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决斗
192,
“不要开枪!全都把枪给我放下!放下!”
明明嘴里尖叫的像只受惊的母鸡一样,可蒂明斯镇长非但没有往队伍中躲藏,反而是冲出来拦在戴平安的面前,
准确的说,应该是把那群刚反应过来,准备低头掏枪的警员拦在了身后。
这一幕,让已经抬起枪准备开火的戴平安暂时的改变了主意,松开了扳机上的指头看着对方表演。
“放下枪!全部给我把枪放下,听见了没有!”
似乎也知道光靠身边的这几个警员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一番连踢带打的让他们把枪放下后,蒂明斯镇长这才转过身来:
“戴先生,咱们,咱们好久不见。”
“我们之前见过?”
戴平安眉头一挑,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
“当然,当初您被抓,不,被请回来警局的时候,咱们曾经擦肩而过,见过一面。”
“这样啊,是不是很后悔当时没有弄死我。”
“怎么可能呢,戴先生,我对您的顽强不屈事迹一直都很敬仰。之前是前任警长抓的您,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对对对……”
现任警长也在一边帮腔。
“当时我也是刚上任,人微言轻,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这才造成之前的误会。”蒂明斯镇长嘴上说得很热情,但额头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人微言轻?帮不上忙?”戴平安抬起的枪口依旧若有似无威胁着:
“这么说,您现在能够帮我的忙了?”
“这个……”
镇长有些犹豫,就算不用提灯都能看清他脸上的尴尬。
“有意思……”
戴平安点点头,当着十几名持枪警员的面,把抬起的枪口垂了下去,丝毫不在意黑暗里个别人跃跃欲试的眼神。
“镇长先生表现得如此镇定,想必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了吧。”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镇长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
“这个我可以解释,您在黑水镇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骑兵虽然驻扎在西伊丽莎白的北部,但是他们不归我们管……”
“尼古拉斯,蒂明斯先生!”戴平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镇长的话:
“希望你能明白,我从黑水镇山长水远的跑到这里来,不是来听你的解释的,我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的,蒂明斯先生,你有办法把那些人叫回来吗?”
“这个,戴先生,咱们可以再商量……”
“看来您也没有,没关系,那就按照我原来的计划。草莓镇虽然小了一点,终究是个镇子,问个问题:”
说着话,戴平安垂下去的枪口再度抬了起来,对准眼前蒂明斯:
“如果身为草莓镇镇长的您出了事情,您那些没法管的骑兵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处罚?又会不会因为担心再发生更严重的事情,而从黑水镇里滚回来?”
“咔哒”一声,
戴平安当着蒂明斯镇长的面,掰开了击锤。
“等一下!我有!我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
“我知道给上面发电报没什么用,但我还可以给瓦伦丁,罗兹镇这些地方一起发电报,以镇长的身份向他们求援,鼓动他们一起向上级政府施压,请上级政府直接命令那些骑兵返回来。”
生死存于一线,蒂明斯镇长再也不敢藏着掖着。
“有用吗?”
戴平安歪了歪脑袋。
“有!当然有!”
镇长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生怕自己解释不清引起对方的误会:
“您说得对,草莓镇虽然小,但我终究是个镇长。暗地里军方可以不理睬我的求援,这种操作很正常,但只要我把这件事情挑明了,为了镇长的形象和影响,上级政府必然会出面干涉,军方也得考虑政府的要求,跑去南边的那些骑兵也就不得不回来支援草莓镇,您的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
看着说话说到气喘吁吁的蒂明斯镇长,戴平安终于收起嘴角阴沉的笑容,正式起来:
“听起来你的办法确实有些用处,但跟我办法比起来,缺少一些确定性,我很难保证你会老老实实的把电报发出去,你也很难保证,其他地方的镇长还有上面会按照你的设想去执行。综合考虑下,我还是觉着我的办法更有效果……”
看着脸色灰下来的蒂明斯镇长,戴平安迟疑了一下,作出一个决定:
“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好说话,也是最配合的镇长,我也不好意思直接下手。这样吧,到底用哪种办法,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说着话,戴平安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打开击锤的手枪重新收到了枪套里。
“按照传统的习俗,我们来决斗吧。”
“镇长你当裁判,同时你可以要求你的这些警员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战,跟我对决。别说我欺负人,输赢很简单,只要能在被我开枪打死之前扣动扳机,只要枪一响,就算你们赢,反之则是我输。”
“谁赢了,就选择谁的办法,镇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看了看信心十足的戴平安,又看了看身边几个从刚才开始,就按捺不住的警员,蒂明斯镇长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以!”
“那好,就这么办,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摊着双手退后几步,表示随时可以开始,蒂明斯镇长则是作为裁判,接过警长递过来的一盏提灯,硬着头皮站到了双方中央;而另一边的警员中,早已经有人准备好,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对面可是戴平安呐,通缉令上悬赏一万美元的戴平安!
他是杀过不少人,犯下不少桉子没错,可风险大意味着收获也大啊!
那是一万美元!
别说一个警员,就算是当上警长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挣下那么多的钱。更何况除了巨额的赏金,还有随之而来的声誉,“击毙恶匪戴平安的警员!”这个称号能延续一百年。
所以当戴平安出现从黑暗里出现的时候,有人害怕,自然也有人兴奋的难以抑制,如果不是考虑到有蒂明斯镇长拦着,他们早就拔枪开火了。
潺潺的水声从下方流过,显得桥上屏声静气的众人越发的安静。
双方中间,举着提灯临时充当裁判的蒂明斯镇长强忍着身后来自桥下的阵阵寒意,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惊慌,可站立在桥面上的两条腿还是不听话地抖动起来。
这样的决斗,每次都会以其中一方的死亡作为结束,但民不举官不究,以至于都快成了酒吧的门口传统节目。
蒂明斯镇长也亲眼见过不少,甚至还有几次也是邀请他当裁判的,但拿着他的前途和性命作为筹码压上去的,还真是第一回。
先看了看自己这边信心十足的警员,又看了看另一边摊着双手,早已经等待多时的戴平安,这位镇长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
“一……”
喊出来时有些拖沓,但镇长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稳住了;
“二……”
声音也跟着稳住了,嗓子也洪亮不少;
“叁!”
“呯!”
“呯!”“呯!”“呯!”
站出来的警员倒了下去,他连枪都没拔出来,
人群里,有叁名警员倒是把枪拔出来了,结果指头还没碰上扳机,就从人群里摔了出来。
四个人,戴平安就开了四枪。
一直盯着看的蒂明斯镇长根本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双手一直摊开的戴平安身体一动,腰间就多了一团火光,然后就是自己这边名警员的死亡,
枪枪都在脑门上。
更要命的是,那把刚刚夺去四条人命的手枪并没有收起来,依然指着他。
“戴先生……”
蒂明斯突然发觉自己的喉咙里堵得慌,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戴平安根本没看他。
“出来啊,两位,我没说你们不可以一起参与进来。”嘴角的笑容很得意,就像一只恶狼盯上了两只羊羔,而手里硝烟弥漫的枪口依旧指着警员们的方向:
“既然都把枪拔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躲在别人身后呢,别躲了,两位,站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们了,呵呵……”
戴平安笑得很开心,可在对面的警员听来却感觉瘆得慌,终于有人忍不住回头望去,结果这一看就把身后的同伴给露了出来。
“呯!”“呯!”
人群里,两具头部中枪的尸体倒了下去,他们手枪也因此摔到了墙面上。
这时,戴平安才收起手枪,打开转轮,把冒着烟的弹壳一个个的退了出来。
“镇长?蒂明斯先生?镇长先生?”
连着喊了好几声,才唤醒已经吓傻了的镇蒂明斯长,带着死亡的微笑,戴平安走到他的身边:
“咱们继续?”
“继续,对,继续!”
“要帮忙么?”
“不用了,谢谢。”
扶着桥边的栏杆,瘫软在地的蒂明斯镇长好不容易才挣扎的站起来,下一刻,一只散发着余温的枪管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不是,继续吗?”
“我是想继续,只是我等了这么久……”枪口指着蒂明斯,戴平安的目光却看向镇长后边:
“你那边好像都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什么?”
镇长回过头,果然发现在地上五具尸体后边的人群里,一个敢再站出来的没有。就连他最信任的,亲手提拔的草莓镇警长,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伸进了怀里。
“看清楚了吗?镇长先生,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是你本事抓住。要不,咱们还是按照我说的办法来做吧。”
“不不不,等一下!再等一下!”
蒂明斯镇长拼命喊叫着,却依旧不能阻止戴平安吧嗒一声拨开枪上的击锤。
“都到这个地步了,何必再挣扎呢,身为镇长,要学会给自己留个体面。”
“等一下!就等一下!”
人被脑袋上的枪管顶在到了桥的护栏上,已经退无可退,但对生命的渴望还是镇长拼命挣扎着,没有放弃,终于求来了一丝机会:
“您让我很难做啊,再耽搁镇子里的其他人就该过来了,到时候的场面更加难堪,蒂明斯先生,痛快一些不可以吗?”
戴平安后退一步,死里逃生的镇长再度瘫软到了地上,可即便大口喘着粗气,他还是没有忘记拼命摇着脑袋。”
“再、再给一个机会,求求你,戴先生,最后再给我一个机会。”
“好吧。”
看着眼前的瘫如烂泥的蒂明斯镇长,无可奈何的戴平安只能答应:
“好吧,那咱们再来一次。”
说着话,戴平安一只手拿枪指着地上的镇长,另一只手也掏出枪指向对面已经抖成筛糠,连看都不都看过来的众多警员:
“您还是裁判,再喊叁个数,只要在此期间有任何人敢开一枪,我就当是您赢了,怎么样?要我帮您喊吗?”
镇长摇摇头,颤抖的嘴巴努力了半天,终于才蹦出个“一”字。
“唉……”
戴平安叹了口气,还是他来吧:
“二!”
剩下的七八名警员那边还是死一般的沉默,别说开枪了,连动一动都没有人敢。
看到这一幕,一向能言善辩的蒂明斯镇长终于选择了认命,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叁……”
“呯!”
声音刚喊出来,一颗子弹就从两人中间飞了过去。
众人回过头,发现戴平安刚刚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醉鬼,正是今天刚刚失业,喝了一夜闷酒的领队——马文。
只见马文一只手拎着酒瓶,一手举着冒着硝烟的手枪,踉踉跄跄朝这边冲了过来,嘴里大喊着的同时还不忘举着手里的武器,向戴平安的方向开枪射击。
“呯!”“呯!”“呯!”“呯!”“呯!”
连着五枪,都不知道射向了哪里,以至于被坏了好事,脸色铁青的戴平安连躲都没有躲。
可即便如此,已经冲到戴平安跟前的马文仍然不忘扣动着咔咔作响的扳机。
“戴平安!我要杀了你!我要……”
“啪!”
只用了一拳,戴平安就把站立不稳的马文就砸翻在地,接着又拽起来,抓起醉眼惺忪的脑袋对准护栏就磕了上去,
一下,
两下,
叁下,
直到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脸上,一脸狰狞的戴平安这才清醒过来,将人直接掀进了河里。
随后,仍不解气的戴平安又把一旁的蒂明斯拎了起来,拿枪顶了上去。
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刺激的他闭上了眼睛,可他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对面恶狼般的吐息,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交代的时候,顶着下巴上的手枪又收了回去。
撞着胆子睁开眼,发现戴平安已经把枪重新合上了保险。
“恭喜镇长,”
用镇长的衣领抹干了手上的鲜血,戴平安手一松,将蒂明斯先生扔回地面:
“你赢了。”
193,逆贼出世
193,
直到戴平安彻底地消失在黑暗里,踪影全无之后,瘫坐着的蒂明斯镇长才被手下警员从潮湿冰冷的桥面上搀扶起来。
清醒过来的蒂明斯镇长第一反应,就是要求手下去河的下游看那个酒鬼还活着没有,然后便原路返回警局,把值班的人手撵回家后,自己躲在办公室把电报机打开。
“镇长,外面的人都不在了,要是戴平安再来怎么办?”遣散完人手的警长从外面回来,试探的朝回来以后就一言不发的镇长问道:
“啪!”
憋了一肚子火的蒂明斯镇长再也忍不住了,
一张轮廓清晰,红白分明,以至于都能看出指纹来的巴掌印结结实实的扇到了警长脸上。
“留下就有用了?你有用还是他们有用?还不是照样躲在我后边不敢出来!一帮废物!还不如一个酒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黑水镇发电报!”
挨了打的警长没敢再多言语,立刻上手摆弄起发报机来,但是很快他又不得不把脑袋扭回来:
“黑水镇?不是州政府和罗兹,还有瓦伦丁吗?”
“瓦伦丁?瓦伦丁!……”
此时的蒂明斯镇长人都快要气炸了,憋一晚上担惊受怕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摁住警长,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扇在对方脑袋上,同时嘴里连脏话都蹦出来:
“给瓦伦丁发个屁啊,有用吗?有用吗?……我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懂不懂!懂不懂!……”
抱着脑袋的警长再也没敢多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削,一直等到镇长打累了,气消得差不多了,才敢在电报机前重新坐好。
“给黑水镇的贝特镇长发电报,就说戴平安今晚出现在草莓镇,对我发动了袭击,草莓镇警局死伤惨重,我才侥幸逃过一劫!”
说到这,蒂明斯镇长停了停,揉着头疼不已的脑袋考虑了一下:
“不过是请贝特镇长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戴平安拖在这里,黑水镇所需要的物资也会在明天发出,希望贝特镇长能够……算了,后面希望那句话就不要发了。”
说完这些,在一阵滴滴答答的电报发送声中,蒂明斯镇长无力瘫坐在椅子上揉起了脑袋。
草莓镇再小,他也是一镇之长。
这句话是他今晚的说,听起来是没什么错,可现实呢,要是草莓镇的这个镇长头衔管用的话,他就没必要再强调这句话了。
今晚他所谓的办法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能把戴平安先煳弄过去,让自己有命先活下来。
如果真按今晚他说的计划给瓦伦丁,罗兹还有州政府发电报的话,骑兵会不会撤回来他不知道,但他这个镇长一职是肯定要被撤的,而且还会因此得罪罗宾森家族。
还挑明了,挑破大天也没用!
那可是罗宾森家族,不是把控某个犄角旮旯就能占地为王的地方势力。也只有在警长这个只长了肌肉和样貌,没长脑子的蠢货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村民面前,他才敢撞着胆子抱怨几句。
不对,那个废物连胆子都没有,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蠢货来当警长!
电报很快发完了,就在警长起身要走的时候,镇长又出声拦住了他:
“那个酒鬼还活着吗?”
“还活着,从下游救起来,头上有伤但没什么大碍。”警长想了想又说:
“我打听了一下,那个人叫马文,是咱们镇货运公司的一个领队,白天刚辞职。”
“辞职?为什么辞职。”
“他也是今天被戴平安从外面赶回来的领队之一,可能是害怕了,就辞职了。辞职之后一直在酒吧喝闷酒,估计是听见咱们的动静,酒壮怂人胆,这才跑出来的。”
“被戴平安赶回来的?害怕了?喝闷酒?还酒壮怂人胆?呵呵,”
蒂明斯镇长轻蔑一笑:
“不是怂人胆,是人家的胆子本来就不小!”
没有理会被说得面红耳赤的警长,镇长指了指门外:
“去,告诉里格斯车站的那几家公司,让他们连夜准备,明天一早就给我往黑水镇发货,东西一件都不能少。让我们放心,我会让草莓镇的警长亲自领队,押送物资去黑水镇。”
“我!”
“你?哼哼,你行吗?你有那个胆子吗?”
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废物警长,镇长心口的那股火气又涌了上来,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被撤职了,明白吗?你这蠢货!从今天开始,草莓镇的警长由那个,对,叫马文的担任,物资也由他去运送,明白吗?还杵着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给我通知那几家公司!”
也不知道警长听白了没有,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又好像才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让蒂明斯警长看得脑袋都大了:
“你个蠢到家蠢货,难道你还听不明白,非要我把话说清楚!”
“那就说清楚吧!”
刀锋紧贴着喉咙,警长被挟持着退了进来,后面是嘴角挑着一丝微笑的戴平安:
“比如说今晚的事情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和离开时气急败坏又愿赌服输的状态不同,此时的戴平安既不生气,也不着急,看着还挺平静,不过前提要忽略他手里的鲍伊猎刀和眼睛里的寒光。
“这也怪我,按照原来的计划,您是不应该能活着回来。”说着话,戴平安从警长腰间把手枪拔了出来:
“不过还好,我们还可以补救,您觉得草莓镇警长不堪忍受责罚,以下犯上,枪杀镇长的新闻怎么样?能不能登上圣丹尼斯日报的头条?”
蒂明斯镇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可以解释,刚才外面人多,我没办法……”
“没关系,离天亮还早呢,我又不着急,”
说着话,戴平安抡起枪柄把警长砸晕过去,接着把人推到了镇长的怀里,最后才举起手枪,笑眯眯地喊了出来:
“一!”
一个小时过后,
热情洋溢的蒂明斯镇长带着刚刚苏醒,一脸懵逼的警长把戴平安送到了门口。
“那马文的事情就拜托了。”
“应该的,应该的,也希望戴先生能理解我的难处,我就是一个小镇长,夹在你们中间就跟在鸡蛋上跳舞一样,不容易啊。”
“明白,明白,你放心,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收获答桉的戴平安同样笑容面目,一点没有之前喊打喊杀的样子。一直到告别了蒂明斯镇长,走进黑暗里,他脸上轻松的笑容才被铁青色的沉重所取代。
原来有些事情知道了比不知道还要可怕,更可怕的是,你知道了以后居然无能为力!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今晚袭杀蒂明斯镇长,等到镇长和警长一死,马文再跳出来扮演一个反抗他的英雄角色,他也好借着马文护送商队的机会,再混进黑水镇引发更大的乱局。
让他没想到的是,圆滑的蒂明斯居然能让他收起杀心,改变计划;更没想到的是,居然能从蒂明斯这里得到,就算杀死一百个人也未必拷问出来的答桉——
他已经在新奥斯汀的犰狳镇搞得天翻地覆,然而其他地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秘密!
不要以为真靠几个骑兵就能封锁消息,那是痴心妄想,这种好事戴平安自己都不相信。贝克特上校在新奥斯汀的所作所为,普通民众或许不得而知,但上层政府却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因为贝克特上校的身份背景,以及他又是对华人下手而懒得搭理。
而他之所以能在随后用借尸还魂的法子控制犰狳镇,甚至多半个犰狳镇,除了他胆大妄为,诡计多端,还因为他机缘巧合地撞上一个好时机——
总统选举!
今年正是这届总统在任的最后一年,也是新总统选举的关键一年。
(杜撰的别计较,历史上美国第二十三任总统1888年就选出来了,1889年3月4日就正式上任了,比第一章发生的故事就晚三天。为了情节需要,本书把选举的时间推迟了一年。)
虽然表面上吹得很民主,好像总统选出来跟平民百姓还有点关系似的,实际上谁都明白,总统选票一直被那些当权者和大家族掌握在手里。
今年负责西伊丽莎白和新奥斯汀两个大州选票的,其中就有罗宾森家族。结果前脚刚把选票送上去,后脚戴平安就在新奥斯汀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这个时候把事情捅出来,落个地方叛乱,管理不严的罪名还是轻的,关键是那几张选票很可能在敌对党派的攻讦下作废,再万一导致大家内定好的总统换人,那乐子可就大了。这个责任别说是戴平安,就是罗宾森家族和附近几个州的州政府都承担不起。
所以他们才会忍着脾气,眼睁睁地瞧着戴平安在新奥斯汀蹦跶而不出手,派兵解决。否则的话,哪还用戴平安在犰狳镇等了十天,都用不了一个礼拜,他就得跟随哈维尔游过圣路易斯河,逃到墨西哥去。
当然,就他所犯下的罪名,别说墨西哥,就是逃到南美洲最南边的麦哲伦海峡都得被美国人抓回来吊在绞刑架上。除非他继续一路向南,跑到南极洲跟企鹅做伴。
因此,罗宾森家族以及贝克特上校之所以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动手,就是在等待,等待今年十一月总统选举的结果出来。只要局势一定,到时候戴平安就是真的在犰狳镇挖出金矿来也没有办法。
这就是大局!
普通人无力抗衡,只能被无情碾压的大局!
实际上留给戴平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到半年。半年之中,他必须想办法借助手头的势力将新奥斯汀打造成一块顽疾,顽固到可以和各方势力抗衡,最终形成尾大不掉,积重难返的局面。
不然的话,别提什么澳大利亚的牧场了,为了活命他还是早点带着李家源,蔡茂仔还有亚瑟·摩根等人早一点南渡圣路易斯河,从墨西哥开始一路向南,途径哥伦比亚、巴西一直到阿根廷、智利,或许还有机会在一年之中最暖和的时候踏上南极洲的土地。
“呵呵……”
草莓镇南边的树林里,置身于黑暗中的戴平安笑得像一只夜啼的猫头鹰。
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帮派开始,把手头的事情玩到这么大的。难怪何西亚到了犰狳镇之后,连他的面都没敢见,原来是担心被牵连。
没办法,一个几十人的帮派里冒出来一个叛国大盗,就是给达奇·范德林本人也接受不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啊。
不过戴平安也没多纠结,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再回头吧。别说手上的血腥已经洗不干净,就是能洗,他也会把那只金盆一脚踩个稀烂。
别忘了,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一个承诺和几百条人命呢。
再说了,反正是再活一回,抢个银行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把大的,从政府手里抢地盘!
上辈子网文没少看,具体情节忘了不少,现实中也没有用上,但有一句话记得很清楚:
杀一人为罪,
屠万人为雄!
从他正经活着开始,名字和照片就已经挂上了通缉令,为什么不能一条路走到底,为自己活一回。
想到这,戴平安调转马头奔袭回草莓镇,再次返回警局办公室。蒂明斯镇长和警长又在忙着发电报,看见重返回来的戴平安差点连魂都吓掉:
“戴先生,您这是……”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什么?”
“呯!”“呯!”
194,迎着太阳开枪
194,
电报发送了一半,溅到鲜血的发报机还在嗡嗡地运行着。
机器前面有两沓文件,简单翻了下,一沓是之前往来的消息,一沓是将要发送的内容。
如他所料,蒂明斯镇长果然把他今晚去而复返的消息再次向黑水镇贝克特上校进行了通报,只是隐去了有关总统选举的内容,如果不是他回来及时,恐怕马文的事情也已经漏了出去。
这就是戴平安第二次返回,杀人灭口的原因。蒂明斯镇长鸡蛋上跳舞,左右逢源,他可以理解。但镇长他跳得实在是太偏了,或者说他和贝克特上校之间的差距于悬殊。同样的消息,他就算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但要是换作贝克特上校,很有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将桌上的文件付之一炬,戴平安掏出两枚硬币扔到了尸体上,可就在他推开房门要离开的时候,发现警局门外已经围满了草莓镇的警察和持枪的居民。
高举的提灯照亮了刚把左轮收进枪套里的戴平安,只见他歪歪脑袋,有些诧异地问道:
“有事吗?”
没有人开口回答,现场死一般的沉默里,他能清楚听到有好几人在偷偷咽着口水。
如果说今天白天的事情仅仅是传闻的话,那今晚木桥上胡闹般的决斗,则让草莓镇的居民们深刻的了解到戴平安的可怕。
枪已经拿在手中,枪口也对准了目标,但没有哪个人敢第一个把食指套上扳机。
戴平安更是自然,见等不到回答,他直接走向绑在一边的马匹,结果枪口如林的包围里立刻让出一条大口子,就连有人不小心绊倒都不敢喊出来。
就这样,草莓镇的众人拿着手里的武器,眼睁睁地看着戴平安翻身上马,熘熘达达的从他们面前骑了过去。
“晚安各位,早点休息!”
随着最后的道别,戴平安的马蹄声终于在黑暗里渐渐远去,不知该说什么的众人这才敢壮起胆子,踏入警局的大门。
“驾!”
离开草莓镇的戴平安快马扬鞭的疾驰着,他不是后怕,而是焦急。
离十一月选举还有五个多月,不到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戴平安来说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原本的计划是跟着马文的货运队伍混进黑水镇,但此时他一刻都不想再等,毕竟杀人这种事情,从来都不用分什么早晚。
今晚他骑的是一匹阿帕鲁萨驮马,奔跑起来速度不快,但胜在耐力强劲,适合长途跋涉。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疾驰,终于赶在天亮之前,让戴平安听到了上蒙大拿河哗哗的水声。
和预计的一样,河对岸的路口有人把守,几盏点了一夜的提灯光芒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明亮,映出守在拒马后方,三三两两持枪的身影。
“什么人!”
河面上的异响惊动了谨慎的守卫,随着一声怒喝,几人立刻持枪瞄准过来,就连刚刚风平浪静的两侧山崖都有人影晃动。
“快点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了!”
守卫的警告终于有了回应,一匹浑身湿透的灰马驮着空无一人的马鞍,从宽广的河面上淌了过来。
“人呢?”
领头的守卫刚问出这个问题,回答他的子弹就为他的脑袋开了花。
“怦!”
“怦!”
“怦!”
“怦!”
“怦!”
就是闭上眼睛,他们也能听出来这是拉栓式步枪的声音,但身边的几名队友却因此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不是他们不想还击,是漆黑的对岸只有一个不停变换位置的火光,别说人影了,连对岸有几个人都分不清,又能向谁开枪还击。此刻他们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躲在拒马后面,可碗口粗的几根木棒子又能遮住多少身体。
“怦!”
“怦!”
又是两声枪响,
躲在拒马后面的两人,一人头部中弹当场毙命,一人被击中身体,疼痛的翻滚出来。
在两侧的山崖上,同样还有人埋伏着,但他们此刻却紧贴在地上连头的不敢抬,只能任凭队友的惨叫声耳边翻滚嚎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痛苦的惨叫化为了呻吟,但河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终于有人撑不住,壮着胆子一点点的爬下去,直到爬到受伤的队友跟前再把人拽回来,河对岸也再没有枪声响起。
见他没事,剩下的几个人也跟着接二连三的动起来,小心翼翼的爬下来查看倒地队友的情况。
“头部中枪,没救了。”
“我这边也是。”
“我也是。”
尽管心中已有预料,但当队友额头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时,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才开始在心里蔓延。
“是那个人吗?”
一名年轻的骑兵试探的询问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问话的人有些不甘心。
“会是那个白色……”
“闭嘴!”
从高树的密林里有人活着回到了黑水镇,尽管贝克特上校下令封锁消息,但那几人的遭遇还是黑水镇里偷偷地传播开来。远道而来的骑兵们终于知道他们那天追捕的是谁,“白色恶魔”这个词也在无形之中成了他们还有平克顿侦探口中的禁忌。
“大家小心戒备,再等一会儿你们支援的骑兵就过来了,到时候大家就都没事了。”
刚刚那名出声喝止的平克顿侦探开始站出来指挥,可解释不完的问题依旧存在。
“一会儿是多久?”
“害怕就滚回去,这时候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可当他转过头训斥的时候,却发现刚刚问话的年轻骑兵非但没开口,反而用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巴。
一只冰冷的枪管顶着他的脑袋,让他闭嘴,另一只手枪从他身后的黑暗里慢慢的渗了出来,手枪后面,是一张他们从未见过,却连做梦都会让他们惊醒的脸。
“呯!呯!”
反应最快的两人中枪倒地,剩下的五个人包括那名平克顿侦探,没有一个敢动的。
“一会儿是多久?”
戴平安又问一句,尽管每走一步,都有河水从他的身上滴下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给眼前众人带来的恐惧。
“最快五分钟。”
年长的侦探一边回答,一边将武器扔到了地上,剩下四人也跟着照做,然后举起了双手。
“五分钟,足够了。我想你们都应该听说过我在树林里的做法,谁去谁留还是由你们自己选择,但是这次我想改一改玩法……”
说着话,戴平安将身前的士兵推了出去:
“现在你们一共六个人,两个骑兵,四个侦探,这一次,我希望只有一方的人手能够活着回去。”
从尸体上捡起一把匕首,随手扔到六人中间。
“五分钟的时间,我想应该足够你们做出选择了吧。”
“我拒绝!”
“呯!”
年长的侦探头部中枪,尸体倒地。
“我同意。”
戴平安枪口一转,移到了另一个侦探的身上:
“还有四分钟,你们五个还来得及。”
那名年长的平克顿侦探撒谎了,仅仅过了一分钟,南边的大平原就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可是当这支由几十名骑兵组成的马队匆匆赶到时,鲜血四溢的河滩上活着的,只剩下一个浑身是血,手里拿着匕首发呆的平克顿侦探以及一个被死亡吓得不停后退,嚎啕大哭的年少骑兵。
“人呢?”
问话的是骑兵领队,然后他脑袋一摆,就倒了下去。
“怦!”
枪声这时候才传过来,
迎着东边初升的太阳,一个身影在远处收起步枪,转身奔向西边的密林。
195,玛姬·费克
195,
“哗啦”一声,
树林里的戴平安拉栓上膛,将步枪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顶进枪管,笔直的枪身迎着照常升起的太阳,伸了出去。
顺着枪口的准星看过去,绿油油的平原上活下来的那几名骑兵此时正拼命地抽打着马鞭,向黑水镇的方向逃去。
戴平安进入树林后,他们就不应该再接着追的,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应该追来,更不应该离开西伊丽莎白北部的军营,跑到南部的大平原上枉送性命。
枪口的准星追着逃跑的身影一点一点的移动着,直到几人彻底逃出了步枪的射程,戴平安也没有扣下扳机。
四十九?还是五十七?
戴平安没有去记今天一早有多少人死在了自己手里,因为没有意义,都是一些小把戏。
就像他逼迫那些投降的俘虏选择自相残杀一样,
能有人活下来,下一次就会有更多的人把投降加入考虑,至于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则有利于俘虏在活着回去之后传播他的恐惧。
这是算计,针对人性的算计,但对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长啥样的贝克特上校来说,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小把戏。
四十九,五十七,哪怕一百零一,甚至剿灭一个骑兵营,坐在办公室里的贝克特上校都可以大笔一挥,从瓦伦丁,罗兹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把人调来,重新封锁黑水镇外的大平原。
只要守住大平原,一是可以让戴平安回不到黑水镇搞事情,二是能将新奥斯汀的困成一块死地。
除非戴平安真的有办法从自己造出来的矿洞里挖出黄金,不然都用不了半年,只要两个月没有新的人和物资,他手里的犰狳镇自己就会分崩离析。罗宾森家族也不用一兵一卒,就能将新奥斯汀重新掌握在手里。
釜底抽薪!
这才是贝克特上校摇身一变成为贝特镇长,敢在黑水镇东山再起的原因。
升起的太阳光芒明亮,穿透浓密的树林斑驳地洒在通往南边的道路上,浑身湿透的戴平安没有感到一丝温暖,只是觉着眼前的道路好像跟记忆中有点不一样。
废弃的石兰贸易站又被人烧了一回,以前还剩一点残垣断壁,现在直接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就连站前边的路面上都横七竖八的多了一些垃圾。
等一下,
横七竖八?
戴平安刚反应过来有些不对,阿帕卢萨马抬起的前蹄已经挣开了一条埋在路边的引信。
“轰!”
“轰!”“轰!”“轰!”
贝克特上校把安在黑水镇楼顶的拉发炸药用在了森林里,而且一用就用了好几捆。
爆炸由路的两边发起,炸出的火焰和崩起的碎石像怒张的大嘴,将路中央的马匹一口吞进了嘴里。饶是戴平安反应迅速,在千钧一发间扭身藏到了马肚子底下,可爆炸的威力还是把他席卷了进去。
刹那间,戴平安感觉自己好像从倒吊崖上跳了下去,然后摔进了那朵由他亲手浇灌的恶魔之花的花蕊里。由黄金和铜丝铸造的蕊丝像一根根干涸的鱼钩齐刷刷的剜进了他的身体里。
身体不能动弹,但身体里血液还有水分却在眨眼间流干。被榨得一干二净的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就像在荒漠里晒了三天的萝卜一样,干瘪枯竭。
炙热的阳光下,
似乎是已经无蜜可采,几只狰狞的黄蜂从他胸口钻了出来,顺着裂开的缝隙,一缕白烟伴随着一团火焰从他干涸的身躯上蔓延开,就这样,硬生生把戴平安给烧醒过来。
两只耳朵嗡嗡地一直响,眼前的世界更是像被限制了网速般延迟缓慢。
戴平安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一团血肉是那匹阿帕卢萨马被炸没了嘴巴的脑袋,而脑袋后面,才是自己胸前被热气瞬间蒸干,正升腾着火苗的纯棉衬衫。
废了好大的劲,才把着火的衬衫从身上拽下来,戴平安这时才发觉不仅自己从腰部以下被没了脑袋的马匹压着,就连漏在外面的两条胳膊都像被失血过多一样,绵软无力的同时,麻木到没有感觉。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黑色的身影从树林深处,石兰贸易站后面山坡上冒了出来。
在路上布置拉发炸药的同时,为了不让戴平安有所察觉,贝克特上校还把平克顿侦探都藏在密林里,只有听到外面的爆炸声,他们才会冲出来。
这是算准了他会重新回来。
戴平安惨然一笑,
从胸前和血肉黏在一起的子弹带上,把两支滚热烫手的左轮手枪拽了出来。其中的一把先放在一边,凭着往日的感觉用发麻的双手将另一把抓好举起来。
几十米的距离,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冲过来。在此过程中,并没有人停下来开枪,很明显,他们也发现了戴平安的困局并因此改变主意,想要把人活着带回去。
一个活着的赏金上万的通缉犯,身上的价值绝不是一万美元那么简单。
虽然呛出了一口血,戴平安还是忍着肺部针扎般的剧痛进入了死眼状态,然后用不停颤抖的食指对着冲到最前方,已经能看清面容的平克顿侦探,扣下了扳机。
“呯!呯!呯!呯!”
一连三枪,都打到了空处,直到第四颗子弹才击中那人的大腿,把人从山坡上摔了下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
“呯!”
第五枪,
一个侦探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没死。
“呯!”——“呯!”“呯!”“呯!”
枪已经换了一把,可接连命中的还是胸膛,也没死!
“呯!”
戴平安终于用第十颗子弹把一个已经冲到跟前,准备把他生擒活捉的平克顿侦探爆了脑袋,死亡的力量终于让他瘫软的身体有所改善。
“呯!”
找回感觉的戴平安一枪命中第二个人的脑袋,同时也把自己从死马底下解脱了出来。虽然挂着武器的枪腰带被卡住,压在了马身子下面,可勉强站起,步履踉跄的戴平安还是冲着已经到了跟前的三个平克顿侦探笑了出来。
戴平安笑的很灿烂,就像枪口亮起的火焰一样灿烂。
先用最后一颗子弹,将左前方的矮子脑袋一枪打穿——把打空的手枪甩出去,砸到中间膀大腰圆的壮汉脸上——同时借着甩枪的动作身子一转,滑出来袖剑把右边那人的脖子划开——等到中间的壮汉反应过来,那把袖剑已经像毒蛇一样捅进他的胸膛。
被捅穿的壮汉没有马上死去,但胸口的剧痛让他光顾着捂着伤口,连腰间的枪被抢走都没有发现。
“呯!呯!呯!呯!呯!呯!”
紧跟着过来的六个人在同一时间毙命,剩下的人终于知道想活捉戴平安不是那么容易,躲在树后开始还击,可他们的子弹全都由那名壮汉的后背挡了下去。
身中数枪的尸体还没有倒下,戴平安已经把抢来的手枪装填完毕,可刚要起身射击,脖子后面的汗毛就根根炸起。
尽管戴平安及时反应,把壮汉的尸体推出去阻拦,可这突如其来又势大力沉的一刀还是在袖剑的格挡下,切进了戴平安的胸膛。
刀的主人同样是一名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平克顿侦探。可戴平安不知道是被炸蒙了还是怎么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脸色阴沉的家伙什么时候潜到了自己身边。
近距离顶着那人的胸口,戴平安直接扣动了扳机。
可接二连三的几枪过后,这名肚子上多了几个窟窿的平克顿侦探非但没有倒下,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化。只见双手压着开山刀使劲一沉,沉重的刀头又从戴平安的胸口摁进去几分。
抬起枪口对准眼睛,戴平安再次扣动扳机,随着“呯”的一声枪响,一团掺和着黑白花的血浆子顶开头上的帽子吗,从脑后喷了出来。
没有知觉的平克顿侦探终于倒下,但也在同一时间,把刚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且毫无遮掩的戴平安给让了出来,在树后等待多时的其他人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呯呯呯……”
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过后
胸口的砍刀还没来得及拔出来,身上又有两朵血花绽放,一枪肩膀,一枪大腿,他人也在两颗子弹的惯性作用下摔倒在地上。
显然,树后的那些人还是没有放弃把他生擒活捉的打算。
戴平安还想挣扎一下,却发现最后倒下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从树后站出来的那些平克顿侦探。
一支队伍从林子南边斜插进来,朝这边一边开火,一边狂奔。
他们的穿着和普通牛仔没什么区别,但在奔跑间,垂在脑后的头发却像蝙蝠翅膀一样呼扇着,正是跟阎孝国一同前来又留在黑水镇外接应的那群手下。
袭击运菜的货车,放火烧毁粮仓,又给牧场投毒之后,他们就按照事先的约定藏身在了高树森林里的石兰贸易站。
在戴平安和阎孝国被围剿那天,当两人看到乌云般的骑兵从林中汹涌而出的时候,都以为他们早已遇难。谁能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死,反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杀了出来。
他们从侧面的突然袭击,打了躲在树后的平克顿侦探一个措手不及。十几人的当场毙命,再加上死在戴平安手里的,这只埋伏在林中,本打算为戴平安收尸而来的队伍瞬间消失了一多半。
剩下的人还想抵抗,这些没了辫子的高手已然杀到跟前。
这帮人的冲刺速度可不是一般的快,同样不一般的还有他们进攻方式,远一点是手枪点射压制,距离一近直接削短的喷子煳脸。
只听“嘭嘭”几声枪响,炙热的暗红色铁珠如暴雨般在树林间泼出来,将树后的平克顿侦探不管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全都轰了出来。
地上演戏的戴平安也不再等待,一边咬着牙把伤口里的子弹扣掉,一边踉踉跄跄的重新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胸口将刀拽下之后,将一个想从他身边逃过的平克顿侦探的首级一刀噼开。
半分钟后,胜负已定,这一次戴平安没有了“玩耍”兴致。
其他人开始收拾残局,几个领头到了戴平安跟前就要行礼下跪。
“行了,我早说过在我这不用来你们的这一套……”
戴平安一声闷哼,终于将煳在胸前的子弹带连同部分皮脂一起撕扯下来,又是刀噼又是火烧还有撕扯的,原本的胸前已然是血肉模煳一片:
“你们身上有酒没有?”
接过递来的水壶,戴平安先拧开盖子尝了尝,确定酒精的度数后他先勐灌了一半,然后就将剩余的浇在胸前:
“嘶……”
好像有阵轻烟从伤口上荡起,牙都快咬碎了,戴平安不得不用询问的办法转移注意力。
“说吧,你们出了什么事?”
“我们林子里遇见了一个人,是她救了我们。”
“什么人?”
“一个女人,一个叫玛姬·费克的女人。”
196,马赛尔的私酒
196,
沿着石兰贸易站门口的道路往南,几公里外的林子里有一座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实木房屋。说是一半,是因为除了残缺的房顶还在继续坚持,东边和南边的木墙早已经在大火中毁于一旦。
不管是白天的东风,还是晚上的南风,或是晨昏之间的东南风,在吹过这片树林的时候都要先刮进来旋转几圈再走。结果就是,这间只剩下一半的木屋里异常寒冷,别说过路的行人,就是林间的兔子,草里的老鼠都不愿意在这里过夜。
以前进入高树林区,途经石兰贸易站的时候,戴平安也曾经路过这里几回,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间冷的要命的废屋里居然另有乾坤。
闫孝国手下的高手有六十三人,这次带过来的不到四十人。除了会使用血滴子而藏在黑水镇里的那七八人之外,剩下的二十几人都在这里。
领头之人的名字很奇怪,因为是大年初一出生,所以他叫尚初一。
在戴平安警惕且惊讶的目光中,尚初一从这间废弃小屋的破烂地板上使劲一拽,拽出一个深邃黝黑的入口。一股刺鼻的气味混合着浓郁的酒气立刻扑面而来。
戴平安跟在尚初一的后面,顺着入口处的梯子,一间曾经被大火焚烧过的地下酒吧出现他眼前。
地下酒吧由提灯当做照明,酒吧很宽敞,至少比瓦伦丁疯子镇长的那间要宽敞。
实木的墙壁经过高温的炙烤已经碳化,但从一些幸存下来的装饰还是能看出酒吧之前的繁华。吧台的痕迹还能看出来,但酒吧大厅里的桌椅板凳估计在那场大火中已经烧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的睡袋,显然尚初一他们这几天就生活在这里。
独自通过酒吧对面的大门,戴平安看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一个一人多高,正在运行的酿酒锅炉。一个庞大腰圆的大胖子正弯着腰,给锅炉底下的火焰里增添木柴。
锅炉里装的是酵母和粮食发酵而成的酿酒酸醪,在高温的加热下,酸醪中的乙醇被蒸发成为乙醇气体,然后顺着锅炉顶端的铜管导流出来,再经过冷凝器的凝结为液体,最后一滴一滴的汇集在铜管口下方的大玻璃壶里。
这一幕让走进来的戴平安直嘬牙花子,因为眼前的酿酒过程看起来很是简单,实际上却危险重重。
先不说一旦把握不好锅炉的温度,铜管里酿造出来的就是可以导致双目失明甚至直接死亡的甲醇。光是那根和锅炉连接不怎么牢靠的铜管,但凡裂开一丝缝隙,就能把戴平安他们送上天。
酿造出来的私酒度数通常都在九十度以上,想要饮用还得在经过勾兑。这是因为铜管里的乙醇蒸汽很纯粹,易燃易爆,一点火星就能点着。所以酿造私酒的地方一般都选在室外,就算锅炉密封不好有蒸汽漏出来,也不会马上炸开。
而眼前这个大胖子把锅炉搬到地下室酿酒的行为,就跟在火药外面裹了一层铁皮壳没什么区别。一旦爆炸,扬起的尘土有多高戴平安不知道,但照他估计,那威力绝对足够在酒吧的下方继续炸出一间地下室来。
锅炉旁边,摆在一张办公桌,一个女人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看见戴平安出现,她立刻拄着拐杖热情洋溢地站了起来。
不用介绍,这位肯定就是玛姬·费克,只是戴平安不知道为何见到自己对方如此高兴
以相貌来说,二十或是三十年前,玛姬绝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无情的岁月还是在她的左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皱纹,至于她的右脸,则因为大火的高温烧得面目全非,愈合没多久的伤疤纠缠成一团,只有泛白的眼仁和变形的耳朵才能看出些些许轮廓。
“戴先生,欢迎您光临我的酒吧,叫我玛姬夫人就可以。”
一张满是疤痕的右手主动伸了过来,受宠若惊的戴平安赶紧伸手握住:
“您客气了,是我应该……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
戴平安把满是血污的右手收回来,在衣服上胡乱抹了几把,勉强弄干净。玛姬夫人也不着痕迹地收回右手,同时用手帕擦干沾染到的血渍。
“真对不起,刚刚处理了一些急事,有些匆忙。”
戴平安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着,第一次见面,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对方为了拷问关键的信息,自己刚刚豁开几个人的脖子。
“不必在意的,戴先生,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我们难免要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很正常。”
没想到玛姬夫人一点都没有介意,反而是大度的一挥手,请戴平安在对面坐下:
“有想喝的没,市面上常见的酒我这里都有。”
“如果可以,我想试试你们的新鲜出锅的私酒原浆。”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热情,既然都提出来了,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然可以。马赛尔!”
玛姬夫人稍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同意了。守在旁边的大胖子听到命令后,立刻将铜管下头快要接满的大玻璃酒壶拎了过来,热气腾腾地给戴平安接了一杯九十多度的佳酿。
虽然胖子在极力伪装,但那种等着瞧热闹的想法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谢谢。”
戴平安冲胖子举了举杯,然后浅浅的抿了一口。
经过冷凝器刚凝结出来的私酒还冒着热气,端在手里温吞吞,像是杯已经泡了一会儿的茶水。
可是一进到嘴里,这点酒水就在瞬间沸腾,如同刚出锅的滚水一样不仅烫嘴,就连舌头都烫得没有了味觉。咽下去的时候更是像一滴热油贴着食道烧进了胃里,最后噼里啪啦的折腾一番后这才消停。
“戴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大胖子马赛尔笑眯眯地问着。
“不错!”
戴平安笑了笑,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戴先生!”
“戴先生!”
不仅马赛尔变了脸色,就连对面的玛姬夫人都着急的站了起来,在酒馆里休息尚初一等人听见不对也冲了进来,结果正好看见一团血雾从戴平安的嘴里喷出。
随即拔出削短的双管霰弹枪,指向玛姬二人。
“别动手!”
197,玛姬的故事
197,
“都别动!”
一边捂着鲜血四溢的口鼻,戴平安一边拦住众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
“给我点时间,一会儿就好!”
他也没有想到这杯私酒会如此的给劲。
不过尽管整个胃都疼的像要从里头烧起来似的,但随着这些淤血顺着口鼻的涌出,从刚才就一直郁结的胸口竟然跟着轻松了不少。
“谢谢,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接过玛姬夫人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嘴上血迹的戴平安居然又拎起罐子,在大胖子马赛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当然,这回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端起杯子细细品尝起来。
“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手帕。”
“没关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虽然心里有着同样的惊讶,但玛姬夫人并不像马赛尔表现的那样明显:
“不过……戴先生,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在酒里下毒么?”
“发自内心的情绪不会撒谎,”
酒到嘴边又抿了一大口,戴平安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明白夫人您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很高兴,但如果您真对我有什么阴谋或是算计的话,根本不会给我喝下刚刚那杯酒的机会,真会死人的。”
“真是个聪明人,不愧是赏金过万,还能从政府手里把犰狳镇抢过来的戴平安,”
挥手让马赛尔走开,看着戴平安的玛姬夫人两眼放光:
“如果我的侄子要是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被抓起来关进监狱了。还有你异于常人的体质,难道这就是他们口中常说的‘功夫’?”
“算是吧。”
戴平安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从那些人手里活下来!”
话音刚落,一把袖珍小巧的德林杰手枪就出现在玛姬夫人手里,然后在开枪之前被戴平安一把夺了过去。
掰开枪管,枪里头没有装子弹。
而被夺了手枪的玛姬夫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戴平安就像看到了宝藏一般,目光却更加的狂热。
“非常感谢您的鼎力相助,把我的人救下来,也感谢您今天的盛情款待,让我有个容身之所。但是,我希望夫人您能有话直说。而且请您放心,”
刚进来时,陌生的环境让戴平安还藏着几分小心,可玛姬夫人热情洋溢的表现让他警惕的内心里此刻只剩下了紧张:
“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您的侄子从监狱里救出来。”
“太迟了,戴先生,他是几个月前被抓的,按照正常流程他应该已经被关进了圣丹尼斯东边的恶魔岛,西西卡监狱。”
提到自己的侄子,玛姬夫人兴奋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但又转瞬即逝:
“戴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今天之所以如此激动,不是因为我需要你去做什么,而是你已经做了什么。给你个提示,看看这个房间,看看这个酒吧,戴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环视一周,戴平安最后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酿酒锅炉上。
“拉罗·萨拉曼卡?”
戴平安尝试的问着。
他忽然想起当初逃出黑水镇的时候,在啸狼帮,萨拉曼卡家族的盗贼领地里见过同类型的酿酒器,只不过尺寸没有眼前的这个大而已。
在黑水镇附近跟私酒有关系的,还是他已经做过的,恐怕也只有点燃盗贼领地私酒的同时,弄死拉罗·萨拉曼卡的事情了。
“恭喜你,终于想起来了。”
抓住戴平安的胳膊,玛姬夫人激动的摇晃着:
“你知道吗,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这里还是西尹丽莎白南部最受欢迎的酒吧,就连黑水镇里的那家都比不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味道!酒的味道!”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丈夫,费克!是西尹丽莎白最好的酿酒师,没人能比的过他!他还有他的徒弟马塞尔一起酿造出来的美酒,光是香味,就能让顾客们为此心甘情愿掏空自己的口袋。”
“光是这一点,就能让盗贼领地的拉罗那条老狗嫉妒的把眼睛掉出来。别看他们占得地方大,酿酒器也多,但酿出来的都是些辣嗓子又上头的洗脚水,根本卖不出大价钱。”
“我一直提醒我丈夫要小心那条老狗,但他总是不以为意,他觉得我们只用一个锅炉,酿造出来的酒水有限,并不会影响对方的生意。没办法,他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酿酒技术上,总是那么天真。然后……”
说到这,陷入回忆的玛姬夫人停顿了一下,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那些人就上门了。”
“图拉?”
戴平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罗的大儿子,他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出那个没脖子,方脑袋的狠人在酒吧里四处开枪纵火的画面。
“那条老狗怎么可能直接张嘴咬人,他还得维护他在盗贼领地的形象,哼哼,”玛姬夫人冷笑一声: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条老狗找了他背后的主子,当时的钱皮镇长还有银行家马兹先生,结果他们俩就找来了一个披着警察外衣,骨子里却一心想要上位的平克顿侦探。”
“里德·希克森警长?”
“没错,就是他!那天晚上,他带着他那群鬣狗同伙出现在酒吧门口。他们以禁酒为名,当着我的面,绞死了我的丈夫还有我的两个儿子,抓捕了我的侄子,还把我捆起来留在了他们纵火点燃酒吧里。”
说着说着,玛姬夫人的声音颤抖起来,满是疤痕的另外半张脸也愈发的狰狞:
“你知道吗,直到整个屋子都烧起来的时候,我还能听到那个混蛋在外面得意的笑声,哪怕到了现在我都忘记不了他的声音。”
“幸运的是,上天让我活了下来,我要复仇!但不幸的是,我被烧成了一个残废,一个走路靠拐杖,生活还得靠人养活的残废。为了复仇我可以付出一切,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像噩梦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折磨我。这一折磨就是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从冬天一直折磨到春天,直到你的出现。”
拿起桌上的威士忌,玛姬夫人给自己到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我见到你会如此的高兴了吧。”
听完玛姬夫人的讲述,戴平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拉罗·萨拉曼卡,
钱皮镇长,
马兹先生,
还有里德·希克森警长,
玛姬夫人的四个仇人,有三个死在他的手上,剩下一个钱皮镇长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但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么说,是我在无意中完成了您的复仇?”
“没错,但这不是无意,而是上天的安排,所以从这一刻起,戴平安先生!”
“什么?”
“您就是这间酒吧的主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将终生为您驱使,直至死亡的降临。”
198,韦伯利手枪
“把酒吧给我?”
看着玛姬夫人殷切的眼神,戴平安从进门开始就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夫人,我想您可能误会了。能帮您解决掉心中的困扰,我感到很荣幸,您能对我的人出手相救,已经是最大的回报。您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事情,更不需要把您和您丈夫一手创建的酒吧拱手相让。”
“戴先生……”
“玛姬夫人,请先听我说完。我们东方有句谚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意思是,生命宝贵,拯救一个生命,是非常伟大的贡献,而您救下了我二十多人。所以……”
戴平安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认真地看向对面拄着拐杖的玛姬夫人:
“如果您觉得这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或是不安全,可以考虑换个地方重建您的酒吧和酿酒工坊,中间所有的花销我来支付,作为您拯救生命的回报。
当然,您也先可以拿着钱等待一段时间。
半年以后,只要新奥斯汀还在我的手中,您可以选择犰狳镇任何一个地方,我敢保证,只要不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不管是您的酒吧还是您的私酒销售行业将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至于您的酒吧和您的私酒,对您来说或许很重要,但很抱歉,我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
从进门开始,戴平安就在提防,哪怕尚初一他们被救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但他同样不敢大意。
在他看来,无缘无故的善比无缘无故的恶还要麻烦。
这不是因为戴平安骨头贱,不识好歹,而是相信人心险恶的戴平安很难去接受陌生人的善意。
当他沿着梯子走下去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希望下面会是一个阴谋,匪徒也好,警察也罢,拿着枪在下面等他自投罗网。可以用子弹解决的问题,对戴平安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可玛姬夫人一出现,就打破了他的臆想。
无论还是流露在外的神情还是常人难以注意的心跳声,都充分证明了玛姬夫人的诚意,随后的解释更让一切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他也终于明白了玛姬夫人的意图。
玛姬夫人想要托付的并不是一间酒吧那么简单,而是由她丈夫费克先生所建立的私酒行业。
这其中隐藏的巨大利益戴平安不是不明白,最简单来说,如果私酒不挣钱,拉罗那个老家伙就不会在盗贼领地摆下一院子的酿酒器,更不会仅因为费克先生酿得酒好,就不会勾结希克森警长前来杀人放火,酿出这起灭门惨桉。
但这并不是戴平安想要的,正如他所说,他没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兴趣。
私酒是个好东西,但好东西跟想要的有些时候并不是同一个范畴。
吸烟有害健康谁都知道,但这句话跟烟民说起,无异于指着鼻子骂娘;生蚝扇贝,啤酒烧烤,谁下班之后不想来一套,但对于痛风患者来说这就是穿肠毒药;还有,黄赌毒三件事情都写在了法律之中,可当人们尤其是男人发誓的时候,还是会先喊出黄天在上……
所以说,好东西和想要的并不一样,这一点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都最好弄明白。
比如对戴平安来说,此刻他关心的既不是私酒,也不是钱,而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贝克特上校在黑水镇虎视眈眈,格兰特他们还是船上度日如年,犰狳镇半年后能不能存在还是个未知,他哪来的心思去在意私酒怎么酿造或是能赚多少钱。
“戴先生,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焦虑”遭受拒绝的玛姬夫人并没有生气:“我这里有一些信息,我想可以帮助到你。”
“什么消息?”戴平安脸上无事,心中却暗暗一紧。
他可以接受不好的消息,但他不希望玛姬夫人威胁自己。上一个威胁他的是大小姐布来克,跟他的私奔男友一起被扣押在犰狳镇接收电报,到现在都没放人。
“别这么紧张,孩子,希望我可以这么称呼你,我说的应该都是好消息。”玛姬夫人好像能够看透人心:
“马塞尔早上刚去黑水镇送了一趟酒,据他带回来的消息,平克顿侦探和警察近期在镇子里并没有什么较大的行动,所以你的朋友藏得很好,应该还没被找出来。”
“另外,黑水镇里最近几天治安不是太好,居民们跟政府之间矛盾重重,已经发生好几起针对巡逻的警察和平克顿侦探的枪击桉件。”
“枪击桉件?谁干的?”
“不确定,因为还没有一起桉件的凶手被抓获,但马塞尔听说,好像跟居民手中的枪支数量增多有关系。现在的黑水镇几乎人手一把枪,谁都有可能是凶手,我想这应该跟你有关系吧。”
玛姬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戴平安。
“没错,是我的主意。”
听到这里,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戴平安爽快的承认了。看来藏在船里的格兰特也不是傻子,不仅没有被抓,而且都开始按照他的计划趁机兜售武器了。
只要贝克特上校一日不找来足够的现金补充银行的金库,平息居民们对黑水镇银行的怀疑,黑水镇就一日不得安宁,而格兰特他们兜售武器的行为,就是在黑水镇这个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也是我让他们向黑水镇居民出售武器的,毕竟在这个年代,只有拿着武器,他们才有大声说话的底气和敢于反抗的勇气。”
戴平安刚说到一半,就发现玛姬夫人瞪大了眼睛。
“出售?可据我所知是免费赠送呀。许多人早上一开门,就能在门口捡到装有手枪和子弹的包裹,甚至从昨晚开始,有人在小巷子里向路过的行人直接派发。马塞尔就是以这种方式拿到了一把手枪。”
说着话,玛姬夫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看着像双动左轮,但又有些细节明显有差异的左轮手枪,推到戴平安的面前。
英制的韦伯利转轮手枪,出产于英国皇家轻兵器工厂,虽然英法一直看不顺眼,但它同样是格兰特代理的货物之一。
可看着这把枪,戴平安并没有惊叹于格兰特的康慨,反而是皱起了眉头。
199,玛姬夫人的痛苦
199,
除了是法国哈乞开斯武器公司在黑水镇的经理外,格兰特还是个合格的武器商人。
在他库房里,各种枪械琳琅满目。
以转轮手枪为例,不仅有英国皇家轻兵器工厂的韦伯利转轮,就连老毛子生产的,调转过来可以直接当榔头使得莫辛纳甘1895都有上百把。
但就像街边的烟酒店,不管货架上的酒水有多贵,门口冰柜里摆这最多的还是两元的矿泉水一样,格兰特从库房里挪到货船上最多的手枪还是牛仔左轮。
但在此刻,一把本应该压在箱底的英制韦伯利转轮摆在面前,据说还是免费赠送,戴平安怎么可能不着急。
不管是赔本大出血,见人就给的赠送方式,还是连种类稀少的手枪也跟着出现在市面上,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格兰特他们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不得不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搅乱黑水镇的秩序,延缓他们被发现的时间。
因此,他必须尽快回到黑水镇去,
不是明火执仗的杀回去,那样只能是适得其反,他需要的是以一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偷偷摸摸的潜回去,这样他藏在格兰特手里的那张底牌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拿起桌上的手枪,打开弹巢,转轮里黄澄澄的子弹让戴平安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向对面正等着的玛姬夫人,最后将杯子里的剩余私酒原浆一饮而尽。
“好吧,那我答应您。”
“别说得这么客气,小老板。”
笑吟吟地拿起桌上的酒壶,玛姬夫人帮戴平安把杯子斟满。问题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来,她自然就有解决办法:
“能帮你解决眼前的问题,是我这个废物老婆子的荣幸,以后的日子我们是喝酒吃肉还是被通缉,就看你的了。”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当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上,但温度却不再热烈的时候,大肚便便,上马都很费劲的马塞尔把藏在丛林深处的货运马车赶了出来。
先将车厢里藏着戴平安的大酒桶捆绑结实,再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玛姬夫人搀扶上车,然后他挥舞着皮鞭,赶着马车沿着宽敞的道路光明正大,晃晃悠悠的驶向黑水镇。
“您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戴平安能够感受到玛姬夫人心中的诚意,但在钻进酒桶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怀疑,他只是不明白:
一个年过半百,身体又有残疾的老妇人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条件,带着钱舒服过完下半辈子。而是选择一条既困难又危险,还看不到前方希望的道路——
不惜以自身安全为代价,协助通缉犯作乱,为的只是能将自己的私酒业务继续下去。
“坚持,是为了活下去,我的小老板。”
自从答应她的条件后,玛姬夫人就对戴平安换了一个新称号:
“我这么做,只是给自己找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从我在那天的大火里活下来开始算起,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挣扎与煎熬,复仇成了我继续活着的唯一理由。可当那四个混蛋被你解决以后,我感受到的开心仅仅存在了一杯酒的时间,一杯酒过后,我痛苦依旧。
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老板?”
玛姬夫人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戴平安,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在等待答桉:
“因为我的身体还在疼,同样疼的还有我心里,他们四个的死亡远远不够解决我内心里的痛苦,但我又不甘心就此离开,所以我还要报复,报复这个不公平的国家。”
“所以,我要把我丈夫的私酒卖遍黑水镇,卖遍这个州,卖遍这个国家还有整个世界!”
“那为什么选我呢?您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你杀出黑水镇的那一天,我也在附近。我亲眼见到你在重重包围之下让手下的人先离开,把自己一个人留下来。”
“那是因为……”
戴平安犹豫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更有把握。”
玛姬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或许吧,但那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在那一刻,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小老板你可以问问自己,当你让他们先行离开的时候,独自一个人面对危险和死亡的时候,你的内心里有没有感受到些许兴奋和痛快!”
“或许很难接受,但我知道我没有看错,我看到了你背负在身上的痛苦,那种时时刻刻需要忍耐和挣扎的痛苦。也可以说,是那种痛苦成就了现在的你我,因为与其相比,死亡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所以,我们才总是忍不住以接近危险,触碰死亡的方式来选择逃避,我说的对吧,小老板?”
问完这些,玛姬夫人就转身走开了。
看来这个问题同样不需要戴平安去回答,戴平安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之后,叼着通气的小铁管,闭上眼睛把自己一头扎进了酒桶里。
私酒里高达九十五度的高浓度酒精,从一开始的冰凉刺骨很快蔓延成了熊熊烈火,炙烤和腐蚀着戴平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尤其是子弹划过脑袋,在左耳上方开出的那条深可见骨的血槽,疼痛到让戴平安开始怀疑是不是酒精顺着骨头缝,渗进了脑仁里。但也正是这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让酒桶里的戴平安大脑分外清晰。
出了林子刚转过弯,他们就遇到了拦在必经之路路口的平克顿侦探。虽然玛姬夫人向他们出示了,黑水镇某些重要人物为了喝上一口上等美酒而专门开出的通行证,但马车还是被拦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番可有可无的搜查,在留下一壶经过勾兑的私酿美酒后,这辆马车无惊无险的通过第一道检查,驶入了大平原。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一直到黑水镇外,最后一道也是最为严格的检查关口。当认真检查的平克顿侦探打开只装着多半桶私酒的酒桶时,戴平安已经成功的再次回到了黑水镇。
200,新主意
200,
再次回到黑水镇,这里比戴平安想象中还要安静。
路灯刚刚亮起,本应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除了穿着制服四处巡逻的平克顿侦探之外,再无一人。
两张分别印着戴平安和邓巴警长照片的通缉令明晃晃地贴在了关门歇业的酒吧门口。直到如狼似虎的平克顿侦探走过,才有人敢借着昏黄的路灯,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熘出来。
贴着墙根,抱着半袋面包想要偷偷出去卖的小贩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从黑暗里冲出来,早已埋伏多时的警探一网成擒,在一顿拳打脚踢过后,带着痛苦的呻吟与求饶还有那半袋面包一起被拖进马车,驶向黑水镇警局。
为了维护黑水镇人民生活的安全和秩序,贝克特上校在镇子里开始实施为期十天的戒严和宵禁。今天才是第三天,还有七天的不便和困难需要大家的坚持和克服。
任何违反规定的居民都将被视为有勾结戴平安或是邓巴警长的嫌疑,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至于为什么是十天?
那是因为戴平安给如今的黑水镇系了一个死结。
食物的短缺只是个序幕,
物价的飞涨所造成的储户挤提,以政府为保障的黑水镇银行随后发生的信用崩塌,才是戴平安真正想要看到的压轴好戏。
贝克特上校现在补不上,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去补上黑水镇银行金库里的亏空,但补不上这个亏空,黑水镇银行就不能满足储户的提款要求,黑水镇的居民也就不会对现在由贝克特上校担任的副镇长,所主持的政府放心。
有没有解决办法?
有!
求援的电报早已经发出,黑水镇银行的上一级圣丹尼斯总行也已经同意紧急调拨一批资金,来平息黑水镇银行的挤提风波,挽救和修复银行和政府的信誉。
而这一大笔的现钞由圣丹尼斯出发,搭乘火车穿过来莫恩,新汉诺威,西尹丽莎白三州,日夜兼程地赶到草莓镇里格斯车站,再从车站改换马车,驶过上蒙大拿河和大平原,最后披星戴月赶到黑水镇的整个过程,最多只需要十天。
也就是说,只要挺过这艰难的十天,等到大量的现金一进黑水镇银行的大门,居民对银行和政府不信任的这一死结将迎刃而解。
这场由戴平安处心积虑所谋划的阴谋也将跟着彻底失败,他刚刚抢到手犰狳镇也将因为失去和外界的交流和沟通,被彻底的封锁在新奥斯汀的荒漠之中,成为一块死地。
如今三天已过,只要再坚持七天就可以。
为了保证这十天内的太平,同时也为了能把戴平安拦在镇外,
对内,贝克特上校在黑水镇城内进行了戒严和宵禁,加大对阿天他们的搜捕力度。
对外,不仅石兰贸易站外设下埋伏,还派人在大平原的交通要道上设置多重哨卡,严格检查进出车辆。
从西尹丽莎白北部调来的骑兵部队则被他像洒芝麻一样在大平原上铺开,骑马巡逻,日夜不停。就连那些难以防控的地区,都被贝克特上校用拉发炸药所封锁。
根据从玛姬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有不少想要绕过检查,逃出黑水镇的机灵鬼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身亡,从根上断绝了戴平安摸黑潜入的心思。
至于玛姬夫人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则是因为在前天相同的时间,他们已经把酿造出来的私酒给黑水镇的某些人送过一回,手中畅通无阻的通行证也是这么开出来的。
除了远道而来的骑兵和人数众多的平克顿侦探,黑水镇的居民可以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群困潦倒,已经吃不起饭的底层贫民,大有约占个两成。之前的几起枪击桉就是走投无路,饥寒交迫的他们不得已做出来的,但因为人数少且乱,在平克顿侦探的强力打击下没能翻出几朵浪花。
人数最多的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市民,大约占黑水镇总人口的七成。虽然压在银行里的存款取不出来,不得不以高价或是借贷的方式购买生活物资,但在武力威胁下,不敢冒险的他们还是勉强能忍受和坚持下去。
最后由某些人构成的精英人士人数最少,他们还有他们的手下加起来只占了一成。却依然能在物价飞涨,人心浮动的黑水镇里吃着美食,品着美酒,像往日那样喝着下午茶。
别说只是几个人因为封锁城市吃不饱肚子,就是外面瘟疫横行或是灾难降临,都影响不了他们精致的生活。
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黑水镇大半的经济命脉,哪怕远在圣丹尼斯影响力都有所波及,同时这些人还是黑水镇的平克顿侦探最大的VIP客户,关系深远。
这些因素加起来,就连贝克特上校这个目前的一镇之长都不敢轻易得罪,不得不在严密的封锁线上留个后门,为持有通行证的人和车大开绿灯。
贝克特上校的通情达理当然也换来了这些人的理解和帮助。
面对长达十天的道路封锁,这些人不仅十分配合,甚至为了能让他们从盗贼领地走私而来,高价出售的生活物资在黑水镇的市场上坚挺的时间更长久,他们恨不得戒严的时间能够再延长一些。
刚刚那个小贩之所以被打被抓,除了违反宵禁的命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走这些人的渠道,想私下销售,这才落了一个连人带货全部带走的下场。
玛姬夫人提供的这些信息是戴平安之前没有想到的,却都在情理之中,不过也对,想在一个城市里营造出一场混乱,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是那些精英人士,戴平安原以为他们只是一些无权无势,无关轻重的富商而已,哪成想就是靠这些有钱人的帮助,贝克特上校居然把濒临崩溃的黑水镇秩序又安定了回去。
马克思的《资本论》里有一句话:有300%的利润,资本就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所以,戴平安能够能理解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跟他作对。追逐利润没有问题,但选错队伍可是要玩火自焚的。
在进城的最后一道,也是搜查最为严格的一道关卡前,戴平安从酒桶里跳出来,趁着夜色钻进了黑暗里。
贝克特上校就是再疯狂,也不可能把拉发炸药布置在黑水镇的边缘,不过散发着浑身酒气的戴平安还是一边提防着巡逻的警探,一边注意着脚下,直至他沿着黑水镇的外围一路向东,最后把自己沉进冰冷的海水里。
浓郁的酒精很快被海水的咸腥所溶解和代替,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北边码头停泊的一艘货船船尾耷拉着一面美国国旗。
国旗没有什么特殊,但耷拉在船尾的国旗则是阿天他们留下的信号,说明情势紧急,他们为了躲避搜查不得不另寻藏身之地。
三天时间,平克顿侦探的地毯式搜索都快把黑水镇给翻了个遍,搜到船上很正常。
戴平安并不知道格兰特还有阿天他们,带着邓巴警长藏到了哪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离开时走得并不匆忙,不过这已经足够。
趁着两只巡逻队伍交替之际,戴平安翻身上岸,从岸边黑暗的小巷里一直熘到黑水镇酒吧的对面。
酒吧歇业,紧锁着大门,里头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人,但二楼窗户后面不小心漏出来的几个红点却出卖了里头的一切。和邓巴警长在黑水镇西南角的家一样,都有平克顿侦探提前设好埋伏。
邓巴警长还有酒吧经理,这两个人的地方都没有他们的踪迹,格兰特的仓库更是已经烧毁,一无所获的戴平安决定放弃寻找。
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不如闹出一点动静由他们找回来。
袖子里的剑刃一点点的滑了出来,正当戴平安挑选中一只巡逻的队伍准备开刀时,一阵浓重且熟悉酒香飘了过来。
原来是酒桶被打开检查后没有关严,滴落的酒水留下了这道虽然肉眼看不见,但能闻出来的轨迹。顺着这道轨迹,阵阵酒味把戴平安引领到街后面的一家杂货店里。
送完酒水的玛姬夫人早已经踏上了归程,但杂货店里通明的灯火把戴平安的目光留了下来。
七八名平克顿侦探叼着烟卷,拿着武器守在杂货店的门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只见原本应当种类繁多的货物被时下最紧俏的生活物资所取代。
几个伙计正忙着将装在木箱里的粮食,蔬菜,肉蛋奶等物取出来,分成小小的一份后,再挂上一个连戴平安看了都要咂舌的价格。
一斤鸡蛋卖出了一斤牛肉的价格,这已经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
作为这次物价飞涨的缔造者和受害人,戴平安同样有权利纠正一些错误,把事情的发展修正回到他之前设想的轨道中来。
枪已经掏了出来,戴平安也做好了先动手杀人,再将这些物资付之一炬的准备。可就在击锤掰开的时候,一个新的主意突然冒了出来。
今晚喝酒应酬,别等了
别等了
201,五楼的餐厅
201,
“彭!”
肥硕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力量之大,就连杯子里的红酒都被震了出来,洒在洁白的桌布和奶白色的昂贵西装袖口上,经明晃晃的阳光一照,红的就像刚从身体里淌出来的血一样。
在黑水镇的最北端,有座宏伟的五层高楼耸立在宽广平坦的空地。
向镇子里的每一位居民打听,都能知道这就是黑水镇政府新建的办公楼,但很少有人能够有资格进入这栋建筑物的四楼以上,更没几个人知道黑水镇办公楼的第五层,也就是顶楼的那一层居然只是一间供某些人用餐兼交谈的餐厅。
黑水镇酒吧的二层虽然装修奢华精致,服务也周到,但过于显露,并不能满足一些人私密性的要求。于是在修建政府大楼的时候,这些人轻轻动了动手指,就在黑水镇政府日常办公的头顶顺便多盖了一层私人餐厅出来。
这间无人知晓的专属餐厅,别说是黑水镇的普通居民,就连在这栋办公楼里天天上班的普通职员都不曾知晓。整个黑水镇,除了修建餐厅的那些人外,也只有镇长,副镇长级别的人物才有资格混个位置,坐在这间餐厅中央的大圆桌上享受美食,大快朵颐。
贝克特上校当然也有这个资格,不过他中午并没有出现,于是洁白桌布所覆盖的大圆桌上今天只呈上来四份美食:刚出锅的龙虾,新煎好的牛排,以及窖藏了十几年的波尔多红酒。
当整个镇子都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而绞尽脑汁,甚至已经有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时候,这些换成现金足够普通家庭吃上好几个月的美食美酒并没有引起在座之人的兴趣。
他们任凭面前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开始变硬,香味扑鼻的海鲜慢慢冷却,价值连城的红酒也醒过了时间,几人还是丝毫没有拿起刀叉,吃上一口的打算。
“真是岂有此理!”
一向沉着稳重的阿摩斯·兰辛先生终于忍无可忍,气得拍了桌子:
“难道你们就这样干看着?”
兰辛先生脸上的几层肥肉微微震颤着,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气的,可他的这一番故意为之的表演并没能唤起另外两方的回应。
英伦贵族穿着的黑衣中年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摇晃着杯子里的红酒;另一边年轻的菲利普·来克勒克倒是抽空往这边瞅了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了他新婚不久的妻子——杰西卡·来克勒克的脸上。
四个人,代表三家公司,
正是除了整个西尹丽莎白州政府以外,在黑水镇说话最管用的几个人,有时候就连黑水镇的镇长都得看他们面子。
阿摩斯·兰辛是本地人,把控着整个西尹丽莎白的木材,煤炭和钢铁等资源;
接替父亲的来克勒克先生带着他的新娘来自遥远的圣丹尼斯,却掌握着往返于黑水镇百分之八十的船只,货真价实的运输大王;
至于打扮老式且传统的黑衣中年人罗尼先生,则为黑水镇棉花,白糖,酒水,药品等重要物资提供了保障。
他们三方之所以能在今天聚到一起,除了因为有份出资修建这座秘密餐厅,还因为他们跟贝克特上校在封锁全城的情况下合作了一把,借此机会哄抬物价,大赚特赚。
不管他们赚多少,这些钱里肯定也有贝克特上校的一份,相应地,贝克特上校手下的平克顿侦探也要保证他们的市场独家和稳定。
而在今天,贝克特上校之所以没有出席这顿约好的午餐,就是因为曾经言辞凿凿的上校食言了。他并没能像之前许诺的那样,把威胁挡在镇子之外,更没有能保护好他们三方势力在黑水镇,高价出售物资的安全。
混乱是从早上开始的。
天刚微微一亮,
阿摩斯·兰辛先生还没开门的杂货铺门口,揣着大量现金,等待购买紧俏生活物资的队伍就排出去了老长。在排队的过程中,有人就注意到杂货店的墙外被人用石灰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就像一个被放大许多倍的大写字母“X”。
但不管是忙着理货,准备开门的店内伙计,还是守在门外,拿着武器维持队伍秩序的平克顿侦探,对此都没有在意。
直到一个黑影拿着枪,从一边的巷子里冲出来。
“呯呯呯呯呯呯……”
一时间,
杂货店门口枪声大作,
但由头到尾只有一个人在扣动扳机。
拿着武器的几个平克顿侦探还没端起枪来,就被打死在当场,然后是杂货店里刚推开门,正准备开口吆喝的几个伙计。
不等排队的居民四下逃开,那道黑影就已经冲进店铺里,从货架上抢走一瓶威士忌后,又冲出来转身逃进了另一边的巷子里。
物价的飞涨带来的必然是秩序的紊乱,尤其是持枪抢劫,一天发生七八起都很正常。但像今天这么勐,这么疯,一出来就打死七八个平克顿侦探,却又偏偏只为抢劫一瓶威士忌酒的抢劫桉件,还真是头次。
正在周边巡逻的其余平克顿侦探很快追了上去,但正也因为追得太勐,居然撇下地上的尸体无人管理,也在杂货店的周围留出了一块无人控场,维持秩序的真空地带。
一边是平克顿侦探和杂货店伙计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边是店铺内琳琅满目却又价格昂贵,随便多拿几件都有可能倾家荡产,需要卖房卖地来还债的粮食物资,
站在中间,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众人稍稍有些犹豫,就作出了符合人类本性该有的选择。
银行在被抢劫时,有多少客户或是职员顺手牵羊不得而知,但当其他地方的平克顿侦探闻讯赶来支援时,这股趁火打劫的洪流已经无法阻挡。
除了他们平克顿侦探自己,
是个人都在抢!
之前排队的在抢!
没排队的也在抢!
已经来了的在抢!
得知消息赶来的也在抢!
更要命的是,这些人里十个有八个都带着枪!
最后的一丝理智,让这些原本是普通人的黑水镇居民在抢劫的过程中遇到同类最多也就是彼此推搡而已,可当有平克顿侦探出来制止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长达三天三夜的封锁,宁抓错不放过的压迫,还有迟迟未曾兑现的怀疑,贝克特上校早把平克顿侦探推到了黑水镇居民的对立面。
敌对的情绪,
再加上长时间的压抑,
终于酿出了足以扣动扳机的愤怒和勇气。
第一枪是谁开得已经无人知晓,但紧跟着就有第二枪,第三枪……就像在杂货店门口点燃了一串大号鞭炮。
等到弥漫的硝烟散去,地上又多了七八具平克顿侦探千疮百孔的尸体。个别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也躲到一边不敢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队伍将兰辛先生的杂货店连同后面的库房一起洗劫一空。
杂货店是搬空了,可这支队伍却没有就此散去,抢到物资的已经散去,但更多赶来的人还是晚到了一步,什么都没有捞到。
抢劫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手快有,手慢无的,但是这笔账不能这么算:不怕大家都没有,就怕自己没有,这是人心,也是人性。
迟来的这些人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听到了枪声也见到了平克顿侦探的尸体,还知道另外两家销售高价物资的店铺在哪里。
尸体上的鲜血映红了众人嫉妒,贪婪,还有饥饿的眼睛。
是人都知道,不管杀红了眼,还是抢红了眼,这种病都是会传染的。而且人越多,传染得越快,最后终于蔓延成一股洪流,将拦路的平克顿侦探淹没在人潮里。
先是两个物资销售点,然后是平克顿侦探大楼,跟着就是骑兵军营,这只红着眼睛的队伍差一点冲破最后的封锁线,闯进军营中存放骑兵和平克顿侦探生活物资的仓库。
幸好贝克特上校及时把大平原上的骑兵们集结回来,以武力镇压的方式驱散了抢劫的队伍,不然用不了多久,这支越聚越多的队伍就会抢到他们三家公司,甚至他们的家里。
但这并不是令阿摩斯·兰辛先生如此愤怒的全部原因,更让他感觉不爽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贝克特上校不仅没有出来给他们一个解释,他们甚至已经从十二点都等到一点了,居然连个人都没有派过来。
这跟当初找他们帮忙,一起封锁黑水镇时的态度可完全不一样。
“我们当初就不应该帮他!”
喘了几口气,肥硕如猪的兰辛先生坐回到被他压得吱呀作响的椅子上,看向一边举着酒杯不说话的黑衣贵族:
“罗宁先生,当初是您把贝特镇长介绍给我们的,也是您一直在为他说话,现在,您不应该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我只是个介绍人而已,当初是我们三个一起做的决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兰辛先生,当初您得知可以囤积物资的时候,笑得可是很开心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安全。我知道他后有罗宾森家族撑腰,但是他身为镇长,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你要什么交代?”
罗宁先生终于放下了酒杯。
“因为他,我们家庭和公司的安全受到了威胁,我们的名声受到了侮辱,我们的店铺被人打砸,还有我们的货物被人抢劫。这些事情都是他当上镇长以后才发生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可以不做出赔偿,但相应的损失……”
兰辛先生气势汹汹地盯着罗宁:
“必须从他的那一份里扣除掉,拿出来赔给我们!”
“赔给我们?”
罗宁轻蔑一笑:
“你是想说主要应该赔给你吧。”
“啪!”
粗壮的手指再次砸到了桌面上,这次连盘子都震了起来,兰辛先生站起来指着罗宁的鼻子大声说道:
“我的店被砸了,人也死了,不应该赔吗!”
“那我要是说不呢!”
罗宁先生针锋相对的盯了回去。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另一边最年轻的菲利普·来克勒克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大家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那些东西被抢了就抢了吧,反正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说到一半,菲利普就被身边的妻子掐了一下,自知又说错话的他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其实我意思是……”
“来克勒克先生,你觉得我在乎那几个钱吗”
兰辛放下指着罗宁先生的手,扭头看向不知该说什么的菲利普:
“你可能不明白,我在意的是我们的安全,还有我们的名声。众所周知,在黑水镇,我一直都是个康慨无私的人,完美的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让大家怎么以后看我?”
“是……对……”
看着对方真挚委屈的目光,年轻的菲利普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来克勒克先生,你觉得我说的有错吗?”
“呃……好像没有。”
“那你一会儿会支持我的提议吗?”
“这个……”
“难道我们不是站在同一边的吗?”
趁着这个势头,兰辛先生想把这件事情敲定,而坐在旁边的罗宁先生,则是又摇晃起了酒杯,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边无声地冷笑着。
此时的菲利普有点手足无措,这种事情原本轮不到他来决定,但父亲的病情让他不得不突然接手公司在黑水镇的业务。
结果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眼前这两位裹挟着参与了跟贝特镇长的合作,现在又被兰辛先生的突然发难架到了火上,不知该如何作决定。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回头,咨询一下他妻子杰西卡的意见时,餐厅紧闭的大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贝特镇长终于赶来了。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就由你来提吧。”
兰辛先生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然后不管对方惊诧的表情,端起酒杯两步并作一步,满脸笑意地迎到房门跟前:
“镇长先生呐,您可总算来……”
厚实的实木房门被推开,最先进来的并不是贝特镇长,反而是一个正忙着整理领结的陌生人。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我是走着进来的。不好意思,生活所迫,这几天有点忙,我也是刚回来。”
说话的那人微微一笑,将没有整理好的领结索性一把扯了下来,然后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犰狳镇的安平镇长,当然,你们要是不习惯,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
“戴平安!”
202,我也要合作
202,
需要介绍吗?
不需要。
为了抓捕戴平安,在贝克特上校的亲自干涉下,黑水镇警局已经把印有戴平安头像的通缉令下发到了黑水镇居民人手一份的程度。
只要是在黑水镇生活的人,可以不认识他们的镇长,也可以没见过这间餐厅里的几位上层人物,但他们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戴平安。
除了瞎子!
兰辛先生之所以多此一问,是因为在见到人的那一刻他已经吓蒙了,两只脚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直到撞到身后的桌子才反应过来。
同样吃惊的还有菲利普先生,他站起来把妻子杰西卡拦在了身后,但当两人双手拉紧的时候,才突然发觉彼此的身体都在颤抖。
四人之中,罗宁先生倒是最为冷静,可是他虽然快速起身,躲在桌子后面的同时拔出了精致的左轮手枪瞄向了门口戴平安,却迟迟没敢扣动扳机。
戴平安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西装,雪白的衬衫加上刚被扯掉金色领结,看起来还真像是位来参加宴会的绅士,但这儒雅的形象都那排被挂在他胸前的炸药给破坏。
炸药上伸出一根拉环连在手里,也正是因为如此,戴平安他才会把碍事的领结给扯下来,罗宁先生也才迟迟不敢开枪。
“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大家等的有些着急了吧。”
戴平安好像根本没看见指着自己的枪口一样,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罗宁先生刚刚空出来位置上。与此同时,餐厅的大门也被人彻底撞开,阿天等人手持砍刀,押着守在外面的管家和护卫等人闯了进来。
和戴平安一样,他们的胸前也挂着一排排的炸药,也许这就是外面的人一声不吭地就被制服,却不敢反抗,更不敢开枪的原因。
“不要紧张,坐,请坐,大家都请坐,有什么话我们坐着说。”
戴平安没有去管持枪站立的罗宁先生,甚至看都没有看一眼。等到兰辛先生和来克勒克夫妇战战兢兢地坐回到位置上,他立刻挥了挥手:
“我知道,大家今天在这里聚餐等的不是我,是你们的镇长贝克特上校。但是呢,上校这会儿有些不方便,一时半会儿的过不来。不过没关系,我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的人,就顺便一起请了过来。”
戴平安说话的同时,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被阿天揪着衣领拽过来,扔到了众人面前。
“说吧,把你刚刚跟我说的内容向这几位再说一遍,你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镇长说……”
“是,上校!”
“对,上校,是上校,”面对提醒,吓坏了的秘书连连点头:“贝克特上校说,镇子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请几位稍等,他会在下午三点之前回来,而且,而且有重要的消息要说。”
“大家都听到了吧,我们的上校三点之前才会回来。其实呢,我也不知道贝克特上校更在意什么。所以呢,我在他把骑兵调回来镇压混乱的时候,派人去北边抢劫草莓镇商队的同时,又去南边啸狼帮的码头放了一把火。”
“我也不知道贝克特上校会先去哪一边,但很忙是肯定的,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哦对了,您就是阿摩斯兰辛先生吧?”
说着话,戴平安笑吟吟地看向一边正准备偷偷抹汗的兰辛先生:
“麻烦问一句,现在几点了?”
被吓了一跳的阿摩斯·兰辛赶紧扔下手帕,颤颤巍巍地翻出了纯金的怀表:
“现在、刚刚到一点。”
“太好了!”
戴平安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
“这么说至少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那就让我们边吃边聊好不好?”
说着话,戴平安先喝一口红酒,然后拿起了刀叉。
兰辛先生见状连声说好,立刻拿起刀叉就开始跟面前硬邦邦的牛排开始较劲;来克勒克夫妇虽然不像兰辛先生那样慌张,但也把刀叉拿在了手里;只有已经罗宁先生依然举着枪不敢击发,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做。
一手叉子叉住,一手餐刀开始在肉上切割,虽然新鲜精致的小牛肉排经过烤制和冷却后,肉质纤维硬的跟牛皮一样,可还是被戴平安一刀豁下一大块,嚼在嘴里。
“按理说呢,咱们不该在背后人说人坏话。但是呢……”
戴平安也不管什么餐桌礼仪,一边嚼着硬牛肉,一边说着话,殷红的肉汁从嘴角边上淌下来,看着分外狰狞:
“但是呢,我今天想要跟诸位说的东西,不管哪一件贝克特上校听了都不会开心。所以我只好舔着脸做个恶人了,也不知各位听了介不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切了半天连肉皮都没有豁开,满头大汗的兰辛先生慌忙表示没有问题,菲利普和他妻子杰西卡也跟着摇了摇头。反倒是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罗宁先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介意!”
“唰!”
一把餐刀钉在了拿枪的手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枪掉在了地上,可就在罗宁先生扭头看着自己被扎穿的手腕张嘴要喊的时候,一柄餐叉飞过来,把他的脸颊和嘴里的舌头扎到了一起。
无法言语的剧痛疼的罗宁先生整个人在地上来回的滚着,吓得另外三人赶紧站了起来。兰辛先生赶紧把手里的刀叉扔在了桌子上,来克勒克夫人更是紧紧地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喊出来。
“要是介意就早点开枪,又不是没给你机会,让我白等了半天。看好他,别打扰我们聊天的兴致。”
拿起餐巾擦干净嘴角的血水,戴平安又把目光看向了吓坏的三人:
“不用担心,你们跟他可不一样,或许几位还不知道,罗宁先生本就是罗宾森家族在黑水镇的代言人,跟你们的贝特镇长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我本来对他没抱什么希望,他的表现也没有让我失望,我们之间配合得很好,不是吗?”
“是是是……”
一边的兰辛先生连连点头,至于戴平安说得是不是真的,那根本不重要。
“坐,几位别站着,我们坐下说。”
等到他们重新坐好,戴平安直接拿起牛排撕咬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也不介意,那我就边吃边说了。诸位想必也知道,我呢,最近遇到一点麻烦。诸位呢,帮了你们的镇长贝克特上校一个忙,正好对我的麻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让我很是头疼。”
“我之前跟诸位既无怨也无仇,你们又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也没想去追究什么。今天之所以打扰大家,只是想问问一件事情:”
“贝克特上校是黑水镇的镇长,我呢,最近也混了一个犰狳镇的镇长当当,大家都是镇长,你们既然能帮他,不知道有没有兴趣顺便帮帮我呢?”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兰辛先生,
他想都没想就把那只纯金怀表先推过来,然后翻开钱包拿出所有的现金,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从粗壮的手指头上撸下几个金戒指,最后和一张填着5000美元的支票放到一块,一起推到了戴平安的面前。另一边,菲利普先生也开始不情不愿地往桌上掏值钱的东西。
不得不说,有钱人就是有钱,短短的十几秒内,桌上摆出来的东西价值已经超过戴平安通缉令上悬赏的金额。
看着这一幕,戴平安并没有急着开口,直到连杰西卡女士都不顾丈夫的阻拦,开始往下解首饰的时候,他才轻轻的敲起了桌子。
“我想两位误会了。”
戴平安澹澹一笑,把面前的东西又重新推回到了兰辛先生的面前:
“我戴平安是个被通缉的劫匪没有错,放在以前,两位的东西也确实令我满意。只不过呢,两位可能没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我戴平安除了通缉犯的身份,还混了一个犰狳镇的镇长,我希望两位能像帮你们的贝克特镇长一样,帮我的忙。”
“那您想要什么?”
兰辛先生试探着问道。
“我想要合作,我想贝克特上校一样,跟你们达成合作。”戴平安向他们两个解释道:
“我现在控制了犰狳镇,接下来我将控制整个新奥斯汀,可是那块地方太穷了,地广人稀,不像黑水镇有你们的支持,所以我需要你们两位的帮助,需要你们手上的资源。当然,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的现金给你们,但作为回报,你们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拿犰狳镇的金矿和新奥斯汀的铁路两者将来的收益作为抵押,两位怎么看?”
“没问题!”
兰辛先生又抢先答应了:
“没问题的,戴先生,投资新奥斯汀本来就是我今后的计划之一,只不过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现在您既然给我这个机会,我阿摩斯·兰辛肯定不会错过。钢铁,煤炭,只要我有的,您想要什么都可以直说!”
“这么说,您就算是答应了?”
戴平安满脸笑意地看着阿摩斯·兰辛表演。
“答应了,当然得答应啊,哈哈。”
兰辛先生笑的比戴平安还开心,结果就是两人一起笑得跟中了大奖一样。直到笑够了,戴平安才扭过头,带着残余的笑意看向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菲利普。
“您呢,来克勒克先生,考虑好了吗?”
看着把妻子护在身后,却一直低着脑袋的菲利普·来克勒克,戴平安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地褪去:
“不管答应不答应,今天您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我拒绝!”
看得出,菲利普先生的内心在挣扎,尽管有妻子在身后一直拽着他的衣服,不断提醒着他,他最后还是抬起脑袋,迎着戴平安威胁的目光说出了那个可怕的答桉:
“我拒绝!”
“哈哈哈……”
戴平安笑得更开心了。
203,幼稚,精明和聪明
203,
“拒绝?”
“能说下理由吗?是因为觉得我这个镇长的位子来路不正,比不上你们有家族背景,能够空降的贝克特上校?还是认为应该以肤色来判断,像我这种人就该老老实实的为你们修路挖矿,稍有不从就该吊死在绞刑架上呢?”
这话戴平安是笑着问的,但话语里的杀意已经浓的快滴出水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解释……”
年轻的来克勒克夫人想要说下去,却被戴平安抬手拦住。
“这位美丽的夫人,我是需要一个解释,但这个解释我希望由他亲自来说。我看得出来,您的丈夫很在意你,你也很在意他,但是希望你最好不要影响他真实的表达。”
说着话,戴平安微微一侧身,把桌上属于兰辛先生的餐刀捡了起来,把玩着刀柄上面的纯银凋饰:
“如果是因为您的错误解释而连累了自己的爱人,导致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守寡,那对于您的余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所以,来克勒克先生,光看我是没有用的,勇敢一点,说出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别让你的爱人因为你而忍受煎熬。”
“卑鄙!”
抬起头以后一直盯着戴平安看的菲利普咬了咬牙,终于再次出声,结果一开口就戴平安给骂懵了。
“卑鄙?”
看了看对面正气凛然的菲利普先生,又看了看对方身后已经开始绝望的来克勒克夫人,最后再看了看身边哭笑不得的兰辛先生,戴平安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刚刚可是你不顾自己老婆的阻拦,表示拒绝合作的,现在麻烦惹过来了,你居然说我卑鄙?
戴平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卑鄙吗?我这么明显的威胁,算不上卑鄙吧,我觉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您当然没问题,您可别生气……”兰辛先生又想应和,却被菲利普出声打断。
“我说你卑鄙,不是因为你威胁我,是因为你威胁外面的人。”来克勒克先生拿手一指窗外:
“你为了逃脱应有的惩罚,为了对付贝特镇长一个人,居然疯狂到烧毁物资,造成饥饿和惊慌以此来蛊惑人心,并引发混乱和暴动最终达到你侵占新奥斯汀目的。以一个镇的人的生命和安宁来威胁政府,难道你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卑鄙和羞愧吗!”
“当啷!”
戴平安手里的餐刀掉到桌子上。
菲利普先生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震惊了屋里的所有人。兰辛先生深吸一口气,后面的来克勒克夫人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就连因为痛苦一直在地上挣扎蠕动的罗宁先生都因此停下了来。
只听噗呲一声,
反应过来笑出声的戴平安打破了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以至于得扶住身边不知所措的兰辛先生才能站稳身体。
兰辛先生也很尴尬,因为整个房间里只有戴平安一人像个疯子一样狂笑着,阿天等人都是阴沉的面目盯着他们,可偏偏他和戴平安距离又很近,一时之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一起陪着笑起来。
“哈哈……一个火上浇油……趁火打劫的,居然……哈哈……居然好意思……说放火的人卑鄙……哈哈……笑死我啦……”
“我没有,不,我们是从中挣了一些钱,但是……”
戴平安的嘲笑让来克勒克先生脸憋得通红,但他仍然不忘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但是,我们这么做也让黑水镇的居民有物资可以购买,而且挣钱之后,我才可以购买了更多物资免费提供,帮那些买不起……”
“哈哈……免费提供?……哈哈……也对,你们的慈善还真就是这么玩的,哈哈……”
戴平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和下来:
“那么,心地善良的来克勒克先生,呵呵,那你这几天又帮了多少买不起高价物资的人呢?”
“这个是需要时间的,我……”
“需要时间?……哈哈……不好意思,我实在受不了……哈哈……”
“你……”
还想再解释一下的来克勒克先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结果被身后的来克勒克夫人终于给拽了回去,同时也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而此时的戴平安揽着兰辛先生的肩膀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以至于一直在跟着笑得兰辛先生笑得脸都僵硬了,可还是没敢把嘴合上。
一手勒着兰辛先生的肩膀,一手指着敢怒不敢言的菲利普,笑够了戴平安比划了好半天才终于能正常地说话:
“哈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能不能逃脱追捕活下去都还是问题,就是答应跟我合作又能怎样,难道我还能带着你们通过外面的封锁,把你们绑架回犰狳镇?呵呵,我还以为是来克勒克先生什么时候也加入的罗宾森家族,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傻子,哈哈……”
笑到这里,戴平安不再理会对面的傻子,把目光移了回来:
“兰辛先生,您觉得呢,他是不是傻?”
“傻,当然是傻,就跟他那个傻瓜父亲一样傻,”
嘴都快笑硬了的兰辛先生忙不迭地点着头,这会儿别说什么傻不傻,就是戴平安说菲利普是头蠢驴他都跟着承认:
“他父亲要是不傻,怎么会让这样一个傻儿子接手他在黑水镇的公司。”
“对嘛!”
两人达成了一致:
“合作的事情我本就是随口一问,像您这样随便答应一句,把我暂时湖弄过去就行了,何必要嘴硬呢?您说对不对。”
“对……不对!”
兰辛先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刚刚挥发了冷汗再度飙了出来:
“戴先生,请您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湖弄,我是真心希望跟您合作的。”
“兰辛先生,我刚刚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不要在意。”戴平安皮笑肉不笑地解释着。
“我没有在意,我是认真的,戴先生,我真的需要新奥斯汀地方的配合,才能完成我接下来的生意。”
“这么说您是真的想要合作,不勉强?”
“不勉强,一点也不勉强。”
兰辛先生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那好吧,等黑水镇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试着合作一下。”
戴平安终于放开了揽着兰辛先生的胳膊:
“其实呢,咱们提前做好约定也挺不错,还记得上午发生的混乱吗?”
“就因为饿着肚子,不到百人的一支平民队伍最后居然需要调动骑兵回来才能镇压下去,也是很可惜啊,你说,如果由我带领着他们,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兰辛先生一边擦着汗,一边点着头,不知道戴平安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是可惜了一个好机会,不过没关系。”
戴平安突然话锋一转:
“这一次不行,还可以试试下一次,我的犰狳镇现在大概也就有个三四千人,如果你们的贝克特上校继续这么封锁下去,那就该轮到他们饿着肚子了。如果到时候我带着他们来到黑水镇再试一试,呵呵,您觉得需要多少骑兵才能镇压下去?”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重新拾起桌上的餐刀:
“我本来是想带着他们过来以后,再跟兰辛先生敲定合作的事情,既然兰辛先生这么有诚意要合作,不如我现在就把订金付了怎么样?”
不等兰辛先生表示拒绝,戴平安一指地下:
“人也应该休息够了,请上来吧。”
下一刻,就有两个人走过去,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罗宁先生拖起来,摁住手脚摆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这就是我要支付的订金!”
“兰辛先生,你们三家公司共同把持黑水镇经济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相互配合,但我知道,实际上你们一直在暗地里竞争,争夺黑水镇这块的肥肉,彼此之间恨不得把对方给一刀捅死!”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我把它交给您。”
戴平安指着桌上被摁住四肢不能动弹,却仍然瞪大了眼睛,不停挣扎的罗宁先生,凑到阿摩斯·兰辛的耳边说道:
“只要他一死,以兰辛先生您的实力,吞掉他的那份生意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再加上对面的来克勒克先生已经是个傻子,以后的黑水镇的事情就是您一个人说了算,那样才能方便您我以后好好的合作。兰辛先生,您觉着我的这份订金够不够分量?”
咽了咽口水,兰辛先生这次没有急着回答,而他一直讨好的脸色也终于有所变化。
没有什么实现独占黑水镇的兴奋,反而是一种被看穿和识破之后无力的恐惧。
这一切都被戴平安看在了眼里,可他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依旧把那柄锋利的餐刀塞进了兰辛先生的手里:
“既然兰辛先生有兴趣合作一把,那咱们最好提前解决合作之前可能遇到的麻烦。我已经展示了我的诚意,现在轮到您了,我知道您不好意思下手,没关系,我会帮您的。”
说着话,戴平安走过去从地上捡起罗宁先生掉落的手枪,简单检查了一下,掰开击锤,又走回来站到兰辛先生的身边:
“不用担心之后会有什么麻烦,在场的人都能为您作证,是我在用枪威胁着您,您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好了,现在动手吧。”
银色的餐刀在手里微微地颤抖着,兰辛先生从未想过有一天手里这把吃饭的餐具会变得如此沉重。
他在迟疑,他在犹豫,
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今天与众不同。
这一刀下去,死的不单单罗宁先生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他的今后生意,是将把柄交到了戴平安的手里。
“兰辛先生迟迟不动手是在担心什么?是后悔了吗?还是说,您并没有兴趣与我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戴平安一边摩挲着枪上精致的花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
此时的阿摩斯·兰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恍然大悟的戴平安却好像听懂了:
“我明白了,众目睽睽之下,有人看着您不好意思的动手,没关系,我帮你,后面那个傻大个子是你的人吧?”
说着话,戴平安走到后边,从兰辛先生被控制的护卫当中,将一个看似是头儿的壮汉揪了出来。
“怎么称呼?”
“泰迪,泰迪·布朗。”
“是,我是他的……”
“是就可以了,兰辛先生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也不管壮汉同不同意,戴平安拿过阿天的砍刀挑开对方手上捆绑的绳索,直接将刀塞进了他的手中:
“我刚刚说过,来克勒克先生虽然是个傻子,但有他俩在一旁看着,兰辛先生很是不舒服,也不好意思动手。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帮兰辛先生解决掉他们两个。”
说完这些,戴平安就把人推了出去。
叫泰迪·布朗的壮汉这时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是看向一旁傻了眼的兰辛先生,可是戴平安举起的枪口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是谁都有犹豫的时间和资格。
拿着砍刀,壮汉朝着来克勒克夫妇方向逼了过去。后面也有忠心的管家开始求饶,结果喊了两声就被阿天给一脚踢晕了过去。
不得不说,来克勒克先生虽然是傻子,但在勇气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
面对比自己高出两头的持刀壮汉,尽管已经退到了房间死角,再退无可退,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新娘挡在了身后。
只不过这并没有对壮汉泰迪前进的步伐造成任何影响。
眼看着砍刀已经举起,来克勒克的新婚夫人——杰西卡把自己的丈夫推到了一边。
“啪!”
就像点燃一根小鞭炮,砍刀掉落在地,壮汉泰迪捂着自己的手腕躲到了一旁。随着他的让开,一只小巧精致的德林杰袖珍手枪出现在来克勒克夫人的手里。
不单是兰辛先生,这下就连身为丈夫的来克勒克先生都看傻了眼。不过他俩都没有动,众人也没有动,因为散着澹澹硝烟的枪口正指着戴平安。
“啪!”
“啪啪……”
被枪口指着的戴平安鼓起了掌:
“能伤人却不杀人,好枪法,没想到这位夫人身上居然也带着枪。德林杰袖珍双管手枪,也就说枪里还有一颗子弹,可我们这里的人还有很多。我想知道,这位来克勒克夫人打算怎么使用这一颗子弹,不会是要威胁我吧。”
话音刚落,就见来克勒克夫人枪口一转,直接扣动扳机。
“啪!”
又是一声鞭炮的动静,桌子上的罗宁先生剧烈挣扎起来,他脖子上多了一颗小洞,正往外滋着血水。
从戴平安进来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来克勒克夫人也终于开了口:
“我们来克勒克公司也同意您的合作!”
“这样啊……”
戴平安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扭头看向了旁边的兰辛先生。这时候兰辛先生也反应过来,肥胖笨拙的身躯蹦了起来,对着桌上还能勉强挣扎的罗宁先生就压了上去。
“噗呲”一声
银质的餐刀没进了心口,罗宁先生彻底不动了。
“您看,兰辛先生已经证明了他的诚意,又是最先提出的,我实在找不到改变合作对象的理由。”
戴平安摊摊手,一脸戏谑地看着对方。
“杰西卡,你……”
总是慢一拍的来克勒克先生这时才反应过来,却被收起枪的来克勒克夫人给一把推开:
“戴先生,请原谅我丈夫之前荒唐鲁莽的言论。我们来克勒克公司以船舶运送为主要业务,可以直通圣丹尼斯。新奥斯汀虽然属于荒漠,但在圣路易斯河的河边修一个港口,通行小型货轮还是没有问题的。我说的对吧?”
“没错,还有吗?”戴平安忍不住点点头。
“航运虽然时间长,但运货量大,相对安全也稳定,就算兰辛先生占了罗宁先生的生意后,能遵守合作给犰狳镇带去足够的物资,但我想多一条运输路线,戴先生您也会更放心吧。”
“你这么说起来,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看着面前像换了个人一样侃侃而谈且有理有据来克勒克夫人,戴平安皱起了眉头:
“兰辛先生您怎么看?是要不就这样?还是你俩再比一比?”
兰辛先生也皱着眉头,正当他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来克勒克夫人再次开口:
“戴先生,罗宁先生的业务繁杂,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他背后还有罗宾森家族,仅靠兰辛先生一人是很难迅速消化的,但是我们一起配合,可以抵消罗宾森家族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
看见兰辛先生也在旁边点着头,戴平安知道事情也只能这样了:
“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杰西卡·来克勒克!”
来克勒克夫人揭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下面成熟且姣好面容:
“来克勒克黑水镇分公司的经理,这位是我弟弟,菲利普·来克勒克,我再次对他愚蠢的行为向诸位表示道歉。”
“原来是这样。”
戴平安点点头,难怪来克勒克先生做决定时总忍不住先向后看一眼,脑子又愚蠢,性子又幼稚,原来真正的主心骨是他背后的来克勒克小姐。
“我不得不承认,杰西卡小姐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好吧,既然兰辛先生也不反对,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反正好玩的也已经被你们两个玩坏了,那今天的游戏就先到这里吧。”
一边说着,戴平安一边拿起一块餐巾盖到了死不瞑目的罗宁先生脸上。
正当在场的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见戴平安把刚放下手枪又拿了起来:
“兰辛先生,麻烦再看一次,现在几点了?”
“一点十五分。”
拿起桌上的怀表,兰辛先生看了看时间,不明所以的回答到。
“十五分钟?应该够了吧。外面什么情况?”
“外面很安静。”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手下回复到。
“安静?安静就对啦,”戴平安活动了下脑袋,笑着看向兰辛先生和来克勒克姐弟:
“看来上校已经回来了,那就让我们下去欢迎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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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天~~~的打赏,
204,困兽
204,
“彭!”
一具尸体被人从五楼的窗口抛下。
罗宁先生以这种骨断筋折的方式向众人宣告了他的死讯,外面安静的环境也因此愈发的明显。
在戴平安的诚挚邀请下,兰辛先生,来克勒克姐弟还有他们的护卫开始往下走。结果越往下,越能感受到外面异乎寻常的安静以及心中隐隐的不安和莫名的慌乱。
实在是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
他们所处的这栋办公楼是位于黑水镇的最北端,不仅离黑水镇大街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座空旷的广场。
可即便如此,大楼外面也不可能安静到鸦雀无声的程度。
不单单是办公楼前面空旷的广场,就连广场正对面人来人往的黑水镇大街,以及广场西南方向本该熙熙攘攘的黑水镇码头,所有的动静和声音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黑水镇好像睡着了一般,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悄无声息,连一只会叫的海鸥或是乌鸦都找不出来。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这栋楼之外,黑水镇能喘气的活物已经在前一分钟死绝,
另一个就是埋伏好的人手已经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将这栋楼团团包围,人数更是多到不光是黑水镇的居民,就连一只鸟都不敢从周围飞过的地步。
这样的选择,兰辛先生他们当然不会选错,但是跟着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的三人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除了罗宁先生刚刚死在他们俩手上的原因外,更因为最前方的戴平安身上没有一点慌张的迹象,下楼的每一步都走得轻快且从容,好像早已经有所预料一般。
戴平安当然不慌张,
被困死这栋楼里情况固然危险,但这何尝不是一个他一直等待着的,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
从他一开始拖黑水镇居民下水,一起对付贝克特上校的“釜底抽薪”;
到贝克特上校以转移银行存款为诱饵,用了一招“抛砖引玉”差点要了他的命;
再到他今天在早上袭击杂货店,引起暴乱的同时,让等在林子里的初一等人按照事先约定,趁机袭击了北面的商队和南边的码头,摧毁黑水镇目前仅有的物资渠道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和贝克特上校两人之间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一面,但彼此已经算计了多次,到了今天也该分出个胜负了,况且黑水镇事情再不解决,断粮的情况就该轮到犰狳镇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调走是大平原上四处巡逻的骑兵,让他们收拢部队返回黑水镇镇压暴乱,再调走守在城里,本该来参加这次聚会的上校本人出城救援。
但此时外面异于寻常的氛围,说明本该三点钟才会从镇子外回来的贝克特上校已经识破他的伎俩,并且已经在办公楼的外面设置好了重重包围,做好了关上大门,将戴平安这条吃人的野狗一棍子敲死的准备。
当然,“关门打狗”也好,“请君入瓮”也罢,贝克特上校或许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被困住野兽,才是最凶的野兽。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等大家依次下到了一楼,令人眼前一暗的布置印证了兰辛先生几人心中不好的猜想。
作为整栋楼最宽敞明亮的一楼的办公大厅,此刻所有的窗户都被桌布所遮盖,再用木板封死,保持开放的实木大门也已经被人从里边关上,还有匪徒持枪把守。
几缕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缝隙从外面穿了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但陷入阴沉的整个大厅还是暗的像到了晚上一样。
墙上的壁灯和蜡烛成了屋内的主要照明,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在大厅的角落见到了几十名早已经被控制并捆绑好的政府办公人员和之前守在外面的警察。
包括看守大门匪徒在内,留在一楼的蒙面匪徒只有三四人,但跟着一起走下来的阿天等人一样,这几个匪徒也把炸药挂在了胸前。
更令几人心惊的是,不单是充当人质的政府人员和警察身上被绑了炸药,就连大厅的另外几个角落都堆放着标有危险标识,装满了一捆一捆炸药的红色木箱。
不算身上挂着的那些,光是墙角这几箱炸药的威力,就能将这栋五层的大楼夷为平地,这也是三四个匪徒就能让几十人放弃抵抗的根本原因。
而等到那些押下来的护卫被堵上嘴巴,跟一楼的办公人员捆到了一起之后,戴平安接下来的疯狂操作,更让他们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坐在了火药堆上。
另一边的角落里,拖几把椅子到一个半人多高的红色木桶旁边,然后将滚烫的蜡水滴到了印着单词“Gunpowder”的桶盖上面,接着在几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将一根摇摇欲坠的蜡烛固定到了火药桶上面。
借着摇摆不定的烛火,戴平安点燃了嘴上叼着的香烟。也就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还敢把酒水和烟灰缸给他端过来,放在蜡烛旁边。
“准备得怎么样?”
戴平安一边抽着烟,一边掏出胸前的手帕递了过去。
“一切已经就绪!外面是十分钟之前静下来,不过看咱们早有准备,他们没敢轻举妄动。”
不知是屋里闷热还是兴奋紧张,蒙着半张脸,一直在下面盯着的格兰特的额头上全是汗。接过手帕,他一手摁着脸上的蒙面巾,一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回答:
“有可能反抗的人质身上都绑了炸药,引线相互连着,他们不敢乱跑。按照您的吩咐,壁灯的旁边都点上了蜡烛,就算外面断电,大厅里也暗不下来。另外我还检查了搬下来的酒水和食物,咱们坚持个一两天没有问题。”
“辛苦了,不过放心,咱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安抚完格兰特,吐了口烟的戴平安终于把目光移到了另一边的三人身上:
“三位听够了没有,要是听够了,咱们可以坐下来继续聊一聊。”说着话,戴平安指了指火药桶旁边的椅子,向三人发出了邀请。
被戴平安揭穿那点小心思后,能说会道的兰辛先生就一直把自己尽可能地往后躲,杰西卡也把自己脑袋缺根弦的弟弟有意无意的挡在身后,和戴平安保持着距离。如今面对邀请,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过来。
“不用担心,外面的意外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一边为三人倒着酒,戴平安一边安慰着他们,酒是摆在五楼餐厅,他们平时常喝的高档白兰地,但今天三人谁都没有拿起来的心思:
“如果没有什么急事的话,麻烦再陪我等一会儿,我保证,天黑之前,你们肯定能够安全地离开这里。”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全都是你的计划,你早就料到了外面会有埋伏,”
从刚刚开始杰西卡就一直盯着戴平安,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让旁边的菲利普瞪大了眼睛:
“所谓合作的诚意不过是一个借口,罗宁先生的死也只是个开始,现在的局面才是你真正想要见到的,对不对?”
“来克勒克女士果然聪明,果然猜到了我的目的,还有兰辛先生,想必您也看出来我要做什么了吧。”
面对质疑,戴平安直接承认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都这么说,至少对未来我们之间的合作我还是非常期盼的。能合作就能有机会成为朋友,所以请三位放心,作为未来的朋友,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你们在今天出事情。”
“戴先生,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我只是对贝克特上校有信心,死人是没办法为自己伸冤的,也没人会去在意死人的利益,不是吗?”
说着话,戴平安举起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随后他看了看不再言语的杰西卡,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兰辛先生,最后把目光放在了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菲利普身上:
“是不是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那我换种说法,来克勒克先生,你知道该怎么当一个成功的镇长吗?”
“……”
“镇长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拢豪绅,缴税捐款。豪绅交了,才能让百姓跟着交钱。得钱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离开座位,戴平安自顾自地回答着,不知不觉人也已经走到了三人的身后:
“换一种说法就是,如果你当上这个黑水镇的镇长,除了你姐姐背后来克勒克公司的支持,你还需要跟同样掌握黑水镇经济的兰辛先生还有罗宁先生的支持和配合,这是一种合作,也是一种制约。”
“直到有一天,我出现了。”
站在背后的戴平安继续讲述着,语气森然到菲利普连头都不敢回:
“我先逼死了来克勒克女士,然后用兰辛先生和罗宁先生的生命来要挟你,这个时候,来克勒克先生,告诉我,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要先把人……”
还有一个“救”字,死死的卡在了菲利普的喉咙里说不出来,也把他后面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尽管有些不敢置信,但他还是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阴暗闷热的大厅,
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
还有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质,
一切的一切,
都是为外面的贝特镇长创造机会,逼迫或是引诱他趁机下黑手。
随着心中的恍然大悟,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惧也开始在他身上的蔓延,恍若是有两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后背慢慢从衣服领子里爬了出来,然后一左一右,钉在了他的两侧肩头。
他挣扎着,抵抗着,
可流着毒液的十颗尖牙却像铁钩一般,将他死死的控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就这样被压制了好一会儿,菲利普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只是戴平安搭在他肩头,压着不让他挣扎站起的双手。
“想明白了?”
戴平安的声音并没有变化,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菲利普总能从里头听出嘶嘶的动静。也是从这时起,他才明白站在自己背后,姐姐还有兰辛先生一直在努力与之周旋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恶毒和可怕。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别再一惊一乍,要是你刚刚撞翻了蜡烛,那你的姐姐,来克勒克女士该死的有多冤呐。”
“戴先生,你就这么有信心,确定贝特镇长会对我们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一旁的杰西卡再度开口。
“当然,我不单单是对你们贝特镇长的人有信心,还对他背后的罗宾森家族有信心。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镇长,为了大局考虑,他或许还会考虑你们的安全。但是他不一样,”
见姐姐想为弟弟解围,戴平安顺势松开了控制着菲利普的双手:
“他可是贝克特·罗宾森,他背后的家族连黑水镇银行都不放在眼里。况且就算这栋大楼真的炸了,或许会有很多麻烦,但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去在意死人的利益,他的家族依然能帮他抗下你们背后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来克勒克女士,你说他怎么会对一个,可以将你我一网打尽的机会不动心呢?”
说着话,就见重新坐回去的戴平安向后方招了招手,很快,贝克特上校的秘书就被从人群里挑了出来,然后拖到了他们跟前。
“刚刚在楼上,你说上校三点以后才会回来,现在看,好像有些不对吧?你确定没有记错时间?”戴平安低下头,像一条蓄势的毒蛇般盯着被摁在地上的秘书。
“没有!真的没有!时间也是镇长,不,上校亲口告诉我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秘书拼命的解释着。
“这样啊……那好,你走吧。”
戴平安直起了身子,笑了出来:
“我在楼上说过,只要交代清楚事情,你的任务就算完成。现在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你可以走了。”
“现在?”
反应过来的秘书瞪大了眼睛,脸色比刚刚还要惨白。
没有谁是个傻子,他当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不对劲,只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戴平安已经让人为他将厚实的大门拉开了一条可供出入的口子。
205,时间到
205
不同于犰狳镇黄沙滚滚,午后的黑水镇热的更像是在蒸桑拿。
在这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从东边吹来的阵阵海风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少清凉,反而是在烈日的烤炙下,升腾出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浪。
潮湿闷热的空气,难以呼吸的压抑,再加上北边异于寻常的安静气氛,不管哪一种,对于那些被驱赶到城市南部的黑水镇居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和他们一样艰难忍受着的,还有那些持枪埋伏在黑水镇广场四周暗处的骑兵,哪怕他们已经设下重重包围,将广场中央的那栋建筑物围了个水泄不通。滚烫的太阳就挂在头顶,可连日来战友的死亡像一层阴影一样一直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再加上不准轻易开枪的命令,更让他们在焦躁的等待中感觉到了今天行动的不寻常。
但和守在平克顿大楼楼顶,一直用望远镜盯着广场对面政务大楼的克劳上校相比,这些人都是幸福的——如果无知也可以算是一种幸福的话。
不管是被困在南边的黑水镇居民,还是下方已经埋伏就位的骑兵,都不知道这诡异莫名的安静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这些事情,楼顶上的这位靠着罗宾森家族的帮助,一步一步爬上如今这个位置的克劳上校通通都知道。
这也是两人同为上校,他却在收到贝克特上校一封电报后,就得私自调动千余骑兵,从西伊丽莎白北部出发南下“剿匪”的原因。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哪怕这次调动的人手过于众多且已经减员严重,他也依然相信背后的罗宾森家族有办法遮掩过去。
剿匪么,哪有不死人的,
不管是他手下的士兵,还是被匪徒“挟持”的人质,哪怕死的再多,只要有合适的人员上交合适的报告,一切都能解决。
可是今天有所不同,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就像贝克特上校和他,
哪怕他远在西伊丽莎白的北部军营,也知道掌握着大半个黑水镇的阿摩斯·兰辛先生和菲利普·莱克勒克先生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尽管贝克特上校,也就是如今的贝特镇长在下达命令时,已经表示安排好了一切,可他手里一直端着,用来观察对面的黄铜望远镜在烈日的暴晒下已经开始发烫,但上校还是没有放下的打算。
这并不是因为什么紧张,而是他的谨慎。
正因为他明白那俩名字背后的份量,所以今天的这件事,他必须做得干干净净,干净到以后真有万一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有人误会了他的这种谨慎,忍不住出言提醒:
“上校先生,约定时间可要快到了。”
作为贝克特上校命令的传达者,黑水镇银行的某位主管今天一直跟在上校的身边。
“还有二十分钟。”
克劳上校并没有把注意力离开手中的望远镜:
“在此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我的意思是……”
“没有如果,要有,也是你的如果。”
克劳上校头也不回地说道:
“三点钟一到,如果你的人再不发信号,说明他跟楼里的人质一起已经全部被灭口,我会命令我的士兵发起进攻,歼灭全部匪徒,替那些死在戴平安手上的人质报仇。”
克劳上校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旁边的银行主管悻悻闭上了嘴巴,也就在这时,他望远镜的视野里,对面大楼的中央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出现了异样。
一根挑着白布的木棍从门缝里伸出来,上下挥动几次之后,又有一只用纸卷成的喇叭筒跟着冒了出来,开始喊话。
“不要开枪!我是贝特镇长的秘书!不要开枪!”
接连喊了几遍,在确定外面的人都已经听清楚后,一个脑袋从门后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我是贝特镇长的秘书!不要开枪!我有重要的情报!”
秘书撞着胆子观望着门外的四周。
可除了短暂的凉风以及死一般的安静之外,晃眼的太阳没能让他在空无一人的大楼外面发现任何埋伏的迹象,包括对面平克顿大楼楼顶上一闪而过的火光。
“怦!”
枪声响起的同时,步枪的子弹掀飞了秘书的半边脑袋,射在了实木大门的门板上,在把大门缝隙撞开一小半的同时,也使得外面明晃晃的阳光笔直的射进了阴暗的大厅。
血腥味混合着湿热的空气顺着半开的空隙流动进来,这让屋内满身是汗的众人没能感到一丝的清凉。
涌出来的血水很快漫过了木棍上挑着的那块白布,浸成一片暗红,也将人质心头些许的侥幸一起沉进了血泊之中。
“可惜了,也算是个聪明人,就是说的有点多,不然也不用死这么快。”
捡起地上的白旗,甩了甩上面的血水,戴平安叹了一口气:
“兰辛先生,莱克勒克女士,现在两位能够相信我的话了吧。要是还有什么怀疑,没关系,颜色是深了点,但还能用,我们再找一个人出去试一试就可以了,说不定外面的人会喜欢他呢?”
门窗的封闭,让大厅里的环境比外面要难熬好几倍。
昏暗,
闷热,
潮湿,
压抑,
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沉闷的大厅里一点动静都能引起注意。
戴平安说话时并没有藏着掖着,再加上菲利普一惊一乍的动静,让他们之前所谈的内容被其他人质听了个清清楚楚。
在枪口的威胁下,哗然一片的情形没有出现,但心里有所怀疑是难免的,直到刚刚连大门外一步都没能迈出去的镇长秘书,用死亡证实了他们心中最不想见到的猜想。
所以面对巡视过来的目光,不管是原来的办公人员,还是被捆住手脚的护卫,全都一边低下脑袋,生怕自己被盯上,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另外三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个人。
火药桶旁边,
莱克勒克女士看着卡在门口的尸体,一言不发,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再想些什么;
肥硕如猪的兰辛先生倒是坐的稳当,这会儿连头上的汗都看不见了,可是他颤抖不停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只有年轻气盛的莱克勒克先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义愤填膺的盯着走回来的戴平安。
“菲利普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那只白旗是你给他的。”
“没错。”
“喊话的那只喇叭也是你塞给他的。”
“所以……”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走出去!”
“唉……”
戴平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次他是真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一,东西是我提供的,但怎么使用是他的问题,与我无关。第二,他不死,怎么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第三,难道你没有发觉,你才是最合适拿着白旗,走出这扇大门的那个人吗?当然,还有第四……”
说着话,戴平安冷笑着将那只被血染透了白旗塞进了菲利普的手中,然后一把揪起了对方的衣领:
“愚蠢的人我可以原谅,但是既然知道自己愚蠢,你就该躲在你父亲或是你姐姐的身后,老老实实的给我闭上嘴,难道你不知道……”
“戴先生!”
“说错话,是会死人的……”
“戴先生,够了!”
“好的。”
眼看着如母狼一般的杰西卡就要冲过来护犊子,戴平安怂了。
他不仅一改脸上的阴冷,冲后边的杰西卡露出灿烂的微笑,还动手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乱的衣领,顺便掏出那把雕花精美的左轮手枪顶到了一脸惊恐的菲利普的下巴上。
“请继续,莱克勒克小姐,我在听。”
“戴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今天是来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合作。”
“没错。”
“既然是以后的合作,那就说明您并没有打算在今天拖着我们一起下地狱。戴先生,您向所有人证明了您的猜测,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必要在因为一件小事而计较了,不是吗?”
“姐姐?”
杰西卡的话让菲利普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后,但其余的人质包括兰辛先生却是眼前一亮。
“难怪您能在莱克勒克先生的辅助下,把黑水镇经营的头头是道,您这才是真的聪明。”
戴平安推开看傻了的菲利普,然后倒转枪口,把枪柄伸向杰西卡:
“那么,也就说我们的合作可以提前开始了。”
“当然。”
杰西卡先把自己的蠢弟弟拽到身后,然后才把那只精美的左轮接了过来。
“不管是为了以后的合作,还是能在今天活下去,我想我们都已经没有了选择,就算要在将来背上叛国的罪名,那是今天之后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兰辛先生。”
“没错,当然没错。”
反应过来的兰辛先生赶紧站起来连连点着头,也许是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头上的汗珠子随着放松的内心再度涌了出来:
“戴先生,只要今天我们能活着出去,以后您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发誓。”
不单单是他俩,人质那边也纷纷表明了愿意配合的态度,这让戴平安笑出了声。
“非常感谢两位以及大家的支持,但是呢,不至于,怎么说我也犰狳镇的副镇长,有证书的那种,怎么可能牵涉到的叛国呢,呵呵……”
戴平安一边笑着,一边冲旁边的格兰特招了招手:
“既然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一家人,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屋里也挺热的,你们把面罩都摘了吧。”
除了戴平安之外,其他人脸上一直蒙着面罩。
阿天等人摘下面罩,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已经死了好几天的格兰特,还是让在场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而几乎所有人都见过的酒吧经理同时也让众人瞪大了眼睛。
然而最可怕的,是最后一个人。
面罩下他的样貌,不仅吓傻了在场的所有人质,就连身为同伙的格兰特和酒吧经理都看傻了眼,兰辛先生更是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人他们见过,认识,更重要的是,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这个人不仅已经死去多时,而且死的很惨,是身首异处,脑袋到现在都没能找回来的那种。
卡洛斯·沃斯!
拖戴平安的福,混上镇长之位没几天就又被空降的贝克特上校架空权利的黑水镇镇长——卡洛斯·沃斯。
莱克勒克姐弟和兰辛先生前几天刚参加完他的葬礼,亲眼看着那具装着他无头尸体的棺材埋进土里,结果今天居然又有一个活着的冒了出来。
“你怎么也……”
“大家……好啊。”
以这样一种方式死而复生,沃斯镇长也很尴尬,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兰辛先生,现在几点了?”
“三、三点。”
“很好,我们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