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5<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章九也不罗嗦,直言道:“通灵神龟已知天地大劫时,却因此等劫数自世界成型前已不下多次,故而从未主动与劫中人接触。如今我与金鳞前去询问,那神龟倒也有问必答——它确是知晓修补界膜之法。”
此言一出,众仙妖同盟俱是大喜。
纪倾立时问道:“那界膜如何修补?”
章九道:“一方大世界能于虚空稳稳停留,不受时空风暴席卷飘浮,自需得有大量时空之力。”
众修士皆以为然。
不错,这有些道理。
而时空之力却无需太过担忧,若是以往有修士需要那物修炼,自是千难万难,可那时界膜完好无损,无需修补,即便此物罕见,也与大局无碍。如今界膜破损,需要此物,又有界外妖魔心脏之内便孕育这时空之力结晶,反倒能轻易获取。
可见这大劫虽起,却非是无懈可击。
劫起因妖魔而来,破劫时也许妖魔体内之物。
衍帝又问:“除此以外,是否还有他物?”
章九略一迟疑,随即说道:“要有四灵之物融合,混与时空之力,方可同界膜弥合起来,将其修补。”
众同盟一怔:“四灵之物?”
章九道:“龙血,龟甲,凤凰骨,麒麟鳞。”
上古有无数异兽,之后混族通婚,或者有贪欲者与多种异类□□,代代繁衍下来,形成如今众多妖兽。自然也有许多异兽后代返祖或者血脉浓郁,依旧保留下来,就如同海族中四位霸主,无一不是那类异种。
而上古异兽里,最强悍种族有四灵,有四凶。四凶暂且不提,这四灵便是凤凰、真龙、玄武与麒麟了。
如今这四灵之物,如章九所言,即为凤凰之骨,真龙之血,玄武之甲,麒麟之鳞。
可是……
在现今年代,又去哪里寻找这四灵?
纪倾眉头微皱:“四灵为天地之灵,早在极古早时,就已然飞升去了仙界,诸多世界里,不过只留下了它们与他族留下的混血裔族罢了。要想在此界寻到真正的四灵之物,恐怕是不可能了。”
纵使也有流传百万年以上的大宗门,可这类宗门里,也未必有四灵之物留存。
毕竟那四灵,离开九千大世界已然太过久远了。
刚刚有所希望,此时看来竟非是希望,反而要成绝望一般。
衍帝略顿了顿:“那炼制界膜所需,不知可否以裔族代替?”
如若可以代替,真种难得,但裔族却还可以寻上一寻的。
章九也是叹道:“据那神龟所言,四灵之物越是精纯,自然越好。若是不够精纯的,或者难以兼容时空之力,或者炼制出的界膜不堪一击……”
金鳞太子亦道:“界膜与天地法则相连,本可自愈,待我等将其补全,纵使那所得界膜不够精纯,却可加速界膜自行修补之能。只是在此之间,必然不可再叫那界膜受到过多袭击,否则再撕裂一次,就难以弥补了。”
众同盟俱是点头。
纪倾道:“只是即便是四灵裔族,也极难寻找,还望诸位在门中积累中寻上一寻,若有此等物事,务必将其取来。”他说及此处,稍顿了顿,“四位太子,尔等海族寿元极长,于深海中变动想来也不甚大。若是族中有四灵裔族,还请那些同道赠予些许精血。”
四位太子对视一眼,都是应下:“这倒无妨,既然同在大劫之内,只献出些许精血,也是应当,无需记挂。”
众仙道听得,都是松了口气。
纪倾笑道:“诸位太子高义。”
他们仙道中人,自也会好生寻找,必然多找些得用之物来。
徐子青倒是想起,自己曾经倒是在秘境里得过龙血,不过早已送给五陵一脉域主,现下已然是没有了。
那头轩辕却是说道:“我轩氏一族修炼金龙真身,我曾在淬龙池修炼,也曾沐浴真龙裔族之血。待我出一滴精血,且看是否可用罢!若是可用自是最好,若是不可用……那轩潇带来许多蛟龙,也是真龙裔族,只管叫它们每一头取出一滴精血来,既不至于伤及本源,也必然有些用处。”
那海族太子听得此言,心里也是舒坦几分。
虽说他们俱为妖兽,也愿为大劫出力,但到底唯独它们鲜血,便叫人容易想起妖兽也常为修士炼材之事——尽管海族不多,可海族与6族,岂不也都是妖兽?
故而还是略觉不适。
但既然修士里修炼这异种功法者无需多言便开口主动提出,它们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计较。那一星半点的不熨帖,也立时便已熨帖。
——说起来,真龙裔族之血,确是最易得到之物了。
只是,还有三件四灵之物,却要怎么去寻?
事实上,真龙性淫,原本也是裔族最多者,反而其他三类并非如此。如那玄武,实则是龟类异兽,素来不喜四处游走,往往只在一处海域,便能睡上个千年万载。麒麟与凤凰更是往往族内通婚,麒与麟,凤与凰,原本便是一对雌雄,虽也有血脉留下,却当真不多的。
一时之间,众修士、众妖兽,都颇伤脑筋。
海族如今倒是可以再将真龙之血多寻些过来,也可以去找一找那玄武的后裔,可凤凰为禽鸟,麒麟为走兽,在海族里则是寻不到的。
有人问道:“那通灵神龟之壳,不知可否……”
金鳞太子摇头道:“若是玄武后裔能活如此年岁,早已飞升而去。正因这通灵神龟并无半点玄武血脉,而是与玄武相对之另一种灵龟,只能知天下事,却并无玄武那等神通,故而也只是活得久,知晓得多,龟壳并不得用。否则,先前我与九头太子,便已去求它一张褪下的龟壳了。”
询问之人自是失望,却也无奈。
这玄武龟壳,到底还是要落在海族身上——深海里有那许多龟类妖兽,想来真寻找血脉,也可得上一些,而龟类活得悠久,其龟壳也可脱落,取来也不算困难。
至于凤凰骨,麒麟鳞,暂且还不得消息。
于是众大能各自安排下去。
首先有凤凰骨,麒麟鳞,都是在自家宗门、宗主积累里仔细搜寻,另有许多上古典籍,也都遣人仔细看过,寻找那一丝半点踪迹。
然后,便要许多境界较低的修士——譬如筑基、化元等,因他们上不得战场,就应命在那众多妖魔尸身上,把其利齿、利爪及长尾剖下粗粗炼制,成为一种兵刃,聚集起来预备发送于诸多金丹修士手上。
最后,也要挑选兵将,不论是是总攻者、牵制者还是剿灭血茧者,都要安排下去。
此时这界膜虽一时不能炼成,但总攻之事,仍旧不能继续拖延。
众同盟以为,既然界膜破损只在血神宗一地,他们亦可以先行将血域中那寄子、妖魔都杀个干净,再以大军堵在界膜破口之处——毕竟界膜也只有那些许损坏,大小很是有限,即便能使妖魔进出,那一回进出者,数目也需得慢慢积蓄。
待兵将守住当地,来者有一群杀一群,倒也未必不是个法子。
至于界膜,等集齐四灵之物,将其炼制成功后,再去修补不迟。
到那时,也不过是一边与妖魔厮杀,一边守住界膜而已。
而这提议一出,自然都无异议。
此后又是一阵忙碌。
五日后,兵将都已安排妥当。
为求变阵灵动,仍旧以万人至万五人为一个兵阵,由元婴以上修士统领,而所余元婴修士,则以千人为一个总旗,由化神期或者出窍期的修士统领。
此外,两支道兵分别由东里祁、轩辕统领,云冽率领一众剑修,徐子青则与云冽一处,他自有嗜血妖藤,却并不领兵。
另外,便是那人魔虞展,他可一次牵制万头妖魔,正可于众兵阵之间游走,只消与兵将密切配合,一人也可抵一支奇兵。
而仙兵里从不曾派遣的散仙们,此回也跟随大军出行。一旦那星级妖魔甚至更高级的妖魔现身,就自有散仙应对——甚至之前也有安排,要有散仙穿越界膜,往虚空之内,去会一会那妖魔魔将!
此为仙兵调派,而妖兵调派类于仙兵,只是大多是同族聚于一个兵阵之内,也便于使出那合体之法罢了。它们皆是听从那四位海族太子之令。
境界更在大乘以上的强者大能,只留下数人与四位霸主一处,再有一二散仙坐镇,护住这五陵仙门周围。
若是此地有何异状,自然又有那精心炼制的传送令符,可以往返于持令符者两人之间。
种种安排,极尽周密。
大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而行。
此去无遮无掩,更有那许多大能,在撕裂虚空遁走。
他们手持法宝罗盘,一路祭起,以防有妖魔同样隐匿虚空之内,反而往东域进攻。
不过,直至到了北域,法宝罗盘亦不见动静。
徐子青祭起蜃珠,将所有大军遮掩起来,与云层相混,以免投下阴影过重,叫北域妖魔、甲胄之人察觉。
待穿过迷雾时,他便又以蜃珠为引,传音于赫连鸿:“雷帝,我等仙妖同盟,欲往妖魔处以大军碾之,尔……”
或是观战,或是助阵,皆随他意。
随后,徐子青并不等候赫连鸿回音,已跟随大军,直往那第一处孕育血茧之城池疾行而去。
远远地,高空上的所有修士,都已瞧见下方那密集的血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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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里,纪倾一声令下,就有一支万人仙兵化作一团灰云,身披宝甲,俯冲而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立刻扑向那血茧而去。
同时,又有一支万兽妖兵,也同样聚集一起,猛然冲去,但它们却不曾进得城里,而是守在城池上空,分为诸多方向,朝四面境界,来做防护。
仙妖同盟大军去势不变。
东里祁所观这半边北域图影,诸多孕育血茧之城池方位清晰可见,众同盟大能们,自也已然给这些安排除却血茧的仙兵妖兵看过,让他们牢记于心。
因此,在经过城池时,就由兵将自行离开大军,前往城池,执行任务。
——却对大军形成并无影响。
于是不出意外的,大军每前行数百里后,仙妖兵将便如此施为。
若是那城池方向不同,又在同一线上,甚至有数支兵将分别而出,往两边遁走,也是去到不同城池之内。
一路行去,两翼仙兵、妖兵,便逐渐减少许多。
但那更为强大的元婴兵将、两界道兵、妖兽强者们,则一个不少。
待临近血神城时,后方的城池里,都已然有兵将过去绞杀血茧。
徐子青离开前,回头瞧了一眼。
只见那下方,有一位仙兵动作利落,手掌里寒光一闪,便将一个血茧剖了开来。那里面倏然掉出个人形之物,看起来正是外皮剥落,血淋淋好生可怖!
这般情景直叫人心中一动,莫非那血茧,正是先化去人皮,再将其转化,给它披上一层妖魔外皮么?
而这人形之物落地后,一触那茧外气息,登时就仿佛内中着火,瞬时自然,化作了一个火团,厉声惨叫起来。
转眼间,已然化为灰烬!
再看那上方,妖兵们气势雄壮,四望环顾。
有一头神骏灵禽身形剽悍,迅如闪电,在那无数海兽中显得有一分异类,却又十分融洽,显然并非头一回与它们共同进退。
徐子青不由莞尔。
当年那雏鹰重华,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他因战事急迫未能对它处处关怀,可重华却也很是上进,到底寻到了自己所能担负之职位。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一眼看过后,徐子青沉心定神,目视前方。
此时,才将有一场大战。
而这一场大战,正要左右这劫数大势!
纪倾再下令。
当是时,所有兵阵都分散了。
他们至少分作数十股兵力,好似洪流一般,从不同方向,往内中蔓延,逐渐将血神城包围,也与那界膜破损之地对峙。
所有身负重责者,皆率领麾下,神情慎重。
徐子青和云冽站在一处。
两人身后有万名剑修,皆是元婴修士,剑意皆在第三境以上。
经由云冽一番讲道,又经数遭磨砺,更有那洞天法宝加速时间可供修炼体悟,剑修中的佼佼者多有进境,不仅金丹以上人数暴涨,而领悟剑意者,也越发多了。
如原本几位剑尊,也都可率领万人剑修兵阵,而跟随云冽者,更是精心安排,乃是元婴剑修中极出众的人物。
到此时,又是一股极大力量,正该与师兄弟两个配合,在战场上大放光彩。
待众多兵阵自四面八方不断逼近血神城里,那血神宗,那破损界膜,也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徐子青早已将那蜃珠收回,自然也没了迷雾遮掩大军行迹。无数的兵将投下了浓浓的阴影,周围城池和血神城里,许多居住的邪魔们,也都发现。
刹那间,有许多邪魔,都惊慌起来。
对于这等不过是炼气、化元期的邪魔们,众同盟之意,亦是斩草除根。
因此,就有一位元婴率领万人金丹兵阵,先在这些城池里驰骋起来,所过之处,邪魔透露俱被斩落,纷纷就死。
不多时,已然血流成河,满目尸骸。
其余大军,则与血神宗越发接近。
此时,众兵将已见到,那蜂巢通道里,正源源不断有各种妖魔汹涌而出,它们早已在血神宗前方天空里,聚集了大量妖魔。
这般景象,与那查探的道兵们所言相似,恐怕如今正是此界不断涌入妖魔,要从八个方位分别袭击仙妖同盟。
难怪先前众人遁行而来,那法宝罗盘却不曾窥得妖魔踪迹,原来是在集结兵力罢了……时机也是恰到好处。
且说仙妖同盟们如此阵仗,妖魔们自也是立刻察觉。
在那许多“孔”里,霎时有几个威压深重的高级寄子晃身出来,喉中发出了刺耳的鸣叫声。
在下方,至少数十万堪比金丹的寄子,从各处涌现出来,房屋里、废墟中、城池内,各种角落,都好似蚂蚁出窝,细细密密,让人看得眼晕。
仙妖同盟也不含糊,就有一位太子开口:“海中儿郎,杀灭寄子怪物!”
下一刻,好几支万人海兽兵阵,就从各方奔出,直接往下扑杀,横冲直撞,冲向了那密集的寄子之中!
那寄子人数虽多,可是分出兵力来特别对付,且为皮糙肉厚的海中妖兽,倒是可以与它们僵持一番。
很快,彼此已都有伤亡,那寄子们本是筑基邪魔转化而成,堪比金丹实则不敌金丹,被妖兽们追逐杀灭,往往要有十余个甚至更多寄子,才能拖走一头六阶妖兽性命,殒命者更多。
刹那间,双方已杀得血肉横飞,就像是数头猛虎对蛟龙,狠狠地绞在一起了!
大约短时间里,还不能分出胜负……
同一时刻,这倾殒大世界里,数尊散仙都出现了。
他们稍一动念,整个人已出现在界膜破损之地,守在诸多孔洞之前,此处诸多妖魔、寄子,虽有心要将他们驱逐,可实力不足以应对,却是在有数头寄子试探过后死无全尸,便再无人打扰他们。
而这些散仙,却在以神识穿透蜂巢通道,直往那虚空之内而去。
在那处,的确有许多道极可怕的气息,还在不断吞吐着什么,一时之间,仿佛无心同界膜中人纠缠,暂且还算安稳。
但是,任谁也不能知晓,它们什么时候便适应了此间规则,又是什么时候,就会一举将蜂巢通道摧毁,自那界膜处钻进来……
不过既有散仙守于此处,那么即便它们有什么异状,也可先行阻拦一番。
此时散仙们去防备那魔将们,其余的魔崽子,则当有仙妖同盟搭理。
那同盟们,也确是不曾浪费半点时间。
散仙动身之后,仙妖同盟简单开口:“杀灭所有妖魔与寄子!”
群仙妖同盟皆应和道:“遵命!”
于是,所有的兵阵,就都立时动作起来!
道兵们也好,此间大世界天之骄子也罢,每一个人,都要在这方圆之地里,尽情显露自己的本领,来获取更多功劳。
即便并未出口,但谁愿落后他人?
因此,就有无数种神通,在此刻迸发出来。
云冽和徐子青并肩而立,相视一眼。
徐子青笑道:“师兄,我便先出手了。”
云冽略点头,周身剑意古荡,却并不急于吩咐麾下剑修出击。
徐子青眼见妖魔越发多了,目光一冷。
下一瞬,他身上青光大放,头顶那阴阳鱼高高悬挂,阴鱼大开!
在这血神宗附近,土地也剧烈地翻滚起来。
无数的妖藤冲天而起,往四面八方不断延伸,那挤挤挨挨的藤蔓,几乎要把整座血神城都占满。
而前方那血神城的废墟,也有许多妖藤窜起招摇,待终于蔓延到破损界膜之下时,忽然妖藤们如同沸腾般,激烈地猛然上窜!
霎时间,众多妖藤好似无数触手,分作数支或是数股,即刻刺进那许多蜂巢通道里,而寄居寄子的“孔”,亦有妖藤袭击过去。
只见那蜂巢通道入口有大有小,小通道中,妖藤粗壮无比,直穿而入时,往往接连十余头乃至二三十头妖魔,都被一根藤蔓刺透,吸食干净;而大通道里,一根妖藤尚不足够,就有数根或十余根聚集,统统进入其中,肆意扫荡,所过之处也是将妖魔们尽皆吞吃,不放过半点血肉。
不多会,血淋淋的骨皮顺着那许多通道落下,砸在废墟里,激起片片灰尘。
此举奏功,更多后头些的藤蔓,也是窜得极高,飞快地冲进那集结大军的妖魔群里,也是大口吞噬,极为爽快。
更有许多大妖魔,在还不及动作时,先被好些藤蔓自四面包抄,硬生生裹在那藤蔓织就的巨大藤球之内,一点一点收缩吃光。
嗜血妖藤不愧为上古凶物,在这血神城里,依旧威震八方。
它才一出现,先将妖魔扫空了大片,还有更多威能,皆在那藤蔓伸缩扫荡之中!
在这无数藤蔓的间隙里,各大兵阵也习以为常,穿梭来去。
更可借助藤蔓掩护,把许多妖魔斩杀下来。
更因那许多藤蔓刺进蜂巢通道,正是堵住了出口,外头的妖魔也在被不断绞杀,通道里的妖魔却是出来多少,即被吃光多少,这似乎……是一条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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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天下绝无这般好事。
前文有言,徐子青曾在九虚战场见到那黑洞周遭无数光斑之景象,如今既然有那许多魔将在界外虚空停留,那么每一位魔将麾下的魔兵卒子,自也非是轻易便可诛绝的。
哪怕已然有无数妖魔,都在之前那年余光景里与仙妖同盟鏖战、死去无数,却也远远不到极限。
于是,在嗜血妖藤试图堵住那蜂巢通道入口奋力吞噬时,却有更多妖魔不顾生死,疯狂钻动,竟使得这嗜血妖藤吞噬起来不及它们奔出得快,也让无数的妖魔,避开血藤,汹涌而出!
那无数红线形成的蜂巢通道,此刻被无数妖魔挤压,居然渐渐从中间断裂、摧毁,很快许多通道皆是坍塌,让红线掉落下来。
而没了通道限制,妖魔们冲进之速,也更快了。
那虚空之外的妖魔们,像是也察觉到在界膜之内的据点中,正遭遇一种阻碍。而这种阻碍便叫它们再不能慢慢侵入,而是要不顾其他,先闯荡进来。
否则,一旦真被人守住了狙杀,怕是……
众所周知,如低级、中级甚至高级妖魔这等怪物,除却那满脑子的嗜虐贪吃之欲,都无甚智力,大妖魔时也只有简单意念,直至到了魔将地位,才能如常人一般,有思虑,可周全。
眼见低级妖魔化为浪潮滚滚而出,可见必然是有那魔将下令,方会引起如此剧变!
徐子青所释放而出的嗜血妖藤,区区数十上百藤蔓,自不能堵住那变得更大的缺口。它们在那界膜破洞处奋力吞吃,却也有许多妖魔奋不顾身,直扑而来,抱紧这偌大藤蔓,不住将其啃咬。
而今的嗜血妖藤自也远比从前坚硬得多,可是再如何坚硬,也架不住这妖魔前赴后继,宁肯被吸干,也要在那藤蔓之上,划出些许伤痕!
但妖魔虽多,妖藤也是蔓延无尽,有藤蔓被妖魔扑住,亦有再度疯长的其他血藤从上方降下,直将那些妖魔扫荡。
不过却又有更多奔出的妖魔,又自上头簇拥压下。
于是,二者拉锯起来。
除却与藤蔓纠缠的妖魔以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妖魔大军,从那巨大空洞里窜出。
那妖魔里的魔兵就好似洪水,掀起了惊涛骇浪!
诸多的仙兵、妖兵们,也如同蛟龙一样,围剿过去。有无数的队伍合体成为巨仙巨兽,转而与各类妖魔厮杀。
此时喊声震天,煞气冲霄,一方是为侵入此间大世界,一方却是为保住此间大世界,互不相让,斗得激烈。
大妖魔们也从另外的“孔”里钻出来,它们的利爪扒开天幕,每一踩踏,都能震动一方,威压十分惊人。同样的,那“孔”里许多三丈高的寄子,它们本是邪魔中的大能,这一刻也看穿了仙妖同盟的打算,因此同样化为残影,冲进人群中扑杀起来——它们身兼修士与妖魔两类神通,正是如鱼得水,每一出手,都是伤亡大片。它们更无需顾忌那妖魔性命,出手时也更是狠辣。
当下里,就有好些仙道大能出手了,还有已然化为人形的、原本的海族统领们,亦是分别往那些强大寄子身前遁去。
他们直直与其相接,一一与其相对,用了诸多本领,要将其毙于神通之下。
而这些强大的寄子也是新仇旧恨,既为活命,如何能不拼命?
自然地,这场缠斗,也是僵局。
徐子青此时操纵嗜血妖藤,一面忍耐那煞气在心头动荡之感。
为使容瑾坚持更久,他全心全意,都放在它的身上,也极力运转功法,将这丝丝缕缕生出的恶念,亦尽快净化。
云冽护在徐子青的身侧,头顶之上,一座巨大剑域镇压。
他一手抓住师弟手臂,另一手则一指点出,化作万千剑丝,先杀灭数十头妖魔。
只听他道一声:“杀!”
紧接着,万名元婴剑修分别释放剑意境界,以众人之力,竟也形成个剑域般的领域,但凡冲入此地的妖魔,动作都要有些滞碍——除非达至大妖魔以上,方才能毫无影响。
而剑修遁速何其之快?但只要滞碍一瞬,便能有剑修即刻赶上,一剑削去肉瘤!
同一时刻,巨大剑域中的无数种剑意,也猛冲而出。
它们挟一种无匹气势,在妖魔群里横冲直撞,每每穿透妖魔胸口凹陷,竟是叫它们抵挡不得。
——这能为虽不及嗜血妖藤吞噬那般迅猛,却也大有斩获。
然而,没杀灭一批妖魔,就有更多妖魔出现。
在那界膜破损的开口里,成千上万的妖魔齐齐出现,扑入兵将之中,其后再度这般出现,再度扑入。
仙妖同盟杀得快,妖魔出现得更快,几乎叫他们杀得手软,也总是不见尽头。
此时,两支道兵,便显露出绝强的威能。
白日里,有那修炼真龙之气者,轩氏一族众人足踏蛟龙,举手投足间那炽热龙力化作巨大弯弓,挟烈阳般的力量,直冲而出!
那龙力射出之后,即化为无数箭矢,密密麻麻,如疾风骤雨,穿进妖魔群里。那些箭矢如同长了双目,或对其胸口凹陷,或对其头顶肉瘤,精准无比。
往往只射出一轮箭矢,那低级妖魔可死去上万头之多,若是有中级妖魔,也可射杀数千——就连高级妖魔,在一支并未分散的巨箭射中时,就好似被一团火焰包裹,转瞬把血肉都焚烧干净!
这等情景,似乎与曾经那九虚战场上神修以神力所化箭矢有些相类,同样炽热浓烈,更有震慑之能。
因此,这些等级较低的妖魔遇上,亦只有殒命一途。
如此鏖战一个白日,仙兵妖兵释放诸多神通,纵使疲惫,也依旧苦撑。
而到得夜间,又有变化。
天幕上星子高悬,天地之间星力充盈。
东里祁率领周天星辰殿一众道兵,在无边星力之间,衍化周天星斗大阵。
以每三百六十五位星级弟子为一阵,形成足足二十八座大阵,绕以东里祁为主那一座阵法团团旋转。
刹那间,更多星力澎湃而来,落在每一位星级弟子身上。
那紫色的星辰华袍,登时也与星辰交映,形成了一种极可怕的力量。
仿佛每一座阵法里,都有一颗以星力汇聚的星子投影而来。
这些星子焕发出耀目的光芒。
一瞬将周遭点亮!
周天星辰殿,凡星级弟子进入其中,得核心弟子身份,皆可参详这周天星斗大阵,而因此阵为宗门根本,故而每一位星级弟子,都要习得一套阵诀,以于宗门危急之际,以人成小阵,以小阵成副阵,再以副阵成大阵。重重交叠,为宗门屏障。
徐子青和云冽进入这周天星辰殿后,亦有那甲一甲二奉上此诀,修炼熟知。
此时见到这许多星级弟子竟将此阵使出,都是心中微动。
诚然修士灵根分作五行,更有变异,但星辰亦有五行之分,不同属之修士与不同属之星辰呼应,也为大阵之本。
而东里祁因修炼星辰功法,与这大阵正是再相合不过,此时便以自身为大阵枢纽,将这二十八座小阵以二十八宿分布起来,爆发强悍力量!
东里祁周身沐浴星光之内,气息陡然变得悠远神秘,叫人难以估测。
他双眼中,有一团璀璨光芒闪动,手指点处,一道星光迸射。
那二十八座小阵里,都升起一颗星辰,汇聚那三百六十位至少有元婴修士之能的力量,高高升起,猛然爆开——“轰!”
星辰炸裂,化作无数陨石,好似在宇宙里不断撞击,恐怖的能量横流而出,所过之处,那妖魔尽皆被其定住。
下一刻,那炸开的陨石如同流星,击向每一头妖魔。
霎时间,妖魔们便被灭杀于强大星力之中!
许是也有意与白日里大放光彩的轩氏一族争锋,东里祁点指之下,星力连连爆发,每每阵法变动,也有上万妖魔陨落其中,尸身簌簌落下。
不论是低、中、高哪个等级的妖魔,都被星力轻易绞杀,但也有大妖魔冲击而来,那二十八宿就倏然化作四象,将大妖魔也摄入星力之内,同样杀得干净。
连连再三,这些妖魔们在短短时间之内,也死亡甚巨。
这入夜后,就成了乾元大世界道兵显露威风之时!
两支道兵如此威能,叫倾殒大世界仙妖同盟们,也为此赞叹不已。
在他们释放这等神通后,妖魔们涌入此间虽多,却也再不能叫同盟们束手束脚,也不至于因着数目太过庞大,而叫他们心生绝望。
与此同时,人魔虞展,也在此役出了风头。
不论白日黑夜,他只管往那妖魔数目最多之地遁去,再来操纵欲情之气,也将上万妖魔控制。
当下里,便有更多仙兵妖兵一拥而上,以最快身法,分别将那些妖魔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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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展的眼眸渐渐发红。
若无大劫,他不能成就人魔之身,便只能以凡人之躯眼睁睁见挚爱被人带走,再也追寻不回。这大劫乃是天下人的劫难,于他而言,却反而成了一个机会。但他之挚爱身在劫中,其师长更立于人杰之巅,故而他不仅不可立足于妖魔身侧,还要用尽本事,将这大劫根源除去。
他心中有无边恶念,叫嚣破坏,可转眼间无尽思恋将其驱逐,他双眼里魔气蒸腾,便让他衍化万千欲情之气,去诛杀邪魔,去守卫仙妖一方!
杀,杀,杀!
既然为魔,便是思者,亦入杀戮之内。
他只愿真如那仙门头领而言,要立下汗马功劳,为他与那心头所爱,辟得一片清净之地,相守一生。
虞展经由无数战斗,也再并非早年那还存有太多人情的书生。他手里早已沾满妖魔血肉,现下杀魔如麻,对于人魔本领,也掌握得越发通透。
于是,他只举手投足,欲情之气已扩散开去,他若对准哪些妖魔,那些妖魔也要就此被震慑了住——他更已然精准到能将欲情之气化于数尊妖魔身上,叫它们逃脱无门,立时就死,而那尚且不曾用尽的欲情之气,又落在另一头妖魔周身,将其牢牢绑缚。
如此再三。
在他面前,成群的妖魔原本好似一片平整土地,却又在他一个意念之内,如同“土地塌陷”,大块大块地,掉落下去。
这情景,何其震撼!
虞展斗得兴起,眼见此处压力骤减,一个兴起,就来到一位大能身前。
这大能,正是五陵仙门宗主纪倾。
纪倾如今应对的,乃是一头三丈高的寄子,观其形貌十分狰狞,其抬爪攻击时,有血海沸腾,显然正是曾经血神宗的一名强者。
因这寄子外皮坚硬,纪倾纵有神通每每将其打中,竟不能伤及皮囊,幸而那血海虽是厉害,也同样破不开纪倾护身防御,让二者一时之间,稍有僵持——自然,纪倾还是占据上风的,只是因对方兼具妖魔与修士两种本事,才让他暂且不能将其轻易除灭。
虞展一见,便把手掌合起。
眨眼间,澎湃欲情之气迸发而出,化作一团七彩斑斓之物,将那寄子周遭缠绕起来,如云如雾,如烟如缈,一瞬没入那寄子七窍。
若是这人魔同时掌控上万人,自是只能束缚那堪比元婴的妖魔,可他这时仅仅对着一人——以堪比散仙的真魔之身,便把那寄子立刻定住!
纪倾出手如电,一道神通过去,已然将那寄子头顶肉瘤削去!
霎时间,那寄子已回复到修士形貌,观其面容,居然是血神宗一位血堂长老,本是大乘期的大能,化作寄子后,已堪比渡劫修士,极尽接近散仙。
可依旧在人魔与纪倾配合之下,被斩落了。
纪倾忧其不死,抛出一团灵火,将其通身裹住。
不多时,便把这褪去狰狞之貌的血堂长老,烧得只剩下一抹灰烬!
下一刻,纪倾看向那还未崩塌的“孔”,里面影影绰绰,还有些寄子藏匿其中,不曾现身出来与他们缠斗。
他是否,该去那处一探?
心头如此作想,而他身形一晃,已然在念头升起之时,便先去了那处。
——不论这些寄子如何躲藏,这等背叛此间大世界者,比妖魔更可恨,也比妖魔更该杀!
虞展不曾跟随过去,他不过是一个转身,再度奔向另一位仙道大能处。
他同样是立刻使出欲情之气,也立即束缚那大能对手,而那位仙道大能也反应极快,迅速削去寄子肉瘤,将其尸身毁个彻底。
人魔身形如风,在许多大能、无数妖魔之间穿梭。
他所过之处,遇上那仙道大能,便相助于他们,若是遇上妖兽强者,同样与其配合。这般反复为止,把许多原本是血神宗、鬼灵门,或者其他邪魔宗派强者所化的寄子,统统杀掉!
一时间,他可谓是大显神威,果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另一头,徐子青面色有些发白。
云冽将其臂膀抓得牢固,另一手握住一柄黑金长剑,从容不迫,坚定划下。
转眼间,仙妖同盟与妖魔酣战激烈,正是时日易过,皆以性命来填。
不知不觉,竟是数个日夜过去。
嗜血妖藤纵然厉害,但这时衍化的血藤之海,其广其阔,亦远远胜过从前每一回。它不仅强势吞噬妖魔,对付那寄子也同样如此,可亦因为妖魔与寄子太多,虽是低级的那些容易吃去,大妖魔之类,则仍旧略有难缠——非是单独一头难缠,而是现下的大妖魔,也数十头一同出现。
每每只有数头时,都得要用妖藤包裹后慢慢吃尽,现下变成数十头,若是旁处的妖魔过多、无法有更多血藤抽身而来,自然无法将它们全数困住。
大妖魔们实力极强,倘使当真对准那血藤啃噬,也未必不能将其拗断,使其重创!
……一根血藤于容瑾而言,不过是拔去一根毛发般,虽有感觉,却不难忍。可若是连续有数根甚至十余根血藤俱是如此,岂非如将头发抓得一把下来那般刺痛?
容瑾被“拔走”许多,自忍不住要往徐子青处哀哀抱怨,而更多怨气直冲而上,叫他净化之时,也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了。
不得已,如今妖藤不能撤下,也只好……将其收缩些了。
嗜血藤海收缩之后,自然血藤的数目也少了近半之多,徐子青面色稍微好转,被妖藤吞噬的妖魔,也减少许多。
原本这血藤窜上蹿下,给那仙兵、妖兵们多番护持,使他们能时时躲藏于妖藤之后,也未有太多伤亡,可藤蔓收缩之后,妖魔们压力大减,自然反扑之势便剧烈起来,让许多金丹仙兵、六阶妖兽,都就此毁损在妖魔口爪之下。
徐子青心里忧虑,但力有不逮,只得吞服丹药,为自己增补真元。
云冽见他如此,眉心处一道剑痕出现,登时自其中迸发黑金光芒,化为无数利剑,与那剑域释放之剑意呼应,形成周天剑阵,在周遭横行起来!
那妖魔们被妖藤威胁得少了,却有更多锐利寒芒自其身侧疾驰而过,而稍有不慎,便或是胸口凹陷一疼,或是头顶肉瘤一凉,总归是没了性命的。
这一场战事,还在继续。
徐子青的藤海越缩越小,最后终于只留存数十根之多,在师兄弟两个周围缠绕、防护,云冽的剑意则源源不断,他并未直接催生出六炼剑意,只以四炼对敌,已然足够——如此一来,他耗损得小些,坚持得自然也就更长了。
同时,徐子青盘膝坐在一支妖藤上,身上青光大放,连连吞服丹药。
那等药力猛烈之物化作涓涓热流,全数自喉头而下,迅速滋补他干涸丹田,化作滚滚真元,在四肢百骸流窜。
渐渐地,容瑾恢复元气,可徐子青的识海里,煞气依旧冲撞,恶念仍是旺盛。
若是慢慢消磨,倒是无妨,只是如今情势紧急,他这妖藤正是可减轻众同盟压力之物,哪里能容他缓慢为之?
每多消磨一刻,就或者要有更多伤亡,让他心中难忍,自也无法从容。
徐子青一捏手指,说道:“师兄以剑意助我!”
云冽自无不允,一指点中师弟眉心,正是用自身剑意,同其神识相连,受那神识牵引使唤,把恶念煞气尽皆打散。
因两人在那洞天法宝里也曾如此交融,如今即便在战场上,于对战剧烈时,亦是不在话下,毫无滞碍。
徐子青又道一声:“师兄为我护法。”
云冽略点头,自将剑意纵横八方,便是为护持师弟罢了。
徐子青阖眼。
识海里,那一缕青气急速奔来,把那黑金剑意缠住,再随之快速游走,就把那源源不断冲击而起的浑浊之物,全都绞杀得干干净净。
而那散落的零星,则有另一股澎湃意念碾压过来。将其全数净化!
战场上,徐子青颇有虚弱,而云冽将剑域祭出多时,体内真元消耗自也甚巨。
不过师兄弟两个非是头一次被这般为难,曾经在九虚战场时,他们被压榨得更是厉害,甚至因真元消耗过甚使得经脉刺痛也是常事,如今仅仅是疲惫些,哪里能使他们为难?
这般煎熬,也不过只是一种历练而已。
任凭师兄弟中哪个,都绝无畏缩惧怕之理。
只是,即便勇猛无畏,到底非是毫无破绽。
待得今时今日,不仅徐子青尚在极力恢复之中,便是云冽,他丹田之内,也仅仅余下了三成真元而已。
此时此刻,师兄弟两个也是各有虚弱,。
天色暗了。
突然间,一道扭曲的恶意自侧面逼仄,仿佛有一道虚影,裹着强大力量,就直朝徐子青处杀来!
有人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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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冽反手,一剑刺出!
“锵——”
两种锐器相交,擦出明亮火花。
随即一道残影曲折而动,因其遁速极快,竟将一条影子化作了数条般,使人看不明它的来路去路,十分诡谲。
然而云冽神色不动,手腕振动间,那金铁交鸣之声不绝,正是将那影子多番袭击,全都挡住,那剑光汇集,水泼不进,极是严密。
声响足足有数百上千记后,那人影终是后退数步,显现出本来的面貌。
它原来也是一头妖魔寄子,生得极其丑陋,眼中恶毒之色毫无掩饰。
此时它虽是退后,却并未停止动作,而是张口一喷,就有一团血光如同火焰,长长拖曳,激射而出,直往师兄弟二人之处冲去!
徐子青早在察觉危机后已然睁眼,见到这寄子,自其视线里立时认出,它分明不是旁人,而是那血魄魔尊所化寄子!
是了,若非是血魄魔尊,再无人同他们师兄弟两个有如此深仇大恨。若非是血魄魔尊,也未必会有这般卑鄙无耻,趁着他二人已然疲惫时偷袭而来!
于他们二人而言,此时当是艰难。
可又是于他们二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也怀有仇恨?
云冽出手如电,叫那血魄魔尊没能得逞,但这血光扑来时,却也更快。
似乎在刹那间,就要扑到徐子青的面上!
那血光里煞气极是惊人,倘使当真触碰,怕是就要化作一滩血水了。
徐子青目中青光闪动,意念动时,一根妖藤扬起,对准那血光猛然抽打!
血光绽放,居然又变作许多血珠,一边迸射而来,一边爆炸开去。
这时就有一道剑意分散,在两人面前形成光幕一般的屏障,把那些爆炸的力量,也尽皆阻挡在后了。
而血魄魔尊,又有后招。
它的身形与那血光几乎同时前倾,每奔走数步,就猛然涨大几分!
短短一段路程里,它便由寻常寄子的三丈高,变成了数十丈高的血色妖魔!
这正是,它以寄子之身,把法身释放出来。
——照理说,这寄子外皮坚硬,已然能容纳其本来力量,无需变作法身。且即便寄子也可使用邪魔神通,到底与邪魔有所不同,那法身神通若是使出,对自身就有损伤。
可血魄魔尊在这一场大战时,本来也并未一定要活下来,自也顾不得这种神通对己身损害。它已成执念之事,便是要将两人残酷杀灭,至于旁的物事,哪怕是它这一条丑恶性命,又算得什么?
早非是其最在意之物了。
待法身一出,这血色巨魔当即一脚踩踏,所踩之地,正是徐子青与云冽所在。
徐子青眉头微皱,周身青光缠绕,就要出手。
却听云冽道:“子青莫动。”
此时徐子青恰在行功,若是突兀动作,即便那煞气恶念并不能彻底反噬,也有可能残留识海之内,到后头再来净化,就要更难几分。
徐子青闻言,稍稍一顿。
云冽一个晃身,已立在徐子青身前:“有我。”
徐子青心下一暖,知道师兄心意,便是应声:“是,师兄。”
随后,他将那血藤驱使,往后退去数丈。
下一刻,云冽身形暴涨。
待入得出窍期,凡修士皆可凝聚法身,修为越是精深,则法身越是强悍。且法身可大可小,小则有数丈之高,多则可达百丈有余,当真极为强悍。
用这法身与人争斗,于出窍以上修士而言,才可将己身实力发挥最大,而这法身若仅是变化也就罢了,若是以此用出神通,消耗真元也更为剧烈,往往除非背水一战,并不会在寻常斗法里显化出来。
但此时云冽不仅真元只余三成,那血魄魔尊也使出法身,他要护持师弟,只能以强攻强。倘使他还以寻常身躯对抗,便只做抵挡,都要浪费好大力气,便是十分不值了。
这一瞬,只见得用一股澎湃剑意冲天而起,只在一息之内,云冽已然化作了同样有数十丈高的巨人,仍旧一身白衣,仍是手持黑金巨剑,但此刻他全身上下都焕发出锋锐剑光,好似是以无边剑意凝聚而成,又爆发无尽杀机,仿佛由纯粹杀意造就!远远看去,竟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能见到一团恐怖杀气,冰冷凛冽,往四面八方流溢!
徐子青亦有些震撼。
师兄的法身,他亦不曾见过……
那血色巨魔本是一脚踩来,然而云冽反应极快,他瞬时也化作巨人,骤然抬起右腿,与其猛然相撞!
“轰!”
两股力量相接,那冲击之力迸发四射,周围许多兵将、妖魔,也在这等冲击之下受创,其余人等实力不及者,都是立刻遁走,将此地空了出来。
云冽将黑金巨剑一斩而下,那滔滔剑意疾劈过去,空间发出爆鸣之声,似乎有要被这锐利之力切割来开,几乎发出裂帛声响。
那血色巨魔略退一步,手持长枪,对那剑意抵挡攻击。
与此同时,云冽身形微弯,另一手直往地面一捞,登时将他那师弟持在掌心。
徐子青毫不抵抗,他坐在自家师兄手中,一念而动,把那妖藤收回,没入小乾坤阴鱼之中。而他自身,则将青色光芒运转起来,再度吞服丹药,极力恢复实力、净化煞气恶念。
云冽将徐子青置于肩头衣领之内,徐子青与此时云冽相比极是渺小,但因与师兄肌肤相贴,触及那等微冷坚硬肌理,心中安稳之余,恢复起来也越发快了。
到这时,云冽心无旁骛,可与那血色巨魔一战!
徐子青低声道:“师兄速战速决,莫叫他拖延。”
三成真元维持法身,必然不能持续太久。
云冽“嗯”一声,与那血色巨魔相对。
血魄魔尊长枪连动数百次,才将那道剑意绞碎,又见云冽已将徐子青护住,思及自己那惨死爱侣,心头越发不甘。
为何他们能如此恩爱,他却要与心肝儿生死两隔?
为何他们可并肩而行,他的心肝儿却要半途陨落?
皆是此二人之过!
一阵悲恸下,血魄魔尊将长枪疾刺而出,再不愿看那两人眼神默契模样。
云冽也不慌张,他如今真元不济,无法长久催动剑意,但本身威压仍在,却与真元无关,可来震慑对方。同时,他便以剑术对敌——想他为领悟剑道,多年来不知磨剑多少次,更在那剑灵塔中那般历练,所习得之剑法无数,自身也曾创出几式剑招,现下尽数使来,从容不迫。
两人一时杀得激烈,却互相奈何不得。
血魄魔尊一面怨恨,一面也惊异无比。他为复仇不仅苦修许多年头,更不惜化身寄子,提升实力,如今的力量,比之大乘期的修士,也并不差上几分。然而他分明已是寻得对方虚弱之际前来袭杀,却仍旧被其抵抗了住,还可与他如此僵持……需知当年他那心肝儿几乎将此人灭杀,虽不知他如何回归,也仍是浪费了许多光阴,但如今竟然又追赶上来么!
这般的天资,这般的悟性,这般的运道!
为何上天不公,竟让此人崛起!
越是这般想,血魄魔尊出手越是凌厉。
云冽周身的杀气、剑意流失得很快,而也是因此,让云冽那白衣身影,也变得渐渐有些虚幻起来。
血魄魔尊原本不能将他如何,可现下眼见云冽法身受损,心头大快,已然是稳稳占据了上风!
但是,云冽却未有丝毫动摇。
在他领口处的徐子青,也是心无杂念,借助先前云冽所赠那缕黑金剑意,把仅余的最后几许煞气恶念,也迅速绞杀。
血魄魔尊攻击更快,云冽的法体消散也更快,他体内的真元,此时已不足一成了,甚至他的另一只手臂,他的腿脚,也都变得模糊。
而他的领口处,依旧完整、凝实。
血魄魔尊见云冽如此护持徐子青,心中恨意一起,不由倾身而来,他拼着受那云冽一剑划破腰侧之伤,也要疾奔到云冽身前,将那长枪猛然捅出——
“啊!”
然而,他却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来是一缕黑金光芒,朝他胸口凹陷处直刺过去,他却是险而又险转动身形,把那弱处避过,可那缕光芒,还是把他左臂切断半截!
同一时刻,这血魄魔尊见到前方光芒急冲而起,有无尽平和生机之气,就往四面八方,都扩散开去。
凡在这等生气中的仙修们,居然都倏地减轻了几分痛楚。
这时候,又有一尊极高大的法身静静站立。
他身形亦高达数十丈之多,足踏近乎千丈的青色巨龙,青衣猎猎,长袖飘飘,潇洒清逸。其气息浩瀚苍茫,□的些许肌肤处,有血色藤蔓纹路往衣内蔓延,似乎是遍及全身,与他眉心那一点青芒交映,竟在那温和包容之内,又生出一分凌厉诡异之美。
徐子青终是在最后一刻恢复如初,也将法身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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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抹黑金剑芒,自然便是先前云冽送入徐子青识海之内助他净化煞气恶念之物,方才情势危急,徐子青刚刚恢复,便察觉师兄身体不妥,而那血魄魔尊却是咄咄逼人。心急之下,他自是立刻将这剑意推了出去!
——也是他与云冽心意相通,真元里早有几分师兄的气息,因此也能催动剑意,使其迅速击出,刺杀敌人。
果不其然,那血魄魔尊猝不及防,当即被剑意所伤,虽是不重,却能阻上一阻。
便在这一瞬阻碍下,徐子青顺利将法身放出,化作了巍峨巨人模样!
徐子青可不欲给那邪魔寄子太多反应时间,他一指点出,就有一道巨大光柱自指尖迸发出来,其中包含生死意境,好似沾染之后,就能立时进入轮回一般。
正是一指生一指灭,生生灭灭,轮回不休。
血魄魔尊自然感知到这一指生灭的可怕之处,连连后退。
他手掌里的长枪舞作一条长龙,摇头摆尾般,要把那光柱寸寸磨灭。
而徐子青,他点出这一指后,便道:“师兄可是无事?且收法身罢!”
云冽道:“无事。”
话音落处,他那已然模糊到几近虚影的巨大身形,也骤然变小,成为了不足九尺高的冷峻男子,虚空而立。
徐子青一笑,伸出手掌,一把将师兄捞起,也置于自己肩头,随后说道:“师兄只管调息,这血魄魔尊,便交予师弟处置就是。”
云冽并不同他多言,那满眶深黑的双眼也恢复如常,他再盘膝端坐,牢牢钉在师弟肩头之上,就当真吞服丹药,阖目运转真元起来。
安置好自家师兄,徐子青神色一冷,看向那血魄魔尊时,就生出了几分杀意:“血魄魔尊安天艾,今日正该是你我恩怨了结之时。”
那血魄魔尊恰好绞碎最后一尺光柱,也是阴沉开口:“定取尔等性命,以慰我那心肝儿在天之灵!”
两人语毕,已是对战起来。
血魄魔尊长枪一抖,血光迸发,泼得有铺天盖地,腥气扑鼻,恶浪滚滚。那恶浪之中又有极恶之力,转瞬间已逼近眼前,使人几欲作呕,仿佛有一种邪异力量,要把皮肤血肉都腐化了。
徐子青手里亦有一件兵刃。
他从前随师兄曾修炼剑法,但剑法到底只能将他心志打磨,却非他所求之道。待后来,他只以一双手掌与人对战,或者指尖神通,或者将万木衍化,又或者悟得拳法,劲力不凡。
可此时,他凝炼出一具法身,这法身的手掌之上,却握住了一根细长的木棍。
这木棍非是他从前使过的钢木剑,而是通体浑圆,只在前端处削尖,实为他最初曾化出的武器,如今多年过去,居然再度显化出来。
足见他内心深处,其实早早定下防身利器,待到如今认得清楚明白,与当初之心,便无意中相合了。
当下里,徐子青把这尖木擎起,朝着那柄长枪,就直击过去。
此木前端乌黑,乃是小乾坤里衍生万木中剧毒之种所化,其毒性剧烈,若是刺破他人皮肉,就是难以消受。
他使出的招式非是剑法,却与剑法有些相似;非是指法,却仿佛戳点之间有些相类;非是拳法,却隐隐能舞出那等澎湃劲力;非是棍法,但挑动之间,又哪里没有些许棍影重重之意?
在取出这兵刃后,徐子青如何使用此物,便已了然于心。
只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于是,那木棍前端已然与长枪枪尖相触,直发出“噗”一记声响,好像有什么物事被戳破般,那长枪造就的恶浪,也瞬时泼洒开去,不复凝聚,也不再有先前那般气势。同时,那棍尖的乌黑,几乎是立时染上了枪尖,使得那枪尖也变作黑色,转瞬已要蔓延到枪身上去!
血魄魔尊长枪一震,那血光一浪复来一浪,把那些乌黑毒物,全都震落。
只是他刚刚使出的枪法,也被徐子青一棍刺穿,破解开来。
血魄魔尊恨得双目赤红,抡起那枪,便是一个打砸,徐子青身法灵巧,左右跃动时直将那木棍挑起,只自那间隙之内,迅速刺中那血色巨人腰侧——便是一声入肉响动,棍尖血芒一闪,那处居然就有大块皮肉,都被一瞬消融掉了!
不错,徐子青这一支木棍实为万木化身,他可以将诸多己身神通由此物上显化出来,而那万木的本领,亦同样可以在此物上千变万化,随时转换。
适才那一击,乃是徐子青以容瑾吞噬之能释放出来,方可在稍微刺中血魄魔尊皮肉时,就仿佛吞噬一般,挖空了大块。
血魄魔尊又受一创,越发杀红了眼。
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干脆将那长枪一抛,登时在变成长长利爪,闪烁寒光,逼迫过来。因寄子有妖魔本事,这比大妖魔能为更胜一筹的妖魔寄子,也快如闪电,直化作了一道残影,就扑到徐子青的面前!
徐子青神情凝重,动作却丝毫不慢。
只见他双手分开握住木棍,稍稍用力——“啪!”
木棍登时断作两截,确是短了许多,但驱使起来,也是灵活许多。
当是时,徐子青晃身而上,那两根短棍舞动起来,直如两个圆轮,同他周身气息相合起来,正是无懈可击。
而那两根短棍尖端亦都成了尖锐之态,现下青光闪动,在他舞得急了时,居然仿佛有龙头自其上涌动,像是要立刻冲出一般!
随即,那短棍舞出的力量,就当真变作了龙头,拖曳虚幻龙身,直撞上那血魄魔尊利爪,同时短棍立时跟上,与利爪相接,“锵锵”连响,竟是刺耳之极。
不多会,这一道青影,一道血光,也都绞在了一起,你来我往时,身法都极是灵动迅捷,让人肉眼难辨,纵使用了神识,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下一刻,那条始终浮在徐子青脚下的青色巨龙发出一声龙吟,此声震天撼地,直直冲入那对战两人之间。
于徐子青而言,这自是无事,可于那血魄魔尊来说,则是径直冲入他的耳鼓,将其心血震得翻涌沸腾,不能自控,他胸口亦是发闷,似乎连法身也有些不够稳当。
此时他哪里不知道,这一声龙吟,几乎险些把他的法身震散?
血魄魔尊不服!不甘!怨气冲天!
他如此精心算计,为何还渐渐落入下风!
分明眼看就能将这两人灭杀,缘何在最后关头他们总能逃脱?
这剧烈的愤怒下,血魄魔尊也发出一声尖啸。
刹那间,无数的寄子抛弃身前对手,而是飞速跃开,汇聚一处,就往这两尊巨大法身处急急涌来。
其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所意欲围攻者,分明就是徐子青!
徐子青一声冷笑。
这背叛倾殒大世界之人,正是血魄魔尊,他头一个化为寄子,更能控制所有寄子。
如此畜生,驱使了更多的畜生来试图嗜人,如何能让它们得逞?
若是真元不曾恢复时,徐子青倒还要谨慎三分,可早先有他师兄为他拖延那些时间,又有他终于及时回复完全,现下他还有什么惧怕!
若单单只是妖魔——那堪比大乘、渡劫修士的大妖魔,他莫非杀得少了不成?妖魔弱处,太过明显。而若单单只是邪魔,如今大乘期的邪魔修,也不能将他如何。
血魄魔尊的确厉害,但他厉害之处,也不过是因着将邪魔与妖魔本领合一。
可即便是合一了,于现下的徐子青而言亦只是更麻烦了些,要说能将他诛杀,却是不能做到。
千丈巨龙又是一声长吟,那无数冲来的寄子们,但凡在堪比化神以下者,大多都被震得心神动荡,动作迟滞。
那些被它们抛下的对手——仙兵与妖兵们,怎么肯让它们逃脱?于是自也是紧追而来,趁机要了它们性命!
这些寄子们,即使被血魄魔尊呼唤,却不能冲到半空,更不能对徐子青造成什么威胁来。更强的寄子倒是冲了几个过来,可很快也被其他大能拦住带走,同样无能为力。
血魄魔尊咬紧牙关,将那全部神通,都陡然祭出!
徐子青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不知何时,他手中的两根短棍,又再度合成了一根前端尖锐的长棍,被他轻轻抬手,倏然插在了脚边……就像是,直接刺进了“土地”一样,似乎轻描淡写,却引起剧烈震动!
就在这一刻,嗜血妖藤容瑾猛然喷发而出,那无数的血藤像是织成天罗地网,以包裹之势,就把那血魄魔尊锁在正中!
那被他掀起的血浪,所有与血气相干的神通,都在这一霎被诸多藤蔓扫荡一空,吸食干净,竟是使他不能释放。
血魄魔尊心头大急,左突右窜,意欲逃脱。
但不论是哪个方位,都被厚厚藤蔓包围,根本不能脱身……而这藤蔓之间越缩越近,这本来巨大的包围圈子,也变得越发小了起来。
徐子青神色微动,口中忽而扬声:“师兄!”
在他的肩头,又一道白影倏然落下,化作了数十丈高的巨大法身。
云冽此时虽未全然恢复,却也并不会如先前那般虚弱了。
师兄弟二人心意相通,此刻一人举起那木棍,一人挥动那巨剑,同时出手——
“呲——”
“刷!”
那血色巨魔顿时发出剧烈悲鸣。
它胸口的凹陷处,一截木质尖端透体而出,它头顶紧贴的肉瘤,亦被一道剑光削落,高高飞起。
而它这具庞大的法身骤然缩小,化作了三丈高的寄子,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血魄魔尊,终于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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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灭这血魄魔尊后,徐子青与云冽两个收了法身,那千丈巨龙自是消散了的,而在徐子青足下取而代之者,便是那妖藤容瑾极粗壮的藤蔓了。
那原本收拢的藤海,又如同洪水一般往四面冲刷,不多时,再度形成了滚滚巨浪般,化生出无数触手,捕捉那无数妖魔。
云冽盘膝坐于徐子青身侧,阖目继续调息。
徐子青一面操纵妖藤攻击,心中却是有些欢喜,亦有些释然。
那当年害死师兄,叫他苦痛多年的邪魔,已然被他亲手诛杀,那些仇恨,自也再不会萦绕他之心头……这一瞬,他的心境,仿佛也骤然清明许多。
执念成魔,仇恨成魔。
那血魄魔尊为其爱侣变得如此,徐子青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恨意,又哪里比他会少上一分?
——只不过是他终究寻到了师兄,只不过是他到底克制了压抑的愤怒罢了。
而如今,正是因他压抑,因他失而复得,才有他道心通明再无尘垢,也才有那血魄魔尊堕落更深背叛此界,最终沦落得以一具异族尸体身殒。
旋即,徐子青微微一笑。
只觉得自打那日之后,便从未有今日这般快活过。
战场上。
因血魄魔尊已死,那些寄子没了他的驱使,自又各自散开,有些逃窜,有些与那仙兵妖兵们厮杀起来。
只是这一刻,它们倒是没了先前那般悍不畏死的精气神,反而在见到兵将们攻杀猛烈了,就有些退却之意。
到底因着这些寄子不过是因魔池血茧而得了堪比金丹的修为,本身其实只是筑基期的修士,且邪魔于心境一道上远不如仙修,意志上也未必有如何坚定——它们原身残害凡人、弱者时倒是畅快,可一旦落入凄惨境地,便显得不堪。
自然的,其心溃散。
众多围杀寄子的仙兵妖兵们,骤然觉得轻松许多,但出手之时却是没有半点犹豫,短短几个呼吸间,那寄子们也有无数死于他们手下,落得个尸骨践踏成泥的下场!
而其余的兵将应对诸多妖魔,也都悍勇无匹。
再说与徐子青、云冽属于同代的天之骄子们,如东里祁、乐正和徵、轩辕等人,在他们师兄弟两个现出法身之后,也都有些震撼。
——以他们的眼力,自然在那血魄魔尊偷袭之时,就已察觉徐、云两人虽不是强弩之末,却也颇为疲倦,便是有心相助。然而他们也或者周旋于数头大妖魔之间,或者身处阵法核心,一时脱不得身。
原本这些骄子们尚有犹豫,有意暂且放下手头之事,先去救援再说,可他们却是不曾想到,才刚刚看得片刻,却发觉师兄弟两个并未当真被其所困,反倒是轮番出手,分别释放出自己的法身来!
当即,都是心中一动。
如乐正和徵与东里祁这等同云冽曾交手过者,在云冽法身现出之后,便只觉与他相得益彰,果真如剑意杀机所聚,正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而那法身看起来虽因云冽本身真元不足而不曾彻底激发,但仅仅暴露出那冰山一角的力量,已然可以看出其恐怖之处,叫他们赞赏不已。
同时,心里自也生出几分紧迫之感。
与这般的天才人物生于一代之中,心中快意之余,也难免时时紧张。
否则……一个不慎,便要被这友人超越过去。
后来云冽力竭,徐子青正是紧接而上,当真是默契非常。
随即这徐子青的法身,亦是使人有些骇然。
他们两个虽也从不曾小觑徐子青,后来更见过嗜血妖藤威能,可因其本人性情之故,总觉得他气质可亲温和的多,凌厉强势的少。
然而徐子青凝炼出来的法体,非但体型上丝毫不逊云冽,足下那千丈巨龙,更是显露出了绝不一般的气魄!
似乎,在这貌似从不咄咄逼人的年轻修士,在他内心深处,亦是一人两面。
或者也正如他所修之道般,生死相傍,阴阳相随。
只是他总以生之一面待人罢了。
而那轩辕,他与徐子青、云冽两个皆不相熟,在见到两人法身之后,便也思及自己法身,只觉得此二人之道纯粹坚定,故而凝聚的法身也如斯贴合,他那自出窍后便已自然凝炼而出的法身,也当要继续打磨完美才是。
除此以外,另许多其他大世界的出窍修士见状,则各有念头闪过:
“听闻此二人修炼不过数百年,这法身竟如此凝实么?”
“那千丈巨龙,好生巍峨!”
“如此剑意,如此杀机,真是叫人脊背生寒。”
“若是此战终了,也当寻个机会同他两个切磋一番,也验证一二……”
至于倾殒大世界中的强者们,凡五陵仙门者,皆与有荣焉,凡非此门者,则都羡慕不已了。
不过,自打天地大劫之后,这一对师兄弟所为叫人震惊之事远不止这一件,他们惊叹过后,只是灭杀妖魔时更激烈些,倒不曾有太多杂念。
还有因三尊法身对战时力量洪流冲击而各自躲避者,有见识仙修神通的妖兵妖将们,惊异之后,也是继续杀敌。
但却并无一人发觉,在那血魄魔尊陨落之后,在界膜孔洞之后,无尽虚空之内,有数双狰狞眼睛,闪烁着刻毒之光。
·
仙妖同盟们与那妖魔一战,就是足足两个月。
在这两个月里,所有的仙兵妖兵几乎都是毫不停歇地与妖魔厮杀,地面上的尸体堆积到最后,甚至让仙兵们连收取都来不及——许多时候待得那仙兵祭起储物戒时,就有妖魔包围过去,让好些仙兵都因此陨落!
渐渐地,既然仙兵们无力为之,在战事如火如荼后,就有不少大能修士,眼见下方尸骨堆积过甚,刺鼻气味难以忍受时,运转神通,将一把烈火掷了下去,使其自行燃烧,而不让仙兵送死了。
但这般持久之战,仙兵的真元,妖兵的妖元,都绝非是没有尽头。
于是,仙妖同盟后方,与那界膜破洞相对之地,就有一个极坚固的洞天法宝开放。每每兵将们真元即将耗尽时,就有同袍相助护送,让他们回归法宝之内,运功调息,吞服丹药。待他们恢复如初后,又会在下一刻立时进入战场之内,重新与妖魔们搏杀起来。
云冽亦早已自血魄一战中恢复过来,他再度率领麾下元婴剑修,将剑意迸发出来,朝着妖魔挤压处大放,灭杀无数。
徐子青的藤海也是数度伸缩,几番收拢、释放,同时,他自己亦从要让师兄以六炼剑意相助,再到凭自己一人之力于极短时间之内净化那煞气恶念,如此再三,越发快了起来。这未尝也不是一种进境。
其他道兵、大能,都各有自己风采,都各显自己神通。
而且——
在这段时间里,原本脱离大军而去诸多城池里剿灭血茧的兵将们,也回归了此处。
他们这一行功德圆满,在得了准确的法子之后,要把那血茧尽数破除,当真是半点不难。
每一座城池里的血茧数目都有数万甚至更多,可想而知若是全数化为寄子,在这血神城里,又该给妖魔们多出何等庞大的一股力量!
单单要杀完,都得杀得手软——尽管此时已然软过数遭,可事先省些麻烦,岂不是更为美妙?
只是,血茧分布与城池里的每一个角落,凡有屋檐、凸出之地,尽皆要将血茧挂上,来孕育寄子。
因此,在灭杀了那极明显的大部分寄子后,还有零星那些,却是得要他们挨个地方寻过,才能没有遗漏。
……这便是琐碎功夫了。
待一个城池搜完,他们又往另一个城池里与同袍相会,再忙碌过后,紧接着再去寻下一座城池。
如此再三,那兵将们也汇聚得多了,待到了血神城附近,眼见那原本的血神宗处妖魔兵将挤挤挨挨,几乎一直分辨不清。略作思忖后,他们便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不仅是靠近东域那圆弧中的城池,借助那妖魔被主军兵将们牵制之时,他们更把血神城另一侧的圆弧里,诸多挂满血茧的城池也寻了出来。
那边的血茧数目,也不在靠近东域的城池之下,若非是他们刻意前去,怕是待得其破茧而出,就要惹出乱子。
但此时,自然那些城池里的血茧,也被他们顺利除灭,一个不留。
然后,他们才又前往血神宗,与主军会合,加入到同妖魔的总战中来!
这血神城里的寄子们,也几近被杀光了……
可惜妖魔们依旧源源不断,那破损的界膜似乎是对着那无尽虚空张了大口,再把那里的恶客,全都“吞噬”进来。
即便仙妖同盟杀得疲软,妖魔也好似杀之不绝般。
让人也仿佛……瞧不见希望了。
突然间,在那黑黝黝的界膜洞口处,闪现了几个黑色的小点。
它们像是突然出现的,却在不及眨眼时,就逼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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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黑影身后,数尊仙光耀目的身影急追过来,却是在界膜之侧看守防护的散仙们,他们使出这般力气,却是比前头那些黑影慢了些许,自是大有缘故。
当下里,许多兵将们都是心中一凛。
那些黑影,必然是星级妖魔!
如此想时,他们往那黑影处看去时,也越发仔细。
徐子青立在妖藤之上,也是极力要看分明。
很快,便将黑影面貌收入眼中。
——它们似乎,并不如传言中所说乃是六十六丈?
非是只有徐子青一人察觉那黑影身形与众人所想不符,因此也是心有疑虑,一时之间,亦不能轻易确信下来。
但下一刻,这些疑虑亦不复存在了。
原来待黑影越是临近,众兵将便已见到,它们正在不断涨大,可其疾飞之速却是丝毫未变!
只见它们通身靛蓝之色,身形剽悍,虽仍算是瘦削,却并非如其他妖魔那般瘦长怪异,而是皮肉厚实,除却手脚处外,四肢身形俱和寻常巨人一般!而那胸口凹陷,也不过只有一尺方圆,与其庞大身躯相对,竟是极不显眼——即便寻到了,也是难以准确刺中、捅穿。
且这怪物头顶也再无肉瘤,而是一根越有近丈长的粗壮独角,看起来比肉瘤好看些,实则亦不过是肉瘤所化,比起它那外皮来,也是十分脆弱。
其与寻常妖魔尤为不同处,乃是它们身后更有一双肉翼,虽是并无翎羽,但却如同蝠翼一般,扇动起来时,堪比流光,就连遁术寻常的散仙,也是难以将其追上!
这等的妖魔,比起之前所见那些,变化又岂止是一星半点?其强大的……又何止是一星半点!
在接近后,那股澎湃惊人的威压,把周围无数的仙妖兵将,尽皆压制下来。
一瞬间里,反倒是许多妖魔逆袭,借助这点时机,把不少仙兵妖兵的腰腹破开,挖出了他们的金丹或者内丹来。
徐子青和云冽同样察觉到这股威压。
甚至在他们见到那黑影急速而来时,已然先行做出了准备。
——东里祁、乐正和徵、轩辕等出窍修士,也都无一例外。如他们这等修为的天才人物,在星级妖魔的威能下自是难以周转,可那星级妖魔远远遁来时被他们先行发现,便绝不会那般难堪。
几乎就在同时,徐子青周身青光闪动,形成淡青屏障,直悬浮于二人头顶之上,云冽则眼中黑金光芒一晃而过,就有一缕六炼剑意在周身旋转,极快地分散成诸多剑丝,游走左右,把袭来的威压,都一同绞碎了!
剑修的剑道境界,原本便是天下间极特殊的一种本事,它虽说要消耗真元,却并不全然受真元限制,它于境界更高的人使出时尤为有用,可剑道境界和修士本身的修为境界,又是大大不同。
因此,那威压虽是来自于星级妖魔,可六炼剑魂仍旧是六炼剑魂,只是在使出后让云冽的真元消耗得更快些,却并没有不能绞杀这些威压之说。
徐子青的淡青屏障,也并非随手指出。
此为他“木云壁”再度进境后衍化而成,有万木之特性,甚至沾染了些如容瑾之类的吞噬威能。只是它并非吞噬血肉,而是但凡无形之力、威势等,只消同它遇上,就会被其吞去,渐渐被削弱到了极致,再不能透过这木云壁而伤及他了。
师兄弟两个并未被那星级妖魔的威压所摄,然而其他仙兵妖兵们的陨落,却是猝不及防,使人心痛悲恸不已。
星级妖魔这一举,着实使他们损失太大!
因如今损失者中,以金丹修士、六阶妖兽最多,徐子青心中略有焦急,神识一扫,就寻找起他的亲近之人来。
不多时,他才松了口气。
师尊师弟、众多弟子并上重华皆是无事,宿忻等至交好友,也同样安然无恙。
可见他们在这战事磨砺之中,早已是灵活机变,已然是经验极丰富的兵士了,而他们此时性命安好,便也无需太过忧心。
然后,徐子青思及其余陨落之人,对那妖魔的恶感,就更多一分。
只是这许多的星级妖魔,到底是心头大患!
那一头,散仙们却并不会允许星级妖魔这般屠戮门下弟子。
且说这倾殒大世界里,如今尚且存活的散仙总数,约莫在二十三四左右,其中五陵仙门有八人,大衍帝国有五人,其他诸多大宗门小宗派,各自能有二三甚至只有一人,都算颇多了。
先前到了这战场后,有七八散仙看守界膜,但虚空之内,也还隐匿者更多大能。
譬如此间大世界实力最强的散仙谢赟,便在那七八散仙难以追上星级妖魔、使得众多兵将才遭杀害之际,出手了!
只见一道煌煌明光激射而出,直化作无数光点四散开去,星级妖魔释放出的那许多威压,都在这些光点洒落时瞬间化去,消散于无形。
那许多被压制住的兵将们,此时身上骤然一轻,再没有丝毫不适之处了。
但先前那些陨落的师兄弟、同族们,依旧让他们眼中赤红,生出仇恨。
与妖魔之间似乎并无真情挚意不同,不论是仙兵还是妖兵,皆是感情深厚,凡死去一个,都要伤怀,何况有几乎近万同袍倏忽消亡,感觉自是十分不同。
霎时间,兵将们出手又更凌厉了数倍,不仅是为复仇,更是意图为这恐怕又要生变的战局,多给己方增添一分底气!
出窍强者、大乘大能们,也同样杀得更是厉害。
至于谢赟,再出手接触这忧患后,便暂时收了手。
他到底是此间大世界实力最强大者,绝不能凭借一时之快而消耗仙元,目前出现的星级妖魔们,他也不能即刻对上。
……他并未有一刻忘怀,在那魔将们之上,还有一位魔主虎视眈眈!
如今杀来的星级妖魔,已然重新长成那六十六丈高的庞大身形,也显然适应了此间天地法则,并不会被其排斥出去。
同时,好几尊一劫、二劫的散仙们,就挡在了这些星级妖魔身前。
双方都高高站立在虚空之上,远远凌驾于下方正在缠斗的兵将与妖魔,而是占据了更高一等的战场。
紧接着,散仙与星级妖魔们,也对战起来!
徐子青遥遥看了一眼,只觉得一方仙气浩渺,另一方邪气缠身,彼此动作快得连神识都无法捕捉,那般的战斗,绝不是如他们这等出窍期的小辈可以参与,甚至连旁观的资格,都未必能得。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去看了。
无数的血藤化作藤海,在下方肆虐,也时而窜起高空,把那更高战场中倾泻下来的力量余波打碎,但更多却仍是吞噬妖魔血肉,吃得四处俱是骨皮,凶残暴戾,看起来反而更似邪魔,而非仙道中人的手段。
可尽管它如此凶厉,却并无一位仙修惧怕,也未有一头妖兽警惕,他们见惯了此物威能,只盼它能更强悍一些才好。
原本的邪魔寄子大多死去,但那些本来由强者所化的寄子,却还和仙道的大乘大能、妖兽中的十一阶强者厮杀在一起。
双方都有陨落。
本来战事越发斗得如火如荼,星级妖魔一时也不能来与其他兵将为难,可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瞬息万变。
在界膜破损处,又有十多个黑点急冲出来。
这是更多的星级妖魔。
好在此时兵将们早有防备,先前是仙修们出动出手拔了个头筹,现下则是妖兽中敏锐者猛然行动。
其中身份最贵重者,便正是海族四位太子了。
章九之前也少有出手,但如今,则是终于在面上露出了强烈的战意来。
他等候已久了,去见识一下那星级妖魔的力量!
之后,他倏然窜出,整个人如同一道黑光,直扑最近的那头星级妖魔而去!
且就在眨眼间,他已然不再是人形,而化作了一头足长百丈、体型巍峨的九头巨章!那无数条的触手,在出现的刹那,已密密实实织成巨网状,自四面八方往那星级妖魔处包抄过去了——
金鳞太子、碧纹太子、万牙太子三位,也都化作了原本形态,在空中肆意彰显威风。他们的力量释放出来后,哪怕只是无意间流溢出来的这些,便已叫人侧目不已。这些来自深海的强者,有无数年浸淫于己身本领上,位于顶峰的海中强者们,再不曾掩饰他们的赫赫锋芒!
几位太子都挡住了一头星级妖魔,海族里,十二阶的妖兽们都不肯示弱。
就像散仙们那般强势一样,作为妖兽里的“贵族”,当在太子率领之下,打出海族的气势来!
然而,更多的星级妖魔,又从界膜里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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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是散仙的数目,已然有些不足,而谢赟这五劫散仙并不能出手,甚至五陵仙门的一位四劫散仙、大衍帝国的一位四劫散仙也都不能。
而其余的散仙们,尽皆都对上了一头星级妖魔。
这时候,海族里的十二阶妖兽们,也都纷纷出动。
妖兽与修士不同,待其十二阶化身为人后,便堪比渡劫境界,但十二阶以上却未必能够飞升,却得要遭受数度雷劫,千锤百炼,方可入得仙界。
就譬如那九头太子章九——他活了无数年岁,同徐子青相识时可不就是因他渡劫时被打得狠了,又有同族暗中算计,才使得他一时不能安稳调养,也不可擅动修为,才去了小世界里暂避一二?
那时他相貌丑陋,正是勉强化形所致,经由极力掩饰,才不曾显露出章头模样,可就算如此,也是十足怪异了。
恰逢海兽兴风作浪,章九干脆任凭海浪卷过,自己则在那一处海域里寻了个僻静所在,一直等候自身修为恢复大半,这才离去。
——言归正传。
章九这上古异种尚且如此,其余妖兽为能飞升,都是少不了这个关卡。
但也是因它们劫数众多,在十二阶后实力仍旧不断积累,在渡过几度雷劫后,甚至可与散仙媲美。
十二阶妖兽中,不曾渡过雷劫者早早便参战了,而如今出现的这些,则都曾渡过雷劫,比之寻常十二阶妖兽更要厉害数筹。
它们每一头对上一尊星级妖魔,化为原本兽态,周旋起来,竟也能够应对。
这便将散仙的压力,又减轻许多。
然而区区血神城这一片地域,高空之上有那许多散仙、强者都与星级妖魔打得凶猛,那般恐怖的力量,到后来都不及约束,镇压下来,不分敌我,让无数的妖魔、仙妖兵将都因此而或是重伤,或是陨落。
尤其是境界较低的如金丹修士、六阶妖兽,几乎都是全然不能抵抗,而元婴与七阶虽是强了些许,却也会因此甚至无法使出本领对敌。化神与八阶妖兽,则也只能保住自身罢了。
徐子青被那杂乱力量逼迫,也是皱起眉头。
他的神识不断外放,却因为这烈风滚滚而无法穿透那无数纠缠一处的可怖威能,但他所嗅到的刺鼻血腥也能让他觉察出来,必然有些同道后辈,因此举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便已然被压制殒命了!
如此……不是办法。
诸多大能前辈正在极力抵抗星级妖魔,若是叫他们再来留心下方安危,未免强人所难,也使他们束手束脚了——君不见那星级妖魔,对待那许多境界低的妖魔来,却是没有丝毫顾惜。仙妖同盟一方,也当自行理会才是。
徐子青目力不能及,只好御使嗜血妖藤,叫它们尽力多吞噬些妖魔,多救下些仙妖两道兵将而来。
不多会,藤海泛起波浪,每一根藤蔓上,都几乎送过来一人或者数位仙妖兵将,他们或者身负重伤,或者昏迷不醒,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妙。
徐子青也不多言,就以神通驱使一粒种子,化作了极大的笼状之物,将这些伤者送上半空,直奔那洞天法宝而去,如此再三,解救了不少兵将。
云冽与他立在一处,此时用剑意将周遭作乱力量尽数绞碎,同时也是点穿不少大妖魔的胸口凹陷,把它们杀死,同样救了许多仙妖。
东里祁等出窍强者,也是各展手段,救人无数。
但仅仅是这些出窍强者出手,所作所为即使能护持左右,但于那如今聚集的仙妖兵将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能自根源上将此事解决。
忽然间,徐子青心里一动,抬眼看向云冽:“师兄,你可听到?”
云冽略点头:“东里祁有传音。”
徐子青便道:“既然他来相邀,不如约在此处,离那洞天法宝近些,也有藤海可作一道防护。”
云冽自无不允。
于是徐子青眼里光芒闪动,传音回去。
此时,他乃是相邀东里祁等人了。
原来方才东里祁传音有言,如今大能、散仙、强者皆被束缚,若是要护持下方仙妖兵将,便要由他们这些境界更次一等之人来做打算。
徐子青等出窍修士深以为然,若是他们不予理睬,即便后来星级妖魔最终可以除灭,但仙妖两道之人也就死伤殆尽,这一方大世界的道统,还如何保存?大劫之中虽说要有许多性命来填补劫数,可若是尽力而为,未必不能多留下一些。
因此,几息之后,就有数道极强大的气息逐渐靠近,停留在徐子青的藤海中心。
众仙修知道,也是他们如今在此地商议,方才更为安全。
以如今这般混乱情形,即便他们在外面拼杀,也未必能比这藤海救下的同袍多了。
东里祁首先说道:“那些杂乱力量之下,于我等妨碍不大,但于先前对峙的两方大军而言,则是极有影响。早先那妖魔因在驱使下与我方大军对剿,才不曾四散逃窜,可现下那高空里的战事已是引发大乱,恐怕低级些的妖魔们便只有本能,也不会留在此地任凭碾压。可是……”
言下之意,众仙修都是明白。
妖魔们若只是在这里与众兵将拼杀也就罢了,倘使逃窜出去,就可能化作不同修士模样,隐藏在众人中间,到那时想要一一将其揪出杀灭,哪里还能这般容易?
大劫过后,修士与凡人照旧是要回归四域繁衍生息,若是真发生那等事来,事情便要复杂起来了,甚至那些隐藏于人群的妖魔,会给好容易安稳下来的此界之人带来更悲惨的事来,也未可知。
故而不得不未雨绸缪,在事情到达那地步之前,这些出窍修士,便有意扼杀这苗头,不让战场变得更为诡谲多变,以至于……隐患难以根除。
徐子青神色略有凝重,此时却是主动开口:“东里师兄既有相邀,可是已然有了法子来教我等?”
照理说,如他这般参加过许多大世界道兵任务者,定还有些手段可以使得。
东里祁点头道:“本宗之内,仍有一门阵法,可以施展出来,把血神城封锁——尽管对于那星级以上的妖魔或许用处不大,但对其下诸多种类妖魔,当有效用。”他话语不停,“如今我有一块玉简,内中正是这大阵之法门,诸位若是答允,便可以先参悟一二,便将此阵布置出来。”
徐子青问道:“若是有此好处,自然答允。不过这大阵却是什么大阵?”
东里祁道:“为星日遮天大阵,自是与星辰相关,却可叫星辰与明日之力相互转化,使得此阵于日夜之间都有妙用。虽是不及周天星斗大阵那般强悍,但仅仅只说困敌之力,却未必差上许多。如今我等之中,所修功法若是合力起来,正可用上这等阵法来。”
众仙修闻得,各自点头:“既如此,我等便立刻参悟起来。”
东里祁手掌一抹,那一枚玉简登时就化作了十余枚,分散了化作许多光点,被送到每一位修士手中。
旋即他又说道:“此阵本是出窍修士方可运转,同时运转阵法之人越多,这阵法威力越大,可以一阵之中生出万千变化。”
众仙修接了玉简,果真迅速参悟起来。
其中以轩辕、东里祁以及另一位原本便修习烈日功法的修士悟得最快,盖因他们同此阵相合——东里祁星辰之道自不必说,另一修士亦是如此,而轩辕则是因他所习真龙之力也需得吞吐太阳精华,同样得用之故。
之后,徐子青与云冽,乐正和徵再并上其余出窍修士,也都悟了出来。
——不过是区区阵法分支,对于这些天才人物而言,着实非是什么极难之事。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众修士皆已准备妥当。
东里祁仍为主阵之人,他掌中星光爆射,大喝一声:“诸天星辰,封锁诸天,疾!”
话音一落,其余修士,都是纷纷出手!
不多会,就有一股极澎湃的力量冲天而起,与天地间星辰日月牵系起来,短短时间里,已然如同流水般往四面八方铺展开去。
倏然间,整个血神城,就都被一道无形之光笼罩住,形成了虚虚实实、变幻莫测的大阵,把所有对战之人,都禁锢在这片方圆之地了!
东里祁轻舒口气:“成了。”
其余出窍修士,皆是放心下来。
正如这些出窍修士所料,高空中的厮杀惨烈,毫不顾忌,以至于许多妖魔就要一哄而散。可它们每每撞到那血神城的边缘,总是被一团星光或是一团日光包裹,瞬时就被灼烧起来,又或者撞得痛楚,不得不倒退回来。
全然不能有一头逃窜出去。
大阵威能,便至于此。
而且,那些同星级妖魔厮杀的强者们,不论仙妖,似乎都生出了某种默契般,开始有了动作。
他们在,不动声色地移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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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意欲将战场转移了。
若是他们还在这界膜之内与星级妖魔厮杀,便仍旧会有无数境界较低的此间中人被力量余威波及,损失极大。而若是将星级妖魔引开,前往那无尽虚空里对战,那么不论有多少能量爆发,都不会影响到这界膜中的仙妖。
星级妖魔们,既然智力与修士相当,哪怕最初不觉,而后却也渐渐有所察觉。
然而,于它们而言,亦是在无尽虚空里对战更为有利。
眼见这些“肉食”们自寻死路,它们自也是积极配合,反倒是更快地往界膜之外急冲过去!
徐子青一面御使妖藤继续救人,一面也发现了散仙、海族大能们的举动。
他心里不由有些担忧。
在九虚战场时,即便星级以上的妖魔并不能降临,通明境的神修们也同样情愿进入虚空里去和它们厮杀,可哪怕神修力量与妖魔相克,在虚空里也未必能多么讨好,此界的强者出去,岂非是更加吃力么?
无尽虚空里为妖魔主场,星级妖魔来到界膜内后,本身的实力必然多少禁锢了些许,待散仙和大能们进入虚空,情况便会相反了。
但目前的情形是,仅能由这些强者前往虚空——只因唯有半仙之体和几度渡过雷劫的十二阶妖兽,才可以凭借强悍肉身在无尽虚空里生存,否则哪怕是如徐子青、云冽他们这般的出窍期修士到虚空里去,也会被虚空风暴绞杀,根本不可能在那里与星级妖魔对战!
对战双方都有转移战场之意,不多时,散仙也好,海族大能也罢,都与那些星级妖魔一起,越过界膜,冲进了无边虚空之中。
原本自那界膜破口钻进来的其他妖魔们,也在数股庞大力量的挤压之下,被碾成了肉泥,跌落下来。
而待他们离开之后,却仍旧有无数的妖魔,自界外涌入。
只是在这时,徐子青等一众布下阵法的出窍修士,却是都松了口气。
那些顶峰的力量不再肆虐后,界内的战场,依旧属于大妖魔率领的诸多妖魔兵卒,以及仙妖同盟兵将。
同时他们更已了然,既然星级妖魔出现于界内,便只能说明一点——魔卫及魔兵,数目已不够消耗。否则它们何苦急于现身,直叫座下卒子慢慢消耗此间力量,不也足够了么?
换言之,如今的倾殒大世界,正是终于煎熬到可以慢慢将妖魔尽数诛绝的时候了!
果然,徐子青心中一动,对那霸皇轩辕说道:“轩道友,不妨由你出言,将士气振奋一番?”
如今倾殒大世界,最为出众之人有三,其中徐子青性情温和,云冽太过冰冷,都不适合激发士气,唯独这轩辕本身霸道,平日里虽是看来懒散,但每每出现于众人之前,皆是霸道睥睨之态,且为众兵将熟知,自是最为合适。
轩辕闻言,当仁不让,立即朗声开口:
“星级妖魔已被此间大能引出,余下妖魔已不足为患!”
“妖魔侵入之势已颓败无力,必然难挡我等攻势!”
“为护我倾殒大世界,杀尽妖魔!”
几句言语之后,那本来因力量冲撞而有些灰心绝望的兵将们,气势再度暴涨。
其中有心之人也是察觉,如今存活着的妖魔虽然仍旧极多,却没了当时那般挤挤挨挨几乎寻不到空隙的模样,就连界膜外还在涌入的妖魔数目,也早不及最初它们侵入时那般密集。
这便是说……
妖魔大军们,的确被除灭大半了!
当真是,不枉费他们多日以来的苦战,也不枉了那些填进去的……同袍的性命。
此时此刻,本来真元已消耗极多的兵将们,也似乎精神焕发,他们聚起力气,或者合体成为巨兽巨仙,或者干脆形成阵法,都是直冲进了那大片大片的妖魔之中,那般凶猛姿态,正是势如破竹,勇悍向前!
正如徐子青等人所料,在此方士气大增时,彼方被困在那星日遮天大阵之内,无法脱离,就只能被瓮中捉鳖一般地一一杀死。
若说仙妖同盟与那界外妖魔的区别,便在于前者以战养战,可以在不断的战斗厮杀中提升实力、增加经验、连连突破,到后来,死的兵将越来越少,手上的妖魔性命则越来越多。
有洞天法宝可供兵将修养,有出窍修士掠阵,那邪魔道的寄子也有仙妖两道的强者牵制,而能通过界膜的妖魔数目却越来越少……渐渐地,战事的上风,便完完全全地,落在了仙妖同盟一方。
这一杀,又是数个月之久。
仙妖同盟的兵将们虽是轮番上阵,但如此接连不断的厮杀里,也是越发疲惫,到后来即便能护持自身安危,可杀起妖魔来,也没了早先那般的精力了。
幸而妖魔的数目,也的确是肉眼可见地减少,后来更是让密布人群妖魔的天幕,也空旷得只剩下了大量的仙妖兵将。
如此留下来的兵将们,无疑都是精兵。
他们的身上充满了铁血之气,每一个的实力,都是在这天地大劫之前的自身的数倍甚至十数倍之多!
只有少数天幕上,还有妖魔仍旧坚持不懈,与兵将们缠斗。
徐子青放出嗜血妖藤,东里祁与轩辕指引两界道兵,云冽化出冲天剑域,短短几个呼吸间,把剩下的妖魔们,也都捕杀得捕杀,灭杀的灭杀,斩杀的斩杀。
终究是,连一头都不曾留下。
之后,在出窍修士的指引下,道兵们以及元婴以上的兵将们,都分作了几百上千为一个队列,分别扑向更高的空中,去支援那些大乘期、渡劫期以及十一二阶的强者们。就连人魔虞展,亦是不必再来对成片妖魔施压,反而可以再度运转欲情之气,去做援助。
也是因为那些强者们与原本邪魔道所化的寄子势均力敌,他们之间的僵持,比起下方的僵局来更为久远,也斗得更加激烈。
以至于到如今这僵局都未能打破,使得这些时日以来,只有少数的强者们结束了与对手的相对厮杀,更多的,则都是强撑而战,拼得不过是真元消耗罢了。
但是,当成千上万的兵将冲过去后,局面就有转变。
甚至不仅是这些仙修兵将,连那许多七阶以上的妖兽,都因着已然未有厮杀对象,而同样各自成群,冲到那处相助盟友或是本族强者了。
这便是刹那间的颠覆。
本来各自都到了强弩之末,区别只在于邪魔道的妖魔寄子们,他们座下的同样化作寄子的弟子们早已被杀了个干净,而仙妖两道的强者们却不仅有门人族人相助,更有无数的帮手到来。
自然而然的,哪怕是本来就有大乘期修为的邪魔,在千万人的夹击下,也只能黯然战败,直至……陨落。
半个时辰后,这些最强大的寄子们,也都被杀尽了。
仙妖两道的强者厮杀了这些日子,可说是时时紧绷,纵使本身实力再如何强悍,也难免身心俱疲。尤其妖兽强者,更是在肉搏之时弄得遍体鳞伤,这厢一停下来,那满身的猩红,就是触目惊心。
五陵仙门宗主纪倾也是极疲累,但他也好,衍帝等其他大型门派势力的首脑之人也罢,此时都不能休憩。
他们纵身而起,安排了数支队伍看守界膜破口,防备可能还会从那处进入界膜的妖魔大军,随即就召集徐子青等出窍修士,到洞天法宝之内询问起来。
徐子青等人言语清晰,把战事详情都说给诸位师长知道,若有不足,也自有同道帮忙补充,很快,就让师长们将一切情势了然于心。
纪倾听闻,神色略有凝重:“散仙与海族的前辈们,还不曾回归么?”
徐子青等人对视一眼,都是答道:“的确不曾。”
其余势力主宗主等人闻言,也是皱眉。
这没有消息,未必便是好消息。
但既然那星级妖魔们并未再度自界膜进入此间,想来也不会是太坏的消息罢。
只是,到底有些担忧。
即使是威能无尽的散仙,在那无尽虚空里,又能使出多少本领呢?
不论如何,都是无法安心。
这时候,一团光芒骤然出现在洞天之前。
那光芒里,有数道模糊身影若隐若现,带来了熟悉而强烈的威压。
纪倾心里一动,赶紧迎上:“谢师祖。”
其余之人听得乃是此间大世界唯一的五劫散仙,不敢怠慢,也都开口:“谢前辈。”
谢赟的声音稳重平和,徐徐传来:“尔等无需忧虑虚空之事,若是有散仙陨落,我等自有理会,当也入虚空,与妖魔殊死一战。”不待纪倾等人回答,他又说道,“如今大劫看似平息,却不可掉以轻心,还需好生处置此间大世界中诸事,使我修士传承,凡人繁衍,也当修补界膜,防备妖魔,守护此间。”
众人闻言,皆是应声:“是,我等自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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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日起,以谢赟为首的散仙,便再没有了音讯。
倾殒大世界仍留了一位二劫散仙坐镇,但即使是这位散仙,也只能知晓那无尽虚空里,散仙们依旧在同妖魔死斗,可具体情形如何,却仍是未能知道。
以纪倾、衍帝为首众人,对此都深有担忧,而待他们处理战事后续时,方才自一位海族统领口中得知,那原本只看顾海族洞天法宝的四位霸主,也同样进入了无尽虚空,想必,是同谢赟及几位四劫散仙一齐,去寻找魔主下落,要将其诛灭的。甚至章九等四位海族太子,亦同样出了界膜,眼下海族里,不过只有许多忠心的臣子,来管理四海之事。
然而,无尽虚空里的战事,已然非是他们这等境界不足之人可以置喙的了。
徐子青和云冽并肩而立,两人足下踩着嗜血妖藤,看那无数仙修在打扫战场。经由这段时日的苦战,留下了无数妖魔的尸身,血腥血煞之气,也在血神城上空沸腾,到得云霄之内几乎形成血云,又几乎要落下血雨。
如今此地的气息,竟是十分难闻,而周遭各地,已然寸草不生。
妖魔们的这一场肆虐,着实将倾殒大世界破坏得太过严重。
待容瑾把许多血水吸食尽了,徐子青也把妖藤收了起来。
在各个仙宗里,有许多木属、水属的修士,都走上前来。
前者出手如风,放出浓郁木气,各自催生植株,驱逐一方恶气;后者挥洒甘霖,以那极净之水冲刷大地,把一切污秽之物,也都清洗。
徐子青见状,亦是出手。
他的动作,自然要比寻常的木属修士得力许多。
只见半空突然悬挂起一尊阴阳太极,阳鱼之内,倏然洒下了无数翠绿的叶片,有些如针,有些如钱,有些细长,有些宽阔,大大小小,厚厚薄薄,如同好些光点,有好似许多羽毛,还犹如濛濛细雨,在一阵风过后,立时飞向了四面八方——
刹那间,清新之气四溢,一瞬将所有秽气驱逐、扫荡!
随即,在阳鱼里,钻出了一头青色长龙。
紧接着,有第二头,第三头……第九头,第十头!
整整十头青龙,百丈身躯在半空肆意舞动,长长的龙尾扫过之处,也有腥血凝聚之物被其打碎,那刺鼻的气味,也都消散于无!
徐子青这一出手,自然是大出了风头。
而在他引领之下,不论是同样身为天才的本界轩辕,还是另两个大世界里的道兵天才,都一样使出了净化的手段,有雷炎荡八方,有烈火焚天地,有星辰舞乾坤,有倾洪覆海川!
而后,还有元婴以上的修士们,以往备受门人尊崇,以“老祖”称之,此时也并不怠慢,尽管与之前的天才们相比还有不足,但每每出手,也都能净化偌大土地,留下一片清净来。
就连海族们,也喷水的喷水,吐火的吐火,神通尽出,同样做足了姿态。
如此过了足足三天,血神城这一方战场之地,才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不,应当说是血气尽除的,血神宗扎根前的本来面貌。
现下的邪魔道,已然是万不存一,恐怕除了那极少数的、躲藏起来的以外,各个宗门的邪魔道统,也都就此被截断了。
只是,于仙妖两道而言,那邪魔道被全数除灭,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有一日要卷土重来,但在倾殒大世界接下来很长一段恢复自身的时间里,他们总算不能作祟了。
在纪倾等大能安排之下,海族们回去自己洞天里休息,而仙修们,则要开始重建此间大世界。
原本属于妖魔寄子的洞天法宝里,无数本在北域的仙修、正魔修与凡人被解救出来,同样归了仙修管理。而仙修手里的洞天法宝中,无数的低境界弟子、凡人甚至一应同阵营之人,也全都被释放出来。
四域之地以北域被毁坏得最是严重,其次即为南域、东域,沉于海中的西域,则被衍帝接触禁制,重归地面,它却是半点不损。
自此四域再度齐集,西域的臣民们出得海面,也是欢喜雀跃,而这一域中民众的损失,亦是四域中最少的。
此后,自洞天法宝里走出之人,便在这些仙兵仙将的指挥之下,分散到东南二域之内。因妖魔之事尚未完结,北域彻底沦为魔地,已被称为“妖魔战场”,再也不会有人前往那处定居了。
但尽管如此,那些幸存之人,依旧不能使两域与从前一般热闹。修士们也大多回归山门,可惜门中资源大部分都用作与妖魔对战,此后怕是要过上好一段苦日子,且此间大世界的资源,也大约要捉襟见肘,大约得众多修士付出更多努力,方可得到和从前一般的待遇。
与此同时,各大小宗门被分配重建其宗门所在之地城池的任务,毁损多少,辛劳多少,皆是凭借自身运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凡人们不仅要劳作,还要在“仙人”安排下将自己妥善安置,实在很是困苦。不过因着他们早早都见过来自界外的可怕妖魔,更明白自己如今尚能存活实则为“仙人”拼杀而来,短时间里,倒是一心感激,并不会生出什么愤恨不甘之心来——哪怕是凡俗界的皇室贵胄,也同样如此。
各域都在重建,许多伤重甚至因此根基毁损之人,也需得好生调养。
因侵入之妖魔已被杀尽,而界外也有散仙征战,便有许多修士以为,这大劫已然过去,正可好生安顿了。
孰料事情却并非这般简单。
在数日后,那界膜破口处,则再度有数万妖魔,钻了进来!
幸而纪倾等人早有防备。
在总攻结束之后,各个宗门组成的仙兵们,除却大部分被吩咐重建之事,还有不少精锐,却留在界膜之处防守,而那来自两界的道兵,徐子青、云冽、轩辕等本界出窍强者,也同样留在这里,做兵将调度。
那数万妖魔闯来后,徐子青放出妖藤,云冽释放剑域,东里祁布出星辰大阵,乐正和徵、轩辕等都有神通,很快已然杀灭大片。
同样的,这里留下的道兵与其他兵将也都动手,短短半个多时辰,这次侵入的妖魔们——甚至包括数头大妖魔,也都顺利被他们剿灭。
之后,界膜破洞处又无妖魔进入,可那偌大的孔洞,却好似一张黑黝黝的大嘴,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吐出无数的敌人来。
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寒而栗。
而妖魔袭击的情景,并非只有一次两次。
那厢重建之事如火如荼,可驻守在此地的仙兵,也已然又与妖魔进行了数度厮杀。
就好似回到了当初困守六座城池里时那般,每每有妖魔前来,都要应对。
只不过此次他们所要守住的非是城池的某个方位,而是那连通到虚空的,狰狞的界膜破洞!
次年,东里祁率领的道兵,再并上轩潇率领的道兵,便各自回去了乾元大世界和天奉大世界里。
道兵任务时间有限,他们既然已相助倾殒大世界中人将妖魔驱逐,自然是任务完成,不必在此界多留。而后来那些妖魔侵入时,数目并不能造成太大危害,此间大世界中仙妖兵将足够应付,自不必再让道兵留下了。
东里祁与乐正和徵与徐、云两人道别。
徐子青自是感激不尽。
东里祁则是笑道:“若是此间再有异状,两位师弟只管再来使唤我等就是。”
乐正和徵本要在此间与好友云冽同甘共苦一段时日,然而在与妖魔厮杀之中,他却有所领悟,不得不回归冰宫之内,借助玄冰之气修炼,亦只得告辞。
师兄弟两个送别好友与同门,又自在界膜前守候起来。
其他仙妖兵将,则早已做了轮值,每每都有大量军阵,驻扎在血神城中。
同时,在此间大世界百废待兴之际,那雷帝赫连鸿与其人傀,再有他所庇护一众修士,皆再度出现。
原来他们于总攻之时,便在血神城外守候,也是因他们人数稀少、实力不足,并不曾参与战事之内,倒是赫连鸿,在最初那星日遮天大阵不曾布下前,斩杀了不少意欲逃窜的低级妖魔,也算是小有功劳了。
现下这些正魔修、仙修与凡人们,也听从安排,同样参与世界重建之中。
一切似乎都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然后,仙门大能与海族大能,都派遣了无数高手,往四周各地,寻找凤凰骨与麒麟鳞,甚至云冽派遣星奴与追随自己的星级弟子,轩辕派遣甲子,都曾在另外两个大世界里去寻找这两样物事。
遗憾的是,即便如此,也始终不得。
这就过去了数年之久。
界膜修补之事终究进展缓慢。
而此事一日不能达成,此间大世界便更多一分危险,着实叫人心里很是焦灼。
忽然有一日,那雷帝轩辕寻了过来,问徐子青道:“我方听说,尔等在寻找一应物事修补界膜?”
他因来得晚,也并不时常与人沟通,自然消息迟缓。
徐子青点了点头:“不错,还余下凤凰骨与麒麟鳞,不曾寻到。”
听得此言,雷帝的面容上,便露出了一丝古怪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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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青见他神情有异,心中微动:“莫非雷帝知晓这两样物事的下落?”
这雷帝赫连鸿略一顿,旋即说道:“若说知晓也可,若说不知晓……也可。”
徐子青一怔:“雷帝之意是……”
赫连鸿道:“我早年,或者听师尊提及过凤凰骨,只是具体情形如何,还需得询问过我那师尊,方可。”
此事关系重大,如今好容易有了那两样物事的消息,虽不过凤凰骨这一件,却也是一件喜事。自然,不可只有徐子青这一人来处理了。
于是乎,徐子青与云冽,便带着这雷帝,前去见过在主宗里总揽诸事的纪倾等人。
——尽管很多门派弟子都已回去,可那些宗主、家主、势力首脑,却知道如今的世道还并未十分安稳,仍旧留在五陵仙门,与纪倾议事。
海族里,许多妖兽都已回去海中,但四大海域也留下不少妖兵,仍旧住在那五陵仙门的洞天法宝之内。自然的,为了等候四大霸主、四位太子依旧海族至强者回来,许多海族统领、皇子,亦不会错过仙妖同盟大事。
主峰里。
纪倾看着自家两位天才弟子,再一瞧那雷帝赫连鸿,神情凝重:“赫连小友,不知你是否能将令师尊请来,让我等询问一二?”
赫连鸿摇头道:“师尊与师叔早已去了其他大世界游历,定然是赶不回来的。”说罢不待众人露出失望神色,又继续开口,“但师尊予我一件信物,若是实在不得已,可以此物与其联络。只不过,也仅仅能联络这一次罢了。”
纪倾闻言,神色一松:“赫连小友此来,想必已是愿意……”
赫连鸿道:“此间大世界到底为生养我之所在,如今即便要被师尊责备,也只得用上了……想来师叔也生于此地,是不会怪罪于我的。”
他这般说了,众人也心有感念。
徐子青笑道:“事不宜迟,那便请雷帝相助了。”
赫连鸿道:“若是消息有误,也望诸位莫要太过失望得好。也莫要怪罪于我。”
众人听得,皆是说道:“只愿一试,即便不成,我等于你亦只有感激之心,绝无怪罪之理。”
既然得了这番言语,雷帝赫连鸿也非是啰嗦之人,他便寻了个空旷的所在,将一手探入丹田之内,竟是生生地取出了一团莹白的物事来。
这物事如发丝一般纤细,却是在他掌中静静竖立,众人仔细看来,只见它原来是一缕火焰,此时正是平稳燃烧,却全无灼热之意。
徐子青奇异道:“这是?”
雷帝道:“此为师叔所赐异火,同师叔心神相连,可使其意念降临。”
众修士听到,心里都颇震动。
能借助外物自另一世界把意念降临,那这异火的主人,修为定然十分高深。至不济,也必然有极厉害的神通,方可达成。
只可惜雷帝师尊师叔俱是不在此地,倒是让他们未能一见,否则,此间大世界多出一位大能来,又要为己方增添一个助力了。
众人虽是这般惋惜,但注意力,仍旧是在那异火之上。
赫连鸿把这异火朝前方一抛,那异火沾到地面,登时就好似匹练一般昂然而起,“哗”一声窜得老高,眨眼间,便堪比一人之长。
而这火焰之中,也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其身形修长,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看清他的形貌。
此时,一道不大不小的嗓音自其中传来,似真似幻,好似来自天边,又如同近在耳旁,却不能分辨清楚是什么人所说,也辨不明这是哪样人的音色。
但毋庸置疑,这是极好听、极清晰的。
那人轻柔道:“鸿儿,你又惹了甚么事?”
雷帝面上尴尬之色一扫而过,才道:“弟子不曾惹事,师叔……此次祭出异火,乃是因此间大事。”
那人一叹:“我听闻倾殒有大劫,你身旁,莫非是还有他人?”
雷帝越发窘迫,便道:“还是请此间主人与师叔说话罢,弟子非是要劳烦师叔,只是此界已落入极危险境地,师叔又不在此处,且异火只烧得一时,不得已,才未经师叔应允,先请了人来。”
他此言一出,众大能也是知道,雷帝赫连鸿如此做法对他的师长而来并不妥当,但事急从权,也无可厚非。
只是,若是因此叫雷帝被其责备,就是他们的过错了。
而且,雷帝虽之前口口声声提及的是他师尊,但此时自异火中投影而来的,却被他唤作“师叔”,而雷帝丝毫不以为异,想必,在那两人之间,这雷帝的师叔方为做主之人,说不得那消息,此人知道更多也未可知。
纪倾便上前一步,率先说道:“五陵仙门宗主纪倾,不知可否与道友一叙?”
那人便轻轻笑了:“瞧我家里的这傻小子!”然后道,“纪宗主只管说罢。”
纪倾见状,也不绕弯子,就只管问出口来:“不瞒道友,此间因妖魔入侵,以至于界膜破损,如今需得有四灵之物方可炼化修补。我等只寻到了龙血龟甲,可凤凰骨与麒麟鳞,则毫无消息。听赫连小友言道,道友与令道侣,知晓有关凤凰骨之消息,不知此话可真?”
那人微微沉吟:“若是我说,有一人身具凤凰骨,纪宗主当要如何?”
纪倾一喜,立即说道:“自是要去求来,那物虽是珍贵,但若是以其得用资源换取,想来也未必不能通融。”
那人叹道:“纪宗主误会了,我说他身具凤凰骨,这凤凰骨,自是他的骨头……纪宗主要怎么换呢?”
有凤凰血脉之人的骨头么?
纪倾眉头微皱,却不曾太过为难,很快想了个法子:“若是如此,便只得去求此人一截肋骨了,我等也愿以珍奇之物交换。”
那人却又说道:“笑话!若要修补界膜,一截肋骨怎么足够?且那凤凰血蕴于骨中,便只去了一截,也定是根基毁损,再无法成仙飞升,他必然不肯的。”言及此,他忽而又笑了,“倘使纪宗主知道此人下落,是否要将其捉拿而来,拆了他的骨头呢?”
这话出口,满室寂然。
纪倾无言。
他沉吟良久,面上才划过一丝肃然:“若是如此,我便先寻麒麟鳞,若麒麟鳞亦已得到,且再无其他凤凰骨之消息,也只得如你所言,行那卑鄙之举,将其强行……但我必然将其元神留下,护其转生,若无灵根,便允他一世富贵荣华,再护下世。直至其哪个转世能生有灵根,我当亲自将其接引入我宗门,做我亲传弟子,倾我资源,送他成仙飞升!”
那人冷笑:“你当凤凰血脉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物?有此血脉在身,不仅修炼顺遂,更为异火之主,日后飞升时更绝非寻常飞仙可比。做你亲传弟子又有什么好?以普通身份飞仙,如何能同那般珍贵血脉相较!”
纪倾露出一丝苦笑:“我自知晓这等弥补不过是聊表愧意,但以我之能,也不过只能做出这般决定罢了。”
纵使心里再如何不安又怎样?偏生只那一人有凤凰骨,也偏生只有四灵之物方可修补界膜。以一人之命换一界安稳,于大局而言尽管后者更重,但于那人而言,又是何其不公?此事之后,他自身念头亦再不能通达了。
纪倾这番话,妖兽们颇有不以为然,但仙修众人听得,大多面上,都有惭色。
大义在前,处处皆有牺牲,即使如今大劫略消,也是填了无数性命。只是不同在于,这些填了性命的皆是心甘情愿,可要强行剥夺一人成仙根基,逼迫其做这牺牲,他们不得已而为之,却绝不会以为理所应当。
而众人心情沉重时,那火焰里的人,又出声了。
只听他抱怨似的缓缓说道:“仙修总是那般婆妈,不及我等行事肆意,少有拘束!尔等既然都要夺了人的性命,又何苦惺惺作态心里不安?若是我,可不会这般迂腐,径直将其抓了抽取骨头就是,还寻什么大义,讲什么弥补!左右,也不过是个弱肉强食,再如何掩饰,也不过如此。”
众仙修听他这般嘲讽,都是摇头。
魔修可肆意妄为,仙修则循规蹈矩,非是矫情虚伪,只是本心如此罢了。
无奈之举做便做了,还要当作自己德行无亏,才当真无耻。
纪倾叹道:“还请道友告知……”
那人也随之叹道:“这有凤凰骨之人,可不就是我么?”
下一刻,众仙修皆是面皮发烧。
这、这……
那人随即又道:“我自不会叫你们来抽了我的骨头。”他语气更轻柔些,更带了些微妙之意,“南域边陲有小国为‘磐’,国主南峥氏,代代与凰女联姻。凰女脊骨即为凤凰骨,便入皇陵,尸身亦代代不腐。若是尔等有意,不妨去挖一挖那南峥皇族陵墓,取历代中宫灵棺,开来寻找那不腐之人就是……只最邻近的那一位凰女拆了脊骨后,可要给她留个全尸才好。”
“若是那凰女脊骨尚且不足,尔等亦可前往南域卿州,此州有凰氏一族,体内有凤凰血脉,代代相传后,已极是稀薄。”
“数百年前,凰氏一夕覆灭于烈火,凰氏族人尽殒于火中,骨灰随风四散,当堆积于近处山谷。或者,也可寻到些因骨灰而生之异兽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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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后,那火焰里的人影一个转身,便是消失了。
随即火焰倏然缩小,仍旧变成那一缕细细火线,之后稍微颤了颤,彻底熄灭。
众仙修也是面面相觑。
那人性子喜怒不定,着实不好相处,但他虽将他们戏耍一通,倒是确确给了能得到凤凰骨的路子,又叫人难以计较了。
约莫因那人戏耍的不过是仙修,那些海族大能们都觉得有几分有趣,而仙修大能们能修炼到如此境界,也没几个心胸狭隘之辈,初时有一丝不悦,但很快也就放了开来,只觉得哭笑不得。
可毋庸置疑,那火焰中人所言他身负凤凰骨之事恐怕是真,不肯主动献出也是真,同时,此事亦叫众仙修心头生出了些复杂情绪来。
只因他们都是知晓,若是并无那南峥氏、凰氏两处地方可以寻摸凤凰骨,而他们又真得知有凤凰骨之人存在,怕是即便要有心魔丛生,也定会走了那人所说的路子。如今不过是被嘲讽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而雷帝赫连鸿,面色则有些难看。
他只大约知道自家师叔是跟凤凰有些关系的,想来说不定知道凤凰骨的下落,但他却不知原来师叔的骨头就是凤凰骨……人皆有亲疏之别,他是对此间大世界颇有感情不错,却万万不能同师叔安危相比。
殿中之人也有见到他神情的,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感激之语去叫他不痛快,于是都是略略说了几句后,便直接安排起任务来。
那卿州凰氏的凤凰骨骨灰,就由徐子青、云冽这两人带数位金丹修士去取,若是没什么异状,叫这些修士去挖骨灰就是,若是有异状,师兄弟两个也足够保他们安然无恙了。
至于那磐国南峥氏的凤凰骨,掘人陵墓到底不妥,便直接交由那磐国附近的宗门与南峥氏皇族交涉,请其起棺寻找就是。
商议定了,雷帝告辞,徐子青等人则各自领命而去。
而在那另一个世界里,在那火焰消失的刹那,有一道人影身披纯火,往另一个高大人影处走去。
其口中则道:“你教的好徒弟心慈手软,倒像是个仙修的模样,哪里有我魔道中人的气度?如今他只怕又是自责起来,真是傻极了……”
·
徐子青与云冽遁行前方,身后跟随十五位金丹后期巅峰的修士,一路行走如风,各个神情都是肃穆,并无丝毫游乐之心。
他们正是在赶路,要尽快前往卿州。
师兄弟两个却有交谈。
徐子青眉头微皱:“先前在那殿里不好说起,师兄,如今我想来,那火光里之人,像是南峥兄……”
这非是胡乱揣测,只是那人并未如何隐瞒,着实明显。
能使异火,自然修炼的是火道,提及磐国南峥氏中宫凰女有凤凰骨,却要人将上一位凰女留得齐全尸身,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在徐子青印象之内,可不就有这样一位身在魔道,却修炼出一身纯火,且以南峥为姓之人?再思及那位南峥兄曾对他说及其前生遭逢磨难方是重生,又思及那凰氏一族尽数毁于烈火,如此种种,俱是贴合,岂非就是他?
果然云冽也道:“确是他。”
徐子青叹口气:“如今想来,南峥兄恐怕正是那凰女所出,又不知为何与那凰氏结了仇怨,而凰氏之结局,必然……也与他有关。”
师兄弟两个因成婚后元神交融,彼此记忆早已互相了然,那南峥雅与徐子青的交往,云冽自也都瞧见了。而徐子青因南峥转世此间,南峥雅前世曾欠了云冽恩情,重生后便送云冽元神托生来报答恩情,他带徐子青前往拍卖会,徐子青也以离火妖株果实相报,后来他更来参加两人成婚大典……如此种种,云冽俱是知道。
只不过,今生的云冽即便仗剑于山下游历磨练,也曾去过南域磐国之地,却再没有遇见遭受磨难的南峥雅。前世之事,他听过便罢,却从未寻根究底。
现下因着这一件天地大事,那南峥雅的神秘之处,反而叫他们在无意间窥得几分。
但,与他们到底没什么相干。
徐子青感叹之后,也不再多想,只唤了后面的金丹修士一声后,遁得更快了。
还是赶紧去那凰家附近瞧一瞧罢!
·
卿州。
因此地为边陲之地,附近的宗门不大,数目也不甚多,虽也算繁华,与那更大的州城,却是不能相比。
但也是有这缘故,所以在这地方,也不曾受到太多磨难,而是妖魔侵袭后不久,就被东域中遣人来搭救,全数搬到了那东域境内,故而此地也不曾被如何破坏。
至于不肯离开的,则在后面的灾难之中,早已陨落了。
州外有四面环山之地,中央怀抱一处极大山谷,本该是清幽宁静之地,然而不知在什么时候,那里本有的庞大建筑群落俱被焚烧,听闻那火焰足足烧了三日三夜,就连天降甘霖,也没能将其扑灭。而待火焰终于熄灭时,山谷里已是寸草不生,再后来,便渐渐生长出许多粗壮的树木,色泽艳红,很是美丽。
慢慢就成为此地一处极佳的景致了。
山谷如此之大,自也有人觊觎,想要将其霸占下来,建造些宅子。但每每有人意图如此,却发觉那建好的宅子里炽热无比,哪怕是寻常的火属修士,在内中也有“五内俱焚”之感,哪里还能安心居住?
久而久之,那宅子也荒废了,又有更多艳红树木生长出来,把宅子也遮蔽在茫茫树林之内,几乎不能看见了。
如今劫难堪堪弱些,因已然有无数的凡人修士陨落在大劫之内,一时间虽是被安排到各地繁衍生息,可这些边缘之地,却还不曾有人过来。
故而在这里见不到什么人影,也显得十分荒凉。
徐子青、云冽一行人自空中落下,就站在山谷之外。
入眼间,就是那如同火海一般的林木,成片蔓延,密布一谷。
那十五位金丹修士皆是火属,此时神情里都有些惊异。
徐子青见状,便是问道:“尔等发觉了什么?”
就有一位金丹修士说道:“徐师兄,此地分明火气旺盛,,理应是我等火属修士极舒畅之处才是,但我却觉得十分压抑,不知是什么缘故。”
另外十四位金丹,亦都点头,纷纷说道:“我等也是如此!”
徐子青道:“且让我一瞧。”
他说罢,晃身而去,就落在那山谷之内,在一株红木之前,然后用手指触摸……
一缕真元顺指尖进入树木之内,便是在探查了。
这真元初时毫无阻碍,内中的木气也颇充裕,更有一种灵动自如之感,当真是生机勃勃。只是木气虽多,还有一种火气,与木气混合一起,每每一个循环,就更壮大些许,再又一个循环,则反馈回来。这便形成一种不息之态,也是平衡。
若仅是如此,也并未有如何奇怪。
天地间有那许多火属的灵药,虽说也有木气在那其中,可内中的火气更是旺盛,可以炼制颇多丹药……凡天材地宝,总归有些妙处。
而火属修士在火属天材地宝之侧,不当被其压制。
徐子青忽然心中一动。
……压制?
强盛一方才可压制弱势一方,他与海兽并肩作战多日,也知道那妖兽之内,血脉威压很是普遍,越是精贵罕见的血脉,对其他妖兽就有一定震慑,而后者见到前者,往往退避三舍,想来也是因这震慑而觉得不甚舒适的缘故。
同理,天地间还有其他灵物,譬如同为异火,也有品级之别……
那么火属修士也不能容忍此地灼热,火属金丹修士在此地时也不甚安稳,是否也是因着……品级不足?
金丹修士之丹火亦是如此,且这丹火面对的不过是一片树林,而非是真正火焰,这就让人不由想起那“凤凰之火”来。
古籍有云,凤凰浴火重生。
徐子青想着,那南峥雅有一身凤凰骨,不知是否正是应了古籍所言。凤凰借助火力甚至能调转轮回的话,那么有凤凰血脉之人,必然极擅于御火了。细细一想,那南峥雅,可不正是“极擅于御火”么?
那么,凰氏族人被焚烧而死后生长出的这片艳红林木,是否就是以那骨灰供养,才长成这般繁茂?
徐子青思及此,便说与师兄听了。
云冽略思忖,说道:“你所思极有道理,可再深入探之。”
徐子青于是将那真元往树干之内探得更深、搜得极细,终于,在那树心之地,察觉到了一股极细小,却也极热的物事。
那似乎,就是一颗比沙粒更微末的结晶,这是否,会是那骨灰所化?它是否,又能取代凤凰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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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青并不怠慢,用那道真元直接将此物包裹,再一卷而出!
而后他定睛去看,就见到一缕细如发丝、长不足一厘的深红之物,在真元里悬浮。且此物似乎热力极强,竟是很快就将真元焚烧,短短几个呼吸间,就把真元侵蚀大块,使其不断消融,似乎马上就要钻出来了!
徐子青为观察此物特性,并未阻拦,只管让它烧去。
果不其然,待真元全数被其烧尽,那物便飘浮在他的前方,似火非火,似晶非晶。随即它落到地上,扎进土里,再一瞬后,让地面钻出个细芽来。
真是怪异……本以为不过就是结晶,现下看来生机极强,居然又像是活物了。
那十五位金丹修士,早在此物出现后,已再度后退几步,其神色间,也有些惊骇。
徐子青见到,不由又问:“尔等畏惧此物?”
有个金丹修士摇头道:“若说畏惧,不如说是敬畏。此物一现,我养出的丹火就好似被压制几分,非是我骇怕于它,实为丹火对其……”
另外十多个金丹,都是这般觉得。
若是有那树皮遮盖,他们还只是压抑,可此物直接被暴露出来,感觉无疑更为强烈——莫说是将其炼化了,就是想要接近,都难以移步。
这大约,便正是不同火种之间的震慑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看来,这种奇物多半就是从凤凰血脉之人的骨灰里孕育而出,那自然也只有拥有凤凰血脉之人,才会容易接近。其余人等——尤其是火属修士,不论是不识此物,还是被其克制,都是理所当然。
但也正是它显出如此特异之感,才让徐子青等人觉得它可能当真有用,心中也要放松几分,也欣喜几分。
正此时,忽然有个金丹修士惊异道:“徐师兄,云师兄,且看!”
徐子青应声看去,就见到他方才抽出奇物的那一株艳红树木,居然在方才众人短短几句话里,忽然变得色泽暗淡、发灰,迅速干枯腐朽,且就在众人瞧过去时,“嘭”地一声,居然就此变成了粉碎!
留在地面上的,也不过就只是一堆灰尘而已。
徐子青了然。
看来,那奇物果真就是艳红树木的根基,一旦被人抽出,艳红树木的根基也就不存了。
不过,既然已确信奇物可用,如今究竟是该将这些树木伐去,还是一株一株,将那奇物抽取出来?
若是抽取……
徐子青笑容微僵。
火属的金丹修士丹火被奇物压制,必然是做不得劳力的,师兄的金属真元虽十分霸道强横,但火能克金,说不得还未能将奇物取出,已是消散了。
只有他木属真元,本身可以与这艳红树木里的木气融合,且木能生火,催发火之旺盛,倒是最为好用。
……这偌大的树林,想必可以抽取出不少奇物,但莫非叫他一一前去抽取不成?
这未免也太琐碎了些,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候。
徐子青心中犹豫,转头看向云冽:“师兄……”
云冽与他心意相通,此时便道:“且伐一株,一试便知。”
徐子青叹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随后,云冽并指一点,就有一道黑金剑意迸发而出,一下将一株艳红树木齐根斩断,使得它轰然倒在地上。
徐子青看过去,却见那树木并无变化。
他迟疑一瞬,走过去,将真元送入查探,而后他的神色微微一变。
在这树木里,那奇物居然消失了?
下一刻,徐子青又听得一位金丹讶然出声,他便也抬起头,就见到原本树桩所在之处,那树干簌簌长出,直窜而上,不过片刻工夫,就再度长成了一株完好树木!
果然是……不成。
徐子青倒也没有太过沮丧,早年此处出现异状,此地的修士必然也查探过,既然这树林一直保留至今,想来不仅无人察觉树干深处的秘密,更是无人能将它们奈何,否则,恐怕早又变了一番模样。
但这投机取巧的法子不成,自然也只能按照他最初所想,用那笨拙的手段。
还是,一株株先抽出奇物罢!
十五金丹也发觉自己没什么用处,他们无奈之下,干脆退得更远些,为两位师兄护法警戒。
云冽倒是立在树木边缘,看他师弟勤勤恳恳,去将那奇物抽取出来。
只是,马上又遇上了一个难处。
这奇物倒是取出来了,却要如何保存呢?
总不能,时时刻刻用真元去将它们包裹罢……
云冽手指张开,掌心之间,就出现一块散发着灼灼炎力的玉石,此物为万年炎玉,乃当年奇遇中所得。
他心念转动间,这万年炎玉已化作一个玉匣,约莫有三尺长,一尺宽,一寸厚,呈扁平之状,却很是剔透。
徐子青便将那奇物送入万年炎玉匣中,只见奇物在其中稍动了动,似乎对这炎力并无抗拒,也不曾对玉匣侵蚀,倒是还算合用。
他见这玉匣可以装载,就松了口气。
之后,他只管抽取便可。
此事他人帮不上忙,徐子青便一株一株,“抚摸”过去,初时还有些生疏,又因抽取式需得谨慎小心,故而每每抽取,都要耗费一番心思,也要多耗费些时间,后来做得熟了,从盏茶方能取出,到只需数息工夫,再到短短一瞬、一触而就,真是快了许多,也利落许多。
然后,众人便见到一位青衣修士在那艳红树木里不断穿梭,手掌化作万千残影,每走过一步,就有一个掌影印在一株树木之上,待得他离开这株树木稍许后,那树木就迟缓地化为灰烬,渐渐堆积到地面去了。
又有一阵风起,灰烬飞散,便消失无踪。
不多时,徐子青已然往前方走了数丈,他身后被一株藤蔓举起的玉匣中,也多出了上百缕奇物,使得这玉匣也更灼热些。
渐渐地,徐子青的身影,也好似一道青烟般,让人看不真切了。
只有那艳红树木,成片成片地溃散。
众金丹修士看得啧啧称奇,云冽则是目光微动。
原来徐子青此时正陷入到一种玄妙的境界里,他本来是以木属真元巧妙剥离树木中的奇物,越是剥离得多,功法运转越是神异,不知不觉间,他竟以木气将己身真元与诸多树木相连,知晓抬手打出一道青光,就可以用木气连接成排树木,同时输入真元,取出奇物!
这般玄奥,这般奇妙,徐子青的身心,都沉浸其中。
自然地,他也不曾发觉,自己在毫无所觉时,就已然清空了一里方圆的艳红树木!
然而,这般的意境虽好,却总是有捣乱之物。
就在徐子青不断行进的前方密林,忽然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那挟来的疾风,更是让人知道,那是有妖兽袭击!
云冽出手极快,他一指点出,就以剑意直接洞穿那妖兽头颅,使得那庞大身躯落了下来,砸出一声闷响。
徐子青此时,也被惊醒。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沉浸在木气与此间林木的共鸣里,当真是有些忘形了。
——不过,若是没有师兄相护,便有再大的机缘,他也是不敢忘形的。
这时候,徐子青又看向落在他前方的那具尸体。
他心里有些奇异,莫非在这林木里,好存活着什么异物?
云冽也晃身而去,看清楚那妖兽的样貌。
只见它约莫有两尺长,生有三足,形似乌鸦,乃是一种怪鸟……这般的形态,有些类似上古神禽三足金乌,可其周身却是火红,与传说中金乌那等灿金羽毛并不相同,就又仿佛不是。
徐子青心中微动,蹲下|身,把真元也送进这怪鸟体内。
待他好生搜寻片刻后,才发现这怪鸟体内也正有一种内丹,与寻常的妖兽内丹一般浑圆,可在内丹之内,也有与奇物相似的物事淤积,且它并非固态,而是更为灵动,好似火焰跳跃,又好似凝脂一般。
云冽垂目,剑意电射而出,直将怪鸟腹部剖开:“将其收起就是。”
徐子青也是一笑:“师兄说得是。”
之后,他就将内丹也放置到那玉匣之中。
此时,师兄弟两人都已知道,这林中不但有成千上万株艳红树木,还有一些如怪鸟这般的奇异之物,并非是毫无危险……故而,需得处处小心,谨慎行事。
于是,云冽此番便伴于师弟身侧,由徐子青飞速抽取奇物,而他这做师兄的,则一路护送,将途中所犯妖兽,全都诛杀,剖取内丹!
过了好几个时辰,徐子青把这山谷几乎走了个遍,这林子,也被他走了个遍,所过之处,奇物无一遗漏。
同时,陨落在云冽剑下的妖兽,也有不少。
大多都是妖禽,好似三足金乌般的火红怪鸟,火红色的双头鸾鸟,火红妖蛛,火红妖蛇,火红蟾蜍,火红妖鼠……无一例外,全都是通体火红,性情暴戾,只消一见到生人,必然就要攻击。
只不过,不论它们如何怪异,又是如何暴戾,其境界修为,至多也只有六七阶罢了,都只在云冽一个照面间,将其尽数杀死。
在那徐子青身后的玉匣里,也有了数百颗大小不等的内丹,和散落在各处却也能够堆积起来的奇物。
终于,这山谷也变得异常空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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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五位金丹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诚然他们早知道这两位师兄实力非凡,但此时这般接近去看,果真更觉震撼。
似乎有一种极奇特的意蕴,使人一见之下,隐约就要有所顿悟一般——
也不知他们来日,是否也能有如此威能?
那边,徐子青停下步子,收了真元。
若是以往,他这般不断送出真元、精细操纵,便已然是出窍境界,也当有几分疲惫。但这时他分明与师兄清空整片山谷,竟不仅不觉有甚辛劳,反倒是真元充裕,精气饱满,境界隐隐也有些提升。
这或许,是他先前那一番领悟的功劳?
云冽之前诛杀那许多妖兽,皆非使出本命宝剑,只是以剑指迸发剑意,就将其尽数处置,半点不曾打扰到他那师弟。
此刻收手,神情丝毫不变。
徐子青也收了身上的藤蔓,把那扁平玉匣接来。
内中奇物颇多,不过它们即便互相触碰,却也不曾相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照理说,若当真都是凤凰血脉的骨头稍作的骨灰供养树木所得,便是同出一源,也该能彼此融合才是。
如今看来,仍是有些怪异。
不过,眼下也不必多思。
徐子青把这玉匣封存,收入储物镯里,再环视四周,此地空空荡荡,已然重现当年那一片山谷形貌,又有四面环山,再过得几十数百年,怕是又会被另一处家族、门派占据,重建起势力来。
只是那时,就与他们没什么干系了。
风卷起,地面上仍有积灰随之扬起,形成徐徐风沙。
但这风沙并不甚大,那灰尘被吹得远了,就又清静了。
师兄弟两个在此处颇耗费了些时间,当不再耽搁。
徐子青便道:“师兄,我们归去?”
云冽略点头:“走罢。”
那十五个修士不敢怠慢,眼见两位师兄已晃身入了云头,也是赶紧跟随。
在数道遁光之中,这一众的修士,也就直往那五陵仙门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顺利抵达。
众金丹修士散去,徐子青并云冽两个,则径自去了主峰,拜见宗主。
纪倾等大能也等候多时,如今看到徐、云二人归来,神情都有急切。
刹那间,就有人询问:“可是寻到了什么?”
徐子青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随即,他手掌一抹,就托起了那扁平玉匣,递了过去。
自然,还是由宗主纪倾接了过来。
他将那封禁除去,霎时便觉一股热力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正是一片艳红!
其余大能们,皆是凑来察看。
那玉匣里,大大小小的艳红珠子翻起热浪,更有许多极细小的奇异之物堆在一旁,看得出,都非同寻常。
纪倾就问:“这是?”
徐子青也不迟疑,当下里,便把在那原本凰氏一族所居山谷中之事,都说得清楚明白——便是如何抽取奇物,如何遇见了奇特妖兽,亦全无半点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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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些话语,纪倾便对这得意弟子说道:“辛苦子青了。”
徐子青摇头笑道:“为宗门出力,何来辛苦?宗主切莫如此说。”
旁人见状,皆是赞许。
然后,有一位赤红短发的魁梧男子走了出来,从纪倾手中将那玉匣接过,口中道:“既如此,我便将此物拿去熔炼一番,再作计较。”
其余大能也都应允,只因此人乃是一位渡劫期的火属大能,早年曾炼化过天地间许多异火,本人更是精于炼器,为来日炼制界膜时的重要人物。他原本日日都同其余擅长炼器者一道研究如何提炼四灵之物,若非是在等候凤凰骨的消息,他更不会身在此处的。
魁梧男子把玉匣收拢后,外头又有人来报,说是前往磐国之人也回来了。
纪倾等人俱有欢喜。
卿州凰氏旧居是否能得凤凰骨骨灰本是难料,可那磐国陵墓中的凰女脊骨,却是有十成把握——便是那处被妖魔毁损过,凰女尸身却不会被妖魔吞吃,必然存在,只消仔细些,也必然可以寻到的。
派去磐国者,亦为一位出窍修士。
此人名唤王满,在磐国先与当地最大宗派——也不过只是七品小宗联络,再由这宗派与那磐国皇室相见,要求起出凰女尸身。
那磐国皇室经由这场大劫,也曾见过妖魔嗜人模样,对仙妖两道中人,便比从前更尊崇几分。此时听闻要彻底消除大劫,需得有凰女脊骨,自是不会拒绝,当下就将人带入皇陵之中。
王满借由这机会去了皇陵之后,就自无数年前那中宫皇后陵寝看起。幸而陵寝中,棺木旁往往有立碑详述生者生平、身份,那些凰女出自卿州凰家,凰家又代代与磐国皇室联姻,且为世外之人,故而每迎来一位凰女,都是格外重视,那碑上所载,也尤为详细些。
这就方便了王满,十分容易,就把凰女辨认出来。
不过王满到底是仙道修士,尽管迫不得已要亵渎死者尸身,却没有直接剖尸的打算,因着上头交代所需为脊骨,他便只管取脊骨就是。
那棺材开盖之后,果然如同上头所言,即便过去数万年甚至更久,那一代的中宫尸身也完好无损,神情样貌一如生前,容颜不老,娇美端丽,华贵卓然。
王满只以手将那凰女肩头撑起,再以手抚住其后颈,不多会,便自那雪白肌肤之中,抽出了一段尺余长的骨头,彤红似火,晶莹如玉,触手微烫,灵气俨然。
仅一看,便知其不凡。
将这脊骨收好之后,王满将那凰女尸身再置于棺内,但才刚刚放进其中,那原本栩栩如生的尸体表面,就突然腾起了“白雾”,居然在短短几息间,所有的饱满肌肤都化作了飞尘,倏然散开消失了。
而随着“白雾”的离去,那本来完好的尸身,也立刻化作了一具骨头,雪白剔透——虽是缺了那极重要的一根,却并未变成枯骨,也别有一种神奇之处。
磐国皇室见到,自是惊异无比,待王满面带奇色地将棺盖重新封好后,当代的南峥国主,就越发多出了几丝敬畏来。
王满不曾停留,他很快去了第二位凰女处,同样得了一根脊骨。
如此再三,他动作利落,不多时,便把所有凰女棺木,都开启一回。
到最后,他的手中已有十三根脊骨——即便再凰氏一族,也非是代代皆有凰女,而也只有凰女的脊柱,方是那真正的凤凰骨。
此刻,王满恭恭敬敬,正将自己完成任务时的经历详细说出。
同时他也与先前的徐子青般,取出了所取之物。
——正是用鲛绡包裹住的,一捆结实的骨头。
那魁梧男子又把骨头接来,只觉得上头散发出来的气息,跟方才他自徐子青手里得来的那些物事颇为相近,心下微松。
这凰女身上的凤凰骨恐怕并非是真正的凤凰骨,但既然有此异象,又有十余根在手,待炼制之后,配合那另外的奇异物事,说不得就有奇效。
之后,魁梧男子再不愿叽歪,便只对众人告个罪后,就立时遁走,去与其余炼器之人会合,要好生研究这第三样四灵之物了。
到此时,他们还欠缺的,就是那麒麟鳞——至今还未有什么消息。
寻不到便是寻不到,再如何焦急,一时之间也无能为力。
徐子青和云冽对宗主告辞,又决意要前往血神城里,去守住那界膜的破口。
在那处,有妖魔不时骚扰,仙兵妖兵驻扎轮班,是修炼的好去处,而看守那处,也是身为仙道弟子应有之义了。
一转眼,又是十二年。
徐子青睁开眼,他的气息很是圆融,经过战事血火洗礼之后,那生生死死意境中死之意境,就叫他多体悟了几分。
从前他为得阴阳生死平衡,往往还要借助些自家师兄的杀意,他虽和师兄亲密无间,可到底还是有些生涩。
可是在大劫之后,他徐子青手下妖魔的性命几乎不能计数,那容瑾吞吃捕杀带来的煞气被他净化、消磨,又不仅淬炼了他的意志,更让他也能沉浸到死之意境中,使得这等意境,终究渐渐与生之意境相同。
——这不怪徐子青磨练不足,实在是经历欠缺之故,又因他本身为木属之体,生机无限,领悟生意容易了,死意就较之难些。
好在他本来就几经生死,又以个人生死见识过无数生灵之生死,这才让他得以衍化,弥补从前不足。
虽说因着他突破出窍期不久,积累还不足够雄浑而不能自行突破,可也把他的修为锻炼得无暇,已是接近出窍初期的临界点了。
只要再有一个契机,他就能突破到中期——所以,这大劫虽是可怕,可如果当真能在大劫里煎熬,却能熬出一份不错的实力来。
如今能活下来的修士,哪一个不是如此?
徐子青自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