安看了看身边的随从,随从去询问回来道:“是种子,裴家之前抢了顾家的粮种,这次要都还回去,不但是这样,因为误了些时候,种出来会不好,裴家准备花大价钱雇人来耕种。”
谢长安更加惊诧,那些地,不会还有杭州附近的吧?
那岂不是更乱了。
正思量间,裴钱过来回话,“大人,您怎么来了,是要找我们家老爷?老爷一早去了衙门,没有在家。”
谢长安清了清嗓子,“我找你家四爷。”
裴钱笑起来,“我家四爷啊,被老爷禁足了,只怕不方便见大人。”
这哪里像是被禁足的样子,谢长安看看院子里的人,“这都是你家四爷吩咐的?”
裴钱忙道:“是啊,我家四爷不小心办了坏事,自然要有所弥补。”
“花这么大价钱?”谢长安皱起眉头。
裴钱只是笑着,“和气生财嘛,大人您是在官面上的人,不知道咱们经商的人讲究一个‘和’字,您也知道我们家四爷在杭州开了铺面,我家四爷在钱塘江宴请也是为了扬名造势,结果……没想到会成那个样子,所以现在我家四爷是想要做些好事,毕竟铺子开在这里,一时半刻,我们也不想走。”
裴家是想要挽回些名声。
裴家不会随随便便让一个管事与他说上这些话,也许这就是裴大人的意思,否则裴四公子做这些的时候裴大人就会阻止。
他是不是也该做些对杭州有利的事。
皇城司也好,裴思通也好,他们最终是要离开江浙的,但是他这个知府却要留下来面对闵怀,更何况他在江浙打仗的时候也没有做出对战局有帮助的事,闵怀已经看他很不顺眼,如果再让闵怀捉住什么把柄,谁也救不了他,
再说就算他想要帮皇城司,他也找不到理由,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为祸江浙已久的土匪连根拔起,有什么不好。
谢长安觉得这件事他不用再犹豫,闵怀怎么吩咐的他就怎么去做。
人选择自保总没有错吧!
……
本来等着收网的皇城司却坐不住了,杭州城每日进出的车马比平日里多了几倍。那些土匪被抓之后,曾被打劫过的大户都纷纷来到杭州城,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随着裴家的赏金不停地增加,就连江浙以外的镖师也吸引过来。
看热闹的,告状的,土匪,加上所有的镖师,林林总总加起来,足够唱上一场大戏的,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闹腾的好不热闹。
皇城司根本没想到会面临这样的场面,所以一张网眼见就要被人冲破。
沈昌吉冷冷地坐在椅子上,这次他能肯定是顾家在搞鬼,那个裴四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沈昌吉忽然森然笑起来,也好,等到那人去了顾家,他们凑在一起,他就可以将整个顾家一锅端了。
……
顾家。
琅华在门口接了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让人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只是稍稍有些疲惫的神情,看起来气色很好,琅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顾四太太满脸笑容,“多亏了韩将军,否则一路哪能这样太平。”
韩璋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琅华跟前,几天不见琅华仿佛又长高了些,精致的眉眼也舒展开来,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格外的俏丽。
韩璋伸出手习惯性地摸了摸琅华的头顶,“老太太身子不错,你放心吧!”
琅华不知道该怎么感激韩璋,韩璋从京中回来就直奔镇江帮她去接祖母,那是舍下了和妻儿团聚的机会,想一想她总觉得不好意思。
琅华笑着道,“这处宅院看着虽小,我从里到外都布置了一番,一定会让祖母住的舒坦。”
说着话几个人进了门。
小厮来牵马车,几个管事妈妈已经等在那里,伺候韩璋等人去梳洗。
韩璋想要推辞,琅华也满脸的喜悦,笑着留他,“我让大厨房准备了好多饭菜,我一个人在杭州这些日子特别冷清,今天好不容易能热闹热闹,大哥说什么也不能走。”
看着琅华晶亮的眼睛,韩璋只好留下了,他跟着顾家下人去客房里梳洗,抬起头看到了放在一旁的干净衣衫。
管事妈妈笑着道:“是我们家小姐从闵家拿过来的,闵夫人让人置办的,您就放心穿。”
舅母让人做的衣服,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韩璋微微一笑,琅华将所有事都安排的这样周到。
他不由地想起这次回家的经历,手放在衣衫上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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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讯号
琅华躺在顾老太太怀里,忽然觉得心就这样踏实下来。
顾老太太摸着琅华的肩膀,“这些日子将你累坏了吧?”
“不累,”琅华笑道,“见到祖母就不觉得累了。”是真的不累,得到那封密信之后,她整个人无比的愉悦,因为她又亲手改变了一件事。
顾老太太想起一件事板起脸,“裴四那个混账有没有又来找茬?”
琅华听到祖母骂裴杞堂,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向祖母解释,从赵翎到裴杞堂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正说着话,姜妈妈进来道:“闵夫人和闵大小姐来了。”
琅华坐起身子,笑着去迎闵夫人和闵江宸。
闵江宸紧紧地拉住了琅华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将家里的事告诉老太太?”
琅华点了点头。
闵江宸颇有些紧张,“老太太没动气吧?身子怎么样?你还是不要说那么多,尤其是现在闹得乱哄哄的,也不知道那个裴家在打什么主意,我就奇怪了,世上怎么有这样可恶的人。”
琅华看着阿宸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知道该不该笑,裴杞堂的做法看起来是挺讨厌,但是他也是在帮忙。
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向大家解释,毕竟沈昌吉还在虎视眈眈,阿宸她们知道越多越不安全。
闵江宸看了看周围,“我表哥呢?”
琅华道:“应该在书房里。”
闵江宸抿了抿嘴唇,“裴家的事你缓缓跟他说,他最近脾气不好,我怕他一怒之下会将裴四公子给砍了。”
闵江宸的表情十分的严肃不像是在说笑话,琅华不禁将她拉到一边,“怎么了?韩将军这次回京遇到了什么事?”
闵江宸见左右没人压低声音道:“我大表哥,也就是荣国公身子不行了,看样子也就是这两年的事,皇上的意思是让二表哥留在荣国公府,将来承继爵位,不要去岭北了。”
说到这里,阿宸脸上有些为难的神情,想了想没有再说下去,琅华也没有强求,阿宸既然有些话不能说,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琅华低声道:“将军的意思呢?”这种事韩璋应该早就想过了,现在他的意思最为重要。
闵江宸摇了摇头,“你别看我二表哥经常跟我父亲在一起议公事,但是他自己的事都是自己来安排,从不跟别人商量。”
韩璋的父母去世的早,家中有一个久病的哥哥,也许是怕家里人操心,也许是早早在外带兵打仗已经习惯了自己做主。
琅华道:“有些事非要到了发生的时候才能知道要怎么办,皇上还没有下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武将和文官不同,文官可以随意调任,武将则要看有没有战事。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镇江之战显露了韩璋的名将的能力,同时也引来了皇帝的猜忌。
……
韩璋在顾家用了饭早早就去了官衙里休息。
闵夫人试图劝说他去闵家,“官衙里总归太简陋,回家里住多好,用什么都方便。”
韩璋却拒绝了,这些年他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睡在值房里,干净、整洁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所以只要进了芸娘的屋子,他就会皱起眉头来。
到处都是粉色的幔帐,屋子里是甜腻的熏香味道,他进了门,芸娘就会让人端水让他净手,里里外外的衣衫都要换上一遍,甚至不准他将剑带进内室,他抽出剑想要告诉她,哪有武将手上不染血的,没想到她却捂着鼻子远远的躲开,一脸作呕的模样。
他有时候不太明白,既然那么讨厌嫁给一个武将,为什么当年她会答应进门,听说皇上要将他调进京,芸娘脸上是仓皇失措的神情。
也许是他错了,韩璋的笑容有些苦涩,他这辈子只顾得打仗,其他的事都抛在了脑后,注定会是这样,所以想一想也就罢了,他不会为这件事太过烦恼,他真正难过的是另一件事,他在京中听到传言,皇上要与西夏议和。
他听到消息去了宁王府,宁王却抱病在床,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只有宁王妃红着眼睛与他说了几句家常就将他打发了。
看样子议和的事是在所难免。
太后老了,急于见女儿,皇上另有一番思量。
要知道太后能跟皇上周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那些边关重镇的守关大将,大多数都是太后娘家兄弟郑国公手下的人马,郑国公虽然去世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那些人都会站在太后这边,更何况太后那边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庄王。
如果议和了西夏,再谈拢了金国,即便是每年从国库里拨些岁币也无妨,反正朝廷总有办法拿出这笔银钱来,边疆稳定下来,皇上就可以启用身边的亲信替换那些老臣,完成政权的变迁。
所以皇上一定会下这步棋。
这也是太子为所欲为的原因。
他被留在京城没有回岭北就是一个讯号。
韩璋迷迷糊糊地睡下,第二天起了大早去往杭州城内的卫所,许多伤兵都在卫所里养伤,等到他们伤好之后就可以启程回岭******璋推开门走进去,几个老兵纷纷认出了他,他却伸出手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几步跨进屋内。
屋子里很整洁,只有淡淡的药香,不像是边关卫所那样,总是充斥这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来,“我前两日跟你怎么说的?重复一遍?”
然后是伤兵低沉的声音,“不能碰水,保持干净。”
“还有呢?最重要的是什么?”
伤兵道:“先不要穿鞋……”
那清澈的声音接着道:“你呢?一件都没有照做。伤口溃烂了,还怎么回岭北,不如我跟将军说一声,就将你留在这里……反正大齐有规矩,士兵伤残可以就地养伤。”
“大小姐,”那伤兵要哭出来,“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就按您说的做,一定将伤养好。”
韩璋走前几步,一脸严肃的女孩子蹲在不远处,仔细地为那伤兵包扎,半晌才直起身子,“仅此一次,否则你这只脚就别想要了。”
韩璋望着琅华,脸上不由自主浮起淡淡的笑容。
琅华也看到了韩璋,笑着道:“大哥,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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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一百七十章 险境
琅华给伤兵都换好了药,这才净了手跟韩璋到院子里说话。
两个人坐下来韩璋正好看到琅华的绣鞋和罗裙,上面都沾了尘土,外面一件宽大的罩衣像个桶似的裹在她身上,根本不像个内宅中的小姐,倒是活脱脱一个小郎中。
韩璋道:“我听胡先生说,这些日子卫所也不忙了,你怎么还要过来。”
“习惯了,”琅华抿嘴一笑,“只要不来就觉得心里缺点什么,就像大哥每天要早起练武是一个样的。”
他是武夫本色,琅华毕竟是个内宅小姐,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不同,何必要仿效旁人。
他从小还不是被母亲训斥,要多跟大哥学习,说话做事都要有个规矩,接人待物就算不会八面玲珑,也要会见风使舵。可他就不是那样的人,学起来也是邯郸学步,惹人笑话,他只有保持着自己的本色,活起来才更自在。
但是他们却不明白他的心思,大哥即便病入膏肓,还要拉着他的手嘱咐,让他以后千万小心行事,不要给家里惹出什么乱子来。芸娘也是对他一脸的埋怨,问他是不是在镇江做了什么错事。为什么那么多武将镇守边关,他会成为皇上的心腹大患。
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想法。
琅华接过萧妈妈手里的茶端给了韩璋。
韩璋抿了一口,口唇间满是金莲花的味道,他心中顿时暖起来。这杯茶仿佛将他心窝里那块冰慢慢融化了。回家住了两日,他连这样悠闲的喝杯茶的机会都没有。
琅华轻声道:“大哥是为眼下的情势发愁吗?”
虽然琅华只有十岁,但是经过了镇江之战,韩璋早就已经知道琅华足智多谋,所以有些事韩璋也不准备瞒着她。
韩璋手指摩挲着茶杯,“皇上体谅我常年征战在外,让我将岭北的防务暂时交给两位副将军,在京中休养一阵子。”
闵江宸的话得到了证实。
琅华道:“皇上是下了圣旨,还是跟您谈心的时候说的?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琅华这是在帮他分析当时的情况。
韩璋道:“是在犒赏功臣的宴席上说的,但是没有正式下旨。”
皇上是下定了决心,否则而不会在宴席上说这种话。
“大哥呢,”琅华望着韩璋,此时此刻韩璋的想法最为重要,“大哥准备在京城里做一辈子的爵爷吗?”
终于有人问到他了,没想到是小小的琅华。
韩璋豁然笑起来,目光中满是万丈豪情,伸出手来摸了摸琅华的头顶,“有些人天生就是要征战沙场的。”
琅华点了点头,“现在朝局动荡,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先要面对的就是北方的金国和西北的西夏,所以大哥会回到岭北的,即便不是岭北也是西北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就算是真的在京城,将来大齐战场上都少不了韩家军。”
韩璋不由地对琅华另眼相看,这也正是他心里所想。
韩璋想了想接着道,“朝廷准备与西夏和谈了,我离京的时候听说皇上要召见西夏使者。”
这么快。
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前世大齐在镇江打了败仗,西夏趁机出兵,朝廷慌忙不迭地让人去和谈,结果和谈波折了一年半载才算有了结果,大齐不但没有收回损失的城池,还要每年奉上岁银十万两,茶几万斤,并设立了榷场让西夏和大齐互相贸易,西夏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用青白盐换取了大量的粮食。
西夏继续壮大国力,一边拿着大齐的银子,一边用来做军资不停地滋扰着大齐的边疆,让百姓们苦不堪言。
她还以为镇江之战赢了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和谈之事。
结果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那么,沈昌吉是不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已经准备在其中周旋,否则为什么会大动干戈地寻找察子。
琅华轻声道:“大哥是觉得这次和谈不妥?按理说,不会有谁突然提出和谈,除非一直对峙的两国其中一个有了重大的变故,才会用和谈来稳定边疆。”前世她并没有听说西夏内政混乱,相反的西夏在任的君王野心勃勃,常常御驾亲征,不停地为西夏开疆拓土,让大齐颇为头疼。
韩璋豁然冷笑,“西夏要换回枢铭,并放东平长公主回齐。”
东平长公主?
琅华一时错愕,东平长公主前世死在了西夏啊,太后因此伤心不已,专门在京中为长公主盖了一座庙,大家都叫它娘娘庙,只要边疆有了战事,娘娘庙就香火鼎盛。
琅华已经从韩璋脸上看到了轻视的神情,“大哥不相信?”
“不信,”韩璋道,“西夏人虽然很想救回枢铭,但是不至于会动用和谈。”
琅华明白过来。
西夏人还是要做前世的那些事。
只不过这次他们没能利用镇江的战事来攻打大齐,而是换了个手段利用和谈,来让大齐放松警惕,然后突然起兵。
未来的轨迹并没有完全被改写,而是转了一个弯,卷土重来。
韩璋虽然没死,却被留在京城,边疆有了战事,韩璋不能立即统兵前往抵抗,被人抢占先机的结果,可能是压倒性的失败,那就要付出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性命。
琅华看向卫所,那些刚刚被她治好的伤兵,立即就要回到边疆,等待他们是西夏人高高扬起的屠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韩璋面对西夏从来没输过,但是不代表这次他就会赢。军队的士气有多重要,她在镇江之战中已经见识过了。韩璋如果打了败仗,他一定不会苟活。
琅华抬起头看向韩璋,“大哥,我们现在就已经身陷险境了。”
这就是韩璋忧虑的。
“沈昌吉就在杭州,这个人一定会帮着皇上促成和谈,”琅华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我知道,西夏如果真的想要秘密出兵,有人会帮我们打听到确实的消息。”
韩璋诧异地看着琅华,“你说的人是谁?”
琅华看着韩璋,“大哥会见到他的。”
正说着话,萧妈妈上前道:“小姐,来了。”
琅华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该走了,不出三日就会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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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引开
沈昌吉本身就是个出色的察子,他不但心思缜密,目光敏锐,还极有城府,并且多年在皇城司沉浮,有一种激起敏锐的知觉能力。
所以要想在他面前耍花样的确不容易。
现在裴杞堂将杭州城变成了一个大集市,皇城司虽然疲于应付但是没有半点的慌乱,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
这样仍旧没有搅浑一池水,怪不得他前世里能身居高位,总是有几分的本事。
不过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韩璋不知道琅华要去做什么,琅华从萧妈妈手里接过了一张画像递给韩璋。
韩璋眉头微蹙,“这是何掌柜。”
琅华点了点头,“我让家里人将何掌柜的画像散出去,无论谁只要有相关的线索,我就会上门去听,并付给他们银钱多答谢。”
琅华说着向门口看去。吴桐已经发现皇城司的人每天跟在她的身后。
韩璋明白过来,有人在监视琅华,怪不得琅华要和他来里面的小院子说话,说话的时候还让萧邑在一旁守着。
韩璋并不是好战的人,但是看到琅华瘦小的肩膀扛起了这样压力,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斗志,不管是谁,他就像在边关打仗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非要分出个胜负。
……
琅华上了马车,皇城司的人不敢怠慢急忙跟了过去。
这是杭州西城一个不眨眼的角落,里面住着的都是些贩夫走卒。顾家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来到这种地方,只是不合常情的,所以定然有蹊跷。
皇城司的人避开顾家下人的视线登上了房顶,抽出短刃在房顶上拨开了个小小的缝隙,将眼睛凑了上去。
顾琅华正在和屋子里的妇人说话。
妇人正说到兴头上,指着画像道:“没错,这就是丁家胡同那个卖糖饼家的儿子,从小就无法无天,三岁的时候还偷了我家一只鸡蛋,后来他老子和娘都死了,听说他就跟着一个盗匪走了,这不,真的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
琅华点点头吩咐阿琼,“要一个字不漏地记下来。”
那妇人却越说越高兴,“要不说着爹娘老子不教,将来一定会出大事,再说他长得那模样,一看就是凶相。”
琅华道:“您去大牢里能认出他吗?”
那妇人点头,“能,能,能,一定认得出,我这个人认人最厉害,谁也别想逃出我的眼睛。”
半晌那妇人才将所有话说完。
琅华站起身正准备要走,那妇人却咳嗽了两声,琅华止住了脚步,“乔大婶,我给你诊诊脉吧,你舌苔厚,脸色发黄,眼睛有些肿,恐怕是中焦湿热之症。”
妇人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欢欢喜喜地将手伸了过去。
琅华诊了脉吩咐阿莫,“磨墨写方子来。”
听说要写药方,妇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去了干干净净,神情十分尴尬,“大小姐,我可没有钱给你诊金……药方还是别写了……”
琅华笑道:“不要你的钱,你拿着药方去百草庐抓药,这七付药也不收你的药钱。”
妇人目瞪口呆,“那……那七付药之后呢?”
琅华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妇人,“七付药之后,你的病也会好了。”
妇人接过药方眼睛顿时红起来。
琅华吩咐萧妈妈,“按我们约定好的给乔大婶两串铜钱。”
萧妈妈将银子递过去,妇人急忙推脱起来,“我……我说的也不能作准……还是等看了那人再说……”
琅华摇头,“你说了线索,我给你铜钱,之前说好的,就这样来做。”
琅华从屋子里走出来,乔大婶立即拿着钱和药方去左邻右舍炫耀,“是真的,顾家大小姐,不止给了我钱,还给我看了病,让我直接去百草庐里拿药。”
“如果我去衙门里认出那个土匪来,还会给更多的赏钱。”
在妇人的声音中,琅华重新登上了马车,吩咐萧妈妈,“去下一家,我们每天要走二十几家才行。”
沈昌吉不是在盯着她吗?那就让她每天来做些不合常理的事,让沈昌吉来找茬。
……
皇城司的人将消息递到沈昌吉手里。
沈昌吉将记下来的文字,一张张地看过去,顿时皱起眉头,“这都是些什么?”
下属禀告,“是那个顾大小姐问出的关于何掌柜的线索,大人说过,只要是顾大小姐说的话,做的事,传出去的消息我们都要仔仔细细地记下来给大人看。”
沈昌吉沉着脸,耐着性子又将手里的纸张看了两页,这些根本不是什么能信得过的线索,都是坊间流传的那些流言蛮语,根本没有任何的价值。
沈昌吉不明白,如果这些都是没有价值的线索,顾琅华为什么要记下来呢?
“而且,顾大小姐还给那些人看症,写了药方,那些药方……也要拿给您看吗?”药方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暗语?
沈昌吉看着手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就如同看到顾大小姐身上那件让人头疼的衣服,额头上顿时暴起了青筋。
“那些提供了线索收到赏钱的人,都在帮着顾家四处打探消息。”
沈昌吉听到这里眼睛中精光一闪。
他们可以盯着顾家和裴家,甚至闵怀,但是却不能盯着那些为顾家走街串巷,说嘴嚼舌的妇人。
那些妇人每天不知要与多少人见面,又听到多少传言,然后会将这些话都告诉顾琅华换成银钱。这样一来那个察子很容易就能通过这些人的嘴,将消息传递给顾琅华。
顾琅华才会让丫鬟将妇人说的所有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一定是这样。
沈昌吉忽然兴奋起来。
顾家不会随随便便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买这些无关紧要的线索,顾琅华更不是个傻子,不会整日里走街串巷来做没用的事。
沈昌吉吩咐下属,“跟着顾琅华,这几天不论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跟着她。
他几乎可以肯定顾琅华一定有问题。
这就是他的直觉,顾家身上已经有太多的疑点。
……
老乐明显感觉到整个杭州城热闹起来,人人都在谈论顾家和顾世衡被杀的案子,哪里在谈论顾家,皇城司的人就会在哪里出现,如同附骨之疽。
所以他只要避开顾家人所在的地方,反而就会行动就更加方便些。
皇城司将所有目光都盯在了顾大小姐一个人的身上。
“收药……”
收药的商人开始四处走动。
“最近什么药贵?”
商人笑着道:“当然是治疗痹症的远志和独活。”
老乐心里一下子被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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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旧友
沈昌吉被气得咬牙切齿,那个该死的谢长安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竟然一心一意地处理起衙门里的事务来。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
还真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沈昌吉拿出了身边的令牌,用这块令牌他可以调动地方布防的军队,顾琅华不是仗着有韩璋和闵怀撑腰在杭州为所欲为吗?他倒要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顾琅华,就公然跟皇上作对。
只要他保证绝不会空手而归,他就能行使他手中的权力。
沈昌吉扬起眉,看来许氏说的话有几分是对的,如果不是许氏,他也不能确定那个顾琅华有问题,不是许氏他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在顾琅华身上。
“不用再盯着顾家了,”沈昌吉忽然道,“如果他们想要耍花样,这几天你们东奔西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做了。”
下属有些惊讶。
沈昌吉很熟悉这种感觉,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越来越被动,说不定顾家已经达到了目的。
沈昌吉沉默下来,所有人都悄悄地退下去,因为他们知道,大人一定已经有了安排。
……
顾家。
顾老太太的床边点了两盏灯,将周围照得通亮,琅华缩在床上,紧紧地靠着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祖母。”琅华轻轻地摇着顾老太太的手。
顾老太太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琅华顿时慌张起来,立即坐直了身体,看向顾老太太。
顾老太太坐在那里不言不语,没有任何的表情。琅华心里一颤,顿时后悔,她不该将父亲的事告诉祖母,就像丁掌柜说的那样,祖母的病才有了好转,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冲击。
“祖母,”琅华声音有些发颤,“您可别吓我。”
顾老太太终于回过神来,抬起了眼睛,那双久经世事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好孩子,祖母没事,祖母只是在想,幸亏我没有死,否则在九泉之下你祖父一定会埋怨我,竟然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么多年,连你父亲远在西夏都不知道。”
顾老太太伸出手来去抚摸琅华的头发,慈祥地笑着慢慢地将眼泪吞了回去,她真是老了,否则怎么会将这个家守成这个样子,活到了这把年纪,才明白为什么父母临死前会一遍遍向孩子们交待家里的事,并不是不放心孩子,而是不放心自己,不放心自己存了几十年的家底,交到孩子手里,到底会成为他们的助力,还是拖累。
她将琅华养成了顾家的当家人,想着将来万一琅华不喜欢陆瑛了,就由顾家长辈做主挑个品行好,琅华喜欢的入赘进顾家。
却没想到,她交给琅华的并不是厚厚的家底,而是一副重担。
外有强敌,内有家贼,一步走错就会有性命之忧。
“琅华,”顾老太太道,“你后悔吗?如果迷迷糊糊过一辈子,不管外面风风雨雨,或许会更轻松些。”
琅华摇了摇头,“能轻松几年呢?”她很清楚顾家的处境,前世四叔一家遭难恐怕也与皇城司有关,这个秘密不是不理睬它,它就不存在,“祖母,一切都会好的,顾家,父亲,都会好的。”
“但愿如此,”顾老太太紧紧地拉着琅华的手,“那个人真的说你父亲还活着?”
琅华道:“是,我父亲还活着。”
还活着。
顾老太太脸上又浮起笑容来,她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有机会又哭又笑。
顾老太太说完,想起一件事,“朝廷会不会和谈,应该有个人知道,以他对西夏的了解,说不定能帮上忙。”
琅华不知道顾老太太说的是谁,仔细地听过去。
顾老太太接着道:“这个人与我们家有几分的渊源,如果我们求到他们头上,他们就算不会明着帮我们,也应该会透露些消息。”
琅华明白过来,“祖母说的是徐家?”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就是徐家,那徐松元没落的时候,曾在我们家住过大半个月,之后你父亲还经常与他来往,徐松元几次出使西夏,对那边的事应该十分了解,如今又在中书省任职,朝廷如果和谈一定会问他的想法,如果我们能走他的关系,与他见上一面,让他帮忙在其中周旋……那岂不是多了一份胜算。”
琅华想起了徐谨莜,前世里阿宸早早就没了,她一个瞎子不常与外人来往,到了京城之后有一次与陆静有了冲突,当时在陆家做客的徐谨莜看到了,不但维护了她,还与她成了知心好友。
人的缘分真是很奇怪。
按理说,她跟徐谨莜有着根本的区别,例如她喜欢安静地听先生讲书,徐谨莜更喜欢参加宴席应付那些女眷们。她习惯于亲力亲为,就算是个瞎子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也不多,徐谨莜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
她们该是个点头之交罢了,却没想到爱好却惊人的相似,她们常常会看同一本书,甚至徐谨莜还会将她玩的鲁班锁拿去,一直玩够了才会还回来。
也有人在宴席上问过徐谨莜为什么喜欢她这样一个瞎女。
徐谨莜的回答是,“在顾琅华的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
前世死之前,她其实已经开始疏远徐谨莜,她总觉得徐谨莜这个人心思难测,不像她的阿宸,不论什么事都会与她说的明明白白,徐谨莜总像是在搭台唱戏,演着她并不擅长的角色。
只是母亲颇喜欢徐谨莜,陆家也因为徐谨莜能常常拜访而得意。
她这个瞎子,躲不得,藏不得也就听之任之。
现在仔细想想她出事那天,如果陆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早就有人密告太后,她与裴杞堂之事,按理说,徐谨莜应该有所察觉,却没有向她透露半句。
正因为她前世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对那些熟悉的人,反而都抱有谨慎的态度。
琅华准备劝说祖母先不要去拜访徐家,门口传来顾四太太的声音,“老太太歇下了?大小姐在这边吗?”
帘子撩起来,琅华准备下床,阿莫忙上前伺候着穿鞋。
顾四太太脸色有些不好,“原来老太太还没歇下,”说着很僵硬地看向琅华,“我……我是来找琅华的……有些庄子上的事,我要跟琅华商量商量。”
顾四太太目光闪躲,脸上又满是焦急的神情,明显是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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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继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时机
琅华看了一眼姜妈妈,姜妈妈点点头带着屋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
琅华拉着顾四太太坐下来,“四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顾四太太抿了抿嘴才道:“刚才管事回来报信说,你四叔带着我们家的商队走到寿州时,被官府扣押了。”
顾老太太虽然有所准备,仍旧面色一变,“为什么会被扣押?我们是买卖药材,有官府通关凭证……”
琅华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压住心头的慌乱保持镇定,“管事呢?有些话我们还要仔细地问问。”
顾四太太点了点头,忙将等在外面的管事叫门。
管事看起来十分的狼狈,眼睛通红,嘴唇干裂,连夜赶路回来,两条腿不堪重负,还在瑟瑟发抖。
姜妈妈让人搬来锦杌让管事坐下,管事忙将整件事说了一遍,“突然就来了人,二话没说就要开箱检查,四老爷上前去问,那些人拿来了公文,是寿州官衙上的人,我们也就不好阻拦,结果……他们看了一眼就让人将药材箱子封好,还抓走了老爷,放我回来报信。”
管事说完咽了口吐沫,“我想着可能是哪位官老爷才上任,手里缺银子,就连忙凑了钱去打点,没想到那边不但不收,还将打了我十棍杀威棒,我跟着四老爷走商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顾家是做药材生意,不像那些粮商,盐商有的是油水好盘剥,所以每次用些小银子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很明显他们是要人不要钱,他一看势头不对,立即就赶回来报信。
琅华道:“四叔被带走的时候,除了你常见的那种官府里的衙差,有没有什么穿着比较特别的人在旁边?”
说到这个,管事眼前一亮,“有,有,有个穿着黑靴黑裤的人站在一旁,虽然从头到尾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能看得出来那些衙差都是看着他的脸色在办事。”
琅华长长地吸了口气。
是皇城司没错了。
沈昌吉故意放管事来报信,如果顾家不让皇城司满意,四叔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管事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大小姐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他小心翼翼地问过去,“是我们家得罪了谁?我们那些药材是肯定没有问题的,都是四老爷和我一起精挑细选……”
琅华道:“药材在他们手里,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
药材箱子打开,放里面一些东西再封上,官府做这种事轻而易举,这就是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她明白的。
对上了沈昌吉的那一天她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她以为沈昌吉会从她的药铺下手,却没想到四叔先遭了磨难。
顾四太太的脸色已经变了。
琅华吩咐人带管事下去休息,这才告诉顾四太太她的判断,“是皇城司的人。”
顾四太太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知道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也听说了前些日子皇城司用的那些手段,老爷落在他们手里,好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四婶,这个时候我们谁都不能慌,特别是家里不能再出别的事,皇城司已经动手,我们就要打起所有的精神来应对……皇城司不会善罢甘休的。”
门口的帘子一动,姜妈妈喊了一声,“三爷,您怎么来了。”
是四叔的儿子顾詹霖。
顾詹霖比她小两岁,这样的年纪现在已经能察觉出家中的异样。
顾老太太探口气吩咐姜妈妈,“让霖哥进来吧!”
顾詹霖被领进了屋。
顾四太太急忙擦干了眼泪,向顾詹霖招了招手,“霖哥,你怎么来了,快去你祖母那里坐。”
顾詹霖点了点头,十分顺从地依偎进了顾老太太怀里。
顾四太太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吩咐下去,这些日子门上都要小心警惕,尤其是三太太那里,我会特意去说一声。”
说到这里,顾四太太看向琅华,“我们……总要打听一下老爷现在怎么样。”
琅华道:“寿州离这不远,我就让人去问问,最迟明天就回有消息。”只要皇城司还没有达到目的,四叔就是安全的。
但是沈昌吉这个疯子,也许会做出别的事。
顾四太太带着顾詹霖离开,顾老太太也疲惫地靠在了引枕上,琅华急忙上前侍奉。
“琅华,”顾老太太忽然道,“皇城司是在逼我们。”
琅华也知道,落入皇城司的手里,一定会受折磨,只要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人紧紧地捏住,沈昌吉很清楚要怎么向人动刀子,可是这时候她没有权利难过。
琅华脸上浮现出坚毅的表情,“祖母,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我会让四叔安安全全地回来。”
……
叶老夫人正准备休息,身边的葛妈妈上前禀告,“老夫人,顾大小姐来了。”
叶老夫人看了看旁边的沙漏,“怎么会这么晚过来。”
葛妈妈道:“看样子是有急事。”
叶老夫人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关也要看她能不能熬的过去。可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要受这么大的磨难。”
叶老夫人想了想,“让她进来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一早再说。”
葛妈妈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等着。”
“你不懂,”叶老夫人叹口气,“有些事就要等着它闹大了才好收拾,闹得越大,以后的路可能就越顺畅,这是她的机会,也是顾家的机会。”
琅华被请进叶家的小院子里,叶家下人说了两句客气话就退了下去。叶家的灯逐渐灭了,只有这小院子里的灯一直亮着,现在对于顾琅华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
叶家的另一个院子里,有人轻轻摇了摇铃,下人立即端了灯进门。
丫鬟低声道,“您渴了吗?我端水过来。”
女子摇了摇头,“顾大小姐那边有什么动静?”
丫鬟道:“叶老夫人那边倒是已经歇下了,她也只能等着。”
“看来这个顾家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还没有,”女子披上了衣服,“等到闵怀大人、韩将军真的帮不上忙,才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如果她能撑到那时候,我才会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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