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不是好鸟
“镇长,你是不知道那老头子说话有多难听。”
崔更人笑着道,“说我们朽木不可雕什么的,气人。”
“是你干的?”纪墨轻抿了一口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不是,不是!”
崔更人连忙摆手否认,“镇长,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参与,绝对跟我没有关系!”
纪墨又看向邱陵道,“你是队长,你不知道维护纪律的重要性?”
“镇长,我当时在厕所,什么都不知道!”邱陵也急忙撇清自己。
“麻三啊,你也不说是吧?”
纪墨把茶杯放在窗台上,点着了一根烟,吐着烟圈,淡淡的道,“都挺有义气啊。”
麻三苦着脸道,“镇长,我真不知道。”
他真没那个胆量说,不抗揍啊!
纪墨叹口气道,“你们以为这是团结?是讲情义?行,我成全你们。”
说着就拉了把椅子,坐在屋门口,一手夹烟,一手抱着茶杯,看着站在炎炎烈日底下冒汗如雨的保安队众人。
“今天这天气真是不错。”纪墨又对着邱陵道,“你得明白,这不是团结,也不是义气,这是包庇纵容,姑息养奸,而你的问题更严重,是充当保护伞!”
“老疙瘩,我没有!”邱陵一下子就慌张起来,赶忙否认。
“别急,”纪墨笑着道,“我前天才给你们上过课,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在重大原则问题、大是大非问题面前始终与镇公所保持高度一致的立场。
光明磊落,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做老实人,如实向镇公所反映和报告情况。
怎么着,这还没几天呢,你们就这么玩了?
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镇长,不是那个意思!”保庆一看纪墨的脸色,也跟着着急了。
“是啊,镇长,”齐备讪笑道,“我们就觉得这是小事情,乌赞和丰盛这两个老头子太可恶了,天天把我们教训的跟孙子似的,就受不了这个气。”
“不是事不事的问题!是你们的态度问题!”纪墨寸步不让,他更加大声的道,“你家闺女是不是在里面读书呢?
人家俩个老头子对孩子认真又负责,开始的时候工资那么低,人家也没抱怨过一句,仍然矜矜业业。
对孩子那是绝对没得说,我甚至敢说一句,他对你闺女付出的,比你这个当老子的还多!
你们不感激人家就罢了,还这么捉弄人家,你们的良心呢!
都让狗给吃了啊!”
“这我真错了.....”齐备脸色通红。
他不得不承认,纪墨说的对,想当初,他闺女刚进学校的时候,胆小怯懦,不怎么开口说话。
而这位老夫子非常有耐心,经常家访,与他和他婆娘沟通,他家姑娘如今开朗多了。
“哎,不求你们尊师重道,但是你们起码不能这么侮辱一名老师吧!”纪墨越说越气,“瞧瞧你们办的这叫什么事,你们只顾自己开心了,就没想过人家老夫子以后怎么做人?
怎么教育你们家孩子?”
“镇长,这是我干的。”田汉民第一个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还有我....”杨八指跟着走了出来,昂首挺胸道,“好汉做事好汉当!”
“杨八指.....”纪墨没好气的道,“怎么招你了?”
“他居然骂我榆木脑袋,酸腐、不懂变通!”杨八指气愤的道,“杨某人行走江湖.....”
“闭嘴吧你!”纪墨呵斥道,“一天天的就你废话一堆!”
“镇长,我没扒他裤子!”包大头也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那你出来干嘛!”纪墨没好气的道。
包大头非常大声的道,“我蒙住了他的头!”
“那就站直溜了!”纪墨腾的站起来了,指着包大头气道,“他怎么招你了!”
包大头道,“他让我上黑板,明知道我写不出来的!”
“还有谁!”纪墨气呼呼的道,“都给我麻溜的站出来。”
最后又陆续站出来三个人。
纪墨一看,居然是马东、皮德子、杜承灏。
“马东!”纪墨瞪着他道,“你是班长,现在什么都别说,总之是罪加一等!还有皮德子,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情况!”
皮德子二十来岁,大高个,是个大眼睛,高鼻梁的混血儿,跟着西北军一起过来的,据说老娘是索契人。
他瓮声瓮气的道,“镇长,他让我做算术题,没做出来,他就说我白长这么大个儿了!”
“你确实是白长这么大个儿了!四肢发达,不长脑子!”纪墨骂完后,又指着杜承灏道,“秀才!
你是保安队读书最多的人了,听说皇帝要是不下台,你就是能考状元的!
来你说,你这么个聪明人,他是不是指着你鼻子骂你笨蛋了!
皇帝都没了,你还闹什么闹!”
保安队里,他唯一认可的聪明人便是杜承灏,但是这老小子,三十来岁,把中庸那套学了个十足,没事缩脑袋,有事躲后面。
杜承灏笑着道,“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孟子又曰: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跟我拽文是吧?”纪墨差点就口吐芬芳了,“你们真是好样的!”
要不是考虑真动手的话打不过他们!
今天他非得让他们见识一下马王爷几只手!
“镇长,这真不怪我,我也是顺应民意。”杜承灏看着纪墨扭曲的表情,自己却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得。
“行,”纪墨气急,大吼道,“邱陵!”
“到!”邱陵跟着吼道,“镇长,请指示!”
纪墨道,“所有人关禁闭反省!然后写检讨书!对于不知悔改的,开除保安队!”
“啊......”
“镇长...”
“这小事情....”
“何必呢!”
“.......”
“我知道错了!”第一个服软的是包大头,他还没吃中午饭呢,这会进小黑屋,那不得饿死!
“晚了!”纪墨道,“愣着干什么,我的话不好使了?”
邱陵道,“保庆、齐备执行任务!”
“是!”保庆和齐备对视一眼,把犯错误的人全部撵进了杂货间,还特意找了一把锁给锁上了。
他们从来没见“老好人”纪老疙瘩这么生气过,这次是认真的了。
纪墨接着道,“关好了,谁想出来也很简单,直接开除保安队。”
说完后,抱着茶杯直接离开了训练场,留下保安队的人面面相觑。
“秀才,你他娘的不长脑子啊!”崔更人对着窗户,先把杜承灏给埋怨上了,“镇长都那么生气了,你还说些他不高兴的话!”
“非也,非也,忠言逆耳罢了!”杜承灏不以为意。
“驼子,你给我弄点吃得吧,我饿死了!”包大头可怜兮兮的道,“驼子,快点吧。”
驼子装作没听见直接走了。
又是闷热而又令人烦躁的一天。
纪墨坐在门口喝茶解暑,突然一抬头看见黄半安站在他面前。
“镇长,我知道大头惹你生气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那么个人,没有坏心眼的。”黄半安解释道,“我一定让他改。”
纪墨笑着道,“这事你不用管,我认识他的时间更长,比你还了解他,你忙你的,把孩子带好,其余的和你没有关系。
你千万不要多想。”
“镇长.....”黄半安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纪墨摆摆手道,“我就是给他们个教训,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你也知道,对乌赞老师这样子,像不像话?”
“不像话。”黄半安道,“他就是个糊涂蛋子,你放心,镇长,等他回来了,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饿不死他的。”纪墨笑着道,“行了,赶紧回家做饭吧。”
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纪墨自己进屋插上了门。
经过昨日一闹,保安队的课程彻底停了。
纪墨就趁着这时间在修理菜园子。
大东岭的土地肥沃,连野草都跟着疯长,把茄子、辣椒挤的不喘气。
所以,隔一段时间他就需要锄草,缝隙窄的地方,他还得用手拔。
“镇长,”麻三跑过来笑嘻嘻的道,“我来帮你。”
“说吧,有什么事?”纪墨问。
“没事,”麻三嘿嘿笑道,“昨个儿许多人都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少拿话敷衍我,”纪墨笑着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啊?”
“这是真的!”麻三信誓旦旦的道,“包大头都开始写检讨书了,写不出来的字,就到处问人。”
“你们没帮他代写?”纪墨问。
“没有,绝对没有!”麻三急忙道,“包大头那字就跟鬼画符似得,一般人模仿不了。”
“他们让你来的?”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
“那就去帮我提水,把园子浇一遍。”纪墨说完后,又瞅瞅西红柿,每个果子好像都被啄过一遍。
排除家里鸡崽子的作案嫌疑后,就只能是天上的飞鸟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鸟!
“不是好鸟!”麻三肯定的道。
“把杨老实喊过来,”纪墨笑着道,“他弹弓不是也挺准的嘛,让他来打鸟。”
“好嘞。”麻三飞也似的跑了出来。
下晚的时候,杨老实拿着弹弓蹲守在菜园子,没多大功夫就射下来了十多只鸟。
“斑鸠?”
纪墨不确定,因为瞅着特别是像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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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下山的索契人
杨老实道,“镇长,这就是斑鸠,只是和我们老家的不一样而已。”
麻三道,“也许它就是鸽子,哪有斑鸠长这样的。”
纪墨抓住一只,上下反复看了一遍,最终确认道,“他确实是斑鸠。”
麻三道,“晚上拿回去给兄弟当下酒菜,还是挺不错的。”
“那你们拿回去吃吧。”纪墨肯定是不吃的,天上飞的,他只吃野鸡和鸭子,但是也吃的有限,主要是肉柴,不好吃,“洗干净,煮熟再吃,不然有细菌,吃出啥病来,神仙也难救。”
“镇长,你放心吧。”麻三对于纪墨经常嘴里出来的一些诸如“细菌”、“微生物”等陌生词汇,早就见怪不怪了。
“镇长,八指他不是故意的。”杨老实突然道。
“你要替杨八指说情?”纪墨笑着问。
“不是,”杨老实道,“罚他是应该的,他不能扒了乌老师的裤子。”
纪墨笑着道,“你要是真为他好,就不该纵容他,包庇他,一定要让他改正错误。”
行了,其他的别说了,你们回去看看他们的检查都写的怎么样了。
只要有一个人没写好,就都不许出来。”
“镇长,这是连坐啊。”麻三道。
“他们不是讲义气嘛,求仁得仁。”纪墨不在意的道,“今天才第二天,有什么好慌的。”
麻三背着纪墨,对着杨老实摊摊手,表示非常的无能为力。
傍晚,纪墨坐门口吃饭,黄半安再次绞着手在门口站着,不等她说话,纪墨摆摆手道,“在里面没事,有吃有喝的,你别管。”
他美滋滋的喝完两杯酒,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起床的时候,先下河洗了澡,然后开始做饭,等何然吃好饭到学校,他便背着手,顶着大太阳去了保安队训练场。
虽然杨八指、马东、田汉民被关了禁闭,文化课停课,但是保安队的日常训练并没有停下,依然是每天站军姿、踢正步,训练队列。
邱陵一看纪墨过来,便拥着他进旁边的屋子里,递过去一大摞纸,笑着道,“镇长,你看看,这是他们写的检讨书。”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换了称呼的。
纪墨并没有接过来,只是问,“都写了?”
邱陵道,“都写了,你看这是包大头的,真是为难他了,昨个儿一晚上没睡觉,握着笔,这一百多字是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纪墨道,“说什么写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做什么,有没有认错的态度。”
邱陵道,“态度都挺好的。”
纪墨道,“那就打开门,我去看看。”
说着就跟着邱陵去了关禁闭的杂货间。
“镇长,我饿死了,驼子不给我饭吃!”包大头把脑袋伸出窗户外对着纪墨喊。
“活该。”纪墨不客气的道。
邱陵打开了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吓得纪墨赶忙退开了好几步。
马东第一个从里面跑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不忘骂道,“邱队长,你也太缺德了,马桶也放在里面,你就不能给我们换一个?”
邱陵道,“镇长说的,禁闭期间不能随意开门,窗户弄不出来,不怪我啊,谁让你们那么能拉的。”
“我再也不要关禁闭了。”杜承灏双眼无神,两脚虚浮的扶着门框从里面走出来,“这他娘的不是人过得日子。”
“只要不让我在里面关着,让我怎么样都行!”田汉民光着膀子从里面走出来后,到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了水,浑身上下淋了好几遍。
纪墨道,“你们这是活该,不想关禁闭,很简单,回头也脱溜光的,只穿个裤衩子到乌赞老师那里道歉,他要是原谅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去!我去!”田汉民赶忙道,“不就是光膀子道个歉嘛!”
纪墨道,“光你一个人不行,其他人也一样,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事就不算完。”
杨八指要说什么,突然被马东拍了一下肩膀。
马东冷哼道,“杨八指,你他娘的要是敢多一句废话,我今天非废了你!”
杨八指习惯性的要摸枪,突然想起来枪被收缴了,但是依然昂头道,“我还能怕你不成!”
田汉民的手搭上杨八指的肩膀,笑着道,“你好好想想,你一个人能打的过我们两个?”
杨八指冷哼一声,指着杨老实道,“我与杨兄联手,试问天下......”
“我不行,不行的......”杨老实赶忙打断他的话,“你得跟人道歉。”
杨八指喟然长叹,一下子就老实了。
皮德子看向杜承灏,叹口气道,“秀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从了吧,你不会这么想不开的吧?”
杜承灏看看皮德子,又看看虎视眈眈的马东和田汉民,大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保庆走过来,大声道,“秀才,你要是不乐意也行,老子绑着你过去,当面脱了你衣服!”
杜承灏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傍晚的时候,邱陵带着几个人亲自去了学校,当着乌赞的面,把上下脱了个干净。
乌赞手里拿着邱陵塞进手里的柳条,大骂了好几句后,最终也没敢打一下,毕竟他是有远见的,这帮子王八蛋一个个心都是黑的,保不准以后不会报复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
毒辣的太阳慢慢的躲进西山后,闷热也没有一丝减轻,纪墨躲在水里都不想出来。
晚上除了喝了两杯酒,米饭只吃了半碗,吃什么都不香。
突然想到,这个季节,喝酒烤生蚝,再是美不过了!
这里距离东方港海岸线不过几十里地,严格来说,他溯古镇真算的上是沿海城镇呢!
为什么就没有海鲜呢!
无非还是交通问题,崇山峻岭,悬崖峭壁,道路不通!
贫穷限制了本地人的想象力,没人去做开山修路的工作!
早上,刚上完保安队的思想政治教育课到家,麻三便急匆匆的跑进来道,“镇长,镇长.....”
“慌里慌张的,干嘛?”纪墨问。
“索契人!”麻三大声道,“索契人来了!”
“索契人在哪呢?”纪墨一下子着慌了,“索契大军不是该跟西北军死磕吗?怎么就窜大东岭来了?”
溯古镇在大东岭的东南位置,与索契并不直接接壤,索契人想来,还得经过大东岭的其它乡镇。
纪墨事前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麻三道,“镇长,是山里住着的索契人,五六百人的队伍,有马匹、骡子、驼鹿,还有雪橇狗,老长老长的,好多人在围观呢。”
“下山采买的?”纪墨问。
“是。”麻三点点头。
“那你紧张个球啊!”纪墨没好气的道。
“我没紧张啊!”麻三也一头雾水。
“一边玩去。”纪墨推开他,“他们来就来了,以前又不是没来过,有什么好稀奇的。”
麻三摇头道,“不是,是有几个索契人来镇公所找你,说是有事。”
“索契人找我?”纪墨一头雾水,“找我能有什么事?”
“这我不知道,”麻三道,“一进镇公所,就说直接找镇长。我让他们在那等着,就直接来通知你了。”
纪墨道,“那就去看看。”
镇公所的门口有五匹高大的马,缰绳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捏在手里,候在门口。
纪墨看了一眼这孩子,然后直接进了院子。
保庆和齐备等五六个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纪墨看到他们后,冲着他们点点头后进了办公室。
“我们镇长来了。”麻三冲着办公室里面喊了一声。
椅子上坐着四个人,各个是大鼻子,看到纪墨后,纷纷起身,冲着纪墨拱手。
“你是纪镇长?”说话的中年人身材短小,但是腰大膀粗,浓密的胡子几乎挤满了整张脸。
纪墨听见这股大碴子味,很是亲切,总感觉和镇上人说话的口音也没多大区别,因此高兴地道,“正是!请问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说!”大胡子中年人把腰间的一个袋子解下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是一块块的小金粒子,“听说你们学校今年要多招学生,我们就送孩子来上学。”
“送孩子来上学?”纪墨诧异,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大胡子道,“怎么,你不会瞧不起我们吧?”
“没有这个意思。”纪墨摆手道,“你们孩子以前都是在哪里读书的?”
大胡子道,“本来自己有学校的,是在自己村里上学的,这次我们是村长瞧得起你们,想把孩子送到你们这里。”
“胡说八道什么!”
站在中年人边上的是个老头子,破旧的麻布衫只能差不多遮住他消瘦的身子,他对纪墨拱手道,“我们也是听说这里今年新建了校舍,所以想把孩子送到这里。
孩子一直在村里上学,也就识得几个字,会点算术,可一辈子也长不了什么见识,还望纪镇长允许。”
纪墨问,“有多少个孩子?”
老头子笑着道,“不多,不多,也就几十个而已。”
“这个没问题,”纪墨笑着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镇长请说!”
老头子再次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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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祖上
“你和我,都是大东岭人,”纪墨笑着道,“包括所有的孩子,都是大东岭的子民,我肯定一视同仁。
所以到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觉得自己特殊,稍微管教的严格一点,就冤枉我搞区别对待。”
他把丑话得说到前头,不然到时候一顶歧视的帽子扣下来,不把他压的死死的?
老头子抖了抖眉毛,想不到纪墨会提这种不算要求的要求,随即爽朗的笑道,“严师出高徒,孩子要是不听话,你们尽管打就是了。
不管到时候你们怎么管,我们都不会说一句话的。”
纪墨接着道,“老师傅,你应该懂马吧?”
“老头子养马已经有七十年了。”老头子得意的摸了下胡子。
纪墨笑着道,“你看这个马,有高矮,有长毛有短毛,据说有好几百个品种。
还有天上的老鹰,根据品种的不一样,有的叫夜枭,有的叫隼,有的叫雕。
动物如此,人也是一样,你我长的也不一样,你看看,你大鼻子.....”
“纪镇长,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头子大声道,“但是老子生于斯长于斯,依然是大东岭人!我的祖先来这里定居的时候,不会比你们汉人晚!”
纪墨摇摇头道,“你看看,你又着急了不是?
你还是没有懂我的意思。
我们长相的诧异是客观存在,我们不能否认。
面对这种差异,如何去处理,才是主要的。
我们都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思考方式,这暂且不谈。
主要是孩子,你们村里的孩子,跟我们学校的这个孩子们,都是非常单纯的,孩子们之间因为外貌长相之间的差距闹出来事情?”
大胡子大声的道,“你放心,我们村里的崽子们会打架!你们学校的孩子不怕挨打就行!”
纪墨笑着道,“不拉偏帮?”
大胡子身后站着的一个男人突然道,“纪镇长,你是小瞧我们了!
如果孩子受委屈回来哭鼻子,老子还得把他揍一顿!”
纪墨瞅了他一眼,心想,兄弟,大夏天的,裹个大虎皮,你不嫌热吗?
你是要和包大头拜把子?
但是脸上还是道,“那我就放心了。”
孩子间互相有矛盾很正常,最怕的就是大人们掺和进去,否则很容易上升到索契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
老头子道,“纪镇长,难为想的这么周到,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插手学校里的事情。”
“倒茶。”纪墨现说话后,一扬手道,“都别站着了,请坐吧。”
麻三端着茶盘进来,每人面前给放了一杯茶。
“多谢纪镇长。”老头子双手笼着茶杯。
“大爷,孩子一直在村里不是挺好嘛,”纪墨好奇的道,“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到镇上读书呢?”
听说你们这帮人一直听会藏啊!
躲老林子里,三五年轻易不出来,一出来都是成群结队,跟马戏团似得!
现在怎么就想开了呢?
不但出来了,还送孩子到镇上上学!
图什么啊!
“我叫朱道山,你喊我老朱就成,”老头子笑着道,“我等祖上本是一个可怜的索契农奴,连个蚂蚁,连条狗都不如,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祖上被逼无奈之下,大批人越过重重山脉和冰川来到了大东岭。
而索契的沙皇贪得无厌,还想占据大东岭。
正值武帝率军北上抗击沙皇军队,我祖英勇参军,与武帝并肩作战,有一位甚至官至都督佥事,正二品,加授奉国将军,镇戍边疆。
可惜啊,子孙无能,不到三代,便由兴而衰。
我们这些人,几代都在大金山,我祖上戍边之地!
如今皇帝没了,正是多事之秋,我们这些老头子就这样了,只希望子孙能恢复我祖上荣耀!”
纪墨呆呆的听完,简直不敢置信!
这口气似乎在说,大人,时代变了!
而且武帝真牛逼啊!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啊......
“对令祖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纪墨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知道说点台词了,“我这边的学校呢,只有初中,没有高中。”
朱道山大气的道,“纪镇长,只要孩子们有肯向心学的,砸锅卖铁,也把他们送入高中和大学!”
纪墨望了望桌上的金粒子,笑着道,“这个就费钱了。”
大胡子道,“纪镇长,我们大金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胡说八道什么!”老头子突然冲着大胡子瞪起眼睛,然后冲着纪墨道,“纪镇长,让你看笑话了!
但是,有一点是没错的,我们全力支持镇上办学校。
这桌上的钱算是预付,折合成北岭的纸钞,怎么样都有三千块钱了!
等秋收了,我们再凑凑,不瞒你说,镇长,我老头子做个主,再拿双倍,不让你为难!”
“这太客气了。”纪墨的脸上终于荡漾开了,跟着拱手道,“大爷,你放心,只要进了学校的孩子,我一视同仁!”
朱道山腾的站起来,大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纪镇长,记住我名字,刘开元,”大胡子跟着起身道,“有什么事情到大金山通知一声,我大金山别的没有,胆气壮,就是他应立飞来了,也得在老子面前写个服字!”
索契人来去匆匆。
最高兴得莫过于镇上的商户,索契人买盐、买酱醋茶糖不是论斤,是论车,好像跟不要钱似的,他们这一天的营业额,几近抵得上一年了。
“没赶上时候。”岑久生站在纪墨身后,同样望着远去的索契人车队感叹道,“往年就没这么大的队伍,四五十人撑死了!”
“该后悔的是梁掌柜吧。”纪墨笑着道,“你跟着叹什么气。”
“老疙瘩,你是不知道啊,光是狐狸皮子就有一万张!”岑久生红着眼睛道,“还有熊皮、貂皮,也是几千张,几千张的!”
“这么大量,镇上还有谁能吃得了?”纪墨忍不住好奇的道。
“张一茹,朱家三少奶奶,还有旅店的陶掌柜!”岑久生恨声道,“这一次,他们是赚大发了!
陶掌柜之前那点损失,一下子全补回来了!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啊!”
“张一茹?朱家三少奶奶?”纪墨完全想不到这俩老娘们会掺和进来!
岑久生叹口气道,“掌柜的他们都走了,将老鸨嗝屁了,镇上有实力吃下这么多货的,就这么几个人了!”
纪墨惋惜道,“这事怪你,你也可以做啊!”
“老疙瘩,你说的容易,我没那个本钱啊!”岑久生越发生气了!
“你就不知道找我?”镇公所还有十几万的现洋!
岑久生瞅了一眼纪墨,笑着道,“老疙瘩,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这么点钱?”
“你看不起我?”纪墨不高兴了。
“你有三十多万的现洋?”岑久生看着他道。
“我.....”纪墨愣了愣神道,“有这么多?”
张一茹、朱家三少奶奶、老陶能凑出这么多钱?
“你以为呢?”岑久生道,“光是山药、菌菇就有十万斤了!”
“都是有钱人啊!”不管是索契人还是张一茹,纪墨叹口气道,“什么也别说了,我先回去哭一会。”
再一次认识到差距,他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学校放假了,何然整天便呆在了家里。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连件衣服都不穿!”纪墨追着何然,非要她套个裤衩子!
“舅舅我热!”纪墨越追,何然跑的越远,跟着包敏一起冲进了河里。
“你敢上来,我就敢揍你!”纪墨拿着手里的衣服,气急败坏。
“这俩孩子没一个听话的。”
黄半安同样拿着包敏的衣服站在岸上抱怨。
纪墨笑着道,“小孩子无拘无束,天真烂漫才是最好的。”
安慰的了黄半安,安慰不了自己。
把吴亮和邱栋这些小崽子都撵的远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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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收税
何然下水后,自然少不了狗子,它是第一个跟着跳进水里的。
纪墨开始还担心狗子别不知轻重地扒着俩丫头,最后发现狗子只是围着何然和包敏来回游,而且还不时的张望下在岸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在岸上左右来回走了好几圈后,也跟着一下子跃入了水中。
显然它下了很大的决心。
纪墨对何然道,“差不多就上来吧,你又不会游泳,在那干嘛呢。”
两个孩子都是在边缘的浅水区站着互相泼水玩,如果不是有大人看着,她们俩是绝对有胆量往深水区去的。
黄半安道,“镇长,你要不忙你的,我在这看着就行。”
闺女找到了玩伴,最开心的是她。
纪墨问,“你今天不去地里了?”
黄半安自从搬到这边以后,没有一天是闲着的,沿着山脚下开了好几亩地。
种豆子、玉米是来不及了,目前正在种甜菜、萝卜等既喜温又耐寒的作物。
黄半安笑着道,“大头去了,晚点我去给他送饭就行。”
“在家门口开地没事,别翻过这个山头去,遇到老虎、狼都是常事。”纪墨交代道,“主要任务还是照顾孩子,赚钱有大头呢。”
黄半安两口子开始搬过来的时候,他是不乐意的,但是这么一阶段相处下来,他便发现了好。
起码他出门办事的时候,何然不必送到吴友德家,而且,何然有了包敏这个玩伴,也不会这么缠着他,他不必总是在发疯的边缘徘徊。
西北军与北岭军的战事依然在继续,甚至越战越酣。
据老陶家旅店的客人说,目前占优势的是西北军,北岭军不带丢失了东方港、海参崴等港口城市,连与西北省交界的霍龙门市也丢了。
大东岭公署的的送信人再次来了,带来了征税的公函。
“二万块西北纸币,”纪墨坐在镇公所的办公室里,把公函放到桌子上,叹气道,“倒是不多,关键我找谁收啊!”
西北纸币和北岭纸币双双贬值,折合成大洋,也就三千个左右!
但是,给从来没有交过税的溯古镇人普及税务知识,让他们交税,简直比登天还难!
自己从镇公所拿钱抵上?
冤大头做一次,难道还年年做?
图什么啊!
做这种好事是不但落不到好处,人家还得骂他傻缺!
保庆突然道,“镇长,政府收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有什么为难的。
要不你出个章程,我亲自带人上门去收,谁要是敢不给,我就让他们好看!”
“馊主意,还能强行的?”纪墨摆摆手,非常的不认同。
税收虽然有强制性,但是不能暴力征收。
他要是敢这么干,从此以后,不但彻底失去了一个人压马路的自由,而且家里还得经常失火走水,搞不好真把自己命给搭上了。
“总共才这么点钱,找几个大户也就能平摊掉了,”
齐备大声道,“这些日子,咱们为镇上的治安日夜操劳,还帮着护青,没拿过他们一毛钱,没吃过他们一顿饭。
现在有事情了,该他们出点血了。
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纪墨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不能蛮干啊。”
虽然税收具有无偿性,但是也得符合法理和经济学原理。
正常的税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溯古镇居民交了税理应享受教育、医疗、交通等公共资源和社会保障。
但是,他现在去收了,他什么都保证不了,毕竟大洋是交给大东岭公署的!
应立飞拿了钱能干出什么好事?
毕竟连双塔镇唯一一所学校都给闹没了!
不对,现在应该叫双塔市了!
“镇长,”陈思贵笑着道,“真不是什么为难事,咱们保安队维护治安,除暴安良,扫黑除恶,替他们剿匪,光是收他们保险费都不止这么点钱了!”
“是啊!”简忠帮腔道,“按我说,咱们大东岭人也没有这么不开窍,好好谈谈,多少会有人给的。
而且,上次还有人主动给咱们镇公所捐钱的,是你不同意。
现在只要你开口,大把人上门来送钱。”
“那都不是长久之计,今年他们捐了钱,明年还找他们?”纪墨笑着道,“羊毛不能抓着一支撸啊,秃了怎么办?”
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镇长,那你说怎么办?”陈思贵说完,大家都看向了纪墨。
纪墨叹口气道,“把孙成文喊过来,晚上就在镇公所搞一桌,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麻三听见这话后,走出屋子,对着站在院子里看杨老实做雕刻的方小刀喊道,“小刀,你去通知孙成飞,晚上让他来镇公所吃饭。”
方小刀爽快的道,“好嘞。”
看着骑马远处的方小刀,麻三高兴地不能自已,这就是他做了联络处处长的好处,可以使唤人!
有些小事情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跑腿了。
纪墨准备先回家,把何然安顿一下,到门口,发现自己的驴子正在和一匹马顶架,被高头大马来回踢了好几下,不闪不避,依然勇猛的冲上去。
“蠢货啊,回家!”纪墨没敢直接上去拉缰绳,只对着看热闹的杜承灏道,“秀才,赶紧把你的马拉走!”
秀才道,“非也,非也......”
“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关你紧闭信不信?”纪墨不等他说话就发出了威胁。
杜承灏冷哼一声,老老实实地牵走了马。
驴子还要追上去,纪墨骂道,“给我回来。”
等驴子停下后,便拿住缰绳,继续骂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啊?找揍不是?”
驴子高声叫了两下,表示很不服气。
“老实些吧。”纪墨拍拍它的背,等它安稳好,翻身骑了上去。
最近天热,而且有时候赶时间,他不得不骑他家这头倔驴子,虽然多有不满,但是总比走路强。
大门是开着的,何然不在家,他不用多猜都知道是在黄半安家。
从家里提了二斤油、半袋子米到了黄半安家。
何然与包敏正在玩翻绳,都没工夫搭理纪墨。
155、名正言顺
“多麻烦你了,我这晚上还有事情。”纪墨说着就放下了米和油。
“不用这么客气的。”黄半安急忙拒绝道,“她一个孩子能吃多少,你上次给的还那么多呢,都够我们一家吃一个星期了。”
纪墨笑着道,“留着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让她在这里吃饭了,现在吃不完,就让她多吃几顿,早晚有吃完的时候。”
黄半安与包大头的日子并不算困难,甚至可以算是略有结余。
但是黄半安日子过得仔细,经常让包大头在保安队吃,娘俩在家,顶多给孩子一个鸡蛋,自己凑合吃。
可何然在她们家的时候,顿顿有肉,很是舍得。
所以,无论如何,纪墨都没有让她吃亏的道理,经常给柴米油盐、鸡鸭鱼肉。
安顿好何然后,回家把门锁上,骑着毛驴去了保安队的办公室。
春风院已然没了过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只有保庆和麻三等人蹲在门口抽烟。
“我刚刚遇到了刘小成。”保庆递给纪墨一根烟后,亲自帮他点上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
“说什么?”纪墨吐着烟圈问。
“陶掌柜的和张一茹、祁沅君她们一起收了很多山货嘛,”保庆见纪墨敢兴趣,便说的更起劲了,“刘小成说陶掌柜的意思是想把这批货送到双塔市或者徐家堡,少赚一点就少赚一点,总归是赚了。
张一茹和祁沅君不同意,他们坚持送到安山或者霍龙门,还打算拉岑久生入伙,让他带队送货。”
“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纪墨听这事就有点糟心。
他曾经离富婆那么近......
但是同时又看了一眼在边上耷拉着脑袋的麻三,这下两人的距离又大了吧?
“镇长,如今商路不通,没有人护送,这么多货可是出不了大东岭的。”保庆笑着道,“这活咱们可以接啊!”
“人家说让咱接了吗?瞎高兴。”
“听刘小成那口气,八九不离十。”保庆道,“要不咱去张一茹那问问?”
纪墨摇摇头道,“上杆子不是买卖,万一是故意让刘小成来套话的呢?”
他现在一点都不敢低估这俩女人了。
“这倒是也有可能。”保庆沉吟了一下道,“要不让麻三去打听一下?”
“行,”纪墨笑着道,“麻三,你去吧,我们等着你消息。”
麻三点点头,把烟蒂踩到地上后,转身就走了。
纪墨进到院子里后,再次到处转悠了一圈,对保庆道,“最近谁在这里住,一股尿骚味,没厕所啊!”
保庆笑着道,“这个就说不清了,肯定不是我们一班的人,这个我早就交代好好地,大家伙不会那么干的,至于别的班的,我回头跟齐备他们再说一下,让他们注意一点。”
纪墨点点头道,“卫生做不好的,不准继续住这里。”
瘸子在厨房做饭,杜承灏拿着一个烤红薯边上吃,对着纪墨连头也没抬。
“秀才,你小子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纪墨没好气的道,“真哪天惹恼我了,我开除你。”
杜承灏笑嘿嘿道,“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纪墨冷哼道,“你放心,对付你我一点不会心软,我问你,最近是不是你在这里睡?”
杜承灏指着在后门抱着猪头骨啃的皮德子道,“我俩,还有田汉民,我们三个。”
“这院子里这股味,是不是你们几个干的?”纪墨问。
“当然不是,”杜承灏摇头道,“镇长,我是读书人,斯文人,断然不会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而且我也不会让他们俩干的。”
纪墨道,“不是你们便好。”
孙成飞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看吧,我一猜就是有好事!”孙成飞在酒桌上眉飞色舞的道,“不就是收税嘛,有什么难的!
纪镇长,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方便,这事交给我来做。
别说三万块西北元,就是三万块大洋,我都能给你整出来!
我以前以为这地方真是不毛之地,可待上这么一阶段后,我发现,这里简直富地流油啊!
普通人家居然都有骡子、马、牛,有的家甚至都有好几头!
你知道吧,别说是南阳省、江南省、山西不可能,就是在西北省都不可能!
西北省可是有大片大片草原的,牧民能有几头羊就算是富裕的了。”
“有几头羊就算富裕了?”邱陵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蒙谁呢。”
“你看看,你这孩子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吧?”孙成飞乐呵呵的道,“在南方,一个村里,百十户,地主的不算,能凑出三头牛,就算是富有的村了!
大多数还都吃上顿没下顿。”
杜承灏叹气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保庆没好气的道,“秀才,你要是说话也行,可能不能说点让人听得懂的话,别他娘的在那自言自语。”
“前年鬻大女,去年卖小儿。皆因官税迫,非以饥所为。”杜承灏继续摇头晃脑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秀才,”齐备大声道,“你他娘的越说越来劲了哈!能不能说点我们懂的话!”
杜承灏笑道,“瞧你们这阵势,真吓人,我就是念两句诗而已。
我就这么说吧,咱们镇长现在收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这句我听懂了。”边上的杨成飞讥笑道,“收税就是收钱,你想收钱还要讲什么道理?”
纪墨好奇的问,“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
秀才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之时!”
“说人话!”这句诗别说齐备等人不懂,就是纪墨都听不懂。
“镇长,”秀才无奈的道,“意思很简单,等狼烟四起满疮痍.....”
“秀才!”保庆真不高兴了!
“行!”秀才无奈的道,“就是乱,只有乱起来,咱们才能名正言顺的收税。”
简忠与众人对视一眼后,啪嗒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端着酒杯道,“秀才,从今天开始,我得对你写一个服字。
我敬你一杯。”
一饮而尽。
156、一举双得
“哈哈......”向来倨傲的秀才居然跟着站起身,同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头晃脑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颠却沧溟水。
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啊!”
“扶摇直上九万里?”这句诗纪墨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真想上天啊?
我可怕摔死。
还是你上吧。”
“别啊,镇长,肯定是我们扶着你上去啊,”秀才着急着慌道,“我倒是想上来着,他们能同意吗?”
他望望保庆,又看看齐备。
“扶摇直上九万里,秀才,这词不酸,我喜欢。”保庆哈哈大笑,又搂着秀才的肩膀道,“可是呢,扶你上去?
你也得看看自己什么怂样啊。”
“所以啊,镇长,你看看,”秀才无奈的摊摊手道,“你不上,我上不了,我们不能扶着这傻蛋吧?”
“你他娘的手指着谁呢,信不信我给你剁了!”杨成飞非常不高兴,大大咧咧地骂道,“你才是傻蛋呢!”
齐备拍拍杨成飞的肩膀道,“你别生气,人家说的是实话。”
“嘿.....你这话......”杨成飞看看齐备这粗壮的身子,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所有的话憋进了肚子里。
他同样挨过齐备的揍。
“来,喝酒,不吹牛不会死。”纪墨不甚在意的端起酒杯同边上的简忠等人碰了一杯。
简忠再次一饮而尽后笑着道,“镇长,这可是我大东岭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纪墨叹口气道,“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打来打去,闲得啊。”
秀才道,“镇长,这国家一日不统一,这乱局一日不会停歇的。”
纪墨又摇头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秀才,你个狗东西,多跟镇长学学,同样是拽文,你说的我就听不懂,镇长说的我一下子就听懂了,”马东大声道,“这水平的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你听不懂还是我的错了?”秀才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别光顾着吵架,赶紧说正经事,”纪墨摆摆手道,“今天主要是来谈这税收的事情的,秀才,你接着说下去,你说为什么要乱起来?
眼前咱大东岭还不够乱吗?”
麻三嘿笑道,“咱们溯古镇有你英明领导,扫黑除恶,一帮人不敢再拉帮结派,小股的绺子也不会往这边来,大家的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秀才也认可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别的地方,像米沙镇、鹅湖镇、升官镇那边就比较难过了,跟咱们这边一样,有些老财主见势不对都跑光了,乡下已经乱套了,”
保庆笑着道,“现在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很多人已经被欺侮的不像样,昨个我还遇到一对从米沙镇逃过来的父子。”
“有些镇上不是也有保安队吗?
他们就不管?”
纪墨听明白了,这是跟溯古镇之前的现象是一样的。
老财主和乡绅们跑了,传统乡村社会的结构崩塌,宗法族亲体系瓦解,有些人便趁机抢权揽财,一切变得动荡不安。
“这些人都是蛇鼠一窝的,”保庆笑道,“比如升官镇,他们的镇长是应立飞点名的,以前也是胡子出身,听说跟应立飞还有不菲的交情。
他上任后,召集他的狐朋狗友凑成了一支保安队,把镇上与他不和的两个老财主以通匪的名义给杀了,不但拿了人家的家产,还同时让人家的姨太太和闺女同时伺候自己。
然后开始挨家挨户收治安捐,起步就是两块大洋,但凡敢不给的,非给弄个家破人亡不可。
在升官镇是一大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他娘的也太狠了,”纪墨挠头叹气道,“比不了,比不了。”
孙成飞突然伸过来脑袋道,“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做不了,可以承包给我啊,我保证不会让你赔本!”
“一边玩去,想什么呢,我是让你来给我建议的,不是让你来添乱的,”纪墨调侃道,“你们屯田队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不代表我放任,回去交代清楚了,让大家老实点,不准为难周边老百姓。”
“你这就冤枉我了!”孙成飞不高兴地道,“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屯田队做了多少好事,方圆几十里地,不知道有多少人请老子去护青呢!
现在堆起来的熊皮和狼皮都有房梁高!
怎么可能祸害人!”
“我承认好事你们是做了不少,可这偷鸡摸狗的坏事你们也没少做吧?”纪墨恨声道,“下次抓住了,一定赶出溯古镇。”
“吃几只鸡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孙成飞大大咧咧的道,“老百姓都没计较,你也不必跟着操心。”
“真拿我的话当放屁?”
“不是这个意思,”孙成飞一看纪墨的脸色,摊手道,“行,全听你的,回去后我就约束这帮子王八蛋。”
“还有,让他们离着大姑娘小媳妇远点,”纪墨点着一根烟后,接着道,“别整天没事找事。”
“不是,”孙成飞一下子跳起来道,“男欢女爱,都是自愿的,没有强迫,这怎么着也犯法了?”
“男欢女爱我支持,举双手双脚支持,”纪墨笑着道,“但是也得有规矩,不能死皮赖脸耍流氓。
你们在别处怎么样我不管,反正在我这里肯定不允许。”
“好女怕缠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孙成飞满不在乎的道,“怎么到你这里就行了呢?”
“大姑娘小媳妇有说‘不’的权利,听得懂话吧?”纪墨不耐烦的道,“你要是真听不懂,赶明我找个能听得懂话的去接的活。”
“行,都听你的,”孙成飞烦躁的道,“你这也太霸道了。”
保庆冷哼道,“嫌这里不好,也没人拦着你啊。”
“哎,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来,喝酒,”孙成飞赌气,再次把一杯白酒闷了下去,然后接着道,“那就接着说这收税的事情吧,你既然不同意承包给我,自己又没主意,到底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等啊!”秀才见众人都望向他,轻抿了一口酒后得意道,“不过,咱们暂时受点损失,先把公署摊派的款子替着交上去。”
“傻啊!”孙成飞大声道,“不收税就罢了,还替着交,这图什么啊!”
秀才没搭理孙成飞,只对着纪墨道,“镇长,明天咱们贴出两份公示,一份是收税的,告知这钱咱们替着交了:
第二份公示便是解散保安队,咱们替着交了钱,养不起保安队了。”
“什么?解散保安队?”一直闷头吃的臧二突然骂道,“秀才,你脑袋被门挤了吧!”
“秀才,这次我也服气你了!”保庆大笑道,“这么办还不够,孙成飞孙队长,从明天开始,你们屯田队也歇着,对外不再接受护青的活。”
孙成飞道,“不是,凭什么啊!这里有我什么事?”
“你别废话,照办,事后少不了你好处,”保庆笑着道,“现在让这些人交税,他们不但不乐意,还会把咱们骂的狗血淋头。
等咱们消失一阶段,局势乱了,这些人受不到保护,人才两空,他们才会明白咱们保安队的好。
到时候啊,他们不但会求着镇长重新让保安队回来,还会求着交税!
秀才,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秀才冷笑道,“一旦溯古镇保安队解散的消息传开,这乐子可就够大了。”
“你们太缺德了吧?”邱武一直没说过话,此刻却开口道,“不过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我在镇上住了半辈子。
自从有了保安队,镇上的情况由坏变好,一些人渐渐地不敢蓄意生事,但是不少人没感觉,甚至不觉得这是保安队的功劳。
可一旦情况由好变坏,大家几乎立马就能察觉出来了。”
纪墨问,“你们都觉得可行?”
朱大富笑着道,“这太可行了,这帮子王八蛋,平常屁大点事都往镇公所去,这次按我说,就让他们找不到你人,彻底抓瞎,不然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老疙瘩的好。”
秀才道,“镇长,要不你就出门躲一阶段,省的天天被人堵上门,万一到时候你一心软.......”
“我觉得秀才说的对,”保庆急忙接上了秀才的话,因为他太了解纪墨了!笑着道,“明天咱们跟祁沅君、张一茹商量下来,把护送的活接下来,既能给你不在家找借口,也能赚点钱。”
秀才笑着道,“这叫一举双得!”
“那就这么定了?”纪墨笑问。
秀才道,“镇长,只要你同意就好。”
“这都九点了,回家洗洗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纪墨站起身伸个懒腰后,转过头对秀才道,“明天你来写公告。”
“义不容辞!”秀才朝着纪墨拱手。
“那各位晚安。”纪墨走在大街上,身后是牵着驴子的包大头。
到家后,因为蚊子过多,没有下河,提了两桶水往身上淋了一下后,便上床睡觉了。
157、幸灾乐祸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大门开着,何然和包敏各自抱着一个稀饭碗坐在门槛的两边。
“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和小黑玩。”
纪墨一脚踢过去,狗子依然是反射性的跑出了老远。
“舅舅,小黑没吃饭呢。”
何然坐在椅子上说话的同时依然晃荡着光着的脚丫子。
“瞧我这记性。”纪墨笑着摇头,他一点不责怪黄半安,毕竟狗子太能吃了。
煮好一大锅饭后,先给狗盆里放满了,狗子跟猪似得,呼噜噜的吃,没抬过头。
纪墨也没炒菜,从罐子里掏出来一点腌菜,凑合着吃了。
空气依然燥热,游到河对岸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橡树底下,躺在碧绿的草地上,懒洋洋的不想起身,迷迷糊糊地,要不是麻三喊他,他都差点睡着了。
“镇长.....”麻三脱光了衣服,也跟着游了过来。
“什么事?”纪墨打着哈欠问。
麻三道,“秀才已经把公告贴到了陶家旅店门口,很多人都围着看呢。”
“烟呢?”纪墨问。
“你等下,我过去拿。”
“别,我也回去吧,回去泡茶喝。”纪墨又游了回去。
到家后,先把茶泡上,然后坐在椅子上夹着烟问道,“大家都是什么反应?”
“镇长,大家都看笑话呢,觉得咱们活该倒霉,甚至替着交税也与他们没关系,是咱们应当应分的,”麻三讪笑道,“像冯清水那老东西,你帮过他那么多,都没念你好,他是笑的最大声的。”
“什么?”这与纪墨想象中的不一样,“你说的是真的?”
大家不是该同情吗?
不是该挽留吗?
然后纷纷送粮食、捐钱吗?
“镇长,这还能有假?”麻三气愤的道,“都是一帮子没良心的玩意,你说咱们对他们那么好,怎么就都还能笑的出来呢?”
“那就按照秀才说的,咱们就等一阶段吧。”这一次,纪墨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陶掌柜的刚刚让刘小成过来,说晚上约你吃个饭。”麻三接着道。
“护送货的事情?”
“是,”麻三点头道,“他本来是不同意张一茹的意见的,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同意了。”
纪墨道,“这有什么好谈的,让她们直接报个价,要是可以的话,咱们直接去就是了。”
麻三道,“镇长,不当面当,中间人传来传去更麻烦。”
“行,那就晚上去。”纪墨吃好中午饭后,顶着大太阳去了镇公所。
贾海利在镇公所门口的河边给马刷毛,十几匹聚在边上拉屎撒尿,臭气熏天。
“你不能在马棚那边,地方大着呢,往这来干嘛?”纪墨埋怨道。
“那边水深,这边刚刚好,我习惯了。”贾海利笑着道,“这没事,回头他们就捡过去晒粪饼了。”
“放屁!”纪墨气愤道,“这臭味一两个月都散不了,再说,你搁这弄,以后人家要不要用水洗衣服了?
你要是胆小,不敢下深水,就找个人陪你。
我现在给你放权,你这个弼马温,手底下可以带两个人,帮你一起管理马棚。”
“你说的是真的?”贾海利怀疑自己听错了。
“废话,当然是真的,你去孙成飞的屯田队选人吧,工资跟保安队一样,”纪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让你一个人管理这么多,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说完后,进了办公室。
闲着没事,把以往大东岭送过来的公函,仔细看了一遍。
这些公函只有梁启师看过,而他从来没有关心过。
现在再重新拿出来看看,结合当前的局势,隐隐地让他悟出了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太阳渐渐落山,刘小成又来到了镇公所。
“老疙瘩,你现在越来越有气势了。”
“真话?”纪墨高兴地问。
“我从来不说假话。”刘小成笑着道。
“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你们旅店的生意有那么忙?”
“自从西北军撤离龙荡河以后,一波又一波的淘金客,咱们旅店就没有哪天有过空房。”刘小成笑着道,“掌柜的这一年,嘴巴笑的都没合拢过。”
“你不高兴?”纪墨问。
“跟着倒霉有问,赚钱就未必,”刘小成叹口气道,“我啊,这就是奔波劳碌命,一辈子没个好了。”
“淘金客都淘到金子了吗?”纪墨又忍不住好奇的问。
“当然有!”刘小成左右看看,然后低声道,“估计你也听说过,有的房客是用金粒子付账的,掌柜的就是在这个上面赚着差价了!
就连聂老容儿子聂鲁都跟着赚了一笔,铁锹、筛子、簸箕,不知道卖出去多少。
这些淘金客是真舍得付钱。
你还别说,我真眼热,差点就跟他们一起往北方去了。”
“别想些没用的,”纪墨丢给他一根烟,笑着道,“听说过刘青山的消息没用?”
“真不知道,我问他老娘来着,嘴巴严实,居然连我都信不过,什么都肯说。”刘小成叹气道,“你说这青山也真是的,我们俩从小玩到大,亲如兄弟,他连个话都不肯给我捎。
而且,这北岭军早就撤走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该他老娘这状态,说明张青山肯定好好的,一点事没有。”纪墨接着问道,“这次收皮货,到底是谁的钱,那可是三十万大洋,不是三万块,更不是三千块,我知道的,你们掌柜的就算这一年没少挣,也拿不出来这么多。”
据他说知,陶掌柜因为去年身陷囫囵,镇上的人帮他凑的赎金,今年开春的时候才还完的。
即使是抢钱,也没这么快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掌柜的肯定没多少钱,至于青山老娘就说不准了,”刘小成摇摇头道,“镇上的人都知道,他老子是说过大生意的。
梁启师就是跟着青山老子出师的。”
“祁沅君呢?”
“谁?”
“朱家三少奶奶。”纪墨提醒道。
“她啊,也说不准,”刘小成笑着道,“去年的时候,从安山来了好个人都是找朱三少奶奶的,也都住在咱们旅店。
出手阔绰,一看都是有钱人。”
纪墨道,“看来都是迷啊。”
亲自把刘小成送到了门口。
晚上到陶家旅店赴宴,他想着带谁去好,想了半天,只带了秀才和孙成飞、保庆。
一个够聪明,一个够不要脸,剩下一个有气势。
纪墨背着手,带着三个人往陶家旅店去。
夜幕降临。
陶家旅店的门口依然灯火辉煌,光是门口挂着的灯笼就有七八个。
“你们上三楼,都在等着呢。”刘小成亲自出来迎接。
“你们这生意真火。”纪墨笑着道。
刘小成道,“真正的淘金时间就夏天这么短短个把月,错过这个时间,就没机会了。”
纪墨踩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三楼,迎面就照见了依靠在边上栏杆的祁沅君。
“好久不见。”纪墨拱手。
祁沅君穿着一件蓝色丝绸裙子,身材凸凹有致。
不管谁入股,都会输个精光。
男人百草枯。
“纪镇长,你这来的可够早的。”祁沅君掩嘴笑道,“我跟姐姐说,以为你们会晚点呢。”
“还是喊我老疙瘩,我比较踏实,镇长镇长喊,我心慌。”纪墨笑完便跟着祁沅君进了里间的包厢。
张一茹穿着麻布衫,撸着袖子,一只脚搭在椅子上,看到纪墨后招招手道,“都过来坐,别客气。”
“那谢谢了。”纪墨坐在了张一茹的对面。
“刘小成!”张一茹朝着外间喊道。
“别喊,别喊,搁这呢。”刘小成跑进来后道,“马上就上菜。”
张一茹道,“把你们掌柜的也喊过来吧。”
刘小成拱手道,“现在还不行,有两桌贵客,我们掌柜的在陪着,一会就好,要不你们先聊着?”
“那就快点吧。”
张一茹冲着他摆摆手道。
158、保额
刘小成蹬蹬的跑下去,然后带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伙计上来,亲自帮着布菜。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放满了。
“小成,麻烦你帮着都斟满了。”纪墨笑着道,“先从你婶子开始。”
“不准喊婶子!”张一茹大声道,“所有人都必须喊我姐,老娘还没那么老。”
“行,张姐,你先倒满。”纪墨苦笑,回头自己再和张青山称兄道弟?
刘小成绕桌子一圈,挨个给斟满后,把酒瓶子放在保庆的边上,笑着道,“庆哥,回头你倒酒。”
“张大姐,初次见面。”孙成飞整理下衣服后站起身,举着酒杯对着张一茹道,“我敬你一杯,如有不周,请多海涵。”
纪墨诧异的看了一眼这家伙,怎么突然斯文起来了?
“听说孙队长原来是西北军的人物,来咱大东岭真是受委屈了。”张一茹笑着端起杯子道,“孙队长,这杯酒,我也同样敬你。”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始至终,她的屁股就没离开椅子。
“好汉不提当年勇!”孙成飞长叹一口气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悲啊!”
纪墨气的朝他瞪了一眼。
“孙队长豪气。”张一茹竖起了大拇指。
“这位是祁大姐?”孙成飞没有坐下,而是接着斟满酒杯,端起来对着祁沅君道,“听说你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我是非常的佩服啊!
这一杯我敬你!”
“外面瞎传的,孙队长当做笑话听听就行,我只是个可怜人而已。”祁沅君微微欠起身,遥举着杯子,轻抿了一口。
孙成飞热情的道,“吃菜,吃菜,大家都不要客气。”
俨然他是这次饭局的主角。
“孙队长,咱们俩喝一杯。”保庆看不过去了,“你最近酒量见涨啊。”
“没有,没有。”孙成飞的腰间被保庆的一只手捏的生疼,差点叫唤出来,看了一眼纪墨,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去了。
纪墨跟谁也没碰杯,喝了一口酒,用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不时的往嘴里塞一颗,一边嚼一边道,“张姐,有什么事是现在说,还是等陶掌柜的过来再说?”
“老疙瘩,这一年,你这变化是最大的,”张一茹笑着道,“倒是越发沉稳了些。”
纪墨笑着道,“钱包不充实,沉稳不起来啊。”
“听说,你们镇公所不收税?”张一茹接着道。
“大姐,这你是知道的,”纪墨笑着道,“找谁收去,大姐你要是愿意带头交税,我高兴都来不及。”
张一茹笑吟吟的道,“老疙瘩,老娘找你过来是诚心和你商量事情的,你要是这个态度....”
“得,姐,我明白了,”纪墨笑着道,“不就是送货嘛,姐,你开个价,大家伙给你办个明明白白。”
张一茹道,“你们保安队,这都解散了,你说话还能做得了主?”
纪墨笑着道,“解散归解散,大家还是要讨生活的,你开个价,我跟兄弟们好好商量一下,还是可以的。”
张一茹端起杯子道,“老疙瘩,来,喝酒,听说你酒量还是不错的。”
“哟,不行,两杯倒。”纪墨端起酒杯,见她仰起脖子,也跟着慢慢的仰起脖子的同时,眼睛还看向她,见她亮杯底,也不得不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
差点呛住。
张一茹笑着道,“老疙瘩,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跟陶掌柜,还有祁沅君妹子商量过了,这批货你们来护送,二千块大洋。”
纪墨笑着道,“二千块倒不是不行,就是这出事情了,我可不管,咱们不是镖局,没有照价赔偿的道理。”
“老疙瘩,你跟我逗着玩呢?”张一茹笑着道,“出事情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你看我这像能赔的起的样子吗?”纪墨摊摊手道,“要不你去安山市请大一点的镖局,不是也可以吗?”
祁沅君接话道,“老疙瘩,我跟姐姐让你来这里,一是因为都是自己人,信得过,二是因为这钱与其让别人赚去不如就让你们赚。
我再跟你说句实话,这从安山请镖师过来,来回耗费时间不说,花费也不小。
而且这么大的货值,镖局也不一定乐意接,出点岔子,他们就要倾家荡产,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纪墨叹口气道,“祁姐,我们镇公所是什么底子,你们应该是清楚的,真出点事情,我们同样赔不起的。”
跟护送朱家老太爷等人去东方港不一样,人没了就没了,也不会有人找他们要赔偿的。
如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大不了送一套坟头吹唢呐、抬棺跳大神套餐组合。
“老疙瘩,”说话间,陶良义陶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众人拱了拱手后,坐在纪墨的右手边,接着道,“小成,酒呢,再开一瓶。”
等刘小成送过来酒,接过后自己给自己斟满,捧杯道,“来的有些晚了,我先自罚一杯。”
“我也陪你一杯。”纪墨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陶掌柜道,“老疙瘩,别客气,看看有没有合口的,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撤下去,重新做。”
纪墨笑着道,“陶掌柜的,你这话见外了,我是啥情况你还不清楚?以前吃上顿没下顿的,现在才刚填饱肚子,可没有挑的资格。
像这一桌子菜,往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陶掌柜笑着道,“老疙瘩,你还是谦虚了,以前我就说过,你这孩子是有出息的,瞧瞧你们这个保安队,做的真不错。
起码我这旅店门口现在没小流氓了,放在以前,我哪个月不得准备个三五块大洋打发他们?
心里不高兴又怎么样,就当是喂狗了!
可惜啊,你说你这个好好地保安队怎么就解散了呢?”
“世道艰难,这是没办法的事。”纪墨从他的脸上没看出一点可惜的样子,只是接着道,“只是眼下呢,保安队突然没了,我得替他们找点生计。
刚好,你们能想到我,我真是感激的不得了啊。”
陶掌柜笑着道,“老疙瘩,不绕圈子,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批货,祁家妹子和张家妹子是大头,我是得这两位关照,跟着沾点光。
按我的意思,直接送到双塔镇,一路虽然也有小毛贼,可是风险没有那么大,但是这利润上与送到安山市相比,整整差了四成有余啊!
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决定去安山。
朱家在安山的不少生意,早先年都是祁家妹子在管的,有不少生意上的熟人,这批货不怕没人要。
关键是怎么送过去,这一路没人护送,可不行啊。
二千块大洋,老疙瘩这可是不少了啊。
只要送到地方,就没你们事情了。”
秀才道,“老掌柜的,我插句话?”
陶掌柜道,“杜秀才,你说。”
陶良义对他并不陌生,毕竟保安队的人经常在街面上转悠。
秀才笑着道,“安山这一段的距离可不近啊,据说得八九天才能到,折腾个来回,至少要二十天。
而且路上也不太平,说句难听话,咱们兄弟要是出点事情,这点钱都不够烧埋和安家费。
不说按货值给咱们抽成,你也不能给这点钱。”
陶掌柜笑着道,“可是万一出了点事情.....”
“二位女掌柜,陶掌柜,”秀才嘿嘿笑道,“你们都是有见识的,你们也以为咱们镇长就收不上这税?”
张一茹看看纪墨,玩味的道,“老疙瘩,你有这个胆量吗?
升官镇的镇长为了收治安捐,可是亲手活埋人的。
哪里像你这样窝窝囊囊,保安队都解散了,还得替着大家交税。”
纪墨笑着道,“我没这个胆量,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疙瘩,这屋里没旁人,”陶掌柜亲自给纪墨斟酒,举杯道,“有什么话你直说。”
纪墨笑着道,“怎么就谈到这个话题了?
我兜底十万块大洋,怎么样?”
春风院的地窖里刚好有这些钱,如果张一茹的货出问题,他也顶多能赔得起这么多。
秀才接着道,“按照镖局的规矩,抽七成,七千块大洋。”
“这么多?”陶掌柜沉吟间又看向了祁沅君和张一茹。
张一茹笑着道,“老疙瘩,七成,你得替我们算一算,我们通过才能赚多少。”
保庆道,“容我说两句,听到现在我是明白了,各位是信不过我们。
不怕在各位面前说两句大话,哪怕是遇上大股的绺子,我们兄弟们也敢搏一搏。
拼死也得把这批货送到安山市。
如果各位信得过,这批货我们全报,抽成只拿三!”
“这也是我的意思。”纪墨心里直打鼓,说的这么信心满满,万一真出事怎么办?
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毕竟他不是真的保险公司啊!
但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去拆保庆的台,只能支持了。
张一茹笑着道,“六十万的保额,抽三,那就是一万八,老疙瘩,我没算错吧?”
纪墨点点头,“没错,另外我们自带马匹、粮草,够仗义了吧?”
“那就这么定了。”
陶掌柜哈哈大笑。
159、不聋不瞎
“那就多谢信得过我们了。”
纪墨笑的有点勉强,毕竟要是搞砸了!
他是真的赔不起!
看着哈哈大笑的保庆和秀才,他是真的想揍两个人一顿。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接近九点钟,纪墨等人先走,祁沅君亲自把他送到楼梯口。
“祁姐姐,下次我做东,请务必赏光。”
孙成飞站在台阶上,依依不舍,总感觉今晚上没发挥好。
“走了,磨磨蹭蹭的。”
保庆推了一把孙成飞,下楼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张望下摇摇晃晃的纪墨。
“天黑,慢一点。”祁沅君对着纪墨道。
“得,我这就走了,不陪你们聊了,拜拜。”纪墨说着挥挥手,跟着下了楼梯。
祁沅君看着纪墨的背影从楼梯的拐角消失后,又重新出现在客栈的门口,渐渐的隐没在黑夜里。
“怎么?你看好这小犊子?”
张一茹手里拿着一块锅巴,突然出现在祁沅君的身后。
祁沅君笑着道,“就是觉得这小子心思不坏,你别说,他这镇长做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张一茹笑着道,“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经常说一句话:不聋不瞎,不配当家。
以前对这话并不在意,现在看到这小子,倒觉着这话有点意思了。”
祁沅君接过来边上小伙计递上来的茶杯,轻抿一口笑着道,“这话怎么说?”
“麻三这样的人,你看得上吗?”张一茹问。
“嗯?姐姐喝多了,胡说了吧?”
祁沅君假装生气道,“尽会调戏我这样的可怜人。”
“你看,你误会了,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张一茹摇头道,“你也是做过生意的,你会请麻三这样的伙计吗?”
“当然不会,贼眉鼠眼,让人家看了笑话,以为我们生意差的请不起人呢。
不说请什么样的,起码请的伙计不能让人看了生厌。”
祁沅君说完又笑问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你会请孙成飞这样的人吗?”张一茹又接着问。
“当然不会,胸无点墨,酒囊饭袋而已,一看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这一次祁沅君回答的更肯定了,“也不知道老疙瘩看上他什么了。”
“贾海利呢?”张一茹依然咔嚓咔嚓的咬着锅巴。
“贪财好色,胆小如鼠。”祁沅君抿口茶后,清清嗓子又道,“他好歹是会养马的,还能有点用处,不过也不堪大用。”
“杜承灏呢?”
“作个酸儒,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保庆和齐备这些人,你又怎么看?”张一茹一下子问了一大堆。
“骄横跋扈,不可一世,也难为老疙瘩了,”祁沅君叹气道,“这些人肯定都没他放在眼里,你看看今天晚上,这些人都能替他做主,他自己反而说不上几句话。”
张一茹道,“这就是我父亲说的‘不聋不瞎,不配当家’了。
你要用人家的长处,必须得容得下人家的短处。”
“倒是有点‘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的意思了。”
祁沅君笑着道,“我从书中读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左有鲍叔,右有仲父。
这小子身边净是一群王八蛋,不过在咱这旮旯是够凑合用了。”
“得,我知道你读书多,你姐姐我是没读过书的。
你说了这么多,我只听懂了一句无毒不丈夫。”
张一茹手里锅巴吃完后,拍拍手接着道,“这小子就是太心软,要是毒一点就更好了。
不然啊,到时候跟我老子一样,没毒性,被人数钱卖了,死不瞑目。”
祁沅君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解释,毕竟和她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习惯了。
两人聊的开心,并没有注意到头顶屋檐上快速闪过的身影。
星空璀璨。
白天闷热的过分,晚上却是凉风习习。
纪墨一点儿不觉得闷热,但是有一点不好,从旅店出来后,边上的蚊子就没断过,一直围着他转。
他两只手忙不过来。
手能够够着的地方,都被他拍红肿了,包括脸。
“我也没这么招蚊子吧。”纪墨看保庆他们一点儿动静没有,非常的好奇。
保庆笑着道,“镇长,我皮厚,蚊子刺不进来。”
杜承灏道,“小生一身浩然正气,何惧这区区蚊虫。”
纪墨没好气的道,“就你屁话多,秀才,先说好,这单买卖要是干砸了,咱们就各自亡命天涯吧。”
杜承灏道,“镇长,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保庆没信心?”
纪墨道,“我都没信心!”
保庆笑着道,“镇长,我问过岑久生和郭小白,他们说从溯古镇往安山市并没有什么大绺子。
但是稳妥起见,除了保安队的兄弟,还得从孙队长那边借点兄弟,咱们凑个三百人。”
“不是,纪镇长,”孙成飞没搭理保庆,急追上纪墨道,“我这边有什么好处啊,我不能就为了一顿饭,又跑这么大老远吧?”
他是昨个下午从黑金河来镇上的,晚上吃好饭没回去,跟着皮德子睡一个坑,凑合了一晚上,早上才回去,下晚又被招呼了过来。
来回折腾,虽然是骑马,可是屁股也受不了啊!
关键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肯定有你的好处!”
到了保安队的办公室,纪墨刚摸完空荡荡的口袋,他的眼前变出现了一支烟,他接过来,看了看耷拉着脑袋的麻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边上的。
不过早就习惯了,麻三神出鬼没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什么好处?”孙成飞掏出来火柴,亲自帮纪墨点上烟后,也诧异的看了一眼麻三。
纪墨看了看办公室门口高挂的灯笼道,“平常都没人,挂灯笼不浪费煤油啊。”
杜承灏翻个白眼,没搭理他。
皮德子和田汉民正在屋里对坐着喝酒,看到纪墨后,屁股也没挪,继续喝自己的。
纪墨道,“什么态度,我告诉你们,晚上睡觉机灵一点,别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
田汉民指着皮德子道,“镇长,这家伙属狗的,耳朵比贾海利还要好使,没事的,你放心吧。”
“纪镇长,你倒是说话啊,怎么说半截就没音了呢。”孙成飞着急的不得了。
“着什么急啊,容我喝两口水,歇息一下,”纪墨接过来保庆递过来的茶杯,不徐不疾的道,“做人呢,一定要淡定。”
保庆拿脚踢了踢田汉民,骂道,“哪里不能喝酒,非搁这,赶紧滚蛋,别在这占地方。”
两人一声不吭,收拾起桌上的吃食和酒后,灰溜溜的走了。
“我这眼皮子打架,你说完了我好赶紧去睡觉。”孙成飞干坐在纪墨的对面。
“这一次,你跟我们一起去安山。”纪墨笑着道,“回来了带你分钱。”
他和保安队的人都走了,孙成飞留镇上还不得无法无天?
他不放心,那就干脆带着。
“是啊,孙队长,到时候你带上五十几个屯田队的兄弟跟我们一起,你要是不在,我还不一定管得了他们呢。”保庆的心思跟纪墨一样。
“那给我们多少钱?”孙成飞问。
“老孙啊,”纪墨拍拍他的肩膀道,“都是兄弟,你和我谈钱,不怕伤了感情吗?”
“不是,兄弟怎么了,兄弟也得谈钱啊!”孙成飞大声的道,“我不能白忙活吧?”
纪墨笑着道,“要不咱们俩先算一算这阶段你护青的收入?”
“你说这些多没意思!”孙成飞一下子跳起来道,“那是我和兄弟们天天晚上在田地里喂蚊子,辛苦挣回来的!”
纪墨摆手道,“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是让你明白,你我是一体的,我好你才能好。
别一天到晚,你我分的这么清楚。”
“那我要是去了,护青的钱,咱俩就一笔勾销?”孙成飞问。
“这个我不能保证,”纪墨笑着道,“这笔钱可以留在屯田队,我允许你们分,但是不能全让你一个人拿,这个不公平。”
“那是自然了,这还用你说,”孙成飞大大咧咧的道,“这里又不像是在西北军的时候了,我要是敢不给他们分,他们能活埋了我。”
“那就好,”纪墨又笑着道,“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这趟安山之行,我确实离不开你这样见过世面的人,到时候遇到点情况,好歹你能给我们指点迷津是吧?”
他这话不是恭维。
像保庆、臧二、齐备看着像聪明人,部队里混了那么些年,也只是个大头兵!
而孙成飞好歹在西北军混到了连长。
总有自己的突出之处吧?
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现,但是他相信应该是有的。
“你没骗老子?”孙成飞现在对纪墨有了警惕心。
“绝对没忽悠你。”纪墨笑着道,“老马识途,带着你绝对没错,还有一点你放心,我嘴上是这么说,回来后,我能亏待你吗?
你说说,屯田队队长这么好的职位,我为什么偏偏给你,不给保庆,不给齐备,你摸摸良心是不是?”
“这倒是也是。”孙成飞嘿嘿笑道,“安山啊,大城市,听说比迤都还要繁华,老子去了后一定得好好见识一下。”
“迤都是哪里?”又是纪墨没听过的地方。
“西北省的省会,陶继山的老巢,”孙成飞诧异的看了眼纪墨,“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纪墨讪笑,不再说话,准备到了安山后多买点书回来看,不然没文化,连孙成飞这样的老流氓都看不起他。
接着又与保庆等人开始商谈如何安排家里的老弱妇孺,回来后看侄女住狗窝不怕,就怕有人身意外,毕竟保安队的人都走了,不排除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
160、风正一帆悬
臧二道,“要不咱把家里人全接到训练场来,反正地方大,不差地方住。”
保庆笑着道,“你家里那么多地,你老娘和媳妇要是能乐意,才叫有鬼了,即使眼前应付下你,肯定住不了几天就跑回去。”
齐备道,“咱们是出门一个月,不是一天两天,在镇上住这么长时间,她们是肯定熬不住的,还是考虑仔细一点比较好。”
自己家媳妇和老太太他是了解的。
想当初,一家子揭不开锅,眼看就要饿死,不得不逃难的时候,老太太和媳妇对着两间茅草屋依然哭天抢地。
现在来了这边,有房有地,有牲口,让她们轻易走,还不如要了她们的命。
纪墨道,“咱们不能都走,得留两个兄弟领着屯田队的兄弟们把家里人照顾好。”
保庆道,“驼子、瘸子、包大头留家里?”
“那有一个正常人吗?”秀才学着纪墨抱着个茶杯,轻抿一口讥笑道,“那还不如留我在家里,保证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你想偷懒?”纪墨冷笑道,“想得美,跟我们一起去。
田汉民、邱陵、马东他们三个也全部留家里吧,回头再跟邱家兄弟和朱大富再打声招呼,让他们帮着照应一下。”
“朱大富?”杜承灏再次接话道,“哪次有好事少了他们!你看着吧,他们肯定要掺和一脚。”
“秀才,还是你他娘的了解老子啊!”
杜承灏朝门口张望,走进来的是朱大富,紧跟着的是邱家兄弟、吴友德。
杜承灏骂道,“老子就知道哪里都少不了你。”
朱大富大声道,“秀才,老子待你可不薄,有什么好吃的,从来就没少过你的。”
秀才道,“说的好像老子亏待过你似得。”
“要吵架麻烦你俩出去吵。”
纪墨不耐烦朝他们俩摆摆手,又看向朱大富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干吗?”
朱大富笑着道,“这不是怕你们去安山的人手不够,来给你帮帮忙嘛。”
“这次去安山,出门时间比较长,”纪墨笑着道,“你们能丢得下家里?”
朱大富道,“男人就是得出门闯荡挣钱,老是在家呆着也不算事,是不是?
你放心,这次我还是不要钱,给我五匹马搭一个骡子,然后......”
“哥,你啥也甭说了,”纪墨急忙打断,“你这种志向远大的,我可惹不起,你赶紧回去吧,咱不是一路人。”
朱大富睁大眼睛道,“不是,这么一笔大生意,我要五匹马怎么了!”
“怎么了?”纪墨白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想想,我们总共才挣多少?
而且这一趟还是有风险的。”
“总共才挣多少?”朱大富问。
“二万块大洋都不到!”纪墨接着道,“咱们这么多兄弟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搞错了吧?”朱大富诧异的道,“你们这是怎么弄得,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也不能就这么一点吧?”
纪墨笑着道,“所以这趟差事不是太适合你,要不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合作?”
“那我也得去,”朱大富叹口气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回头给一匹马一头骡子,这个没有问题吧?”
“这也不是不行,”纪墨看向吴友德和邱家兄弟,“你们什么意思?”
吴友德笑着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陪你们跑一趟吧。”
纪墨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与张一茹约定的是后天早上出发,大家该准备的就准备,家里也交代好。”
保庆道,“那留驼子和邱陵他们在家里?”
“你去跟他们说,一应全安排好。”
纪墨看看手表后道,“已经是十点钟,赶紧回家睡觉吧,有什么拿不准的明天再商量。”
提着马灯出保安队办公室的院子后,发现麻三在他身后跟着,回过头道,“你也回去睡觉吧,这段路我自己走。”
麻三无精打采地道,“镇长,我送你吧。”
“你这不对劲啊,”纪墨一边走一边道,“是谁招你了?跟我说说,我来帮你出气。”
“没人惹我,”麻三与纪墨并排走在一起道,“我就是有点不快活,很不快活。”
“不快活总得有个理由,是因为什么让你不快活的?”
“镇长,什么叫大丈夫?”
“怎么突然问这个,”纪墨好奇的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这种话题完全不该出自麻三的口!
“我问了秀才,他说什么贫贱不能移,能屈能伸。”麻三紧追着纪墨道,“我不信他的话,镇长,你给我说说呗。”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说的太高端了,起码我就做不到,”
纪墨想想自己贪生怕死,贪财好色,就没一条符合的,便笑着道,“咱们能做到无愧于心就够了。”
两人走一路聊一路,到家门口的时候,纪墨便让他回去,自己关门睡觉。
第二日起床后,便开始筹备出门的事情。
与黄半安讲定,何然放在她家里,同时把家里牲口和狗子、狐狸也一股脑托付给了她。
黄半安都一一应了好,没有一丁点犹豫和推脱。
只有包大头不高兴,他是不愿意留在家里的。
纪墨道,“你不留家里,那就得把你媳妇和何然、包敏送到曹河沿你家老太太那边,你家老太太年龄也大了,地方也小,就不去折腾她了。
你就在家多照应一点,等下次有事情再带你出门。”
包大头道,“我不出门就没钱分。”
“嗯?”纪墨一愣,倒是把茬给忘记了,便笑着道,“我保证你有钱拿,行不行?”
“镇长,要不让他跟着吧,咱们这边毕竟偏,一般人注意不到这里,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去找邱陵队长的。”
黄半安笑着道,“你们出门在外的,多个人总好一点,他别的不行,一把子力气是有的。”
纪墨摇了摇头道,“大头,你还是留在家,就这么定了,别再说了。”
自从乡里老财主们走后,就乱的不像样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放心黄半安一个娘们带俩孩子在家。
保安队出发这一天,以梁启师货栈为中心排着七八十架马车、骡车,百十匹马,长长的队伍,一眼很难看到尽头。
正是镇上赶集的日子,许多人都在货栈门口好奇的围观,所以非常的热闹。
“哎,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皮子不要那么堆,那不全堆歪了嘛!
半道上经不住颠!”
岑久生作为这次商队的总指挥,从凌晨两三点钟就开始安排人上货,一刻也没有休息过,嗓子都喊嘶哑了。
有时候嫌弃小伙计磨蹭,他还亲自爬上货堆自己动手。
“二哥,这里面全是上好的鹿茸,”
郭小白作为岑久生的副手,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对着臧二喊完后,又急匆匆的跑到另一辆马车边喊道,“崔更人,你真是我亲哥,刚才跟你说过的,那木箱子里装的是人参,不能上脚踩!
你可下来吧,别给踩烂了!”
臧二骂骂咧咧道,“奶奶个熊,帮忙还没落个好!”
就这样乱糟糟的,一直太阳露头,长长的队伍才开始正式出发。
纪墨仰靠在马车的车厢上,要不是路颠簸,差点就睡着了。
保庆骑马与纪墨的马车并行道,“镇长,咱们兄弟有253个,岑久生、郭小白他们这些伙计有12个,统共不到三百人。
足够应付了。”
“还有谁来了?”纪墨问。
“祁沅君呗,在前面的马车上呢。”保庆笑着道。
“张一茹没来?”
“没有,”保庆摇头道,“只看到了祁沅君,郭小白嫁得车。”
“老疙瘩,我坐你的马车吧,”刘小成骑着毛驴子从后面窜了上来,叫屈道,“我这屁股哦,真的受老罪了。”
“那上来吧。”纪墨让朱大富停了马车。
刘小成从驴子上下来,把缰绳绕到了驴脖子上,对着保庆道,“你帮我看着点驴子,只要不跑岔路就行。”
保庆道,“就你事多。”
一鞭子甩到驴子身上,驴子一下子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还是马车坐着舒服。”刘小成学着纪墨,同样靠在马车上。
“你怎么也去?”纪墨问。
“我们掌柜的让我去帮忙的,”刘小成懒洋洋的道,“你说我这倒霉不倒霉,摊上这么个差事。”
“听口气你好像极度不乐意啊?”
“旅店里客人都说兵荒马乱,还有土匪,多危险啊,”刘小成叹口气道,“他们还说没比咱们大东岭更好的地方了,所以还是家里呆着舒服,大老远的,谁愿意跑啊。”
纪墨深以为然道,“是啊,没事的话,随愿意出门呢。”
一路往西南走,太阳渐渐高悬。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人困马乏之计,队伍里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是镇长在唱曲......”
“这曲从来没听过....”
纪墨唱完后,又有人起哄道,“镇长,再来一个。”
“好,那我再唱一个!”
眼前山峦叠嶂,云遮雾绕,一山一势,倾绿泄翠,纪墨的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161、江山如画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开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
大家开始跟着纪墨轻唱,慢慢地声音汇聚在一起,在群山间回荡,好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队伍在下晚的时候从原始森林里走了出来,大家终于再次见到了久违的太阳的光芒。
在清澈见底的湖泊边,借着给牲口饮水喂料的机会,众人不管不顾的下了湖里,洗了个畅快。
“咋还这么多蚊子呢,”纪墨望着红肿的胳膊,摇头叹气道,“安山有卖花露水的吧,回头给买一箱子回来,以后做不备用。”
“那当然有了,”岑久生仰靠在草地上,笑着道,“只要你想得到的,安山都有。”
纪墨笑着道,“你很喜欢安山啊,为什么不去闯荡一番,留家里不怕埋没自己?”
岑久生坐起来盘着腿,丢给纪墨一根烟后道,“关键我那姐姐不行啊,她要是能开口说帮着照顾老太太,我早就不留家里了。
老太太夏天还能凑合,一到冬天,出不了门,我真怕她饿死了。”
“那倒是也是。”纪墨吐着烟圈道,“你们每次去安山,都是走这条道,这挺耗时间的啊?”
“如果是做生意的,一般走这条道,如果不是做生意的,像你姐他们,每次我去霍龙门的时候,跟着我到霍龙门火车站坐火车去安山。”岑久生笑着道,“坐火车很快,一天多时间吧。老疙瘩,说出来你都不信,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等有机会了,我一定去坐一坐,听说在火车上,男女可以坐在一个位置上,能随便搭话。”
纪墨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你是该到找媳妇的年龄了。”
“我还小呢。”岑久生红着脸道,“有什么好着急的。”
“也对,结婚不必着急,得先去见识一下广阔世界,最怕是没见识的,抓到篮子就是菜,饥不择食。”
“你比我小多了,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似得!”岑久生白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去你大哥和你大姐那边去看看吗?”
纪墨笑着道,“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你认识地方吧?”
岑久生道,“当然认识,你放心吧,回头我带你去。”
“这一路上挺平静的,”纪墨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接着道,“后面的路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岑久生道,“这一路都是咱们大东岭的地界,小绺子看到咱这队伍,吓死他们,哪里敢动手。
进北岭后就不好说了,我递咱们掌柜的片子过去,看他们能不能卖点面子。
我觉得够呛,货栈这么长时间都没做生意了,指不定生气呢。
要是不行,只能乖乖的给钱,认倒霉。
不过呢,你放心,坐匪顶多要你钱,不会要你命。
万一遇到流匪,咱们要么跑路,要么拼命,没第三条道,他们是要钱又要命的货色。”
纪墨点点头道,“那就希望运气不错吧。”
经历过东方港的事情后,他也算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了,没有了那么多慌张。
岑久生叹口气道,“现在这会,除了大商行,普通人出来就是拿命搏了,弄不好,小命就丢了。
我是看你们人多,要不然我肯定不会出来躺这个浑水。”
“少装,我还不了解你?前阶段抱怨没钱赚的不是你?”纪墨手里拿着烟蒂,看着清澈的河水,碧绿的草地,实在不忍心直接丢,最后直接塞进了泥土里。
又接着好奇的道,“祁沅君她们从哪里来的这么大本钱,你知道吧?”
“你问我,我问我谁去?”岑久生摇摇头,又接着朝着款款走过来的祁沅君努努嘴道,“来了,自己问呗。”
“我就是好奇,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我可不多管这个闲事。”纪墨说完后,对着祁沅君笑道,“祁姐,热不热?”
“说实话,这条道我是好多年都没走过了。”祁沅君穿着一件黑色上衣,灰色裙子,走到河边用手绢在水里浸了浸,擦拭了一下汗津津的额头。
“你可慢着点,别掉下去了。”纪墨笑着道。
“没事,你以为我真是五体不勤的大小姐啊?”祁沅君把手绢搓洗了一遍,走到纪墨身边笑着道,“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纪墨点点头道,“东方港算吗?”
“东方港那算什么,芝麻粒大的小地方,”祁沅君笑着道,“你是没去过安山,等你到了之后,就怕你乐不思蜀。”
纪墨道,“那就去见识一下。”
祁沅君又接着道,“我在安山有不少有头脸的朋友,可以带你去转转,你年轻,多接触点人脉是不错的。”
纪墨摇头道,“我这人嘴笨,不会跟人说话。”
“别人说嘴笨,你看着不像。”祁沅君话锋一转,“你该不会是放不下脸面吧?年轻人放下一点傲气,总归是没错的。”
“越没本事的人才会越在乎面子,我可不会在乎这些虚的东西,”纪墨怕她误会,便解释道,“如果我不够好,你介绍谁给我认识都没用。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希望我有一天足够好,别人想尽办法来结交我。”
“老疙瘩,你的想法越来越独特了。”祁沅君赞叹道。
“只有等价的交换,才能得到合理的帮助。”纪墨笑着道。
不远处郭小白的嗓子喊了起来,招呼众人重新上路。
纪墨与祁沅君对视一笑,各自上了马车。
太阳落山的时候,到达了一处广阔的草原,偶尔能见到牧民的帐篷和一群群牛羊。
岑久生站在马背上大喊道,“加快点速度,天黑前到达乌拉嘎镇。”
他的声音里透出来一丝恐慌。
“要是遇到马匪可就是糟糕了。”坐在纪墨边上的刘小成唉声叹气。
“草原上有马匪吗?”纪墨问。
“我也是听很多客人说的。”刘小成紧张的道,“说草原上的麻烦各个带着一柄镰刀,二话不说,直接过来割脑袋。”
“镰刀?”
朱大富大声道,“老子的枪可不是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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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马匪
刘小成道,“听说马匪过处,不留活口,咱们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劫着了,我可不想把小命丢这里。”
“瞧你那怂样。”
孙成飞骑着马晃晃悠悠的从马车后面过来,掏出来水壶,咕噜噜先灌了一大口后道,“马匪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老子当年就把这些马匪打的屁股尿流!”
刘小成不屑道,“少吹牛皮!”
他压根就不信孙成飞的话。
孙成飞是什么货色,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纪墨同样不信,斜着眼看了孙成飞一眼,懒得搭理。
“这次我可没吹牛!”
孙成飞大声道,“再怎么样,我西北军是正规军,有枪有炮,他们马匪有什么?
不是牧民就是种地的农民,会骑马,跑得快,别的呢,要枪没枪的,手里拿把刀,那能吓唬谁啊?”
“他们有你说的那么差?”纪墨起了兴趣。
“你以为呢?”孙成飞得意的道,“老子有十几个杆枪,就能追着几百人满地跑,你信不信?”
纪墨道,“你说的只是部分,又不是所有的马匪都这样,万一遇到厉害的呢?”
“再厉害的土匪也是土匪,”孙成飞鄙夷道,“乌合之众,也就只能在普通人面前逞凶斗狠。”
刘小成道,“保安队又不是正规军。”
言下之意便是土匪怕正规军,不一定怕保安队。
孙成飞道,“你这小屁孩懂个什么?
保安队两百多杆枪,那是摆设?
比正规军都只好不差!”
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说,保安队的能人多,而且比西北军的训练量还要大。
虽然没有采用武帝操典,但是感觉气势上一点也不弱。
“那是当然,”臧二傲气的道,“老子在中央军待过,也知道他们是什么鸟样,老子敢说,咱们两百人对上他们五百人,也不怵,何况区区马匪!”
“希望如此吧。”纪墨一点儿信心没有。
不过有一点他很自信,论跑路,他们保安队肯定不输给正规军,毕竟在东方港是得过验证的,最后回来的时候,不但一个不少,还多了人。
辽阔无边的草原渐渐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偶尔几只野狼会站在余辉底下,朝着车队张望,突然听见枪响后,又开始夺命而逃。
不一会儿,队伍中就有人追过去。
“奶奶个熊,这帮小子这次发财了。”朱大富笑着道,“剥几张狼皮带到安山,能赚不少钱。”
纪墨问,“让小成驾车,你也去追。”
朱大富哈哈大笑道,“你是不知道吧,后面有一辆马车是我的,堆着一百多张皮子呢,全是一个冬季攒到现在的,一张都没卖过!”
纪墨生气道,“那你还有脸找我要报酬?”
朱大富笑着道,“一家人你非要说两家话,没意思,你知道吧,老疙瘩,哥哥我发财了,对你也没坏处。
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有货,邱家哥俩也有两车货。
最赚的你知道是谁吧,吴友德这狗东西,有两根老参,在梁启师这里,肯定卖不出什么好价。
这要拿到安山遇到识货的,一下子就发了,一辈子吃喝不愁。”
纪墨道,“你有参没有,改天给我根呗,我也来补补。”
他光知道山里人参,而且有很多,但是从来没有胆量进山挖。
朱大富瞅了他一眼道,“年纪轻轻的,你补个什么?一边凉快去吧。”
“嘿,给我泡酒也行啊。”纪墨笑着道。
朱大富道,“泡酒啊,回头给你点参须,保证是是百年的。”
“你也是够小气的。”纪墨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了。
队伍继续前进,路过一处小溪,羚羊、野猪、野牛等野生动物都在喝水,纪墨正要感叹世界如此美妙之计,突然听见有人喊道,“马匪来了!”
纪墨随着众人望去,天际便远远地一大群黑影越来越近。
轰隆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要不要车队围成一个圈做防守?”纪墨结合自己看过的书,提出了自认为非常中肯的建议。
“防守个屁!”孙成飞一马当先,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举起手里的手枪,砰砰连放两枪,然后大声道,“跟老子走!”
保庆一挥手大吼一声,“跟上!”
队伍里分出来一百多号人,正面迎上了马匪。
“看不出来啊,这老小子什么时候有这胆量了?”臧二渍渍称奇。
“我也没看出来。”纪墨这么一瞬间,居然对孙成飞有点刮目相看。
保安队的队伍越行越远,渐渐地也成了黑点,不一会儿密集的枪声传了过来。
纪墨的心始终是提着的,不时的看看手表,二十来分钟已经过去了。
所以边上的人不管说什么,他都没应。
夜幕拉开,天越来越黑。
枪声停下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了。
纪墨点着一根烟,借着火柴的光亮,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听见声响了,不知道是谁。”朱大富道。
“我也听见了,不会输了吧?”刘小成小声道,“要不先叼车头,情况不对咱就跑。”
“应该是赢了。”纪墨笑了。
因为他听见了保庆的喊叫声,接着又是孙成飞那特色的贱兮兮的声音。
岑久生和郭小白也跟着大喊道,“火把和马灯点起来,赶紧的,看看能不能去乌拉嘎赶上晚饭。”
“哈哈,这帮子王八蛋真是属老鼠的,居然看见咱们就跑,”孙成飞大笑道,“追都没追上。”
这边朱大富和刘小成也把马灯点起来挂在了车厢的两边。
纪墨终于看见了笑的猖狂的孙成飞。
“多少个人,怎么没照面就跑了呢?”
纪墨好奇的问。
“七八十个人吧,”孙成飞笑着道,“招呼都不打,直接冲撞过来,估计是想诈唬一下,想不到咱们是铜墙铁壁,不害怕他们。”
“都没受伤吧?”纪墨紧着问。
“镇长,你放心吧,”保庆举着火把骑马过来,“一看就是一帮子夯货,我们还没到跟前,他们就掉马头跑了,我们放枪也挨不上他们,浪费了不少子弹。”
“人没事就好。”纪墨松了口气,接着道,“问岑久生没有,还有多长时间到?”
保庆道,“岑久生说过了这片草原,前面还有一座山头,过了就到了。”
纪墨点点头,不再说话。
繁星点点,站在一片山头上,望着山下的灯火,大家伙不需要岑久生说就知道已经到了所谓的乌拉嘎镇。
众人不自觉的把手里的马鞭甩的更响了。
乌拉嘎是一座小镇,东西只有一条街道。
众人分散在各处旅店、货栈休息一晚后,天不亮便又继续启程。
这样又继续紧赶慢赶的走了两天,一路风平浪静。
众人在一处叫双城子的大城镇休息。
酒足饭饱后,纪墨坐在货栈的二楼的台阶上抽烟,看到岑久生走过来,便问道,“这地方不小啊,感觉比东方港还要大,还要热闹。”
“那当然,这里可是交通要道,南北货贸往来不绝,”岑久生说完,又恨声道,“以前也是属于咱们大东岭的,后来跟海参崴一样,都是被北岭狗给占据了。
不过,现在是属于西北省了,方静江亲自帅军给拿下的。”
纪墨点点头道,“难怪进城的时候看到有些地方坍塌,墙上有不少子弹。”
“可惜我大东岭没什么像样的人物,”岑久生叹气道,“这里明明是咱们大东岭人自己的地盘,却受他们的摆布。”
“反正都是军阀,谁占着不一样。”纪墨没法和岑久生产生共鸣。
“不一样!”岑久生低声道,“大东岭是大东岭人的!凭什么像块肥肉一样,让这些疯狗抢来抢去的!
哎,你懂什么,咱们大东岭多好啊,凭什么让他们给霸占着!”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一切自有定数。”纪墨搞不懂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便把手里的酒瓶子递给他道,“来,喝点酒,晚上睡觉也舒服一点。”
“我这有。”岑久生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铁壶,与酒瓶子碰了一下,灌了一口后道,“反正就是咱自己人不争气,要不然就不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这应立飞也是个该死的,聂小竹真是的,好好地救他命做什么。”
纪墨笑笑,没有应话,只是道,“听你刚才的意思,原本属于北岭省的地盘,现在被西北省占了,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进入北岭?”
“这里的伙计跟我都是朋友,我跟他们打听了,”岑久生一边喝一边笑着道,“西北军已经打进了珲春,这乐子大着呢。”
“狗咬狗一嘴巴,”刘小成把脑袋凑过来,骂骂咧咧道,“都不是好玩意。”
“你下次注意着点,这样很容易吓死人的。”纪墨拍了拍胸脯,“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瞎凑热闹。”
“老疙瘩,你健忘啊,去年西北军和北岭军干仗,我差点被这些狗东西给炸死。
再说,青山是因为什么跑得,你还能不清楚?”刘小成越说越气愤,“多死点,咱们大东岭就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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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北极熊
“天下军阀是一家,都是一路货色,跟是哪里人没关系,”纪墨体验不到他们这种义愤填膺的情感,“咱们镇上的人、保安队的人,都是来自天南地北,里面就有不少是从北岭过去的。
你们这样北岭狗北岭狗的骂,人家听了指定不快活。”
岑久生挠头一想,笑着道,“还真是,以后我不这么骂,我就骂军阀狗?”
“只要不涉及到无辜的普通人,我随便你怎么骂。”纪墨转过头对着在边上的麻三道,“再给我拿瓶酒,有葡萄酒是最好的。”
麻三进屋给拿出来后,帮着打开了,递给纪墨道,“这玩意没劲。”
“我就要它没劲,要是有劲,还不得喝醉了。”纪墨说话间对着葡萄酒瓶子喝了一口,接着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安山?”
“我们这三天已经走了四百里地吧,”岑久生接着道,“大概还有一千多里地吧,如果一切顺利,十天左右就到了。”
“咱还有这么远?”纪墨叹气,“我走下去,我这条命估计要搭进去了。”
“老疙瘩,你这才哪跟哪啊,”岑久生取笑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有三百天都是在路上,夏天还好点,那要是赶上冬天,命都能送掉半条。”
“佩服,你今天多大?”纪墨问。
“二十八了,”岑久生笑着道,“十六岁来柜上,跟着二掌柜王来成,第一次就往安山这条路来。
王来成带了我走了五年,后面七年全是我自个带人,都不知道跑了多少来回。”
刘小成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觉着在旅店里呆着舒服,就是客人脾气不好,可也比在外面强。”
“就你这点出息。”岑久生道,“行商行商,不行路怎么经商?货通天下才能赚着钱,在家躺着根本赚不着钱。
我常常在想,这天下要是不打仗,没有土匪该多好,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吹牛吧,还货通天下?”刘小成奚落道,“做美梦吧!”
“我只是生不逢时罢了!我要是生在武帝时期,天下太平,说不定现在都是闻名天下的大富豪了!”岑久生用一种怀念的语气道,“听说在武帝那会,咱们大东岭最北面的庙街海岸线上停着的大船就有几百艘,跟全世界做着生意呢!”
“庙街在咱们大东岭的最北面?”纪墨听着这个名字很耳熟,难道不是香港的庙街吗?
“我大东岭有三大港口,”祁沅君突然出现在了纪墨的身后,“除了东方港和海参崴,最后一处便是庙街了。”
“黑龙屿的对面?”纪墨记得听简忠说过。
他一度怀疑是库页岛。
只是没有得到过证实。
“不错,”祁沅君笑着道,“北岭的大河黑龙江的一条支流进入我大东岭,称之为乌苏里江,乌苏里江一路再往北流,他的出海口便是庙街。
一度是非常繁荣的港口,可惜现在已经快荒废了。”
“那么龙荡河又在哪里?”这个问题,纪墨一度问过很多人,都没人能说出具体位置,包括自称最博学的秀才。
“这个小时候我听人说过,据说在西北的位置,非常的远,冬天的时候比大东岭还要冷,而且没有夜晚,待时间长了,眼睛就瞎了。
连那里狗熊也是白色的,”祁沅君笑道,“升官镇以前就有人抓过,还卖门票收钱,看一眼得三个铜板。”
“白色的狗熊,那还真没见过。”纪墨故作惊讶,并没有告诉她们,这是北极熊!
祁沅君笑着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新鲜的玩意多着呢,所以,多走走,多看看总归是有好处的。”
“那倒是也是。”纪墨笑着点点头。
他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但是并没有那么强烈。
他更向往的是通过一根网线了解大千世界。
可惜,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第二日天不亮,队伍接着出发。
就这样又连着走了两日,一路田园荒芜,到处是残垣断壁,这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不少流民皆是往大东岭方向去的,有的人甚至饿倒在路上,纪墨有心去给吃的,皆被众人给拦了下来。
纪墨就这样带着沉重的心情到了安山的范围。
岑久生走过来对纪墨道,“这么多人都带着枪,肯定上不了安山,就是进去了,也经不住盘问,到时候全是事。
你跟大家伙说一下,一部分人在附近的旅店住下来,其他人留下枪,装作伙计,赶着牲口就行。”
“行。”纪墨点点头,让保庆挑了二十多个保安队的兄弟,跟着岑久生等人赶着八十多辆大车上了安山的大道。
“往山东会馆去!”郭小白站在货堆上朝着身后大喊。
半个小时候,从笔直的沥青路下去,众人开始在石渣路上开始颠簸。
纪墨问,“去会馆干嘛?”
岑久生道,“当然是去卖货了。”
“会馆可以卖货?”在纪墨的认知里,会馆一般是负责同乡交谊之类的。
“北方最大的会馆就是这帮子山东佬开的,”岑久生解释道,“你可以吃饭,可以住宿,想住的好一点,他还能开个小院给你。
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谈生意,谈完生意,还能让你囤货,跟货栈差不多吧。”
“得,反正就是打着会馆名义做生意的地方。”纪墨一下子就明白了,笑着道,“你还别说,叫会馆比叫什么仓库、货栈大气多了。”
“安山,这是大城市,你以为呢!”岑久生得意的道,“回头我就带你去转转,好好见识一下。”
纪墨哑然失笑。
这家伙前面还北岭狗、北岭狗骂的起劲呢。
进入会馆以后,彻底没有纪墨等人事情了,吃了点东西,在房间里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哈欠连天,打开房间的门,看到保庆和麻三等人在门口院子里一颗大树下底下打纸牌。
杜承灏的面前对着一摞的铜板和纸币,高兴地道,“瞧瞧你们这点本事,怎么跟我斗?”
“老子不玩了!”孙成飞一起之下丢了牌,面前的钱一推,“你们自己玩吧。”
杜承灏道,“输不起就别玩。”
“得,别吵架。”纪墨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看见岑久生没有?”
“我在这呢。”岑久生突然从一面夹墙后面走了出来,“后面是厕所。”
“我知道了,”纪墨从麻三手里接过来茶杯,“谢谢。”
“镇长,你老是跟我说客气话。”麻三笑着道。
岑久生道,“老疙瘩,怎么说,现在跟我去市里转转?”
纪墨问,“我大姐他们离这里远吗?”
岑久生道,“不远,有十几里地,咱们赶马车,一个钟头就到了。”
“她跟我大哥在一个地方吗?”纪墨问。
岑久生道,“是的,现在去?”
“那就麻烦你了,”纪墨想着无论如何得去看看他们,不然这一趟来了,总感觉差点什么,“我把茶喝完。”
岑久生道,“不着急。”
纪墨一边吹拂着茶叶一边问,“货出完了?”
岑久生昂头道,“那是当然,只要是咱们大东岭出来的货,这帮子山东佬都是抢着要。”
纪墨道,“她们没少赚吧?”
岑久生笑着道,“老疙瘩,就是我知道,我也不能跟你乱说,不然没了规矩。”
“我就是随口问问,”纪墨无所谓道。
喝好茶后,他跟着岑久生刚上马车,朱大富和邱家兄弟也跟着出来了。
朱大富道,“我去看看你家老大,不琢磨他一顿饭,这趟就等于白来了。”
“对。”向来少言寡语的邱文居然跟着附和了。
说着,三个人就坐到了车架子上。
刚走二里地,朱大富就把岑久生撵到了一边,一个响鞭甩出去道,“你给我指导,我来赶,别看你跑道多,就你这驾车的本事,离老子还差十万八千里。”
“放屁!”岑久生不服气道,“我赶一百里地,不伤牲口,你们光图个快,牲口全让你们累完了。”
“胡说八道。”朱大富懒得和他争辩。
一路疾驰,左拐右拐,最后在一处高矮不一的贫民区里停了下来。
把马车寄在附近的一处人家,穿过密密麻麻的巷道,岑久生敲响了一处低矮的瓦房的门。
半晌后,门才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男人,头发凌乱,颜色憔悴,纪墨半晌后才敢道,“大哥......”
他简直有点不敢认。
“纪林。”朱大富大声道,“你这是咋了?”
纪林挤出一点笑容道,“你们怎么来了?”
纪墨道,“我们到安山有点事情,顺便来看看你们。”
“进屋吧。”纪林慌张的绕开路,让大家进屋,“我这地方小,没地方,让你们看笑话了。”
朱大富道,“纪林,你这是咋弄得,腿怎么了?”
纪林道,“圆木滚了下来,没注意,这就让砸了。没事,我这包的石膏,医生说过阶段就好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纪墨看着纪林的胳膊底下拄着一支拐杖,一只脚悬着,他的眼泪水差点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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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来龙去脉
纪林笑道,“没那么刚刚好,这还算是不错的,只是折了骨头,修养一阶段就好了。”
纪墨见他不肯多说,也就没有再多问,朱大富他们几个人在那陪着他说话,自己就在屋里转一圈看了看。
纪林仅有两间屋子,进门的屋子砌着炕,摆着一些杂乱无章的家具和衣服。
里间是厨房,灶台上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疙瘩汤,漂着菜叶,边上是两根洗干净了的大葱,已经咬了半截。
显然刚刚在吃饭。
厨房还有一扇后门,他信步走过去,随手就打开了。
门口除了高高地柴垛子,还有一处青菜地。
不远处是一个压井,不少人在洗衣服、洗菜,大家都好奇的朝着纪墨张望,毕竟看着眼生。
一个正在冲澡的光膀汉子,手里拿着毛巾,一边擦身子,一边往纪墨这里走过来,对着纪墨上下打量了一番。
“来根?”纪墨递过去一根烟道。
“谢谢,”汉子把烟放在嘴里,迎上纪墨的火柴后,吐着烟圈道,“跟纪林长的挺像啊,你们是......”
“我俩是亲兄弟。”纪墨同样跟着点着了一根烟,“家里的老小。”
“哦,难怪我觉得这么像呢。”男人皱着眉头问,“你们这是听到消息过来的?”
纪墨道,“不好意思,我打听一下,我哥这腿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有事顺路过来,都没能想到好好的腿怎么就断了。”
男人道,“敢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纪墨摇头道,“麻烦你给说一说,这什么情况,我这跟着心里不是滋味。”
男人沉吟了一下,又望望厨房的后门,然后低声道,“我跟你大哥处的还算不错,他不让我跟旁人说,但是你是他亲弟弟,这也不是旁人。”
“那是自然。”纪墨又递上一根烟。
男人用抽完的烟蒂把烟续上火,吧唧两块又接着道,“有个无赖叫吴贵荣,仗着哥哥是警察局的一个小队长,敲诈勒索,没有他敢干的。
只要住在这一片的,基本都被他坑过。
年初的时候,你大哥手里大概积攒了一些钱,买了机器,在前面巷口开了一个小作坊,专门给人家做定制的家具,其实就是桌椅板凳一类的东西。”
“我大哥开了小作坊?”纪墨突然插话,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消息。
“是啊,”男人笑着道,“你大哥这人实诚,没把握的事情,向来是不随意和人说的,我们也是等他都做了一个来月了才知道的。
他为人可靠,手艺过得去,主顾们自然照顾他生意。
生意很不错,除了你嫂子,还找了两个人帮忙。
吴桂荣眼热,隔三差五的去借钱花,说是借,其实从来不还的,也没人指望他还。
这一次大概是借的有点多了,你大哥不乐意,吴桂荣就扇了你大哥一巴掌,你大哥脾气一上来,顺手就打还了回去。
吴桂荣彻底不乐意了,招呼手底下两个人,砸了作坊不算,还用木棍砸了你大哥的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纪墨问。
“有半个月了吧,”男人道,“刚开始鼻青脸肿,这会消了,好多了,也就腿上还有点毛病。”
“谢谢您了,大哥。”纪墨把口袋的一整盒都给了他,“以后你多关照。”
纪墨回了屋,朱大富正在那大骂。
看到纪墨后便大声道,“老疙瘩,你是没想到吧,你家老大这是挨人揍的,我们不逼着问,他还不说实话呢,不能就这么窝囊算了,能给打回去!”
纪墨道,“刚刚在门口跟人打听过了,叫吴桂荣是吧?”
“小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纪林笑着安慰道,“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刚刚的,没有不受气的。”
他生怕纪墨冲动添出什么乱子来。
纪墨阴沉着脸道,“自己家人挨欺负了,哪里就这么容易过去了,你放心,我们这次人多,不怕打不过。”
朱大富道,“纪林,跟我说位置,不用别人,我一个人去就能削了他!”
“真不用,”纪林叹口气道,“你想想,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真要报复起来,我跟何晋两个人,逮着他哪天落单的时候,敲一闷棍就是了。
可没那么简单,人家亲哥是警察局里的大队长,稍微找个由头就能定你罪。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哑巴亏就认了吧。”
邱武道,“打回来后,大不了就跟咱们回老家,怕他做什么!”
“回老家?”纪林摇头道,“我回去能做什么,又不像你们会打猎,靠种地连饭都吃不上。”
朱大富道,“老疙瘩现在出息了,不差钱,你回去了就是享福的!”
“是啊,大哥,咱们就回去吧,不在这里受这个窝囊气,”纪墨想了想道,“回去了怎么都有口饭吃。”
“我才二十多岁,就这么回去养老?”纪林摆摆手道,“家具生意刚起步,这会放下太可惜了。”
还有一点他没说,靠弟弟养着,他拉不下这么大的脸!
岑久生笑着道,“回去也可以在镇上做点小生意,何必在外面担惊受怕。”
“咱镇上能有什么生意做?”纪林笑着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在安山待了十几年,陡然回老家,我反而不习惯了。
你都不知道,春节在家里待几天,我都浑身不得劲。”
“纪屏和纪文,还有我嫂子呢?”纪墨没有再坚持劝下去。
纪林道,“去你姐夫那边了,估计一会就回来了,你们等一会吧。”
纪墨问,“离着这边远吗?”
纪林道,“厨房这个后门打开,左拐往前面走个千把米就是。”
纪墨道,“那我去看看吧,你腿不好,就在这里歇着,老朱,你们陪着聊聊天。”
“我给你带路吧。”
岑久生跟着起身,带着纪墨往纪安家去。
纪安在门口生炉子,方青在树底下打毛线衣服,几个孩子在门口玩,纪墨一眼就认出了大眼睛的纪屏。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纪墨一把拦下疯跑的纪屏,把头举高道,“我抱回家喽。”
“老疙瘩,”纪安很诧异,接着又看看了岑久生笑着道,“还有岑久生,你们怎么来了?”
“对啊,你俩这是怎么过来的?”方青也跟着起身道。
纪墨把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纪屏放在地上,笑着道,“我俩帮着他们送一批货,这就顺路过来看看。
这会这么热,生什么炉子,晚点不好吗?”
“炉子一直是生着的,早上没注意就灭了,现在想喝口热水都没有,”纪安笑着道,“你俩进屋坐,我给你们切西瓜吃。”
纪墨笑着进了屋,发现纪安住的地方跟纪林差不多,唯一的不同便是屋里干净许多,摆置的也很整齐。
“你们是从我家来的吧?”方青跟着进屋问。
“是的,”纪墨道,“我跟大哥说呢,实在不行你们就跟我们回老家,家里也是有事情做的。”
方青道,“我跟你大哥在外面虽然受点气,可却能顾得住嘴,回家就废掉了,啥都做不成。”
“是啊,在外面千难万难,那也比在家里干耗着强。”纪安给纪墨和岑久生各自递了一瓣西瓜,“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是不巧,你姐夫早上刚出门,这次送牲口去珲春,两三天就回来了。”
“他最近生意还好吧?”纪墨彻底熄了劝这兄妹俩回老家的心思。
纪安笑着道,“今年比去年好太多了,军队里定牲口都是几十匹几十匹的。哦,对了,你这出来了,何然托给谁了?”
纪墨把手里的西瓜啃完后,拿着毛巾擦了擦手,才慢慢悠悠的回话道,“咱们隔壁新来了住户,孩子交给她们看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不会亏待你闺女的。”
“长高了没有?”纪安接着问。
“肯定高了啊,”纪墨笑着道,“你要是想她,这趟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我前阶段就想回去来着,可听说路上不太平,也没敢走,”纪安接着问,“你们来这一路还好吧?”
纪墨道,“我们这一趟人多,小绺子不敢打我们主意。”
“我听说梁掌柜的他们都不做生意了,都跑安山来了?”方青看向岑久生。
岑久生点点头道,“是啊,你们消息挺灵通啊。”
方青道,“不是消息灵通,纪林腿折了这件事,你们也知道了吧?
我这陪他去医院,看见你们二掌柜王来成了,他跟我说的。”
“二掌柜的怎么了?他去医院做什么?”岑久生好奇的问。
方青笑着道,“这话我都不好说,要不然都说我嚼舌根呢。”
岑久生道,“大姐,咱都不是外人,你说吧,没事的。再说,二掌柜的待我极好,他要是生病了,我理应去看看他的。”
方青道,“不是他有病,是他闺女,这来安山还没多长时间呢,就找了个学生谈对象,王来成不同意,这要死要活的,拿剪刀戳手上了,幸亏发现的早。”
“淑英住院了?”
岑久生的声音陡然就变了。
165、好姑娘
“可不是。”方青自顾自的道,“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性,为了个男人连爹妈都不要了。”
岑久生讪笑,沉默不语。
“这丫头我见过几次,年龄没多大吧,怎么就知道处对象了?”纪墨明显看出来了岑久生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问。
方青接着道,“十七了,小姑娘俊俏的很,去年在家的时候还想着呢,咱们家没他老王家那么厚实的家底,要不然配上老疙瘩,那不知道多好。”
“嫂子,你这扯哪里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纪墨咳嗽一声后接着道,“再说,你这我话也不爱听,说的好像我配不上人家似得,你老弟我现在好歹是个人物,你不能这么贬低我。”
“你别的能耐我暂时没看出来,反正这吹牛的本事是见涨了,”纪安调侃道,“按说你这也不小了,我是得差不多的时候回去帮你谋个媳妇了,老是一个人也不算事。”
“我这才多大?”纪墨急忙摆手道,“娶媳妇以后再说,现在不用那么着急。”
他记得纪安和他说过一嘴,他当时就否决了,想不到还会旧话重提。
“别急着拒绝,”纪安笑着道,“等我到时候回家再说,去年我看到了好几个跟你差不多年龄的姑娘,你别挑,配你啊,各个都绰绰有余。”
纪墨见纪安这么认真,便斩钉截铁的道,“我这正是做事业的年龄,准备要干大事的,你可别乱操心。
不管你说什么,怎么说,二十五岁之前,我是肯定不会结婚的!”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在大东岭,他其实已经算是安稳下来了。
但是,他心里隐隐还是有回南方的执念。
或者哪天这里的情况不对,他也许会跑路到南方。
万一结婚了,又是老婆又是孩子,他该怎么办?
带着老婆孩子跑路,无论如何都是没有那么方便的。
“你还做大事?”
纪安白了他一眼道,“就是想做大事,结婚生孩子也不耽误,赶紧结婚,给老纪家续香火,爸妈在地下也安慰了。”
“你们都有孩子,香火是断了还是怎么的?”纪墨笑着道,“我不是孩子了,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
纪安瞪了他一眼道,“行,你的事情呢,回头再聊,我去买点菜,现在开始做饭。”
方青道,“你们聊着,我去买菜吧。”
纪墨拦住要出门的方青道,“你们都别忙活,晚上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去。”
纪安埋怨道,“骚包的不轻,还下馆子,我买俩菜,在家里吃挺好的。”
纪墨道,“忘了和你说,朱大富和邱家哥俩都来了,在那边陪大哥聊天呢。”
“那也都不是外人,”纪安道,“在家更合他们口味。”
纪墨道,“人多麻烦,晚上就随便找个地方吃一顿得了,吃完了咱们就直接走人。”
方青道,“那晚上也不在这里住?”
“嫂子,这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帮着陶良义他们送货的,他们还能不给地方住?”纪墨笑着道,“你们什么都不用管。”
当下又一起去了纪林家里。
纪林听说要去饭店,自然是应好,赶忙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朱大富背着,纪墨拿着拐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大家没让纪林喝酒,只让他多吃点菜。
纪林道,“你们大老远过来,我不陪你们喝点酒,我都不好意思。”
纪墨道,“别瞎客气,把伤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端起来杯子同朱大富碰了一杯。
朱大富问,“你那个什么做家具的地方,也一起停着了?”
纪林叹口气道,“我都这样了,能不停着吗?”
纪墨拍拍他肩膀道,“你还没到三十岁呢,别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多笑笑,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你说的容易。”纪林道,“切割的机器都砸坏了,光换个锯齿就得二十块大洋,你以为呢?”
“小事情,不止一提。”纪墨夹了块鸡腿在他碗里,接着问道,“这个叫吴桂荣的平常没少得罪人吧?”
“那还用说!”没等纪林说话,方青便恨声道,“这街面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扒了他的皮呢!
讹人钱财也就罢了,买卖人口的绝户事都没少干呢!
他在外面也放利息钱,利滚利黑的很,凡是还不上的,就让人家卖老婆卖女儿呢。”
岑久生道,“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就没有人去诉讼?”
纪林道,“人家大哥是官,有权,二哥是开大烟馆的,有钱。
再说,那欠债还钱,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反正啊,这年头就是这样,好人活不长,坏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纪墨笑笑,没再说话,吃好饭后,先把纪林送了回去,让邱武他们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在炕头放了二十块大洋。
纪林道,“这干嘛,我不缺钱用,你赶紧拿回去。”
纪墨把他按在炕上,笑着道,“老实坐着吧,我更不缺钱,先拿着用。”
方青道,“老疙瘩,这怎么好意思,你过年的时候都给了我们那么多了。”
纪墨笑着道,“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行了,我先回会馆那边,过几天要是不回去就再过来。”
然后捏捏纪屏的小脸蛋后就出了屋子。
找到寄存马车的人家,丢下二块钱纸币后,驾马车往山东会馆去。
“你这是有心事?”纪墨看着岑久生道。
“嗯?”岑久生挤出笑脸道,“这你也看的出来?”
纪墨吐着烟圈道,“因为你的表情管理很不到位啊。”
“表情管理?”朱大富哈哈大笑道,“老疙瘩,你尽会整些玄乎的词,不就是都显在脸上嘛。”
“你们都看出来了啊。”岑久生叹气道。
朱大富道,“刚刚饭桌上,那个方青说的是真的?
哎呀,岑久生啊,你也不用太难过,很正常的,人家本来就看不上你。”
“你胡说什么!”岑久生大声道。
“哟哟,瞧你还急了,”朱大富道,“你对那个王家的闺女有意思,这谁不知道啊,那老王八蛋一直也在防着你呢,你啊,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你怎么能知道的?”岑久生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朱大富得意的道,“老子是过来人,这点还瞧不出来?
有次我去货栈送皮子,那王家丫头也在,你看得眼睛都直了。
王来成当着我的面,骂了你好几声,你小子自己不自觉啊。”
“真的?”岑久生不信,“我都没听到。”
“以前用得着你,不愿意凉了你的心。”邱武笑着道,“要是不信,你现在去试试?”
“不用了。”岑久生道。
朱大富笑着道,“久生,要不这样,我给你保媒吧,一定是个好姑娘,里里外外全是一把手。”
“谁?”岑久生好奇的道。
朱大富道,“我家大侄女怎么样,论长相,方圆十里地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个不吹牛吧?”
“别,”岑久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快结婚。”
“岑久生,你挺不得了,还能看不上我大侄女?”朱大富生气道,“瞧你自己这怂样吧,快三十岁人了!
镇上像你这样的老光棍,可不多!
再挑挑拣拣,以后就得跟赖三拜把子。”
“我不是看不上你大侄女,我是看不上你大哥!”岑久生实话实说,“你家大侄女今年有二十一了吧,因为啥嫁不出去,你心里没点数?”
“怎么可能是嫁不出去!”朱大富冷哼道,“要不是因为我家老大是糊涂蛋子,还能轮到你小子?”
“那不就得了,别人不想沾染这样的老丈人,我就想了?”岑久生一想到朱大富的亲大哥朱大发,脑子就疼。
“嘿,你小子!”朱大富笑着道,“久生,我家这大侄女真是好样的,我是不忍看她这么苦,要不然我真不乐意管这么多闲事。
你这样,我大哥以后要是不讲道理,我就敢揍他。”
他们家是兄弟三人,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何况是人。
他家二哥朱大财吃苦能干,是个老实人。
大哥却不同了,好吃懒做,嗜赌如命,没两年就把家业输了干净,连两间大屋子都卖给了外地来的有钱流民。
最可怜的就是他这大侄女了,从十六岁开始定亲,他大哥每一次收完人家定亲礼,便要挟加钱,人家给了第一次,他又要第二次。
层层加码,跟卖闺女似得。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家,都不能同意了。
跟着这样的无赖,人家说不通道理,最后只能认倒霉。
他家大哥自鸣得意,坑完一家,又坑第二家。
连续坑到第五家的时候,周边的人都知道他朱大发是个什么玩意人了。
好好的姑娘就这样生生的耗在了家里,因为老子不争气,她一个姑娘家是顶一个男人用的。
“那还真是好姑娘啊。”邱武叹口气道,“可惜了哦。”
“就是,久生,”朱大富大声的道,“我这大侄女配你是绰绰有余。我做主了,回去后,你们就私奔吧!”
说完后还洋洋得意,完全不顾岑久生惊讶地合不拢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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