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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道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争斤论两花花帽     庶道为王txt下载     庶道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交战

    酒过半巡,吴友德突然道,“今天幸亏是你啊,不然你说我和你婶子可怎么过啊,还能不能活了?

    我们老俩口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如果那马蹄子真的踩下去的话.......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眼泪水和鼻涕瞬间就出来了,抽噎着。

    “别这样啊,一大男人。”纪墨实在看不下去,一脸嫌弃道,“赶紧洗洗啊。”

    “不好意思。”吴友德也感觉到了有点丢人,脑袋扎进瓷盆里,三两下洗了一把,用衣服的下摆擦擦后,又低头闷了一口酒。

    纪墨笑着道,“多大个事,不用搁心上,这也是给你们个教训,你家那小崽子以后要看紧了,镇上现在外来人挺多的。

    前几天从老陶家的旅馆门口看,人来人往,汽车、马车停了一排,全是住店的。

    现在住的爆满,都没空房了。”

    “城隍庙的叫花子都让人赶没了,”吴友德叹口气道,“不过这才哪跟哪,龙荡河出金砂的消息才刚出去不久,等消息传开后,肯定还有很多来搏命的。

    而且听说南方现在还在闹蝗灾,那蚂蚱满天飞,刚见青的苗,转眼就没了,恨不得要吃人了。

    逃难的不知道有多少,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他们能往哪逃命?

    说不准啊,都还得扎堆往咱们这来,以后想要安生日子就难了。”

    纪墨笑着道,“人多也热闹,咱们这地大着呢,随便他们来就是了。”

    “谁知道来的都会是什么人?

    你啊,年轻,把这人想的太好了。”吴友德接着道,“我不得不跟你多说两句,以后这说话做事得多留个心眼,你这孩子旁的都好,就是心太善。

    需知人善被人欺,得机灵一点。”

    “知道了。”纪墨嘴上应好,其实心里只能苦笑,他毕竟是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勉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他有自己的底线,做不出来太出格的事情。

    上辈子做不出,这辈子也不可能做得出。

    能随着环境改变的,那叫变色龙。

    吴友德道,“别瞎应付我,我是和你说真的,陶继山的兵过来,北岭那边能乐意?

    这两方原本就不对付,估计还得干起来,谁遭殃?

    还是我们!”

    纪墨夹着颗花生米后,一边吃一边问,“要打仗啊?”

    “那可不是,以前咱们这边人少,地大,天又冷,除了点木材,没旁的东西,不管是北岭,还是西北军都不愿意搭理这边。

    现在有了金子,那就变成了肥肉,谁不想咬一口?”吴友德继续道,“估计两方都不会相让,而且,土匪里也有能人,像劳头山上的应立飞,上千人马,全是亡命徒,也不是好相与的。”

    瞬时,纪墨感觉这里好危险,迟疑道,“要不我们搬家吧?”

    “搬家?能往哪里搬?”吴友德叹口气道,“如果这里都不安定,天下也就没有能去的地方了,再怎么样,还能弄口吃的。

    这年头,有口吃的,就认命吧。”

    纪墨道,“我的意思是去乡下,自己起个宅子,那里人少,不是更安全吗?”

    吴友德没好气的道,“能去多远?再说你有钱起宅子嘛。”

    “这....”纪墨痛心的道,“好直接啊。”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花几万块不眨眼的小可爱了,现在花个几块钱都要考虑半天。

    除了钱,他似乎什么都不缺。

    吴友德道,“你去给何家打短工,才挣了几个钱,又是修牲口棚,又是置暖气的,乖乖,一天还吃上三顿饭了,省着点。”

    什么家庭啊!

    敢一天吃三顿饭!

    太不会过日子了。

    “一天两顿饭是可以省不少钱,”纪墨反驳道,“省下来够治胃病了。”

    旁的他会省,吃饭一定不会委屈自己。

    如果少了一餐,那肯定是赖床了。

    “嘿,你这小子。”吴友德噎的直哆嗦。

    吃好饭,吴友德走后,纪墨一个人收拾残局,从锅里打上来热水,正准备泡脚,却听见牲口棚传来了动静,鸡鸭呱呱叫。

    不能是黄鼠狼或者耗子吧?

    那里可是有他刚抓过来的十几只小鸡仔子。

    要是被祸害了,哭都没有眼泪。

    打开窗户,银辉的月光底下,并没有瞧见什么。

    大概是喝了酒,胆子也比平常大些,他一手拿着马灯,一手拿着专门用来抵门的棍子,悄悄的牲口棚走过去。

    发财勇猛,直接跑到他前面,对着牲口棚汪汪直叫,一条白色的东西突然从棚子里跳出来,纪墨一棍子抡过去,居然扑了一个空。

    “狐狸啊。”不甚明亮的月光底下,纪墨还是瞧清楚了样子。

    等想去追的时候,狐狸已经跑进了林子里。

    纪墨赶紧用马灯照着,挨个数了鸭子和鸡仔的数量。

    一只没丢?

    又重新数了一遍,确实都整整齐齐。

    辛亏自己机智,来得早。

    他害怕狐狸会再次跑过来,用麻布袋把棚子的进口挡了严实,周边还用石头压着。

    然后继续回去睡觉,夜里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枪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洗完脸,吃了一碗红薯粥,门口伸了个懒腰,朝着在对面吸旱烟的吴友德打了个招呼。

    见他表情严肃,纪墨便问,“怎么了这是?”

    吴友德道,“昨晚那么大动静没听见?”

    纪墨道,“好像听见了枪响。”

    吴友德点点头,“北岭的兵来了,双方发生了冲突,直接把住在老陶家的十几个西北兵给枪毙了。”

    “这么狠?”纪墨咋舌。

    吴友德指着一辆正从南边过来的板车道,“瞧瞧那两个家伙拉的是什么,刚刚我去的时候,他们还在清理呢,挺快的。”

    纪墨认出了那两个拉板车的人,都是老陶旅馆的伙计,一个就张青山,一个叫刘小成,两个人一前一后,低头拉着板车,一群人跟在后面指指点点。

    到了近前,他差点没吐出来,板车上堆着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血肉模糊。

    “呕.....”

    他居然闻到了一股肉香味,对着门口的柴垛子直接把早上吃的吐了出来。

    “哈哈,说了让你别吃早饭的。”吴友德幸灾乐祸。

    纪墨无精打采,有了心里阴影,连放鸭子都没有了心情。

    牲口棚打开以后,望着已经肥了一圈的发财,纪墨道,“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狗子了,要学会放鸭子了。”

    直接让发财把鸭子撵到了河里。

    坐在门口,不管喝多少茶都止不住作呕的感觉。

    “月光光,心惶惶,真是偷鸡摸狗的好时光.....”

    简直要哭了。

17、影响

    突然听见噗呲一声笑声,纪墨猛然抬头,不知道殷悦是什么时候站在跟前的。

    纪墨挥挥手道,“这是买东西?”

    即使是何家这样的大户,也不能做到自给自足,有些东西还是需要采买,所以纪墨经常能看见她,只是相互很少说话罢了。

    殷悦笑着道,“你每天都很闲吗,不种地,也不出去做工?”

    纪墨叹口气道,“现在不是秋收季,谁用我啊?

    好在我要求不高,有钱呢,我吃什么咱家的狗跟着我吃什么,没钱呢,狗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个世界做什么事情门槛都很高,比如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宅男都没法子,说不准哪天就饿死了。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我跟你好好说话呢。”殷悦两只手抓着篮子,低着头止住笑后,不时的用脚尖踏踏撑起棚子的木棍。

    “大姐你小心点,我那埋的不牢靠。”纪墨及时的提醒,现在不求着她,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能不能有点淑女的样子。”

    殷悦脸一红,然后没好气的道,“我跟你说个事。”

    纪墨警惕的道,“有什么事,你说。”

    殷悦道,“庄里还要找个护院,你愿意不愿意?”

    纪墨问,“当家丁?”

    想想有点小激动呢,要是努力工作,说不定还能成为家丁界扛把子!

    那就是第二个唐伯虎!

    “工钱虽然不高,但是工作很清闲,”殷悦低声道,“有吃有住,比你这屋子好很多呢。”

    “这么有前途的工作,”在殷悦期待的眼神中,纪墨笑着道,“我当然不会去啦。”

    “为什么?”她好像很生气似得。

    纪墨道,“不是,我不适合,主要是身体不好,你看这细胳膊细腿的,随便来个人一拳头就能撂倒我。”

    “没事的,”殷悦耐心的道,“说白了就是打杂的,一般人没胆子来府里找麻烦的。”

    “不是,我嘴不好,”纪墨嘿嘿笑道,“这身体怕扛不住揍。”

    殷悦再次噗呲笑了,没好气的道,“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纪墨道,“我还是有优点的,有自知之明。”

    他也不明白,他好端端的邪魅霸道总裁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碎刀子呢?

    难道是病床躺的时间过长,让自己有了变化?

    殷悦笑着道,“你放心吧,我舅公是大管事,我会让他帮你的。”

    敢情是府里的关系户啊!

    难怪呢!

    纪墨恍然大悟。

    “谢谢你啦,我真的不去,等秋收我去的时候碗里多帮我加点肉就行。”

    “美不死你。”殷悦跺一脚后就走了。

    “女人啊.......”纪墨搞不懂。

    狗子送鸭子还没回来,纪墨不放心,还是找了过去。

    当然是不放心鸭子。

    正在河边放牛的邱栋抓着狗子的尾巴,一人一狗玩着转圈,纪墨看着头晕。

    “小黑,小黑.....”邱栋高兴地道,“你来咬我啊.....”

    “他叫发财。”纪墨再次忍不住纠正,明明是有名字的,你们不叫,这不是白起了吗?

    “他是黑色的。”邱栋放下狗尾巴后,发财一下子就躲到了纪墨的身后。

    纪墨道,“黑色的不代表就叫小黑。”

    “他就是小黑。”邱栋很坚持。

    “小黑......”纪墨无奈。

    “汪汪.....”狗子及时给了个回音。

    “去你奶奶个球!”纪墨直接给了一脚,每次自己喊他发财,半天都没反应。

    现在喊声小黑,居然应的这么快。

    可气死他了!

    镇上所有的孩子都叫它小黑,他喊发财还有意义嘛?

    不是小黑,也只能叫小黑了。

    狗子虽然挨的不重,但是还是象征性的呜咽叫了几声,不然等会还得挨揍。

    它不是傻的。

    张青山和刘小成一人拉着一辆板车迎面走过来,纪墨心里怕怕的,有心想躲着。

    “老疙瘩,刚才吐了吧。”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听见张青山的喊声,纪墨知道躲不过了。

    “你在课堂上威风的样子呢。”张青山和纪墨年龄差不多,因为纪墨在学校教算盘,他作为一个有追求的伙计,自然经常去听课。

    珠算的口诀背的早就熟溜了,但是手慢,经常被纪墨拿竹板敲手心。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们干嘛?”

    回头一定罚这货上教室外站一节课。

    张青山笑着道,“不得洗洗晦气。”

    不避人,和刘一成一样,直接脱溜光,跳进了水里。

    两辆板车上的血渍已经干透,纪墨故意转过头不去看,只是问,“你们都放哪里了,很容易得瘟疫的。”

    张青山笑着道,“你这话好笑,不放乱葬岗放哪里啊?”

    “那埋了没有?”纪墨纪墨问。

    “这还用你操心?”刘小成笑着道,“咱们哪年不埋个几十号人?”

    每次镇上死人了,默认的都是他和张青山去埋,然后各家各户出摊点清理费,他俩分了。

    这是镇上的老规矩了。

    纪墨道,“不留个名字什么的,万一有过来认呢?”

    张青山好奇的道,“谁来认?”

    纪墨道,“家属,父母,兄弟姐妹或者子女什么的,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一个人吧。”

    他们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谁的儿子,又是哪家的顶梁柱。

    张青山大笑道,“那我还得找他们要丧葬费呢,求他们赶紧来。”

    纪墨道,“北岭的兵呢,我好像没看到。”

    “邱栋,你个小崽子,看好你的牛,别让他下来祸祸。”张青山骂完,又指着北边的方向对纪墨道,“前天不是有路西北军的汽车队嘛,估计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啊。”

    “又得死人了。”纪墨感叹道。

    张青山好奇的道,“哪天不死人了?你一天到晚就说胡话呢。”

    纪墨叹口气,跟着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真的没有共同语言。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老师的担子更重了。

    张青山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问,“你今天不上课?”

    纪墨道,“我是校长想放假就放假。”

    实际上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大多数家长都不敢让孩子出门,像邱武这样心大的还让孩子出来放牛的不多。

    “大早上的就喝成这样了?”张青山笑着道,“多吃点花生米。”

    “哈哈......”

    纪墨笑的很大声,他对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一点影响的。

    起码很多人在学着他说话。

18、前途

    张青山不明白纪墨在那傻笑什么,一个猛子从水里窜到岸边,从岸边抓了一把青草,加上淤泥在身上一边来回搓,一边问,“老疙瘩,你说都是初中毕业,你咋比我优秀这么多呢?”

    这又是模仿纪墨在课堂上的语气。

    纪墨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潜移默化的,他居然让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泛起来了一点涟漪,溅起来一点水花。

    想想还有点小得意呢。

    刘小成凑过来,对着张青山道,“老疙瘩这不是吓傻了吧?”

    大早上的,从纪墨家门口过,他们可是亲眼看着纪墨吓得脸色惨白,在那狂吐的。

    当时,他们俩还享受了一把报复的快感呢。

    张青山上岸,挨个把两辆板车推进水里,刘小成在下面接着,用青草洗涮。

    张青山趁着功夫用手在纪墨面前晃晃道,“说个话啊?”

    “你才傻的。”纪墨没好气的道,“不跟你们瞎扯,我走了。把邱栋这小犊子看着,别让他下水。”

    “别啊,老疙瘩。”张青山道,“我回头还得去你家练珠算。”

    纪墨道,“别,现在别去,我嫌弃你晦气。”

    张青山急忙道,“不是,你这不是耽误我事嘛,梁掌柜说我有做生意的天赋,等我算盘摸熟了,就去跟他混去。”

    “他的话你也信?”纪墨一点都不喜欢货栈老板梁启师,主要就是因为这人说话不靠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油滑的很。

    张青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是你说的嘛,要勇于尝试。”

    纪墨道,“伙计这么有前途的工作,你去货栈当学徒,脑子怎么想的?”

    做学徒只包吃住,却是没有工资的。

    这种日子一熬就是好几年,谁受得了?

    “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能一辈子窝在咱这旮旯吧?

    即使我这一辈子在镇上,在旅店里现在是伙计,将来也还是伙计。”

    张青山自己都没发觉,他用的又是纪墨在课堂上说过的话,“我不想这样,外面的世界很大,我真的想去看看,跟着梁启师不管挣钱不挣钱,起码我能多跑些地方,多认识些人,见识些世面,你说是不是?”

    刘小成惊讶的看着张青山,两个人天天在一起,窝一个炕睡觉,他从来没有听过张青山说过这些话。

    眼前的张青山,简直让他有点不认识了。

    纪墨道,“你没听人说嘛,外面在打仗,兵荒马乱的,在家里呆着多好,饿不死,冻不着,图个轻快,还非常的舒服。”

    “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张青山突然冷冷道,“人生没有点倔强,怎么证明自己头铁?”

    “喂,你脑子才坏了吧!

    你到底想什么呢,你到是说啊!”

    刘小成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真着急了,他天天和张青山形影不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张青山就是他的主心骨,张青山要是走了,他可怎么办?

    溯古镇双龙,走了一个,那不就成独眼龙了吗?

    张青山紧握双拳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纪墨脑袋懵了,他天天到底在课堂上跟着学生瞎说了什么?

    怎么都是大实话!

    没再搭理这俩货,狗子屁颠屁颠的在后面跟着,纪墨一个脚跟踢老远,指了指在清澈的河面上戏耍的鸭子。

    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光吃白干饭,不干活?

    真当他是冤大头啊?

    狗子汪汪的叫了好几声,这次是委屈的。

    从河边背着手走回家,大老远的看到门口居然有那么黑乎乎的一长串,跟标点感叹号似得,就是那个点有点大,那么一大坨,还冒着热气......

    他立马就喊道,“这是谁家的牛!”

    在溯古镇想活的长久,一定要有一颗宽容与仁爱的心,学会包容,不然要么被气死,要么被打死。

    一个半大小子牵着一条大水牛,慢慢悠悠的从一条夹巷过来。

    纪墨眯缝着眼前,瞧仔细了后张口就嚷嚷道,“邱陵,是不是你这个王八蛋干的!”

    这是邱武的侄子邱陵,他大哥邱文独子,不过不是住在这里,而是在乡下,距离这里还有二里地。

    邱陵磨磨蹭蹭的道,“晒干了可以引火。”

    “不是,我问你,”纪墨没好气的道,“搁我门口什么意思吧!你小子是不是皮痒痒了!”

    邱陵不高兴了,他只比纪墨小一岁,但是人高马大,比纪墨还高出一个脑袋,自尊心一上来便脖子一昂道,“我邱陵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纪墨以手扶额,他后悔闲着没事给这帮小崽子讲这么多的小说故事了!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从柴垛上抽出一根树枝,咬牙恨声道,“小王八蛋,今天要说不让你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我就跟你姓!”

    “啊.....纪老师......”邱陵围着大水牛跑,纪墨围着大水牛追,大水牛哞的一声,又接着打了响鼻,把纪墨吓了一个趔趄。

    看着身后那刺眼的一坨,他想努力的站稳,越是心急,越是糟糕。

    最后还是一屁股坐了上去。

    “啊......”他哇的一声,引得过路的人大笑。

    邱陵更是笑道前俯后仰。

    “你小王八蛋给我等着!”纪墨不敢吸气,不然那酸爽,他怕直接憋过气去!

    更不敢朝屁股后面看,加上早上的阴影,估计晚饭也不用吃了。

    张青山在河里洗板车,看到纪墨又慌里慌张的跟个四脚蛤蟆似得,一蹦一跳的颠过来,喊道,

    “哎,老疙瘩,咋得了?”

    纪墨一猛子直接扎进了水里,那么一瞬间,他就瞧仔细了,哈哈大笑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这走的是牛屎运啊!”

    纪墨没功夫搭理他,抹完了脸上的水后,一股脑把短褂、裤子全丢了,刚抬脚想脱了鞋子,大叫一声,“娘希匹,我的鞋子.....”

    四周一看,孤零零的一只黑布鞋随着水流往下游去,急忙游水追过去,他浪里白条的名声不是白给的。

    “哎呀我去.....”纪墨追的过急,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脱下去了,他又赶忙捡鞋子。

19、祸不单行

    等回过身再次追鞋子,张青山已经一个猛子跑到了他的前面,替着捡起来给扔到了岸上。

    张青山道,“怎么回事?”

    刚想靠近,又捏着鼻子,退到了纪墨的上游。

    纪墨也把鞋子扔上岸,没好气的道,“倒霉了呗。”

    钻到水底,抠了一把淤泥,把浑身上下抹了一遍,皮差不多秃噜的时候才算停下。

    然后再次用淤泥把衣服鞋子洗了一下,一边搓一边骂,“丘陵这小王八犊子,我要是不揍他一顿,我就不姓纪!”

    “你揍不过他。”刘小成不得不点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纪墨不得不认可这话,刚才自己追那小子,人家没还手,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想到这里,又是哇的乱叫一气,“我这什么命啊!”

    回到家,发现家门口已经被收拾干净了,他正好奇是谁给收拾的,就听见吴友德道,“邱陵那小子给你整干净的。”

    “哎...”

    坐在门口,不时的嗅嗅鼻子,总感觉有股异味,吃了碗面条,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邱陵手里提着一个野兔子过来,对着纪墨道,“老疙瘩,吃了没有?”

    纪墨冷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邱陵把兔子放到桌子上,笑着道,“给你加个菜,我刚刚带狗撵的,这不就给你送过来了。”

    “谢谢了。”看在野兔的份上。

    纪墨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接着又道,“把我们家的小黑也训练一下抓兔子?”

    就当是废物利用吧!

    邱陵看了一眼又壮又圆实在的小黑,为难的道,“腿短了,别没追上兔子,还给折了腿。”

    纪墨这才死了心,等邱陵走后,他拿着灰色的野兔子,在河边给清洗了,放在太阳底下晒。

    傍晚的时候,纪墨又想起来了昨晚的那只狐狸,他不得不防。

    他找邱武想办法。

    邱武说,“那简单。”

    他把牲口棚子的门栅栏堵了个严实,在墙上面开了洞,然后又在中间布了个网兜,保证狐狸只能从洞口跳进去,刚好落尽网兜。

    网兜一承重,便会收紧口袋。

    “谢谢了。”纪墨突然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是不要去北边了吧,听说北岭的兵都去了。”

    邱武笑着道,“你个毛孩子别操心大人的事情,老虎和狮子打架,我先在旁边看看。”

    纪墨道,“赖三还没消息呢。”

    邱武笑着道,“你小瞧了他,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啊,比一般人鬼着呢,坏了人家好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呢。想抓住他,得费点功夫。”

    “坏了谁的好事?”纪墨想不出来,这中间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邱武自知失言,讪笑道,“你还小,不懂的事情太多了。”

    纪墨不再说话,半夜里迷迷糊糊地听见小黑对着后窗的方向狂叫。

    一个激灵翻起身,以为狐狸又来了!

    必须得抓住了!

    点起马灯提着,打开了窗户,正准备探脑袋,突然,一个黑影站在面前,一阵冰凉和刺疼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乱叫,马灯提住了,不然我的刀也拿不稳。”黑影从窗户直接钻了进来。

    纪墨吓得哪里敢说话,深怕一点动静引起对方不满,直接让自己凉凉。

    反正电视剧的路人甲通常都是这么个结局,自己还是识相一点比较好。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小黑突然叫起来了了,作势欲扑。

    纪墨胆战心惊的低声喊道,“小黑,退到一边去,女侠,咱们好好说话,你放心,他不会再叫了,不要和蠢狗一般见识。”

    这是哪里来的娘们,大晚上的耍大刀!

    住在路口就这么倒霉嘛!

    小黑果然听话,不再叫了,警惕站在柴垛上。

    “女侠,你悠着点,我不会动的.....”纪墨吓出一身冷汗,脑袋努力的向后仰,“刀小心点拿着,很危险的。”

    “你这么怕死,居然不关心自己,倒是关心一个畜生,倒是可笑。”女人的声音清脆,非常动听。

    纪墨听着这声音好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不敢说破,只是赔笑道,“哪里有不怕死的,人生不怕从来,就怕没有将来,花花世界迷人眼……”

    “少贫嘴.....”女人近前一步,刀身用了力气,刀刃韧出来了血。

    “女侠,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尽力.....”纪墨眼睁睁的看着脖子上的血顺到光溜溜的胸口,忍着痛也不敢叫出声。

    外面突然传来枪响,还有人马嘶喊的声音,女人立马低喝道,“闭嘴。”

    纪墨一下子明了了,这是被人追了啊!

    他指了指马灯,意思是别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女人摇摇头。

    纪墨被刀架着脖子,非常的难受,看了一眼女人身后上的血渍,最后大着胆子道,“女侠,别.....别.....我不动,不动....

    我没别的意思,我想说我这里有个放白菜的地窖,刚好能够藏一个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要是信的过的话.....”

    “你让我做缩头乌龟?”

    “不是,不是,”纪墨大骂,你这样跟缩头乌龟有差嘛!嘴里继续道,“这是从大局出发,审时度势,战略性撤退。”

    “战略性撤退?你真是啰嗦,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女人冷声道。

    纪墨识相的闭嘴。

    女人也不再说话,好长一会后,外面的人声、枪声更近了,女人才道,“在哪里?”

    “抱开柴就是了。”纪墨指着柴垛道,“冬季才用的,夏季就是空着。”

    “打开。”女人命令道。

    “那.......”纪墨指了指脖子上刀道。

    “那少耍花样。”女人把他往前面一推。

    纪墨一个趔趄扑在柴垛上,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柴垛抱开了。

    女人把窗户关上,看着黑乎乎的只容一人容身的地窖,望了望大门,再三犹豫。

    纪墨道,“你放心吧,我上面放麦秆草,不会不透气的。”

    女人站在洞口,冷冷的看着纪墨道,“你最好别乱耍花招,顺便祈求他们找不到我,不然,窝藏这个罪名你是跑不了了。

    别说你是被挟持的,北岭军里没有无辜这个词。”

    “放心吧,女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纪墨一听这话,立马就打消了举报的念头。

    还真别说,在这个没有道理可讲的世界,他很容易被牵连。

    最妥帖的就是让女人安全躲过去,然后送走,从此与自己不再相干。

20、搜捕

    外面的狗叫声随着一声枪响戛然而止,有节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女子终于不再迟疑,一下子钻进了地窖平躺下来。

    “你放心,等安全了,我会招呼你。”说话间纪墨就把木板斜着盖上,以便留着透气孔,然后堆上成捆的树枝和木材,最后才盖上麦杆。

    “开门,快点,开门.....”

    急促的砰砰的砸门声,叫嚷声,打乱了他的节奏。

    正要开门,突然想起来了脖子上的血口,骂了一声之后,仓促间用草木灰从脑袋开始撒遍全身,掩盖血迹,然后掸了掸,一时间灰头土脸,看着就像长时间不洗澡所致。

    到了哐哐作响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哐当一声,大门撞开,还没反应过来,一枪托就砸到了脑袋上,径直倒在地上。

    “马勒戈的,让你开门,你磨磨蹭蹭的,快点搜。”一个大头兵不停的用脚朝着他身上踹,他本能的用手护住脸,蜷着身子,不停的发出痛呼。

    “死狗,居然敢咬老子.....”

    迷迷糊糊地只听见小黑的惨叫声,碗盆落地的声音,咣当咣当的.....

    “报告,搜了一遍,没有.....”

    听见这话正准备庆幸的时候,身上又重重的挨了好几脚。

    他已经听见了拉枪栓的声音,瞬间魂飞魄散!

    他想喊,不要不要啊!

    他还没活够!

    “干啊,子弹不要钱啊,快走,找到了赶紧回去睡觉,困死老子了,西北军这帮狗东西没事找事.....”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好长一会儿,他才有力气起身。

    不顾双眼被鲜血所遮挡,摇摇晃晃的把门给插上了,然后背靠在门上坐着,又休息了一会。

    脑袋昏昏沉沉的,既然知道担心自己会变傻,那大概是不会变傻了。

    “小黑,你没事吧?”摇摇晃晃的走到柴垛前,先把已经几乎奄奄一息的小黑抱在怀里,然后望着地窖口的方向颇费踌躇,埋点土,给结果了?

    自己下不来手,他是人。

    他害怕自己以后每个夜晚都会做噩梦。

    他的腰已经痛的没法弯着了,轻轻的把小黑放到一旁后,只能蹲着把麦秆和柴垛给搬开,不等自己掀开板子,板子已经被挪到了一边。

    女子的两只手放到两边的土沿借力,自己从地窖里出来了。

    看着她手里阴森森的匕首,他没有力气说话,只是胡乱的摆摆手。

    女人把匕首插在腰上,提起马灯放到桌子上。

    纪墨没搭理她,把脑袋伸进水缸里,咕噜噜的喝凉水,然后再次抱起小黑,用破碎的碗底给小黑喂水。

    小黑闭着眼睛,嘴巴微微张,水顺着嘴巴流出去了,一点也没进肚子。

    纪墨把碗底放下,把小黑翻过身,又检查了一遍,没有一点儿伤口,没有血,怎么会这样呢?

    眼睛涩,鼻腔发酸,止不住的难受。

    “它还没死。”女人突然冷冷的道。

    借着昏暗的马灯,他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轮廓。

    是和前天那个奔马的军官一起的女人,披着黑色披风,当时惊魂未定,他没瞧仔细,现在定睛一看,漂亮是漂亮,可惜心肠毒辣了些,差点划破他的喉咙,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和她多相处的。

    他望着满屋的狼藉,抚摸着小黑的毛发,好长时间才慢慢悠悠的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可以滚了吧?

    女人抱着胳膊道,“算你识相。”

    “你咋说咋对,我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是吗?”女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到了,你可以走了。”纪墨耷拉着肿胀的眼皮,没有一点儿耐心了。

    砰砰,门再次响起来。

    “老疙瘩,没事吧?”

    纪墨已经听出来了是吴友德的声音,对已经拔出刀的女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然后用全部胸腔的力气喊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们没事就好。”

    吴友德道,“你邱哥没事,就是我倒霉催的,开门慢了半截让凿了脑袋,估计有一葫芦血,哎呀,疼的我现在还缓不过来劲。”

    纪墨道,“我挨踹了两脚,躺一觉就好,现在不想起来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纪墨听见吴友德应了声好后,慢慢的听不见了动静,他对女人道,“人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女人道,“我等时机差不多自会走。”

    “时机?”纪墨无奈道,“我就想不明白了,老林子那么大你不去,往里一躲,谁都找不见你。

    偏偏往在我这干嘛,我这里这么小,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而且,如果明早不开门,就会引起怀疑,不是自投罗网嘛。”

    女人冷哼道,“你懂什么,老林子天黑路难走,我这样的外地人进去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迷路,想出来可就难了,而且地形开阔,根本没有遮挡,我能往哪里跑?”

    小黑耳朵耸了一下,发出呜咽声。

    纪墨惊喜的道,“小黑,你没事吧?”

    突然,一个黑影破窗而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女人,他拔出匕首直刺而去。

    黑影更快一筹,一手抓住女人的手腕,铛的一声,匕首应声而落,一手箍住女人的脖子,对着挣扎的女人嘿嘿笑道,“别人怕你们西北军,我可不怕,你再动信不信我捏碎你的脖子。”

    纪墨本来很慌乱的,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连眼皮子都没抬,说了句,“邱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邱武,他正要回话,就听见吴友德一边笨拙的翻窗过来一边嚷问,“成不成,啥人啊,费这么大手脚?”

    纪墨好奇的道,“你们这是?”

    吴友德只用一件旧衣服当做纱布裹了脑袋,嘟哝道,“你小子是啥子人,我们还能不了解,平常手指破个口子,都要矫情个半天的,挨这么重的揍没尿淌,不是你性格啊。”

    邱武接着道,“而且你声音也不对。我俩就估摸着你这还有事,就摸进来了。”

    纪墨道,“谢谢你们了。”

    然后又看了一眼女人道,“你要是保证不报复,我就放开你。”

    女人的眼睛可以喷火,硬气的一声不吭。

    “这是脑袋磕傻了?

    放了?

    放了就是个祸害。

    我可还想让我家小亮安安心心的在马路上玩耍。”

    吴友德批评了一句纪墨后,对着女人道,“嘿,我就喜欢这么硬气的娘们,你放心你不想吱声我就成全你,套个麻袋,栓个石头,往溯古河一扔,奔流到海,保证你全程顺风顺水。

    我们也不是不讲良心的,逢年过节,也会给你两炷香,不求别的,求个心安。”

21、方静宜

    那双眼如墨,微微晒黑的漂亮脸上微微变色。

    “原来是你,”女人瞧仔细了吴友德,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前天那个让她副官挥不动马鞭的人,硬声道,“你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了吗?”

    “不杀你,我就能好得了?”吴友德摸摸脑门上的裹布,“你们当官的尿性,我清楚的很呢,老子搞死你一了百了,真有麻烦了,天大地大,老子哪里不能去?”

    女人被邱武的大手卡的越来越不能吸气,两只手使劲的掰着邱武的手指,好为自己的脖子争取一点空间,但是发现无论如何都掰不动,皆是徒劳,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在....每条路上.....有.....记号,我死了.....会有人找到这里.....”

    邱武单手捏着她的脖子缓缓地把她举起,笑嘿嘿的道,“谢谢你提醒,你们这些年还是没有长进,十年前是箭头做标记,十年后还是这样。

    很令我失望。”

    她可怜的像个小鸡仔,双脚离地,自己又捶又打又掐,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掰开邱武的手。

    让人心惊胆寒的是那手指像铁一样,冰凉,坚硬。

    纪墨迎上了女人的眼神,看着她逐渐涨红的脸,跟金鱼一样鼓出的眼睛,有点不忍。

    他正要说话。

    便听见吴友德道,“怎么跟你说来着,不要有妇人之仁。

    你一个人倒是无所谓,我跟老邱拖家带口的,不能让媳妇孩子跟着冒险。”

    “眼珠子要出来了。”纪墨看着眼睛越来越鼓出的女人,真怕马上断气了,但是吴友德说的对,他不能拿自己全家老小的生命冒险。

    吴友德抽出来烟锅子,装上烟叶,在桌子上敲敲,压匀后点着,吐着烟圈,不缓不急的道,“老邱,你说咋办?”

    邱武径直把女人甩了出去。

    女人噗通摔在地上,头发凌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哼哧,哼哧,不易察觉的小雀斑在脸上不停的跳跃。

    纪墨看着很解气,臭婆娘,终于有报应了吧!

    但是还是用平静的语气对女人道,“咱们什么仇什么怨的是不是?

    没必要这么死磕。

    你看闹到现在这样子何必呢。”

    “要杀就杀,痛快点。”女人的眼睛好像要喷火似得。

    “你这女人真属倔驴的啊?”纪墨无奈的道,“你有父母吧,你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不会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多难过啊,所以别动不动就死什么的,咱们没仇,你我都是受害者,明白没有?

    死在我这里你冤不冤?”

    女人喘息一会,最后还是站直了身子,揉着红肿的脖子冷声道,“那你想怎么样?”

    纪墨道,“是你想怎么样,都落我们手里了,你还这么硬气?”

    服个软又不会死!

    女人冷哼一声不再看纪墨。

    而是望向个子不高,也不壮实的邱武,她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手里走不过一招。

    “你在军队里待过?西北军?”

    女人想,不然怎么知道西北军的标记呢?

    邱武道,“我只是一个种田打猎的庄稼人。”

    女人想反驳,但是还是忍住了,他想起了那坚硬如铁的手臂。

    纪墨眯缝着肿胀的眼睛,终究不耐烦了,叹口气道,“说句话吧,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能放过我?”女人反问道,“我说了或者不说,又能有什么区别。”

    “看你能给出什么保证。”吴友德吐着烟圈道,“我跟这傻小子不一样,我一家老小可不敢随便冒险,你得让我安心,我安心,你才能活命。”

    女人沉吟了一会道,“我的话便是保证,我方静宜从来都是说话算数.....”

    “哄小孩玩呢,”纪墨忙不迭的打断,没有耐心继续听完,“空口白话谁信?”

    “你便是方静宜?”邱武突然问。

    方静宜傲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邱武继续面无表情的问,“方静江的妹妹?”

    方静宜更得意的道,“你知道便好。”

    纪墨一头雾水,默不出声的听着。

    邱武道,“告诉我龙荡河的情况,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北岭的兵已经占领了龙荡河一带,方静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道,“据我们的考察,那边有连成片的金矿,储量很大,怎么,你们也有想法?”

    邱武道,“你觉得呢?”

    方静宜道,“龙荡河支流多,面积大,你们是想找个偏僻地方,偷偷挖?”

    邱武摆摆手道,“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方静宜笑着道,“那谢谢了。”

    再次拉开窗户,一跃而出。

    “这就走了?”纪墨一直处于迷糊的状态,嘟囔道,“你们没必要这么轻信吧?”

    邱武道,“凭着他是方静江的妹妹,这便够了。”

    纪墨问,“方静江又是谁?”

    他一脸无知的样子,很令邱武不爽,邱武道,“方静江是西北军的二号将领,名义上是陶继山的部下,实际上在边疆自成一派。

    前些年索契国犯边疆,他不顾陶继山求和割地的命令,身先士卒,弹尽粮绝,孤立无援,依然守住了阵地,几万人部队最后打的只剩下几百人,是个汉子。”

    索契国?

    纪墨压根没听过,不过也懒得追问,只是不解的道,“前天她们在路上那样骑马,伤害无辜,挺嚣张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谁跟你说他们是好人了?”邱武莫名其妙,最后不耐烦道,“行了,瞧瞧你这熊样,赶紧休息一晚,明天有什么毛病赶紧治。”

    纪墨等两个人走了后,门栓再次插好,然后又确认窗户牢固,又抱着小黑喂了点水。小黑终于有了反应,让他欣喜不已。

    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在脑门上,幸好没有破相。

    一边擦酒精一边又担心会不会破伤风,只是担心也没有用处,镇里只有一个药房,里面一个医生,这会去敲门,人家也是这样给他处理。

    擦完酒后,又学着吴友德用衣服把脑袋裹了一圈,然后昏昏睡去。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着走两步就要躺下,萎靡的小黑,纪墨干脆给它做了个肉粥。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给你点好吃,千万不要飘啊。”

    大难不死,让他有点庆幸。

    但是,突然听到大家议论张青山打死一个北岭兵逃跑的消息后,又让他愕然。

22、快意恩仇

    劳头山上的土匪的规矩是不抢方圆十公里的村寨,包括溯古镇,伤人都不行,规矩严得很,不管是四梁八柱还是普通喽啰,只要犯了,就得吃枪子,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至于十里地以外,杀人放火,抢人,抢钱,无恶不作。

    朗朗乾坤,大姑娘小媳妇也只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让土匪的眼线给盯上了。

    北岭兵大概也是这样的规矩,出了北岭,来了大东岭,对北岭兵来说是放飞自我。

    无事尚要找事的北岭兵,不借着追缉逃犯的名头捞一把,也对不起这几天的辛苦。

    除了纪墨这种小偷看了都哭的家庭,镇上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基本都被搜刮了一遍。

    像陶家旅店陶掌柜这样的,他们没有更放过的道理。

    陶掌柜的旅店前几日住进了十几个西北兵,不给住店钱不说,他还得出钱养着,接着随着北岭兵的到来,双方子弹乱飞。

    西北兵死了,他的客栈也被几颗炸弹炸的支离破碎。

    他没死,店里的伙计没伤着,他也就没别的怨言。

    这年头,光是能活着就已经让人很知足了。

    北岭兵来了,他得学着对西北兵一样,该孝敬的一样不会少。

    本以为就这样糊弄过去了,想不到又会半夜追缉逃犯,就差直接说他这里是西北兵的据点了。

    不给钱是躲不过去了,即使是给钱,他也是抠抠搜搜,溯古镇偏僻,一年就那么几个月有生意,他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的一点一滴的攒起来的。

    不是大风刮来的!

    北岭兵自然不满意,窝藏罪是坐实了。

    张青山在一旁看不下去,当下与一名军官发生了争执。

    军官用枪顶着他脑袋,他不服气,激愤之下,夺了枪,射杀了军官,然后逃之夭夭。

    之后,陶掌柜包括店里的伙计刘小成等人就成了倒霉蛋子,悉数被抓走了。

    “我辈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句诗刻在陶家旅店张青山与刘小成的卧室门后,如果不是邱陵告诉纪墨这是张青山在这里刻出来的,纪墨压根不会注意看,以为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呢。

    字体歪歪斜斜,跟鬼画符似得。

    “这里还有。”邱陵指着炕沿道。

    张青山的字本来就不易认,何况有些已经渐渐模糊,但是只凭“杰”和“死”他就知道是什么诗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他缓缓地念出来,这些都是他在课堂上教给他们的。

    “哦,我就猜呢,原来是这两句了。”邱陵没心没肺的笑道。

    纪墨伤未好,走过来这么点路难受的不行,望着满地狼藉的旅店,一屁股坐在炕上,接着叹口气道,“你说是对还是错呢?”

    他为什么要教他们那些呢?

    如果他没有在课堂乱说话,他们是不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何必多生事端?

    “大丈夫自当快意恩仇,我就觉得青山干得漂亮,听说那军官脑子直接炸成了西瓜。”

    邱陵并没有理解纪墨的意思,只以为纪墨问的是张青山做的对不对,“青山哥还说过,他将来一定要提兵百万溯古河,把北岭狗和西北狗赶出去,大东岭是大东岭人的大东岭,我们要自强。”

    纪墨以手扶额,他可以对天发誓这些话绝对不是他教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陶家掌柜和伙计被抓到了溯古河以北的军营驻地,梁启师牵头和大家商量怎么营救,亲自点名让纪墨参与。

    开会的场地是梁家货栈的二楼,一个大客厅,二十来人两排并列坐着还尚显空旷,里面都是本镇有头有脸的人物。

    镇上没有政府机构,所以镇上的大小事都是这些人聚在一起碰头商议,因为大地主何耀宗和货栈老板梁启师最有钱和声势,隐约又以这二人为首。

    里面地方大,纪墨本来想进去随便找个地方猫着,结果看到大厅一处屏风旁边站着的是满脸横肉的聂老容,吓得一哆嗦,就没敢进去,直接跟小子们在门口外挤站着。

    坐在这里的人他认的并不全,比如像何耀宗这种住在乡下的老财主,他在何家打了那么长的时间工,也没见过长啥样。

    不过,他知道能坐在这里的,肯定要满足一定条件,第一就是有钱,第二就是有钱,第三还是有钱。

    他和聂老容这种只能在边上站着。

    站着这么几分钟,身体有点吃不消,干脆把坐在门槛台阶上的邱陵撵到一边,自己坐了上去,看着在那一边吹拂茶叶一边不时用眼神扫视周围的梁启师。

    梁启师四十来岁,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保养的不错,并不显苍老。

    抿了一会茶后,他从座位上离身,背着手在大厅的中央踱步,然后道,“安静了。”

    屋里屋外的叽叽喳喳声戛然而止,一时间鸦雀无声。

    梁启师朗声道,“老少爷们都来齐了,既然是我召集大家来的,理应我先说两句,这关系着我们溯古镇的生死存亡!

    大家记住了,说是生死存亡,这话一点儿都不过分!”

    “咱们镇从朱老太爷的祖上到这里安家开始。”梁启师指着旁边一个戴着老花镜,瓜皮帽,胡须花白的老头子道,“少算也有近小两百年,从开始那么只有几户人家,到现在人丁兴旺,中间不能说没有波折,总得还算不错。

    天寒地冻,日子苦些,可与南边比,没打过仗,没闹过灾,年年好收成,勤快一点的,谁家不是谷满仓。

    个别吧,确实有困难的,外面有点债,可大家好赖能吃得上饭,是不是?”

    “是。”站在门首的人大声应了起来,声势十足。

    梁启师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可是最近呢,大家都听说了,因为那个劳什子金矿,龙荡河啊,那多远啊!

    咱们这反而成了是非之地,天天过兵,不怎么安宁,鸡飞狗跳。

    所以啊,我把大家喊到这里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因为呢,这不是关系到一个人,而是全部溯古镇人的事情。”

23、竟无一人是男儿

    “梁老板,有什么你尽管说,我们听着呢。”坐在大厅中央的一个老头子露出豁牙,不管不顾的先把烟袋子吸的够够的。

    邱陵用羡慕的语气对纪墨道,“这是海沟子的老财主将老鸨,在安山开了好几家妓院,听说家里光是堆银子的地窖都有二里地长,二里地宽。”

    纪墨示意他别说话,认真听梁启师说话。

    “前个晚上,西北军与北岭军打的凶,那又是枪啊炮啊的,老陶家算是打烂了,死了十几个人,万幸呢,咱们镇上的人没出什么事。

    大家以为这就太平安宁了,结果昨个晚上,曹河沿的老曹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啊,一把火烧没了。

    最小的孩子才三岁啊!

    造孽喽,劳头山的应大掌柜都干不了这种事!”

    突然大厅上出现了一声重咳,一个老头子慢慢悠悠的道,“梁掌柜,你可慎言。”

    梁启师跺脚道,“何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明哲保身这一套,说不准咱们以后的下场不会比曹家好啊!”

    纪墨心想,原来这就是何耀宗,尖下巴,却偏偏是小方脸,以至于猛然看起来有点怪异。

    何耀宗道,“梁老板,你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梁老板的生意已经从溯古镇做到北岭了,大帅府幕僚室内的虎皮还是你孝敬的,听说大帅喜欢的不得了,还要请你做座上宾呢。”

    梁启师淡淡的道,“何老爷玩笑话了,梁某何得何能,能成为大帅府的座上宾。

    我呀,现在不想别的,就想着曹家那小姑娘,好多人都见过,乖巧,嘴巴也甜,有时候来我这,我还经常给她糖吃呢。

    想想啊,这心里就堵得慌。

    咱们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她们的身后事,这些都不足为道,我呢,跟老曹多年交情,我可以全权负责。

    主要还是老陶,现在还被关在里面,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罪啊。”

    他望向一圈,没人说话,便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全场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何耀宗突然开腔道,“那还能怎么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张青山这小王八蛋,胆子挺肥的,居然敢动刀动枪了。

    老陶没管教好,那就是他的错处,该他受着。”

    坐在何耀宗下手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面黝黑,顶着闪亮的大光头,在人群里很闪耀,他大声道,“这话不对,青山这孩子是个好样的,他干了咱们都没胆量做的事情!

    何况即使是青山这个伙计做错了,也没牵连掌柜的道理。”

    话语掷地有声,门外挤着的一群人差点就情不自禁的要给他鼓掌了。

    “老行头好样的。”邱陵激动的对纪墨道。

    “小点声。”纪墨也认识这个老行头,本名叫祁宗义,溯古镇的林场主,家大业大,光是养活的伐木工就有三百多号人。

    何耀宗冷哼一声道,“说的简单,各位可都是有家有业的,一家老小要吃饭,可不是一时意气就能顶用的,反而会把事弄得更糟糕。”

    听了这么一会,纪墨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溯古镇养不起一个学校了。

    心不齐!

    各有各的算盘,各有各的小心思。

    梁启师叹口气道,“我等都是生意人,自然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

    可是,各位摸良心说,这是自己光受委屈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昨晚上,兵祸临门,在坐的谁不是忍气吞声?

    朱老太爷,你还好?”

    朱老太爷抚摸一下胡须道,“托你的福,还好。”

    梁启师继续道,“听说你可是真金白银一万两啊。”

    朱老太爷的嘴角一抽,然后道,“托你的福,还凑合。”

    梁启师慢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又道,“我还听说你家的四姨太....”

    他故意没说完。

    朱老太爷的耷拉着的眼皮子一下子抬起来道,“托你的福,还.....”

    话说到一半,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摔掉手里的杯子,恨声道,“大东岭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方!

    欺我东岭子弟无人嘛!”

    梁启师看他浑身气的发抖,赶忙扶他坐下。

    “东岭子弟三十万,竟无一人是男儿!”

    一个尖锐而刺耳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声音的来源,正是变声期的邱陵。

    邱陵岿然不惧,昂着头像战斗的公鸡。

    都是一个镇上的人,邱陵是什么货色,这里的人有几个不知道?

    这话肯定是纪墨这王八蛋教的!

    他们看向纪墨,在场的老爷们,老板们,自然也跟着把目光刺向了纪墨。

    纪墨慌了。

    你们看我干嘛?

    又不是我说的!

    邱陵自然不能让纪墨受委屈,便大声的争辩道,“一人做事一人担,这跟纪墨没关系,就是我说的。”

    众人恍然大悟。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纪墨哭了,他不但没教过邱陵说过这话,也没教任何人说过这话!

    狠狠的掐了一把邱陵的大腿,一句话就替着他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

    竟无一人是男儿?

    他不是老行头,有底气,他乱说话真的会死人的!

    老行头乐呵呵的道,“好,好,这句话骂得好啊,骂的解气啊,你叫纪墨是吧?

    老子记住你了,你小子有胆色!”

    纪墨对着热情的老行头只能讪笑,面对突然压下来的黑锅,他开心不起来.....

    老行头鼻腔呼哧呼哧两下,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站起身道,“他们抓老陶过去不就是为了钱嘛,要是想要他们的命,当场给毙掉不是更简单,何必抓过去关着,梁掌柜,我这里打个包票,不管他们开口要多少,我先出一千块钱。”

    梁启师拱手道,“那梁某先行代为先行谢过了。”

    老行头道,“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老陶,我是为了自己,万一将来我出了事,希望各位一样为我尽心尽力,积极奔走。”

    然后朝着四周拱拱手道,“我这先就这个数,你们接着聊,我还有点事,回头见。”

    何耀宗看着在楼梯尽头逐渐消失的老行头,冷哼道,“听说火车皮子现在用来拉兵,拉采金砂设备了,看他的木材还能运到哪里去。”

    站起身伸伸腰对梁启师道,“给我也记个一千块,老陶啊,陶良义,老子比你还良义,这次欠我大发了。”

    他的钱肯定不是白拿的。

    两手背在身后拿着烟杆出了货栈。

    ps:盟主两更已完。感谢“小...贱”打赏,感谢各位打赏,感谢你们的推荐票,谢谢你们一直在....

24、仗义

    掌柜和财主们也开始纷纷解囊,不过不能压了老行头和何宗耀,大部分都没有超过一千,都是三百、五百这样子。

    至于像聂老容这种财力不显的,也就是三五十块钱。

    纪墨这样的无产阶级,什么都不用出,三毛五毛的都不够闹笑话的。

    所以并没有出现“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这种事情。

    各位财主老爷、掌柜的,陆续与梁启师拱手告别,梁启师亲自给送到楼底下大门口。

    纪墨行动不方便,不愿意跟着大家挤堆走,等大家伙散完了才对邱陵道,“走了。”

    刚起身就遇到送客回来的梁启师。

    梁启师看了看纪墨那包的厚厚的脑袋,笑着问,“老疙瘩,脑袋好点没有?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医师,小心没大错。”

    “谢谢梁掌柜的关心,”纪墨假装受宠若惊的样子,对着这个老家伙,他一直是提防着的,“命贱好活,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过几天就能结疤了。”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这胸口,痛的有点厉害。

    心肝脾胃肾,摸不着看不见,别有个什么损伤,不然他的穿越之旅就要到这里结束了。

    想想就不禁要打个冷颤,他太难了!

    梁启师摸着短的可怜的胡须道,“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以前吧觉着你孤僻了点,现在看来倒是算内敛,倒是我误解了你。”

    纪墨道,“掌柜的说笑了。”

    梁启师接着道,“外面再乱就这样了,左右不需要你们这些孩子操心,把自己管好就行,别伤着磕着,你家老大纪林不在身边,也少点照应,自己注意着点。”

    “掌柜说的是。”纪墨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也没明白意思,这是嫌弃自己太闹腾了?

    不对啊?

    自己一直就没干过什么冒头的事情!

    多低调啊!

    只听见梁启师接着道,“我最后一批皮货已经拉走,教室空着也是空着,你们要是愿意用继续用吧。”

    “谢掌柜的。”对纪墨来说,这算不上好事,也算不上坏事。

    他正考虑到底要不要继续当老师了,毕竟从张青山到邱陵,他都没教出好。

    还都惹出了麻烦!

    想想脑袋简直要炸。

    楼梯发出蹬蹬的响声,纪墨回头,发现是山里的老猎户朱大富,按关系来说,还是老财主朱老太爷的侄子。

    朱家老爷分家的时候,两个儿子,谁也不偏,两门子是一半一半。

    只因为朱大富的老子是个败家玩意,五毒俱全,又不会挣钱,二十几年间从财主变成了富农。

    朱大富兄弟五个,他几个哥哥先结婚先分着屋子,朱大富是老小,等他娶亲只能去山上起了茅草庵,靠打猎种地为生。

    朱老太爷这一门却是不一样,又抠又小气,越算计越有钱,几个儿子、孙子都是在安山读书,而且还买了大宅子。

    由此可以看出来,有个争气的老子有多么重要。

    朱大富是猎户,常送皮子过来,与梁启师相熟。

    身形消瘦的朱大富刚冒鸡窝似的脑袋便大大咧咧的道,“掌柜的,我这是来迟了?”

    梁启师笑着道,“不迟,不迟,这是?”

    他看了一眼挂在朱大富肩膀上的皮子。

    “认不出来?”朱大富嘿嘿笑道。

    梁启师笑着道,“紫貂皮子我要是认不出来,我还做什么生意,我是说,这皮子我眼熟,是不是还是前年你抓的那个,你嫌我出价低,当时没卖我。”

    朱大富点点头道,“正是,一直在在家里放着,等合适价,这不老陶出事了嘛,大家一起搭把手,这皮子,今天你不管什么价,全用老陶身上了。”

    梁启师惊叹道,“这紫貂你可是整整追到两年才狩到的,还是算了吧,我琢磨着大家伙凑的钱也差不多了,你就不用再往里搭了。”

    “别,你先添上我名字,”朱大富呸的一口朝着廊道的半空中啐了唾沫,等着唾沫落地,才想起来会不会砸到外面的人,又扒在栏杆上往马路外面张望了一下,四下无人,才又接着道,

    “这钱别管用不用得上,哪怕用不上了,你退回来了,他陶良义这老王八也得还我的人情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梁启师大笑道,“皮子给你做个价,名字我给你写上,只是皮子你拿走,行不行?”

    朱大富头摇的更拨浪鼓似得,“那我成啥人了?”

    梁启师无奈的摇摇头道,“那先放我这里,回头你再来拿。”

    朱本富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纪墨在旁边听得迷糊,这是真仗义还是假仗义?

    见朱大富与梁启师进屋喝茶去了,纪墨便带着邱陵走人。

    下楼梯出门口纪墨才想起来问道,“我让你帮我把鸭子送到河里,你送了没有?”

    邱陵挠挠头道,“忘了,这不是一直陪着你嘛。”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说说,你没做,早说啊,我让邱栋去都比你强。”

    邱陵无所谓的道,“就你这脾气,现在就挺暴躁的。”

    “嫌我脾气暴躁?”纪墨瞪了他一眼道,“别人能受得了,为什么你受不了,你不知道好好反思一下。”

    让邱陵回家给他放鸭子,纪墨一个人往镇子最南边的张青山家过去。

    张青山还有一个寡母,纪墨怕她出什么事,便想看一看,毕竟,自己还是有点责任的。

    张家是三间木质房子,大概时间太过久远,整个有点倾斜,好像随时能够弯到地上。

    张青山老娘背靠在椅子上,一只脚光着搭在椅面上,另外一只脚也光着,在椅子底下晃荡,一只手拿着黄瓜,咬的嘎嘣脆。

    纪墨发现自己是完全多想了。

    这哪里是担心儿子的安危的样子?

    纪墨问,“婶子,午饭吃了吧?”

    张青山老娘从表面上并看不出来年龄,没有一点沧桑和岁月奔波的痕迹。

    她抬着眼皮子看了纪墨一眼,然后继续耷拉下去,对纪墨道,“你这小犊子是来看笑话的?”

    纪墨忙摆手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这边,青山走了,我看你这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25、校长

    看到她,纪墨不由得想到何家老太爷的九姨太,九姨太艳丽,是闪着光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照到哪里,迅速成为场中的焦点。

    张青山老娘不一样,陡然一看,好像没什么,就是一个打扮随性的普通女人。

    但是纪墨这样一细看,发现她居然有一种独特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那独特的东西是气质。

    而且腰肢曼妙,腿非常的长,绝对让人想不到,会有张青山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

    “小子,看什么看呢,小心挖了你的眼睛。”她没好气的道。

    “婶.....”纪墨急忙要解释。

    “别这么喊....”她打断道,“显得我多老似得。”

    “是......”纪墨努力的回想起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

    张一茹!

    “你该不会想从我这打听青山的下落,然后去领赏金吧?”张一茹问。

    “当然不是,我跟青山亲如兄弟,怎么会举报他呢。”纪墨道。

    “我没你这么磕碜的儿子。”张一茹毫不客气的道。

    “我要是你这样的妈,我还不如去跳河呢。”纪墨接连被挤兑,说话也就不再客气了,他接着问,“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知道青山去哪里了?”

    “哼。”张一茹什么都没说,“做梦吧,我可不会告诉你。”

    纪墨道,“他只要安全就好,我也不想知道他在哪里,你只要告诉他,千万别回来,也别去北岭,躲的越远越好。”

    说完,不再停留,离开了张家。

    北岭军在溯古河的桥头设立招工处,往龙荡河方向一路沼泽地,道路难行,想大规模开发金矿,就得修路,而工人便固不可少。

    一天三顿饭,还有算不错的薪水。

    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纪墨说不定就去了。

    毕竟修路不算苦差。

    现在他对北岭军的印象和观感极差,将来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自己落井下石,火上浇油,报了今日之耻。

    想着,想着,脑袋又疼了。

    他不去,却挡不住别人去。

    南方蝗灾、旱灾不断,往北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北岭的大城市已经关闭了城门,设置了关卡,不准流民进入,流民绕了一圈城墙后,只能继续向北,来到了大东岭。

    有一部分就直接来到了溯古镇,现在有做工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当然,其中不乏有其它心思的,修完路有进金矿做工的机会。

    那可是金矿啊!

    万一,假如有万一,得着了机会进去,带一块回来,那就发了!

    老陶,陶良义是在第三天下晚回来的,随同回来的还有店里的两个伙计。

    破损的旅店,已经被几个流民和叫花子所占据,蟑螂横行,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在里面。

    他朝着这些人拱拱手,好言说了几句,这些人也就走了。

    然后老泪纵横。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啊!

    梁启师在一旁道,“老陶,可莫失了心气,依你的本事,只要一年光景,照样热热闹闹。”

    老陶躬身行礼道,“患难见真情,梁掌柜的,真是让你费心了,感恩不尽,这情我记在心里,就不多说了。”

    开始翻修房子,打扫卫生,陶家旅馆再次营业。

    逃难来此的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一日有几百人,他们基本都是聚集在溯古河或者溯古支流这些靠近水源地的地方。

    沿河密密麻麻的搭的都是棚子。

    镇里的人并没有排斥他们,他们往上几代都是移民,来了就是溯古镇人。

    溯古镇的劣势就是人太少,人越多就代表着越兴旺。

    镇里的人指导他们怎么盖房子,怎么支灶台,怎么做炕,告诉他们南方与大东岭的区别,在大东岭房子的地基浅了,房子会陷入冻土,墙壁薄了没法保温,熬不过冬天。

    地不要钱,面积大,随便盖,但是有能力盖房的依然是极少的人,逃难来的,都没有家底,即使有,也在逃难路上花费殆尽,现在到了目的地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

    老行头等人便活跃了起来,他借钱给他们。

    只借给壮劳力,而且最好是有老婆孩子这种,还不了钱不怕,来林场做工抵债,伐木队永远在缺人。

    最持欢迎态度的是那些种田大户,因为人少,每年雇工都要花大价钱争抢劳力,人多了人力才能便宜。

    他们事先商量好,轮流搭粥棚。

    粥不能白喝,他们可不是善人!

    想喝粥就得签雇工合同。

    他们以极低的工价把这些人签到手里,作为秋收的人力。

    苞米等着掰,大豆、稻谷等着割,马铃薯等着挖,都需要人。

    跟老行头一样,也优先签拖家带口的,即使遇到个别不讲诚信的,跑路了,还能带一家子跑?

    像那些上无老下无小,无牵无挂的人,要么去了北岭的招工队,要么在镇里找零工。

    镇上的人见有便宜劳力,便趁机把房子翻修了一遍。

    纪墨眼热,他受够了蜗居,他也想住大房子。

    他又没多少钱,想来想去,他提前把各家学生家长承诺的半袋粮食要了过来,堆满了半间屋子。

    深思熟虑后,他找到了吴友德。

    吴友德笑着道,“工人管饭就行,不用给多少工钱,你这些粮食基本够了,主要还是材料钱。”

    纪墨道,“房梁、板材我就多借斧头,让他们从老林子直接砍,剩下就是地基的红砖钱,还有钉子,工具之类的。

    我手里还有八十块钱左右,应该够了吧?”

    吴友德翻白眼道,“土坯房是够了。”

    纪墨颓然,水泥、沙子、红砖,都要不少钱。

    最后一咬牙,用坚定的态度道,“那就土坯房吧。”

    吴友德道,“想好了?泡水就掉墙皮,还会开裂。”

    纪墨道,“还能比我现在这破屋子差了?”

    房子只要大就行,其它的不管了!

    纪墨不懂建房子,特别是眼下这种土房子,他就全拜托给邱吴友德了。

    新房子并不是拆老房子在老房子的基础上建,而是另外选址。

    溯古镇最不差的就是地!

    没有城建、房管部门,只要你不是建在别人家的地里,你爱怎么建都行!

    只要你愿意建!

    这一次他选在远离路口和街口,往东北方向,靠近溯古河的一条高坎地上。

    高坎地比河面高出十几米,不怕发水,不怕开河,而且修个台阶,取用水就特别方便了。

    地面是坚硬的石头,不会下沉,省了打地基的步骤时间,身后是一座小山头,风美如画。

    夏季里,岩石缝里会流出手指头粗细的泉水,下面有个深坑,清澈可见底。

    纪墨试过泡茶水喝,非常的好。

    农夫山泉有点田,这是大部分人的梦想,纪墨也不例外。

    最重要的是这里比较安全,空旷的地方,稍微有点动静,他就能提前得知。

    纪墨救过吴亮一次,吴友德想还这个人情,所以这次建房,拿了纪墨的八十块钱之后,剩下的事情他基本全权包揽了。

    晒土坯,伐木,打板材,做家具,在里面忙得晕头转向。

    纪墨重新加入到赤贫人士的队伍中,不得不想想办法开源,继续去当老师去?

    除了这个好像没别的路子了,何耀宗这种人家现在有了便宜劳动力,给的价格低,他肯定不乐意去!

    经过北岭兵和西北兵的乱子之后,学校再次开学。

    梁启师的货物已经搬走,学校的教室已经空了下来。

    这次有空教室,按照他的计划,还是不分年级,只分大小班,识得1000个以上字的、会四则运算的在大班,剩余的在小班。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开学来的孩子比他预想的更多,居然有200多个孩子,他估摸着附近乡里能来的都来了吧?

    什么年龄的都有,二三岁这种会走路的他就忍了,居然还有在学爬的!

    他这里是学校不是托儿所啊!

    当然是拒绝了!

    家长说地里一堆活,没人照顾孩子,于是放下孩子就跑,不接也得接。

    纪墨最后同意了。

    得加钱。

    他又开了一个幼儿班,自然不可能亲自照顾,便让大班的孩子时不时的帮着照看一下,实行承包制,一个大孩子负责一个小孩子,包括上厕所,擦屁股这种小事都得管。

    课程由半天改为一天,除了有特殊家庭情况的,他都坚持收学费。

    他又不能靠爱发电。

    但是,逃难过来的流民的孩子也面临孩子上学的问题,毫无疑问,也要送到这里来。

    他们没粮没钱,纪墨只能义务劳动了,被发了好人卡。

    不过也有懂事的,他们知道纪墨在盖房子,不少主动去帮了两天工。

    学生一下子扩张到300多人的规模,创造了建校历史记录。

    有学生的地方就有江湖。

    镇上的孩子与乡下的孩子,有钱人的孩子和穷人的孩子,本地孩子与流民孩子,形成了一环扣一环的鄙视链。

    每天光是处理打架事件,就够头疼的。

    最怕牵涉到学生家长,人家根本不鸟他个名义上的“校长”,直接在这里上演全武行,甚至呼朋唤友,家丁,护院,雇工,很容易形成几十人的团战。

    无组织,无纪律。

    治不了家长,他还能降不了孩子?

    每天早上开始,除了在地上爬的,只要能站着的,从个高到低排成十列,绕着学校不大的院子跑十圈。

    一边跑还得一边喊口号:“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再之后,便是用上了他在大学军训时期的知识,进行队列训练,要求整齐划一。

    一个月下来,他发现学生们果然听话了许多。

    已经很少有人喊他老疙瘩了,连向来大大咧咧的邱陵都开始喊他“校长”。

    开始的时候,他精力还能跟得上,后来一天四堂课渐渐烦躁了,在教学上,邱陵、刘小成根本帮不上忙。

    流民中,有从南方逃难过来的老夫子。

    纪墨本来觉得他们过于迂腐,但是不要工资啊!

    只要包吃住!

    老夫子丰盛便成了学校的第二个老师。

    纪墨每个月给他35斤米,然后让他住在学校里。

    丰盛六十来岁,是个正派且勤勉的人,掌握了学生和学校的一些情况后,渐渐地一个人承担了一天的课程。

    而纪墨倒是成了没事人,只是偶尔闲着给学生们讲讲故事或者教一些歌曲,简笔画。

    有一种中间商赚差价的羞愧感。

    很快,他又从从流民中请了一个老师,名叫乌赞,与丰盛年龄相当。

    除了每天的早操训练,他彻底从学校的事务中解放了出来。

    新建的房子是前三间,后三间,两面是围墙,已经上梁封顶,正式进入装修阶段,所谓的装修,就是他坚持在地上铺木板,墙上贴刨子刨下来的木皮,装上了老房子的简式暖气片和热水管。

    装修完成后,吴友德看着屋里屋外,即使是他亲自负责的,但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完工后会有这么漂亮。

    而对纪墨来说,新家带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与成就感。

    所谓的乔迁,只是他请邱武与吴友德一家吃了顿饭。

    这一晚,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他来都来了。

    他选择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学生。

    告诉这个世界。

    丰盛和乌赞这两位新来的老师却一致认为他在课堂上讲的东西都是离经叛道。

    平常教学生唱什么:“你拍一,我拍一,不要乱吃脏东西……

    你拍三,我拍三,天天都要洗衣衫……

    你拍五,我拍五,大便记得揩屁股……

    你拍七,我拍七,洗完小手吃东西.....”

    他们也就忍住不说了。

    可是居然公然说什么“人人平等”?

    人怎么可能平等?

    要是平等的话,他们这把年龄了为什么要听这个毛孩子的?

    而且男女同班不说,还当着女学生面说什么“男女平等”!

    这些女孩子要是受了挑唆,以后找了夫家如何自处?

    简直是有伤文化!

    他们自然要找纪墨理论,纪墨却告诉他们:“我是在教他们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之后便不再搭理他们。

    他自己开心最重要。

    坐在自己新宅子门口,端着茶杯,看河山胜景,听鸟鸣山涧,突然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再努力了。

26、狐狸

    宽敞的前三间后三间,依山傍水,虽然造型土气了一点,但是依然改不了这是江景房的事实!

    纪墨看着偎依在他脚边的肥硕的小黑,心情立马又不好了。

    这货这俩月疯长,体型跟藏獒似得,纪墨都怕他得三高,而且越来越能吃,一天吃的量比纪墨两天还多。

    要不是看着它忠心可靠的份上,纪墨都有心给它炖了,做个下酒菜。

    小黑扯着呼噜,口水甚至都粘到了纪墨的鞋子上,突然耳朵一抖,快速的起身,往屋后的山头上窜了过去。

    这是抓猎物了。

    不过纪墨没抱指望,别人家的狗抓的都是兔子,野鸡,野猪,他家的傻狗居然抓老鼠!

    果然没出他的意料,不一会儿,小黑嘴里衔着一个老鼠来纪墨这里邀功,嘴里的小老鼠叽叽直叫。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纪墨腾的起身,一脚踹了过去,“正事干不了,烂事干一堆!”

    小黑很娴熟的避过了这一脚,衔着老鼠跑到了河边,得意摇尾巴间,一个没注意,老鼠从嘴里掉了下去。

    狗嘴逃生,老鼠慌不择路,一下子窜到了河里,在河里举着前爪,扑腾了两下,跑到了对岸,淹没在了一人多高的草丛中。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纪墨踩着自己开凿的一级一级台阶下河提水,他又在旁边开了一个菜园子,里面种了花生、玉米、西红柿、黄瓜、辣椒、茄子,反正面积大,能种的都种了,闲着没事就给浇水。

    看着自己的成果,站在热腾腾的太阳底下,成就感油然而生。

    闷热,他干脆光了膀子,脱了裤子,一跃而起,扎进了河里。

    他家偏僻,这一片高坎地,就他一户,连个过路的都没有,他想怎么样都可以,没人说他一句闲话。

    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小黑也跳进了水里,一会就窜到了河的对岸。

    等它从河对岸扑腾回来的时候,纪墨惊喜的发现,它的嘴里居然多了一条大鲶鱼。

    纪墨赶忙上岸,从小黑嘴里把鱼给接了过来,差点喜极而泣,他家这条蠢狗成才了。

    鱼洗干净后,在鱼肚子塞了两片姜,鱼身了抹了盐、辣椒粉,插入铁条,直接在河边掏了个土坑,支两块砖,做烤鱼!

    烤熟后,味道不错,一人一狗,吃了个干净。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拿着个铁锹,木桶,带着小黑到附近的小渠、洼坑、沼地里捞鱼。

    找个差不多的水渠,用铁锹在上游拦一个坝子,直接断流,然后在下游的水坑里浑水摸鱼。

    让他想不到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的鱼,而且个顶个的大,小河居然也有半斤重的鱼!

    到中午的时候,水漫过水坝,他也就没再护着,任由水坝崩溃。

    满满一木桶的鱼提回家后,留了两条中午吃,剩下的全部晒成了鱼干,他得为漫长的冬季做准备了。

    之后他又喊邱陵、刘小成还有三个学生,把方圆几里地的水泡子全部给祸害了。

    屋顶上,柴垛上,晒得全是鱼。

    即使是天天吃,也够吃一个冬天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

    他干脆趁着孩子们休息日,招呼过来十几个,帮着砍柴,捡树枝,屋前屋后,堆的高高的柴垛,既能用来护墙,又能在冬季用,一举两得。

    月朗星稀,蛙声一片。

    屋里闷热,他没急着进去睡觉,而是坐在门口的棚子底下,借着昏暗的油灯,拿出他全部身家摆在桌子上。

    他还剩下三块钱。

    至于屋里的粮食也不足二十斤了。

    别说供学校支应,就连自己吃喝都快成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盖这个房子,把从家长那里收来的粮食和钱开销了,寅吃卯粮,他应该很滋润的。

    本来今天到学校,有心对乌赞和丰盛说,这个月的粮食可不可以缓一缓?

    但是,看到那两张已经枯瘦如柴,毫无血色的老脸,他实在不忍心说。

    自己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这两个人不一样。

    丰盛有一个老伴,一个闺女,还在河边的窝棚里住着。

    乌赞是带着一家人逃难的,但是半路上,老伴生病先没,后来接着儿子与人发生冲突毙命,眼看着孙子就要饿死了。

    媳妇自己卖了自己,拿着钱让他和孙子活了命,好不容易才来到了此地。

    人家是靠这几十斤粮食救命的,就这还得紧巴着吃。

    所以,纪墨说不来这种话。

    而且,最近他跟着这两个老夫子,终于把历史摸了个大概。

    这里是地球,没错。

    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都挺正常。

    只是历史不知道在哪里出现了劈叉,明中期凭空冒出来一个武帝,披荆斩棘,开疆辟土,建立了一个历史上疆域版图最大的王朝。

    大帝励精图治,人民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只是大帝过世以后,大帝的子女、手下将领纷纷跳出来争权夺利。

    王朝分崩离析,陷入了军阀割据混战的时代,不死不休。

    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就好奇,为什么瞎改地名?

    什么臭毛病啊!

    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空间感,除了知道这里是最东方,两眼一抹黑。

    一阵凉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抿了一口茶。

    没钱,睡觉都提不起精神。

    他突然生出一个野望,要是自己能开银行,印钞票多好!

    不过,接着又叹了口气,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还是老老实实地想着怎么挣钱最好。

    睡到半夜,小黑突然毫无征兆的叫了起来。

    这只臭狐狸!

    他住老宅的时候就不让他消停,他搬了新家,还来祸害他,故意的吧?

    虽然没让他损失一只鸡仔,也让他很不开心!

    纪墨一下子从炕上弹起来,拿起柴刀打开门,就往后墙的牲口棚去。

    鸡窝里的鸡喔喔直叫,旁边的鸭棚里也是嘎嘎声不断。

    小黑也是不停的叫唤。

    纪墨一手拿刀,一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牲口棚的木板,悬在半空的是用布兜做的陷阱,兀自晃动。

    “奶奶个熊,这次终于抓住你了吧。看你还要往哪里跑,真是折腾死人啊。”

27、接班人

    刀夹在怀里,一拉袋口绳子,袋口收紧,然后两只手把绳子从棚子的横梁上解了下来。

    回屋后,点上煤油灯,打开袋口,终于开清了抓住的是什么。

    不是狐狸是什么?

    白色的?

    还挺眼熟!

    “你这家伙恩将仇报啊!”纪墨把他的四肢绑在了门上,开始审问道,“你不知道是老子把你从赖三那里救回来的吗?

    你现在居然偷吃老子的鸡?

    你什么玩意啊你!”

    说着小棍子朝着狐狸的脑袋敲了过去。

    狐狸发出一声悲鸣。

    “少装可怜,老子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看着呆萌的小眼神,纪墨丝毫不手软的又朝着脑门敲了一下,“说吧,是清蒸还是红烧,自己选一样?”

    “汪汪...”小黑在旁边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纪墨坐在椅子上琢磨了一会,他还真不能拿这东西怎么样,吃又不能吃,杀了吧?

    没那必要。

    又不是狼崽子。

    想了半晌之后,敲了两棍子他倒提着给扔到了山上。

    “再敢回来,打断你的腿。”

    临走之前,他喊了一嗓子。

    半夜折腾,困顿的很,倒炕上就睡。

    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像往常一样打开门,踩着一个柔软的东西,吓得缩脚,一下子就摔到在地。

    揉揉眼睛,小眯眯眼对狐狸眼。

    那只狐狸居然又跑回来了!

    抄起门口的扫帚就要打过去,小狐狸蜷着白色的毛发,一动不动,只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他反而又下不来手了。

    纪墨大着胆子用脚踹了踹它,它还是继续一动不动。

    “跟我耍无赖是吧?”纪墨提着它的脖颈子。

    “去吧,比卡丘.....”

    又给扔回了山上。

    他插上门,开始做饭。

    等吃好早饭,正准备去学校看看,发现狐狸又回来了。

    “我惹不起你行不行?”纪墨无奈的道,“我向你道歉好吧?你可以走了!”

    狐狸还是一动不动。

    小黑要过去撕咬,还是被纪墨拦住。

    这狐狸是成精了?

    这是要做什么?

    赖上自己?

    他不搭理,反正自己养不活,这可是肉食动物,不像小黑,一碗剩饭就能随便打发的。

    到了学校,丰盛和乌赞都在,两个人都冲纪墨拱了拱手。

    毕竟快到发粮饷的日子了,态度好点是没错的。

    纪墨被两人看的头皮发麻,看着学生们做了一会早操后,赶紧借口尿遁了。

    邱陵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跟着,纪墨不耐烦的问,“你跟着我干嘛?”

    邱陵茫然,他不跟着纪墨能干嘛?

    纪墨看他在那发呆,嘟囔了一声毛病,头也不回的走了。

    坐在溯古河的桥头,看着人来人往,奔流不息的河水,想着怎么弄钱。

    做什么生意呢?

    整整想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弄出来一个东南西北。

    总结起来就是他的能力撑不起他的野心。

    因为想得过于出神,一辆北岭兵的马车过来,避让过急,差点没掉进河里。

    朱大富朝着过去的马车重重的吐了唾沫,然后又大声的骂了一句。

    看着纪墨道,“你没事吧?”

    纪墨笑着道,“还行。”

    朱大富道,“你这是想什么呢,年龄不大,屁事不少,怎么过不是一天。”

    “我缺钱。”纪墨叹口气道。

    “说的好像谁他娘的不缺钱似得,听说大总统都天天在报纸上哭穷。”朱大富没好气的道。

    纪墨跟他说不通,背着手走人。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自己的老房子跟前,好长时间没人打理,茼蒿和茅草顺着石头缝挤出来,随风摇摆。

    房子卖了?

    鬼要哦!

    租都租不出去,现在只能给吴友德放杂物。

    傍晚的时候,北岭的大兵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一队接着一队的过溯古河往北去,有过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所有人紧闭大门。

    还没到放学时间,家长就提前把孩子接走了。

    一时间乱糟糟的,气氛很紧张。

    “听说北岭兵在龙荡河淘的金子,往回运的时候,全让人给抢了。”邱陵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突然站住了纪墨的面前。

    纪墨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邱陵道,“我一直在你旁边站着的,看你在想事情,就没说话。”

    纪墨接着问,“你怎么知道金子被抢了,听谁说的?”

    邱陵道,“大家都是这么传的,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纪墨好奇的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抢押运队伍。”

    邱陵道,“不能是劳头山的应掌柜吧?”

    “应该不是,如果是他们,应该直接占地盘,把北岭军赶走,不会抢这么点金子,”纪墨不动声色的问道,“看到你二叔没有?”

    他心里直呼呼跳,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邱武了。

    邱陵大大咧咧的道,“不能是我二叔....”

    “小点声你会死啊!”纪墨急忙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邱陵掩住嘴,讪笑道,“我二叔跟着吴友德俩一起去安山贩粮去了,今年南方遭灾,咱们这边的粮食都提上价了,能赚一笔。”

    纪墨问,“什么时候回来说过没有?”

    邱陵道,“出去都有一段时间了,估计快回来了吧。”

    纪墨不再言语,去了老行头祁宗义那里借了二百块钱。

    老行头当场表示,只要一分息,不怕纪墨还不上钱,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林场急需纪墨这样的年轻后辈来做接班人.....

    纪墨浑身打个冷颤。

    拿完钱就赶紧走人,一刻也没停留。

    直奔学校,只给丰盛和乌赞发现金,两个人一人拿着四十块钱,高兴地欢天喜地。

    钱除了可以照样买粮食,也可以买别的东西。

    基于当前的紧张形势,学校再次放假。

    在家里呆着,除了伺候自己那点菜园子,做三顿饭,剩余的时间都是往吴友德和邱武那里转转。

    两个人是在第三天下午回来的,去的是时候是驴车,回来的是牛车和马车,两个人大笑着说,这趟没白跑,赚了个双倍。

    纪墨看着他们的样子,不再怀疑有它。

    毕竟,北岭大兵是有枪有炮的,这两人即使是有那个心和胆子,也没有那个能耐。

28、做生意的天才

    随即又一拍脑袋,这是犯的什么贱?

    自己还一摊子烂事呢,黄泥巴全在裆里夹着,闲着没事操心他们干嘛?

    先顾着自己吧,还不上老行头的钱,自己就得去卖身,瞅瞅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去林场伐木,扛木,简直比卖肾还要惨!

    吴友德问,“你这是什么毛病,闲着没事就朝自己搂一巴掌,要不我帮一把?”

    纪墨道,“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哦,对了,有什么发财的路子跟我说一声,我这刚借了老行头的钱,着急用钱呢。”

    吴友德吧嗒吧嗒两口烟,笑着道,“着啥急啊,可以不用还的。”

    纪墨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刚到家,看到蹲坐在屋顶上逃避小黑追撵的小狐狸,纪墨彻底没脾气了。

    “嗨,给我下来,我们家就是找门神,也不找你这号的。”

    小狐狸朝着龇牙咧嘴的小黑望了望,又看了看纪墨,也没借力,就这么直蹬蹬的跳下来落在纪墨面前,还是那么一双呆萌的眼睛。

    “我养不起你,我们家就那么十几只鸡仔子,你一天吃一只是不是,十几天就没了。”

    纪墨准备先来软的,“你老呢,成精没成精我不清楚,但是肯定不是善茬,你啊,还是回归林子里,这呢是我家。

    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觉得挺好的。”

    小狐狸眯缝着的眼睛,猛然又睁开,掉头后径直窜进了身后的山头上。

    纪墨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感化了这只迷途小狐狸。

    太阳起来了。

    得做午饭,少一顿都对不起自己的肚子。

    烟熏火燎之下,炒了一个鱼干,一个豆角。

    正要下筷子,小黑又叫唤了起来。

    “没你的份,老子吃完再说。”纪墨以为小黑在抗议,等小黑不顾他训斥又继续叫唤之后,他才抬头,小狐狸又来了,嘴巴里叼着一只灰色的兔子。

    小狐狸把兔子放在地上后,退开了两步。

    “哎呀,这来都来了,这么客气干嘛。”纪墨迅速的从地上捡起来兔子,还是新鲜的,不是死的,他就放心了。

    天知道,他最近穷的多长时间没吃肉了!

    把兔子放到厨房,看了看还在门口蹲着的狐狸,不顾小黑的反对和抗议,夹了块鱼放在狐狸的跟前。

    小黑要过去抢,纪墨一脚飞过去,“要脸不要脸啊,对待客人就是这个态度的?”

    小狐狸用舌头对着地上的红烧鱼块舔了舔后,又眯上眼睛,昂着头,好像在享受的样子,接着又把鱼块翻过身来舔,最后才把整个一块吃进肚子里。

    纪墨刚扒完一碗饭,抬头又对上了那双狐狸眼。

    “做人,不对,是做狐狸,不能贪得无厌啊,”纪墨侃侃而谈道,“你知道我捞鱼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做饭有多不容易嘛,你知道我这油盐酱醋得花多少本钱吗?”

    一块鱼换一只兔子没毛病!

    小狐狸又跑了。

    纪墨再扒进一碗饭后,开始收拾碗筷,菜还剩下半盘,够晚上吃。

    越想越美滋滋,他真是个过日子的小能手啊。

    躺在门口的椅子上,想睡一会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小狐狸又来了,同样的,嘴巴里还是一只兔子。

    “你看看,你看看,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纪墨把兔子收下,给了小狐狸一块鱼,“鱼尾巴好,虽然刺多,但是营养价值高。

    我告诉你,没舍得吃,就专门给你留着的。”

    下晚的时候,狐狸又来了了,不过这次,啥都没带回来的。

    纪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这可为难死人咯。”

    然后给了狗子一块鱼,狗子吃之前,还得意的朝着狐狸叫了一声。

    狐狸彻夜没有来。

    早上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居然放着三只兔子,其中一只居然还是活着的,只是瘸了两条腿,只能在那瘫着。

    “放心吧,中午一定不会亏待你。”纪墨笑的嘴巴都歪了。

    一连三天,狐狸都会带来三只或者五只不等的兔子,而纪墨给它的是红烧兔子肉或者红烧鱼。

    他拿着兔子去镇上唯一的一家饭店换了钱,按照肥瘦程度,大概七八块钱不等,这么短短几天,他已经赚到了六十几块钱。

    还上老行头的钱指日可待!

    他娘的,自己简直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他把小狐狸留在了家里,为了表示自己对它的重视,他把狗子的窝让给了小狐狸。

    不顾狗子的眼睛瞪的老圆,纪墨又上去一脚,骂道,“你说说,有什么这么优秀的榜样你都不知道学习,留你何用。”

    狗子委屈的只能蜷缩在柴房里。

    纪墨还没高兴两天,狐狸罢工,居然不给送兔子了。

    “这鱼可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怕你吃够了红烧的,特意给你做油炸的,变着花样来,”

    纪墨把鱼放在狐狸的面前,狐狸瞅都没瞅,斜着眼睛,好像很嫌弃似得。

    纪墨着急了,“那来块兔子肉,告诉你,你找遍整个镇子,也没有比我更懂做兔子肉的了。”

    面前放着一块兔子肉,一块鱼,狐狸还是不动。

    跑去林子后,两天都没回来。

    “你说说你天天怎么待客的,对人家热情一点会死啊,被你气的人家现在都跑了吧,不回来了。”

    纪墨带着狗子在河边放鸭子,结果越看狗子越不顺眼,“平时让我骂你就算了,还非得逼我动手打你,你说你吧.....”

    狗子跑得快,脚落空,又差点摔倒,正要大骂时,听见了噗呲一声笑声。

    “喂,你一个人跟狗子叫什么劲啊,是不是闲的啊。”

    声音真好听。

    纪墨一回头,是殷悦。

    一个人时间长了,天天对着狗子和狐狸神神叨叨,都快有精神病了。

    突然遇到一个能说话的,纪墨自然笑脸相迎,热情的道,“小姐姐,上街买东西啊,我告诉你,最近街上的大头兵比较多,你最好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殷悦笑着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说话,一直都是这么不着调吗?”

    纪墨笑着道,“我没有不着调呀,只是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只是性格比较开朗罢了。”

29、长歪

    殷悦道,“反正从你狗嘴里也吐不出来象牙。”

    纪墨随口道,“我狗嘴要是能吐出来象牙,我就发财了,哪还能在这旮旯窝着。”

    殷悦气鼓鼓的道,“你看看你,又不好好说话。

    你也少出门吧,最近乱糟糟的,谁都心慌,都见天在家骂呢。”

    纪墨好奇的问,“你们府里老爷也骂了?”

    殷悦一瞪眼道,“我可不是好学话的。”

    纪墨道,“这不就是话赶话聊天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当回事了。”

    殷悦想了想,然后低声捏着嗓子学样道,“谁要是有能耐把北岭兵赶走,我倾家荡产感谢他八辈祖宗!”

    纪墨哈哈笑了,然后道,“这土老财的觉悟挺高的啊。”

    殷悦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土老财,土老财的,说的这么难听。”

    纪墨辩解道,“他是剥削阶级,吃人不吐骨头,不是好东西,我是替你叫屈呢。”

    殷悦涨红脸道,“你再乱说话,我撕你的嘴,打掉你的牙。”

    纪墨叫屈道,“我是替你说话的,你怎么还凶我呢。”

    真是精神地主阶级啊!

    帮着地主老财说什么话呢!

    殷悦把左手的篮子换到了右手,问道,“你搬家了?”

    从远处看,纪墨的房子现在只是一个小黑点,但是纪墨还是指着,得意的道,“瞧见没有,门口一排枣树,另一排也是枣树。

    前三间,后三间,纯天然材料建造,无污染,无公害,冬暖夏凉。

    小院进门,柿子树、栀子花,漂亮的不像话。

    给我大总统的位置换,我都不干。”

    朱大富都说了,大总统也缺钱。

    换个地方也是当穷人,还不如这里趴着呢,没事还能抠抠脚,一天两顿小烧烤。

    殷悦以手扶额,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插进话的机会。

    纪墨讪笑,目送她远去。

    大热天打狗子,闲着也是闲着。

    狗子无奈只能在河水里猫着,没事钻几个猛子,皇天不负苦心狗,还真咬住了一条鲶鱼。

    再次屁颠屁颠的跑到纪墨面前献殷勤。

    “我也是为你好,不逼你一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纪墨终于展现了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

    “好好在这里看着鸭子,小心别让黄皮子给叼走了。”

    拿着麻袋转身往林子里去,趁着天好,可以在林子的边缘找一点野菜或者菌类,跟兔子肉一起炖,还是挺香的。

    想到兔子,又想到狐狸,又是一阵叹气。

    看到聂小竹在草从里鬼鬼祟祟的,便喊道,“做什么好事呢?”

    聂小竹回过身,一泡尿直接往纪墨这边来。

    纪墨赶忙闪过,气愤道,“你搞什么,故意的吧!”

    聂小竹逆风不断流,抖落抖落后,提上裤子,委屈的道,“是你喊我的。”

    “我......”纪墨想想,还真是这样,随即又问,“你搁这干嘛呢,包子铺子不开张?”

    聂小竹是聂老容去外出回来,半道上捡的孩子。

    大冬天的,老娘脑门种雪坑里,两脚朝天,七八岁孩子在一旁茫然大哭。

    聂老容不是善心人,但是也看不过,就给抱回来做自己的学徒,等到今年十六岁的时候给收作了干儿子。

    变成和谐一家人后就不用再谈钱了。

    谈钱对得起爸爸吗?

    聂小竹已经十六岁,虽然是卖包子的,不缺吃,但是依然长的瘦弱,看起来比纪墨还要矮一头。

    自从纪墨在课堂上举了包子铺的例子,被聂老容追砍以后,聂老容便让聂小竹进到学校。

    名义上是监督纪墨,别在课堂造谣,实际上是让聂小竹蹭课。

    但是,纪墨也没胆子去找聂老容去要学费。

    这么大年龄,从拼音开始学,非常的艰难,但是比别的学生倒是好许多,一板一眼,都非常的认真。

    因为是做吃食的,聂小竹还是穿的比别人干净一些,可架不住有邋遢的习惯,把溅湿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后,高兴地道,“关了,北岭兵好多,抓了包子就走,根本不给钱。

    然后老容就不乐意,还不如歇着呢。”

    纪墨道,“难怪你这么高兴,你就能出来玩?”

    聂小竹兴奋的从草丛里抽出来一把柴刀,把纪墨吓了一跳,慌忙退开两步。

    聂小竹双眼放光道,“有大老虎。”

    纪墨吓得左看右看,急忙问,“老虎在哪呢?哪呢?”

    聂小竹道,“肯定在林子里啊,我已经追了半个月,就看什么时候掉我陷阱里,掉进去了肯定能逮着。”

    纪墨没好气的道,“你这样式的,别瞎逞能,老实家里呆着不行嘛,非乱转悠。”

    聂小竹满不在乎的道,“我去年还抓过一头狼呢,皮子让老容拿走了,卖钱也没给我。

    老疙瘩,这次我要抓着的话,皮子放你那里,卖着钱,我分你一份。”

    纪墨道,“不让我给你收尸就谢天谢地了。”

    聂小竹道,“我十六了,得赚娶媳妇钱,我可不想打老光棍。”

    纪墨问,“老容怎么说的?”

    聂小竹咧咧嘴道,“他能怎么说,他俩亲儿子呢!还能顾得上我?”

    他把“亲”字咬的特别重。

    纪墨肯定的道,“自力更生肯定是没错的。”

    聂老容俩孩子,一个已婚,在镇上开了一家专门簸箕、扫帚之类的杂货,一个未婚,跟纪林一样,在安山市做工。

    所以,肯定没功夫,也没能力管聂小竹。

    聂小竹不自立,将来打光棍的可能性比较高。

    聂小竹道,“我要是抓住了这只老虎,就啥都齐活。”

    纪墨打趣道,“你要娶啥样媳妇。”

    聂小竹道,“娶四姨太那样的!”

    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纪墨问,“哪家四姨太?”

    聂小竹居然生气的道,“四姨太你都不知道!”

    没有共同语言的人,注定没法在一起聊天。

    纪墨道,“乡里的老财主们,谁没几个姨太太?”

    “那也没朱家四姨太漂亮!”聂小竹道,“她是个仙女!她还跟我说过话的!”

    纪墨感觉脑壳疼。

    这孩子是长歪了吧?

    “四姨太不在朱家了吧?”

    纪墨记得北岭兵抓西北兵那天,朱家的四姨太好像被北岭兵的一个军官给看上,然后带走了。

    朱家老太爷差点背过气去。

30、大战

    听着纪墨的话,聂小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嘟着嘴,好像要哭的样子。

    他鼓着腮帮子道,“我要去救她!我要让北岭狗血债血偿!”

    纪墨赶忙去捂他的嘴,乱说话真的要死人的!

    纪墨手刚伸到他的脸,却想不到他的力气会那么大,手一挥,就把纪墨甩进了旁边的灌木从里,距离一个尖锐的树茬子只有厘米之隔!

    就差一点,一点就正对屁股了!

    想想后怕不已!

    “王八犊子,你这是故意的吧!”

    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树杈子,就没头没脑的打过去。

    “啊,老疙瘩,我真不是故意的。”聂小竹两只手护着脸,一边跑一边解释道,“我没想到你那么不经推啊!”

    “那就是有意的了!”纪墨越想越来气,拿着树杈子继续追着打,“你吃了豹子胆了你!”

    聂小竹情急之下,扒住一棵树,三两下窜到了树上,坐在树杈上,不停的摆着两条腿。

    纪墨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可是一棵两人合抱粗,几十米高的树,这说上去就上去了?

    阳光底下,眯缝着眼睛,仰望着在树上只有一个模糊人影的聂小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开挂了吧!

    扔掉手里树枝,张开双手环抱树干,双腿左右分开夹住,一点一点往上挪,凸起的老树皮太硬,剌的肚皮受不了,怎么用力都上去,不得已只能跳了下来。

    “你小子有种就别再下来。”

    “老疙瘩,等我抓着了老虎,请你吃肉。”话音一落,聂小竹抓着一根树枝,半空中,荡悠悠的抓到了另外一棵树的树枝,然后依此再到下一棵树,跟猴子似的。

    纪墨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又大骂了好几声。

    想起这里有聂小竹说的大老虎,他赶忙卷起麻袋出了老林子。

    老行头骑着马从边上过,纪墨有心装没看见,低着头走自己的。

    却没想被老行头给喊住了。

    老行头骂道,“你小子还有心情乱转悠啊,老老实实地在家窝着吧。”

    纪墨见他脸色阴沉,这是故意找人出火气?

    便笑着问,“你老这是不对劲,有脾气啊?”

    老行头道,“这年头,老好人也能给逼疯了。”

    他指着铁轨的方向,大声的道,“瞧见没有,全让那帮龟孙子给占了,拉什么兵,机器什么的,老子的树都拉不出去。

    就是纯心不让人活了!

    东岭子弟三十万,竟无一人是男儿啊。”

    纪墨道,“严重了,咱们是好瓷不跟烂瓦碰。”

    “好瓷?”老行头冷哼一声道,“再过两年,咱们说不定连狗都不如呢。”

    纪墨道,“别着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北岭兵来来去去,检查过往行人,始终没有找到抢劫的人,渐渐地放松了盘查。

    纪墨正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马上可以复课的时候,一个星空璀璨的夜晚,西北兵来的突然。

    别说镇上的人没想到,连拥有良好情报系统的北岭兵也没想到。

    西北兵一到,便开始架设火炮,对位于溯古河对岸的北岭军营展开了猛攻。

    枪声,炮声,马嘶声混杂一起,响彻天际。

    从始至终,镇上的人都没见过西北兵,也没见过北岭兵,只听见炮声后,便一窝蜂的跑出来了。

    拖家带口躲在荒无人烟的山上。

    纪墨这里因为离河边太近,怕有不长眼睛的炮弹,也跟着大家一起跑进了山头上,小心无大错。

    林子里密密麻麻的站着的除了人,还有牲口,然后孩子哭,大人吼,牲口叫,乱成一堆。

    站着刚刚的山岗上,望着山地下,河两岸炮火连绵,照亮了半个天空。

    “我的房子......”聂老容一直望着自己家的方向,一发炮终究落到了他家,跪在地上,脑袋埋进了下面的草丛里,“全没啦,没啦.....”

    突然猛地起身,挺直腰板喊道,“我要跟他们拼了....我.....”

    说着就作势要下山,他的大儿子聂鲁,一把抱住他,“爹,不怕,不怕,人在就好,别冲动。”

    “是啊,人在就好。”聂家老婆子也抱着自己家男人的腿,不让他走,嗓子都哭哑了。

    梁启师也跟着安抚道,“老容,别冲动,这一家子呢,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他们多细想。”

    他嘴巴下的烟锅子在黑夜里更亮了。

    后半夜,炮声停了,接着只剩下稀稀疏疏的枪声。

    镇上的人一夜无眠。

    天亮后,邱武不顾他媳妇哭声和撕扯,第一个跑下山去查探情况。

    邱陵要跟着去,被他一脚给踹在地上跪着。

    邱陵还要说话,又被自己老子邱文给扇了一巴掌。

    邱武回来说西北军大胜,径直往龙荡河方向开拨了,大家才陆续下山。

    镇上一片狼藉,位于南端和北段的七八间房子都被炸没了,纪墨的老房子和吴友德家也没有例外,横梁烧焦了,掉在残垣断壁之中。

    吴友德老婆在地上坐着搂着儿子吴亮,径直哭了一整天。

    吴友德闷吭不吱声,把家什和粮食扒拉出来。

    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继续过。

    流民可以跑到他们这里来,他们能去哪里呢?

    生于斯,长于斯。

    只有镇子中间的稍微完好,不过墙上到处是弹坑,地上是残破的瓦片。

    损失并不算严重。

    纪墨看着地上堆积的尸体,少说也有几百具,分不清是有西北军的,还是北岭军的,本来想帮助收拾的,结果直接吐了一地。

    自己的新宅子并没有受到波及,完好无损,但是这没有让他感到好受。

    小狐狸终于回来,叼了一只野鸡,他也没有心情做。

    床上躺了一上午,然后把吴亮和邱栋这帮子小崽子接到了自己家,算是让他们借住。

    半个月后,小镇恢复了宁静,聂老容等人被炸烂的房子,也修好如初。

    而且,聂老容一发狠,干脆扩建,用直径接近一米的百年冷杉木做立柱。

    “要是再炸了,老子就跟他们拼命。”聂老容当众发誓道。

    “我让他们全家陪葬。”吴友德也跟着发了句牢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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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穿越者前辈改变过的世界里,随波逐流……庶道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道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道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