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眠于黑白
轩辕煜感受到的内容仅仅是部分碎片,并不能完整传递给他林子月的认知,但林子月确实是进入了月杖中,像是困于沟壑的溪流,无从往上飞起,自然没办法脱离这里。
林子月周身是一片布满灰色火焰的荒原,天白地黑,这个世界除了这两种颜色,就是中间不断摇摆变化的灰色火丛,时而卷起泛起如海洋的波浪,时而平息像是微风吹拂下的草原,她就站在这样的世界里面,触目所及黑白灰,没有方向,也没有任何路径可以指引她前进。
林子月握紧双手,又放开,感觉无比迷茫。
前方没有路,但是后方也没有,所以她迈开脚步,缓缓往前。
林子月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警告轩辕煜,让他不要过于依赖神化的力量,因为她担心他会渐渐失去人性,从而变得与世隔绝,但是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太困,困到只能合上眼皮,再睁开双眼,自己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突然掉进了一个梦境,但是要怎么醒来?
这里又是哪里?
没有答案,只有那无边无际的灰色火焰轻轻撩过她的发梢,像是在询问她从何而来。
林子月轻轻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虽然没有触感,但又不像是幻境,她的身体都是半透明的,甚至就连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她也从未见过,这款式倒有一些女式西服的味道,硬要说的话,很像是C和V那身监察使的类似制服,但却是奶白色的。
胸前的小口袋上,别着一把类似细剑的别针,林子月能感受到那就是安朵斯之剑,但是却没有办法召唤出来,月杖也不在她掌控中,让她隐隐摸到了些概念,这里可能不是单纯的梦境,而是某种灵魂空间,是月杖内的空间。
转身环顾,林子月注意到一片异常浓郁的火焰,不像是其他混沌火那样发散,而是近乎凝结在一起,构成了一处鸟巢般的漩涡,那巢被高高托起,一直延伸到半空中。
思虑渐明,林子月不再停留,选了个方向穿过灰色的燎原火焰,走到了一面无形墙壁前方,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面无形的墙壁,让原本以为会遇到限制的她愣了愣。
观察几秒便下了决定,林子月习惯性得深吸一口气,一头将自己埋进那透明墙壁里,结果她发现自己整个人直接穿了过来,透明隔阂的这一侧,依然是天白地黑的世界,但是这里比刚才那片充斥混沌火的世界还要诡异,之前好歹还有些火星劈啪作响的声音,那些火焰也是具体且凝实的,不像是现在。
这个世界里是漫无边际的雨,雨水落在地面时泛起湖面般的涟漪,但是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里好像只有跟这雨水一样没有结束的死寂,显得无比空虚,仿佛缺少了某种让它焕发活力的东西,失去了一切生机的来源。
就好像是没有主人的领土。
林子月伸出手的时候,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那雨水仿佛无视她似的,自顾自地从没有云翳的白色天空垂落,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砸在黑色地面上消失不见。
跟之前的灰色火焰又不一样,林子月也试过触碰那些灰色火焰,至少还能感觉到温度,虽然没有想象中那样滚烫的烧灼感,却让她感到充满活力的温暖。
而这些雨水……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死寂一片。
林子月皱起眉头,继续往前挪动脚步,来到了这个地方中心点的位置,看到了一朵云彩,洁白得像是新棉,看上去虽然飘渺但又很柔软的样子,仿佛是一个豆袋沙发,很随意地摆在这里。
不过上面没有人,林子月看着这游戏眼熟的云座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掌还是穿了过去。
雨下得很大,似乎永远不会变化,但是没有积水,只有无尽重复的雨幕遮在视线前方。
漫步过这片淋漓而无声的大雨,林子月触碰到另一层透明的隔阂,她不再试探,直接一头钻了进去。
又是一个相似的小空间,但是这一次看到的场景,让林子月下意识提起了警惕。
白色的天空中漂浮着面容枯槁的幽魂与只剩骨架的死亡生物,小到飞禽大到骨龙,甚至穿砸着很多林子月难以形容的东西,但是看那模样都能猜到是某种死灵生物。地面上也有各种只余骨架的怪物,除去人形和类人形,也有各种各样的野兽甚至是林子月从没想象过的奇怪生物,但是它们异常安静地分散开,匍匐在地上,正朝向这个空间最中间的地方。
它们朝拜的地方,是一座用各种奇形怪状头骨堆叠的高塔,仿佛是一座祭坛,最上方也是一座用骨头交叠堆起的王座,王座最上方有一颗人形头骨,并不像是那些死灵生物那样空洞的眼孔中散发着红光,头骨的两只眼睛处空空荡荡的,仿佛这个世界缺少了它应有的主宰,没有能掌控这一切的力量,只能冷冷清清地接受朝拜,而无法自如地“活过来”。
林子月总觉得这世界散发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灵魂力量波动,让她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跟谁类似。
小心地绕过这些死灵生物,林子月本以为自己很可能惹上麻烦,却意外发现自己并不能接触到它们,跟之前的混沌火和无根雨一样,林子月不小心碰到了一处犀牛骨架的脚趾时,发现自己的脚竟然直接穿透过去了。
林子月这才加快脚步,赶紧往对面的空间隔阂奔去,想早点离开这个充满活动“生物”却又一片死寂的世界。
又一次抵达空间隔阂,又一次穿过这层无形的墙壁,这一次林子月再放眼望去,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小世界。
只余天白地黑,再无其他,她行走在空旷的地面上,觉得心里有些虚。
如果说之前那两个死寂的世界是因为有主人但是主人不在,那这里……就是完全没有主人了吧?
林子月往前奔跑起来,一头撞入空间隔阂,穿过那层墙壁,进到了下一个小世界。
她抬头的时候,感到了一阵恍惚。
这里就跟她在艾撒塔大路上不知穿过的多少座森林没有区别!
浓郁的青草铺满了所有黑色的地面,几乎埋没了林子月的小腿,白色的天空被密集的树冠所遮挡,所有的枝叶都尽情舒展着身姿,虬枝盘根的大树上绕着一圈圈青翠的藤蔓,林间垂下的绿意像是窗帘一般,四处都有野花争相绽放,开在任何一处它们能栖身的角落,被那一丛又一丛的灌木簇拥着。
“这……”林子月脑海里瞬间有了猜测划过,她伸出手去,依然没办法触碰那些花草树木,但是却才靠近它们的时候,感受到了亲切的饱满生命力,就像是她平时借由月杖去感受植物时的回馈,而且比现实中的植物要更加有生机。
这个世界不再是无主之地。
是杰克吧?那这里应该是月杖内小世界的模样?
林子月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身前的树木就摇动起来,像是欢送她似的往两旁退开,就连那些小草都从土里连根拔起,掂着小脚般的根须往边上挪走,甚至有不少灌木丛移开的时候还会用枝叶兜它们一下。
很快,这些植物自动退开一条小路,黑色的地面往森林深处延伸,周边的植物都微微倾斜着,似乎是在对将要走上这条路的人十分感兴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一样。
林子月毫不怀疑,要是它们会说话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现在仅仅是传来草叶和树叶晃动的“沙沙”声,但这里又没风,自然不是风吹的,那就是这些植物也在彼此交流。
受到了邀请,林子月心中大定,顺着这条黑色的小路往前走去。
沿途的植物也渐渐变化,从最外围的普通植物变得复杂起来,出现了很多看上去就很危险的植物,从比林子月还巨大的猪笼草到布满倒刺材质似铁的血色荆棘都有,她甚至看到一株孤零零的柳树,边上的植物都离得老远,那柳树在原地挥动着枝条,像是在发脾气一样。
最后,林子月走到了一片植物稍微稀疏点的地方,看到了一座古怪的“木屋”。那是一棵五米高的大树,直接长成了球形,中间是空的,但上面开着用树叶遮挡的窗户与门扉,门边挂着一串细碎的越桃花,正是杰克城常见的一种小白花,散发淡淡的清香。
有种思乡的温情在里面。
林子月走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个青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请进。”
门里更加简陋,除去地上铺了一张宽大的阔叶,天花板上用树藤垂下的六面镜子,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杰克就坐在那叶子中间,抬起头冲林子月笑着,眉目平和得像是春天的暖风,他整个人却又充满蓬勃的生机,虽然样貌没有太大变化,但杰克一头微卷的绿色长发垂在脑后铺开来,有些滑稽,像是顶了一头的空气吊兰。
他盘腿坐着,手中是一副泛着浓郁生命力的面具,整个面具都呈现鲜嫩的绿色,像是用树汁染成的,但是上面却布满黑色的纹路,一圈又一圈,在上面刻出一个绝美女子的脸部轮廓。
“好久不见。”林子月感慨着说道。
杰克冲她点点头:“其实我们一直都会见面。每次你动用月杖,我都能感应到你眼前的世界。”
林子月指着那从上面垂下来的六面黑色镜子:“这些是……”
“是的,是无一留给我的……”杰克顿了顿,才继续道:“遗物。手杖的无字使之位。”
他望着林子月,笑容有些苦涩:“我现在,就是无一。”
林子月恍惚了一瞬间,她想起了安朵斯,这样的传承跟那时候何其相似。
无一……也这样消散了?
似乎是猜到林子月在想什么,杰克冲她晃了晃手中的面具:“上一届的无一……在这里。她告诉我,她可以入轮回去了,只要你把她送去冥界就好。”
林子月苦笑着摇摇头:“可是你……”
杰克打断了她:“我很好,真的,你尽管放心。诅咒已经被传承所破,而我获得的东西不只是这一个小世界,而是脱离外面世界的因果……脱离你口中的幻世,脱离那个更大的六界,所以我现在虽然留在月杖里,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随时都可以走的。”
林子月指了指门外:“我看到了那些小花……所以我猜你很想家,为什么你没有离开?”
杰克垂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面具:“我还拿着它,就不能放下。”
他又抬头看向林子月:“你不也是一样?”
林子月不知怎么回应,心里满是怅然,只好又望向那些镜面,没等她再说话,杰克打了个响指,那些黑暗的镜子上泛起波澜,很快展现出了不同的景象。有之前林子月见过的混沌火原那座托在半空的巢,有那片无边雨景下孤零零的云朵,有那死灵生物朝拜的骷髅王座,也有那空着的黑白世界。
还有两个小空间林子月没有经过,一处遍布狂啸的雷霆,在那天地不断咆哮闪烁的电光中间,却立着一座非常雅致的东方凉亭,另一处小空间也很奇怪,从上往下垂着数不尽的书页,上面的文字不断流动,组成了各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语句,看上去就像是重重帷幔一样,在最中间放着一尊方凳和一张书台。
这两个世界看上去同样也是无主之地,但是却充满了“事物”,而不是单纯空旷一片。
加上站在自己面前的杰克和他的世界,这就是七个小世界。
应该各有七个人才对。
一个念头像是火花在林子月脑海里亮起。
与七宗罪相对应!这是C给自己留下的底牌,与V相抗的真正力量!
林子月激动得望向杰克,还没等她说话,杰克先她一步开口了:“你还差六个人,尽快找到他们。你也看到了,其中五个不是没有主人,而是没有归入到月杖里,所以那些空间虽然有东西,但却失去主人带来的活力,没有生机、没有灵气,总是死气沉沉。另外还有一处空着的地方,你最好尽快找到继承人。”
“虽然这里是月杖内部,但是我并不知道怎么进行无字使的传承……”林子月很为难地道。
杰克指了指她:“命运之书或许会指引你,但它不可信。V跟你的关系不行,所以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不是吗?”
“Z……也不知道洛零那边怎么样了,魔界的事情稳定没。”林子月细细回想着,似乎自从自己这行人抵达东升,就没再听说过魔界裂缝的消息,这么看来洛零那边应该是有了成效,他们成功拖住了那个魔界新魔王?
思维发散得有点远,林子月赶紧将自己的思路转了回来:“你对另外五个人知道什么吗?”
杰克点点头:“之前雨世界有人进来过,就是那个世界的主人。”
林子月回想了下,突然想到众生行间的时候,她曾经将小雨收到过月杖里,而那云朵跟自己坐过的筋斗云不是一模一样!可是……小雨居然是无字使?虽然以前林子月就觉得小雨的态度确实有问题,但是那个一直待在众生行间的孩子居然是无字使?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令林子月难以置信,老板娘知道吗?水滴子知道吗?他们收留小雨的时候是知道了小雨的身份,还是从始至终也不了解小雨背后的内幕?
说实在的,林子月怀疑就连小雨自己都不清楚,因为她对于小雨的存在根本也没有任何感应,无字使似乎是种独立于月杖的存在,但是却又在月杖里面拥有着自己的小世界,他们又算是什么?无字使的传承,C在那《神典》里面都没有提及,他怎么还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啊!
林子月深深叹了口气,看样子从镜花山庄救完人,还得去众生行间问个究竟。她的目光又落向那些镜面,看着里面各种各样的小世界,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好像有一根又一根的因果之线,将所有的人都串联起来,让C从很久以前策划过的东西浮出水面,他难道一直都为这一天做过准备,不然为什么会有七位无字使这样刻意针对魔界七宗罪的力量,根本就是刻意针对V而计划的。
林子月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按理来说自己现在是灵体,没有痛感才对,这肯定只是心理作用了,不过自己沉睡这么久,恐怕外面的人该担心了。
想到这里,林子月赶紧问杰克:“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杰克望着林子月,笑容越深:“虽然是我趁着那位无字使脱离之后通过共鸣叫你进来的,但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只要你想,其实随时都能离开,不是么?”
林子月自嘲地笑了笑:“我想也是,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然后林子月闭上眼睛,身形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消失在杰克眼前。
杰克低下头,轻抚过手中的面具,上面那张女子面容始终挂着欣慰的浅笑,非常安详。
“谁又不是作茧自缚呢?”
杰克的声音落在只余他自己的房间里,周围所有垂挂的镜面重新归于黑暗,仿佛从没倒映出其他的小世界。
窗外的植物仍然繁盛,那话中淡淡的寂寥只存在于在这间树屋里。
179.八铭(上)
林子月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对上擂台场上对战的两人。她将头抬起来,才发现自己之前居然一直靠在轩辕煜的肩头,轩辕煜却轻轻拢了拢她的头。
温柔的声音响起:“你要是灵魂不稳,再睡会儿会更好。”
“第几场了?”
“第三场,下一场就是阵列战,你睡得不算很久,但也半个小时了。输一赢一,汤灵灵上去试了一场所以败下阵来,不过那个小姑娘真的很努力,再也不是那个在山门姐妹面前哭嚎着求公道的小孩子……这把轩辕彦应该也能轻松拿下。之前跟化至山那一场称得上完胜,我们已经甩开其他山门一大截了,只要再一场我们就达到最多跟三个山门交手的限定了所以不用担心,晋级八铭没有问题。”
轩辕煜的讲解絮絮叨叨的,让林子月大大得打了个哈欠,她揉着眼睛望向擂台场间,看到里面轩辕彦正在跟一个锦袍少年打得火热,轩辕彦还是用了凝实身体的办法跟人近战,没有直接展露出他烟雾化的效果,那个少年看上去并不怎么厉害,拿着两把短剑左挡右架,已经落了下风,看他满头大汗似乎已经扛了很久轩辕彦的攻势了。
但是林子月注意到了那少年头上淡蓝色的发带,上面是她很眼熟的水波纹。
“望海观?怎么又是他们……”林子月十分惊讶。
轩辕煜替她理了理刘海:“友谊赛。”
“友谊赛?这也太……”林子月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轩辕煜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们今天是打擂一方,战斗一结束就找过来了,见到你睡觉后就主动提出要进行‘友好切磋’,商娇说让我转达给你她的意思,她个人可不欠歧宗或者孟离什么人情了,孟离跟我商量后都同意了。不过她在望海观的地位可能真的比我们想象中还高,即使是这么任性地决定出战的都是小辈弟子,那个长老和甲掌柜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放弃阻拦她,只是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林子月只觉得心窝都有点暖:“这人真的是……”
轩辕煜嘴角也挑了挑:“傲娇是吧?”
“哈哈,你倒是会找词。”林子月忍俊不禁,又将头靠在轩辕煜的肩膀上,再度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指,身体似乎没有刚醒来时那种不协调感了。
“你的情况怎么样?”
“嗯……还好。”
轩辕煜点了点她眉心:“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啊。”
“月杖里是七个空位,跟七宗罪一样是七人,不觉得这巧合极度有趣么?”
“哦?C居然留了这么一手要对付V?他一直在提防V啊。”
林子月点点头:“对了,炎鸦呢?”
轩辕煜指了指另一边更接近裁判席的地方,孟离正等待上场,身边是苏九九,肩头站着炎鸦,他们三个正在小声讨论着什么,苏九九似乎察觉到了目光,转过头望向林子月,见她醒了就挥了挥手,顿时炎鸦和孟离都扭头看过来。
林子月也挥了挥手,孟离冲她点点头,倒是炎鸦有些心虚地转走了目光。
不过林子月知道不急于一时,反正待会儿阵列战结束,那货也只能跟着回来这边,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清楚……炎鸦到底什么时候成为无字使的!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晓得这件事,他却很自如就钻进了月杖啊!
“炎鸦也有问题?”
“对,他也成为无字使了,但我不知道是无几……”
轩辕煜愣了愣:“你居然没有任何感应?”
林子月点点头,对于这点,她也是异常郁闷,自己的武器自己居然都无法完全参透,甚至伴生这么久了,月杖却像是C这个人一样,只有越挖越多的秘密,仿佛没有界限一样。
或许是自己总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又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了。
林子月微微皱眉,回想着杰克的话,尤其是那句命运之书不可信的部分,所以他才希望自己去找V,是杰克注意到了什么自己遗漏的地方?跟主系统有关吗?主系统也确实说过类似的事情……
看到林子月又陷入了沉思,轩辕煜轻轻揽过她的手,将她从神游中惊醒,轩辕煜才说:“你先别再想了,对你这样灵魂归体的状态不好。”
林子月的眉头舒展开来:“阿煜。”
“我在。”
林子月却没有再说话,这两个字让她原本又开始作痛的头脑冷静不少,她将思绪放到了明天的潜入计划上,想确保自己没有任何遗漏。
所有的意外因素,在自身实力有保证的情况下,都可以被克服,这是之前孟离和炎鸦用来劝服林子月的观点,但是她仍然觉得有些忧虑。
“明天也没事的。”轩辕煜揉了揉林子月的手。
林子月撇了撇嘴,伸手掐了掐轩辕煜的脸:“我说你是不是拿了剧本啊,为什么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轩辕煜歪着头作思考状:“恋人的直觉?”
“你就吹吧你——”
擂台场上的战斗结束了,轩辕彦一个过肩摔,那个少年直觉得身子骨被掂得散了架,半天才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道过别后,那个望海观少年走出了擂台场,而孟离带着炎鸦和苏九九走了上去,这场歧宗出战的依旧是四对四。
望海观走上来的却是歧宗的熟人,除了商娇,还有秦时和陆无满,以及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面色冷峻得跟孟离有得一拼,留着络腮胡,腰间挂着几个很古旧的小布包,倒不是东升常见的储物锦囊,但是几个人走进来后,林子月下意识就掠过存在感最强的商娇,目光随着这个有些古怪的男子移动。
男子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林子月听得很仔细,他连第几代都没有报。
“望海观,郭续。”总共就五个字,也不知道男子是不是很少与人交谈,说话的时候嗓音都有些生硬。
轩辕煜也微微蹙眉:“这个人之前似乎从没见过……唔?”
林子月点点头:“你也察觉到了?他更像是某种借身而行的灵魂,是吧?”
“这就很有意思了,望海观知道么?”轩辕煜挑起眉头,脸上浮现笑意:“你看到没,虽然望海观这四人带头的好像是商娇,但这个郭续的落脚甚至比商娇还要靠前半步,隐隐有地位更尊崇的感觉在里面。”
林子月顺着他这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望海观自己不可能不注意到,我觉得更像是他们观内某个长辈投影到自己的弟子身上,然后来参加东升大比,这样本人还能继续镇守在望海观内,又不算是让长老出战堕了自家风头。”
“能做到这一步的长老地位和道法应该都极高,但是这个长老也没阻拦商娇,反而默许了她给自家丢分安排友谊赛的举动……”轩辕煜笑意更浓了:“是不是觉得那位商娇的老父亲很符合这样的形象?”
被轩辕煜温柔的笑脸感染,林子月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是挺符合的,商娇也给他惯得那么骄纵,这倒是很像这位望海观观主会干的事情。”
但随即她又收敛了冒着傻气的笑容:“看来商娇做这件事……很可能有这位‘前辈’在身后的授意了,难怪她会强调我们之间的人情,看来是在暗示我们她做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不然以她的性格怎么会讲究这个。”
擂台场上的比赛渐趋白热化,但是那个郭续仍然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在其他人陷入险境的时候出手援助一下,大多时候都是作为陆无满的贴身护卫,保护他开启星宿剑阵,辅助商娇首当其冲的强攻,秦时则作为副攻,铁环化成的长剑被他舞得滴水不漏,担任起援护商娇的任务。
阵阵火光爆裂开来,商娇火焰般的翅膀延伸开来,扇飞了炎鸦吐落的火球,也格挡住了孟离落下的剑光,然后商娇一个纵身,手化拳为爪,紧紧扣上了轩辕彦的肩头,学着上一场轩辕彦的姿态,居然来了个极其凶狠的过肩摔。
她主攻的对象居然是轩辕彦,让这个平时吊儿郎当大叔样的家伙异常吃不消,本来他近身战靠得就是烟雾化凝实,结果属性与商娇相冲,本来就被商娇的阳火属性所克制。要不是炎鸦和孟离不断帮轩辕彦挡招,恐怕轩辕彦都要被商娇轰得逼出全身烟雾化了,但是这一记过肩摔下来,轩辕彦知道自己没必要死撑,因为商娇接下来汇聚着火焰的拳头已经快要抡到他脸上了,口中高喊起“我认输”,轩辕彦直接化成一道白光,被裁判直接传送出来了。
轩辕彦充满后怕地揉着脸,不知道是不是被属性克制太厉害,或者是心理阴影的作用,刚才那一记炽热的拳头几乎将他的脸都烤糊了,轩辕彦总觉得自己身上都一股糊味儿,他本来就对火焰有心理阴影,那个辣妹子揍人也是真的疼啊!
看到轩辕彦揉着脸走过来,他的小老弟轩辕煜拍了拍肩膀,拽着他坐到了边上的椅子上:“辛苦辛苦,看你被揍得够惨,让我想起以前的时光了。”
轩辕彦很嘚瑟地昂起头:“哦?什么?想到你哥我当年威风凛凛从那群小混混手里救你一命吗?”
轩辕煜毫不客气地揭露了一段黑历史:“不是,想起你被大姑抓到跟那群混混一起抽烟的时候,虽然不是过肩摔,但是也有这样凄惨的风采。”
轩辕彦的脸垮了下来,委屈地转向林子月想让她帮忙维护下颜面,结果正好看到林子月将目光转开,憋笑憋得腮帮子都在抖。轩辕彦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个小老弟的嘴现在怎么这么损,到底像谁啊!被炎鸦和孟离带坏了吧!
该死的恶魔!
轩辕彦大概没考虑到,这句话连他自己都骂进去了。
擂台场上的局面一变再变,商娇支撑不住孟离和炎鸦的攻势,这两个人联手的时候远近攻守随时切换,默契得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让林子月暗叹不愧是一对“老朋友”,虽然平时互相损得要死,但是并肩作战的时候大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且两人明显游刃有余,只是为了不那么快解决战斗,一直在拖延而已。
不过这样的拖延中,陆无满虽然仍然能维持住星宿剑阵,但是秦时却逐渐跟不上商娇的战斗节奏了,产生巨大脱节的瞬间便被炎鸦一个横撞撞飞出去,秦时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灵力也已经支撑不住飞剑的控制了,但是他还想咬牙再坚持会儿。
就在这时耳中传来一个声音,秦时立刻毫不犹豫地高喊认输,也让裁判将自己传了出去,一出擂台场,他脚步踉跄地往旁连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稳。一脱擂台场离激烈的战斗,秦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消耗远比自己感觉到的严重,他的目光落到场中的郭续身上,叹了口气。
秦时受创让商娇也分了一刻的心,结果就这稍微走神的时候,孟离抓住机会,用一波强攻引开商娇的注意力,让商娇回护不及,炎鸦直接欺身接近了陆无满,身边火光骤然爆发。
其中夹杂着一道不引人注目的灰意,陆无满没有察觉,但是郭续却察觉到了那莫名的危机感,一抖腰间的布包,瞬间一个泛着蓝光的水碗打着旋飞了出来,却没有往炎鸦笼罩,而是兜头将那些火焰统统拦截下来。
接着在郭续震惊的目光里,那水碗只是承载了四五秒,就不堪负重地裂了个口子,他赶紧唤动灵力,将这荡着琉璃蓝光的法器收了回来。炎鸦也察觉到不对,居然有人能困住他的混沌火?即使只是这短短几秒,但是也是彻底被困住了,这让他大为警惕,可紧接着对方又放出混沌火保留法器的举动,让炎鸦有些疑惑,拿不准这郭续到底想做什么。
商娇和陆无满同时收到传声,陆无满当即也收回星宿剑阵,高喊认输后被白光传出擂台场,商娇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迎上了郭续严厉的目光,只好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喊了认输,也被传送开擂台场。
郭续转向对面:“让那个小姑娘也下去,我来会会你们两个。”
孟离跟炎鸦同时退后,护在苏九九身前,见郭续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真的在等待苏九九退场,虽说刚才的局面很快就能解决商娇和陆无满,但是郭续这个突然站出来掌控一切的态度,转折得太过莫名其妙。
“可信吗?”孟离低声道。
炎鸦瞥了苏九九一眼:“你来决定吧。”
苏九九点点头:“我的辅助作用对你们两个效果不大,你们两个联手一拼,如果遇到问题了赶紧认输下场就行。我们现在的积分已经奠定进入前十的基础了,输一场也没关系,就当卖对方一个面子……这个人的身份有隐情,就照他说的办吧。”
说完,苏九九也果断高喊认输,然后被传送出了擂台场,场中便只剩下炎鸦和孟离。
对面就是那个高深难测的郭续,见到两人虽然极度警惕神情却毫无畏惧的样子,也是欣赏得点点头。
本来还以为商娇闯了不少祸,跟歧宗这些来头有问题的人牵扯在一起,甲掌柜还特地用加急渠道传书给自己,提醒自己歧宗的事情……现在来看,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
商娇虽然被自己惯坏了点,但是这次离开山门这么远,似乎也遇到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嘛。
180.八铭(下)
孟离和炎鸦都不清楚其中隐情,但也感觉出这个望海观的人太过怪异,还好他们不可能知道“郭续”刚刚对他们作出了“不错”这样的评价,不然肯定更加困惑,这人谁啊就用长辈口吻看待我们?
跟你很熟吗?
炎鸦本来就是个毛躁性格,感受到郭续身上的灵力波动节节拔高,顿时只想冲上前去尽快结束战斗,却被孟离用一个眼神示意了下,孟离虽然也是略有热血的人,但是大多数时候他的缜密思维才是他的倚仗,此时情况不对,他反而选择先等郭续稳定好修为境界。
炎鸦虽然“呸”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落在孟离的肩头,跟他一起望着对面垂着头解开身上多重封印的对手,直到“郭续”的身体不能再承受更多修为了,他才放弃继续展露境界,将自身灵力稳定在一个令炎鸦和孟离都感到压力的地步,望过来的眼神笑意温和,却宽阔似海,让孟离和炎鸦仿佛瞬间站在了无边的大海上。
孟离抬起的长剑上紫焰窜起,炎鸦放出眉心那点混沌火,他们同时对这样高深修为的投射作出反应,将刚才那一刻自己体内怯战的情绪压下去,回过神来都觉得有点恼火。
自己居然因为别人一个境界投射就被唬住了!
两个平时互相往死里损的家伙,都是自尊心很强的,此时越发不能忍。
孟离身后的翅膀也舒展开,炎鸦先一步消失在他肩头,用炮弹般的速度飞了出去,他眉心绽放一朵火花,炎鸦穿梭过去后,他身旁缭绕的红色火焰也统统染上了那抹并不张扬的灰色,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色彩。
但是郭续感受更加深刻,那一瞬间所有的火元素发自内部被引爆,但是这种爆炸却又引而不发,不断交叠重合再一起,才构成了这样全新的可怕灰色火焰,即使是他也必须万分慎重,与之相比,那个青年的紫色火焰虽然属性差了几个档次,但是却有着火毒似的侵蚀特质,沾到就很难处理。
不过那个青年的火焰怎么跟他的剑气路数完全相反?
念头一闪即逝,郭续还是将应付重点放到了炎鸦身上,两张黄符脱手而出,无火自燃,化成了两条红白花色的锦鲤,一大一小,大的那条迎向炎鸦,小的那条飞向孟离。
炎鸦身前突然多了一道一人高的锦鲤虚像,当即在空中轻巧地骤停,翅膀一呼便有树根燃着灰色的黑羽跟弩箭般刺出,在落到锦鲤身上的瞬间陷入迟缓,上面的混沌火却只能缓缓燃烧,并没有起到炸裂和湮灭的应有效果。
同时,孟离也缓步出剑,飞扬的剑锋上吐出道道剑气,因为注意到了那锦鲤的异常,所以孟离多留了个心,没有直接使用紫焰,而是单纯用它来凝缩剑光的威力,但是孟离的剑光落进那锦鲤的身体时,也出现了同样凝滞的停顿,像是被那锦鲤含到腹中一般。
场外,林子月跟轩辕煜同时皱眉,都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后,两人又放缓了脸色,刚才的推测看样子就是真实了。现在这样的对战不像是要一对二,更像是在“考察”炎鸦和孟离的能力,甚至不乏探究的含义,这样困住对方的力量却不急于消灭或者反击,说明这个郭续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
林子月眉头舒缓开来,但是眼中仍有思索:“看来他的身份差不多能坐实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轩辕煜眉间仍有忧色:“打算针对歧宗做什么?也受到群英集那黑心东西的蛊惑要跟九净门联手对付我们?”
林子月摇摇头:“不用将事情想得那么坏,他目前确实没有流露出敌意,而且特意找上我们切磋友谊赛,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很多心思了。”
“你有点太轻信了吧……”轩辕煜并不放心。
刚刚回来的苏九九却赞成林子月的话:“他既然能使用这样的力量,之前却一直不出场,出场了也一直没动用全力,明显是不打算跟我们正面对上。现在他突然想试探炎鸦和孟离的能力,好像还是因为刚才炎鸦先动用了混沌火,引起了他的兴趣。”
轩辕煜听了这说法也能接受,不过还是耸耸肩,表明自己并没那么信任望海观,结果他一扭头,正好撞上有三个人从望海观那边走过来,正是刚刚也被传出来的几人。商娇还冲林子月和轩辕煜挤眉弄眼的,目光促狭,明显是带着调戏两人关系的态度,一点都没有东升山门那种含蓄的风格,惹得苏九九好一阵偷笑。
林子月现在脸皮也没有刚和轩辕煜在一起时那么薄了,毕竟跟炎鸦待久了,什么尴尬或者嘲弄都能免疫的,她大大方方跟商娇打了招呼,两人很自然地聊了起来,对场上的局势交换着看法,不过她们都默契得回避了郭续身份的话题。
擂台场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又接下了数次攻击后,郭续居然主动开口认输,然后就被裁判传送出来,判定是歧宗获得了胜利,让炎鸦和孟离满头雾水。
郭续也没有回到望海观那边,而是往歧宗这边走过来,目光和煦地冲商娇点点头,才转向林子月和轩辕煜。
林子月没有开口,而是躬身先一步见了礼。
郭续见到她这态度,只是眼神闪动,便知道这姑娘已经大致参透了前因后果,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也就以长辈的身份受了这一礼,然后也稍微回礼了下,才开口:“很荣幸能见到你这样特殊的人。”
林子月注意到他的措辞,“你”和“特殊”,说明这位望海观观主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见自己一面?但是特殊又是什么?除去群英集那个玩家的魏宗主,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因果之力?
郭续却刻意不提及自己的身份,但也没多加掩饰得继续道:“我本以为商娇闯了祸冲撞了各位会给望海观惹上不小的麻烦,但是现在看来,她是因祸得福才对。林同道,对吧?”
“是的。”林子月应了声,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站在中学的班主任身前一样。
郭续听到她有点恭敬地应声,对于林子月这样充满礼数又添了些好感,想想商娇给自己宠得那么蛮横,他不禁在心里暗叹,对林子月道:“歧宗确实很特殊,但是你更加特殊,我是在见到你的时候确认的。很高兴商娇能遇见你们,但是马上我们就要离开了。”
轩辕煜微微蹙眉,总觉得这话有些言外之意,这个观主绝对知道什么,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些大山门针对歧宗的设计,他说马上要离开,就表明他不打算等八铭的结果,望海观就要直接退出东升大比了?他们居然连后面的观战都不打算看,就要直接抽身离开,那说明这个动作绝对不小,还是说跟之后这些大山门在荣誉大典上面要进行的“魔物祭祀”有关?
接着还没等林子月回话,她耳边就响起了郭续的声音,是郭续用传音直接转达给她的:“警惕正邪,你的能量存在即诱惑本身。”
然后郭续冲林子月颔首,接着就带着其他人走了,跟望海观其他的弟子和管事或长老会合后,他们居然直接就往整片擂台区出口的方向走去,商娇频频回头,向着林子月轩辕煜挥着手,冲刚刚走回歧宗这边的孟离与炎鸦比了个中指,挑衅得那两人直跳脚,恨不得把商娇拖回擂台场再打上几场,给这人多点教训。
林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出触须碰了碰林子月的脸,让林子月变得凝重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她拍了拍这个敏感的小曼陀罗,但是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位望海观观主的话。
我的能量存在即诱惑……是指因果之线对于他人的影响吧?
望海观走了,在跟镜花山庄的人交谈几句后,便有管事引领他们离开了擂台区,彻底退出这场东升大比,惊掉了观众席上一地眼珠,许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而那些还在十四相排名内的山门们,一方面是暗自庆幸,一方面却又决定吩咐人手下去,好好打探下望海观究竟什么情况,为何在跟歧宗对战后会做出这样的莫名其妙的决定。
只留下来歧宗还站在擂台场边,几人一时无话。
轩辕煜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望海观似乎自有打算,不想跟东升这些山门掺和到一起。”
林子月也点点头,但是并没说出他传音的事情,:“相比于从东升大比分杯羹,这位观主似乎更想明哲保身。”
孟离这才想通了:“你说那个态度怪怪的家伙是……”
轩辕煜用眼神让他打住:“人家明显不打算公开身份,大概是来看女儿的。”
轩辕彦懒洋洋地道:“谁知道是来看女儿还是……看女婿,他可一脸觉得你很不错的样子哦,小孟离。”
孟离伸手比了个中指:“醒醒,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单身成疾,你刚才被痛打得一定不够痛。”
轩辕彦回了一个中指,不说话了,倒是轩辕煜指着望海观离开的出口位置:“他们就这样放弃东升大比,来年不会损失很多?这态度是给我们看的还是给其他山门看的?”
“应该是其他山门,不然他们不必跟我们打过才离开,我觉得他也有想要提醒我们的意思。”苏九九道。
轩辕彦摇着头,手里习惯性得捻了一根烟:“至于想提醒我们什么,我就很难推测了,是跟之后那个祭祀有关?还是跟东升大比之后的事情有关?”
“或许都有关。”孟离沉着脸瞪了轩辕彦一眼:“我们得抓紧了。”
最后那句是冲着林子月说得,她轻轻点头:“明天就是时候,但是必须万事小心。”
在这之后,始终没有山门来挑战歧宗这一处擂台,所以这群人也乐得清闲,但是也没有去观众席上观看其他山门的念头,因为他们现在的位置看投影更加清晰,没必要跑那么远。镜花山庄倒是吩咐几个小弟子送来些果盘和茶水,将东道主的架势作得备足,看上去周道又体贴,可是让林子月隐隐觉得不太自在。
“镜花山庄为什么不参与东升大比呢?”
“因为他们要负责最后的裁判?”苏九九提出了个可能的答案。
孟离挑了挑眉:“也不完全是这个理由。镜花山庄本来是个封闭的山门,他们不求名利自然不需要东升大比的名次,但是在东升大陆,别人说东升甲尊乙尊多厉害没问题,但是在山门间,只有镜花山庄是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山门,别的山门根本没法跟它比。一个没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地方,自然没人知道它到底隐藏着多古老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月下意识看了布鲁一眼,不过布鲁毫无反应,只捧着杯茶润喉,没有回望她。
一直等到下午的时候,歧宗转化为攻擂山门,才终于有了自由的选择权。
上午统计的各大山门比分已经出来了,歧宗排名在第五,两场阵列战的胜利和仅有的一场单人对战失利,让歧宗的比分可称得上是仅仅低于上一届的四个前三山门和一个九净门。
然后林子月带着歧宗一群人,就冲着目前分数最低的那个山门的擂台走去了,看到他们确实往这个擂台走过来的时候,那个中等山门的长老脸色白得像是见鬼了一样,让歧宗几人颇为郁闷,我们有那么吓人吗?
这个山门的长老白着脸跟林子月打完招呼,立刻去安排弟子参战,接下来林子月上场的时候,对面那个小弟子看上去比长老还悠哉,在原地晃荡着,但是却连名字都忘了报,林子月一站稳他就拔剑攻了过来,让林子月哭笑不得。
在林子月顺利拿下一局后,接下来出战的苏九九也是顺利拿下另一局,就连第三场出战的汤灵灵都拿下了一个对手,虽然对面的弟子比她年纪还要小,但还是把汤灵灵高兴坏了,一跑下擂台就抱住林子月和苏九九尖叫起来。
阵列战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对面几乎是几个交手下,压力太大就直接认输了,他们自认绝对打不过这个诡异的歧宗,所以也没有多作纠缠的心思,反正本来积分就是十四相垫底的。让那个山门长老松了一口气的是,还好歧宗有分寸没有下重手,不然这些山门的下一代哪个受了重伤,他都不好回去跟宗主交代啊!十四就十四吧,好歹也是十四相,本来就没指望进八铭,有这成绩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似乎有好几个中等山门今年都没有来?不然自家山门早就在二十五对战就该被刷出去了,怎么会留到现在。
裁判宣布了结果,歧宗的挑战次数也算是达到了上限,既然不打算在擂台区多作停留,林子月一行人便被镜花山庄的几个弟子迎到了门口,询问他们是要留宿在镜花山庄还是回到城里,他们可以帮忙准备马车。
林子月跟轩辕煜对望一下,压下了自己眼中的喜色,只是淡淡点头说:“我知道了,那就留宿在镜花山庄吧。难得来一趟,我们还打算在这里多感受下呢。”
小弟子恭敬地应了声,便引着一行人往镜花山庄深处走去。
181. 计划提前
镜花山庄,二庄主洞府。
听了下面几个晚辈的禀报,镜花山庄的二庄主只是点点头,就将这几个后生都赶了出去。
现在正是晌午,窗外一派鸟语花香,就像是风景画一般,不远处便是云雾缭绕的华山,分外素净。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坐在那红木茶桌边上,除去镜花山庄的二庄主,还有一个白眉短须的老者,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自己掌中的折扇,最后一个人是九净门那个个性跋扈的代巡使,但他现在哪还有骄横的样子,老老实实坐得端正,大气都不敢喘,目光偶尔飞快从老者脸上掠过,然后又垂下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不论他再怎么掩饰眼底的畏惧,额头珠子般成串的冷汗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二庄主的眼神忽然动了动,收到了分派下去那位巡查长老的传信,确认消息后,才望向那个白眉老者:“大庄主,同样提前离开的还有另外三家,不过他们都不是十四相,所以没像望海观这样不留余地,只是在看到望海观退场不久也离开了观众席。像是闻山水阁和罄竹楼那样根本没来的,也有大概十多家山门。”
大庄主眉间抖了一下:“何去何从,由他们去,此乃道不同。”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隐去了后半句的“不相为谋”,这让原本就过度紧张的九净门代巡使越发不安,只觉得如坐针毡。
二庄主看着这代巡使的样子,不禁在心底暗自摇了摇头,开口安抚道:“丁巡使,镜花山庄这么多年的名声了,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杀人灭口……你们九净门之前裁判有失公正、甚至你想作弊没成被抓是一回事儿,但是现在歧宗来头跟魔界很可能有关,是另一回事儿,我们分得清轻重。”
“当然当然,各位都是东升大陆修道界的前辈,哈哈哈……”丁巡使连连点头,但是手指却不经意得颤抖起来,他不得不使劲用手掌贴近茶杯才让自己别露怵,要不是没有修过任何武力或者灵力,本身身体素质也不行,恐怕他早就把杯子握碎了。
大庄主温和的眼里闪过一抹极淡的冷光:“除魔务尽,但不应牵连无辜人者。若是他们没有来,那也罢了。若是他们来了……必须还东升大陆一个清静!”
二庄主颔首:“谨遵大庄主教诲,我会密切监督门下弟子,督促他们加强巡逻的。华山锁那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若是囚牢有异变,阵法自然会立刻启动,轮值的弟子会立刻通知我,到时候就是我们瓮中捉鳖的时机,大庄主尽管放心交给我。”
大庄主点点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冷意不是来自他身上,他仍然是那样亲和而又仙风道骨得眯眼微笑:“不过这些人,都是些不错的研究素材,要是他们知悔改,我们就留他们在镜花山庄内休养好了再说,可不能错杀了好人,听你的情报,我看那为首的那对鸳鸯男女都颇有潜质,能不杀生便不杀生,但是那些魔种必须清除。这方面,你再跟九净门多聊聊,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说罢,大庄主佝偻着背缓缓走出了石屋,丁巡使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敢抬起袖子擦拭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这样一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魔头居然还说什么“不杀生”?当年因为利益纠纷,他几乎屠尽京城周边的五个山门,如今这么仙风道骨的样子,谁知道他底下蕴藏着什么样的可怕念头?
丁巡使是真的害怕自己一个动作或者眼神不对,就要被这位老前辈直接斩掉头颅,他可没有赴死的勇气,要是早知道这些事情会惊动这位,还偏偏他今天出来,自己打死都不亲自过来跟镜花山庄交涉!
二庄主见他这样,忍不住打趣道:“丁巡使,大庄主并不吃人。”
丁巡使连连摇头:“不不,东升那些凡人当然没听过他的大名,但是我自然听过,他跟我重重祖父可是同一辈的老人了,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有跟他面对面交流的一天……那可是‘斩圣’前辈啊!当年在京城变里面一口气斩落几十位圣级修为的大修士,据说他嗜血如……唔!抱歉!万分抱歉!晚辈失言了!”
情绪激动之下,丁巡使一口气把心里怕的东西全讲了出来,结果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面前还坐着镜花山庄的二庄主,他立刻又吓得快丢了魂一样。
镜花山庄二庄主这次是直接摇起头来,九净门这一届的代巡使真是……果然应了传闻中那句“烂泥扶不上墙”,难怪丁门主一直不肯带他见一见自己这帮老相识,换了二庄主有这么一个血缘晚辈,恐怕也会能藏多深藏多深。
“没事,这点小事我没打算禀报他老人家,师父忙于修道。”
大庄主不在,二庄主在别人身前就直呼他为自己师父了,知道师父好面子更喜欢庄主的称呼,所以在他本人面前,二庄主从来都恭恭敬敬称呼他“大庄主”的。
二庄主又接着道:“不过还希望你转达给你祖父,让他尽快决定好后续事宜,那个群英集还不配让我们放进眼里,能趁早解决剔除他们,也未尝不可。省得到时候解决了歧宗的事情,他们又出来惹麻烦,坏了我们这些东升老牌山门的名声。”
丁巡使连声应是,小心翼翼地道:“叔爷,是否还需要其他措施?还有别的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吗?”
二庄主想了想,才说:“他们最早落脚的第一个院子看好,还有第二个刻意清场的院子,都盯紧了,一旦发现有人回去活动的迹象,就算是陌生人进门,都立刻传达给我。虽然我们是中途加进来的,但你们九净门准备了这么久,万一真的让他们跑了就太扫兴了。”
“好,我知道了,我喊他们多加人手去看好那两个院子。”
“我记得还有另外几处,你也派人手下去留心,要是你们的探子不够多,就喊小侯去安排,我们镜花山庄分几个人帮衬。”
“好的,劳叔爷费心了,那我立刻去安排。”
二庄主点点头,挥退了丁巡使,望着桌上三个茶杯发了会儿呆,下意识倒出自己杯中的茶水,晃荡片刻后,双指在杯中的碎茶叶渣上面一点。
茶渣乱而不散,呈重重乌云掩阳之象。
“居然不得卜命,前途难测?这计划难道还会有变数?这歧宗还真是……”
二庄主苦笑一声,倒有些拿不准这次帮助那位老兄弟,会不会反而让镜花山庄蒙受损失了。
下午的阳光从木窗外落进来,照在杯中的阴影里,随着余茶微微荡漾。
二庄主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冲走了他道心上的一丝尘埃,他的眼神中却仿佛漫起重重云翳。
杯角无声地落在茶桌上,二庄主的自言自语在屋中飘起。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有什么变数。”
另一面,歧宗众人分到了一处宽阔整洁的院落,设计大方简洁,却有许多精致的花草装点在细节处。据那引路的弟子说,这是镜花山庄长老级的配置,每个八铭的山门都有一套可以在镜花山庄落脚,此时只是提前让歧宗使用而已,毕竟他们的成绩,肯定能稳稳留在八铭中了。
等这个弟子离开,林子月立刻将所有人都喊到了院落房间中最大的厅堂里,然后宣布了她的计划。歧宗所有人都聚在厅里,脸色都是异常凝重,唯独轩辕煜神态比较缓和,似乎早就猜到了什么。
苏九九焦虑地开口,率先打破了这份压在大家胸口的沉寂:“小月,你认真的吗?”
“是的,我们不等了,今夜就执行救援计划。”林子月手里是摊开的地图,上面那个就在他们隔壁的红点虽然还在,但是光芒越来越微弱了,像是被人擦拭过一样。
孟离没有说话,给轩辕彦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插嘴,转头看向轩辕煜:“影子,看你神情似乎早知道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轩辕煜眼神微动:“我赞成。”
“你赞——可是这么大的计划突然改变,会不会太冒险了!”苏九九依旧觉得很不舒服,有种直觉上的不安。
“我们不能再等了,望海观的离开就是一个信号。”
孟离也走到桌边,看向林子月手中的地图:“其实当时也有其他几个山门离开,炎鸦先注意到的,都是几个在东升名气不小的大山门。”
轩辕煜的神情更加笃定了什么似的:“看来把潜入计划提前很有必要了,就今夜吧,人员变更,除了布鲁和汤灵灵,所有人都留在这里等着跟林子月一起去。我送完她俩出城上路就回来。”
“林姐姐,我……”汤灵灵还想说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她就自己咬住了嘴唇,把后面的念头憋了回去。
布鲁往前站了半步,将自己立于众人前面:“让苏姑娘护送汤灵灵吧,我跟你们去。”
最后那句“我跟你们去”倒是之前汤灵灵想说的话,结果被布鲁抢着说了出来,让汤灵灵尴尬得小脸通红,虽然不甘心,但她却明白自己实力太差,跟其他人没办法比,去了也会拖累林子月,所以只能把这句话憋在心底。
孟离很诧异:“你?你确定你比汤灵灵还靠谱?”
轩辕煜也是挑眉,神情自然而然显得傲气:“你该知道,我信不过你,一直都是,现在也依然信不过,我不放心你跟着我们行动。”
布鲁却直接望向林子月,脸色难得严峻,一改平时和颜悦色的样子:“你应该知道只有我跟你去,才能发挥我的最大价值吧?不用担心我的实力,我自有解决方法。”
然后布鲁又把头转向轩辕煜:“你信不过我,我更加信不过你,如果有天她陷入险境,感情会成为林大人最大的阻碍,尤其是……”
林子月不希望看到因为这种事情发生争执,只好打断了他:“好了布鲁,我们带你去,人员安排就这样吧。阿煜,别再多想了,我们的计划本来就是冒险,本来就没有事事周全的可能。”
林子月拍了拍轩辕煜的肩膀:“你先把汤灵灵和苏九九送出京城,布鲁,让博缇丝跟着九九她们。”
布鲁闻言,便从手腕上摘下了博缇丝化成的手环,博缇丝一声未吭,任由苏九九把自己放到了手上,老实地缠在她手腕间。轩辕煜虽然脸上还是别扭,但是却伸手召唤出了空间通道,冲苏九九和汤灵灵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林子月又拍了拍他:“你们路上也小心,不要经过我们之前登记过的那几座院子,要是能遇到望海观的人,想必他们不介意队伍里多两个人搭乘顺风车。”
轩辕煜顿了顿:“难道你早就打算这么办?”
林子月笑了起来,她的轻松感染着其他人:“当然不是,见过之后我才觉得他可信的。”
虽然说不上百分百可以依赖,但仅仅是带两个人出城,肯定比轩辕煜自己更加方便,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苏九九和汤灵灵可没有百分百隐身的能力,不像轩辕煜直接神化后,可以屏蔽任何探测和禁锢,完全跳出六界或五行。
林子月未了又补了一句:“对了阿煜,你送完她俩不用急着回来,跟着她俩确保安全了再返回,以你的传送能力应该没有问题。我们要等到凌晨两点才开始行动,时间倒是挺充裕的,你午夜整点赶回来足够。”
苏九九给了林子月一个紧紧的拥抱,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你需要,尽管让我赶过来。”
林子月拍着苏九九的后背:“放心,博缇丝能感应到我的,我这次不会再弄丢你了。”
汤灵灵也扑上来给了林子月一个拥抱,眼眶红通通的:“林姐姐,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一定别被那些坏人欺负了!狠狠地揍他们!”
孟离跟炎鸦互望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更像反派一方好像就是自己这群人才对,汤灵灵这话有点混淆黑白了啊。
林子月也拍着汤灵灵的后背,笑个不停,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目送轩辕煜带着两个女孩子离开了。
然后她转过身,神情变得比刚才严肃了数倍:“阿煜既然送走了她俩,现在说正经事,老烟。”
“嗯?啊?叫我干嘛?”轩辕彦突然被点名,这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
林子月不满地瞪着他:“接下来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私下转达给阿煜。”
轩辕彦撇撇嘴:“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听不到?在我的印象里,小老弟可是那种会在自己家装监控和摄像头以确保事事有底的人。”
一片难言的沉默。
尴尬片刻后,轩辕彦只好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他,但是他要是自己知道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林子月叹了口气:“嗯,我自然会想办法说服他,但不是跟你们这样直接说……计划确实要提前到今晚,但是我需要你们的额外配合。炎鸦、一剑、布鲁还有老烟,你们四个留在外面,远远坠在我们后方,一旦出现阵法立刻从外面进行攻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样我要突破的防御能松懈很多。”
孟离的眼光渐冷:“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布阵将你困住?”
“嗯,由我当饵,阿煜也跟你们一起,在外面协助我,一旦我发出信号给炎鸦,就让他立刻开启空间通道来找我。”
轩辕彦拍了拍脑门,难怪林子月说要他别告诉轩辕煜,她要自己去当饵,小老弟怎么可能同意!
孟离摇摇头:“你这样冒险是不是不太靠谱,要不我跟你去?”
“不行,你要负责攻坚手的位置……炎鸦和你加起来的默契,足以在结界外面拖住大多数人。”
炎鸦不耐烦地扇了扇翅膀:“你的语气为什么就这么笃定他们有结界?”
林子月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然该说的都说了,就先这样吧。你们早点休息,等阿煜回来到了凌晨一点我会提前去喊你们准备好,有什么别的事情,到时候再告诉我吧。”
这话就是颇有“解散”的语气了,孟离跟轩辕彦倒是无所谓,炎鸦和布鲁却都似有所感,深深得看了林子月一眼后,也都离开了厅堂。
林子月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到头疼,自己果然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不过至少事情有了个规划。
“真是多谢你的情报。”她对着自己面前的空气说道。
一个有些机械化的冰冷女声在林子月耳中响起:“这是命运之书的意思。”
两个人都很默契得没提起那个双方私底下的协议,林子月倒是真切感到十分有趣,命运之书说不定真的知道幻世主系统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造成主系统有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
“我知道,所以……”林子月将后半句话留在了自己脑袋里。
这就更有意思了。
182. 潜入
当轩辕煜确保了苏九九与汤灵灵的安全,如约在午夜十二点返回的时候,他发现林子月一个人坐在厅堂里,眼神深邃,跟平时的温和不太一样。
就像是挂在九天之外的月亮,被云翳遮挡,似乎随时要隐去,等云雾散开,就彻底消失不见。
这让轩辕煜不禁感到心底涌现出不安。
“怎么样?”林子月虽然没有抬头,但是却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即使不猜她也知道这样凭空多出来的会是谁。
轩辕煜叹了口气:“唉,确实如你所料,望海观那个观主看到我丝毫不意外,不过话里倒是说了不少对你的赞赏,然后他主动提出跟我用道心定下契约,宣誓绝对不会透露消息,也绝对不会囚禁或者伤害苏九九或者汤灵灵。苏九九很感动,所以也答应下来,给他们尽可能提供狐族不算隐秘的那些资料,她倒是跟之前擂台战那个阵修聊得挺投机的。”
林子月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也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有望海观挡在前面,至少她们的安全有保障了。”
“你怎么一个人留在这里,没跟他们继续探讨下计划?到时候我们不用再分头行动,可以一起……”
林子月飞快得将轩辕煜后面的话堵了回去:“不,我们还是分头行动的,我一个人,你跟他们一起。”
轩辕煜怔了怔,闭口不言,默默等着林子月的解释,但是他的双手却缓缓握成了拳头,将他心中的不安展露无遗。
“命运之书和主系统给我提供了情报,镜花山庄跟九净门联手设下了埋伏,正等着我们去救人。”
轩辕煜当即就注意到了这问题里的关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救人的?”
“镜花山庄这边也不确定真相,一直都是猜测,但是望海观那些山门的离开让镜花山庄产生了危机感,尤其我们身为来路不明的歧宗,队伍里还有几个很容易引起怀疑的人。但是本来那边就严密监管,所以只是加多了许多控制结界,到时候不管出现什么事情都直接开启结界法阵,把所有生物都困在里面,防止……那位贝拉小姐有异动。”
轩辕煜点点头:“所以你就想把自己丢出去当诱饵?”
“我怕你不同意。”
“我……”轩辕煜长长停顿了好几秒,才继续道:“倒是想不同意,但是我不同意你就会取消这个计划吗?”
林子月走到他跟前,轻轻抓住了轩辕煜的手:“谢谢。”
轩辕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先说好,不要冒险!一旦有异动立刻、立刻通知我们!如果我在外面感受到了异常,我就直接进去找你,不论你找没找到我们要援救出来的贝拉,你听到没!”
林子月觉得心头越暖,伸手抱住了他,感受到轩辕煜身体因为紧张和恼火而绷紧,她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一切以保全我自己的性命为最优先,其次才是援救贝拉,可以吧?”
轩辕煜闭上眼睛,将手放在林子月背后,环绕着她:“我也知道……你就是说说而已,真的到了紧要关头,你还不是……”
他的话就此打住,剩下的就没必要讲开了。
这两个人谁还不知道谁呢?
轩辕煜在心里叹气,手上却将林子月搂得更紧了些,生怕一个恍神她就会消失在自己怀里,林子月默默感受着轩辕煜身上的温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却无话可以安慰。
窗户突然被打开了,炎鸦飞了进来,刚想问问林子月是不是提前叫醒别人再商量商量,就看到了那对拥在一起的男女。
然后他就蹲在窗沿饶有兴趣地看着,也不打算走,也不打算开口出声,就蹲在那儿,黑色的眼珠子眨都不眨,望着林子月和轩辕煜。
轩辕煜右手从林子月后背上抬起,微微一弹。
一道悄无声息的空间乱流飞速卷过,由于力量被实化,像是根鞭子一样抽飞了蹲在窗口看戏的炎鸦,并顺便拉紧窗户带上了闩锁。
屋外传来炎鸦骂骂咧咧的声音,惹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数分钟后,早早休息的布鲁和静坐冥想的轩辕彦和孟离都起来了,因为炎鸦的骂声实在是太惊天动地了,本来就没有睡死的他们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忍受不下去这样的噪音,只好出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看到是轩辕煜回来了,几人又坐在厅堂里最后回顾了一下待会儿的救援计划,不过炎鸦口中臭骂的“一对狗男女”都被其他人下意识忽略,前因后果他们差不多都从炎鸦的抱怨中听明白了。
别人秀恩爱你自己非要围观,完了自己被扇到了窗户外面,还能赖谁。
凌晨两点,黑暗就是舞台的帷幕。
白天看着清秀喜人的山包,此时寂静得像是一座座坟墓,枝头的飞虫都不再扇动翅膀,几只老鼠飞快地钻进灌木,将阴影盖在身上以祈求平安。林中鸟雀不是在巢中失眠,就是在郁郁葱葱的树梢遮掩下让树影缝上了自己的喉咙,沉寂是它们所剩不多的安全感。
黑暗里有一双双眼睛,不安地等待着,或许是在等候今夜的演出,又或许是在等待天边亮起那一刻的安详。
夜空里没有光源,今夜的月亮和星海都被笼罩在重重浓云后面,让人担忧是不是有一场将落未落的大雨。
华山脚下,三个女弟子提着橙红色的灯笼,脚步匆匆地穿过这条羊肠小道。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道袍少女,眼波灵动,怀里抱着拂尘,毫不畏惧地往前迈着脚步,脸色有些不耐烦,她身边另一个青衣娃娃脸的少女提着灯笼,紧紧地贴在道袍少女身边,恨不得趴在她身上,眼中有泪光在打转。道袍少女另一侧的女孩子绑着包子头,秀气的瓜子脸上也是一片惨白,虽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但是手上却死死拽着道袍少女的袖口,脚尖绷得特别紧,似乎随时准备逃跑一样。
“我说你俩别贴得这么近啊,都走不了路啦。”
道袍少女一开口说话,吓得另外两个女孩都蹦了起来,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深更半夜,古山老林,偏远小路,怎么看都是种聊斋的氛围,今夜的气氛又这么诡异,连虫鸣夜枭的声音都没有,让本来就胆小的青衣少女觉得都快窒息了。
那个包子头少女还好一些,但是一开口,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碎、碎星霜你你……你没事来、来后山……到底要干嘛……都这个点了……”
青衣少女要不是得提着灯,恐怕早就直接把脸埋在碎星霜臂弯里了,似乎是觉得说话能驱散黑暗里的威胁,她也抖着嘴皮子开口道:“这这、这么晚了……要是被我妈抓到……我、我又得一一、一周不能上线了……”
三个玩家其实现实中原本并不认识,只是都偶然进入了镜花山庄,从新手开始就在华山一起活动,习惯了到哪都一起聚一聚,现实中也就见过面,彼此还感叹过居然能在游戏里遇到这样投缘的朋友,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三个少女都还是高中生,虽然碎星霜年龄小几个月,却是三人里最果断爽快的,性格比较大方,所以也一直都算是这小队伍里的主心骨,另外两个女孩子基本就在后面跟着她乱跑。
虽然三人在镜花山庄里也没少惹祸,但感情一直很好,平时一起下本一起闲侃一起逛京城,早就是网上闺蜜网下异地亲友了。
只见为首的那个道袍少女碎星霜不耐烦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大有什么东西来就揍什么的拼命架势:“你俩至于吗?都说了我要自己来寻宝,是你俩非得跟上的诶!”
包子头少女因为臊得脸上由白变红,声音大了些:“但是那可是宝藏!这样的特殊任务真找到道具的话,可就是绑定的了!傻子才不跟你一起来!”
碎星霜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道:“嘘——布扶桑你来都来了就别怂呀!怕什么,咱们死了就在自己的洞府复活了嘛。好了凉夏,你别拽了,真的胳膊都动弹不了了……”
被喊作凉夏的青衣少女却死活不肯松开:“万、万一……突然冒出来个怪物……打、打不过我不怕,但是万一他长得跟生物室那个人、人体模型一样……”
就在这时,包子头的布扶桑惊叫一声,吓得凉夏也跟着尖叫起来,夹在中间的碎星霜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她强忍着才没有跟这两人一样尖叫出声。
“有——有什么东西!”布扶桑拼命往碎星霜这边挤着:“什么东西碰了我——”
凉夏直接哭了出来,抱着碎星霜的胳膊边哭边惨叫:“救、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呀!——”
碎星霜感觉自己的神经绷断了,一声极其震撼的怒吼响起:“你俩都给老娘闭嘴!——”
山谷的小道上终于清净了。
没有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这让碎星霜从之前边走边查看任务说明的走神中反应过来,意识到了周身环境的不正常。
不对,这里真的没有任何虫鸣和野兽走动的声音,按理来说三个人这么吵闹应该会惊动这些动物啊?怎么今天晚上华山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想到这里,碎星霜背后的寒毛也渐渐立了起来:“刚、刚才碰你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布扶桑才从碎星霜那声怒吼里面回过神来,又开始拼命往她边上挤,不断回头乱看:“我也不知道啊!好像、好像是什么毛茸茸的……”
碎星霜将凉夏推到了布扶桑怀里,让这两人互相抱着在一边瑟瑟发抖去,碎星霜自己倒是一手拿着拂尘,另一手一伸,就从边上掰下来一截长树枝,小心地挑开那片茂盛到足以淹人脚面的草丛。
“凉夏,灯笼提高点,手别抖了,这样更看不清。”碎星霜小声地说着。
凉夏惨兮兮地应了一声,努力将胳膊抬高了点,但是还是害怕得手抖个不停。这个灯笼就是她的伴生武器,虽然没有什么物理伤害,但是法术伤害还不错,而且非常善于照映出幻象或者隐藏的道具之类的,所以之前一直都由凉夏来提灯笼,就是因为她这个伴生武器比较方便。
要知道,之前发现有类似“宝藏”线索的时候,也是凉夏提着灯笼陪碎星霜走夜路发现的,所以碎星霜就认准了这个灯笼的妙用,让凉夏一路负责照明。
树枝拨开草丛,碎星霜瞥到里面一抹黑色,她打着胆子用树枝把那东西扒拉了出来。
就是一根巴掌长的黑色羽毛。
碎星霜气呼呼地冲布扶桑吐了吐舌头:“你看你,就一根毛而已就把你吓成那样!”
碎星霜话音还没落,布扶桑和凉夏突然紧紧抱在一起抖得更厉害了,两人颤得跟被电了一样,脸色惨白地望着碎星霜背后,然后同时发出了急促而恐惧的尖叫——
接着她俩就在白光中被切断了链接,直接重置角色被主系统踢掉线了,原因是惊吓过度心律不齐,出于健康原因考虑将两人游戏账号锁定,让她们下去冷静一下。
碎星霜的胆子是真的大,虽然周围的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但她丝毫不畏惧地甩起佛尘就往身后挥去,虽然挥了个空,但她紧接着手中就多了一道黄符,甩手就是一阵爆炸火光,在轰击到一片树干的同时也照亮了碎星霜身后的景象。
一个面目冷峻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跟夜色同样漆黑的短打简装,那张死人脸在火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往树边一戳,他像是个怨灵一样可怕,正冷冷地盯着碎星霜。
但是碎星霜既然敢凌晨两点在黑暗的山林里面寻宝,自然不会怕这种“小场面”,她骨子里那莽到极点的性格冒了出来,碎星霜张口就是一句:“请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赫然是把面前这个冰山男当成有任务线索的NPC了。
孟离听到这个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回什么,不过既然是玩家,那对镜花山庄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归属感,可以利用一下吧……
还没等他回应,他背后更黑暗的地方有人发出一声轻“咦”。
林子月钻出灌木丛,上下打量着碎星霜,这个玩家她是真的眼熟,以前绝对在游戏里见过,可是她是东升的……
等等,华山?华山雪峰!
“你是妖界我们一起被关笼子里那个……碎星霜吗?”
碎星霜原本看到有其他人还在,都开始感到心慌了,结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居然喊出了她的游戏名?
林子月拼命回想,让脑海中的回忆更清晰了些:“对,你真名我记得当时也说了,是叫……夏茶对吧!”
碎星霜顿时愣了:“啊!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奇葩副本里的那位林中月影!就是有个100级怪人NPC的那个副本!我见过你的!”
孟离咂了咂舌,看来用不着他绞尽脑汁编造什么隐藏任务把这道袍少女糊弄走了。树上暗藏着的轩辕煜也稍微放松了神经,狠狠地瞪了一眼刚才不小心掉羽毛下去的炎鸦,不过他仍然惊讶于林子月会认识这个玩家。他们本来聚过来是想将这几人“清场”的,因为这三个少女离华山那个洞口的位置太近了,孟离担心被她们打扰到所以想把她们打晕弄走,但没人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轩辕彦正跟轩辕煜一样趴在同一棵树杈上,看着林子月跟那少女相认,不禁摇了摇头,跟小老弟说:“什么人啊这是……我都要怀疑这世上有没有林子月不认识人的地方了。”
183. 请君入瓮
碎星霜一开始见到林子月的时候,还有些见到老朋友般的兴奋,但是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个时间跟地点,她带着这个“冷面鬼”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在这里野营的吧?
所以碎星霜在跟林子月寒暄两句后,直率地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你之前我记得是什么云归城的?我之前去查了,是座艾撒塔的主城。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东升离你那边可好远的,你是加入哪个亲友的山门了么?”
“不,我们是漂洋过海来看你!”林子月狡黠地冲碎星霜眨眨眼:“事实上,我们有一个针对华山内部大秘密的计划,我接到了任务,要去救援一个人,所以千里万里赶来了这边,趁着东升大比潜入进来了。”
“东升大……哇!日期不是下周嘛!?我都忘光了!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活动!”碎星霜忽然惊叫起来,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脸颊。
林子月拍了拍她的头:“你赶紧走,不然到时候被我们牵扯到了,你镜花山庄的声望肯定会变仇恨的。”
碎星霜的眼睛渐渐冒出金光:“这么危险的任务,奖励应该——”
林子月好笑地打断了她:“醒醒,是独享任务,我个人的任务链而已,不然我为啥不找一整个公会的人来帮忙呀?”
碎星霜看了看林子月又看了看那个冷面男子:“那你们这是盟组吗?哦,就是指佣兵小队,东升这边叫盟组。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机灵的,你带着我绝对事半功倍!不说别的,我总应该跟这小哥差不多厉害——”
孟离没说话,脚下发力,身形敏捷得消失在上方的树冠中,跟阴影重新融为一体了,看得碎星霜眼睛都直了,这位大兄弟这么厉害?真的跟鬼一样来去无踪啊!难怪刚才扶桑她俩都被吓掉线了,大概这大兄弟恐怕也是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吧……看他身手这么敏捷,肯定是超级高玩了吧?难道是在等级排行榜上的大佬吗?
想着想着,碎星霜不仅没有因为被事实打脸而感到尴尬,反而看着林子月的眼睛越来越亮,结果她还没开口,林子月就面带警告:“说真的,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无关,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掺和,如果你被抓到跟我们在一起,即使有……大概也免不了被驱逐的下场。”
林子月将“系统保护”四个字咽了回去,赶紧冲碎星霜摆手:“没有任何奖励!是我专属任务用来提升伴生武器的!我可没办法分杯羹给你啊!抱歉啦,真的不能带你——”
隐藏在树梢上的几人面面相觑,林子月居然对这样解释这任务早就有了底稿,大概不是一天两天背好的模板了,她一直考虑着要怎么告诉其他玩家吧?不对,听她这么熟练的样子,恐怕早就跟人解释过好几遍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不过这事儿虽然是命运之书发布的,但用“任务”来解释也没什么不对。
碎星霜仍然不死心:“但我对这里怎么都比你们熟悉……”
碎星霜的话还没说完,林子月打断了她:“没办法,这是等级差距啊!你能做到不出声地飞在林间吗?”
碎星霜愣了下,接着下一秒她就看到一旁的树弯腰,无声地将林子月托了起来,然后浓密的树冠一合,林子月的身形和她手中散发出的光亮就彻底消失在那茂盛的叶子间,不留一丝痕迹。碎星霜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还是冲着那大树的方向喊了起来:“那要是有别的东西一定要带上我啊!你别这么绝情啊!我虽然不能飞檐走壁但也能帮上你的!”
接着碎星霜回过神来,林子月这一走,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了自己的提灯,一边用小火苗点燃里面的蜡烛,一边撇嘴抱怨:“你们做你们的任务,我去寻找我的宝藏,谁也碍不着谁嘛,哼,难道你说了我就得走,真是——”
在碎星霜反应过来之前,一道火光从她背后相反方向的树梢落下,她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彻底消失在原地,这是被秒杀之后直接死亡,回到自己作为复活点的洞府去了。
“炎鸦你——!”林子月低声骂了起来。
炎鸦跟夜色几乎难以分清,他蹲在树枝上面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复林子月,倒是孟离替炎鸦解释了两句:“你也听到她不打算离开了,我们直接动手更快,省得她惊动那些暗卫岗哨给我们的计划惹麻烦,反正玩家不会受到致命伤害,回去复活而已。”
轩辕彦摇摇头:“但是这样的话她很容易去通知别人吧?”
炎鸦晃了晃尾羽,没有应声。
林子月叹了口气,将这件事放在脑后:“她深夜潜伏到这里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来,她要是真带人来的时候我们肯定早就惊动大阵了,不用管这件事情。我们继续出发,阿煜导航。”
“嗯,前方一公里和四公里处有另外两处暗卫,依旧是炎鸦和孟离你们两个过去,轩辕彦从旁辅助,清除掉他们!”
树丛微动,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歧宗一群人在夜幕的环绕下,不声不响地往山谷深处前进着。
不知道在经过了多少处在暗处的侍卫或者埋伏,也不知偷袭了几座在明的守夜岗位,总算是接近了轩辕煜之前探查好的那处洞口,林子月借着手中冒出的月光,照亮了地图,再三确认了位置,几乎就在隔壁了。
孟离也有些激动:“我能感应到里面确实有贝拉的魔力波动!”
“看样子就是这里了啊……”轩辕煜望向林子月,脸孔被她手里的月光映得半明半暗,眼里写满了不安。
林子月捧着轩辕煜的后脑,将他稍微扳过来一点,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小声地在她耳边道:“别慌,你就是我的安全带,你要是慌的话,我还怎么依赖你?”
轩辕煜深呼吸了一下,回吻在林子月唇间,呼吸声停滞了一瞬间,轩辕煜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要死撑,记得我在你身后。”
林子月手中的月光变明亮了些,月杖落入她掌中,照亮了前方落脚的碎石与沙土,草木自动回避,给她让开一条路,遮掩着她的身形。
林子月转身往前走去的时候,背影却黑得比那夜幕还要阴沉。
路上没有遇到更多障碍,之前轩辕煜就探测过了,这附近魔力波动极强,一般人从不接近这里,所以外部虽然防御层层,但是到了这边就已经没有岗哨了,刚才一群人也没感应到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所以林子月就让他们藏在这圈“空白地带”的外围,由她一个人深入进去那个山洞。
虽然他们并不放心,但是林子月却非常清楚前方没有威胁,按照主系统刚刚路上传递给她的讯息,前方就是那处洞穴,镜花山庄就连最后的人手都撤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监控设施,纯粹将整个地方的警戒空了出来,但是里面的阵法却加固了很多层,几乎赶得上套娃了,只要被触动一处,全部都会开启,将里面的人任何一点逃跑可能性都给抹杀。
“请君入瓮……真是够果断呢。”林子月摇着头,就这样走出了树林,来到那处山洞口。
林子月身前再往里十几米,就是那暗到不能视物的通道,即使是月杖拿在手上,居然都无法完全挥散那山洞隧道里的黑暗,让她微微皱眉。
林子月原本的夜视防风镜装备已经毁了,要不是跟有月杖照明,在跟月杖契合后林子月也大大提升了她的平衡力与身体素质,恐怕她没走几步就会被绊倒,因为这个山洞外面,就已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范围深坑,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锤击过,能感觉出来这里有过一场极其激烈的大战。
从这个蔓延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停留在洞口的时候被人发现了,追来的那人也是个中好手,而想要躲藏那人受了重伤,不然不至于有一方总是间断在爆发,将某处的痕迹弄得更加剧烈,然而战斗的痕迹也不断从激烈到缓和,说明那拼命爆发的人撑不住追击者的攻势,甚至是无意中被驱赶了,一直退往山洞更深处。
追击的人似乎也是在刻意将人引进去,然后发动了华山内部以前遗留下来的阵法,将那个不经意间退进去的人彻底困住了。
即使是现在,地面上还有各种诡异的能量波动,不断冲击着林子月的情绪,要不是她有月杖镇压自己的情绪,恐怕也会被这残留的战斗能量给影响,严重点从精神影响上致人发疯也不是没可能的,更别说那些魔力本身就会产生侵蚀伤害,林子月能感到有种异常的能量刮擦在她脸上,要不是月杖能驱散这些力量,恐怕她身上早就出现道道腐蚀出的血口了。
幸好林子月知道今夜危险性极大,所以将林曼都一起留给了苏九九,让她和汤灵灵离开时帮忙带走照顾,不然这样的能量侵蚀,恐怕都会给林曼带来很大的负担。
林子月脚下小心谨慎,心里却飞快思考着:战况居然这么激烈?贝拉也跟一剑和老烟一样,将自己的能力和头衔信仰等都封印压制了,但是这么激烈的战斗,可见那个跟她打得不分胜负的人也相当厉害,附近只有两种脚印,明显根本没有其他人接近,那这样的战斗过后贝拉的封印会不会出问题?这里散发的魔力波动很诡异,倒像是之前我经历的那种极端嫉妒……
“喂,主系统,能听见吗?”林子月在心底默念起来。
很快,一个有些清冷的女系统音在她耳中响起:“前方无威胁,力量波动都在承受范围内,可以继续前进。”
“我想问下将贝拉关在这里的人是谁。”
主系统接下来的话让林子月有些恼火:“无需该情报。”
林子月握着月杖的骨节都发白了:“好,那我从现在开始——”
“武安常,出自上一届东升大比丙尊乾龙观二观主,当时于镜花山庄会友。”
反应倒是真快,知道我想把某些消息暴露给命运之书,这么快就给了我答案。林子月冷笑着,走向山洞深处。
越往深处走,隧道里黑暗的阴影便浓得犹如实质,里面到处都是混沌的能量乱流,在隧道中留下一处处刮痕,将之前有人逃跑的痕迹所覆盖,但是并没有更多交手的痕迹,看样子是追击的人觉得差不多了,已经退往山洞外面启动阵法,然后放任那个逃跑的人自己往里走。
那个阵法现在也被取消了吧,所以自己进来的时候毫无阻碍。林子月这样想着,手上抬起月杖,温柔的月光从她整个人身上亮起,让这些四处飞舞的魔气退避飞远,不至于影响到往里前进的她。
这些魔气还残余着疯狂的气息,林子月不敢让它们落到自己身上,生怕影响到自己的理智,但是又过了数分钟,在林子月想继续前进时,她意外地发现前面的隧道豁然开阔起来,可是里面黑色的魔气几乎填满了所有的角落,像是面果冻般的墙,堵住了通往外面的路,刚好拦在林子月身前。
林子月只是犹豫了几秒,然后她手里的月杖便由白转黑,那些散乱的魔气像是遇到了个发泄的口子,疯狂地互相拥挤着涌来,那轮黑色的弦月像是漩涡般,微微扭曲着把这些魔气全部吸了进去。
让林子月松了一口气的是,反馈到她本人身上的情绪不是特别明显,只是有些疲懒的乏味感,孟离给她讲过,贝拉的头衔是怠惰,相对来说还是七宗罪里比较温和的一种,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不是遭受了直接的攻击,单纯的魔力残留或者外溢,林子月还是能承受的。
抬起黑色的月杖,身前的黑气不断涌动着灌进里面,林子月默数着时间,大概接近一分钟后,那些黑气才终于稀薄起来,林子月抬着月杖,依旧让它不断吞噬着那些魔气,自己脚下一步步谨慎地往前继续推进。
大概又过了好几分钟,那些浓郁的黑气终于消散到只剩下丝丝缕缕,漫无目的地飘散在空中,林子月的视线也豁然开朗,她一眼就发现了在这个巨大山洞角落,有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月杖又由黑转白,林子月挥舞两下月杖,驱散想要黏在她身上的魔气,快步往那边走了过去,却停在一米开外,细细打量、感应着地上那个人的情况。
地上枕着胳膊的那个女子,林子月有些疑惑,她好像就是单纯在沉睡,要是忽略那些不断从她身上溢出的一丝丝魔气,她身体呼吸的起伏都非常稳定,脸上挂着黑色的面纱似乎也是魔气幻化而成的,让人无法窥见她的样貌,只露出了清秀的眉眼,一头小麦色的微卷长发散在身下。
不过不只那面纱,女子身上的幻化出来的长纱裙也到处都是割裂的痕迹,明显都是之前在战斗中留下的。这女子现在还直接睡在地面上,以至于全身都沾满尘土,看着更加可怜了。
按照孟离和轩辕彦的描述,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贝拉没错了,更何况还有那些充满怠惰情绪的魔气,至少这边是找对人了,这让林子月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命运之书的任务提示也在她脑海中响起:“同批次传送者已确认完成,成功会合四人,剩余二人。”
“怎么?还有延迟啊?刚才就应该报了吧?”林子月毫不忌讳地在脑海中嘲笑了几句,但是命运之书自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林子月不打算直接上前,一道月盾从她身前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扩展开来,飞到贝拉身前转了一圈,似乎真的没有异常,没有任何东西被引动的迹象。
于是林子月不再耽搁,让那月盾扩展开来,形成一个蛋壳般的椭圆形,将贝拉包裹在里面,小心地收回月盾,让贝拉停在自己身前。
让林子月疑惑的是,这个过程中贝拉一直没醒。
镜花山庄用了什么办法强迫她沉睡?
林子月伸出手去,手掌堪堪要贴在贝拉前额的时候,贝拉的眼皮剧烈抖动起来,极为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诈……”
她只是吐出这么一个字,又重新陷入了极其安稳的睡眠。
但是林子月毫不犹豫,立刻用月杖发出了召集无字使的喝令,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暗号,等外面的炎鸦感应到后,就立刻让轩辕煜直接穿过空间传送进来。
但下一刻,林子月的心渐渐凉了。
距离太远,她根本感应不到炎鸦的存在!
不用说了,外面的镜花山庄和九净门,恐怕已经被围了百八十层人在等着里面的她!
“好一个请君入瓮,居然是传送阵……主系统!”林子月恶狠狠地吼了起来。
系统女声响起,不过语速异常快,隐隐显露了她的异常:“已经通知轩辕煜你的方位与距离。”
林子月的声音也很冷:“你为什么隐瞒?”
半晌,主系统的声音才在林子月耳中响起:“权限不足。”
林子月冷冷得笑着,好嘛,又是命运之书!
184. 破瓮
身在别人的局中,林子月着实感受到了镜花山庄与九净门“瓮中捉鳖”的美好愿望,不过她一点绝望都没有,只是对于命运之书的恶感又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也对主系统这个“盟友”越发不信任。
但是目前仍然得先解决眼前被一群人围攻的问题,林子月相信只要轩辕煜尽快赶来,一旦他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自己就能有所感应,毕竟轩辕煜跟她的力量彼此隐隐呼应。只要拖延到那个时候就行。
怎么弄得跟需要人营救一样?林子月掂了掂手里的月杖,还是让轩辕煜的到来去“救”那些人吧。既然离镜花山庄其他山门更远,说明他们也不想跟其他人“分享”歧宗,但是这样正好方便林子月,她不用再束手束脚怕引人注意,可以尽情发挥了。
好一个瓮中捉鳖啊!可惜入瓮的是龙凤可不是鳖,这些人想要设计……你们又不是命运之书,总能坑到我!
想到这里,林子月甚至有点兴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炎鸦相处久了,心里隐隐燃起了战意。事实上,她只是单纯想把对命运之书的怨气转移下,借着镜花山庄和九净门好好发泄罢了。
林子月看着面前沉睡不醒的贝拉,又加了两层月盾在她外面,然后月盾漂浮着跟在她身后,林子月这才往山洞的出口重新走去。
不出她所料,山洞口已经走进了一群人,将出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就是那位群英集的魏宗主,还有一个九净门同款长袍的老人,在看到林子月只身一人的瞬间,他们都异常惊讶,脸色不怎么好看。
林子月更是心下大安,她没有在这群人中感觉到她打不过的力量,既然没有化至山山主那种层次的高手,那么她的底气又多了几分。
林子月率先点点头,打了个招呼:“魏宗主,又见面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外面散步时两人相遇了似的,这态度让魏宗主越发警醒,但是他没说话,往后退了半步,将局面的主导权主动交给了站在他一旁的那个老人。
这个老人便是九净门的门主,事实上这事儿本来不应该他亲自出手,但是他内心的贪婪作祟,要不是自己在这里,这个群英集的宗主恐怕会将主导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所以作为威慑和压阵的人,九净门的门主只能自行前来了,不管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老人也是很客气得抱拳:“在下九净门丁早,歧宗林氏年少有为,修道前途无量,我们特来……请、教。”
最后两个字他单独拎了出来,重重地从嘴里吐出,话里满是恶意的嘲讽。
“这样啊,只要你们待会儿别哭天喊地求饶就好。”林子月说这话的时候,不看内容纯听语气,都没有什么火药味,神色还是那样温和。
魏宗主眼睛微眯,低声冲老人道:“慎行。”
老人“哼”了一声,手一挥,身后的那些弟子便一同召唤起飞剑,酝酿已久的剑阵瞬间便显露出来,他本来就没打算接近林子月太近,林子月本身就很可疑不说,那个恶魔万一醒了后释放出来那些奇怪的情绪影响,根本不是一般弟子能抵抗的,但是飞剑这种无生命的物体就不怕了。
林子月之前并未表现出能切断他人神识链接的能力,这是九净门研究多时的判断,因为歧宗几人路数都不太一样,所以对于飞剑他们坚信林子月毫无办法。
事实上,林子月只要动用因果之线就能轻易剥夺那些飞剑上的神识,但是那样对她来说太小题大做了,因果之线用在这地方纯属浪费,即使放出去再收回,也会在这个过程中流失许多,根本划不来。
所以林子月将月杖一横,清鸣声起,弦月消散,细剑出鞘!
以剑对剑!
“那法杖居然是剑鞘?”魏宗主率先感到事情有些出乎预料,林子月的态度和她采取的手段,都让他心里对这个计划的完备性产生了动摇感。
老者没有再说话,但是脸色一肃长袖间飞出三道剑光,上面散发着爆裂的红晕,随着他的手势握拳下压,那三道飞剑率先冲向林子月,无形中散发出一片红色光幕牵进了所有的飞剑,那些弟子们的飞剑仿佛都找到了引子,随之动了起来,牵动着整个剑阵扑向林子月。
林子月的手腕转了转,将细剑斜斜垂下,她眼中浮现两个光点,像是有黑白两色的星辰在彼此角逐,形成一个汇聚她所有意志的漩涡。
细剑飞扬虚刺,剑尖不断递出光点,在空中划出一道星河,那些黑白两色的碎点微微发亮,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飞剑剑阵构成的匹练所卷走,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淹没。
老者心中危机感突现,他握拳的双手骤然散开,捏了两个法诀,自己的本命飞剑上的红光越发耀眼,所有的飞剑上面似乎都裹了层鲜艳的红纱,这是老者给剑阵加了一道集体防御。
然后那些黑白光点,便坠入了重重飞剑汇成的剑光中。
最初两秒传出的都是让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红色的剑阵悬停在空中,像是遇到了无形的阻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然后林子月将把手的月亮收到自己胸前,剑身自然下垂着,她眼中的黑白光芒骤然一合,握柄处隐隐浮现弦月的虚影,她嘴角挑了起来。
“斩——”
那些原本只是摩擦在剑身上的所有光点,瞬间化作光线,红光洋溢的剑阵瞬间被割得七零八落,老者身后的弟子好几个人都传来尖叫声,随着他们的惨叫,被砍成了半截的飞剑从空中无力地坠落,再加上剑阵被割裂得不像样子,瞬间失去了刚才包围林子月的攻势。
不过那些光点也虚弱了很多,缓缓隐没在空气里,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老者一声冷哼:“呵,邪魔歪道……火炼如一!”
他放出来的三把本命飞剑合而为一,那原本艳红的光芒更加旺盛起来,摇曳不定就像是燃起了火焰,原本破碎不堪的剑阵仿佛又燃起一股灵力,粗暴地将那些弟子们心神牵引的飞剑全部拢到了一处,一道巨大似蛇的火焰虚影浮现其上,头部有两个尖角,明显是条未蜕变的蛟。
林子月细剑一压,一弹,虽然只是往前递出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随着她与月杖彼此呼应、意识调动,一道如流星般的月光从细剑尖端刺出,瞬间驱散了所有蜷缩在山洞里的黑暗。
那刺眼的光芒迸发的瞬间,林子月身后的贝拉睫毛颤抖起来,又睁开了眼睛,仿佛是望着太阳的向日葵,面纱底下绽放一道灿烂的微笑。她丝毫不觉得光芒刺眼,反而感到身上的魔力在那光芒炸裂的瞬间被引动,飞快汲取着空气中某种力量得到了补充。
但是与之相对应的,那光芒迎上了火蛟虚影,那火蛟就仿佛真的是扑向了太阳的飞蛾,飞快湮灭在这道光的照射下,三把飞剑先后发出悲鸣,无力地从空中坠落,后面的飞剑失去了引领的中心,剑阵顿时少了最前端的锋芒,在耀眼月光的冲击中,它们纷纷扬扬得从空中跌落,倒在地面上轻轻颤抖着,不论那些弟子怎么用神识呼唤,他们的本命飞剑都无法挣扎着爬起来。
林子月一时兴起,将细剑一转,在半空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从”字,随着她一踏前、左手一拍,这个字立刻飞了出去,瞬间没入那老者的三把飞剑上方。
老者只觉得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下一刻,他便目眦尽裂地瞪着林子月怒吼:“宵小耳敢!?”
林子月毫不客气地回道:“有何不敢!”
接着那三把剑上的火光就被碾碎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而没有威胁感的清亮月光,从剑身上蔓延开来,三把飞剑摇摇晃晃地浮起来,剑锋一转,对准了老者。
本命飞剑突然被切断联系,老者只觉得一口心血狂涌,从他快咬碎了的齿间溢出。满口血红的老者没了那仙风道骨的样子,眼睛都染上了几缕血丝,贪婪与狂怒混合在一起,酝酿着深刻的恨意,丁早他脸上的皱纹却渐渐软化、铺平,飞快从老年人的样子转成了中年人。
魏宗主皱起眉头,不动声色得还想再往后一步。结果偏偏在这时候,丁早扭过头看向魏宗主:“魏宗主,你可是说好有针对歧宗的手段啊?”
魏宗主心里又骂,看你这个凶悍样子还以为你要血拼,结果居然转头就来求外援?真是老狐狸成精!
不过魏宗主知道再不出手,事情可能生变,当即也果断一扬袖子,他袖口竟然甩出一把钢珠,明显是之前就握在手心的。每粒钢珠都只有指甲盖大小,灰色而光滑的表面让它们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工业零件,但是在那些钢珠飞往林子月头顶的时候,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些正在变弱的月光,居然没受到丝毫影响。
林子月再次扬起细剑,一片剑光交织而成月色柔柔的大网,就要将那些钢珠都收拢,结果让林子月越发吃惊的是,那些钢珠居然扭曲了下,毫无阻碍得再次穿过这些实体化的能量,她虽然惊讶,但是脚下一点地,月盾作为载具浮现,林子月竟然直接迎了上去,挥剑便刺向那细小的钢珠。
她不能退,她身后就是贝拉!
剑尖在那些钢珠上居然击出了铃铛般的悦耳声音,但是那些钢珠只是微微一滞,便继续往林子月周身围拢,仍然不受到任何影响,林子月心念一动,刚刚从老者丁早那里抢来控制权的三把飞剑立刻调转过来,飞往林子月身边,疯狂劈砍着空气中的这些钢珠,但仍然没有任何效果。
不对,这不是单纯的能量免疫!构成这东西的到底是什么?林子月心念极快,见细剑不顶用,左手在剑身上一握一顺,上面便重新出现了剑鞘,然后月杖顶端的弦月再次浮现,林子月身边浮现数道月盾,像是花苞般聚拢,将她牢牢护在里面,层层包裹之中,林子月飞快思索着对策,但是杰克的植物系技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剑芒都无法触及的话,或许只有从那个魏宗主身上想想办法了。
想到这里,林子月转头看向魏宗主,两人的目光隔着一片散乱在地的飞剑相会。
林子月再次驱动月杖,贝拉那边的月盾也变得浓郁了几分,几乎凝结出了实质,将贝拉整个人都挡在了里面,但是两个月盾间的频率却达成了一致,光暗同步地闪烁起来,只是一时场间没人注意到这情况。
魏宗主冷笑一声,双手一合。
所有的钢珠像是刚出枪膛的子弹一样,用肉眼难追的速度射往林子月的方向,在月盾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些钢珠飞快旋转着,正在不断钻开月盾的防御,月盾这样也撑不了多久,林子月能感觉到,只要再过一分钟,那些钢珠恐怕就会直接打入她的身体里了。
林子月却闭上了眼睛,直接传音给之前醒来的某人。
“贝拉,把怠惰头衔借我。”
林子月也收到了回应,那个沙哑的女声带着慵懒的妩媚,极轻:“嗯。”
下一刻,林子月身上散发出诡异的魔气,让丁早身后随他同来的九净门精英弟子们,都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折磨,那是种无比懈怠和疲乏的感觉,仿佛看着林子月展现出来的力量,他们失去了与之抗衡的意念和决心,只想着退缩回避这场战斗,什么都不想再参与、再考虑。
丁早虽然也感到神情恍惚,但是由于道心修为远胜那些弟子,自然没有受到这么严重的影响,可是他却失去了对那些弟子的掌控——丁早感觉到有人开始往后退了。
有一个人,自然有第二个,很快,那些如潮水般涌进来的弟子们,现在踩着踉跄昏沉的脚步,开始有气无力地往外挪动,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向后蹭,但是不出几秒,他们的软弱就被这样消极的情绪牵扯出来,很快他们开始推搡、埋怨,每个人都垂着眼睛,仿佛跟梦游一样萎靡,每个人都精神恍惚,对于丁早那些怒吼与呵斥充耳不闻,仿佛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门主一样。
魏宗主受的影响只比丁早多一点,他本来以为自己玩家的身份,根本不该受到影响才对,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又出现了极大的纰漏……魏宗主的精神仍然集中在那些钢珠上。
他很清楚,现在的关键就是林子月这个人,那个什么恶魔已经没有自己的力量了,所以她们肯定直接做了某种交易,这些影响人情绪和感知的魔气都是从林子月身上散发出来的!
只有解决林子月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控制她才行!
185. 援助
林子月释放出来的魔力,本身是经由黑月杖转化而成的,加上月盾的同频在她和贝拉之间构成了桥梁,所以在贝拉允许之后,林子月才能借由共鸣使用贝拉的力量,但仅限于这样释放产生头衔力量的魔力,并没有其他功能,这十分鸡肋的能力是林子月和轩辕彦还有孟离一起试出来的,此时用出来的效果远超她自己的预料。
贝拉缩在月盾构成的“蛋壳”里,也是非常震惊,她虽然觉得林子月让她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但是却没想到林子月对于头衔力量的认知都这么熟悉,甚至还能通过共鸣借用,但是又没有对自己产生过多负面影响,还维持着理智。
贝拉下意识猜测起林子月是不是跟其他七宗罪有关系,所以才会来这里救她,贝拉虽然因为怠惰的关系不爱言语显得很迟钝,但是能成为七宗罪头衔持有者,她本身并不愚钝。
局面虽然僵持起来,但是那些钢珠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林子月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魏宗主,但是她能动用的怠惰魔力基本有限,已经无法再给对面两人施压了,至少确保不会出现被堵死的情况,早点离开山洞去到开阔点的地方,林子月斩破结界直接用月盾飞走都没有问题。
那些弟子浑浑噩噩地散了,神情委顿地离开了山洞,让外面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只能将这些精神有异常的人统统控制起来,用绳索捆住分出人手都带走。但是山洞里面也久久没有传来九净门门主要他们进来增援的传音,让外面的人一时间不敢妄动,因为边上镜花山庄的人正泰然自若地待在一旁。
本来九净门门主带队先行进去把他们排挤在外,就让镜花山庄带队的宋长老很不满了。此时感应到里面有能量波动,宋长老知道是发生了战斗,当然乐得看着这些弟子不让他们立刻增援,让里面九净门门主自己倒霉去。于是九净门门下的人只能焦虑得盯着那像是深井般幽深的隧道口,虽然心里烦躁,却无法擅自进去探查个究竟。
山洞里面,魏宗主努力用精神操纵那些钢珠,但是加快速度的同时,他自己也因为使用灵力道具而透支着游戏统计下的HP,这样骤然让攻击势头变猛烈,他自己的血皮也掉得飞快,但是为了让自己的神识不透支,只能采取这样转嫁消耗的手段。
林子月一瞬间就收回了那外放的魔力,既然对这两人没有太大的效果,那么她自然要改变手段,林子月在切断跟贝拉之间的共鸣连接前,将那些通过头衔摄取到的魔力全部反转到了贝拉身上。贝拉有些诧异,不过仍然抓紧这份被回馈的力量,不断修复着自己身体受到的伤害,以免自己再陷入被动的沉睡。
然后林子月竖起的一只手,没有去看从混沌中收敛神智的丁早,而是望向魏宗主,嘴角渐渐扬起弧度,让丁早和魏宗主都是警惕丛生。
两人几乎同时向前,魏宗主手中居然又扬起了一把珠子,但是这一次统统都是木头质感,只是上面不知用了什么材质的红色涂料,让整个珠子透着股诡异的红艳,而丁早的四肢膨胀起来,手上的汗毛都透着火红色,他的手脚瞬间变得像是某种野兽般,让他的速度先魏宗主一步,握着拳头就要砸下来。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那月盾马上就要破了!那些钢珠只差一点压迫就能钻开最里层的防护了!
林子月脸上那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微笑消失了,她抬起月杖架在头顶,准备好迎接丁早的攻击!
丁早率先冲到林子月近身,双拳重重锤在月盾外侧,他用着这样近似于克罗黎山门兽人般狂化的攻击手段,明显是东升这些年在接纳克罗黎山门的存在后,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进行了探查,而也展示了九净门的“不凡之处”……因为至今没有哪个山门在明面上会宣称自己对兽人有了研究成果,因为这种研究,必定会以牺牲某些兽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月盾在这样的锤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负重的破碎声,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狂暴锤击,仿佛丁早在感受到那月盾的坚硬程度后,更要直接这样把林子月锤碎,才能让他心里各种沸腾的负面情绪平稳下来。
魏宗主那些红色的珠子却只能随他本人移动,似乎没法离开他太远,所以他才必须得自己靠近林子月,这就是他刚才留下神识的原因,就是为了动用这些艳红的木珠!丁早在前方攻击,魏宗主只能偏转一些角度,从侧面贴近林子月,那些红色的珠子都在颤抖,似乎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兴奋。
钢珠钻碎了最后一层的月盾,纷纷扬扬的细碎光片像是礼花般洒落一地,丁早面露狂喜,双手化拳为掌拍了下来,想要直接落到林子月肩上,丁早勉强用理智给自己脑中那些暴乱的情绪加了层枷锁,他还是想要抓住林子月而不是直接杀掉她,毕竟不管是作为人质还是筹码,一个活的“歧宗林氏”那价值,自然远远比死去的大。
林子月脚下一滑,用之前从没展现出的敏捷速度滑向一旁,不说丁早那更加缓慢的拳头,就是那些在魏宗主全力施为下的钢珠,都因为魏宗主分神去动用那红色木珠而慢了半拍,居然都没能直接打穿林子月的身体,只是在她扭身中堪堪在她身上擦出了血痕,其中一粒更是在林子月脸上刮出一道细缝,上面立刻开始渗血。
林子月的身体几乎就是贴着地面,违反物理规则般飘飞出去,不过在这里,物理法则从来都是用来限定人们想象力的,所以这种场面虽然让丁早和魏宗主不耐烦,但却并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毕竟林子月神态一直都胜券在握的样子,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绝望,作出挣扎当然是正常的。
“都是徒劳!”
魏宗主脸上终于也出现了他一直压抑的狂热,自从林子月借用贝拉的怠惰头衔之后,魏宗主和丁早内心的黑暗都拼命涌起,浑浑噩噩地跟他们的理智纠缠着,但是魏宗主却强自压抑许久,居然没有表现出来,直到现在看着林子月闪避的方向居然朝向在侧面的自己,他当然喜不自禁地狞笑起来。
林子月的眼中一点波动都没有,月杖轻响,弦月隐匿,褪鞘展剑芒!
那细剑看着又脆又软,来得却极快,魏宗主不敢冒险,那所有的木珠往剑尖一聚拢,就那样被细剑挑碎的瞬间,魏宗主脚下一点,身子也倒滑出老远的距离,直到撞到山体才停下,在灰尘中咳嗽起来,游戏面板受到的伤害反馈到他的表现上,让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神识”也被吸空了,魏宗主直到自己已经没力气再参与后续的战局,但是林子月……应该没有对付这招的办法吧?
木珠破碎,细剑剑锋上便随之缠上了数道红色的丝线,其中透着血淋淋的怨念,仿佛是用冤死之人的灵魂炼制而成的,那些怨念爆发开来的瞬间便让林子月感到毛骨悚然,她仿佛听到了无声的悲惨尖叫。
林子月不再考虑损耗,数道因果之线拧成的细绳从她掌间弹出,瞬间跟那些红色的怨灵丝线纠缠在一起,但是当林子月从那些红线的纠缠中抽回安朵斯之剑的时候,她发现上面居然都出现了被腐蚀的痕迹,而且没办法自我修复,所以林子月在第一时间又召唤出月杖,将剑身藏回了剑鞘内。
还没等林子月对自己这个轻敌感到懊恼,一股巨力便击中了她的腰腹,丁早的狞笑也出现在林子月视野内,但是林子月脚下一折,不仅没有受到重伤的样子,还借着这股冲力往后退开,本来偏转想对魏宗主出手的她,又重新回到了贝拉身前。
还没等丁早再度转来追上林子月,他脚下的地面就颤抖起来,瞬间有数道流光般的月色涌起,跟尖刺一样刺穿了丁早的双腿,伤口却没有任何血液流淌出来,仿佛那些月刃根本不存在一样。
可是丁早却觉得痛彻心扉,那根本不是生理上的伤害,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灵魂上的攻击!他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号,望着林子月的眼睛猩红一片,却根本无法前进一步。
“虽然我很想问问你们还有什么后招……”林子月擦了擦自己脸上那道伤痕,上面淌着血让她觉得发痒,她任由自己袖口染上红意,像是晕开的口红,但是那道伤口却在她的手掌抚过后渐渐愈合,飞快得结了痂。
林子月站起身,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丁早脸上疯狂的神情收敛起来,但是他被那些诡异的月刃死死穿透灵魂,根本动弹不得,无法往前,也无法往后。
林子月面带惊恐看着那些红色的丝线,偏头望向魏宗主:“其实差一点你们就得逞了。”
紧接着,她又得意地笑了,刚才那些略带惊慌的紧张神情通通不见了:“当然,这话也是逗你们的。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拜拜!”
这个话撂在这场面里,突兀,极其不真实,像是失了智,一般你的敌人会觉得你是在发疯撒泼了。
但是林子月笑得那么自信,她说出这话的同时,身上所有的战斗痕迹,从尘沙到裂痕,统统都消失了个干净,灰烬自己沉到地面上,衣服的线头自己织成了一片。仿佛她从头到尾都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停在贝拉身前护着那月盾组成的防护蛋,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也没有被魏宗主或者丁早逼得异常狼狈。
就在这时,整个山洞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林子月头顶多了一张月盾挡住了那些崩落的石块。一道一人高两人宽的空间裂缝出现在她身侧,像是有人在空气中拉开了拉链一样,不出十几秒,那道裂缝就彻底扩大,一个人从里面挤了出来,看到林子月的瞬间松了口气。
轩辕煜冲林子月伸出手,虽然注意到她的笑容太过灿烂,但没心思在这个关头多加询问:“快走,他们这里那个空间结界被我摧毁,闹得动静太大山洞要塌了。”
“我找到贝拉了!”林子月只来得及匆匆说这么一句,就立刻挥散了用来保护贝拉的层层月盾,还没等贝拉有何反应,林子月就一把挽住了贝拉的臂弯,然后月杖一收就用右手拽住了轩辕煜。
轩辕煜手上轻轻一带,两个人便随着他一起进入了空间裂缝,彻底消失在丁早和魏宗主的眼皮底下。
随着林子月离开,困住丁早的月刃自然消散不见。
丁早瘸着腿冷冷地往出口走去,身上兽化的痕迹消隐,本来恢复到中年的精壮外貌又变得垂垂老矣,丁早离开的时候头也没回,根本没有看边上的魏宗主一眼。
魏宗主呵呵一笑,看着头顶一块巨石砸下来,闭上眼睛化为一道白光。
回到自己设为“复活点”的酒楼里,魏宗主在山门频道里发了个“计划失败,解散”的消息之后,他就直接登出幻世下了线,让群英集的人想问他什么情况都没办法问。
魏宗主睁开眼睛,自己还坐在家里别墅的书桌前,他摘下头顶的游戏头盔,但是让他越发不安的是,那种黑暗情绪被搅动的感觉居然没有消散,还在他脑内纠缠着,甚至就连游戏内动用的“神识”,都让他的太阳穴跳动般发出阵阵痛楚。
“搞什么,这个垃圾游戏……”
魏宗主头疼地扶着额头,感觉背后有些寒意,自己好像登录的时候确实没有关窗户……
他回过头的时候,却感觉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
以自己这栋市中心顶楼双层公寓的安保和门口的警报器,加上他自小入门修气超乎常人的感应,居然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人?
这个拄着蝙蝠手杖的男人乍一看面目平凡,似乎与任何人都有种相似感,但是在看到这男子的那一刻开始,魏宗主只觉得男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本就剧痛的思维彻底被冻结。
似乎一切都变得混沌一片,仿佛世界在不断地崩坏,但事实上,崩溃的只有魏宗主的感知。
男人踏前一步。
“很好,我感受到了,你确实见过她。如此充满憎恨和怨念,甚至这样贪婪……怎么,你很想长生不老享受人世间的生活?”男人说话的声音有些磁性,却让人难以留下太深刻的记忆。
魏宗主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的东西翻涌得更厉害了,像是在被人翻找似的。
男人又开口了,话里有些嘲讽:“本来我还想跟你做个交易就算了,但是看你自己的记忆,你这人信誉可不好……也罢,直接控制你来得自然更方便。”
接着男人松开了手里的手杖,那手杖下方的白色长杆突然溃散成黑色的丝线消失不见,然而上面的蝙蝠却活了过来,红宝石般的眼睛血红而邪恶,扑向了浑身僵硬的魏宗主。
魏宗主却连一声惨号都无法发出,只能任由一对尖牙刺进了自己的脖颈。
男子看着地上被蝙蝠吸成干尸却还活着的魏宗主,感受着这人身上传来的剧烈恐惧和痛苦,笑着招手,唤回了那只蝙蝠。
手杖重新出现,男子用手杖冲魏宗主轻轻一点,一道黑气钻进了魏宗主的前额,然后他干瘪的身体便像是气球一样被吹了起来,在略微膨胀几秒后就恢复了原本的体型。
魏宗主感到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前所未见的魔意所化的力量,他深吸了几口气,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是种……不朽的黑暗力量。
“你是……吸血鬼?”魏宗主下意识将脑海里的混乱猜测说出了口。
男子摇摇头,眼神戏谑:“你不配知道我的名讳。”
魏宗主的身体不由自主得颤抖着,在男子的无形威亚下表达着自己的臣服,由不得他心里万般悲愤。
自诩除魔卫正道的人,因为贪图长生与行之不义,居然变成了魔。
魏宗主的眼眶渐热,却滴泪未流。
186. 脱险?遇敌!
林子月一手挽着贝拉,一手紧紧跟轩辕煜相牵,这个轩辕煜临时强行构建的一次性空间通道并不稳定,所以延长了通过时的夹层距离,为了防止被卷走,林子月不得不两边都拽紧两个人,还好轩辕煜能驱散带有伤害性的空间能量,所以他们不至于承受大量空间乱流的袭击。
“贝拉,你还好吧?”
沉默地任由林子月挽住自己的贝拉仿佛一直在神游,此时被林子月一喊,似乎回过神来,垂下眼睛回避跟林子月视线相交,她嘴上道:“恢复,很好。”
林子月试着让贝拉放心些:“唔,那就好!你别怕,我是和孟离还有轩辕彦一起的,你应该认识他们吧?”
贝拉还是垂着头,但是看上去并不像是单纯害羞,而是不想面对林子月:“同事……”
轩辕煜轻轻捏了捏林子月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留着贝拉之后自己跟孟离和轩辕彦交流,比林子月现在这样尬聊好得多。林子月当即也明白了轩辕煜的意思,叹了口气,随着轩辕煜一同走出了空间隧道后,她就立刻放开了挽着贝拉的手。
三人出现在一座森林的边缘,林子月正拉着轩辕煜的手,要往里走去。贝拉这时候却出人预料得反手拽住了林子月的手腕:“你,不好。”
“咦?”虽然林子月之前听孟离讲过贝拉的状况,但是林子月跟贝拉之间没有跟洛零那样奇怪的灵魂感应默契,所以听到这么奇怪的说话方式,她还是会感到没头没尾,理解不了其中意思。
“魔……不一样。”
林子月很耐心地继续询问着:“不一样是指什么?”
贝拉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林子月:“情绪……变,负面。”
林子月似乎懂了些:“你是说跟你们在一起,我们的情绪很容易被魔力影响,恶化成负面情绪,所以你担心我跟你们牵扯太多?”
贝拉指着轩辕煜:“类神,可以。”
然后她又指向林子月:“你,人,因果,不该。”
“我的因果力量有异常,所以不应该跟你们有牵扯,以免发生不好的事情?”
贝拉点着头,但是她就连点头的动作都慢吞吞的,让人想起某种叫树懒的生物:“危险,很危险,不祥。”
林子月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应,然后冲贝拉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现在首要的事情是跟他们汇合,你说的话我会记住的。你也放心,虽然呢我是人呢,但是我可没那么简单就被你们影响到嘛,你不用太不安,我们现在在东升走到哪里都是有危险的啦!”
林子月到现在,稍微了解到些贝拉的性格,虽然她一举一动和说话都温吞迟缓,但是这个女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疏远,而是跟不上别人正常的节奏。虽说自己是贝拉的救命恩人,但是她会替自己考虑受到七宗罪的罪业影响这件事,并且特意在见到孟离和轩辕彦之前提出来,还是显得极为体贴,让林子月在心里暗暗感叹。
贝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黑色面纱,脸色有点红:“我能……坐球?”
“坐球……啊,当然可以!我用月盾带着你。”林子月说着便召唤出月杖,一个月盾瞬间从贝拉脚下浮现,贝拉小心地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林子月又将那月盾扩散开,延伸成一个半圆蛋壳形,让贝拉可以安心靠在里面睡觉,然后林子月就控制着这个“月球”漂浮在自己身侧,随着轩辕煜一同往树林里走去。
“你们怎么样?”林子月问了起来。
轩辕煜却摇摇头:“该说我们运气好到极点还是镜花山庄那些蠢货蠢到极点呢……他们留在镜花山庄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多少,连有效的拦截都没布置起来,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跑出镜花山庄的时候,不少人还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呢。不过也是多亏了我哥他的能力,那群巡查的在他的影响下自己内讧起来……这大概也就是这位之前说的那种影响吧?”
“是啊,不过我觉得贝拉的意思是指其他的事情。他们都在这边?”
轩辕煜却摇摇头:“没有,他们在下一个据点藏身,这里太过接近你们被传送的那个山洞了,所以我是在另一侧自己潜入进来的,人多不好隐藏行踪。等我们往树林里再进去一些,我再开启空间通道,那样就不容易引起注意……他们现在肯定要开始地毯式搜索了。”
林子月点点头:“这样稳妥点也好,你来的时候没有遇……”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走到了林中一片比较空旷的地方,林子月看到那里躺了一地的镜花山庄弟子,虽然不少人身上带血迹,但是伤得不重,只是全员昏迷而已。
嗯,看来刚才想问的那个问题可以无视了呢,看样子这些人被轩辕煜欺负得够惨。
轩辕煜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你不喜欢杀人,我就手下留情了点。要是做绝了把镜花山庄往死里得罪,对我们之后的离开计划也不好,容易牵连望海观和钱升吧?你肯定会说我的。”
林子月“嘁”了一声,有些嫌弃:“我有那么磨叨嘛!”
在这样的闲话里,两人心中紧张的焦虑感终于褪去了不少,他们再度穿过一道更加稳定的空间裂缝,这一次不用走长路,只是穿过去就抵达了对面。孟离跟轩辕彦坐在树下,布鲁靠在旁边那棵小树边,炎鸦蹲在孟离肩头,发现有人出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转头。
看到了身上平安无事的两人,以及林子月身后漂浮的“蛋壳床”,轩辕彦不禁露出微笑:“都没事就好,现在我们能赶紧走人了。”
孟离虽然脸上也是一松,但还是那样有些冰冷的神态和语气:“去接苏九九她们?”
轩辕煜解除了自己身后这道空间裂缝,然后又开始操纵空间力量,搭建另一个新的空间通道。贝拉睁眼看向林子月,林子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月盾解除放了她下来,然后贝拉指了指孟离又指了指边上的树林,示意两个人去单独谈话。
炎鸦不屑地“哼”了声,飞到了林子月肩头,开始跟她分享那些“镜花山庄一群白痴的傻样”,告诉林子月在她进入那个山洞被传送阵挪走后,他们是如何解决那些赶来的弟子的,说得天花乱坠,但是林子月却没有静下心听,她还是十分在意孟离跟贝拉去聊了什么。
布鲁仍然靠在树边,目光偶尔会掠过林子月,但是一言不发神态自若,跟平时没有多大区别。
炎鸦小心地贴到林子月耳边,低声道:“你想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林子月眼神一动,却没有转头,依然作着发呆的样子看轩辕煜布置空间通道,小声回炎鸦:“你能听到?”
“不能,他们用了特殊的感应传音,我知道他们在交流,我能感觉到孟离的魔力有些凝滞,说明他心里很纠结……嘿,这些小细节都是魔族不成文的探查手段,你呢就别想着学了。”炎鸦小声说着,话里尽是得意。
林子月扯了扯嘴角:“那还真是……了不起啊,知道你厉害了。不过听不清就算了,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炎鸦很惊讶:“你确定?”
“猜测而已,当然不确定。”
轩辕煜准备好了空间隧道,转头望过来,刚好碰上林子月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没多久,孟离和贝拉也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轩辕彦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原本轻松的样子不见了,皱着眉头看向林子月,但也是没说什么,见林子月也看向他,轩辕彦只是胡乱点点头转开了视线。
林子月心中郁闷,却没有表现出来,怕让轩辕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她心一横决定把这种怪异感抛到脑后。
一行人再度穿过传送门,结果又是一片他们没有印象的地方,昏黑的夜色下,从这里看去只有大片的原野农田,远处几户平房都熄了灯,偶尔有些黑影从边上的山间穿行过去,不是沁凉的晚风,就是趁着夜晚寻食的鸟兽,平静得享受着夜幕。
轩辕彦开口了,他实在不是那种能憋住的人,倒不如说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那这就出来啦,东升没必要也没法子待,下一步我们继续找人去?”
“是啊,下一步我们去找——”
还没等林子月掏出地图来确认,一阵诡异的惊悚感爬上了她的后背。
随之响起的,是一个并不陌生的男声。
“找到了。”
林子月和轩辕煜是反应最快的,因为那声音就在两人身后,而且两人对这个声音印象特别深刻,林子月是因为交过手,而轩辕煜是因为没机会痛打这个人。
站在他俩身后的,赫然就是魏宗主,他穿着黑色的长衫,仿佛批了夜色的一角在身,天空浓厚的云层遮住了任何一抹星光月色,所以魏宗主整个人像是与黑暗融合在一起似的,即使几人能勉强看到他的身形,也没人注意到他异常苍白的脸色,不然林子月和贝拉肯定会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
这一幕让另外几人都是大为吃惊,贝拉是见过魏宗主当时伤势的,即使玩家可以复活,但是现在根本不可能过去他的虚弱时间,要是魏宗主有这么大的神通,在他们一离开后就追踪到轩辕煜的传送又跟上他们,怎么可能还要跟九净门联手?甚至当时还被林子月打得那么惨?
魏宗主仿佛根本没看到几人的警惕一样,与之前相比沙哑了很多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抬起头,仿佛他是在对着半空中喊话:“找到了!我找到她了!”
然后虚空中飞出来一只蝙蝠,红色的眼睛在夜里发着血光,照亮了它狰狞的面容和露在外侧的獠牙。
林子月的那种惊悚感落到了实处,她将灵魂水晶往轩辕煜手中一塞:“带所有人走!立刻!马上——”
轩辕煜感受到了林子月话里的恐慌,当即手一挥,在孟离和轩辕彦开口前,就将他自己和林子月之外的所有“人”都传送走了,落点倒是跟这里相差很长一段距离,在京城那附近几人歇过脚的城外茶摊,之所以不用架设空间隧道,因为那里是轩辕煜曾经“去过”的地方,这原野里又没有镜花山庄那边诸多结界,轩辕煜自然不怕惊动什么,直接动用空间乱流将几人传送走,这种事情他消耗些精神力也是能做到的。
林子月看到轩辕煜没走,先是焦急,继而明了,然后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她见过V一次,明白自己加上轩辕煜,也根本没有可能与V有一战之力:“阿煜你——那我们走!”
轩辕煜再度抬起手,但是却感到所有的空间感都从自己身上溃散,那种任意穿行的能力被压缩到了极致,让轩辕煜感到一股精神上的窒息,仿佛水中的鱼被丢到了岸上。
那蝙蝠咧开嘴嘲笑起来,发出另一个带磁性却没甚特色的男声:“走?你们还想去哪?”
然后那蝙蝠一收翅膀,化为一道黑烟,这黑烟转眼间便膨胀起来,化为一道漆黑的斗篷,一个穿着同样漆黑燕尾服的男子将斗篷撂到身后,居高临下地漂浮在半空,眼神戏谑得看着林子月。
男人的相貌看上去很平凡,似乎能映照在任何人的脸上,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吸引着他人的目光,他手里握着白色的细长手杖,手杖顶端便是刚才那只血眼蝙蝠。
轩辕煜的神情极其凝重,下意识想护在林子月身前,却根本挪不动脚步,这让他无比惊惧,自己明明已经尽可能消化了K留下来的力量,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男人面前被牢牢地压制到死?居然连动都动弹不得!
像是听见了轩辕煜心中的呐喊,男人的目光一转,落在他身上,微微挑眉道:“我可悲的弟弟,为了一个凡人自己也成了凡人,就算你融合了残余的力量,再怎么挣扎也都是半神或者类神,而不是自己通过感悟晋升上来的通达者,当然无法与我的力量抗衡……”
然后男子又望向林子月:“至于你嘛……”
林子月强行扯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得够快的啊,V。”
V听清了话里的嘲讽,但是神色不变,只是从空中飞落下来。
他静静地站在林子月身前。
187. 死亡
V打量着林子月笑了起来:“原来你单纯借着融合C的手杖就到了这一步……你怎么不逃?刚才明明都说要跑呢。”
林子月能感觉到轩辕煜身上的禁锢,虽然轩辕煜在拼命调动力量挣扎,但是仍然被镇压得毫无办法,另一边的魏宗主眼神复杂,在林子月望过去的时候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V往侧边走了一步,身后的黑色披风随着他的步伐而摆动,像是摇曳的蝠翼,V自己挡在林子月的视线前方,强迫她看向自己:“对待前辈这样可不好,跟你说话的时候至少得看着人吧?哈,眼神不错,比以前的L有气势多了,不愧是小L。”
轩辕煜往前踏了一步就要强行把两人一起传送走,但还没等他的念头落到实处,V的眼睛就转了过来,嘲讽地盯住了他,顿时轩辕煜感觉自己全身都像是被缠上了铁索,不要说再动一根手指,他就连转头都根本做不到了。
V又转过头,好笑地用下巴点了点轩辕煜的方向,冲林子月说:“看样子你们是打算玩苦命鸳鸯的戏码?那可不行,我可不会杀他,怎么说也算是不知多少年的同族兄弟了,就算K还是沉睡,我也不能这么绝情……”
然后V跨过林子月,一把握住了轩辕煜的脖颈,就那样将他从地面上托了起来,一道极其混乱的魔气顺着他手心钻进了轩辕煜的身体里,轩辕煜这下是里外都被压制住了,那道魔气就像是带着麻痹感的电流,在真真剧痛中使轩辕煜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V戏谑地看着轩辕煜那涌动憎恨的双眼,声音里都是笑意:“不错啊,你还是这么有活力。不过……”
V转向林子月,发现她身上之前那种恐慌和绝望的情绪正不断变淡,知道她在想什么:“知道我不打算杀他,你倒是放心了。是啊,我既然会把这话说出口,当然不会杀他。”
V一甩手,将轩辕煜远远地抛到了夜色下一片黑暗的田野里,缓缓走到林子月身前,反正他也被那道魔气和自己的威压彻底禁锢住,不会再来搅局了。
看着面前的林子月,V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在C身旁笑起来温柔灿烂的女人。
“但我肯定要杀你。”
这话刚出口,V的眼中便浮现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座寂静了千年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一粒石子,泛起波澜。
于是V微微怔了怔。
就在他走神的这个瞬间,林子月手中月杖一直都握着,此时她却突然挣脱了V的束缚,月杖上面弦月隐没、剑芒毕露,刺眼的光亮在两人中间爆发。
V毫无防御,手甚至都没抬,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是看着一只在炸毛的小猫一样,感到很有趣,但他眼中却因为那阵情绪复杂映出了星辰般的光点,表明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淡然。
光满渐歇后,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林子月单膝着地,抬头紧紧盯着V,她的胸口却多了一片殷红,嘴角淌下鲜血,眼神黯淡许多,像是埋在云翳中的明月,不复清亮。
月杖横在林子月胸前,细长的剑尖穿过了林子月的心脏,因为染着她的血而刺眼,一滴滴血液像是宝石在剑身上滚落。月杖在空气中无形的束缚下颤抖着,上面亮起一道绿光徒劳地挣扎,杰克想要挣脱出来回护林子月,却根本撼动不了那种力量的束缚。
“这是神器,你懂那个含义吗?我们本来就是比你们更高维度的存在,而这种专属于我们的东西,你就算能融合,又能用出几分力量?”
V很不屑地笑着,然后他伸出手,落在了月杖的握柄上,然后一把将月杖拔了出来,V掌心冒出的黑色雾气化成了一把白色细长剑套,刚好把月杖捆死。弦月立刻又浮现,虽然变成了完全的黑色,在不断颤抖扭曲,却始终是那轮月亮的形状,见到这幕,V冷笑着将月杖随手丢在一旁的地面,只觉得可笑,这神器居然到了这一步都不肯放弃认林子月为主,那就随她一起消亡吧。
V的眉头微微挑起,看着自己身前强忍着伤势,开始咳血的林子月,按理来说林子月的身体素质本不应该如此脆弱,至少这样的伤势还不至于让她身体的修复技能失效,但是她胸口的伤痕却只有渐渐扩散的迹象,而没有任何缓和。
一点点白雾从月杖的剑身上蒸腾出来,林子月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岛上……那是你的……血?”
V的笑容更灿烂了,像是在欣赏自己准备了好久的杰作:“安朵斯之剑,呵,大哥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准备的小手段?这本来就是驱邪之魔的圣剑,专门为屠魔预备的,我怎么可能不清楚?既然你当时融合了我的血液,当然也要融合魔界本源的力量,那整座浮空岛遗迹上都是魔界散落的结界,你却一直没意识到,真是有趣啊……看看,你还想用这破剑来对付我?看看是谁终于自己吃下自己的苦果?”
V的神情终于趋于平淡,之前出现过让他动摇的情绪终于不见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但是林子月死了,自然万事皆休。而现在她身体的自我修复被安朵斯之剑所吞噬克制,她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即使月杖的灵力保护着她的生机,她也没有可能活下去了。只是剩下的几分钟会更加漫长,将死未死的感觉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彻底崩溃。
不过自己就没必要留在这里观赏了,那边的次代K似乎快爬起来了。再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即使自己并不喜欢K或者L……也就把这个时间留给他们吧。
V冲林子月眨眨眼:“你的灵魂本身就是修补起来的,不会入轮回,只会去流离坠进深渊万劫不复,所以……再也不见了,充满妄想的,人、类。”
V的身影渐渐升起离开地面,他卷起自己的披风裹在身上,化为一道黑烟,与那夜色再也不分彼此。
V就这样离开了。
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人来追究他的责任一样,任由濒死的林子月留下最后一点喘息的时间。
魏宗主拖着步子来到林子月面前,他身后同样黑色的披风被风吹起,像是朵扬在他身后的乌云,魏宗主弯下腰,眼中再无阴暗算计,只有翻滚不歇的歉疚与自我憎恨。
“对不起。”
他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老旧的收音机里传出来的一样,极不真切,散在夜幕下的田野中,像是个笑话。
魏宗主的身后的披风散开,展开了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接着他腾空而起,身形也消失在那片树林的黑暗中。
空气中只剩下林子月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胸口的痛楚让她再也忍耐不住,两行清泪从她逐渐失去光彩的眼中流下,滴在她胸口,融在被血浸染的衣领上。
自己……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随着眼泪一起冒出来,让林子月感到越发窒息,她抬起头,看着无月无星、没有缝隙的浓云。
然后她放眼望去,看到了一眼不及边际的原野,应当是绿得要出油一样等候丰收的田园吧?田垄上的野草丛里有野花的花苞探出头来,等到一场新雨应该就会绽放了吧?远处的山岭像是跟天空中的云翳牵着手,连成一片天地难分的黑暗,那几间农户还安眠在梦里,等着明天的骤雨或者太阳照亮屋檐时清醒,树林间重新响起了蛐蛐们嘈杂的乐章,树叶在风吹间“沙沙”作响,露出里面猫头鹰出去狩猎还未归的巢穴。
林子月目光所及,最多的就是黑暗,那让她心有恐惧却又充满安全感的黑暗,她的眼泪汇成溪流,却不能稀释丝毫她胸口的血迹。
我就要死了吗?
轩辕煜挣扎着从田野里爬了起来,V一离开,他身上那种被锁死的感觉也消失了,但是刚才V那一丢之下随手引了一股魔力进到轩辕煜脑中,引起了持续的麻痹,轩辕煜因为揪心林子月的情况,只能暂时把那些魔力暂时压下去,挣扎着撑起身体,踉跄着走了过来。
然后轩辕煜就看到林子月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被夜色笼罩的一切,原本总明亮的温和眼眸正一点点失去焦点,在跟她遥望的一切割裂开来。林子月艰难地抬起左手,颤抖着想要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胸口,但是那些红色却像是爬上她指间的蜘蛛,拉出越来越多的丝线编织着一场噩梦。
“阿煜……我……不想死……”
轩辕煜感觉自己脑海中所有的弦都绷断了,他扑到林子月身前,将她紧紧搂到怀里:“不……不是的!你不会死的!你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林子月的手无力地落在轩辕煜背后,留下一个血掌印:“我没有救……没人能……救的了……阿煜,别动……就这样……”
轩辕煜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感受着林子月胸口的血液不断涌出,贴在他的胸口,将他的衣服也打湿,轩辕煜能感受到那温热正在不断变凉,被晚风夺走了所有的热度,也夺走了他的呼吸。
但是林子月却直了直身子,努力用最后一点力气抱住轩辕煜,她的声音散在夜里:“对不起……让你伤心……我们……都没时间……当普、咳!普通的……情侣……”
轩辕煜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还想和你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放烟花,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我们能去的所有地方啊小月……”
“我也想……跟你一起……回我们的……世界……一起和幻世……共存……大家……一起回去……”
林子月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像是在打瞌睡一样,一张一合,她能看见的却只余漫无边际的黑暗。
“嗯!我们一起解决那些烂摊子!一起回我们的世界!跟大家一起!你别……你别闭上眼睛,小月,我们还有好多要做的事情,我……我们都还没结婚啊!!”
听到这句话,林子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时看过的幻境,嘴角上挑,扯出一个难看却温柔的笑容:“对啊……到时候……我的室友……孟离他们……包子她们……大家一起……你别哭……没事……”
轩辕煜觉得自己都快因为心痛活活疯了:“哪里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要死了还说什么蠢话呢!V那浑蛋觉得你死定了我又不这么觉得!我现在!现在就带你去找人救援一定还来得及——”
“阿煜!”林子月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别慌……记得我们……预备计划吗……”
轩辕煜手里一沉,紧紧握住了灵魂水晶,咬碎了牙让自己不哭出声,但是他脸上的泪水落在林子月的后脖颈里,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别怕……只是短暂的……分别……不用……去找……任何人……”
林子月感觉周围越来越冷,黑暗里像是有谁在唱着催眠曲,她只想尽快闭眼,好好睡一觉。
但林子月还是强打着精神,生怕轩辕煜因为悲痛而无法维持理智,怕他冲动之下不是去六界而是去找V复仇,林子月努力让自己清醒着,把最后几句话讲出来:“你……努力去六界……找洛零……我就可以……回来……别冲动……我们……都没法战胜……V……”
轩辕煜感受到林子月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只能在她耳边一遍遍答应着,告诉她自己知道计划,记得该怎么做,一定不会做傻事。
“我们……都会……好好的……好么?”林子月的手从轩辕煜的后背滑落,无力再拥抱她心爱的人。
“我会活下去,我不会去找他找死,我会复活你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轩辕煜不敢将林子月抱得更紧,她的生机马上就要断绝了,,他只能拼命用精神力刺激着那灵魂水晶,生怕错过引导她灵魂进入水晶那一刻。
“阿煜……”林子月的眼皮合拢,目光从她不舍的世界离开。
轩辕煜将头贴在她的头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我在……我在!”
林子月像是在梦呓,她唇间每一个字都飘在夜风中,化为一抹夜色。
“我……”
“爱……”
声音骤歇。
只余夜风抚过她几缕散落的刘海。
仿佛她从没喊着他的名字,要说出那三个字。
轩辕煜没有回应,没有回答我爱你,全力激发着灵魂水晶,捕捉着林子月身上的任何能量反应。
但是没有回馈,灵魂水晶什么都没有检测到。
这水晶就像是坏了,上一刻林子月还在喘息,但是现在,刚刚还能牵引着她气息的灵魂水晶,此时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一片虚无。
只剩下轩辕煜自己的灵魂,在似太阳般燃烧,散发着悲痛。
轩辕煜将林子月紧紧抱住,一遍遍激活那灵魂水晶的力量,试图寻找她灵魂的踪迹。
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她的灵魂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林子月安静得躺在轩辕煜怀中,仿佛在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里沉睡,面容温柔而安详。
轩辕煜将那块灵魂水晶贴在林子月胸口上,感到一切都在崩塌。
随着他这念头,他周围的空间也开始旋转扭曲,不断出现一处处起伏的波纹,像是随时都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在轩辕煜被绝望彻底淹没之前,月杖上突然亮起一道光芒。
188. 龙神的恩赐
林子月以为自己的濒死体验也就是传统概念中的那样:沉入黑暗、走向白光。
对于V离开之前那句话,“不会入轮回,只会去流离坠进深渊万劫不复”,林子月一直都有模糊的感应。
虽然林子月在听过V那句话之后,就猜到了灵魂水晶无效这样的结果,但是真实发生的时候,一切脱离了计划还是让她非常压抑,这一切仍然让她觉得心痛……轩辕煜一定会绝望得崩溃的。
为什么自己还会感到悲痛和难过?难道我并没有完全死亡么?不,我应该是……确实是死去了的,至少从生理上来说,自己身体的生机断绝,灵魂离开,自己应该已经死去。
但林子月的思维仍然在运作,一点都没有变得混沌的迹象,反而没有了重伤的虚弱,让她的感知变得鲜活起来。
所以她凝神静气,集中自己的精神,睁开了眼睛。
眼前出现的,是大片大片浓得化不开的云雾,看着白净得像是堆叠在一起的棉花簇,放眼望去没有边际都是白色,在这些洁白凝聚成实质的云雾中,有窄小的溪流缓缓越过那些云层的沟壑,带出细碎而舒缓的水流声,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雅致,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的光照亮了林子月眼前这片云乡,深处隐隐能望见云雾中有座不高的山峰,跟重重巍峨的云层比起来,这座小山简直就是个娃娃屋。
林子月再次环绕四周,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了,于是她抬腿往那座山峰的地方前进。
自己的身上穿着还是之前的衣服,月杖无法沟通上,也无法感应到轩辕煜,唔,也没有任何元素的感应?这件直裾胸口没有破损的痕迹……
林子月稍微回忆了下以前在家常穿的那件兜帽衫,她身上的古装顿时消失不见,变成了那件衣服的模样,林子月将手揣在兜帽衫的口袋里,在衣服上摩挲着手,触感真实得没有差别。
“这算什么,虚拟现实吗?哈……”林子月自嘲了一句,将注意力放回周边的环境上,一路走来除了水声变清晰很多,没有太大的变化,自己离那座山峰越来越近了。
但是距离山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林子月险些撞上了一座空气墙,她往前面伸出手,那座空气墙坚硬得根本过不去,林子月试着往边上绕行,但是走了很久都没能拉近与山峰的距离。
林子月不禁皱起眉头:“这墙能破坏么?”
她还没将这个念头付与行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听着还有些耳熟,但是林子月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忆起对方的身份。
“那可不成,即使你是纯意念体,也不能做这种想要破坏别人家的事情吧。”
紧接着,一道光从那座山峰顶端飘飞出来,落在林子月面前,看着这个高大老人的虚影,林子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龙、龙神前辈?为什么您会——”
龙神摸着自己的胡子大笑起来:“我就料到会有重逢这一天,不过时间居然隔了这么久啊!看样子你果然是穿越时间计量而去往过去的……我当然不是在这里等你,如你所见,这空间就是我的家,具体点说,是我的遗骸。”
林子月被龙神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您是说……”
龙神没有打开空气墙的意思,但却走到离林子月极尽的地方,跟她面对面:“没错,我早就离开了六界轮回,你不用隐藏眼底的悲伤,不至于,因为我是自愿选择这条路的。我选择踏出了那一步的执念,成为超出这个世界观测范围的概念体,从运行者转化为了观测者。”
林子月默念着那三个字“观测者”,她几乎瞬间将这个词跟监察使联系到了一起,龙神只是微笑着望向她,似乎是想给林子月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等着她自己开口。
龙神却没料到,从林子月口中说出的却是其他问题“是您之前给我的那个木雕引我过来的吗?”
林子月的眼神很坚定,诉说着她的决心,让龙神欣慰地大笑起来。
他明白了,林子月从来都不打算走跟他一样的道路。
龙神停住了笑声,欣赏得看着林子月:“是的,是我给你的木雕。既然它被激发了,那么自然会给你第二条命,那是我解离自己身体的时候汇聚出来的东西。”
“解离……”林子月的瞳孔骤缩,这难道不是自杀?
“不,物质世界走到尽头便会转入下一个阶段……不过既然你选择了自己的方向,想要以世人之身去守护世人,便无需思考我的道路。但你会接任监察使的道路,成为‘干扰者’,那样才能使你目前忧虑的问题得到解决。”
“干扰者……谢谢您,龙神前辈。”
龙神用指节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空气墙:“记住,你没有绝对的敌人,所有的生命意识到非生物意识,都各自有其立场。”
林子月点点头:“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龙神颔首:“那么一路走好,我作为观测者的一员,会等待着自己看不见六界的那天。”
然后林子月便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空气墙对侧,龙神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山峰顶端,只留下溪流“叮咚”,在云山间蔓延,唱着没有生命聆听的歌。
无来处,无归处。
幻世夜幕下的原野上,亮起了一道月光。
这道清亮温和的月光由下而上,几近穿透那阴暗浓厚的云层,从地面升起,像是黑暗里的一盏明灯,向着天空抬起头,呼唤着那躲在乌云后面的星空。
轩辕煜盯着散发着月光的月杖出神,这温柔的月光掠过他的双眼,驱散了他心底的黑暗,粉碎了所有的绝望,甚至引来一阵晚风吹干了他眼角垂下的泪珠。
他很快回过神,将林子月轻轻抱在怀里,走到那发光的月杖前方,凭着直觉将林子月放在那月光中。
林子月的身体悬浮在月杖散发的光芒上方,顿时将那温柔的光芒遮去一部分,环绕着她多出了一片黑暗,月杖上方钻出黑白相交的细丝,一点点爬起来,像是生长的植物一样,触碰到林子月的后背,然后从她胸口那里融合进去。
接着一根小指长的木雕从林子月眉心一点点浮现,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拔出来一样,那是一把小小的骷髅手杖,上面环绕着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龙,此时那小龙扭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轩辕煜后,叼着那骷髅手杖,一头钻进了林子月胸口受伤的位置。
黑色的光流涌起又沉落,它变成白色翻滚,然后又化为黑色,这样的变化持续了十几秒后,黑白同舞,像是两条长袖彼此纠缠追逐,最终一同涌回林子月体内。
月杖的光芒歇了,收回了那些搭在林子月身上的丝线,林子月缓缓从空中飘落,像是被它轻轻放下,她胸口的血迹已经不见了,衣服也完好无损,就仿佛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时间回溯?轩辕煜敏锐得察觉到一丝奇妙的力量残留,但是还没等他有所感悟,那最后一点痕迹也消失无踪。
轩辕煜强压下自己的激动,跪到林子月身边,探查着她与平时一样强盛的生命气息和灵魂水晶传来的正常感应,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轩辕煜抱起林子月的身子,将她的头捧在自己胸口,脸上渐渐展露笑容。
结果下一秒,林子月的眼睛突然一睁开,一个起身,她的额头就狠狠地磕在了轩辕煜下巴上,力度不可谓不重。两个人一个捂着额头一个捂着下巴,都酸疼得不行,但是却仍然望着对方傻笑,脸上又皱眉头又笑得极开心。
轩辕煜活动了下下巴,确定没有毛病后,才说:“我还以为真的失去你了……”
“你没做傻事就好。”林子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着,高兴地抱住了轩辕煜。
轩辕煜将下巴往外侧别了别:“快了,差几秒我就要去做傻事儿了,怎么都要让V那个混蛋付出代价……”
“没事啦,我这不好好的嘛……是龙神救了我一命,趁着这个过程他也叮嘱了些事情。”
“嗯,没事比什么都好。”
林子月试探地道:“你不想问问龙神跟我说了什么?”
轩辕煜松开了林子月:“不想,因为我不在乎。对我来说……你活过来就足够了。”
林子月越发不好意思了,替轩辕煜揉了揉下巴:“那什么……啊对!其他人怎么样了?V在我死后应该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了,你把他们传送到哪去了?”
“在京城外面某个小茶铺,你的身体都恢复好了?”
“嗯,我们赶紧出发吧……”
轩辕煜将林子月搀扶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林子月也紧紧握着他的手,这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两人穿过空间裂缝,消失在这片黑色的原野里。
天边重云再浓厚,也掩不住那升起的太阳。
天亮了。
在失重感停下的瞬间,林子月跟轩辕煜看到了正吵作一团的孟离和布鲁,贝拉面色为难,轩辕彦神情凝重肩头站着炎鸦,炎鸦扭头看到林子月的瞬间立刻发出了哑叫,吸引了布鲁和孟离的注意力。
“他俩都回来了,你俩可以消停了。”轩辕彦一边说着,快步走到两人身前,将两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虽然林子月和轩辕煜身上都沾了不少尘土,但是没有太多受伤的迹象,这让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就这样一声不响得把我们抛开!?”孟离反而比炎鸦还没耐心地率先问道,他的脸还因为刚才吵架上头微微发红。
“没什么。”“是V。”
轩辕煜和林子月异口同声地道,两人诧异地互相望了眼,意识到对方都是在替自己打圆场,林子月担心轩辕煜被几人埋怨,直白说出了“V”的身份难以对付,而轩辕煜知道林子月害怕拖累其他人让别人跟着担忧,所以下意识想替她隐瞒这件被追杀的事情。
轩辕彦瞪着轩辕煜,表情恶狠狠得像是要吃人,比孟离受的刺激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就差没直接骂人了:“V?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想瞒着我?”
轩辕煜有些慌了,明显是被轩辕彦的神情吓到了:“不是,哥,我没有瞒着你的意思——”
轩辕彦狠狠地等着轩辕煜,那个眼神差点没从轩辕煜身上刮下一层肉:“别,别喊我哥,真特么长能耐了,还不如林子月一个姑娘识大体!”
轩辕煜有点委屈,林子月握紧他的手,无奈地道:“不怪他,他也是考虑到我在场的关系。V是来追杀我的,现在你们都懂了。”
贝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乎真的懂了什么,孟离若有所思,神情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只是看着林子月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炎鸦冷冷地盯着林子月,明显因为林子月没让他留下而在置气,布鲁别过头去,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林子月刚才说了什么。
只有轩辕彦长叹了口气,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反正没事就好,我们先走吧,去北面望海观,接上苏九九和汤灵灵,确保她们的安全再考虑下一步……”
孟离打断了他:“下一步去冰封岛,处在萨摩耶和德德露中间的北境,维托……也就是七宗罪的愤怒头衔持有者就在那里。”
说完,孟离才转头望向林子月:“可以么?”
“嗯,当然没问题,既然我们要去北边,那就出发早点去吧。”林子月微笑着回答道。
轩辕煜的目光从贝拉身上落到孟离身上:“一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尤其是因为七宗罪内部的关系瞒着我和林子月?”
轩辕彦忍不住了,一把拽住轩辕煜的领子:“你还好意思说!被V追杀的事情你们俩都藏着掖着,这么大的事啊你把我们全赶走两个人去送死!?我们这样到底还有多少信任可言!”
轩辕煜的火气也上来了:“我告诉你们难道我们就能打过V嘛!就算让你们担心难道就有用!来多少人都是送死!刚才要不是——”
林子月打断了他:“是我诈死才骗走V的,所以我们暂时安全了,我才想着跟你们坦白。”
她嘴里这个谎言轻描淡写,仿佛就是真的一样,但是被杀掉的那瞬间,连林子月自己都感到了痛苦到难以言喻的绝望。
炎鸦冷哼一声:“你俩都冷静点吧,身为兄弟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会丢了信任?别让我不齿你们。”
轩辕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样暴躁而锋锐的轩辕彦还,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炎鸦道:“生死面前无小事。”
轩辕彦从轩辕煜身前退开了,走到布鲁身边,布鲁叹口气拍了拍轩辕彦的肩膀,但是也没有开口安慰。
孟离望着林子月,斟酌了下决定告诉她一部分事情:“草莓也在幻世,还联系上了我。”
“她果然来了,事情跟我有关对吧?”
“是的……她希望你找到所有七宗罪的成员,然后我们进行试炼仪式,具体的你不用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林子月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知道了,我们走吧。”
顿了顿,她又加了句:“谢谢一剑你的消息,不过找齐七宗罪剩下几位本来就是我的目标嘛,所以你不用觉得心里有负担。”
阳光穿过云层,从空间洒落,却只有晨风夹带的阵阵寒意。
不觉温暖。
189. 往北
一行人行进在山林间,往北面出发。
得亏之前京城搜罗了不少地图,至少这些比较著名的老派山门的位置,地图上都略有标注,只要往这个大概的方向前进,应该用不了太久就能追上望海观的队伍,毕竟他们是车队,行程会更加缓慢,而京城又没有望海观的双向传送阵,所以他们只能这样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事实上,京城里除了几座最老的山门,几乎没有可用的双向大型传送阵,东升大陆山门间的纸鸢传书倒是极多,但也限于跟自己有交情的宗门才会有这样的往来,大部分山门都是保守的态度,恶劣点说就是惯于封闭,与世隔绝得旁观一切。
林子月这几个人脚程都不慢,而且经过深山老林的地方,林子月又发挥了她的长项,直接借杰克的力量召唤植物出来。
不过杰克似乎是因为之前被V压制过的关系,一直没有再回复过林子月消息,似乎又陷入了沉睡,本来林子月还想问问他某些事情,但是杰克这样一休眠,让林子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打消了对“无字使”加深探究的念头。
她对于布鲁心里存疑。对了,这么一说回来,当时自己跟阿煜回来的时候,布鲁跟孟离为什么吵架来着?
想到这里,林子月边走边低声问蹲在自己肩头的炎鸦:“炎鸦,之前孟离他俩为什么会吵起来?”
虽然炎鸦仍然别着身子用尾巴对着林子月的脖子,尾羽扫在她脖颈里有点痒,但是林子月知道他一向闹完别扭就好了,表面上总是对人冷嘲热讽甚至看上去好战冲动,但是身为“安朵斯”的炎鸦,内心倒是非常善于斟酌利弊和对错,所以林子月并不担心炎鸦会真的死活不搭理她。
跟林子月所想一样,炎鸦虽然极不情愿,但也一句两句给她说清了孟离和布鲁起纠纷的原因,被传送开来的瞬间,孟离就反应过来那边出现了敌情,想回去找林子月两人援助他们,但是布鲁却强烈反对这个提议,同样反对的还有贝拉,而轩辕彦因为揪心轩辕煜的情况也赞成孟离的想法,想返回那里援助林子月两人,但是却被贝拉拦了下来,她虽然焦急又不善言辞,但是却用眼神暗暗警告着他们。
林子月摸了摸下巴,小声道:“唔,那不能怪布鲁,那个情况下他作出的决定其实最理智,但是贝拉……恐怕就是因为草莓跟他们联系过的关系了。炎鸦你倒是精明,没有直白表明自己的立场。”
炎鸦咂了咂舌:“其实我是赞同布鲁的,你俩能打过的我们去不去都差不多,你俩打不过的我们去了基本也打不过,毕竟你跟轩辕煜本来就……”
“好啦不用说了,我懂你意思了。”
林子月撇了撇嘴,知道炎鸦是想吐槽自己跟轩辕煜“非人”的能力,不过他的措辞肯定就很嘲讽了,林子月不用想都能猜到,所以赶紧截住了炎鸦的话头。
“但是布鲁的态度很微妙,他的倾向虽然是不去援助你们,但是却急得不太理智,跟他平时的作风相反……他真的很关心你哦?”炎鸦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恶意满满在挤兑林子月了,林子月权当没听着,就知道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是这么看来,布鲁也成为“无字使”的身份没跑了,不过无字使之间除了杰克身为无一比较特殊,其他人似乎也毫无感应,不然同为无字使的炎鸦不可能猜不到布鲁因何而焦急。
算了,目前都只是推测,就不给这嘴欠的乌鸦嘴解释了。
还没走到晌午,一行人远远就看到了前进车队,马车上望海观的徽记清晰可见,林子月心里悬着的不安终于落下了,在最后一辆装着货物的马车边,她看到正坐在货箱上的苏九九跟汤灵灵,两人的脸色也都是忧虑,不过苏九九的嘴唇时不时动几下,然后拍拍汤灵灵的后背,应该是在安慰她。
“我们这就过去吗?”轩辕煜问道。
林子月却摇摇头:“再等等,我们先不要现身,既然她俩没事就好,炎鸦你去给她们报个信免得她们担心,其他人跟我退开三百米到刚才那处小河边上等炎鸦回来。等他们安全抵达了望海观我们再接走她们两个,以免路上……又出现什么情况。”
布鲁点点头:“与跟我们走在一起相比,她们反而是跟望海观同行更加安全,不引人注目。”
孟离挑了挑嘴角,皮笑肉不笑:“呵呵。”
布鲁没说话,垂着眼睛跟在林子月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想再跟孟离起争执,孟离看他没有反应,自然也就暗自“嘁”了一声,不声不响地跟在几米远的地方,身边就是轩辕彦和贝拉。
一行人仿佛无形中分成了两拨,泾渭分明得隔开几步路的距离。
轩辕煜用手肘碰了碰林子月,眼神带着询问,林子月却回了他一个“安心”的安抚笑容,然后两眼微微放空,静静体会着一种隐约的危机感。
危机感并不强烈,但是应该跟望海观有关,随着林子月带着别人远离那车队,她心里的危机感稍微减小,却始终没有消失,出于隐约的预感,林子月知道这危机又不是冲着苏九九她们去的,也不知是望海观本身要出问题,还是有别人要赶过来下黑手了?
这种预感危机的感觉,不能说是完全预测未来,但是却让林子月隐隐摸到了什么。
这也是龙神赋予我的么?林子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样想着。
没有多久,炎鸦便回来了,习惯性得落在林子月肩头,对着所有人道:“她们没什么问题,两个人都做了伪装,九九那个手艺真不愧是以魅惑闻名的狐族,看着完全就是不同的人,也就远处咱们比较特殊才能认出她俩哎……这边的情况我跟九九讲了,望海观对她俩也很恭敬,不过在九九执意之下才没有挤在已经满员的马车里。”
“好,那这段时间就麻烦炎鸦你去九九那里当当信鸽了?”
“混蛋!那等有状况别指望我出手帮你!”炎鸦骂骂咧咧地飞了起来,消失在绿色的树荫间,去往苏九九那边继续观察情况。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几乎都是平安无事,车队进城林子月一行人便跟着进城,但是始终没有直接跟苏九九碰面,在炎鸦带着林子月的口信过去后,苏九九也认同了林子月这样“避免引人注目”的念头,毕竟歧宗从东升大比上出完风头、刚刚消失的消息,这两天刚刚开始往外扩散,他们要是走在一起,再一群人突然出现,恐怕又会被有心人第一时间盯上,那样恐怕免不了九净门和镜花山庄的追杀。
趁着现在消息还没太多人知道,林子月想随着望海观一同往北去,毕竟从地图上来说,望海观是东升大陆比较靠北的,借个“顺风车”的行踪没有太大问题,不然自己一行人又得兜兜转转在那些城镇里打听。
林子月知道,自己越少露脸越安全。
她始终记得,还有一个身份很特别的人。
魏宗主。
虽然到现在为止,林子月连对方的名字都没多少了解,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魏宗主多留一份心。因为当时V离开后,魏宗主并没有被V带走,魏宗主自己身上也并没有亮起玩家上下线或死亡复活时带起的淡淡白光,而是选择了用蝠翼飞行这样并不算便捷的方式离开。
最重要的是,当时魏宗主给林子月留下的感觉,是实体,跟自己这几人一样,他是真实存在于幻世里,而不再是由主系统居中调节创造出的投影。
尤其魏宗主并未跟V一起离开,让林子月猜测他们达成了某种口头协议。
或者单纯是V忘了这个人?看V流露出来的恶劣性格,这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在找到林子月后那个魏宗主就没什么用了。
林子月晃了晃脑袋,却没能将这些杂念成功从脑中驱赶出去,她继续盯着篝火出神,心里的危机感变得浮动起来,让她心不在焉。
篝火堆上面的火苗渐渐弱了,似乎是不堪晚风的吹拂,摇曳的阴影四下舞动拖出长长的影子落在树林间,仿佛一条条潜行在暗中的蛇,从这棵树的枝头摇摆到另一丛灌木的深处,然后又与黑夜融为一体。
林子月扬起月杖,挥灭了身前最后一点火焰散发的橘红色,有个人摸着黑坐到了她对面的草地上。
“你不再睡会儿么?离天亮还有些时候。有软垫怎么也应该比白天睡在月盾里舒服。”林子月的声音不高,怕扰到里面休息或者冥想的几人。
贝拉就坐在地毯般的草地上,那双翠色的眼睛盯着林子月,她黑色的面纱被林间冷风掀起一角,又很快落下,似乎将她想说的话也拦在了喉咙里。
林子月不再看贝拉,而是继续盯着已经熄灭的篝火:“我曾经以为遇到孟离是很偶然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网友,有些较真、外冷内热的臭脾气。”
贝拉犹豫着接了林子月的话头:“但他……不是。”
“是的,他不是。”林子月顿了顿,又讲起来:“我第一次遇见老烟的时候,他还是以幻影公司某个策划身份出现的吧?具体的我都记不清了,结果第二次见到他,我整个人生天翻地覆,怎么也没想到会进到游戏里面,而游戏居然就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时候我真的很迷茫,虚幻和真实的界限一次又一次突破我的想象,直到我在事实面前认清自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贝拉没有说话,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本来就嘴拙,此时林子月这么一通没头没脑的,贝拉也是很懵。
林子月看向贝拉,指了指她:“你呢?你会出来,会想接近我,难道不是因为对你的位置有所疑问么?”
这话像是一道霹雳,瞬间击穿了贝拉内心所有的思维:“你能,看出来?”
林子月想了想后才给出回复:“可能是因为跟我当时的表情与情绪都很相似,所以我能感应到一些?然后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基本能感受到你的纠结。”
“恶魔,大多……很糟糕。人类,差不多,但是……有的人,很好。”贝拉断断续续组织着语言。
一道月光穿过云层,落在两个女子身上。
“有的恶魔,也很好。但是我所见到的那一面,只是你们展现给我的形象,我知道你们大都有自己行恶的过去,但是那是你们的事情。”林子月微微仰头,看向天空中开始散去的乌云,她知道后面一定有无尽的星光。
“贝拉,你不要因为自己的位置而左右为难,因为我们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位置。”
贝拉的瞳孔微微收缩,因为听到林子月这句话,而感到心里莫名生出了恐惧感:“不……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该做的,该去的,之类的……”
林子月的眼睛因为笑容而眯起来,像是一对散发着柔光的弦月:“并没有!我们在这个世界的运转中没有位置,因为世界本身就与我们息息相关,它会因为我们的选择而改变,但是不需要我们永远站在山脚下托着柱子,幻想更辽阔的风景。”
林子月的声音变得低沉:“贝拉,你不需要害怕,你想怎么选择,就尽管去选择吧。”
贝拉刚才泛起波澜的情绪平息下来,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林子月确实有一种很能安抚他人的力量,她也学着林子月的样子抬起头,刚好看到乌云淡去,露出一轮满月的身姿。
沉默也是种无形的交流,两个人各自思考着自己的事情,林子月知道命运之书一定在看着这一切,说不定还会对她嗤之以鼻。
林子月在心底默默冷笑:我会让你知道并不是世界需要命运的,等到你的概念出现崩散的时候,你是否还能如现在这样高高在上,自觉胜券在握?
许久,贝拉才打破了沉默。
“谢谢……我会,试试的,为我自己。”贝拉冲林子月笑了笑,然后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
林子月看到贝拉鼻翼两侧延伸到嘴角那里遍布黑色的斑纹,长满了蛇鳞,在月光和黑夜的帷幕下,就像是发着光的片片宝石。
贝拉垂着眼帘,眼中泪光浮现,她多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摘下面纱了?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是不是……很可怕?”
林子月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刚才那瞬间的感受:“不……很美,就像是用黑钻石雕琢的一样。”
190.望海之危
林子月就这样跟贝拉来来去去闲聊着,大多都是幻世的内容,她很谨慎没有提及贝拉的过去,贝拉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林子月说,然后缓缓给出自己的回应。
这场恬静的夜话没有持续很久。
羽翼扇动的声音忽然从黑暗的林间响起,飞速接近了林子月一行人落脚的地方,炎鸦从枝头飘飞而下稳稳地站在林子月肩膀上,语速很快:“昨天望海观附近就有人在聚集,直到刚刚已经布阵已经包围了马车在一同收缩包围圈了,随时可能动手!”
“也不知道会是谁,到时候我们看看情况再出手……你们都听到啦,走吧。”
林子月后半句是对那个帐篷捉的,轩辕煜带头面不改色地走了出来,神色非常温柔地挽过林子月的手。他后面,另外几人依次也走出来了,都没有刚醒过来的样子,不过既然林子月没问,自然没人会主动说出他们偷听了谈话多久……
嗯咳,也不能叫偷听嘛,毕竟帐篷又没什么隔音效果。
炎鸦冲孟离吐了吐舌头,毫不掩饰对几个人的鄙夷,听了就听了呗,又不算什么事儿,当事人都不介意的。
“炎鸦,你真的不能直接跟我用心灵沟通吗?明明杰克就可以。”
“沙雕,杰克在月杖里面当然直接联系你,我又不在里面。你长得很美吗?想什么美事儿呢。”炎鸦毫不客气得嘲讽了两句。
林子月恨恨地戳了戳炎鸦的嘴:“会不会说点好话!早晚有一天会得把你这个乌鸦嘴缝上的!”
炎鸦高傲地扬着头:“呸!我看谁敢!”
轩辕煜的眼神瞄了过来:“我来缝的话肯定没问题。不过先说好,我没什么针线活的经验。”
炎鸦的毛有点炸:“呸呸!你休想!我不会跟林子月告状嘛!”
孟离瞪了眼炎鸦:“你小点声,我们很接近那边的包围圈了。”
一行人沉默地分散在树林间,虽然还能大致感应到彼此之间的身形,不过确实不方便开口,沉默地等待起来。
跟林子月他们有精神力感应不同,布鲁直接戴了一副带热感应的扫描式防风镜在脸上,虽然那厚重的镜框有些滑稽,但是却通过远距离的热量扫描,让他能清楚地看见针对望海观包围圈的数量与位置。
在林子月的感应中,这群来路不明的人数量其实说不上多,尤其她经过魏宗主和九净门那近百人的围堵剑阵,此时再看这大概才六十多个刺客,虽然这些人个个身手矫捷,但是很难让林子月产生危机感。
所以让她感到不安的东西应该是别的才对。
这些人一边收缩包围圈,一边警惕着望海观的情况。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包围圈已经收缩到了最里侧,刚刚浓云散去露出月光,让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行动,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确认望海观没有埋伏,下定决心进攻了。
“啊!啊——”
一声响彻夜空的嘶哑鸦鸣响起,这些刚刚踏出脚步的刺客差点没被吓得直接缩回树丛里。
望海观守夜的三个弟子本来有些打瞌睡,结果这一下他们也被这声突兀的鸦鸣惊醒,立刻往那个方向望去。其中一个眼尖的弟子看到了树林中隐隐约约的人影,本来就犯困下大脑恍惚的他,只觉得那声鸦鸣像是活脱脱的噩梦,现在那树林里的影子就像是噩梦要扑过来一样,他立刻发出了惨无人道的尖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赋异禀,这个年轻弟子的高音活像是哨子成精。
这声尖叫,尖锐得简直自成一派音攻,不仅将望海观的人统统从睡梦里惊醒,让他们一个个发出同样高昂的臭骂声,甚至就连歧宗这边几人都觉得耳朵痛,惊讶得咂舌。林子月赶紧往孟离的方向瞅了两眼,可惜的是孟离今晚为了行动方便,没用魔力凝聚出那副常戴的眼镜,不然林子月倒是能期盼下见到孟离眼镜被震碎的一幕。
那些刺客好像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即使被发现,也丝毫没有撤走的打算。领头那个黑衣人一个猛冲,手上的短刀便夹着寒风,往离他最近的守夜弟子颈间掠去,刚好就是刚才发出尖叫的那位哨子精。
“九转符,着!”
一道很柔和却坚定的女声穿过夜幕,在场中响起,于是那三个守夜弟子身上同时冒出了金色的光圈,那道光圈无比坚定地将黑衣首领的刀锋推开,两者相碰的瞬间发出了金戈相交般的声音。
黑衣首领不信邪地再度抡起手臂劈了上去,那光圈黯淡了些,却仍然没有消失。
他当机立断将腰间带着的一串瓶子拽下两个圆形的,狠狠地摔在地面上,同时冲身后高声喊道:“碎圆罐子!全部都碎圆罐!”
地面摔碎的小罐子碎片里冒出一股浅黄色的雾气,然后黑衣首领头也不回地扑向离他最近的帐篷,看也不看那几名守夜弟子一眼。倒是另外来了两个刺客,他们手上的铜环一延展,变成了两把长枪,将三个还处在惊慌中的守夜弟子拦着,狠狠地挑在那碍事的金色光圈上面,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强迫他们留在原地。
随着那浅黄色雾气将三个守夜弟子包围,他们的脚步很快软了下来,瘫倒在地上,那个“哨子精”咬着牙想挣扎起来,但要不是那光圈还护着,他们三个恐怕早就彻底丧命了。
另一边,那些黑衣人从黑暗间不断窜入望海观扎营的营地,那些帐篷之间统统都冒起了黄色烟雾,不少刚刚因为“哨子警报”跑出帐篷的人都在疏忽之下,直接撞进那黄色雾气里,修为高的虽然无碍,但是修为低一些的很快手脚发软,脖颈发麻,只觉得身体不听使唤了。
整个营地乱成一团,喊声此起彼伏。
“敌袭!是敌袭——”
“望海观警戒!有刺客——唔!”
飞剑穿行在夜里,随着越来越多的火把亮起,照应出那些黑衣人穿梭在帐篷间的身形,但凡是有些力气还能站直的望海观成员,都遭到了他们猛烈的攻击。望海观因为轻车上路一切从简,并没有太多的普通随从,整个队伍其实总共就四十几人,所以黑衣人那边六十多人已经足足压他们一头了,而且他们奔进营地后到处钻帐篷,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而不是单纯要对望海观动手杀人。
躲在小树丛里的歧宗几人也察觉到了异常,林子月摸到轩辕煜身边,低声喊上他和孟离后,她让布鲁、轩辕彦和炎鸦在外面观察,要是注意到这些人要撤离了就跟紧,轩辕煜一个传送,拉着林子月和孟离就直接进入了望海观营地的中心帐篷。
帐篷里面倒是配备齐全,类似于空间搭建成了一处扩大面积的小阁楼,分上下两层。
三人落点倒是在一层的客厅,正好看到五个年龄不一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几个高等弟子里就有商娇、郭续,也有另外一个望海观的长老,生死不知,但是其中两个人面色发黑气息已断,明显是活不成了,包括那另外一位望海观长老。不过其他人也脸色通红,不正常得像是醉了酒,可是意识却还在,眼中的怒火和仇恨清楚得表明他们是遭人暗算的。
陆无满还强撑着自己护在几个人身前,但是他连星宿剑阵都无法调动,体内的灵力像是煮开了的水一样沸腾,一旦他想调动,那些灵力便跟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脑袋里,这种诡异的毒他真的前所未见。
但是陆无满仍然用双手握着苍龙首剑,带着宁死不退的决绝。
察觉到有人走进来,那个站在陆无满对面的人缓缓转过头,看到林子月的时候无比吃惊。
林子月淡淡地望着这个长老,东升大比的时候她见过他,这人正是望海观本次带队过来京城的那个山门长老。
不过……现在他的身份就很让人怀疑了。
“你、你们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林子月的目光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你能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
她嫌恶地皱起眉头:“真没想到啊,望海观居然会有叛徒,我就说这些黑衣人为什么来得这么迅速准确!”
与此同时,在帐篷外,还是剩下大概十几个能抗住毒雾的望海观弟子,他们正在努力与那些四处乱闯的黑衣人进行抗衡。
“两转及以上的弟子随我全力抵抗!修为低的弟子赶紧去中心帐篷躲避!郑长老和陆师兄都在那边!”
“不行!秦师兄!那黄雾有毒!他们动不了了!”
秦时咬了咬牙,一剑荡开剑光,居然一次性挥退了三个围攻他的黑衣人,新的命令还没转上秦时心头,他先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了之前那个温婉的女声。
“小秦需要帮忙吗?”苏九九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她说完后没等秦时回复,就直接出手,四道风符以她为中心飞了出去,带起四道旋风散在场间,瞬间将营地内到处弥漫的黄色烟雾都卷上了高空。
顿时那些被点燃的火把照亮了营地,能看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难以活动身体、修为较低的弟子,少说也有二十几人了,见到黄雾被驱散,那些黑衣人似乎也有自己的备用方案,一个两个凑到一起,就地抓起一个身体麻痹的低级弟子当人质和肉盾,一点点继续收缩包围圈,逼迫着望海观的人们只能退后,他们只能缓缓往中心帐篷那里聚集。
秦时随即也反应过来情况不太对,这么大的动静,望海观扎营的范围本来就不大,怎么郑长老和根本没有反应?
秦时脚下随着众人围成圈子,但是对方又挟持着那些低级弟子在手,秦时不在这里当主事人,恐怕他身旁的其他弟子会更加慌乱,秦时只好焦急得冲身后喊:“苏前辈,麻烦您快去中心帐篷里看眼,这里交给我们!”
对面的黑衣首领却突然开口了:“不行!不准让那女人走!”
这样说着,他还刻意晃了晃自己手上被当作人质的那个小弟子,用来要挟秦时和苏九九。
那是个不超过十四岁的小女孩,是商娇在望海观结下的义妹,这次本来是跟自己的娇姐姐出来见见京城繁华,但谁料到平静的夜晚一下子就被击碎,此时甚至被人捏在手里用匕首对着脸颊,这个圆脸女孩儿就连尖叫都发不出了,浑身颤个不停,无声地哭泣着。
“你别碰她!”“我跟你走!”
秦时跟苏九九同时喊出声,然后秦时立刻反应过来:“不行,苏前辈,你们是望海观的贵客!这是我们望海观遇袭,哪来的道理牵扯你,我不能让你赴险!”
苏九九一甩身后的长发,从那块垫脚的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秦时的肩膀后,她自己就走到了那黑衣人面前。
“放开所有人,我跟你走!”
黑衣首领“哼”了一声:“当我蠢?还有一个女的呢!”
苏九九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灵兽袋:“既然我都告诉你了,就别惦记着自己检查了,我还能配合你们一些。”
黑衣首领冷笑起来,但是没等他接下来的话出口,场中的情况发生了巨变。
因为一轮巨大的弦月冲天而起,直接撕碎了最中间那座大的帐篷式微缩阁楼顶端,弦月上端挂着一个人影,身上到处都是衣服空间乱流割碎的痕迹,上面渗着鲜红的血色。
那轮巨大的弦月,就像是黑衣首领心中的倚仗一样,溃散了。
因为他看到那在半空的人影,赫然就是望海观内部给他们留下记号的联络人,代号关耳氏的郑长老!
弦月消失,郑长老的身体失去了托力,顿时从空中坠下,接着,他就被一道腾空飞起的身影一把扼住了喉咙,高高得举在手上。
孟离的蝠翼在清凉的月光下拍动着,从他身后延伸出去,在地上投下一片阴暗。
这里不是在京城,他自然无所顾忌。不过刚才陆无满说了,要他们手下留情,这个叛徒还得带回望海观交由观主发落,毕竟不知道这叛徒到底把望海观的事情泄露了多少出去,这样在山门内身居高位的家伙给别人做内应,是件极其恶劣的重大事件,望海观这群人还真没有办法私自决定他的死活。
不然商娇肯定先带头将这货千刀万剐了,她现在还是抬头死死瞪着那位长老,恨不得直接活撕了他。
黑衣首领因为紧张,将手中的那个女孩儿掐得更紧了。
孟离低下头,望着地面上的那群呈包围圈的黑衣人,嘴角挑起:“怎么?想交换人质吗?”
孟离恶意地晃了晃手上的郑长老:“一个换一群,怎么样?”
191. 突现魔兽
听到飞在空中的孟离,提出用郑长老交换那些年轻弟子的交易后,说实在的,不只是黑衣首领在严肃考虑这个交换里的价值,就连秦时和注意到那些被擒弟子的商娇和陆无满,都觉得这个交易有些门道。
相比一个叛徒,重视自家人的望海观没有那种大山门苛刻的上下尊卑,所以这些弟子虽然实力低下,但在这交易里却是以少换多,至少秦时他们焦急关切心情影响下,是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的。
而对黑衣首领来说,用一群没有什么能力的拖累,换一个知道望海观诸多秘幸的郑长老,当然是个对他们极其有利的买卖,但是……黑衣首领当然一眼看穿了这个计划背后隐藏的东西,望海观的人在乎郑长老的生死,但是歧宗这些人会在乎?恐怕会巴不得将郑长老跟他们这些刺客一同撕碎才对!
于是黑衣首领对空中的孟离回话道:“还是不行!我们要带上那个狐女!”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同意?林子月会抓狂的。
孟离耸了耸肩:“那看来是没得谈了。”
黑衣首领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指,他顿觉手上忽然一空,刚才被他当作人质的那个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缠在苏九九手腕上的博缇丝本来已经准备化为原型、加入战斗了,但是感应到林子月就在不远处,轩辕煜这样出手,知道他们决定加入事情有了转机
林子月的声音响起,冷淡中藏着点怒火:“是啊,没得谈了。阿煜,人质交给你了。”
随着这声话语,林子月乘着月盾升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细小月刃在她周身亮起,像是蜂群般簇拥着她,又像是流动的星河在空中缓缓移动,随时可能飞弹而出,袭击场中那些黑衣人,他们都对歧宗了解深刻,自然知道林子月的厉害,不少黑衣人都下意识将手中的人质往身前抬起来,生怕林子月突然发难,将那些看似微弱实则诡异的月刃散下来。
然后一个人随着林子月一样,脚下踩着她的月盾腾到了半空中,刚好中心帐篷的位置处在整个营地里地势最高的地方,视野非常好,轩辕煜站在这里只是用精神力一感应,就将下方的情景与人数认了个清楚。
然后一个响指下去。
当然,不是半数,而是所有的黑衣人都觉得手上一轻,刚刚还死死遏制住的人质突然消失不见了,就那样凭空离开了他们的钳制,让这些黑衣人出现了片刻慌乱。
而那个黑衣首领,堪堪从林子月和轩辕煜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场中局势已经这样了,当机立断:“撤!统统撤!碎方瓶!”
所有的黑衣人立刻将腰间那个方正的小玻璃瓶丢了出来,摔碎在地面或者帐篷上,里面瞬间冒出了黑色的臭油,触碰到草木的瞬间便自燃起来,带着整个望海观的营地里到处都窜起火光。
一部分人随着那黑衣首领断后,其他的黑衣人开始头也不回地往林子里狂奔,他们本就是死士,但是不畏死是一回事,在明知不敌的强者面前送死,那就是极其不划算的另一码事了,黑衣首领又不蠢。
林子月愠怒而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让你们走了吗?想对歧宗动手,说走就能走?”
随着她的声音远远传出,响彻林间,阵阵白烟铺满了那些黑衣人冲进的树林里,借着夜色昏暗的掩护,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异常。
下一刻月刃如流星,向着四面八方冲出,落向地面上,但是最先头的几个黑衣人已经踏进了树林,但没等他们跑出几步,只觉得脚下一顿,就被某种绳子一样的东西给绊倒了!
然后那东西就拖着他们直直地往望海观的营地拉去,这样的变动瞬间让这些黑衣人明白了情况,冲还没完全退走,留在后面掩护的那群人大喊起来:“林中有埋伏!”
黑衣首领压下怒骂的冲动:“撤!赶紧的散开!我不信他们每个方向都有埋伏!”
随着黑衣首领这声命令,所有的黑衣人都往树林散开去,结果另一面突然响起惨叫,结果那些黑衣人就被某些东西狠狠抛了出来,摔在了望海观的营地里,不少人直接摔断了骨头,腿上还有小洞在淌血,他们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还有一面则是亮起了大蓬的火光,接着那几个黑衣人被烧得焦黑给丢回了场中,只留了一口气而已。
居然真的每个方向都有埋伏!那些奇怪的白烟把人丢回来还算是最温和的了!
黑衣首领只觉得自己的牙快咬碎了,为什么这群人在这里,那个郑长老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他脑子被门夹了?就这样还让他们动手,是让他们送死吧!
林子月看到营地里火焰越烧越旺的趋势,赶紧冲林子里喊了起来:“炎鸦别玩了!过来收火!”
炎鸦本来烧人屁股烧得正开心,结果听到林子月的叫喊,又不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只好将自己这侧的防线也交给绰绰有余的轩辕彦,自己飞进望海观的营地,在上方发出一声充满威慑的鸦鸣。
这声音那几个守夜弟子直觉得耳熟,他们倒是都见过林子月肩膀上这只通人言的玄色仙鸟,没想到之前警示自己几人的鸦叫,居然就是歧宗的这只乌鸦。
随着炎鸦的声音扩散,那些火焰听到了某种号令,都腾空飘飞起来,被炎鸦统统吸纳到身上,一阵阵红光从炎鸦的翅根荡到羽毛尖,随着那些火焰统统被他吸走,一遍遍洗刷着炎鸦的身体,他高高昂着头,无比傲然地将营地间的火焰都席卷一空。
轩辕煜疑惑地冲孟离道:“看这架势,说不定炎鸦某天还能变成凤凰?”
孟离摇摇头:“怎么可能,混沌火比凤凰火还要特殊,但是跟他的血脉又没关系。难道你能想象一只满身花哨金羽红毛的炎鸦吗?”
“嗯……反正我不能。”林子月附和道。
炎鸦应该是没听到三人小声的吐槽,将最后一点火苗也吸尽后,他舒爽地叹了口气,精神奕奕地又盘旋而下,一头扎进黑暗的林子里,嘴里还喊着:“老烟给我剩几个——”
好像是生怕晚了抢不到玩具一样的口吻。
营地内,林子月掀起的月刃就像是流星群从她身边落下,将那些手上没了人质、留在场中断后的黑衣人轰得四散,这样一波月刃跟蝗虫群般席卷下来,他们已经人人带伤了,而且林子月虽然没有直接杀尽的意思,但是伤的部位几乎都集中在腰腹、腿部和手脚腕,不能说是不狠。
黑衣首领感觉自己喉咙苦涩,这一次的行动彻彻底底是栽了,那索性就拼个两败俱伤!
还没等他下令让一群人自爆护送人出去送消息,场中忽然所有人心头都升起诡异的感觉,地面在微微颤动,但很快这颤抖的幅度就变得剧烈起来,那些帐篷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从地面蹦起来,原本点燃的火把像是在跳舞,一个接一个得不断倒塌下来,散落一地火星,但那些火星也在地上滚来滚去,将散落的枯叶或者木枝点燃。
所有人身上都生出一种惊恐,那是在面对异常情况时候,人类发自内心深处产生的本能,是恐惧的本能,是促使人类在面对绝境前求生求活的危机感。
黑衣首领立刻动用了腰间的竹简法器,这东西只能用一次,进行短时间的传音,但是他刚刚说完“林子月”几人出现的情况,还没等他询问地震的起因和为何没有任何警示,这传音居然就在对面轻飘飘一句“可悲”中被切断了。顿时一股被遗弃的巨大恐慌从黑衣首领心底冒了出来,他放下竹简,眼角掠过队员们等待他开口的面容,黑衣首领咬咬牙没有说话。
他能怎么办?
这时,炎鸦从树林里飞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兽潮!魔兽潮——林子月轩辕煜!全力抵抗!是魔兽潮!那些该死的垃圾魔兽跟疯了一样冲过来了——”
跟林子月和轩辕煜一样飞在半空的孟离脸色骤变:“兽潮!?这里可是幻世又不是魔界!怎么可能有魔兽潮!”
炎鸦飞了过来,喷了孟离一脸口水:“说个匹呢!我哪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那就是魔兽潮啊——你自己不会感应嘛!”
轩辕彦跟布鲁同时从树林里跑出,轩辕彦还呈现半烟雾化的状态飘飞着,还托着布鲁好让他跟上前进速度,两人一起掠过某个帐篷顶端,直接落在了包围圈的最里面,停在苏九九和秦时的身旁,同样仰头望着林子月。
林子月深吸一口气:“不要管那些刺客,所有人收缩圈子,扶起不能动弹的那些弟子,统统聚集到中心帐篷边上!我们先抵御魔兽潮!”
她又挥起月杖,那些原本四处散乱攻击的月刃忽然收拢,像是群蜂一般聚集起来,环绕在最外围弟子的身边,让那些还有战力的黑衣人心生顾忌,不敢再乱动,不过林子月既然停手不攻击了,他们也只能渐渐往树林边后退,等着黑衣首领的新命令。
见自己的同门们还有所犹豫,秦时立刻冲身边的人喊起来:“你们听到林前辈的话了!立刻收缩人手!往里去!快点!不要管他们!这里交给林前辈!”
闻言,那些望海观修为较高的弟子才放下心,开始不断扶起修为较低、仍处在毒雾影响下的弟子,带着他们一同聚拢到中心帐篷周围,随着他们退后,那些月刃群也一点点收缩,就像是绕着整个营地形成了一圈光环,光环外面就是那些刺客们。黑衣首领却还没有下定决心,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由不得他再犹豫,他不得不一抬手:“撤!继续撤离!全部人跟我进入树林找好隐蔽的位置!”
但是他内心却另有打算。
看着那些黑衣人一同退入树林,飞在上空的炎鸦发出一声冷笑。
孟离也是摇摇头:“他们完了,魔兽潮还想着躲,那只有被淹没的份。”
“怎么说?”林子月抬眼望向他们。
“魔兽潮是真的跟浪潮一样的东西,汹涌的魔兽连成一片时,它们发狂的魔气和意识都会互相感染,如果不与之抵抗而想着躲避,很快就会被它们吞没,没有合适的防御手段,人类处在其中很容易被魔气同化变得疯狂。”
孟离说完飞了下去,将手中那个昏迷多时的郑长老交给望海观的人,当然,他也顺手帮着那些行动不便的弟子们,给郑长老绑了很多圈系着死结的绳子,甚至在上面加了些魔力封印,还喊过来苏九九,贴了好几张能限制神识感应的符咒。
半空中,炎鸦在孟离飞下去后,又跟林子月两人补充说明道:“魔界的魔兽大多是吃人的,它们并不介意在半路多探个头捕捉点补充的口粮,你懂吗?毕竟饿极了他们连身边弱小的魔物都一样子逮来塞牙缝。”
轩辕煜紧皱的眉头下,他眼中带着寒光:“看来情况真的很危急,现在就先不考虑为什么会有魔兽潮了。我们两个试试那招?”
“好,那一式似乎最合适。”林子月感到紧张,不过这片刻过去,她和轩辕煜已经能望见那魔兽潮了,地面的震动在加剧。
在不过千米距离之外,是如黑云般涌动的一群群魔兽,从天上到地下,无处不在,他们像是黑泥汇聚成的汹涌山洪,又像是一阵无边无际、魔气四溢的泥石流。那些魔兽脚步奔腾,杂乱无章地践踏着扎根在地面的草木,翻起滚滚尘烟,他们混杂在一起的魔气本身,就带着一种邪恶狂暴的气息,将这些魔兽潮经过的地方搅得一片混乱,不断汲取着周围一切生物的生命力。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猛烈,它们正狂奔着接近,虽然目标并不是望海观的营地,但是不幸的是,这里刚刚好处在它们行进的路线之上。
即使隔了很远,林子月和轩辕煜因为站在月盾上,两人飘在半空,只觉得背后发凉,虽然两人都各有力量在身,但是乍一看见这样的景象,仍然在震惊中隐有惊惧。
这样连成一片,铺天盖地的魔兽,比林子月想象中那种存在于“动物世界”里面的兽群奔逃不知可怕了多少倍,那个数量看过去都让人头皮发麻,加上那让人不适的魔气,让人觉得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只是望着都有世界末日的可怖感。
“居然……这么多……”
饶是轩辕煜和林子月听过孟离与炎鸦的几句解说,此时亲眼看到那魔兽潮变得清晰,仍然觉得胸口发闷,两人互望一眼,都伸出手去握住对方,一同压下心里的所有情绪,集中精神与彼此的意念呼应。
心中的惊惧淡了,一种莫名的圣洁感同时从两人身上散发开来,环绕着望海观的营地,铺开了一层光幕。
夜空上的星空与明月,同时被吸引着垂下眼,俯瞰着这片森林里还漫着火与烟的望海观营地,它们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比平时更明亮了些,照耀在山间。
兽潮奔腾着,像是海啸般涌来。
192. 魔兽潮
林子月跟轩辕煜踩着月盾,也不用放眼望了,只要面对着那个传来震动的方向,就没有人能忽略那些拥挤如乌云的魔界禽鸟与外貌各异的魔兽们,即使是这样的深夜,在月光和星照下,也能清晰得看到它们狂奔而来的身影。
那种慑人的魔气与不断震动的大地,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不过又过了十几秒,下方的望海观弟子们也能看到天边被黑色所填满,与夜晚的深邃不同,那种黑色像是不断翻滚的浓墨,不断扩散,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尽头,然后用超乎人们预料的速度飞快接近。
大概不到两分钟,那可怕的黑色魔兽就要将望海观扎营这地方全部淹没。
那是真正如浪潮般的魔兽。
望海观的弟子本来险些陷入慌乱,但是在秦时和陆无满的安抚下,他们终究只是拿着剑,将防卫圈收缩得很紧。不少人在自己的身边用纸笔写下草草几句话,或者用法器或飞剑找块石头刻下扭曲的几个字,然后他们陷入了沉默,没有哭泣,没有彼此安慰,有人说话都轻得仿佛怕吵醒什么,他们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望着天空里的阴影延伸而来。
他们真的只是望海观的普通弟子而已,他们没有力量,看着那散发着可怕气息的魔兽潮,他们感到恐惧,却又在光幕下感到希望,所以他们只是持剑而立,等着需要他们抬剑的时刻到来。
苏九九动作极快地布下了多处防护阵法,但是看清那些魔兽数量的一刻,她知道自己这些阵法根本撑不过三秒,但是苏九九没有放弃,而是越发拼命得将黄符塞在每个她见到的人身上,在那光幕周围一圈圈加固那些结界,即使她的努力可能只让结界再多维持一两秒。
苏九九顺便在那些帐篷里飞快瞟了几眼,担心有没有人被落下。在一座离中心帐篷最远的帐篷里,她一掀帘子,看到里面正坐着十几个黑衣人,各个都带伤,正在神情黯然得互相处理伤口,那个黑衣首领身上到处都是月刃割出来的血痕,好多都是在掩护别人的时候留下的。
黑衣首领最先意识到情况不对,将林子月几人出现的消息通过竹简传音发回宗门,结果那边果断切断了通讯,明显是要跟他们划清关系。黑衣首领一直试图联系宗门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知道自己等人被彻底遗弃,他身边这几个交情过硬的心腹兄弟一直在他左右,所以在黑衣首领感受到那兽潮不对劲的时候,他们几人绕了一圈又飞快喊起人摸回了望海观营地,刚好在林子月与轩辕煜竖起光幕前钻了进来,听到林子月对望海观众人的安排后,他们便顺势躲在了外侧的空帐篷里面,还好这些帐篷都是空间法器,不然还真没办法塞下这么多人。
这群黑衣人想趁着这短短的空隙处理自己受的伤,为之后可能发生的战斗争取更大的存活几率。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心细到在这么紧张的大战前,跑来检查这些空帐篷!
苏九九跟那个摘了蒙面黑布的黑衣首领对视了几秒,他紧张呆愣的样子,摆在不超过三十的俊秀娃娃脸上,显得傻里傻气的,可能是因为被苏九九平静的目光盯得有点不知所措,他居然脸上开始泛红。
苏九九叹了口气,一大把黄符洒了进来,结果那些被她惊呆的黑衣人刚刚拿起身边的匕首,慌乱得跳起来要抗敌,却发现苏九九已经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苏九九冲林子月的高喊声:“所有人都在中心帐篷那里了!你俩一定要撑住啊!”
然后就没了声音。
所有的黑衣刺客都望着他们那位首领,那个黑衣首领望着地上那些灵力饱满却没有激活的黄符,发现居然跟之前那几个守夜弟子身上的护身光圈有着类似的灵力波动,他瞬间明白了苏九九的意思。
黑衣首领脑子里一时间有点恍惚,只觉得苏九九真的善良,她……难道是观世狐仙吗?不,或许是因为自己严格限制了队员们,从头到尾严禁他们肆意杀人的缘故?
毕竟望海观那些弟子虽然中了麻痹毒,但是这些黑衣刺客从头到尾,除了挟持人质,其实没有杀死任何一名弟子,所以现在苏九九也放了他们一马,当做是对他们手下留情的小感谢。
毕竟如果不能撑过魔兽潮,恐怕迎接自己这些人的就统统是死亡了。
黑衣首领自嘲地拍了拍自己脑门,也是,这狐女也不会跟一群死人计较,不愧是以魅惑闻名仙简的狐族啊,自己怎么就这么突然着了道,还观世狐仙?怕不是刚才被月刃抽到了脑袋。
不过黑衣首领没注意到自己队员们有点怪异的目光,因为他们队长从刚才苏九九离开开始,就一直在冒傻笑……
但他们很默契得保持了沉默,不过黑衣刺客们也主动分出两个人,去地上试探着捡起了那些黄符,确认安全后,才分发给众人塞在各自的袖袋中,准备在魔兽潮涌来的时候再激活救命。
帐篷里也陷入了沉默,帐篷外的苏九九等到他们分发了护身的九转符,才摇摇头走向中心帐篷,准备去那边看看能否帮那些中毒的弟子做些什么。
她还没走出几步,忽然身后那帐篷口就传来了声音。
“喂!观世狐——狐姑娘!”
那个青年的黑衣首领说了一半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把心里想的那个称呼直接说出来了,怪丢人的。
苏九九回过头,站在几米开外,用那样温婉平和的眼光看着他,不过脚下明显不打算过来,说明她心里仍然是不信任这些人的。
黑衣首领从腰间拽下了两个小的油纸包,从其中一个里面摸出了一小粒绿豆大的黑丸子,然后一口吞到了嘴里,然后他将纸包重新包好,又贴着地面把它们甩了出去,他的暗器手法应该也不错,那两个小纸包刚好落在苏九九身前一步的位置。
“这是?”苏九九有点诧异。
黑衣首领咽下嘴里的那粒药丸,含糊不清地道:“就那解药,我都吃了没毒的,你拿着回去……”
苏九九捡起油纸包,直接摸出一粒,闻了闻便丢到自己的嘴里,咬碎后满嘴酸涩,她尝了尝味道确认完整其中成分,这才咽下去,冲黑衣首领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黑衣首领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鼓起勇气:“狐姑娘,敢问你的名字是!”
苏九九回头,虽然笑容温婉,但是那天生妩媚的气质总是令她显得格外艳丽:“苏九九。”
黑衣首领看着苏九九的身影飞快穿过几个遮挡视线的空帐篷,知道她必然是回去中心帐篷那里备战了,不由得又是失落又是担忧。
一个跟他交好的队员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来将这个傻站在这里的首领拖回帐篷里,一身伤都还没包扎好呢,待会儿怎么抵御魔兽潮,即使希望再微弱,他们也不会白白送死,能争取活下来当然要拼命争取!
即使只是一厢情愿的希望,也不可能放弃,即使他们被宗门放弃,从此就是黑夜里的一抹影子,但他们本来就是夜色,又何必担忧消失在世上。
“苏九九……我叫张巳。”虽然苏九九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但是这个黑衣首领还是望着中心帐篷的方向,对着空气这样说道。
拽着他那个黑衣人整个脸都皱得跟包子一样,都什么时候了首领你还惦记着这些事情,马上就是生死关头说不定都要丧命了,你是突然被宗门遗弃,在这个狐女身上找到了归属感嘛?
有人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头儿你清醒点,你要真想追她,等我们活下来再说也不迟。”
黑衣首领眼睛一凝。
是啊,首先得从魔兽潮里活下来。
他身上忽然燃起了战意,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队,心中忽然冒出了让他感到脚踏实地的灼热感:“既然宗门不要我们了,放任我们自生自灭,那我们也不要他们!你们知道吗,这样巨大的变动他们不仅没有警示甚至切断了我的通讯,这是他们背叛我们在先!所以我现在宣布……巳队解散!”
还没等自己的队员们有何回应,黑衣首领昂着头,眼中绽放出希望:“而我们!我们从这一刻起走出黑暗,不再为宗门效死,我们为自己而战!但凡能从这魔兽潮活下来的,就是另一个人,就是新生!”
就是新生。
这四个字落在这群为宗门藏匿多年、行于黑暗的人们耳中,仿佛敲响了晨钟。
黑衣首领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为了新生!不愿意随我去战斗的,自认为宗门还有指望的,尽管留下!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首领,也不再是宗门的影枭!”
这话说得无比果决,反而让那些黑衣人刚刚燃起的热血冷静了不少,最终,黑衣首领,不,张巳走出帐篷的时候,身后只跟着三个与他关系最好的队员,虽然这里都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心腹兄弟,但是并非所有人都跟张巳一样,能如此果决得宣布自己脱离山门,立刻找到立场。
毕竟这些人作为死士被培育出来,他们的宗门荣誉感和归属感是极其强盛的。即使张巳的话有些道理,但他们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接受?
张巳看着随自己走出来的几个队员,冲他们点点头:“这份人情我认了,你们愿意跟我出来,那就是我张巳的兄弟。”
三人中最高大的那人皱着眉头:“得了吧,什么人情的,我是为了活命而已,跟着那群没了头绪的家伙肯定死得更快。”
另外一个棕色眼睛的也是点点头:“我也觉得……虽然望海观的人肯定不会接纳我们,但是歧宗的态度很暧昧。”
还有一个依旧蒙着脸的,也是轻声道:“情报交换下,我们总比死人有价值,反正宗门也没舍得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下灵魂禁制。”
灵魂禁制在东升大陆上,其实算是很难施展的手段,修道之人注重藏私,而针对灵魂的研究又与普世价值观所违背,必定被当作邪魔外道,所以没有人对这方面做过大肆研究,这样的禁制基本只要修为大成者才能施展,且必须耗费大量神识与灵力,并不适合用在这些黑衣人身上。
这些黑衣刺客都是山门搜罗的孤儿,虽然有些修道天赋,但他都大都被山门用会伤寿命或底蕴的药材催养起来,以便培养出便于掌控的私藏战力,所以这样的影枭都是“速成的”。大山门里,除了几个特别洁身自好的,基本都暗中存在这样专门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虽然不是明面上的规矩,但是所有的山门管理层自己心里都有数,真正的机密也不会告诉影枭,只是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老实去做就得了。
但就现在这个状况来说,他们能给歧宗和望海观提供的信息,基本就是自己所在的山门,和这次计划有哪几个山门同样感兴趣了。
那个棕色眼睛的黑衣人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们的投名状刚刚被人拿去追妹子了,明明拿那个解药过去帮忙才更有说服力吧!”
张巳清了清嗓子:“我们赶紧走,趁现在还能追上狐姑娘……我是说苏姑娘。”
他也是平时在队伍里就有点威压不足,虽然大家认这个首领,但不少人并不服气他,所以此时张巳有点后悔,要是自己威严足够的话,这几个前一秒的手下这一秒哪里还敢这样鄙夷得瞪着自己!
他才不承认是自己心虚。
望海观营地中心,最大的帐篷法器因为被毁已经容不下人了,所以临近那个比较大的帐篷便被用来安置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们,他们还没从麻痹中回复过来,但是商娇几人在轩辕彦和贝拉的救助下,已经能恢复自由活动了。
当苏九九带了解药回来的时候,忙碌得照料那些低阶弟子们的几人都松了口气,赶紧一个又一个喂下药,这时候不指望这些弟子们能多贡献一份力量,但是能自由活动的话,总让人心里少一分绝望感,多一个人帮忙总让人觉得多了一丝希望。
一分钟后,离魔兽潮淹没这个营地不到几十秒了,苏九九正在帮助商娇几人调理余毒,希望能帮助他们在魔兽潮彻底抵达前恢复些战斗力。
这时候突然有弟子跑进来:“苏前辈!那、那些刺客又来了!”
苏九九当即跟着这弟子赶了出去,正好看到那四个黑衣人被望海观剩下的数个弟子堵在外面,不允许他们通过。
都这个时候了,这些家伙还来添什么乱?苏九九纳闷得想着,不过脚下飞快便掠到几人身前,目光径直望向没有再戴黑布遮脸的青年黑衣首领。
“你们还来做什么?”苏九九眉头紧皱,给她柔媚的五官添上了一分凌冽的美感。
一撞上苏九九的目光,黑衣首领张巳立刻低下头:“帮……帮忙。”
苏九九不再看他,转而望向天边的魔兽潮,像是夜幕冲刷过大地似的,天塌般的威压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冲到望海观的营地了。
张巳几人,也随着苏九九的目光望去,之前在帐篷里也就有震动感,此时这样直观地望见那魔兽潮,饶是几人自觉见多识广,此时也感到脊背发寒。
苏九九叹了口气,感慨得到:“你们也看到了,就这谁能帮得上忙啊……”
如果林子月和轩辕煜抵不住,那么真的就要各安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