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畸变（11）
队伍临时驻扎在河水边，到了傍晚大家开始烧水做饭，陆嫣然作为队伍里为数不多的女生，自然担起了厨师的角色。
她便往锅里加水，边偷偷望向楚修廷那边，他正和颜悦色地跟沈渊说话，从沈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对楚修廷是很看好很满意的。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谈论和赵玉瑭有关的事情。
陆嫣然垂下眼睛，想到楚修廷面对自己时冷冰冰的眼神和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被赵玉瑭捡来基地的第二年就和楚修廷认识了，是楚修廷主动来联系的她，他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来监视赵玉瑭，跟在赵玉瑭身边的她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楚修廷承诺会提供给陆嫣然需要但弄不到的物资，如果他日后继承了基地成为基地新的主人，她还能得到一个满意的丈夫，尽管陆嫣然一直都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但她也清楚这不可能。
可她做了那么多，给楚修廷传了那么多次情报，到最后还是会被他无情地评价为“废物”。
“这里不用你了，待会儿有人来接手。”
陆嫣然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赵玉瑭，有点茫然地重复，“不用我了？”
队伍里那么多人，要给他们做饭可是个大工程，陆嫣然已经做了两个多小时，但自己还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
在基地就是这样的，你享受基地提供的资源和保护，就要尽自己可能负责力所能及的事。
“嗯，”赵玉瑭已经吃完了饭，递过去一个型的医药箱，“你白天不是受伤了吗？吃完饭记得处理一下伤口。”
陆嫣然没有应对危险的经验，反应速度也不太行，白天躲避丧尸和爆炸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几跤，胳膊和大腿都蹭破了皮。
她以为没有人发现的。
陆嫣然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迟钝地接过了医药箱，她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要说话，但赵玉瑭已经转身回了帐篷。
“姜灼，”赵玉瑭站在姜灼的帐篷门口，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她掀开帘子望了望，才发现姜灼并不在帐篷里。
他又跑去哪儿了？
离队伍驻扎处不远的杨树林里，姜灼背靠着大树，单手搭在膝盖上似乎在发呆。
他对面站了个裹着黑色长外套的男人，面容隐藏在宽大的帽檐之下，声音嘶哑地说，“东滩那边藏了数十个丧尸群，其中有一些还是西城基地派人运送过来的，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趁此机会狠狠重创赵渊，我们完全可以借力打力，先让西城基地耗一耗赵渊的中坚力量，然后你给我们做内应，一举攻下赵渊的东港基地。”
他说话间外套微微晃动，露出一截覆满鳞片的手腕，手指扭曲变形，像烧焦的匕首，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他也是一个畸变人。
霍斯说完一段话却没有得到姜灼的回应，他皱起眉头，“姜灼？”
“姜灼！”
姜灼回神，眼睫颤动两下，“嗯？”
霍斯眉头皱得更紧，“你刚刚没有在听我讲话，你在想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姜灼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是有一件事……有一个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对我前所未有的好。”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人还亲口说喜欢他。
姜灼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更何况现在说喜欢他的还是那个曾经以虐打他为乐趣的基地大小姐，他本不该相信这些话的，他不想当一个掉进陷阱后被嘲笑的可悲怪物，可他眼前总会浮现起赵玉瑭看着他时柔软清澈的眼睛。
霍斯一听就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说道，“你要当心，这一定是不怀好意的伎俩，或许那人就等着你相信他然后再狠狠坑你一把。”
同为畸变人，霍斯虽然没有像姜灼这样被基地圈养起来成为作战机器，但从小到大也受尽了冷眼和利用，这个世界没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悲哀，“姜灼，这样的事情我们还经历的少吗？”
每当他们以为遇到了可以理解自己，可以接纳自己的人，傻乎乎地将信任托付过去，等来的却是背叛与嘲笑。
是啊，这样的事情他们经历过无数次了。
姜灼抿紧唇，“我知道了。”
他不该因为赵玉瑭给予自己的小恩小惠就丢掉戒心，他该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怪物永远无法和人类并存。
那句“喜欢”，或许只是戏言，又或许是引诱猎物的糖衣炮弹。
霍斯把刚刚说过的计划又重复了一遍，强调说，“东滩的丧尸群数量非常多，你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为他们太拼命了，做做样子就行。”
如果一切顺利，赵渊这行人或许只有百分之十的人能够活着回到基地，届时有姜灼做内应，攻破基地再简单不过。
霍斯认真地说，“我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能不能够成功建立起我们畸变人的家园就在此一举了，姜灼，胜利在望。”
他们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被欺骗被利用，终于就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姜灼轻轻“嗯”了声。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不是吗？
姜灼避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帐篷，发现赵玉瑭居然在里面，她手里拿着本书正在看，看到他进来便抬起头来。
“我刚刚来找你，但你不在。”
赵玉瑭从包里拿出几瓶药剂，“这些是可以缓解你疼痛的药剂，你用完了可以再向我要，我那里还有一些。”
研究所这类的药剂储备不够，赵玉瑭担心这次去东滩会出意外，就把所有库存都要了过来。
赵玉瑭不了解姜灼的身体，他大多数时候也都是面无表情的，因此猜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比较难受，干脆就把药剂多给了一些。
“我走了。”
赵玉瑭拿着书站起来，“好好休息。”
她走后，姜灼望着那块被赵玉瑭坐过的地方，看着那里留下的几瓶药剂，轻而缓地闭了下眼。
末世畸变（12）
“西城基地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赵渊向楚修廷问道，他们俩在一块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聊正事，赵渊器重这个年轻人，有意培养他，所以关于基地的一些大事都会与他商议。
楚修廷面色凝重，“西城基地又找到几个畸变人，把他们送进了研究所，恐怕是要试验新药的效果。”
大概是五十年前，人类第一次发现出现了畸变人，他们普遍的特征是身上覆盖黑鳞，手指弯曲似兽爪，移动速度非常快。
一开始人们将这些畸变人视为一种新物种，看待他们像看待丧尸一样，完全不接纳不认同，后来有基地捉了几个畸变人，表面上说是会接纳他们，对他们一视同仁，以此欺骗他们为基地效力，意外发现他们十分非常擅长近距离攻击，在对抗丧尸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使用武器，造成的杀伤力很强。
于是越来越多的基地纷纷效仿，把畸变人当作了一种应付丧尸的新型武器。
但畸变人数量本就不多，他们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被利用，根本无法得到公平待遇后对基地的态度变得非常抗拒和厌恶，更加不愿意为基地效力，有很多畸变人在被捉了之后甘愿自杀以死明志。
姜灼的出现完全是一个意外，他在未发育完全并且重伤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带到了基地，当时研究所正好在研制一种可以控制畸变人的药剂，正好用姜灼做了实验品，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真的成功了，他自此成为东港基地的一大杀器。
但姜灼的成功有很多意外因素，完全无法复刻，所以这么多年来东港基地也只有一个畸变人，而其他基地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东港基地发展起来，纷纷加快了研制同款效用控制型药剂的速度。
赵渊沉吟片刻，“有畸变人也不要紧，只要他们研制不出来药剂就行，你又打听到他们研究所的研究进度吗？”
“没有。”楚修廷摇头，“他们把消息瞒得非常紧，但上一次他们拿畸变人做实验的时候，已经成功控制了畸变人两天。”
这段时间过去，或许他们真的有所收获了也说不定。
西城基地和东港基地有旧仇，如果他们也有了畸变人当作武器，那他们拿东港基地开刀的可能性会非常大。
赵渊脸色沉沉，“告诉大家，如果有发现畸变人的踪迹，一定要不惜代价活捉他们。”
在药剂在姜灼身上成功之后，研究所一直在研究到底是哪部分误打误撞地成功了，也有了些头绪，当务之急是活捉一些畸变人，不然有药剂也没地方用。
“近来畸变人的踪影已经越来越难寻了，他们似乎有自己的组织，行动比较有规划，会刻意避免有我们人巡逻的地方。”
楚修廷提议道，“不过将咱们基地里那个畸变人放出来当作鱼钩，钓条新鲜的鱼上来？”
基地里那个畸变人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在实验过药剂之后身上的鳞片大面积脱落，变得虚弱不堪，一直被研究所当废弃品“储存”着。
“如果畸变人真的有自己的组织，那他们很有可能会收纳所有自己人，用一个畸变人可以引出其他藏在暗处的人。”
赵渊点点头，觉得楚修廷的计划有几分可行性，“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对了，玉瑭那边你时刻观察着，她对姜灼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你不要太介意。”
赵渊说这话很明显是在提醒楚修廷，让他不要介意姜灼的存在，只要他好好表现，他仍然会是赵玉瑭的丈夫，会是基地的下一任接班人。
楚修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含笑点头，“我懂的。”
赵渊这才满意。
离开赵渊的帐篷，楚修廷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赵玉瑭和以前有所不同，她对姜灼的兴趣也未必是一时兴起，楚修廷不允许有障碍阻挡他继承基地。
姜灼不能留。
他找来陆嫣然，直接说明来意，“你好好跟着赵玉瑭，如果发现她和姜灼单独见面，想尽办法阻止她。”
陆嫣然垂着头，听着他毫无波动的声音，他一如既往地给她安排任务，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冷血又无情。
她对他而言，也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吧。
“听到了吗？”
见陆嫣然没有像以前那样顺从地应声，楚修微微有些不悦。
“听到了。”
陆嫣然仍然低着头，掩饰脸上的情绪，平静地应了声。
她和赵玉瑭住一个帐篷，回去时赵玉瑭还没睡。
赵玉瑭手里捧着一本很厚的册子，陆嫣然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但不经意地扫了两眼后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和数字，记录的好像是什么实验。
“你回来了。”
赵玉瑭看她一眼，似乎没有留意到她出去那么久是在做什么，“伤口还疼吗？”
陆嫣然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有股暖流悄悄滑过，她抿唇笑了下，“不疼了。”
“那就好。”
赵玉瑭拿着那本厚册子站起来，小声说，“我有点事要去找姜灼，你先睡吧。”
陆嫣然惊讶，“现在吗？”
都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
“嗯，只有现在才能单独相处。”
有些话得单独跟姜灼说。
陆嫣然本该想尽办法阻止赵玉瑭的，再不济也该给楚修廷报个信，但她思量再三，咬了咬唇下定决心。
“好，小姐你注意安全。”
去他妈的楚修廷，她才不要再当他的眼线，陆嫣然算是想明白了，她安安稳稳地跟在小姐身边不好吗？现在的小姐脾气没有以前那么差了，不会动不动就对她动手，还会体贴地告诉她要记得给伤口上药。ap
小姐心里有她，她当然要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姐。
赵玉瑭望着灯光下她莫名显得坚毅的脸，知道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微微笑了。
她不是个大方的人，如果陆嫣然还是决定要出卖她的话，赵玉瑭不介意先一步解决掉她。
末世畸变（13）
姜灼的帐篷一直亮着微弱的灯光，赵玉瑭悄悄在帐篷外面走动了一会儿，果然，没过多久姜灼便出来了。
赵玉瑭说，“我有话跟你说，可以进去吗？”
她要想进姜灼的帐篷，哪里还需要他同意。
姜灼想起霍斯告诉自己的话，脸色冷凝，暗暗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警惕心。
他沉默地点了下头，在心里猜测赵玉瑭这么晚过来找他是为什么，这时白天时候听到的那句话突然在脑海回响起来。
“是啊，我是看上姜灼了。”
姜灼的心跳蓦地急跳了一下，心跳失衡。
赵玉瑭钻进帐篷，把手里带着的厚册子打开，翻到她之前看到的那一页，“研究所给你注射的药剂是半完成品，在你之前没有实验品成功过，在你之后也无法复制出这种成功，看起来唯独你成功了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你的身体跟这个药剂的某些成分产生了反应。”
姜灼一愣，“你怎么知道？”
基地的人都知道姜灼是被拿捏了“把柄”，才不得不留在基地为他们做事的，但却不知道具体内情，研究所在这方面瞒得很严，毕竟其他基地都对这次成功眼红不已，关于实验的消息一点都不能泄露出去。
赵玉瑭挑起眉梢，淡然自若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反问：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
她招招手，示意姜灼过去，“这是服从型药剂的实验手册，我从研究所偷偷拿的，上面这个25号是你吗？”
姜灼进入实验室的时候身受重伤，意识并不清醒，他只模模糊糊记得似乎确实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嗯。”
赵玉瑭猜到25号是他，往后翻了一页，“你的药剂里比前面那些药剂多了一项成分，之后研究所把添加了这个成分的药剂用在其他人身上，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我猜这个成分应该是只和你的身体起反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其他畸变人或许也有自己对应的成分。”
只要找对了成分药剂就可以顺利发挥效用，就可以成功控制畸变人。
姜灼听懂了赵玉瑭的言外之意，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知道研究所一直在捕捉畸变人用于实验，摸清楚药剂起效的规律后，畸变人的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
赵玉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让他独自消化这个信息，随后才说，“我有办法帮你拿到解药，我知道研究所一定有解药。”
这种服从型药剂其实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毒”，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解药，赵玉瑭确信自己可以帮助姜灼拿到它。
姜灼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赵玉瑭的话震惊了，他越来越恍惚，越来越茫然，分不清她给自己的究竟是蜜糖还是陷阱。
捋不清的思绪都汇成了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告诉他这些，为什么要帮他逃离研究所的掌控，她明明是基地的大小姐，明明应该以基地的利益为重。
赵玉瑭合上那本手册，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上一层淡淡阴影。
当然是为了救她自己，为了让基地免于被毁的结果。
光用“感化”这个词来形容赵玉瑭要做的事实在是太不准确了，她不光要消除姜灼心中对“赵玉瑭”的恨意，还要彻底割断他和基地的联系。
现在基地和畸变人之间势同水火，姜灼一旦率先毁掉东港基地，四面八方的畸变人都会纷纷起来响应，这种大混乱场面不亚于又一场“末世”。
赵玉瑭要抢在姜灼报复基地前给他一条出路，让他顺利离开基地，从而缓解他对基地的仇恨，让畸变人和基地之间能有更多可能。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轻轻一笑，本就秀美柔和的眉眼像被镀了层光晕，她轻声说，“因为我想对你好啊，我希望你能摆脱研究所的控制，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会帮你离开基地的。”
那么困难的事，那么不符合她个性和身份的事，她居然说得肯定又理所当然，似乎并不在意她真那么多了之后会发生的后果。
“我会帮你离开基地。”
姜灼回想着这一句，第一反应既不是震惊，也不是高兴，而是淡淡的困惑。
她不是说喜欢自己吗？喜欢他，却不想着把他一切留在身边，反而想要让他永远离开基地。
姜灼不懂喜欢，不知道其他人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但他打心底里排斥这种慷慨主义，如果是他喜欢一个人，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下，永远地留下。
所以到底哪种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姜灼微微抬起眼，眸子幽深漆黑，他语调平静地说，“我不敢相信你。”
不敢相信她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也不敢相信她的慷慨是真的慷慨。
赵玉瑭知道原主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要想改变很不容易，她也不打算一下子就扭转姜灼对自己的看法，还有时间不是吗？
“没关系，”姜灼的不信任似乎没有影响到她，她并不为此感到失望或者伤心。
“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她站了起来，猫腰钻出帐篷，转身出去时轻声对他道了句“晚安”。
人已经走了，帐篷里属于她身上的淡香也已经消散，姜灼却还沉浸在她刚刚的话里。
她要用行动证明的，究竟是她的喜欢，还是她会帮他？
姜灼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他一面牢记着霍斯的话，时时刻刻都怀疑赵玉瑭是在戏耍自己，甜言蜜语背后会是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一面又无法忘记她说的每句话，甚至连她说话时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眼前浮现起少女说喜欢时轻快的表情，说会帮他时认真的表情，说晚安时沉静的表情，一帧一帧像是被刻在了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姜灼无法控制地想，他是不是也能试着去相信一下她呢？
他心底深处有一股冲动，让他愿意去相信赵玉瑭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很不一样了，也是真的……喜欢他。
末世畸变（14）
队伍重新上路，朝着东滩加快速度前行，这一段路已经被提前勘测过，确定没有任何丧尸出没，所以大家赶路赶得比较轻松。
赵玉瑭晚上一直在看那本实验手册，几乎一整夜没睡，在车子的颠簸中闭上了眼睛休息，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陆嫣然照顾她已经照顾成习惯，从包里翻出一条毯子给她仔细地盖好，又把车窗关了，免得风沙吹进来。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轻松和平和，想通了之后便觉得自己之前答应做楚修廷的内应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就算楚修廷以后真的成为了基地的主人，按照他那冷血的性格，她也未必真能落个好下场，还不如专心地照顾赵玉瑭，最起码她不会冷冰冰地骂自己废物。
赵玉瑭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毯子从肩膀上滑下去，姜灼下意识伸手去够，才一个弯腰的工夫，少女竟然枕上了他的膝盖。
夏天的衣服薄，隔着一层长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吐息，姜灼还没做出反应，腹部肌肉已经反射性地绷紧了，耳廓也微微发红。
他完全没有过这种类似的体验，茫然无措地捏着毯子边角，想把赵玉瑭的脑袋挪开，但才碰到她脸颊，就被那柔软的手感“烫”到松开手。
怎么办？
姜灼试图去寻求陆嫣然的帮助，陆嫣然往这边扫了眼，心想你看我干嘛？你俩啥关系我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还觉得小姐连你膝盖都枕不得？
陆嫣然面无表情地抽过他手里的毯子，给赵玉瑭仔仔细细掖好，半警告性地说，“小姐昨天一晚没睡，你别吵她。”
姜灼顿时连动都不敢动了。
膝盖上传来的重量时刻提醒着他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亲密，他耳廓泛红的同时心里也像火烧火燎般微微发烫，四肢百骸都感受到了这股烫意。
她真的不嫌弃自己。
她真的喜欢自己。
姜灼别开脸去不看枕着自己膝盖熟睡的少女，可脑海里还是不停地回响着扰乱他心神的声音，他为此有些苦恼地蹙起眉头，想不通赵玉瑭对自己的影响怎么那么大。
每当这个时候，姜灼就会回想起霍斯警惕自己不要上当的话，他抿了抿唇，不肯承认自己正在慢慢朝陷阱走去。
他才没有上当，他只是想给赵玉瑭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已，如果她是真的想要帮自己，那他可以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之前对自己做的那些过分的事。
真的是勉为其难。
车辆驶过一个土坑猛地颠簸一下，姜灼反应极快地用手护住赵玉玉的脑袋，她被颠得皱起眉头，动了动调整姿势后再度睡去。
而姜灼看着她从自己膝盖上滑下去的脑袋，以及她完全无所谓的恬静面容，眉尖蹙得紧紧的，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托着赵玉瑭的脑袋，将她重新安置在自己的膝盖上，还往后靠了靠，让她枕得更舒服。
做好这些，姜灼抿着唇抬起头来，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陆嫣然正在看窗外风景，没有留意到他的动作，后排的魏三和徐冈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姜灼抬了抬眼，跟后视镜里映出的楚修廷对上眼。
两人表情是同出一辙的冷淡，在漠然面容下是暗含的敌意，楚修廷轻轻皱下眉，以此表达自己对姜灼刚刚行为的不赞同不看好，而姜灼面无表情地垂下头，修长指尖轻轻挑起一缕赵玉瑭的头发，慢吞吞地绕了几圈。
楚修廷的眉头皱得更深。
之前姜灼很明显对赵玉瑭有深深的敌意，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带刺的玫瑰般难以接近，但这种情况无疑是楚修廷喜闻乐见的，他甚至巴不得他对赵玉瑭再冷酷一点，这样赵玉瑭对他的兴趣很有可能会快速消散，她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时的冷漠或许会让她觉得有意思，但时间久了，她绝对不会容忍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抗拒自己的人。
但现在，楚修廷想起刚刚不经意间瞥到的场景，想起姜灼那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眼神，握着方向盘的人渐渐攥紧了。
如果姜灼迎合赵玉瑭的喜欢，甚至借此机会提出一些不合适的请求，那赵玉瑭一定会做出一些不在楚修廷意料之中的事，或许会影响到未来基地的易主，这是楚修廷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
楚修廷急需把握赵玉瑭和姜灼两人之间的进度，趁着队伍停下来短暂休整的时间，他暗中找到陆嫣然。
“赵玉瑭和姜灼的事你知道多少？”
楚修廷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畸变人服从型实验的事和赵玉瑭的事撞到一起，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怎么事情的发展一件件都在脱离他的掌控？
陆嫣然就知道楚修廷找自己是因为这件事，他看上去对赵玉瑭喜欢姜灼的事感到非常棘手。
这就对了，他烦躁了陆嫣然就高兴了。
看谁才是那个废物。
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还得装模作样，陆嫣然可不想现在就跟楚修廷闹翻，她装作茫然的样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有我在的时候小姐的表现就跟你看到的一样，其他时候我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单独跟姜灼见面，我没有发现过。”
她的回答毫无作用，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楚修廷听了眉头也没有舒展。
“继续观察，必要时候可以跟踪她。”
陆嫣然：你说得轻松。
她问，“那我要是被发现了怎么解释？”
赵玉瑭虽然最近脾气变好了，但到底还是那个大小姐，要是发现她已经被楚修廷买通了，肯定不会再留她在身边，这是陆嫣然最不想发生的事，她现在只想抱紧赵玉瑭大腿。
楚修廷厌恶地瞥过来，“这点事还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嫣然气得朝他狂竖中指，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鬼才跟着这种人干，一出事分分钟被抛弃。
末世畸变（15）
离东滩距离越近，队伍遇到的丧尸数量就越来越多，一行人中最需要的保护的就是赵玉瑭，因此赵渊做出分开进东滩的决定，由他带着一队人先进东滩，之后再由楚修廷他们带着赵玉瑭进去。
“我们会尽最大努力除掉尽可能多的丧尸，到时候你们只用处理些漏网之鱼就可以。”
赵渊对楚修廷这么说，他希望尽量给女儿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楚修廷当然没意见，“可以，赵叔你注意安全。”
于是赵渊带着队伍先行离开，赵玉瑭他们则是在原地多了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楚修廷负责开车，一行人缓缓驶进那条进入东滩前必经的路。
赵玉瑭这几天因为频繁坐车和换水土导致身体不太舒服，原主的体质本就非常虚弱，经不起一点折腾，她能强撑着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很勉强了。
身体上的不适导致赵玉瑭昏睡的时间变长，并且不得不开始吃基地医生提前开给她的药。
“小姐，该吃中午这段药了。”
因为不舒服赵玉瑭连午饭都没怎么吃，她枕在姜灼腿上，听到陆嫣然的声音时微微动了动，眼睫轻颤，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少女脸色苍白，一副恹恹的病容，唇瓣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再加上她身形纤瘦，看起来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风刮走，让人心惊胆战。
陆嫣然有些为难，拿着倒好的药片不知所措。
一只冷白纤瘦的手伸过来，指骨修长漂亮。
姜灼对她说，“给我吧。”
陆嫣然便把药片给了他，他显然并没有伺候人的经验，举手投足间一股浓浓的生疏意味，但好在动作十分小心，用一只手轻轻托起少女的脸，指腹在她颊边轻揉了两下。
他垂着长长的眼睫，声音竟然意外的柔软，“小姐，吃药了。”
赵玉瑭眼睫动了两下，迟缓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姜灼那双漆黑的狭长眸子正看着她，似乎有些担忧。
她缓了几秒，借着姜灼的力道微微直起身，从他摊开的掌心里捏了几颗药片塞进嘴里，旁边的陆嫣然连忙把水杯递过来。
吃完药后，她又昏昏沉沉地垂下头去，从车窗透出来的光线映到她眼皮上，窗外飞速地掠过陌生的景色。
她低声问，“快到东滩了吗？”
姜灼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勾着她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快到了。”
赵玉瑭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很不习惯这种意识被身体束缚的感觉，但原主体质太差，这一点她无法改变。
她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晚上，一行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停下来休息，赵玉瑭发起高烧，陆嫣然忙着照顾她，“姜灼，你帮我守着小姐，我去熬药。”
末世已经几十年，西药得来不易，中药的使用便更加广泛普遍，赵玉瑭有一种从小吃到大的药方，对退烧和增强抵抗力很有效，就是熬起来很费劲。
陆嫣然匆匆地走出去，外面已经生起篝火。
楚修廷问，“她还是没退烧？”
陆嫣然点头，一说话就透露出浓浓的担忧，“一直高烧，不知道吃了药会不会好点。”
赵玉瑭因为各种原因很少出门，楚修廷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她那棘手的身体情况。
说句不好听的，真是个累赘，不过因为她是赵渊的女儿，没人敢明说，只希望她安全无虞，否则其他人都要被迁怒连累。
楚修廷盯着陆嫣然沉沉地看了会儿，突然说，“你很担心赵玉瑭吗？”
他之所以选中陆嫣然当自己的内应，就是因为看出来她对赵玉瑭并不是那么的忠心，但现在，在并不需要伪装自己的他面前，陆嫣然脸上的担忧神色是那么的真实。
她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赵玉瑭了？
陆嫣然被问得愣了愣，心里陡然一惊，连忙笑着掩饰，“我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然被发现就不好了，而且我确实有点担心赵玉瑭，她要是在这时候出事了，赵渊一定会找我麻烦。”
她强装镇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赵玉瑭就算出事也绝对不能在我们身边出事。”
楚修廷淡淡挪开目光，没有对她的解释发表看法，就像是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陆嫣然掐紧掌心，被楚修廷的敏锐看得心脏直跳，暗骂他那么聪明干什么。
帐篷里，赵玉瑭高烧不退，姜灼用湿帕子搭在她额头上给她物理降温，望向她因为高烧而酡红的脸颊时眸色幽沉，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担忧。
一段时间后，陆嫣然端着药进来，小心地喂赵玉瑭吃了下去。
幸好药效发挥得快，赵玉瑭的高烧慢慢消退，睡得也安稳了些。
姜灼和陆嫣然一直守着赵玉瑭，到后半夜时，陆嫣然低着头打盹睡熟了，姜灼弯腰给赵玉瑭换了条湿帕子敷到额头上。
一阵只有他能听到的啸音忽然传过来，那特有的频率彰显着事情紧急，催促着他快些去会面。
姜灼轻轻皱了下眉，“陆嫣然。”
陆嫣然被叫醒，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姜灼站起来，“我出去一次，你守好小姐。”
“哦哦，好。”
陆嫣然以为他是出去上厕所之类的，点头答应了，打了个呵欠想，其实也没有好看着的，小姐正睡着呢，外面还有楚修廷他们在守夜，根本不会有事。
但想归想，陆嫣然还是打起精神来守夜，暗暗祈祷赵玉瑭快些好起来。
她白天时候跟楚修廷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她也确实很担心如果赵玉瑭出事了自己会被怪罪，毕竟楚修廷没法指望，到时候可就真没人护着她了。
姜灼避开守夜的魏三，悄悄从一条小路走进茂密的森林，一路上能看到旁边树木上刻着的划痕，那是他们引路的标记。
走了几分钟后，姜灼停下来，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了？”
霍斯的面容在月色下幽幽发暗，眼神晦涩，面色凝重。
“出事了。”
末世畸变（16）
姜灼走过去，“发生了什么？”
霍斯脸色很憔悴，显然是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他叹口气，“我们几年前失去的那个畸变人伙伴被东港基地放了出来，辛树他们太年轻了，没想过这优肯是个陷阱，直接带人冲了出去接应这个畸变人，结果被赵渊带头困在了东滩，现在他们潜藏在一处水库周围，但要不了多久，赵渊的人就会发现他们。”看書菈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丧尸在东滩狠狠重创赵渊他们一把，因此将辛树他们安排在东滩，却没有想到赵渊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把一直关押的畸变人放出来当诱饵，辛树他们太年轻了，又对同类有很强的同情心，于是在没有得到他许可的情况下直接去接应那个畸变人，幸亏反应迅速才没有被捉个现行。
“赵渊现在人手不多，辛树他们还能撑一段时间，但等楚修廷也带人赶到了，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姜灼越听脸色越沉，“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跟霍斯认识万千是一次意外，那次姜灼被赵渊派去处理一批丧尸，意外发现了同时被丧尸困住的霍斯，他们毕竟是同类，所以姜灼隐瞒了自己发现畸变人的事实，不动声色地将他放走了。
再之后，霍斯主动联系上姜灼，告诉他畸变人已经慢慢形成一个有组织的队伍，希望他也能够加入，姜灼没有答应，但霍斯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不会拒绝。
霍斯知道姜灼的处境不比自己好多少，但即使是在畸变人里，姜灼也算是非常出众的存在，他不得不寻求他的帮助。
“赵渊一定会派你过去，我希望你到时候能帮辛树他们一把，把他们放出来。”
霍斯压低声音，“我知道这会让你很为难，但我们人手本来就不足，再失去辛树他们就更难对付赵渊了。”
姜灼毕竟是在赵渊的队伍里，如果他能把握好时机，那辛树他们就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寂静的夜里传来几声虫鸣，姜灼沉默片刻，只说，“我尽力。”
他从来没有肯定地答应过什么，但每次有事找他，他也总是能做到。
只不过这次霍斯有些心急，他听不到姜灼的肯定回答心里不安稳，着急地说，“你一定得帮我们这个忙，你不是跟在那个赵渊女儿的身边吗？如果你实在不方便出手，可以把她交给我们，有她在手上当把柄，赵渊一定不敢对我们的人动手。”
姜灼忽然抬头看过来，眸色冷冷，“别打她的主意。”
他长相非常秾丽，因此情绪表现在脸上时会显得异常凛然，凶冽的气质让人十足忌惮。
霍斯被这一眼看得忍不住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有些吃惊，“为什么不能打她的主意？姜灼，她是赵渊的宝贝女儿，也是我们最好的人质。”
赵渊不像其他基地主人那样只看重利益，他对自己这个女儿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基地，知道这一点后，霍斯就一直想把这个女孩当作一枚筹码。
只是楚修廷一直守在那个女孩身边，想掳走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霍斯惊愕的表情太明显，提醒了姜灼，他现在其实没有任何立场护着赵玉瑭，他们本质上甚至站在敌对阵营。
可她说会帮他离开基地。
姜灼抿了抿，没有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那脱口而出的拒绝。
他罕见地做了保证，“我会把辛树他们救出来的。”
姜灼这欲言又止的含糊态度让霍斯难以理解，心里隐隐的感觉不安。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是不是跟那个赵渊女儿有关呢？
霍斯无从得知。
姜灼重新回到帐篷，一进来就看到赵玉瑭正试图坐起来，他两步走过去扶住她，“想做什么？”
赵玉瑭已经退烧了，身上也有了点力气，“喝水。”
守夜的陆嫣然到底还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姜灼去倒了水过来，本想递给赵玉瑭，但少女已经低头凑过来，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
他唇瓣微抿，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微微有些失神。
赵玉瑭喝完水抬起头，姜灼有些慌乱地把视线移开，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杯壁，沾了些水渍。
“我睡了多久？”
赵玉瑭没有留意到姜灼的异样，哑着嗓子问。
“快一天了。”
姜灼从没想过她仅仅只是生病昏睡都能让人那么心惊胆战，或许是因为她睡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安静了，就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一样。
赵玉瑭刚刚退烧，身体还软趴趴的，帐篷里只简单铺了条被子，没有可供她倚靠的地方，但她躺了太久了已经不想再躺下去。
她仰起脸，杏眸在昏暗的光下好似蒙了层水雾，清凌凌的，“我能靠一下你吗？”
赵玉瑭叹气，十分不习惯这么脆弱的自己，“我有点累了。”
姜灼几乎没有犹豫，默不作声地靠了过来。
赵玉瑭靠在他的肩膀上，额头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他侧颈，她闭上眼休息，“快到东滩了吧，不知道那里丧尸多不多，如果数量很多的话你不要硬撑，我会让我爸爸把你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
她总会待在最安全的地方，跟着她，姜灼也能轻松一些。
他虽然是畸变人，虽然战斗力很强，拥有让人艳羡的快速恢复能力，可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也会像人类那样死去，前几次姜灼跟着出任务时，回到基地都要在床上躺很久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赵玉瑭不希望他被当作一个不知道痛不知道累的作战机器。
姜灼望着她柔软的发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能听出来她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可他还要想办法救出辛树他们，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抿着唇，思绪一时间有些混乱。
要告诉她辛树的事情吗？
如果告诉她了，她会愿意帮他吗？还是说会转头就告诉赵渊。
姜灼猜不透她。
末世畸变（17）
“到东滩了。”
映入眼帘的场景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和湿润的土地，东滩这边自然环境保持得还算好，空气质量也比基地那边高上许多。
楚修廷率先下车，用对讲机联系了赵渊，两人说了些什么，他随后就打算去见赵渊。
“玉瑭，你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我让魏三带你过去，最近这几天你就不要出门了。”
他这么说就代表这里还要出事，可能是要应付丧尸。
赵玉瑭点了点头，她这幅身体是真的脆弱，非必要时候还是不能泛险。
她对姜灼说，“我们走吧。”
姜灼是留在她身边的人，自然要随时随刻守着她，他已经代替了之前魏三的位置。
他微微颔首，余光却还追着楚修廷的身影，猜测他见赵渊是为了辛树他们的事。
要想去救辛树，他就不能一直守在赵玉瑭身边。
楚修廷见到了赵渊，“情况怎么样？”
赵渊看着一张地形图，指了指其中一片低洼的地方，“在这一片藏着呢，加上咱们放出去的那个诱饵，少说也有五个畸变人。”
楚修廷了然，“能一下子出动几个人，看来他们确实是有自己的组织，咱们之前虽然怀疑过，但始终没找到他们聚集的地点。”
“是啊，这次如果能活捉他们，或许能拷问出其他畸变人的藏身地点。”
楚修廷做事比较果决，当即便问，“什么时候动手？”
赵渊摇了摇头，神情比较凝重，“他们选的这个位置易守难攻，咱们又要捉活口，没有一定的把握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动手。”
他以前发现这伙人上钩了之后就派人去活捉他们，但这些畸变人五感敏锐，战斗力又强，在他们几十人的围攻下硬是跑到海边躲了起来。
楚修廷沉吟片刻，想起赵玉瑭和姜灼形影不离的样子，他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找机会把姜灼给除掉。
研究所那边已经有七八成的机会重新做出来服从型药剂，畸变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少了一个姜灼不会有什么影响，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我们这次要派姜灼出手吗？”
“姜灼？”赵渊想了想，“他的能力是强，对上那些畸变人也丝毫不逊色，不过他还是留在玉瑭身边吧。”
“玉瑭待在安全区没有危险，必要时候还是让姜灼出手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掉，拖久了我担心会出意外。”
他的话也有道理，赵渊仔细斟酌一番，无奈地笑了下，“玉瑭现在对那小子感兴趣，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保不齐不愿意把人让出来呢。”
赵渊是标标准准的女儿奴，赵玉瑭在他心里那是哪儿哪儿都好，无论她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他都是一心一意地维护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原则太没下限。
楚修廷沉着声，“这是事关基地的大事，不能让玉瑭再任性下去了，不管她同不同意，都该把姜灼派出去。”
他一时心急有些口不择言，刚说完就后悔了，果不其然，赵渊脸色微微变了些，再打量起楚修廷时表情就沉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但任性这种话也是楚修廷一个外人能说的吗？
楚修廷心中懊恼，连忙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玉瑭心性单纯，不懂基地的事，她太在乎姜灼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赵渊摆了摆手，“不用再说了，我会跟玉瑭说的，让她把姜灼让出来给我们用用。”
东滩因为赵渊早到几天，已经把发现的丧失群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赵玉瑭站在高楼上往外看，还能看到不远处摞起来的丧尸尸体。
“姜灼，”赵玉瑭喊了声姜灼的名字，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有心事？”
姜灼回过神来，摇头否认，“没有。”
赵玉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声叹了口气，她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脸色跟纸一样苍白，再加上本来就身形纤瘦，此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脆弱感。
她一叹气，姜灼的心口处就猛地急跳一声。
赵玉瑭有些失落地说，“你还是不信任我对吗？”
姜灼下意识就想反驳，“没有。”
反驳完，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抿了抿干涩的唇瓣。
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他还是竭力否认了。
“没有不相信你。”
早就从亲耳听到她是喜欢自己的时候，姜灼就已经无法控制地相信了她。
赵玉瑭走过来，蹲在他身边，仰着莹白的小脸，漆黑的眸子几乎要看到他灵魂中去。
“那能告诉我，你在烦恼些什么吗？”
姜灼犹豫了一会儿，他本来就不怎么想把这件事瞒着赵玉瑭，他只是无法确定赵玉瑭跟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为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姜灼本能地想相信，又本能地怀疑。
他被欺骗过太多次了。
斟酌片刻，姜灼还是开了口，他低垂着长睫，深深地望着赵玉瑭的眼睛，“赵渊利用之前捉到的一个畸变人，引出了其他的畸变人，现在他们都困在东滩。”
赵玉瑭听着便皱起了眉，因为原主在基地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正事根本不告诉她，赵玉瑭得知的事情也比较有限，但听姜灼这么一说，她立刻便明白了。
赵渊想要活捉更多的畸变人进行实验，而姜灼作为畸变人的同类，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伙伴跳入火坑。
他要去帮那些畸变人。
“我父亲应该会让你对对付那些畸变人，你可以借机放走他们，不过要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这么不符合她身份和利益的话，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丝毫不在意她与之对抗的其实是一整个基地。
姜灼怔怔地望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赵玉瑭轻笑一声，“姜灼，我对畸变人的态度跟我父亲不同，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大家过得这么势同水火。”
她忽而一笑，指尖轻轻蹭了下姜灼侧脸。
“当然，这也不排除我喜欢你的缘故。”
末世畸变（18）
不出赵玉瑭所料，赵渊果然来跟她借姜灼了，他大概是怕自己的宝贝女儿生气，连连保证会尽快把人给她完好无损地送过来。
赵玉瑭不动声色地套话，“不是说这里的丧尸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吗？为什么还需要姜灼出手？”
基地的事情赵渊一般都不跟女儿说，一是没必要，不需要她操心，二也是因为她并不感兴趣。
赵渊有这个女儿的时候刚刚建立基地不久，那时候他就想着要好好管理这个基地，把基地做大做强，以后留给女儿继承，但孩子越大，赵渊就发现她越不适合管理基地，要真是把基地交给她，恐怕没多久就完蛋了。
于是赵渊改了主意，打算把这个基地当作女儿的嫁妆，并且开始对挑选女婿这事儿上了心。
但现在赵玉瑭问了，他也没有要瞒着女儿的意思，“发现了几个畸变人藏在东滩，他们不好对付，有姜灼在的话胜算大一些。”
赵玉瑭便拧起眉头，不很理解的样子，“你让姜灼去对付他们同类，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这么孩子气的话一下子就把赵渊逗笑了，他摸着女儿的脑袋，耐心解释，“那不能算是姜灼的同类，姜灼现在是咱们基地的人，爸爸也不想让姜灼伤害他们，只是想让他们为基地所用，到时候你现在还能多几个保镖呢。”
他把女儿对姜灼的兴趣一部分归结到姜灼的畸变人身份上，他毕竟不同于普通人类，对姜灼感到好奇是正常的。
赵玉瑭轻哼了一声，假装不高兴的任性模样，“我才不要那么多保镖，我就要姜灼一个，你得把他好好送回来，如果我没能看到他回来，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赵渊连连保证，“放心吧，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把人给你好好地送回来。”
这事儿定下来之后，为了不给那些畸变人太多喘息的机会，赵渊立刻就派楚修廷和姜灼去了畸变人藏身的地方。
这里地势低洼，空气潮湿，待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很影响队员的作战状态。
一行人静静地趴伏在灌木丛里，听楚修廷安排战略。
“你们几个分两队从侧面包抄，我和姜灼正面突破。”
他看了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姜灼，攥着枪的手握紧了。
这是最好的除掉姜灼的机会，他完全可以在解决掉姜灼之后告诉赵渊他们，说是姜灼临时反水，想要偷偷放走畸变人，他不得已才把人击毙。
因为姜灼的特殊身份，不会有人怀疑这个说法。
姜灼没有留意到楚修廷看自己时暗藏着阴狠的眼神，他正在出神地想着昨晚上赵玉瑭跟他说的话。
在这么双眼睛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走辛树他们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有个掩护，于是赵玉瑭跟他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东滩西面困住的丧尸放出来当烟雾弹，借此拖延住楚修廷他们。
东滩西面的那些丧尸数量庞大，因为赵渊这次带来的弹药不是那么的充足，就没有先解决掉他们，而是利用地势先把他们给困住了，等着基地运来弹药后才一起把他们处理掉。
赵玉瑭作为赵渊的女儿，有办法拿到钥匙，这个时候，她已经去到关押丧尸的地方了吧？
事情很顺利，赵玉瑭借口想要看看那些丧尸来到这里，这里守卫的人数不多，毕竟大部分人都被楚修廷带走了。
她拿到钥匙后开了两扇门，放出了近五十个丧尸，这些丧尸都是在一开始收押的时候就受了伤的，攻击性没有那么强，楚修廷带领的那些人完全应付得来，拖延到的时间刚好给姜灼。
赵玉瑭尖叫了一声，那些发现丧尸出逃的守卫知道她可比丧尸重要的多，便先围到了她周围，趁着他们焦急联络赵渊的工夫，赵玉瑭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钥匙放了回去。
这里离畸变人藏身的地方很近，丧尸群歪歪扭扭地往低洼处跑去，有几个丧尸想要靠近赵玉瑭，一闻到她身上的化学药剂味道就头也不回地改变了方向。
赵渊很快赶来，看清那些丧尸逃窜的方向后眉头一皱，“不好。”
有这些丧尸捣乱，楚修廷他们活捉畸变人的行动又会增添不少难度。
“玉瑭，你没事吧？”
赵玉瑭摇头，“他们怎么跑出来了？”
赵渊脸色沉重，“还不清楚原因。”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楚修廷那边。
楚修廷此刻正带着人往畸变人藏身的地方冲，这些畸变人所剩的弹药不多，几轮枪战过后很快就没了子弹，双方也越发靠近。
一旦靠近，他们面临的就会是畸变人强大的肉搏能力，这时也就该姜灼出场了。
楚修廷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地趁着混战解决掉姜灼，却忽然听到队员急促的口哨声。
这口哨声通常是有敌情的警示。
楚修廷心里预感不妙，但此时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几十个丧尸就从高坡上冲了过来，霎时间与他们打斗在一起。
畸变人听到动静，知道这是逃跑突围的最佳时机，立刻便冲出来加入混战。
辛树年轻气盛，最先冲在前面，他先是干掉了几个丧尸，快要杀红眼的时候忽然感应到同类的气息，少年苍白却精致的脸也瞬间出现在他眼前。
这就是霍大哥经常提起的那个姜灼吗？
辛树目露警惕，他看到姜灼和楚修廷站在一块，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打斗愈演愈烈，姜灼也和楚修廷分开了，他趁着转身的机会推了把辛树，擦肩而过的瞬间低声道，“走。”
辛树反应迅速，立刻便拉着同伴冲出包围圈。
这些丧尸的战斗力竟然越来越强，楚修廷眼睁睁看着畸变人从自己眼前逃跑却无可奈何，当下便做了决定。
他猛吼一声，“姜灼放走了畸变人！”
楚修廷并不确定姜灼有没有放走畸变人，但眼下他究竟做没做并不重要，楚修廷只是想要一个除掉他的理由。
姜灼瞳孔紧缩，下一刻楚修廷的子弹已经射了过来。
末世畸变（19）
楚修廷是早有准备，知道自己跟姜灼硬碰硬的话不一定有胜算，于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支服从型药剂，子弹打中姜灼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动作迟缓。
畸变人已经从丧尸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队员们忙着应付丧尸，楚修廷握着枪逐渐靠近姜灼，冷冷一笑。
“你擅自放走畸变人已经是严重违反基地准则，我有权在这里直接处决你。”
姜灼知道自己不能认下这个罪名，他确信楚修廷没有直接看到他跟辛树交谈的那一幕，换而言之，他根本没有证据。
“我没有。”
姜灼暗地里活动手腕，楚修廷使用的这支服从型药剂是备用品，效果不是很明显，但现在他身边一个能施以援手的人都没有，这足以给他造成重创了。
有几个队员冲了过来，看到楚修廷拿枪对准姜灼后神情变得惊疑不定，楚修廷在这些目光里挑起眉梢，神情严肃，“我从玉瑭那里得到消息，确信你已经有背叛之心，现在我代表整个基地行使正当权利。”
姜灼原本冷淡漠然的神色骤然褪去，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他死死地盯着楚修廷，“是赵玉瑭告诉你的？”
他这副态度让楚修廷察觉到不对，内心不仅浮现起些许困惑。
难不成那些畸变人还真是姜灼故意放走的？
难不成这件事还跟赵玉瑭有关？
楚修廷坦然承认，“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跟我们并肩作战那么久的人竟然包藏祸心。”
他慢悠悠道，“该说果然是畸变人吗？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丧尸们暂时被烟雾弹挡在外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越来越靠近。
楚修廷举起了枪对准姜灼，“这是背叛基地的代价，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正准备开枪，身边一个队员却犹犹豫豫地拦住了他，“队长，这里那么多丧尸，还是留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楚修廷扭头看过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又有一个队员小声附和，“姜灼他以前救过我们的。”
虽然他们心里一直认为畸变人是异类，是怪物，但一起执行任务那么多次，姜灼也无意中救过他们很多次，现在亲眼目睹同伴处决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楚修廷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明白他们的犹豫从何中来，如果真要计较起来，姜灼对于的功远远大于过。
他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丧尸群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好，姜灼毕竟跟我们并肩作战过，我就给大家一个面子。”
楚修廷望着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姜灼，面无表情地说，“撤退。”
没了畸变人夹杂在丧尸之中碍手碍脚，楚修廷和队员们撤退的速度非常快，那些丧尸们也朝着姜灼越靠越近，从远处望去，几乎看不到姜灼的身影。
一行人撤退的时候刚好跟赵渊的人撞上，赵渊见他们浑身狼狈，心里预感不妙。
“畸变人呢？”
楚修廷低声说，“姜灼反水，故意将他们放走了。”
赵渊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他早就猜到这里有可能无法活捉那些畸变人，却没有想到问题居然出在姜灼身上，他受基地控制那么久，怎么还有胆子反抗他们的？
“他人呢？”
楚修廷：“我用服从型药剂控制住了他，将他留在了那里，有丧尸群在那儿，他几乎没有活路。”
赵渊皱下眉，“你哪来的服从型药剂？”
楚修廷早就知道赵渊会这么问，他只有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才会宽容，其他时候都有种过强的控制欲。
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我早就察觉到姜灼似乎已有反心，为了避免他做出不受我们控制的事，就提前向研究所要了一支服从型药剂，因为没有掌握实质证据，所以就没有跟您说。”ap
他态度谦逊，理由也比较充分，赵渊便没有怪罪他的机会。
因为姜灼反水的事，赵渊脸色一直不大好看，赵玉瑭本来就时刻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发现不对劲儿后立刻便找过来。
她谁都不在乎，“姜灼呢？”
赵渊虽然心情不好，但面对她时还是努力和颜悦色，把事情简单重复了一遍，最后安慰道，“爸爸知道你对姜灼有兴趣，但他做出对基地不利的事情，就活该受到处罚，你放心，爸爸还会给你找到其他畸变人的。”
赵玉瑭看向楚修廷，神情前所未有的冷淡，“你说姜灼故意放走畸变人，可有证据？”
楚修廷在队员面前的说辞是把责任归给了赵玉瑭，这样让他的做法更有可信度，事后他还特意嘱咐了那些人不要说出去，但在赵渊和赵玉瑭面前，他没有办法把这些话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赵玉瑭太维护姜灼了，谁知道她到底是完全不知情，还是故意帮他？
楚修廷只能沉着脸说，“我亲眼所见。”
赵玉瑭目露嘲讽，“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了？”
赵渊也看了过来，“修廷，你得给玉瑭一个说法。”
他这是知道自己女儿不好惹，不想惹女儿生气，故意把难题踢给了楚修廷。
楚修廷心里暗骂一声，“是，只有我看见了，但我对基地忠心耿耿，我难道会故意骗赵叔和你吗？”
赵玉塘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你是对基地忠心，但你并不喜欢姜灼。”
她不再跟楚修廷废话，转身看向赵渊，“爸爸，我要去带姜灼回来，我相信他。”
赵渊为难道，“玉瑭，那个地方有不少丧尸，你现在过去可能也只是给他收尸，要不我待会儿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情况？”
姜灼能力再强，也不法在服从型药剂的麻痹作用下逃出丧尸的包围圈，赵渊想着，总不能让他娇滴滴的宝贝女儿面对那么血腥的一幕吧。
“我现在就去，不管姜灼是生是死，我都要把他带回来。”
她最后一句话是看着楚修廷说的，秀美的小脸上表情冷凝，“姜灼是我的人，就算他真犯了错，那也是我来罚，任何人都无权插手。”
一句话说得楚修廷脸色泛青。
末世畸变（20）
药效在扩散，又一个丧尸冲上来，随后便被开膛破肚地扔了出去，姜灼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地躺倒在地，脑海里回荡的都是楚修廷说的那句“是玉瑭告诉我的”。
他自嘲地一笑，笑自己居然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了赵玉瑭的话，霍斯早就警告过他了不是吗？可他还是傻傻地跳进了这个陷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他的同类，无论是畸变人还是基地的人，和他之间都不过是一场利用和交易，更何况是赵玉瑭呢，她只不过是随口说那么一两句甜言蜜语，他就真的相信了？
姜灼想骂自己愚蠢，想骂赵玉瑭过分，她怎么能在给了一个人求而不得的爱后又拍拍手说这一切都是场玩笑，是引他上钩的骗局。
她怎么能对他那么残忍？
如果还能见到她，姜灼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他仔细想了又想，最想问出口的居然只有一句。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她常常对他笑，对他温声细语地嘘寒问暖，还保证说一定会帮他摆脱基地的控制，这些难道都是她故意伪装出来的吗？
可他再也不能看到她了，他会孤零零地死在这里，肉体会被丧尸蚕食，肢骨会腐化消失，他将再也看不到她那张笑起来柔和美丽的脸，再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一个答案。
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姜灼敏锐的五感却还能捕捉到丧尸朝他靠近时的声音，这声音不亚于死神对他的倒计时。
眼前似乎走马灯一样闪现起了过往的场景，从他被当作怪物在人群里跌跌撞撞地长大，再到他被赵玉瑭捡了回去，被她肆意嘲讽和打骂，他本该牢牢记住赵玉瑭欺负他时那张可怖恶毒的脸，可最后定格在他脑海的，却是那个会摸他脑袋温声安抚，会笑着对他说喜欢的赵玉瑭。
这个开始打骂他，后来欺骗他，给他留下的所有的伤痕都抵不过一句喜欢的赵玉瑭。
姜灼望着湛蓝的天际，瞳孔渐渐涣散，觉得没劲儿极了。
他是怪物，不受造物主的宠爱，更不该奢望人类那廉价又虚假的喜欢，现在的下场都是他应付出的代价。
如果能再见到赵玉瑭一面，他一定会……一定会……
“姜灼！”
赵玉瑭带人赶过来时已经有几个丧尸快要碰到姜灼，而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没了生机。
她心口一紧，想也不想地开了枪，枪枪直中丧尸眉心，周围人被她的枪法惊了一下，见她已经冲了过去，又连忙手忙脚乱地跟上去，来不及思考这位娇滴滴的病弱大小姐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好枪法。
赵玉瑭径直冲了过去，靠近看才发现姜灼浑身都是血，因为服从型药剂在发挥作用，他只能维持在半狂化状态，皮肤表面覆着的鳞片黯淡无光。
他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眼下投出淡淡阴影，对赵玉瑭的声音也没有反应。
赵玉瑭不仅心慌，猛地晃了晃他。
“姜灼！”
是幻觉吗？
姜灼感觉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周围找不到一个支撑的点，他只能任由自己随着海浪渐飘渐远。
在他几乎放弃了求生的希望时，一道声音冲破满是阴霾的天空，像只手一样猛地抓住了他。
是谁？
姜灼觉得自己似乎听到过这个声音，它令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早已干涸的心脏像是被灌入甘泉一样慢慢“活”了起来，发出充满生机的跳动声。看書菈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一下一下挤压着他的心脏，心脏就如湿漉漉的海绵，挤压出来的是酸涩的汁水。
姜灼拼命回想这个声音的来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本来已经停跳的心脏因为这个声音重新跳动，心里充满了想要弄明白这一切的急躁。
潜意识里，他是认为不会有这么一个人的，他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诞生、成长、死亡，从生到死都是一个人，没有人会在乎他，会在他耳畔这样焦急地呼唤他，就像是、像是舍不得他一般。
可这道声音还在继续，还在把姜灼往岸上拖拽，不许他就这么随着海浪飘走。
姜灼意识到自己必须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终于动了起来，在那道声音的牵引下躲开汹涌而来的浪潮，奋力地往岸上游。
他的意识仍然模糊，神智仍然不清楚，但想要上岸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
“小姐，”
随赵玉瑭而来的魏三听不下去她重复不停的呼唤声，忍不住阻止她这种无用功，低声说，“姜灼已经死了。”
被这么多丧尸围攻，他生还的机会本就渺茫。
赵玉瑭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轻轻摸了摸姜灼满是血渍的脸，柔声唤他，“姜灼。”
她的声音落在姜灼耳中显得虚无缥缈，任凭他怎么伸手去够也摸不到边际。
为什么声音渐渐小下去了，她要走了吗？
不可以，他还没有见她一面，还不知道她是谁。
姜灼心中急切，借着海浪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那道柔和的声音在最后时刻托了他一把，令他顺利上岸。
低垂的长睫动了动，姜灼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脸让他感到陌生，但很快他就想了起来。
这是赵玉瑭，是那个对他说喜欢，会在他脆弱的时候柔声安抚的赵玉瑭。
是他想要见最后一面的赵玉瑭。
姜灼忽然反手扣住赵玉瑭的后颈，压着她低头，自己微扬起脸，将唇重重地印到了少女柔软饱满的唇瓣上。
微风徐徐，吹来的风里有挥不去的血腥味和硝烟气，这股味道曾经自始至终地穿插了姜灼的一生，把他映照的像个活生生的悲剧，但现在，他只能闻到赵玉瑭身上那淡淡的、泛着一丝苦味的茉莉花香，在这股香气里，他想起了自己昏迷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如果能再见到赵玉瑭一面，他一定要吻她。
所有的疑问和质问都随风消散，他这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怪物，只想向她讨一个吻。
末世畸变（21）
赵玉瑭把姜灼带了回去，他身受重伤几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却抓着她的手紧紧不放。
队里有随行的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外伤，看到赵玉瑭脸色始终不太好看时，医生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畸变人的自愈能力要比普通人强得多，别看他现在伤的那么重，只要给他休养的时间，他很快就能恢复。”
赵玉瑭没出声，哪怕她知道姜灼不会有事，她现在看着身上满是伤痕的姜灼也无法轻松起来。
稍晚些时候，赵渊和楚修廷过来了一趟，他们都以为姜灼这次是不可能活着回来了，没想到他还真捡了一条命。
“玉瑭，这里有人照顾他，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自从回来赵玉瑭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姜灼，她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要是再把自己熬生病了可得不偿失。
赵渊看着就心疼，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在乎姜灼到这种程度，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玉瑭抬起头，唇瓣苍白得没有颜色，表情也冷冰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意味，“我怕我一走，又有人来治姜灼的罪。”
她说话半点不客气，摆明了是在怪楚修廷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偷偷“处罚”姜灼的事，话里话外对姜灼的维护一览无余。
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楚修廷脸色很不好看，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赵渊完全就是个没原则的女儿奴，他这次做事又确实是着急了些，理由不够充分，他要是再惹急了赵玉瑭，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楚修廷沉声道，“这次是我考虑得不够充分，当时情况紧急，我担心放任姜灼下去会对基地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做事便有失分寸了。”
他既然主动认错，赵渊也愿意卖他个面子，拍了拍楚修廷的肩膀对赵玉瑭说，“你看修廷也认错了，姜灼也回来了，就别再闹脾气了。”
见赵玉瑭不吭声，赵渊又说，“姜灼是不是故意放走畸变人这事儿还得查清楚，要真是冤枉他了，我肯定让修廷跟他赔罪，但他要是真那么做了，玉瑭，你也不能惯着他。”
要是姜灼真有反心，他这次能故意放走畸变人，下次就能在战斗中回头给同伴一枪，那他们基地可不就危险了，这可不是小事，不能含糊。
赵玉瑭低声说，“我知道。”
她看了眼楚修廷，“爸爸，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楚修廷便识趣地先离开，一出房门他脸色就阴沉下来。
“玉瑭想跟我说什么？”
不管女儿再任性，那也是自己的女儿，赵渊对女儿永远是和颜悦色的。
“爸爸，”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赵玉瑭压低了声音说，“今天那些丧尸是我放出来的，我是故意让他们打乱计划，给畸变人一个逃跑的机会的。”
赵渊愣住了，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今天那些被关押得好好的丧尸是如何突然逃出去这件事，但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怀疑过基地里有内鬼，怀疑过是某些人的疏忽，就是没怀疑过自己的女儿。
他哑然，“玉瑭，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赵玉瑭表情平静，她认真地看着赵渊，“爸爸，畸变人也是人，他跟我们是同类，我不想再看到还有其他畸变人变得跟姜灼一样，成为基地的傀儡，而且现在畸变人的势力越来越大，你有想过他们有朝一日如果反扑的话我们该怎么应对吗？”
她说这些话时有种超乎寻常的自信和底气，每一个字都咬字清晰，条理分明，让人不自觉地就相信她说这些话是认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赵渊突然对这个女儿感到陌生，他从前觉得作为自己的女儿，她就算是基地的半个主人，所以想做什么都可以，但真正事关基地的事情他又不会让赵玉瑭插手，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也是认为她没有这个能力。
可她什么时候对局势了解得这么清楚了？甚至知道研究所在畸变人做实验的事情。
“玉瑭，”赵渊的神色终于严肃起来，“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以为你对基地的事情不感兴趣，看来是我错了，但是你不该这么轻率地做决定，畸变人确实已经形成组织，但那还不成气候，实力远远比不上基地，你放走他们才是在放任他们成长。”
赵玉瑭静静地望着他，“可是爸爸，你真的赞同现在基地对畸变人的处理方法吗？想把所有的畸变人都变成杀人机器？”
原本的剧情里，赵渊在这次东滩之行成功活捉了几个畸变人，将他们带回基地做实验，然而还没等到他们把适合这几个畸变人的服从型药剂研发出来，外面的畸变人组织就设计了一场丧尸***，和姜灼里应外合掏空了整个基地。
他们这些畸变人从没有被当作人类看待过，当他们闯进了基地，也就丝毫不把其他人当作同类，肆意地烧杀抢掠，赵渊辛苦几十年建立的基地毁于一旦。
往后的剧情发展就更可怕了，畸变人的自愈能力和战斗力都远远强于普通人，当他们拥有了充足的弹药武器后便更加所向睥睨，他们对人类充满了仇恨，对付人类的手段十分激进，短短两年就几乎将这片土地上的人类赶尽杀绝。
这才是真正的末世。
赵渊没有听懂赵玉瑭的意思，他当了几十年的基地老大，早就有点专制霸道的毛病了，听赵玉瑭这么说也只是以为她是太心软才会想要帮助那些畸变人。
她以前也不这样的，或许是因为对姜灼爱屋及乌了。
“玉瑭，爸爸懂你的意思了，但是不行，畸变人就是畸变人，他和我们不一样，现在其他的基地都在活捉畸变人，想让他们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姜灼，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咱们基地迟早要被吞并掉。”
赵渊叹口气，“你可以怪爸爸心狠，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我的苦衷了。”
基地毕竟不是赵玉瑭做主，赵渊也不指望这个自己娇养了快二十年的宝贝女儿能明白他为基地打算的良苦用心。
“你今天故意放走丧尸，让畸变人逃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这事儿我会帮你瞒过去，但你要听话，以后绝对不能再做出这种事了，基地才是你的家，是你该保护的地方。”
赵渊心情复杂，这一天下来跌宕起伏让他感到分外疲惫，见赵玉瑭沉默不语便想着到此为止，别再让孩子伤心了，于是放缓语气。
“好好休息吧，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足够了。”
他走出房门，早就静静守候在门口的陆嫣然连忙送了他一程，然后回到了房间。
“小姐？”
她在门外听不太清楚里面人的谈话，但有段时间赵渊的音量拔高了，语气听起来不像平常那样和蔼，她有点担心这父女俩是吵架了。
赵玉瑭“嗯”了声，“帮我拿点吃的来吧。”
她脸色如常，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似乎刚刚那段并不算愉快的谈话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陆嫣然便觉得是自己误会了，这父女俩关系好着呢，应该是没有闹矛盾。
事实上赵玉瑭确实没有生赵渊的气，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里三分真，七分假，主要目的就为了尽量合理地把放走丧尸和畸变人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打消赵渊对姜灼的怀疑，至于能不能改变赵渊对畸变人整个群体的态度，她目前是不抱希望的。
早在末世到来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谁有力量谁称王”的时代，等畸变人的力量强到足够能跟基地抗衡了，赵渊对他们的看法自然会改变。
她今天一天忙了太多事情，情绪起伏也很大，简单吃了点陆嫣然送过来的东西就趴在姜灼床边睡着了。
陆嫣然想劝她回房间休息，这样也能睡得舒服些，赵玉瑭困顿地闭着眼，“我就在这儿睡。”
姜灼昏迷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走”，她当时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陆嫣然知道她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轻叹了口气，把房间的灯关上之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她本来是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结果半道儿被楚修廷截住，顿时便在心里叫苦。
这人不好糊弄，她撒谎的时候每次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看穿了，要真是被楚修廷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做他的内应了，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心里叫苦连天，脸上还得赔笑，“怎么了？”
楚修廷刚从赵渊那里回来，他本来是想解释一下自己对姜灼贸然出手的事，不希望赵渊因此误解他，结果谈着谈着，赵渊突然说这件事和姜灼无关，让他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这怎么行？
楚修廷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想要趁此机会把姜灼解决掉，再不济也该在众人心里埋下一个不信任的种子，可赵渊居然说这事儿和姜灼无关。
他怎么敢这么肯定姜灼就是无辜的？
楚修廷心里疑虑丛生，试探着多问了两句，结果就被赵渊不耐烦地搪塞了过去，摆明了是警告他不许再提这件事。
思来想去，能对赵渊起这么大作用的人也就一个赵玉瑭了，恐怕两人在他走之后又聊了些什么，才使得赵渊改变了主意，不再追究这件事究竟是谁的责任。
楚修廷想知道赵玉瑭是怎么说服赵渊的，而他唯一可以问的人就只有陆嫣然。
“我走之后，赵玉瑭和赵渊都聊了些什么？”
陆嫣然被问懵了，她哪儿能知道这两人聊了什么，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没有差到那种程度。
她张张嘴想说不知道，可看着楚修廷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她都连续好几次没给楚修廷什么有用的情报了，这次要是再说她不知道，恐怕会被楚修廷当作没用的废物处理掉。
他完全可以处理掉自己，然后再安排一个人代替自己留在赵玉瑭身边。
这么一想，陆嫣然后背都生出了冷汗，她连忙把要说的话换了个意思。
“只听到了一点，他们似乎是吵架了，然后赵渊应该是妥协了，哄了小姐几句。”
陆嫣然说得十分含糊，她毕竟没听见什么具体内容，只能结合着自己的猜测现编一个出来。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去瞄楚修廷脸色，生怕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
楚修廷皱着眉，脸色阴沉沉的，从陆嫣然的话里脑补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赵渊对他的宝贝女儿一向是有求必应，就算是姜灼这次做的事有可能危及整个基地，只要赵玉瑭哭一哭闹一闹，他再怎么生气都还是会满足她的要求。
恐怕是赵玉瑭哭闹着求他放过姜灼，赵渊拗不过她，才狠下心来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渊对姜灼的信任程度就已经大打折扣了，只要他再找机会……
“这次做得不错，继续保持，时刻观察赵玉瑭的一举一动。”
见楚修廷居然还算满意的样子，不知道都脑补了些什么，陆嫣然心中疑惑，但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连忙点点头，“好的，好的。”
好个屁，下次再扯瞎话骗你。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姜灼从疼痛的泥沼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慢慢睁开了眼。
房间里没开灯，浓郁的夜色充斥四周，有那么一瞬间姜灼还以为这不是人间，但手上传来的温度和重量让他失神。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到一张被月色模糊了的苍白脸庞，她似乎是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微皱着，看上去像在梦中也不太开心似的。
是赵玉瑭。
原来竟不是梦。
赵玉瑭真的来找他了。
真的见到她的那一刻，姜灼才明白自己那些困惑全都不重要，他想要的也不是什么答案，而是她回眸时清清浅浅的一个目光。
末世畸变（22）
赵玉瑭睡得并不安稳，她在梦里梦见姜灼满身是血地躺倒在丧尸群里，而她就只能站在外面像旁观者一样看着他的血肉被吞食殆尽，正当她努力想向姜灼靠近时，场景一变，她身处变成火海的基地，而姜灼浴血归来，冷眼看着这些曾经或嘲讽、或歧视他的人类一点点被火舌吞噬掉生命。
少年身形修长瘦削，垂眼望过来时脸上一片冷凝漠然，像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他平静无比地走到赵玉瑭身旁，唇角微扯，那双冰凉的手攥住了她的脖颈。
他唇瓣张合，“赵玉瑭，我——”
赵玉瑭眼前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耳边也响起一阵阵的铮鸣声。
我什么呢？
她想要听清楚姜灼在说什么，意识却已经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那一切都是梦。
看到赵玉瑭低垂的眼睫颤了两下，姜灼连忙把在她颊边摩挲的手指收回来，重新躺好，装作一直没醒的样子，心脏却在胸腔里跳得飞快，似乎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一般。
赵玉瑭缓缓睁开眼，屋里光线昏暗，她揉了揉眼，去观察姜灼的情况。
他闭眼睡着，似乎还在昏迷，这么想着，赵玉瑭的目光往下落了落，忽然发现他身上原本盖到胸口的被子现在滑到了腰间。
是她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赵玉瑭把被子重新给他盖好，俯身的时候微微凑近了些，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她保持了这样的姿势仅仅两秒钟，少年那低垂的长睫就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果然是在装睡。
赵玉瑭弯唇一笑，“姜灼——”
久久等不到她的下一句话，姜灼装不下去了，在深沉的夜色里睁开了眼。
他瞳色漆黑，因为重伤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是赵玉瑭，他神色显得纯稚很多，毫无攻击力。
赵玉瑭摸了摸他额头，“醒多久了？”
姜灼抿抿唇，装睡的事情就这么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答，“不久。”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离得近，身上的淡香越发明显，姜灼想起白天见到她时那神智恍惚的一吻，从耳垂到脖颈都火烧火燎般地变得滚烫，怕她提起，更怕她根本不提。
赵玉瑭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外伤，他的自愈能力果然惊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很多，但她仍然记得找到他时他那了无生机的模样，每次想起来都会心悸。
“嗯，你好好休息吧。”
既然他已经醒了，赵玉瑭也就没有必要再守在这里，她作势要走，刚站起来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了。
姜灼攥她攥得很紧，掌心一片温凉，他对上赵玉瑭疑惑的目光，视线不自然地偏了偏，望着她一截微微摇晃的裙摆，声音很轻，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留下来吧。”
如果是以前的姜灼，他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种像是乞求像是服软的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对方：我被你拿捏住了。
多卑微，多可悲？
归根究底，姜灼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在乎他的反应，他时刻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时刻警告自己别落入赵玉瑭的陷阱，可经历了白天的事过后，他放任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试探着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
可说出这句挽留的话后，姜灼就又后悔了，止不住地想万一她拒绝怎么办？万一他的要求太逾矩太过分了怎么办？
于是还没等赵玉瑭反应过来，姜灼就逃一般地松开了手，想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赵玉瑭却不给他这个反悔的机会，她挑了挑眉，明明看出了姜灼此时的害臊和不知所措，却还挑着难回答的问题问，“可是你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我留下来的话要睡哪儿？”
“还是说，你想让我继续坐在床边陪着你？”
这个房间空间不大，赵玉瑭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她今天已经坐在床边守姜灼守了一整个晚上，坐得腰酸背痛不说，睡也睡不踏实。
姜灼当然不想让赵玉瑭再那么委屈地守在床边，她平常哪里受过这种苦，就是基地刚建立起来最忙碌、条件最差的那段时间，赵渊都没舍得让她吃这种睡都睡不好的苦。
经赵玉瑭这么一提醒，姜灼才意识到他在挽留她之前确实是什么都没想，实在是太草率太鲁莽了。
他懊恼地低下头，想为刚刚的鲁莽行为道歉，但赵玉瑭却突然说，“除非你能把床分我一半。”
姜灼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他是偏冷淡的长相，眉眼都是冷色调的，此刻呆呆仰脸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稚嫩的傻气，和平日里那副时刻准备攻击人的狼系模样大相径庭，但也因此显得更加可爱。
赵玉瑭忍不住又多揉了他两下脑袋，把他有些微卷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像炸毛了一样，含笑说，“如果你同意，我就留下来陪你。”
她这次说得很清楚了，虽然眼里含了些逗弄人似的笑意，但并不是在开玩笑。
姜灼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他和赵玉瑭什么出格的关系都没有，他不该这么做的……
但他太想和赵玉瑭多待一会儿了。
他往床内侧挪了挪，给赵玉瑭留出一大半宽敞的位置后睁着一双漆黑漂亮的眸子望着她，像是无声地催促。
赵玉瑭无声地笑了笑，掀开被子躺进去，她躺的地方是姜灼刚刚的位置，因此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体温，夜里温度稍低一些，被温暖包围住后就慢慢涌上来一股睡意。
她翻了个身，跟浑身僵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姜灼靠近了些，“晚安。”
姜灼好半晌才轻声回，“晚安。”
等到身边的人睡熟了，姜灼微微侧过身去，在月色的映照里看到少女半埋进被子里的白皙小脸。
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好像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末世畸变（23）
东滩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物资运输的路上又出了点差错，差点被西城基地的人给劫走，这可把赵渊气坏了，一大早就开始点兵点将，准备去西城基地的人算一账。
赵玉瑭醒得很早，姜灼因为身上有伤还在沉沉地睡着，她没有叫醒他，听到外面有汽车驶动的声音后走了出来。
“爸爸。”
赵玉瑭看到赵渊正在往身上穿特制的防护服，“发生什么了？”
关于基地的事，赵渊是一向不跟女儿多说的，但她既然问了，他也不会不回，烦躁地说，“西城基地的人抢咱们的货车，我带人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两家基地本来就不对付，一年到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能打个好几次，而赵渊是个莽汉子，不擅长话术，通常都是带着楚修廷过去，由他负责谈判。
赵玉瑭看了眼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车的楚修廷，忽然说，“我也一起去。”
赵渊疑惑：“你也去？”
赵玉瑭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挑起眉道，“基地也是我的家，我不能跟过去看看吗？万一我也能帮上忙呢。”
赵渊哈哈一笑，“行啊，当然行，不过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呢。”
反正就是多带个人的事，赵渊大手一挥，让车里的人给赵玉瑭腾出一个位置来。
楚修廷看到赵玉瑭也要跟过去，不动声色地问，“玉瑭是无聊了想要出去走走吗？”
一句话就把赵玉瑭这次跟过来的行为变了个性质，旁人听见只会觉得这位大小姐任性妄为，不知轻重，连这种随时有可能发生交火的谈判事件都当作玩乐。
赵玉瑭佯装惊讶地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不成这么严肃的事情在你眼里就跟无聊时的消遣一样？”
她不高兴地说，“大家要都是你这种想法可就糟糕了。”
楚修廷：“……？”
他笑容有些勉强，“我当然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对这些正事一向没什么兴趣，肯跟出来走一趟恐怕是有想要做的事。”
“我确实有想要做的事啊。”
赵玉瑭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口，“西城基地做事这么不守规矩，我倒是想要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这种狂妄自大的话从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嘴里说出来十分违和，赵渊直接被逗笑了，附和道，“好好好，咱们就教教西城基地怎么做人！”
赵玉瑭轻轻一笑，毫不在意自己的话被当成了玩笑。
只有楚修廷看着少女明艳秀美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一开始只把赵玉瑭当作被娇宠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可如今这种想法却逐渐发生了变化，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拿捏。
车队一路驶入西城基地的临时驻扎地，双方虽然明面上说是友好会晤，但气氛紧张，两个基地的人互相看不顺眼。
西城基地的掌权人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他刚从父亲手里接手基地不到两年，行事作风比他爹更像个流氓，一见到赵玉瑭就恨不得把眼珠子黏上来，看得赵渊频频皱眉，快要压不住脾气了。
作为被实打实恶心到的主人公，赵玉瑭倒是不太在意男人黏腻恶心的目光，她跟着赵渊一行人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四周。
赵渊这次过来跟想警告西城基地不要再随随便便动他的货，但西城基地不讲理，聊着聊着就说那货里也有他们的份儿，他们那不是抢，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你放什么狗屁，那些粮食是从我的地盘上长出来的，怎么还有你一份？难道你也是我们基地的人？”
对面的男人嬉皮笑脸，别有意味地看了赵玉瑭一眼，“赵叔别生气啊，我倒是想成为你们基地的一份子呢，到时候咱们亲上加亲——”
赵渊气得脸色铁青，但楚修廷一直给他使眼色，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闹掰的好时机，只能在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带女儿来这种地方受气，只希望她回去之后可别气到哭鼻子。
“想跟我们基地亲上加亲可不是件容易事。”
赵玉瑭突然开口，让赵渊和楚修廷心里都是一跳，一个担心她会受委屈，一个担心她会把这件事搞砸。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过来，目光肆意地在她脸上流连打量，“哦？这话怎么说？”
赵玉瑭弯了下唇，她笑起来相当明朗好看，唇红齿白，透着股不可冒犯的圣洁劲儿。
“我爸爸早就说过，能跟我们基地攀上关系的人，本事都得不一般，别的不说，最起码枪法得比我好。”
这话引起了对面男人的兴趣，他打量着赵玉瑭那双连一丁点茧子都没有的手，难以想象她握枪的模样，就自然而然地以为她这话完全是小姑娘的戏言。
要是换个场合，他倒也愿意哄哄这么个娇滴滴的漂亮美人，但现在可不行，那么多人看着呢。
男人于是哈哈笑起来，“比枪法？我的枪法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愿意陪你比试一场，只是如果我赢了，那可就得改口叫赵叔——”
他拿余光去瞥赵渊阴沉沉的脸色，一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松地把人家的宝贝疙瘩弄到手，心里就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赵渊终于开口，“姑娘家的开个玩笑而已，大家都别当真，就她那三脚猫功夫，还是别拿出来让大家笑话了。”
要真是把女儿嫁给这么一个流氓，就算不考虑基地的未来，赵渊也能被活生生气死。
赵玉瑭像是没接收到赵渊传过来的眼神中的阻止意味，慢悠悠地从腰间抽出枪，“当然，不过要是我赢了——”
男人神情轻松惬意，像是已经料定了这场比赛的输赢，胜券在握。
“你想要什么？”
赵玉瑭：“不玩那么大，就请你签个协议吧，五年之内不许动我们基地的货，我想你应该不是不守承诺的人。”
男人笑着应下，“行啊，那就这么定了。”
他还不至于输给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末世畸变（24）
两人直接在外面开辟出地方比试，枪靶放在将近五十米外的地方，刚好是手枪的最远射程，在这个距离内能射中靶子已经很不简单了。
西城基地一直热衷于搜罗枪支弹药，频繁发动战争，作为一把手的男人也是个狂热的热武器爱好者，他瞧一眼赵玉瑭手里的枪就知道这枪平日里不怎么常用。
果然，她刚刚那么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是因为涉世未深，太过天真了而已。
男人勾唇一笑，已经想好了等自己赢得胜利后顺利抱得美人归的场景。
“你先。”
赵玉瑭退后一步对男人说，男人对她笑笑，不客气地说，“行，那我就来给你打个样。”
赵玉瑭也笑，断绝了他有可能比第二次的可能，“一局定胜负。”
男人笑得吊儿郎当，但当真要开始的时候立马又正经起来，他心里得意洋洋，打定主意要给这个漂亮小妞一个颜色看看，也正好在赵渊面前露一手，告诉他现在早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砰！”
男人放下枪，听到自己的人大声报数，“八环！”
在最远射程里能射中八环，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了。
男人笑道，“很久没和人比试了，有点紧张呢。”
赵玉瑭轻笑一声，“让你紧张的还在后头呢。”
她缓缓举起枪，准备射击的姿势和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不一样，状态更为松弛，但她眉眼认真，手臂肌肉微微紧绷着，让旁观的众人在这一刻不仅都屏气凝神了起来。
“砰！”
男人眯眼望向前方，却迟迟没等到自己的人报数，皱眉喊了一句。
“几环？”
难不成直接脱靶了？
“十、十环！”
男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看靶的那人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小姐就是直接射中了靶心！
男人不信邪，让人直接把靶子拿了过来，赵玉瑭用的那个靶子正中央一个弹孔痕迹，让他想否认都做不到。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玉瑭，“你——”
赵玉瑭把枪收好，淡淡笑了下，“献丑了。”
众人静默一瞬，赵渊最先反应过来，啪啪地鼓起掌来。
“好啊，这比试真是精彩，侄儿你要不要气馁，谁让我闺女天赋异禀呢，赌注的事儿我想侄儿你不会后悔吧？”
虽然赵渊也不知道自家那个从没对枪感过兴趣的女儿是怎么做到有这么好的枪法的，但这不妨碍他炫耀，并且暗戳戳地内涵男人。
瞅你刚才得意那样儿，还不是输给我宝贝女儿了。
男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想起自己刚刚脑袋一热同意的赌注，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是在众人面前一口答应下来的，完全不能反悔，就算他平常做事根本不要脸也不行。
他最终只能挤出一个阴狠的冷笑，在心里暗骂赵渊女干诈，认定这伙人是来坑自己的。
“……自然不会后悔。”
从西城基地这边出来，赵渊高兴得面露红光，“玉瑭，你什么时候练出的这么好的枪法？”
虽然对这个宝贝女儿非常疼爱，但赵渊毕竟管理着一个基地，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女儿身边，因此他对赵玉瑭突然表露出来的好枪法只是震惊，并不奇怪，寻思着女儿大概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磨炼出了这么个好能力。
赵玉瑭知道他怎么都不会往坏的方面怀疑自己，淡淡道，“几年前学的，现在基地有几个不会用枪的人？我可不能落后。”
她性格娇纵，不肯服输，因为这个原因苦练枪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手上居然一点茧子都没有……
楚修廷眸色沉沉，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赵玉瑭的话，她已经给自己带来很多“惊喜”了，如今还把注意力从姜灼身上移到基地事务上来，这让楚修廷心里十分钟不安。
赵渊完全信任自己的女儿，他高高兴兴地夸了赵玉瑭一番，对她的看法已经在慢慢改观，从前他只想着要把女儿像易碎的宝贝一样保护起来，现在看到赵玉瑭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甚至已经成熟了很多，他心里颇感欣慰。
一行人回到东滩住所的时候还没到中午，赵玉瑭下了车，问赶来迎接的陆嫣然，“姜灼按时换药了吗？”
提到这个，陆嫣然表情微微古怪，摇头道，“没有，他不让我靠近。”
随队医生早上去处理其他伤员的伤口了，换药这事儿就交给了陆嫣然，这活儿不难，陆嫣然能做得很好，但当她端着东西告诉姜灼要由她来换药的时候，少年冷冷淡淡地瞥她一眼，一声不吭地重新躺下了，丝毫不配合。
陆嫣然当场愣住，不懂这人在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现在，陆嫣然小心翼翼地看赵玉瑭脸色，解释说，“他就是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这不是她的错啊。
赵玉瑭失笑，“嗯，你去忙吧。”
不怪罪她就好，陆嫣然悄悄松口气。
赵玉瑭来到姜灼的房间，少年背对着门口，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冷声道，“出去。”
她挑起眉梢，“脾气这么大？”
听到是她的声音，姜灼微微一怔，他今早醒来时没看到她，还以为她是不想被人发现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所以故意先跑走了，结果等啊等，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她的人影，问了陆嫣然才知道，原来她是跟着楚修廷他们出去了。
他心里其实很不高兴，但听到赵玉瑭的声音后一大半的气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又怕自己刚才太凶让她误会，小声说，“没有。”
赵玉瑭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他后背从衣服上渗出来的血，眉头皱起来。
“我看你脾气是不小，还傻得要死，连换药都得我催着？”
她微凉的指尖落到姜灼肩头，他微微瑟缩了下，这浅淡的一点凉意比后背伤口不停灼烧的疼痛还要令他难忍。
少年低声说，“我不想让别人碰我。”
医生也就罢了，陆嫣然不行。
事实上，但凡姜灼这次受的伤能再轻点，他就是爬也会爬起来给自己上药，不用别人动手。
赵玉瑭把他的上衣掀起来，明明知道姜灼是什么意思，却还要故意说话逗他，“别人都不能碰，就我能碰？”
这个“就”字含义太微妙，姜灼还没开口先红了脸，但他哪怕害羞，也还是给了赵玉瑭一个肯定的回答。
“嗯。”
只许你碰。
赵玉瑭一听就笑了，本来看到他受伤却不换药的坏情绪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嗯，那我现在来给你换药了。”
衣摆总是往下掉，赵玉瑭干脆把一截衣角递到姜灼唇边让他咬住，拿了旁边闲置一上午的剪刀和绷带，开始给他换药。
姜灼后背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一些轻伤在他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已经开始结痂，但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赵玉瑭给伤口上药的时候，姜灼就会忍不住地闷哼一声，肌肉紧紧绷着，偏生他还咬着衣角，眼角绯红一片，看上去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赵玉瑭不经意抬眼正好看到这一幕，心疼的同时又止不住地心动。
无论他这张脸变成什么样子，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牵动她的心弦。
“好了。”
赵玉瑭把姜灼的衣服拉好，知道他虽然一直忍着没问，但心里肯定是在意的，便主动解释，“我跟我爸爸去见了西城基地的人，处理了点事情。”
姜灼其实不在乎她去是做什么的，只在乎她是跟谁去的，听她没提起楚修廷，便知道这次也和他无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玉瑭接着又说，“我这几天应该会跟着我爸爸频繁出门，你照顾好自己。”
姜灼抬头看过来，犹豫着问，“你想接手基地的事吗？”
赵渊在做的事情又不好玩，而且他知道现在的赵玉瑭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要做的事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想来想去，只能是她开始对管理基地感兴趣了。
“嗯。”
赵玉瑭也不瞒着他，“现在开始慢慢上手吧，还没跟我爸明说，你也知道，他更看好楚修廷。”
何止是看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渊对楚修廷的满意程度，他分明是把楚修廷当成了自己的女婿，打算日后把赵玉瑭和基地都交到他手上。
姜灼只要想到这里，胸口就似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提醒着，他对赵玉瑭的感情完全是一种妄想，他永远都没有机会拥有她。
他感到困惑，感到迷茫，还有一种难以说清的焦灼感，这些情绪都催促着他赶紧做点什么。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
西城基地引起的骚乱告一段落，赵玉瑭如她所说，这几天频繁跟着赵渊外出，去见了不少东滩这边留守的人员，对基地目前的状况了解得也越来越透彻。
她并不是带着玩闹的心参与其中的，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有话就说，有事就做，慢慢的，大家发现这位大小姐原来真的不是没事找事，一时兴起来折腾他们，她是真的有自己的打算，并且每个决定都能达到他们意料之外的结果。
其中感觉最直观的还是赵渊，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是越看越惊讶，很多时候她想得比自己还要周到，堪称一句深思远虑，没过多久，赵渊就已经很习惯在做决定之前先问问赵玉瑭的看法了。
而这个活儿本来是楚修廷负责的，赵玉瑭一来，他跟赵渊的关系就逐渐疏远起来。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楚修廷经过一番打算，决定先下手为强，既然没有办法控制她，那就直接毁掉。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天东滩外围发现一个畸变人的踪迹，赵渊亲自带人赶过去，赵玉瑭也跟了过去。
这个畸变人正是之前逃出走的辛树，霍斯在逃避其他基地追捕的过程中受伤了，现在畸变人群龙无首，他便想要来这里联系姜灼，可一连几天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传信的机会，便铤而走险故意引起基地人员的注意，希望以此来跟姜灼报信，让他知道自己在找他。
辛树做了十足的把握，在引起赵渊等人的注意后就迅速按照提前规划好的逃跑路线离开，他势单力薄，不想跟赵渊他们发生直接冲突。
但就在他转身逃跑时，几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他前方的路上，辛树心里一惊，眼睁睁看着他们开了枪。
“砰！砰！！”
辛树毫发无伤，他惊愕地发现，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他，而是赵渊那些人。
这是什么情况？
“他还有帮手！”
赵渊以为对面全是畸变人，立刻让人形成一个包围圈，但对面的人训练有素，专门挑着空处开枪，枪枪都往赵渊的方向。
赵渊刚开始还以为这些畸变人是奔自己来的，但几次下来他就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这子弹分明是朝着他身边的赵玉瑭！
“玉瑭！”
赵渊晚了一步，没能护住被几个人同时攻击的赵玉瑭，她胳膊上中了一枪。
赵渊顿时便慌了，“别追了！”
他慌张地跑向赵玉瑭，把她半抱在怀里，还以为她是被击中了胸口，一时间吓得六神无主。
“玉瑭！”
赵玉瑭虚弱地侧着脸，声音却稳稳的，“我没事，子弹在胳膊上。”
她忽然摁住赵渊的手，“爸爸，对外就说我是胸口中弹。”
赵渊到底有经验，立刻就明白了赵玉瑭的意思，“你是说有内鬼？”
赵玉瑭猜到这出戏是谁主导的，但对赵渊不能明说，“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然那些人为什么放着赵渊不动，偏偏对她一个女孩动手？
赵渊脸色阴沉，抱起赵玉瑭大步往前，“快找医生来，小姐中枪了！”
他怀里的姑娘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素色的裙摆上全是血。
楚修廷急匆匆地跟上，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里，眼里划过一丝阴狠。
只要能把赵玉瑭除掉，他牺牲掉几个心腹也是值得的。
末世畸变（25）
赵玉瑭受伤后被立刻送医，楚修廷原本是站在外围里，事情发生后马上跟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玉瑭伤到哪里了？”
他刚刚站的位置有其他人挡着，角度不太好，只能确保赵玉瑭中枪了，但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
赵渊脸色阴沉难看，视线紧紧追着被医生带走的赵玉瑭，“子弹打中了胸口。”
楚修廷沉默，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拍了拍赵渊肩膀，“一定会没事的。”
赵玉瑭确实是没事。
她挡住医生想要解自己衣服的手，示意道，“子弹在胳膊上。”
医生一愣，“不是说胸口中弹了吗？”
伤口还没有止住血，赵玉瑭脸上毫无血色，声线却很平稳，“那是对外的说法，麻烦医生配合。”
医生搞不太懂赵玉瑭的意思，但也不需要搞懂，只要照着她说的做就行了，点点头开始给她处理胳膊上的子弹。
好半晌，医生从房间里出来，按照赵玉瑭嘱咐的说，“子弹很深，小姐又失血过多，恐怕——”
他点到为止，但话里的意思谁都能听出来。
赵渊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一般摇晃了两下，整个人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玉瑭……”
楚修廷连忙把他搀扶住，“赵叔，你得坚持住，玉瑭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小姐重伤濒死，东滩这边的氛围顿时凝重起来。
姜灼因为在养伤，知道这个消息比别人都晚，他眼前恍惚了一瞬，立刻就要出门去见赵玉瑭。
门一打开，早就徘徊在门外的辛树找到机会迅速蹿进来，一把抓住姜灼的手，“姜灼！”
他语速很快，“霍哥出事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得跟我回去！”
“嘭！”
辛树后背猛地撞上了墙，喉咙被姜灼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眼神愕然，不敢相信同为畸变人的姜灼会对自己动手。
姜灼的情况很不对劲儿，身体处于前所未有的紧绷状态，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使用研究所给的药剂了，本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突发狂化，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双目赤红，犹若困兽。
“你竟敢伤她？！”
辛树被他掐住脖子难以喘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姜灼说的那个“她”是谁。
“咳咳——不、不是我！”
他只是想闹出点动静让姜灼知道自己来了，以便能尽快地跟姜灼联系上，完全没有要对谁动手的意思，他逃跑还来不及呢！
辛树苦苦辩解，“真、真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人从哪儿来的！”
扼住他喉咙的手骤然松开，辛树剧烈咳嗽了一会儿，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凶戾可怕的少年。
“那个赵玉瑭不是整天欺负你吗？她死了不是更好？！”
他不明白，为了一个基地的女人，姜灼居然对自己动手。
姜灼***在外的肌肤已经布满了黑鳞，连侧脸都都被覆盖住，他气势可怕，眸子猩红一片，对辛树的质问毫不理会，抬腿就要往外走。
辛树连忙把他的腿抱住，“你要去哪儿！你得跟我回去，霍哥说了，一旦他不在，大家都得听你的安排，你必须跟我回去！”
听说挨枪子的赵玉瑭已经快死了，她是基地老大的女儿，她一死，自己和其他畸变人就成了杀害她的凶手，势必会成为赵渊的活靶子，以后再想联系上姜灼可就难于登天了。
姜灼抬腿将他踹开，他现在神智不太清醒，本就重伤未愈，又在刺激下突然进入半狂化状态，身体肌肉迅速强化带给他极端的痛苦，浑身都像是被打碎了重组一般。
他有些听不清辛树的声音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赵玉瑭。
他要去见她。
眼看着自己根本拦不住姜灼，辛树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根针管式注射器，从背后猛地扎进姜灼后脖颈里。
这支药剂是某一个从研究所逃出来的畸变人带出来的，对畸变人能起到强烈的麻痹作用，使其迅速陷入昏迷。
然而就是在这么强劲的药效下，姜灼也仍然坚持着往前走了两步，眼看就要走出房门，却在药效中晕了过去。
辛树咬咬牙，趁着这会儿守在外面的人不多，扛着姜灼飞快地往外跑。
他必须把姜灼带回去，不然他的同伴们很快就会被各个基地的人捕捉、剿杀。
“不好，姜灼和之前发现的那个畸变人一起逃了！”
楚修廷接到消息后半刻不停地禀告给赵渊，他知道赵渊这会儿正沉浸在即将到来的丧女之痛里，势必没有平时那么理智，现在是最好的栽赃嫁祸的时机。
他脸色沉沉，“那个畸变人前脚刚害了玉瑭，后脚就联合姜灼一起逃跑，恐怕这件事本来就是姜灼的主意，玉瑭以前对他不好，他怕是一直记在心里，时刻准备着报复！”
畸变人和基地的人势同水火，姜灼做出这种事情来并不稀奇，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还受研究所控制，恐怕早就实施报复了。
赵渊攥紧拳头，他心里也有几分相信楚修廷的话，如果姜灼就是内鬼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但——
“姜灼做得这么决，就不怕我们拿服从型药剂控制他吗？”
服从型药剂从根本上来说其实一种扰乱畸变人神经的激素，被注射的对象会先经历一次极其痛苦的狂化紊乱期，等紊乱期结束，他们的身体会屈服于求生本能，下意识地驯化他们自己，会选择听从基地的命令来规避痛苦，否则这样的痛苦每个月都会经历一次。
楚修廷低声说，“在来这里的路上，玉瑭就把给姜灼的药剂全都停用了。”
那些药剂表面上的调节姜灼狂化状态的，但里面也有和服从型药剂相似的成分，会加固每月一次紊乱期带来的痛苦，如果停用，姜灼经历的紊乱期只会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再也不受服从型药剂的控制。
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楚修廷都是在来了东滩之后才偶然得知的。
赵渊冷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小子敢对玉瑭动手。”
那个姜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他家玉瑭，在发现服从型药剂的药效已经渐渐消退时就策划了这么场闹剧，不仅能杀了他一直仇恨的人，还能趁机逃跑，可真是好手段！
楚修廷知道他是相信自己的话了，其实他话里七分真三分假，除了杀赵玉瑭的人不是姜灼之外，他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
他垂下头，唇角极其细微地扯了扯。
一下子除掉两个心头大患，他总算能轻松一些了。
按照医生所说，赵玉瑭伤得太严重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咽气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作为父亲的赵渊自然得珍惜和女儿最后相处的时间，楚修廷主动把追捕畸变人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让赵渊专心陪伴女儿。
赵渊独自一人进了赵玉瑭的房间，把房门关好。
“玉瑭，”他先是关心了一下赵玉瑭的伤，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沉着脸说，“内鬼找到了，是姜灼，他刚刚跟咱们上午追捕的那个畸变人一起逃了。”
赵玉瑭惊讶，随即微微皱起眉头，“不，不是姜灼。”
她确信自己受伤跟楚修廷脱不了干系，姜灼应该只是被牵连进来的。
不过姜灼这就走了？
她早就说过会帮姜灼离开基地，但他大概还是不相信她吧。
走了也好。
赵玉瑭否认得很坚决，赵渊却误以为她是还放不下姜灼，气恼地说，“不是他还能是谁？你对他那么好有什么用，人还不是跑了！你要是早跟我说你把给姜灼用的药剂都停了，我也不会对他那么放松警惕。”
赵玉瑭一下子就听明白他的意思，“那些药剂有古怪？”
赵渊偏过头去，不想跟她多说。
“这事儿不是你该操心的，总之，姜灼就是伤害你的内鬼，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站了起来往外走，“内鬼已经捉出来，这出戏也该结束了，你的伤不严重，我明天就让人送你回基地好好休养。”
“不行，”赵玉瑭认真地说，“爸爸，你信我一次，内鬼不是姜灼，另有其人。”
赵渊拧着眉，“你说的这么笃定到底是在怀疑谁？”
“楚修廷，我怀疑是他。”
“胡说！修廷不可能对你做出这种事。”
赵渊不相信楚修廷能做出这样的事，他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玉瑭和他青梅竹马，还是以后会跟他结婚的人呐。
“那就诈一诈他，爸爸，如果他认为我已经死了，做事一定会放松警惕，你拿那几个对我开枪的人当鱼饵，看他会不会上钩。”
赵渊心情愈发沉重，没说他究竟会不会按照赵玉瑭说的做，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
他心里是不愿意怀疑楚修廷的，这是他早就看好的女婿、接班人，连他都不能信任了还有谁是可信的？但如果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真是他，他知道赵玉瑭没死后会不会再对她动手？
赵渊不敢赌，在楚修廷和亲生女儿之间还是选择了相信后者。
在赵渊跟赵玉瑭见面的时候，楚修廷已经带人追出去了几十公里，迟迟没能发现畸变人的影子。
他眯了眯眼，心情烦闷，直觉现在的畸变人已经越来越难对付了，以后要是再多个姜灼，那基地的胜算就更小了。
“队长，还追不追？”
追了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再追下去也是白费。
好在已经把赵玉瑭解决了，姜灼怎么厉害也是畸变人，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付他。
楚修廷目光沉沉地望了周围一圈，对身后的人说，“回去。”
现在赵渊正是悲痛欲绝的时候，楚修廷忙着回去刷好感，顺便再往手里多揽些权力。
没了赵玉瑭，基地只可能是他的。
几米外，躲在视线死角的辛树松了口气，带着还处于昏迷中的姜灼一路逃回大本营。
畸变人的大本营位于一处山谷，外围有茂密的森林环绕，不熟悉的人进到这里就会迷路。
姜灼一连昏迷了两天才清醒过来，他看到周围的摆设，一瞬间就记起了发生的所有事。
“诶，你不能出去！”
几个畸变人跑来阻止要离开的姜灼，却反被撂倒，一个个在姜灼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辛树及时赶了回来，“姜灼，你冷静点！”
少年面若冰霜，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看不见一点光亮，“我足够冷静。”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要见到赵玉瑭，想要陪在她身边，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辛树完全不能理解姜灼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回到赵渊那些人中间，基地老大的女儿死了跟他一个畸变人有什么关系？
他大声说，“你回不去的，现在大家都说是你杀了基地老大的女儿，但凡有人发现你就会直接杀了你，你根本没有机会回去了！”
他说的毫不夸张，现在外面的人对姜灼完全是格杀勿论的态度，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一整个基地？
辛树想起霍斯的教导，把语气放缓了些，慢慢讲道理，“姜灼，我们需要你，霍哥也需要你去救，等我们强大起来了，你想要东港基地我们就去把它打下来！”
外面的天色黯淡无光，昭示着暴风雨的即将来临，姜灼知道辛树说得对，他现在完全没有办法回到基地，没有办法去见赵玉瑭最后一面。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
姜灼不敢深想下去，一日不见到她，他就仿佛可以自己欺骗自己她其实还好端端地活着。
他得重新回到东港基地，回到那个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良久，姜灼终于转过身来，哑着嗓子问，“霍斯呢？”
这就是同意留下来了。
辛树大喜过望，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被西城基地的人抓住了，我们担心他也会被注射服从型药剂，听说西城基地已经把药剂研发出来了。”
当务之急是先把霍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