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小羽的抚养权
离开三龙窟后,陌岩先去旺滩警察总署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行动前,兮远已派人帮他从首相黎竺那里获得特别任务通行证,再加上管倩作为智能人,身体结构显然与常人不同,不难验证他的话。因此尽管山谷一战动静很大,三龙窟的居民们第二天迫不及待地等看报纸和电视新闻,却连零星报道也没见到。
陌岩在旺滩又待了两日才走。之前是一副古惑仔的形象,要去见长辈得重新染发、置办衣物,还要买不少新年礼物。大部分是给允佳和小川这两个八岁娃的,包括一人一台游戏机和成套的漫画书。替他照顾娃的大师姐和兰馨两家当然也要郑重感谢,虽说人家什么都不缺,心意必须到位。
在小魅羽死后的头几年,每逢新年和节假日,他还要以境初的身份去空处天看望祖母。祖母两年前过世后,他便很少回那个家了。
至于给小羽的礼物,考虑再三决定不买。目前他只是她的班主任老师,能守在近旁看着她平安长大,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做人要懂得惜福,太贪心的后果往往是连原本有的都要赔进去。所以他一再告诫自己,不可有任何僭越。
然而离开旺滩前路过一家小杂货铺的橱窗,看到一副手背上各绣着只小白兔的手套时,还是忍不住买了下来。
“买给女儿的吧?”店员是个嗓音洪亮的大妈,一边包手套,一边问。
陌岩耳根发烫,呜噜地说:“送给朋友的。”
“朋友的女儿,”大妈点点头,“一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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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玉清宫,先去御书房拜见兮远。御书房在圣帝殿,后花园里便供着那颗牵引石,可以查知六道中任何人的下落。当年魅羽便是从牵引石处得知陌岩转世到了境初身上,后来陌岩也是靠牵引石确定小羽就在福爱天的蓖理县。
“境初来了,”陌岩进御书房的时候,兮远正在办公桌后批改奏折,冲他一笑,请他入座。陌岩的身份兮远是清楚的,不过之前一直称呼境初,也就懒得改口了。
当然也是因为改口会带来不便。魅羽是兮远最疼爱的徒弟,在她生前,大家都已把境初当做兮远的女婿。而陌岩的身份是佛陀,不能说比玉帝高,至少也是平级,这种情况下,相互称呼起来会有麻烦。现在兮远仍管陌岩叫境初,而陌岩也还称呼他作道长,而非陛下。
陌岩冲兮远行礼,在一旁的椅子中坐下。要说仙道中的美男子,陌岩见过三人。单论五官,夜摩天南长音的四颍是最出众的。柔长的黑发带着股灰蓝色调,气质如暖玉,是漫画中“男神”的经典扮相。曾拜灵宝天尊为师,目前在兮远任下就职。
上届玉帝张坚也是一个,不过样子更像民主社会中那些靠竞选产生的领导人,是种精明又敏锐的上等人长相。私生活嘛,也跟那些政客差不多。
而兮远虽同四颍一样,可归为旧式公子型,差别还是挺大的。四颍出身显赫,家境良好,待人谦和有礼。而兮远同魅羽一样生于鬼道,屡被人歧视出身,正因如此,无论人还是衣服总是美得不沾一丝凡尘,眉眼中带着傲气。反倒是坐上玉帝之位后,日渐平易近人。
“这次任务辛苦你了,”兮远等上茶的仙仆离开后,说,“其实第二个智能杀手也已浮出水面,我打算让无涧去锻炼一下。”
无涧……陌岩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黑黑瘦瘦的小道士。确实,无涧不仅修为在新一辈中脱颖而出,且心思缜密、意志坚强,是个可塑之才。
“魅羽、我是说……卫小羽怎么样?”兮远语带颤音地问。这一次,陌岩在他眼中看到的既非傲视天下,也没有平易近人。那是一副老人的目光、父亲的眼神。
“她很好,”陌岩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行李包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兮远。
其实这几年来,陌岩去外地偶尔也会使用相机了,但他没有给小羽拍照。小羽是他的学生,未经家长许可给学生拍照,有违老师的职业道德。但凭记忆画一幅相,送给她上一世的长辈,陌岩认为还是妥当的。
兮远望着手中的画,神色既宽慰又讽刺。“像,真像!我是说,这丫头从小就长得很有欺骗性,是吧?看起来人畜无害,谁要是惹了她,可乖乖不得了。”
陌岩莞尔,“可不是嘛,之前班上有人笑话她衣服脏。她拿饭盒去水龙头接满水,大冬天的,一股脑儿倒人家棉袄上了。被我罚站一个钟头。”
兮远皱眉,“衣服脏,为啥不换衣服?”
陌岩没答,小羽家里的情况不能如实告诉兮远。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接过来?”兮远问。
“接过来?”这个问题把陌岩问懵了。“道长,小羽目前是有父亲的。而且福爱天有九年义务教育,不能随便去私塾。”
“我知道,”兮远淡淡地说,收起手中的画像,“不过那个男人就是一介凡夫吧?小羽就算不搬来天庭,也不可能在那种人家里长大。她目前的修行进展得怎么样了?别等将来连女儿都打不过。对了,我已让允佳拜师老君。我忙,没时间调教她,她那几个姨妈又没个正经,刚好老君喜欢她。”
允佳拜太上老君为师了?陌岩听了自然高兴。然而关于小羽,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同兮远说清楚。
“道长,您的心意我明白,但小羽今世是别人家的女儿。我想先让她和同龄人一样,把课堂里的基础打好。等她再大些,若是表露出修行的意愿,我再问问她父亲的意思。”
“大了?”兮远面色明显不好看了,“修行要趁早,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你难道还真打算在那个穷山沟里住十几年?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早点儿把她接过来,我还指望你替我办事呢。”
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你该知道,当初我和天尊们就这个职位谈判,定下的试用期是三十年。其实在任长短无所谓,重要的是都干了什么。我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让六道彻底脱离暗世界的控制。能办成这件事,就是第二天死了也无妨。”
关于这点,陌岩是真心佩服兮远的。兮远不是个做事只追求面上功夫的人,这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朝六道独立的目标努力。然而兮远主张要先将九五真教的八大长老铲除,陌岩不能同意,上次二人见面时已经吵过一回了。
陌岩的看法是,八大长老在六道影响深广,严格说来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扳倒他们反而会激起民愤,暗世界刚好借机派些更极端的人物来管理,比如那个祁哥。目前陌岩和兮远还没弄清暗世界对六道的物理操作系统,他俩唯一达成共识的,是先将那八个智能人杀手铲除。
耳中听兮远接着道:“我新上任不久,手下能用的人本就不多。比你修为高的不是没有,要么常年隐居世外,就算为天庭效力的也早和那些发达世界脱节了。
“再加上小魅羽没了,大魅羽和铮引、曜武智一齐去了夭兹人老家,你师父燃灯还在下凡。至于你那个师兄,堂堂佛门教主,怎么就那么……我手中的可用之才真是屈指可数啊。”
“其实民间还是有不少人才的,”陌岩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二天尊门下那么多徒子徒孙,不如挑几个送去兜率天读个学位?道长,您有事可尽管吩咐晚辈。至于小羽,她已经为天下苍生死过一回了,就请道长放过她吧。”
兮远不可置信地望过来,“你说什么?”
陌岩也上来倔劲儿了,“实话说吧,她这辈子我不打算让她学法术,还就把她当凡人养了!不上战场也不用打架,有危险我挡着,要花钱我给挣,饭我来做衣服我洗,怀孕了我伺候月子孩子拉了我起夜换尿布,不给吗?”
一翁一婿大眼对小眼,一时都停住了呼吸。过了半晌还是兮远先让步,冲他摆摆手。“唉算了算了,这些事迟些再讲,你去看允佳吧。”
陌岩冲他行了个礼,站起身走出书房,听兮远在背后嘟哝:“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一门子都是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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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岩还是境初的时候,天庭曾分给他一套行宫,在第六重天华乐宫的板块上,魅羽还带着小川在那里住过几日。目前这套行宫已归到允佳名下,允佳晚上在那儿睡。每天早上去慈航殿向兰馨荒神夫妇请安,上午同小川一起去学堂,下午在老君那里学艺,晚上再和兰馨及别的姨妈们共进晚餐。除了周末,每天差不多就是这样。
此时正值下午课结束,陌岩去兜率宫接她,父女俩直接回华乐宫吃晚饭,明日再去见兰馨等人。陌岩秋季开学时,原本计划两个月后来看允佳,赶上小羽出现,陇艮也忙,就没过来。这还是五个月来第一次见允佳,比上次见面时又高了不少。
允佳今年八岁,样子嘛,虽然是个小美人,和天庭中其他的仙娥们可大不同。允佳的父母是西蓬浮国的贵族,那里的人多数是她这种棕黄色卷发。允佳整体更像父亲,深褐色的大眼睛,平直的眉毛紧压在眼睛上,轮廓硬朗有英气,与仙娥中常见的慵懒之色对比鲜明。
说起来,这几年得晚上,有时陌岩一闭眼,还能看到芙玲夫妇的面容。除了典雅端正的外貌、得体的举止和接人处事,在陌岩看来,真正的贵族是像他二人那般品行高洁,视死如归。在面对家族突如其来的厄运时,既不张皇失措,也没怨天尤人……
“找到妈妈了吗?”允佳同陌岩回到行宫后,问他。
陌岩点点头,不想多说小羽的事情。“来,看看我给你买的东西。”
允佳望着他将包里的礼物一件件拿出来,摆到桌上,却还在问:“我能去见她吗?”
陌岩叹了口气,“不能,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说你自己学业也忙。”
一个八岁小孩和自己六岁的母亲待在一起的情形,陌岩不敢想象。允佳从小就懂事,小羽可是表面乖巧、内里不让人的,要是抢玩具打起来就尴尬了。当然,主要还是怕允佳说漏嘴。
二人看完礼物,去一旁的长椅中坐下。
“我记得,”陌岩似笑非笑地说,“你小时候和妈妈一向都不亲呢。白天给她抱会儿还行,到了晚上就一定要找我。”
“怎么可能呢?”允佳双目直直地望着前方,语带幽怨地说,“怎么可能不亲?当年是她收养的我,那么美的一个姑娘,为了救我父母被烧成重伤。只是我那时虽小,却也能察觉到,你和妈妈的关系并不稳定。我只有表现得离不开你,你俩才能在一起。”
陌岩闻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第242章 情圣
在接下来的十来天中,学堂新年放假。陌岩计划每日上午陪允佳读各种闲书、下棋、玩电子游戏,下午指导她的武功,当然主要是外家功夫。陌岩一向认为,健壮的体魄同内功心法一样重要。到了生死关头,被修仙界所鄙夷的“蛮力”往往能救命。
宴会定在他到来后的第二天晚上。陌岩并非社恐之人,却是硬着头皮同允佳去瑶池殿赴宴的。果不其然,仆进门就被一通狂轰乱炸。
“小羽呢?小羽呢?”简媛抓着把瓜子,失望地打量着陌岩身后,“怎么没把她一起带来啊?”
擅长刺绣、温婉可人的紫衣谧慈说:“姐夫记得同我说说尺寸,我给她做两套裙子,你带去。”
少妇打扮的兰馨看到允佳,走上前来替她把滑落的发卡别正,嘴里也没闲着:“姐夫,别说我没提醒你,小羽现在还未成年。不管你有多急,可不许想三想四、动手动脚,知道吗?”
这句话把陌岩说得满脸通红,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还好大师姐及时赶来解围,将几个师妹遣散,请陌岩到阳台小叙。
魅羽这位师姐,是公认的前五千年后五百年、艳绝天下的美女。无论男女老少,被她那对海一般变幻莫测的眼睛望过来,都免不了头晕目眩。
“我那几个师妹口无遮拦,公爵不必理会。”
大师姐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直视远方的夜空。第九重天上只有玉清宫高高在上。年关时分,天庭赶上极夜,下方的三十六宫在一个个移动板块上张灯结彩,爆竹烟花此起彼伏,越发将九重天衬托得有些冷清。
陌岩记得大师姐曾说过:“什么时候魅羽回来,九重天上才再见烟花。”
要说陌岩认识的高阶神佛也不少,在他真心佩服的人当中,大师姐排前几位。在他看来,一个人的修为高低、能力强弱,同此人是否值得尊敬,并不是完全挂钩的。
此刻的大师姐衣决飘飘地站在这九天宫殿之上,绝美的面容不带任何情绪。貌似集尊贵于一身,实则尊贵于她只若清风,来去不留。智慧与仁爱泽被万物,却又不从万物中索取分毫,确实当得起“女仙之主、母仪天下”这八个字。
“公爵做事一向有分寸,小羽那边的事相信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姐妹无意干涉。平时若有需要帮手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倒是想和你谈谈允佳的事。”
“允佳?”陌岩诧异地问,“她不听话了吗?”
“她,”大师姐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很听话。只是,若是有天允佳忽然不见了,不要怪我们姐妹。”
陌岩正要询问如何会不见,心下已想通。允佳才一岁多的时候,父母被仇家害死,有这种经历的儿童通常会早熟。在性格上,允佳几乎是和小羽反着的——尊重长辈、谦让守礼。然而陌岩能感觉到,父辈的仇恨一直被她揣在心里,虽然她从不提起。
“好,我会同她讲,”陌岩说。
大师姐摆摆手,“讲也没用,看也看不住。她若一心想报仇,把她关起来就能断了念想吗?就像现在如果有人让你放弃小羽,你也做不到。有些心结,迟早要靠行动解开。
“这丫头学艺时有股狠劲儿,显然是奔着复仇去的。她现在本事不小,只是一直待在我们身边,社会阅历几乎为零。你若有空,倒是可以带她去祭拜一下父母,能多少让她安下心。”
“说得是,”陌岩点头。论修为,允佳天资聪颖,从小有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然而若是碰上小羽那样的对手,十个允佳也要被耍得团团转。
他原本打算暑假带允佳去外面的世界见识一下,不妨绕道去一趟西蓬浮国。芙玲夫妇死时被他葬在了吴橘镇,一直想等叛乱平定后移至朗顿家祖坟,也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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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还有三天,陌岩回到篦理县。他这一路上都在纠结那副手套的事,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送了。班主任和学生,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合适的借口。这么心事重重地进了院子,也就忘了事先查探一下屋里的状况。
“啊——”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陌岩尖叫一声。
只见陇艮和小羽坐在八仙桌旁,正在吃晚饭。桌上摆了三素一荤,小羽两手捏着条排骨在啃,满脸都是油光。桌椅太高,她两只脚是悬空的,脚上蹬着对黑棉鞋,脚小鞋厚,甚为可爱。
陇艮依然是陌岩的样,但举手投足完全是两个人。陌岩知道他不会做饭,而学校食堂只有中午开,看这样子是从饭馆买回来的呢。
陇艮见他进屋,冲小羽挤了下眼睛,“你陌老师回来了。”又转而招呼陌岩:“喂,你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快坐下。”
陌岩无奈地冲他说:“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你这人别老那么严肃好不好?”陇艮痞痞地说,“小羽现在和我已经是好朋友了。她爹回城里做工,我请她吃顿饭不行吗?”
陌岩顾不上搭理他,目光在客厅中搜索,看有无不合时宜的私人物品摆在外面。还好大部分是陇艮自己带来的东西,或者最近从集市里买回来的。等等,茶几上那一摞书稿是?陌岩走过去,拿起书稿——是他闲来无事画的画。
“怎么样?”陇艮冲小羽扬了下眉毛,“你陌老师画画是不是很好看?”
显然,是陇艮从里间屋的书橱里取出来给小羽观赏的。大部分是风景,可也有三张画的是魅羽。这家伙!陌岩真想走过去,把这一叠书稿嗨他脑袋上。
“不知道,”小羽一脸无辜地说,“还没来得及看。”
真是小人精,陌岩心道,肯定没说实话,是看他此刻样子太囧才这么说的。不过他还真有点儿饿了,也走到桌边坐下。咦,这么近距离一瞧,小羽好像比他离开时胖了。
“不用啃那么干净啦,”陇艮边说边给小羽又夹了块排骨,“别和狗一样。整盘都是你的,我跟陌老师不吃肉。以后馋什么了就来找你陌老师,让他做给你吃。”
小羽点点头,“陌老师做饭好吃。”
陇艮望着同桌的二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闹了半天,我瞎操心了!”
“怎么那么多废话?”陌岩横了他一眼。
“不吃肉……”小羽用那双长着冻疮的小手抓起排骨,头不动,眼珠先骨碌碌盯了下左边的陇艮,又转而望向右边的陌岩。“你俩都是和尚吧?怎么不待在庙里念经?”
陇艮咯咯地笑了半天。“这丫头是孙猴儿变的……和尚也不是一定要住庙里的,可以去参军——比如你师伯我。还可以读大学——比如你陌老师,呃,大概念过四五十所大学了吧?反正能拿的学位几乎给他划拉得差不多了。”
陌岩装没听见,板着脸吃饭。
陇艮见他那副样子,越发蹬鼻子上脸了。“对了,我听说大学可是恋爱的天堂。长这么帅,还博学,肯定倍受欢迎,这得谈过多少女朋友啊?小羽你说是不是?”
小羽一愣,放低手中的排骨,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陌老师很严肃的,否则不会现在还没老婆。”
陇艮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半晌才说:“怎么会呢?你看他那一头白发,情圣都这么个样。”
陌岩啪地放下筷子,起身离座,拎起搁在一旁地上的背包,朝里间屋走去。
不料陇艮看到他的背包,伸胳膊揪住他,“喂,你包里那副手套是买给小羽的吧?”
陌岩这回真想把背包嗨他脑袋上!“这、不是……是送给于老师的孩子的。”
陇艮的表情,像陌岩偷东西被他逮了个正着。“于老师?于老师俩娃都是男孩,你的手套可是粉色的。”
陌岩倒吸一口冷气。连于老师有两个男孩都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天,陇艮都做了什么?
“行了行了,”陇艮嬉皮笑脸地说,“改天再去集市上买两副男孩的手套吧。这一副嘛,你留着也没用,不如就送给小羽吧?”
陌岩一想,这样也好,算是找个了台阶下。在他掏手套的时候,听小羽说:“我吃饱了。”
陇艮领着小羽到门口,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到脸盆中,叫小羽洗手,自己也开始收拾行李。“正好,我也该走了,顺便送你回家。”
陌岩从进门起就被陇艮搞到头大,这时听二人要走,胸中却似被掏空一样。茫茫人海,眼前站着的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二人,却也不是想留便能留下的。凡人固然如此,仙佛又能强多少呢?任你才高八斗、上天入地,还不是一样被命运呼来唤去?
“哎我说,”陇艮出门前,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吴老师……”
“吴老师?”陌岩皱着眉问,“吴老师怎么了?”
“没什么,”陇艮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给小羽带上新手套,便领着她出门了。
吴老师……陌岩在门口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瘦削白净的女音乐老师。
这吴老师又有什么问题吗?
第243章 三只小猪
很快,陌岩就发现了吴老师的问题。
原先的吴老师,是女教师中常见的一副斯文白净样,穿衣服不算朴素,可也属于清丽素淡的类型。自打春季开学,吴老师就打扮得一天比一天花枝招展。大冬天的,学省城里的摩登女郎穿呢子裙,这在山里是很罕见的。脸上涂了粉,抹着眼影和胭脂,嘴唇一天粉红、一天深红、一天桃红。
“呦,吴老师这是处对象了吧?”办公室里其他已婚女老师打趣道,“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瞧瞧啊?不会就是宋老师吧?”
宋老师是篦理县小学唯一的体育老师,粗粗壮壮,皮肤倒挺白。陌岩曾见宋老师时不时来讨好一下吴老师,但吴老师显然看不上他。话说回来,都在一起好多年了,能成的话早成了不是?
而被问到的吴老师这时就会两颊泛红地摇一下头,嘴角却是抿着笑的,说明既非和宋老师处对象,也不是“没处对象”,那么个意思。
要说别的老师怎么打扮与陌岩无关,只是他渐渐留意到,中午在饭堂吃饭的时候,吴老师总是和他坐得比较近,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他多心了。
而陌岩最近喜欢和教自然科学的黄老师一起吃午饭。黄老师看着快六十了,一口大黄牙。年幼时被家里送去道观做道士,主修炼丹,业余看了不少化学生物之类的书籍。十年前才还俗,做起了小学老师,到现在一直单身。
陌岩虽是佛门中人,道教的经典书籍也看了不少。可一聊起来,发现这位黄老师在炼丹方面的见解独树一帜,有些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有些是看野书积累的。不过更多时候是黄老师为陌岩的博学而震惊,按下不提。
所以啊,陌岩常暗自感叹,民间总有能人在。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好、宗师也好,切莫自以为是,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
这天黄老师不在,陌岩正在饭堂吃午饭,见吴老师在长桌对面坐下,便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等吃完了,陌岩几乎快走出饭堂的时候,吴老师从背后追上来。
“陌老师,那个、县里的电影院昨天已经开张了。之前你答应的,还……算数吗?”
陌岩一愣,“有这回事?”
吴老师的脸色顿时很难看,脂粉都盖不住。
是了,陌岩想起陇艮离开前那句藏头露尾的话。下次再给他见到那小子,一定煮上一锅洗脚水喂他喝个干净!不过眼下,该怎么处理好呢?
“哦,当然算数,”陌岩若无其事地说,“知道都放些什么片子吗?”
吴老师转忧为喜,“听说有《岚江恋》,拿过奖的作品。还有《榆城的故事》。”
“有给儿童看的吗?”
“儿童?”吴老师皱了下眉,“好像有什么《三只小猪》。”
“那就三只小猪吧。”
吴老师一阵不知所措后,噗嗤笑了。“你还挺有童心的嘛。那好吧,既然是我先邀请的你,就由我去买票。”
“哎,那怎么行?”陌岩摆手,“我来买票——包场。”
“包场?”
“对,就是把整间电影院的票一次买光。”
吴老师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满面通红。也没说话,转身,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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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是立春以来最明媚温暖的一天。吴老师已除下呢子裙,换上一条稍微厚点儿的花布裙。本来身材偏瘦,穿花裙倒是蛮好看的。
新盖的电影院外观有点像积木搭的城门,入口上方贴着长长的横幅海报,除了正在上映的三部影片,还有新片预告。吴老师来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岚江恋》散场,观众们陆陆续续走出来。那之后便没人再入内,售票处也空无一人。
还真是包场了呢,吴老师胸口有头小鹿在撞。这个陌老师平日看着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玩起浪漫来还是个行家。
“咦,人呢?”专守在大门口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奇道。大爷戴着顶山里人常见的“干部帽”,面前的麦秸棍上插着几十支红亮的糖葫芦,看情形一上午没卖出去多少。
吴老师心下一阵歉疚。是啦,接下来是儿童专场,大爷估计就等着孩子们来,好早点儿卖完收摊呢,谁承想……要不,她去帮衬一下生意,也算是一点儿补偿?
吴老师正打算走上前去买两支糖葫芦,一阵喧哗声从不远处的林间小路传来。扭头一看,林中矮影憧憧,好像有一大群小孩正在朝电影院的方向赶来。再仔细瞧瞧,那不就是蓖理县小学一年级的三十几个孩子吗?
“安静!都别抢别闹,”陌岩手里攥着一叠票,从队伍后方快步走上前来,站到孩子们面前。“先排好队,要上厕所的忍忍,等老师交完票回来领你们进去。记得专心看呐,下周还要讲观后感的……柳大宝,你又有什么事?”
柳大宝放下胳膊,夹在两只大圆脸蛋中间的小嘴蠕动了半天,才说:“老师,俺、俺先来的,应该站前头,他们把俺挤到后面来了。”
陌岩哭笑不得,正要发话,听大宝身边的小羽细声细气地说:“待会儿要是有大灰狼,你害怕不?”
大宝听到“大灰狼”三个字,脸蛋一哆嗦,又点头又摇头。“老师俺不换了。”
陌岩这才离开孩子们,走到吴老师跟前,塞给她一张票。“吴老师你先进去吧,随便坐。”
吴老师面无表情地接过票,“我最后进。”
陌岩明白“最后进”的意思。倘若吴老师先坐好,而他进去时没坐到她身边,那就尴尬了。现在吴老师让他先坐,待会儿她多半不会主动坐到他身边去,但那至少是“她选的”。
陌岩把手里的38张票交给检票员,随后招呼孩子们进门,排好座位,自己在最后一排坐下。过了会儿才见吴老师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也坐到了最后一排,不过和他之间隔了两个空位。
电影屏幕亮了,还在字幕阶段,陌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跑了出去。片刻后回来,双手各抓着一大把糖葫芦。孩子们见状,都在座位里踢腿。陌岩来回穿梭着,将37个糖葫芦依次分给学生们。最后手里还剩一个,递到吴老师跟前。
“谢谢,我不吃,”吴老师客气又冷淡地说。
于是陌岩抬高嗓门,问:“27乘以9等于多少?”
其他孩子还在愣神儿,小羽麻溜地说:“243.”
“答对!”陌岩走到小羽身边,把多余的糖葫芦塞到她另一只手中。
电影开演了。
当孩子们看到长着一身粗硬的黑毛、大嘴巴里露出尖牙的大灰狼出场时,都拿手遮着眼。“害怕——”
“害怕——”陌岩也拿手捂眼。灵识中见小羽还在若无其事地啃糖葫芦,啃完左手啃右手。
电影的结尾是大灰狼从烟囱里滑下去,而小猪们已在火炉上烧了一锅热水。大灰狼噗通掉进热锅里,被烫得嗷嗷叫。
这时猪小弟对锅里的大灰狼说:“你要是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来骚扰我们,就放你走。”
大灰狼做出保证后,小猪们打开锅盖。于是大灰狼便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那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噢,太棒了——”孩子们鼓掌欢呼。
在一片欢呼声中,陌岩见小羽摇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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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岩的计划中,经过这件事后,吴老师应该就对他无感了。在接下来的两三天,吴老师也确实回复了上学期的素雅装扮,午饭时也没再坐到他近旁。然而偶尔会心事重重地望陌岩一眼,像是在做一个决定。
到了周四这天清早的语文课,陌岩让学生们轮流上台讲《三只小猪》的观后感。毕竟才是一年级下学期,识的字有限,要让写就太难为孩子们,但上台讲两句还是可行的。
从第一排开始,陌岩让每人上台讲半分钟到一分钟的心得体会。大部分孩子都能说出“要学猪小弟,勤劳勇敢、不能偷懒,遇事要多动脑筋”等一条或多条。
小羽今天迟到了,进教室时大部分同学已讲完。还好她坐最后一排,最后一个上台。陌岩见她左边的辫子粗,右边的细,头发梳得很潦草,估计今早起晚了。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小羽是一个人住,家里又没有闹钟,要是睡过头可真不能怪她。
小羽走上讲台后,先眨了眨妩媚又明亮的眼睛,有些试探地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强壮。”
“强壮?”陌岩不解地问。
“嗯,最好像大灰狼一样强壮,谁都害怕它。”她顿了顿,又补充说:“可是光有力量没头脑,照样被人耍着玩儿。有头脑,太懒也不行,除非……有妈妈。”
是了,故事的开头小猪们是和妈妈住在一起的,生活无忧无虑。陌岩想起小羽的母亲去年过世,心下黯然。
“完了吗?”见她没再吭声,他问,“最后的结尾说明什么呢?”
他还记得她在电影结束时的表现。
小羽扭过身子,抬起头,不确定地望着他。“说明……编故事的人有点傻。”
“怎么傻了?”
“坏人的保证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就该像陌老师您那样,将坏人就地正法。”说完便离开讲台,走回自己的座位。
啥?陌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吧,他最近确实才解决了一个智能人杀手,但那是远在兜率天旺滩的郊区,小羽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陇艮说给她听的?
唉,这家伙,净爱讲些少儿不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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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快下班时,陌岩还剩几份作业,却见一头短发、五十上下的女教导主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此刻办公室里只剩两三个老师了,主任手中握着张硬纸样的东西,看到陌岩后就笑眯眯地走过来,自个儿搬了张凳子在他桌旁坐下。
陌岩放下手中的钢笔。“主任找我有事吗?”
主任今日的目光特别敞亮,透过鼻梁上的黑边眼镜打量着他。陌岩有种预感,接下来的话不在工作范畴之内。
“陌老师啊,别怪我多事。你今年38,说是有个养女,不在身边。有没有打算再成个家什么的?你条件这么好,单着可惜了。”
陌岩瞅了一眼坐在屋角的吴老师,貌似在专心备课,但他肯定她在凝神倾听。
“这个……”他没有立刻回答,想先看看主任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唉,我这人直肠子,憋不住话,”主任把手中的东西扣到陌岩面前的桌上,“这是我侄女,在省城上班,你瞅瞅,是不是长得还不错?女孩子是真懂事!今年还不到三十,在家里是老大,前些年啊净忙着照顾弟弟妹妹去了。这一晃眼,倒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耽——”
哗啦!吴老师的桌子上有一堆作业滑到了地上,她附身去捡。
陌岩心下叫苦,最近自己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桃花运?
“不说别的,先看看人,顺眼不?”主任用手敲了下桌子。
陌岩寻思,这时候要是看都不看一眼,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双手捧起照片,是目前省城流行的那种“朦胧照”,原本就有些模糊的黑白照上给涂一层深深浅浅的粉红色。至于人嘛,倒是挺机灵、挺阳光的感觉。单看照片就能听到她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话语和浅笑。
叮!吴老师又有只搪瓷缸子摔到地上。
陌岩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今天不如使使劲,把这些莫名其妙的风流债一了百了吧。
“主任,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人,克妻。”
第244章 绣花枕头,还克妻
“克妻”,原本是陌岩拿来搪塞办公室里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然而在这俩字出口的时候,他却忽然意识到,也许事实正是如此呢?是因为他作为佛门中人不守清规戒律,而遭受天谴了吗?
“我的第一个妻子是大学同学,”陌岩冲主任说。这不是编的故事,这是境初的经历,自然也算他的一部分。
“她是做地质研究的。婚后三年去夜摩天出差,在海底失踪。”
陌岩没说出来的是,当时怀孕的艾祖临死前被高维世界送了回来,肚里的孩子后来被瑟塔斯堪布常树给收养了。而常树自打上次见过陇艮后,就领着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算来这个孩子现在也该有十三四岁了吧?大小伙子了!这事他已汇报给兮远,请兮远帮他留意,几年过去也还是没有消息。
“六年前又有过一个女友,”陌岩接着说,声音中的沉痛不是装出来的,“本来好好的,才订婚没几天就出事了。后来家里找人给我算了下命,果然,是我连累了她们。”
最后这句当然不是真的了。先不说命能不能算准,以陌岩的情况根本就没法算。成佛已有近千年,之后下凡渡劫,几轮生死,哪个才算他的八字呢?
不过小魅羽刚过世的时候,兮远倒是和他说这么一番话:“有些事是天意。我记得她们几个小的时候曾谈到未来,另几个丫头都说最希望的是能轰轰烈烈谈一次恋爱,偏她说,希望能谈十次恋爱!还都是跟同一个人。”
啊?陌岩当时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还得死多少次才行啊?
……
主任闻言,面带同情地说,“这样啊,其实呢,算命这种东西做不得数的,我看就是巧合。别灰心啊,陌老师,不要太当回事。”
话是这么说,主任显然已无意再将侄女嫁给他了。又客套了两句,拿起桌上的照片,走了出去。陌岩松了口气,偷偷瞅了眼坐在角落的吴老师,见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正当他暗自庆幸时,却见吴老师朝他的桌子快步走过来,将一张纸条搁到他桌上又离开了,自始至终没和他对视。
陌岩拿起纸条:“陌老师,原来你经历如此坎坷,我现在能理解了。这两天我也想通了,你是真心喜欢小孩子,是个有爱心的人。我命硬,不怕克,希望你也能尽早摆脱封建迷信的阴影。”
啊?怎么会这样?陌岩身子后仰,瘫倒在座位里。
******
周五下午,全校取消一切课程。各年级的老师学生们吃过午饭后,都到操场上排队,就地坐下。今天有省城知名的腾飞小学少儿武术队来篦理县小学做巡回表演。
一年前起,省城挂起了“习武风”,凡是有钱有资源的中小学都纷纷聘请武术老师,开设武术课外班。身在穷山沟的篦理县小学连正规科目的师资都很紧张,武术教练就不用想了。
然而教体育的宋老师却来了精神,说他三叔年轻的时候在武馆里干过,教过他几手,所以他也算“练过的”。这几日一直在摩拳擦掌,就等着和明星武术队的客人们切磋切磋了。
话说这一众师生们下午一点多来操场坐好。只见前方的主席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侧的后部有三张课桌连摆在一起,桌上铺着长桌布,四角压着砖头以防桌布被风吹跑。桌子中央摆着几样礼品,有篦理县土特产和红布裹着的陶瓷大公鸡。桌后此刻只坐了宋老师,另两个位子是给校长和教导主任预备的。
腾飞武术队说好一点半到,结果快到两点了还是不见人影。当然人家城里人娇贵,山路走不惯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这边儿六个年级的学生,外加教职员工有二三百号人呢,就这么大眼儿瞪小眼儿地干等着,也不是事儿。
“宋老师,”台下忽然有个女老师冲台上说,“我看不如趁这功夫,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散打的基本招数如何?待会儿我们大家欣赏起来,也能看点儿门道,对吧?”
其他老师纷纷点头附和。宋老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显然早就跃跃欲试了,从桌后绕出,来到主席台正中央。严格说来,宋老师是那种“壮实”的类型,并没有一根根突显的肌肉,而是整体浑圆结实。皮肤白,眼睛大而精神,鼻头雄壮,倒是挺符合山里人的审美观的。
“这个,”宋老师在台上走了几步,“我一个人比划,也不好讲解。不如请一个自愿者上台跟我拆练,我保证不真打的啊!”
说是自愿者,那肯定得是男老师了。宋老师的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锁定陌岩。“不知陌老师有没有兴趣?”
陌岩心里明白,宋老师追吴老师多年未果,现在吴老师对自己有意思,这种事儿传得最快了。宋老师多半是想让自己当众出一下丑,一方面展示他的能耐,同时也让吴老师看看自己有多么不中用。好吧,那就成全他。
于是陌岩站起身,沿台阶走上主席台,同宋老师并排站好。
“首先,咱们学‘上步’,”宋老师说着,双手握拳,提在腰两侧,左腿朝左方横跨一步。“撑住后,注意你的马步,脚尖和膝盖都要朝前,臀部微微后蹲。然后转腰部,再转跨和脚尖,右腿用力蹬,同时呼气。注意,腰部的力量很重要!”
宋老师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陌岩在他旁边照着葫芦画瓢。
“这只是腿法,现在要配合冲拳啦。咱们先出左臂,左臂是上弯的,只是展开架势。在你转身的时候腰间发力,右臂快准狠地打出去。”
就这么演示了几遍,宋老师冲陌岩说:“来,陌老师试试,来打我。不用顾虑,放开打!”
陌岩于是站直,有样学样地先深吸一口气。在他两手抱拳提至腰部的时候,远处的山林似乎刮起一阵大风。但那可能只是巧合,而且风很快被压下去了。
陌岩转身、出拳,一拳打在宋老师左肩,宋老师纹丝不动。
“嗯,姿势嘛,有那么三分样子了,”宋老师点头,“好,现在我示范给你看。你先扎好马步……不用紧张,我只出两成的力。好,我要出拳了。”
宋老师一拳打在陌岩的左肩,陌岩身子一晃,仰八叉地向后摔倒在地。
“没关系,没关系,”宋老师伸手把他拉起来,“第一次学武都这样。来,下面再学点别的。先来个抱拳礼。”
二人并排冲观众抱拳。接着孙老师转身朝后,“跟我学,架拳起势……陌老师你上步推掌,像我这样,对……我现在退步、格肘……”
陌岩被格到,身子一晃,又摔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时,耳中听到台下一阵嗡嗡声。
“白长了副好模样,绣花枕头一个。”
“嗯,听说还克妻呢。”
二人又过了几招,远处山路上出现人影,应当是腾飞武术队到了。宋老师伸手和陌岩握手:“陌老师不错的,一看就是习武的材料。若是对武术有兴趣,以后可以来找我教你。”
陌岩谢过他,衣冠不整、满面尘灰地走下台。此刻别人都在转身望向武术队,只有小羽,一对探照灯般的目光朝陌岩的方向射过来。
******
共来了七个学生、两个老师。学生都是五六年级的男孩,个个身穿金色束腰武术服,胸前的布扣是红色的,十分醒目。虽不至于五大三粗,但也都精神抖擞、硬朗结实。
表演分单打、对打,和群体演练。一个个衣袂带风、龙腾虎跃,甚是养眼,场中时时掌声雷动。应该说,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孩用短短一年的时间学成这样,算很不错了。只不过在陌岩这种行家看来,这些招数中,表演的成分居多,真打起来用处不大。
表演结束后,东道主向大汗淋漓的小来宾们致谢并颁发礼品,两家人都带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
“都说以武会友,”领队前来的腾飞小学武术老师对宋老师说,“不知贵校学生中有没有习武的?咱们不伤和气,稍微比划两下。”
“惭愧,”宋老师呵呵笑了两声,“敝校还没开武术——”
“宋老师!”台下一个尖细的女声打断他,“我想试试。”
无论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篦理县一年级、陌岩的队伍里。这群席地而坐的学生是全场最小的一群,然而当中有个扎着孖辫、穿紫红褂的女孩站起身来,离开观众席,迈着小巧的步伐走上了台。
这是真的吗?陌岩忽然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这一切——重遇小羽,并每天在她身上发现惊喜——他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这一切不会是他做的一个梦吧?
“卫小羽?这个,”宋老师望着面前的小不点儿,不确定地说,“你学过武术?”
小羽摇摇头。
“那你明白上台是来做什么的吗?被拳头打中,很疼的!”
“那可不一定,”小羽依然尖声细气地说,然而语气中似乎带着讽刺,“刚才陌老师的拳头,打人就不疼。”
“好吧,”宋老师点点头,退后了几步,但没走太远。大概是预备着万一出什么意外,他好上前解救。就冲他对小羽这份心,陌岩想,刚才被他摔几个跟头也值了。
于是腾飞武术队派出一个少年,算是队里较矮的了,小羽的头顶还不到他肩膀。二人面对面互相鞠了个躬,宋老师宣布:“开始!”
就见小羽身形一晃,对面男孩便腾腾连退几步。全场都傻了,大部分人根本连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陌岩当然是一清二楚,但他也被震惊到了。
首先,小羽显然是没学过功夫的。她刚才的土招,无论人间仙界,没有哪个老师会那么教,只可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然而那是名副其实的“实战”招式,是打人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和炫酷,可以说,就像野兽遇到危险时的奋力一扑,是生存的本能、是天性。这一拳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击中对方,不管不顾、没有后招。
当然,小羽力气毕竟有限。男孩被打中,倒也无伤大雅,只是觉得有些丢人,脸涨红了。男孩随后蹭蹭几步窜上前,拳脚并用朝小羽袭来。小羽不慌不忙,左脚横出“上步”,转腰、转跨,扎了个稳稳的马步。随后腰一转,右冲拳直直地打出,“砰”地击在男孩胸口。
陌岩又震惊了,他相信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宋老师。因为这招就是刚才宋老师在台上教他的第一招,这丫头只是看过几遍,自己都没机会演练过一次,竟然能在转瞬即逝的关头如此恰当又娴熟地使出来,这真是……
太给他陌岩长脸了!
然而男孩毕竟受过正规训练,个头和力量都占绝对优势。接下来小羽连中了几脚,看那神情有些恼了,忽然眯起眼,一拳打向男孩。
这次陌岩可不止是震惊那么简单了。这是怎么回事?小羽这一拳中竟然带了雄厚的内力,几乎是一个凡人修行者一辈子才有可能达到的境界。小羽的内力哪里来的?难道是陇艮……
当下顾不得多想,陌岩伸指在胸前朝着台上的小羽一弹。结果是小羽的右胳膊朝左一歪,没打到男孩,反被对方踢翻在地,来了个狗啃泥。
对不起,对不起小羽……陌岩低下头,心疼得不行。你这拳要是打出去,就算对方是宋老师也会被你打成重伤,这个小男孩搞不好会有性命危险。对不起,陌老师只能……
陌岩还在心痛,却听四周一片欢呼声。抬头,刚好瞥见男孩身子重心不稳,朝地上摔去。
原来刚才的小羽被打倒在地后,并没像陌岩想象中的那样只顾懊恼委屈了。几乎是在倒地的同时,小羽以前胸为支点,身子在地上转了大半个圈,用她自创的“伏地扫堂腿”把男孩给踢到了。
两校老师见状都各自跑上前去,将两个小孩分开。“以武会友、以武会友……”这场比试在尽量和睦的气氛中结束。
而陌岩眼角噙着泪,望着台上笑了。小羽,所有爱你的人都为你骄傲……
不是吗?在他看来,成佛后经历过的凶险战斗无数,所有战绩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小羽今次这般威风。
第245章 小羽生气了
第二日周六,陌岩手握一本从黄老师家借来的丹药书,来半山腰处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坐下。这是他周末最喜欢打发时间的地方,因为石头旁边有条小溪,溪水在下方某断崖处形成一条垂直的瀑布,虽然不大,对小羽来说就算旅游景点了。
要么周六,要么周日,有时是接连两天,小羽会在午后带上要洗的衣服及玩水的工具,来瀑布下方干活加娱乐。这一带的主妇们通常是去山下的小湖边洗衣服的,因为瀑布所在处较难攀爬,这对小羽来说则不成问题。
将脏衣服打上肥皂后铺到瀑布下方的石头上,基本不用她费力,瀑布就替她冲干净了。三月初的天气还有些凉,溪水清冽,玩到最后衣服肯定都湿透了,她也不在乎。至于玩水的工具,包括铁制的小喷壶和漏斗,瓢,还有截空心竹管。这些东西同衣服一起装在只木桶里,一手提桶,另只手拄着她那根棍儿。或者干脆用棍儿挑着木桶,扛在肩上。
陌岩最为期待的是,小羽每次玩水时都会用她那稚嫩的童声唱几句自己编的儿歌。比如今天唱的这支歌,应当和最近观看的《三只小猪》电影有关。
“大灰狼,上山山,
黄黄的眼睛忽闪闪。
三天没吃一口饭,
碰上小猪就撒欢欢。
左转转,右转转,
再绕过一个大弯弯,
咦?
前方有个小囡囡,
无亲、无故,落了单。”
陌岩听到这里放低手中的书,有些心酸。这个落了单的小囡囡,说的是不是小羽自己呢?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大灰狼,嘴馋馋,
想把那小囡吓破胆。
叫声我的小心肝,
别走、别走,回头看。
小囡手中有杆杆,
一杆子戳瞎狼的眼。
大灰狼,凄惨惨,
摔下山崖完蛋蛋。”
******
陌岩手里捧着书,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在这个初春的午后,眺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峰和近旁浅黄、浅绿的树林。这样明媚又静谧的岁月,守在心爱的人身边,如果能再给他原封不动地过上一千年、一万年,他会心满意足。
事实上,魅羽大前世在佛国的时候,是他收养的一只小红鸟。他每日教她识字和算数,她只负责胡吃海睡,再时不时飞出去捣个蛋,由他来收拾烂摊子。天气不好的时候窝在家里和他斗嘴,能说些气死佛陀再把佛陀笑活了的话。
那样的日子,他一天也没厌烦过。即便在某次去空处天参加慈善晚会、见过她下世性感妩媚的女相后,也没因她再次变回鸟而感到遗憾。佛性,本就是自身圆满、不依赖于生命形式的一种存在……
“哇——啾、啾、啾。”
一只鹰从上空经过,发出一长三短的鸣叫。陌岩没有抬头,在灵识中搜索上方的空间,果然见鹰爪上绑着只卷成卷儿的信札。他抬起手,鹰便俯冲而下,停到他手上。陌岩取下信札打开,是兮远写给他的亲笔信。
怎么,无涧他们失踪了?记得过年时见兮远,说是第二个智能人杀手也被挖出来了,打算派无涧去试试。信里说一个月前,无涧带着四潁和育鹏二人一同出发后,就再没了消息。关键是连牵引石都无法显示三人所在,这就离奇了。按说就算是死了,牵引石也会像对待魅羽和小羽那样,显示那三人转世的去处,看来对手不是一般地邪门。
这封信给出了第二个杀手的姓名和身份。兮远希望陌岩有空去查探一下,同时又旁敲侧击地催他早日将小羽接到天庭。陌岩掏出笔纸,简略回复了几句,让信鹰带走。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呢?陌岩直觉事有蹊跷。无涧是灵宝天尊门下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弟子,修行精进不懈,做事沉稳果断。在流放地的时候陌岩见过无涧等人出手,单打独斗不好说,但以三人之力就算斗不过一个智能人,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总有个跑回去的吧?
要么就是陌岩除掉管倩一事引起了暗世界的警惕,合力布了个什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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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凶险,篦理县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程还在一丝不苟地按教学大纲进行。四月初,省城教育局举办一年一度的低年级“看图说话”比赛。每个学校可派四名学生代表参加,从一到三年级中,男女生各选两个。
往年在学校内部的选拔赛中,胜出者均被三年级学生囊括。而这次居然有两个一年级学生入选,是陌岩班里的卫小羽和柳大宝。要说这俩孩子的编故事能力都很出众,但又各有特色。大宝的联想力异常丰富,比如上次从“鸟”字的构造联想到蒸包子的锅和灶。而小羽则是看问题善于透过现象挖掘实质,常有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带这四个孩子前去参赛的,除了陌岩,还有教三年级语文的于老师。这个于老师三十出头,是本校最胖的一位女老师。倒也没有太胖吧,山沟里营养不好,大家普遍偏瘦而已。
于老师家有两个男孩——这点连陇艮都知道——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丈夫也同小羽的父亲一样,常年在外做工。还好家里有老人,能在于老师外出的这几天照顾小孩。事实上,这次要去的教育局,同他丈夫所在的工厂离得不远,二人可以顺便聚聚。
于是这两个大人四个孩子,周五清早从学校出发,在山里走了两个钟头后来到篦理县火车站。省城不算远,坐三站就能到。站台不大,除了售票处和小卖部,只有给乘客挡雨的凉亭,没有室内候车室。众人早到了大半个小时,站在室外等候。今天倒是挺缓和的,就是风有点儿大。
等了会儿,于老师冲陌岩说:“那个、我去趟厕所,马上回来。”
于老师刚离开,一阵大风从背后吹来,将附近一对老夫妇的一条围巾给刮跑了,吹到火车道对面。
“哎呦,围巾!”老太太伸着胳膊,叫道。
老头子见状,就要跳下火车道,去对面追围巾。
“不可!”陌岩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老头。
火车道比站台低两尺左右,而远处正开来一辆列车,虽是在缓缓减速,可老头子看着腿脚不灵便的样子,万一不能及时爬上对岸那就糟了。然而围巾正在被风吹着跑,等这辆车停站、再开走,围巾指不定给吹哪儿去了。
“大爷,我去捡,”陌岩说着,轻巧地跳下铁轨,却听身后的小羽在大喊:“警察来了!警察来捉人贩子了!”
陌岩一愣,连忙跃回站台,却见眼前人影忽闪,刚才那对老夫妇如猴子般跳下铁轨,赶在火车到来前消失在对岸。
“警察在哪儿?”另几个孩子围着小羽问,“人贩子在哪儿?”
“哎呀你这个大人怎么当的?”站台另一端的女乘客朝这边喊道,“吓死人了!还好丫头子机灵。”
陌岩稍一琢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对老夫妇当然是人贩子,骗陌岩去对面后,肯定会抱起孩子就跑。那时陌岩就算想赶回来,有火车挡着,等火车再开走,他又去哪里找孩子去?
当然,以陌岩的修为,可以轻易翻过列车追上人贩子。然而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基本上没有可能再继续待在篦理县小学教书。忍耐了六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小羽并能守在她身边,到手的幸福就那么轻易地断送在一条围巾上?想到这儿,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这时于老师也已赶回,见现场一片混乱,问是怎么回事。陌岩简单描述了一番,把于老师吓得摸着胸口直喘气。“哦呦哦呦,你真是太大心了,陌老师。还好小羽机灵。”
******
二十分钟后,六人上了绿皮车厢,就座。陌岩领着两个男孩坐一边,于老师和两个女孩坐对面。小羽坐在靠窗的位子,自打上车后就噘着小嘴,气鼓鼓地望向窗外,连于老师问她是怎么看出那俩人是人贩子的,都置之不理。
一众人气氛有些尴尬。这时推着小杂货车的乘务员来了,陌岩给大家一人买了瓶汽水,又买了副扑克牌。
“我教大家用扑克牌做游戏,好不好?”
另几个孩子立刻说好。小羽依然望着窗外,摇了下头,“不跟傻子玩。”
说得对!陌岩心道,陌老师是傻子。想了想,又提议:“那这样,我先变个魔术好不好?”
小羽毕竟是个孩子,听到有魔术,忍不住把头扭过来。陌岩倒也没用法术,实打实地变了两个魔术,同桌的孩子连同于老师,都惊得瞪大眼睛、直叫神奇。
“卫小羽同学才叫神奇,”陌岩见时候差不多了,舔着脸说,“一眼就能瞧出两个坏蛋是人贩子。”
“才没有呢,”小羽白了他一眼,“我又不会魔法。爸告诉我,小孩子在外面要把陌生人都假定为坏蛋,反正错了也没损失。可万一……要是对了呢?”
这话说得陌岩心头一凛。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无涧失踪的事来了。不要轻信陌生人,那见过几面但没有深交过的呢?无涧和另两个小道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其实并不清楚。
别说无涧了,兮远固然是魅羽的恩师,可陌岩对他又了解多少?就看他之前夺玉帝之位的手法,深谋远虑几十年,一朝出手干净利落、滴水不漏,什么天尊王母都是他盘中的棋子而已。
想到这里,陌岩暗暗告诫自己,一条围巾便可能酿成大祸,他目前染指的乃是世界存亡的大事,不能不多长几个心眼儿。
第246章 土刨子进城
下了火车,再乘公交,篦理县师生六人来到少年宫附属招待所时,已是晚饭时分。进大院之前,于老师让孩子们稍稍驻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扁圆盒。“来,我给你们抹抹。”
陌岩见盒子里装着大红色的胭脂,问:“这是干啥?”
“给孩子们打扮打扮呗,”于老师兴奋地说,“不能让人笑话咱们乡里人土。”
陌岩在心里苦笑,“不用吧,于老师。他们都是花朵一样的年龄,素颜就很好看了。”
“哎呀你个大男人不懂啦!”于老师不由分说,给每个学生涂了两只大红脸蛋子。“看,这多俊呢。”
陌岩想说,成四只猴屁股了。心知于老师是好意,还是忍了。
招待所是座五层高的马蹄型复合式建筑。露天的走廊过道都设在靠内侧的一面,能直接望到楼中央花园里的秋千、滑梯等儿童娱乐设施。山里的孩子平日哪见过这些啊?想着要是能天天住在这种地方,下个楼梯便有的玩,那日子岂不是跟神仙一样?
“于老师,陌老师,”两个三年级学生赵晓星和韩梅央求道,“不如先玩半个小时,再去吃晚饭好不好?看,里面还有好多小朋友呢。”
陌岩见天快黑了,正要答应,柳大宝提出反对意见:“咱们还是先吃吧,饿着肚子怎么玩儿?常言道,人是水,饭是缸,有水无缸全流光。”
陌岩捂着嘴把头扭向一边。这都谁教他的?身为他的语文老师,陌岩不背这个锅。
“要不这样?”于老师说,“陌老师你领大宝去食堂吃饭,我带他们三个玩会儿再去。”
那怎么可以呢?于老师是女的,又有点儿胖,奔波了这么久显然疲惫不堪了。
“我不饿,”陌岩说,“我带他们玩吧。”
领着三个孩子进了楼心花园,放眼望去,共有八九个小学生,由三个老师看着。两个女老师坐在一张长椅上聊天,另一个男老师单独坐。
陌岩自己也找了张椅子坐下。三个孩子四处张望了下,决定先去荡秋千。刚好空着两只,赵晓星是韩梅的同班同学,他让韩梅坐到秋千上,自己站后面推,还挺有风度的。小羽一人静静地坐在旁边的秋千上,陌岩想去推她,奈何小学老师不比幼儿园老师,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只得作罢。
“哈哈哈,大笨蛋!”周围的孩子们笑道。
陌岩定睛一瞧,见赵晓星仰面倒地,连忙起身,走过去将他扶起来。毕竟是第一次玩,估计是站在秋千后面猛地推了下,秋千返回时把他掀倒了。
“赵晓星,你看,”陌岩站到小羽身后,说,“秋千是这么推的,我示范给你看。”
说完,拉起小羽的秋千后退两步,再一松手。“看到了吗?要循序渐进,每次别推太猛,比上次稍微用力些就行,同时后退……学会了吗?”
教完赵晓星,陌岩又走回长椅坐下。没过多久,小羽倒也找到了一个人玩秋千的窍门。只见她双脚踩在秋千上,每当扫过地面的时候,她就蹲下,荡到前后最高点的时候再站起来。这么一来,秋千越荡越高,都快跟顶部的横杆齐平了。
这丫头,陌岩真是服了。他记得第一次在物理学中接触到动能和势能的概念时,曾就这种荡秋千的方式做过一道分析题。不是能量守恒吗,怎么越荡越高,这多余的势能和动能是怎么来的?其实是荡秋千的人每次在秋千上站起来时,重心上移、克服重力所做的功。
“……是啊,你说邪不邪门?四年半年生了三胎,全是男孩。”
“我表妹家也差不多,现在全世界都这样呢!真庆幸我生得早,俩闺女。我就等着她俩出嫁的时候,家里被人踩烂门槛儿……”
陌岩并没有故意偷听两个女老师的谈话,但那二人越说越起劲儿,想不听都难。这一路上,他的心情也挺复杂的。目之所及和小羽差不多年龄或比她大的孩子,男女比例差不太多。可再小些的儿童,就大部分是男孩了。他能理解兮远为何那么着急,这种状况若不尽快改变,未来二十年内会产生严重的社会问题。
要知道十个婴儿里若有七个是男孩,成年后单身的可不止四个。即便在男女数量相同的情况下,普遍存在底层男人找老婆难、而有钱有权的男人明里暗里一占多的现象。当然,比社会问题更为严重的,是人类在百年后将面临人口数量巨减、乃至最终走向灭亡的命运。
想到此处,陌岩长叹一口气。他成佛已近千年,在认识魅羽之前的漫长岁月中,真是想找点儿麻烦出来解解闷都难。现在倒好,越是盼着岁月静好了,就越不给你安生日子过。哪怕躲进闭塞的穷山沟里,都会有各种危机无孔不入地找上门。
最让他不忿的是小羽,既已再生为人,怎么就不能同其他人一样过正常人的生活呢?凡人修仙是奔着长生不老去的,可动荡时期,有法术还不一定能比普通人活得久呢。小魅羽上一世蟠桃仙丹没少吃,结果还不是二十来岁就牺牲了?现在连无涧那三个小道士也生死未卜。
然而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人类当前受暗世界摆布,摊上了生育这种大事,他陌岩真能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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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滑梯不是那么玩的!”
陌岩被叫声打断思绪。循声望去,见赵晓星和韩梅已离开秋千去擦滑梯。然而滑梯只有一条,有个男孩滑到底后也不走开,反过来手脚并用地爬回滑梯中央,再转身滑下去。就这么来来回回十几趟,站在滑梯顶部的韩梅和赵晓星等了大半晌了,也没滑成一次。
“你该让别人玩一会儿了,”韩梅忍不住,抗议起来。
陌岩看男孩的打扮,显然是城里的孩子,一件黄色套头针织衫,宽松的裤子上装了数不清的口袋。此刻正滑到一半,听了这话,两手抓住滑梯两侧硬生生停了下来。再扭头望向滑梯顶,见上面站着穿土布褂子、腮帮子通红的两个孩子,冲他们嗤笑一声。
“穷山沟来的吧?我们城里人就是这么玩滑梯的,你们土刨子懂啥?”
“你不讲理,还侮辱人!”赵晓星怒道。
陌岩扫了一眼附近那三个大人,都像没看见一样,也不知谁是男孩的老师,按说这时候应当出来调停了。严格说来,刚才男孩霸着滑梯不放的时候就该管管了。而陌岩作为“土刨子们”的老师,是该立刻出面,还是先观望一下学生们如何处理、再行定夺?
还在合计,小羽不知何时已下了秋千,正甩着两只小胳膊从他面前经过。来到滑梯下方,踩着那双小黑布鞋蹬蹬地上楼梯,每迈一个台阶,背后的两只小辫梢就跟着蹦跶一下。
陌岩想起了自己刚成佛不久时,曾被大梵天请去法会上弘法。当他在几万名僧众前,香云缭绕之中,身披红雀袈裟,沿木梯登上十几米的高台时,似乎也不及小羽此刻气场宏大。
“让一让,”小羽上到滑梯顶,冲前方两个学长说。
赵晓星和韩梅闪身让她过去。小羽脚步不停,望也没望下方一眼,便滋溜一声滑了下去。守在楼梯下部的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羽给蹬出滑梯,摔到地上。
小羽双脚稳稳落地,站起身,冲等在滑梯顶上的两个学长招了下手,看着那俩依次滑下。随后转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孩,二人对视一眼后,男孩走开了。便如自然界里不期而遇的两只猛兽,有时通过眼神便可决一胜负。
活该……陌岩将目光移开,这次他也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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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岩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时刻,离少年宫只有五站地的一间简陋公寓房中,正在发生与小羽密切相关的事。
“你回来了?”阿珍在厨房里炒菜,听到公寓开门的声音,扯着嗓子问,“记得买醋了吗?”
片刻后,卫国顺带着一身户外空气进了厨房,将手里提的醋,还有半斤卤猪下水递给女友。应当说,卫国顺的五官蛮清秀的,干的虽是体力活,气质儒雅,打扮一下能冒充读书人。只是这些年在外打工过于劳累,再加上妻子去年过世,还不到三十的人满面风霜,黑发中掺了不少银丝。
阿珍也不算个难看的女人,皮肤干净,细长脸,双眼间距较宽。她比国顺小四岁,没结过婚。之前有个男友,平时还行吧,就是醉酒后脾气暴躁,忍无可忍之下,分了。
三个月前认识了国顺,同居后相处得还不错。国顺要是今晚求婚,阿珍明天就可以做他的新娘。这个男人靠得住,有他在家,她睡得特别踏实。
当然,阿珍知道他在老家还有个女儿,今年六岁半了吧?国顺提过,等夏天把女儿接过来住一阵子,估摸是想看看女儿和准后妈能否相处,再做进一步打算。毕竟,这么小的女孩子,一个人住不是长久打算。
而阿珍的计划,则是赶在夏天之前让自己怀孕。万一和小丫头处不好呢?她可不想被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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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饭菜都摆到桌上了,二人刚坐下,听到有人敲门。阿珍猜是住楼下的四婶儿,这一带她也就这么一个熟人。起身,走过去开门。有那么一刹那,阿珍认为自己要么花了眼,要么中了邪,总之有种双膝一软、跪到地下的冲动。
门口站着三个女人,分别穿着黄、绿、紫色的衣裙。阿珍闲下来最大的爱好是追剧和翻阅明星杂志,而这三女相貌之美,便是她毕生见过的当红女星也无人能及。
除了美貌,更让人震撼的是三女身上笼罩的那种贵气,如瀑布周边萦绕的水汽,看似纯净晶莹,被阳光一照说不定就能闪出瑰丽的彩虹。三女佩戴的首饰不多,然而无论是半藏在袖口、做工繁复的钻链,还是微卷秀发中若隐若现的宝石耳环,阿珍相信,拿到拍卖场上都将是富豪古玩家们争抢的稀货。
“呃……”阿珍支吾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认为这三个女人一定是找错地方了,无论她还是国顺,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同她们有交集。
“请问卫先生在家吗?”绿衣女问。
还好国顺已来到后方。男人毕竟是男人,惊诧之余还算镇定。“我是,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令爱卫小羽小姐的,”黄衣女说道,语调虽柔美客气,阿珍直觉这是个性格泼辣的女人。
国顺听人提起女儿的名字,皱了下眉。“请进屋说吧。”
第247章 看图说话比赛
厅里的家具都很简陋,所谓的沙发就是五合板长椅上搁了几只棕色海绵坐垫和靠背,罩子倒洗得挺干净。三女入座后,阿珍手忙脚乱地去厨房沏茶,卫国顺搬了张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下,同三女中间隔一张椭圆型的茶几。
“是这样,卫先生,”长相清脆灵动的绿衣女说道,那对明眸如藏在灌木丛中的精灵,每次左顾右盼都能撩动对面人的心弦。“也不和您兜圈子了,我们是善渊女子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想必您也清楚,目前全世界的新生儿存在严重的性别失衡,女孩的数量将会越来越少。据估计,未来几十年间,针对女性的拐卖和性犯罪都会有所上升。”
卫国顺点头。
“我们这所学校是政府和道教武术协会共同开办的,目标是培养有能力保护自己、并救助他人的精英女性和领导人才。是所寄宿学校,免学费,还包食宿。先给您看看学校的照片。”
绿衣女一边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坤包,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国顺。在他翻照片的时候,绿衣女解释道:“头两张是校园和教室,中间是宿舍。最后那份是政府颁发的办学许可证,您可以拿着自己去核实。当然,不指望您看两眼照片就做决定,过几日我们会派专车接您和小羽去学校参观。她在校学习期间,您也随时可以去探望。”
“不错,”国顺将资料搁到面前的茶几上,“只是,为何会找上我家小羽?”
眉眼柔和的紫衣女难为情地笑了下,“冒昧登门造访,实在唐突。我们学校性质特殊,不公开招生,而是由各小学的领导层从低年级学生中推荐。不仅学习要好,身体素质还要适合习武才行。这两天我们去了篦理县小学一趟,教导主任第一个就推荐了令爱,说她年纪虽小,却连腾飞武术队的高年级学生都不是她的对手。”
原来是学校推荐的……国顺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没立即回话。这时阿珍已上完茶,搬了张凳子在国顺身边坐下,伸长脖子、歪着脑袋去瞧最上面的一张照片,好奇又不敢抓过来看。
“像、像宾馆呢,”阿珍附和地笑着说,“大、星级宾馆。真的一分钱都不用……”瞅了眼国顺的脸色,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多谢贵校的美意,”国顺似乎已打定主意,“机会确实难得,不过小羽这孩子去年才入学,都有哪些方面的兴趣爱好,目前还不好说。乱世将至,我们希望她能和普通人一样上公立学校,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她将来若是愿意去承担更多的责任,那是她的选择。我们做父母的,不想在她懂事之前就替她安排人生的道路。”
“说到平安,”黄衣女虽是娇艳欲滴的姿色,说话却直来直去,“卫先生,别怪我们多嘴。小羽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住山里,衣食住行没人照顾不说,万一出点儿意外,后悔可就晚了。”
不知为何,国顺在这句话中竟听出了不寻常的真情实意,仿佛小羽是她们失散多年的孩子或姐妹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是我不好,”他诚恳地说,“去年她母亲走得突然,我也想带她在身边,无奈没有本地房产,公立学校不让进,私立又太贵。最近才买下这套公寓,这两天已经同附近学校联系好了,下周我回篦理县,给她办转学。实在抱歉,让几位老师白跑一趟了。”
话说到这份上,对面三女交换了下眼神,也不好再勉强,起身告辞。
阿珍送客人下楼,到了大门口,鼓起勇气道:“这事儿吧,等我慢慢再给小羽她爸做工作。老师们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到时候他万一改变主意了……”
绿衣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那敢情好。夫人若有任何进展,去找地址上的这个人就可以了,她负责接下来的一切。”想了想,又从包里掏出几张大面额的现金,塞给阿珍。“来得匆忙,也没带见面礼。小羽是个身世可怜的好孩子,请好好待她。”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阿珍半推半就地收下钱,“是是,小羽是好孩子,你们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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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清早,陌岩正打算叫四个学生去食堂吃饭,撞上于老师从房间里出来。哎,这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昨晚于老师前往丈夫住处,陌岩跟她说,难得团聚一次,赶在周日中午退房前回来就行。看现在这副样子,肤色黯淡,两眼红肿,精神萎靡不振。碍于学生在旁不便询问,唯一庆幸的是,于老师显然没心情再给孩子们涂猴屁股了。
比赛场地就在招待所街对面,一座中型礼堂,参赛学生们在隔壁小屋里等候。评委们坐前排,随行来的各校老师坐后排。
据说早些年老师们是不给进会场的,结果前年的一等奖颁给了某位省领导的子女,下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舞弊了,把领导气得不轻。从那之后,准老师们进来观摩比赛过程,让输的赢的都心服口服。
比赛分上下午两场。陌岩和于老师进礼堂后,见前方主席台上支着四张大木板,每张板上贴着一副巨型彩图,应当就是第一轮的故事了。
事实上,每幅图下方还藏着一幅图,很可能是下午那场的题目,都被陌岩看了个仔细。当然他是不会漏题给学生的,为赢比赛教坏孩子,得不偿失。况且就算公平竞争,他的学生也未必拿不到奖。
四张图的内容并不复杂,背景是一片青山绿草地,不远不近有座农家小院。第一张图的前方有只小兔子,站在大南瓜前,脸上的表情像在冥思苦想。大部分参赛的孩子都能看出,小兔想把南瓜抱走,但抱不动。
第二张图上有只骑自行车的小熊猫,小兔心里想的是只轮胎,也给画了出来。剩下的两张图里,小兔把南瓜当车轮一样滚,一直滚回了兔妈妈家。
轮到柳大宝上台了。他专心地看了一会儿图,转过身来,嘟着大脸蛋,冲台下抑扬顿挫地说:“各位看官,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今天咱们要说的,是只贫穷人家出来的小兔。唉,这一家几口兔,都三天没吃过饱饭了。常言道,人是水,饭是缸,小兔今早是被活活饿醒的……”
讲到这里,台下已有不少老师和评委笑得捂着肚子。
无论如何,大宝这次声情并茂的演讲很成功。接下来上台的是小羽,她先是泛泛地看了四幅图,又走近些,盯着图中一些细节研究了会儿,这才开讲:“这几幅图,讲的是只小兔偷南瓜的故事。”
“等等,”下面有评委打断她,“能说说为啥是‘偷’吗?”
小羽伸出小手,指着几幅图,“因为第一张图和第三张图里的小屋不一样。看,窗户和门的位置有变动,栅栏数目也不同。既然最后回到兔妈妈家,一开始的房子就是别人家。南瓜是别人种的,有可能就是熊猫种的。老师我说错了吗?”
老师们面面相觑,“你没说错,继续吧。”
“小兔正打算把南瓜偷走,看到熊猫骑着自行车出来玩。小兔想,这可怎么办呀?要想偷南瓜,得先把熊猫支开。
“于是小兔望着自行车的轮胎,对熊猫说,你的后轮比前轮要瘪,肯定是漏气了,这样骑车真危险,赶紧去老牛开的修车铺里修一修吧!等熊猫骑着车离开后,小兔就把南瓜滚回了家。”
就这样,上午比赛结束时公布分数,大宝领先,小羽排第二。陌岩认为评分还算公正,毕竟大宝是按正统思路来讲的,有骨头有肉,但他对小羽的表现也很满意。
因为用不了几年,这些孩子就会走出童话世界,面对日渐混乱的社会现实。善于从细节中发掘问题,别人的阴谋在她眼里无所遁形,这是千金也换不来的生存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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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比赛会场,一行人回招待所食堂吃饭。快到大门口时于老师忽然止步,脸色煞白。“陌老师,你带他们先去吃吧。”
不用于老师说,陌岩也注意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男人看到于老师便迎了上来,陌岩领学生们进了大门,却没走远。
这人定然是于老师丈夫了,而且两人中间多半发生了情变。虽然于老师不想让人听她夫妻二人谈话,但陌岩认为他得在附近守着,这种节骨眼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事实证明,又是一桩男人常年在外打工、不甘寂寞有了外遇的老调调。最终,愤怒的于老师撇下男人,快步走进大门,又被男人追进来拉住。
“原谅你?好,”于老师站定,神色严肃地说,“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敢不敢以你母亲和咱们两个孩子的名义起誓,今后不再见那个女人?”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慌乱地左右扫了扫,随后换上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你这、把孩子也给扯进来,这又是何必呢?”
于老师被气笑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抽空回来趟,和我把手续办了。”
男人还欲纠缠,陌岩走到于老师身边,冲他说:“行了,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是谁?”男人皱眉瞪回他,“管人家的事?”
“于老师咱们走,”小羽的声音在于老师另侧响起,“回头,我把宋老师介绍给你。宋老师人长得好看,还能打,一人能打六只棕皮猴。”
棕皮猴?陌岩望着眼前的男人,皮肤晒成浅棕色,滴流圆的眼睛,两耳有些招风。明知这不是开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到时候两个小哥哥也都改姓宋,”小羽又说,“让他们猴家后继无人,将来墓都没人扫,坟头上都是鸟屎。”
“小丫头,你……”男人伸胳膊指着她,气得满脸通红。
“说得好!”于老师挺直了脊梁,语调中多了底气和自信,拉起小羽的手往食堂的方向走去。“真给你于老师挣脸。走,咱们好好吃顿饭,下午还要继续比赛。”
陌岩没再理男人,领着另三个孩子跟着于老师去食堂。
呵呵,竟然把宋老师卖出去了,可没舍得卖陌老师呢。陌老师长得也不错,也能打棕皮猴不是吗?想到这里,嘴角泛起傻傻的笑。
第248章 坠楼
周日傍晚,蓖理县小学代表团捧着一个金奖一个银奖回了家。周一的语文课是上午第三节,陌岩计划着在课上让两个获奖学生上台,向其他同学展示一下各自的奖品。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便如许多车祸是发生在好天气里,善泳者在平静的湖水中溺亡,早上拎着饭盒出门的家人再也没回来一样,陌岩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迎来了他在尘世中的又一次重创。
那时刚下第二节课,学生们都去操场上做课间操。陌岩在教师办公室里同其他老师们汇报这次比赛的情况,门口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请问,陌老师在吗?”
男人的平头是齐整地推出来的,一看便是巷子里专为进城务工人员服务的廉价理发师的作品。五官其实挺灵秀的,可惜被风霜遮盖,如一块美玉被随便雕了几下便扔进艰苦的环境中,去承受美玉不该承受的磨砺。衣着与山区教师们穿的倒差不多,手里提着盒红纸包着的点心。
“我就是,”陌岩站起身,朝学生家长走去,心里暗猜会是班上哪位学生的父亲。
将男人领进隔壁的小会客室入座。在篦理县小学,早些年老师们和家长谈话都是不避嫌的,在大办公室里随便一坐就行。后来省城教育局下达指令,要保护学生和家长的“隐私”什么的,现在同家长谈话一律单独进行。
“陌老师您好,”男人脸上带着学生家长见老师时常见的那种感激又诚惶诚恐的笑,“我是卫小羽的父亲。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承蒙您多照顾了。小羽这孩子性子野,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一点儿小意思,请您别嫌弃,”说着将桌上的点心盒推到陌岩面前。
陌岩低头,望着面前用棕纸绳横竖交叉、绑成“田”字的纸包,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在过去的六年中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找到小羽——他前世的爱人——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他其实没有别的奢求,只要能时刻守在她近旁,维持普通的师生关系就很好。
现在想想,他这都是哪里来的自信呢?以为自己是造物主,世间的人和物都由着他来支配?
“我这次来,是给小羽办转学的,”卫父的声音不像来自桌对面,倒像是高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在宣读判决书,阵阵回声在四周激荡,一道道来自陪审团和观众席的目光射向陌岩这个嫌疑犯,有怜悯,有谴责,也有没说出口的“自不量力”和“罪有应得”。
“……已经在教务处办好退学手续了。本来呢,还有一个多月这学年就结束了,想着秋季再转,怕现在过去期末考不好。哦,这、这可不是质疑陌老师您教课的能力,毕竟不同学校老师们的风格和侧重点不同。结果最近发生了多起女孩失踪案,我这一想,还是赶紧把孩子接到身边,放心。”
早就该带在身边啊,陌岩在心里叫苦,他怎么那么倒霉呢?如果卫父一开始就把小羽送去城里读书,那他也会想办法去那边的学校就职。现在可让他怎么办呢?离得这么近,在篦理县教过书的这段经历是无法隐瞒的,可谁又听说过老师跟着学生一起转校的?到时候不被人怀疑他的动机才怪。
抬头见卫父正殷切地望着自己,心想总这么一声不吭也不好,只得强打精神,说:“那太好了,小羽天资出众,在山沟里埋没了她。城里毕竟资源多,机会也多……”
正说着,背着书包的小羽被主任秘书领到了门口。见父亲和陌老师在屋里谈话,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担忧的神色,大概以为自己惹了什么祸,被老师“叫家长”了。
卫父笑着站起身,冲小羽说,“小羽,爸爸领你回家了,和陌老师说再见吧。”
小羽显然没有领会到“回家”的含义。见老师和父亲都没有训斥自己的意思,那可能就是父亲好不容易回来看她一次,今天可以不用上学了?当即兴奋地点了下头,冲陌岩说:“陌老师再见!”
陌岩起身将二人送至门口,望着那一老一少朝走廊尽头走去。小羽的书包还是入学时买的那个,一只侧网兜里塞着卫爸过年带回家的水壶,另只兜里是陌岩送她的小白兔手套。都四月份了,手套还天天背在身上。
快进楼梯口之前,小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冲陌岩喊道:“陌老师,我忘了把昨天写的作文给你了!”
陌岩还能说什么?抬起胳膊,冲她挥了挥手。
“那我明天来上课的时候再交,好吗?”小羽也冲他挥了挥手。随后是一只小黑布鞋迈进楼梯间,跟着消失的是辫子、背后的书包,最终连另一只鞋也看不见了,陌岩的视野中只剩一条空荡荡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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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老师,没去上课呢?”
上课铃早已响过,学生们也已从操场返回教室。陌岩听路过的傅老师叫他,才意识到接下来是他的语文课。
捧着书本进教室的时候,嗡嗡话语声扑面而来,学生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柳大宝在省城的见闻。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柳大宝显然是在描述火车站的经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看着我们几个都要被人贩子偷走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多亏了卫小羽同学机智地大喊一声……”
“喊的什么?喊的什么?”同学们紧张地问。
大宝却闭上嘴,故意卖起关子来,同时朝教室最后一排望去。见小羽没坐在那里,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明明今早才一起上过两节课的啊?
“上课了,”陌岩在门口冲同学们说。大家见他进屋,纷纷安静下来。
陌岩走到讲桌后,翻开教科书。这堂课原本计划先让获奖同学上台展示奖品。有转学生离班,老师也该知会同学们一声。但他直接翻开课本讲课,他需要时间平复心情。那两件事他怕把握不好,在学生们面前失态。
翻到今天要讲的一课,题目是《瀑布》。照惯例,老师要先给大家朗诵一遍课文。
“翠绿的群山,细细的泉。泉水落下,成水帘。小囡在水旁洗衣衫……”
最后一句本该是:“洗完衣衫把家还。”陌岩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小囡手中有杆杆,一杆子戳瞎狼的眼。”
今后的周末,当他再去半山腰那块青石上坐着读书时,耳边不会再听到溪流下方用稚嫩童声唱起的儿歌了。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他也许可以时不时偷着去看她一次,但在她成人之前是不可能和她的生活再有什么交集了。
她会很快忘了他这位“大叔”,会开始新的生活,结识更多同年龄段的朋友。当然,在她还是青少年的时候也可能就有恋爱对象了呢。他就算再找到她又能怎样呢?前世的承诺,便如同怀里揣着的上一趟列车的车票,已经作废了。
那他还要继续待在这里教书吗?“把家还”,哪里是家?就算离开人烟稀少的山沟,去到高楼林立、灯红酒绿的都市,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何处才是他这颗心的安放之所,何处又不是万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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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咚咚咚……”
阿珍侧卧在床上,用棉被包着头,只露出口鼻呼吸,还是无法屏蔽从小羽屋里传来的敲击声。这丫头刚被接来后就闹得不行,以为过几天就好了。现在都两三个星期了,还是每天起床都不高兴,放学回来后更是作业也不写,关在自己屋里乒乒乓乓不知在干些什么。
当然阿珍也能理解,毕竟在山里自由惯了,那么开阔的地方爱去哪儿去哪儿。现在忽然给塞进一间小屋子里,身边的老师同学,包括她阿珍这个准后妈,一个熟悉的都没有。可不在家待着也不行啊,住的是廉价公寓,楼下都是马路和家具城,哪有儿童乐园给她玩?
国顺白天上班忙,阿珍自己本来也是有工作的,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可一周前她惊喜地发现,从未做过妈妈的她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这本来是她朝思暮想期盼的大事,国顺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这么一来他俩的关系就板上钉钉了。
不幸的是,她的孕期反应特别严重,头晕恶心、吃啥吐啥。说是辞了工在家休息,其实也就是趁白天小羽上学的时候能在床上躺躺。该做饭、该洗衣,不还得她来?国顺最多在下班时给她捎回来点儿菜。身为社会底层的女人,这就是她的现实,还想和富人家的太太们一个待遇吗?
今天学校只有半天学。小羽中午回家后,阿珍伺候她吃午饭,自己只喝了几口稀饭就上床躺着了。结果小羽也不知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按说这丫头,谁欺负得了她呀?总之今天脾气特别大。躺在床上的阿珍只觉天旋地转,实在忍不下去了,从床下爬起来,去敲小羽的门。
“小羽,我的小祖宗!”她是真快在门外跪下了,“珍姨求求你了,安静会儿好不好?你看这样,等姨身子好了,带你去百货商店买好多玩具,行吗?”
阿珍认为这话没啥问题,谁知小羽不仅依旧敲打个不停,还开始大叫:“囡囡手中有杆杆!囡囡手中有杆杆!”
“小羽,住手吧!”阿珍头痛欲裂,“你要是再闹,你珍姨就只能从楼上跳下去了……”
这话倒是起了作用。屋里静了片刻后,有椅子在地上拖动和“吱嘎嘎”开窗户的声音。那之后便再没任何动静了。
阿珍愣了下,当明白过来的时候,五雷轰顶。想抬手扇自己几个巴掌,胳膊软踏踏的没了力气。
“老天爷呀!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浑话呀?”
一边拖着打圈儿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跑下楼,一边懊悔得痛不欲生。五层楼啊!就算钢筋铁骨摔下去也没命了。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了这种惨剧,她即便给国顺生下孩子,他俩人这辈子也没法再相处了。
捂着眼睛出了大门,阿珍已做好准备,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会围着一大圈人,对着一滩血迹唉声叹气、指指点点……
没人?
是有行人,但都如往常般各自赶路。阿珍瞪大了眼睛在自家楼下找了一趟,又仔细巡视了马路和街对面,一切正常。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个小丫头给耍了,抬头,果见小羽从楼上的窗户里伸头望下来。
在松一口气的同时,阿珍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精神终于崩溃,整个人扑倒在路面上。
“阿珍,你怎么在这儿?”
还好今天国顺下班早,刚好走到家门口,将她扶起。“出什么事了?是肚子不舒服吗?”
阿珍猛吸一口气,睁开眼来,望见国顺的脸后放声大哭。国顺把她扶上楼,在沙发里躺下,等缓过神儿来后,阿珍才有气无力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国顺,算我求你了,能先送她去那个什么寄宿学校,待上个一年半年再接回来吗?我现在只求能把咱们的孩子平安生下来……”阿珍说到最后,又开始抹眼泪。
国顺想了想,说:“对不起阿珍,我会跟她好好谈的。你知道,她生下来之后我都没怎么着过家,这些年基本上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就这么把她送走了,我舍不得啊。”
“那就只好我搬出去了,”阿珍决绝地说。
“你先别急。我听说学校有课外兴趣班,我去给她报上,该花钱就花钱。今后就由我下班后去接她,不给你添任何麻烦,成吗?”
第249章 劳改犯与寄宿生
“怎么,又失恋了?”陇艮踏着夜色进屋,肩上背着军用旅行包,手中还用网兜提了袋东西。把门在身后关好,朝陌岩坐的长椅走过来,面上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陌岩抬头白了他一眼,继续看书,口中没好气地说:“人长得就够干巴的了,现在连气质也越来越鸡贼。”
“还说我?”陇艮也在长椅中坐下,将网兜搁到二人面前的茶几上,“你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还不得把佛国里的八万四千位佛陀都笑掉大牙?要说咱家陌岩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怕过什么?现在给个小学生整得要死要活的。”
陌岩听了这番话,心知陇艮定然是在来他这里之前,先去小羽家探过了,发现人去楼空。是了,桌上这袋子牛肉干是买给小羽的吧?这家伙倒有心。
见陌岩瞅着自己带来的食物,陇艮提议:“既然小羽不在,就送给吴老师吧,刚好她长得瘦。”
陌岩一听吴老师,啪地将手中的课本在腿上一拍,又伸指戳了下陇艮的脑袋。“还好意思提吴老师?我还没找你小子算账呢。咱们把丑化说在前头,你这次要是再挑逗她——你娶她,知道吗?”
陇艮哆嗦了一下,又咧嘴,“不要老那么严肃好不好?”
“严肃?我可没空跟你开玩笑。吴老师要是再伤一回心,我就把她带到佛国,找领导们一哭二闹三上吊去,看看八万四千佛们都笑话哪一位?”
陇艮这回笑不出来了,脸上讪讪的。陌岩寻思敲打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课本翻到某页,指给他看。“呐,就从这章开始讲,讲慢点没关系,别马虎……喂我说你有没有仔细听呐?认真一点!作业和考试题在我书桌上,我尽量赶在期末考试前回来。”
说到这里皱起眉,“孩子们辛苦了一年,可别因为我的缘故考砸了。”
“行啦,放心吧,”陇艮不耐烦地抽过课本,“我好歹也算娑婆世界教主,多少人想认我做老师你知道吗?”
话虽不错,可陌岩的脑海中尽是陇艮和吴老师手拉手站在讲台上,望着底下的学生耍猴的耍猴、拿大鼎的拿大鼎。他原本计划这学期结束后再去查案,然而眼前有个绝佳的机会,稍纵即逝。当下摆了摆手,“说正事吧。”
陇艮从背包中取出一叠资料,同时向陌岩解释他在这次行动中的人设。早些年是个武术教练,某次在大排档吃宵夜时和人起了争执,把对方伤得不轻。在劳改所里被改造了三年,最近才出狱并改行做司机。
“记得把头发理短点儿啊,”陇艮冲他挤挤眼睛,又拿手指在陌岩脸上虚虚地比划了两下,“要不要我给你这张俊脸划上两道伤疤?”
陌岩推开他的手。“无涧他们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陇艮没有立即回话,一只手托在腮帮子上,过了会儿才说:“这次的情况,可真让人觉得蹊跷。你知道兮远这阵子动用了多少力量去找无涧?名副其实的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陌岩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修罗军曾和我们说过,在前庭地雾陇山下挖出一艘船,是中古时期祖先们移民六道时乘坐的虚空船。船上有间小室,人待在里面可以看到暗物质世界的情况。”
陇艮扭头,目光炯炯地望着陌岩。“你是说,无涧他们是被带去暗世界了?”
“如果连牵引石都无法指示他们的去向,很有可能便已不在六道了。”
“这样啊……”陇艮不无担忧地说,“师父说你办事让人放心,这次可别托大。”
陌岩没吭声,将身份证明放入行李包中,准备出发了。
“等等,给你看样东西,”陇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小拇指般大小的纸卷。陌岩接过打开,见里面用铅笔画着只小屋,屋里写着一个甲骨文的“鸟”字。
“你哪儿弄来的?”这显然是小羽留下的,“鸟”的甲骨文写法是她在他的第一堂课上学到的。
“在她家门口那棵桃树上,有个小洞,丫头塞进去的。”
陌岩心中一片激荡。画的是小鸟的家,小鸟还会再回那个家吗?
他将纸条卷好,收入怀中,瞥见桌上那袋牛肉干,说:“还是送给于老师吧。她最近闹离婚,两个孩子怪可怜的。”
站起身,将行李背到肩上。走到门口的时候,没立刻开门,也没回头。“我要是……真的回不来了,你帮我照看小羽。”
“她很快就会忘记你的啦,”陇艮脸上又回复了鸡贼的神色,“她还这么小,长大后哪还会记得一个只教过她几个月语文的小学老师?”
陌岩知道陇艮在刺激他。换成别人可能会说:“忘了我更好。”这话他说不出来。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把爱人拱手让人也不是他的风格。更不要提什么“祝她和别人幸福”之类的扭曲的玩意儿。
“我会回来,”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在他出院门时,听到陇艮在屋里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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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顺去学校给小羽报课后兴趣班的时候,因为已到学期末,只剩武术班和舞蹈班还有空位。国顺考虑了一下。篦理县小学教导主任曾告诉过他,小羽在没受过正规武术训练的情况下,便能打败腾飞武术队的高年级学生。那将来还真指望她做女侠惩奸除恶不成?这么粉白粉嫩的一个女孩子,还是报舞蹈班吧。
已近学期末,小羽进舞蹈班时,大家正在准备年度汇演。本来就入门晚,再加上年纪小、个子矮,被安排到群演后排末尾的位置。然而只用了两堂课,小羽的天赋就被舞蹈老师注意到了。
要知道,轮回转世中记忆和知识固然带不走,有很多技能却是可以隔世相传的。就像历史上的不少音乐家,似乎有娘胎里带来的音乐天赋。幼年成名的作家被称作文曲星下凡。所谓“书到今生读已迟”,这并不是说上辈子读过的书,这辈子还能记得起内容。说的是书对人智慧的启发,并不局限于某一世。
修行当然更是如此了。凡人大部分都无法在一世之内开悟,如果每转一次世都清零,那还有什么得道的盼头?“慧根”,指的便是上一世、上多少世修为的积累。
总之,有运动天赋的小羽并不知道,自己前世乃是九天之上的红衣仙女。不仅传统舞蹈登峰造极,现代舞、街舞,都是信手拈来,曾即兴创作过僵尸娃娃和芯片娃娃等前卫表演形式。
这次参演的采莲舞中,小羽一身翠绿的绸缎裤褂,脚蹬粉红鞋。在做“荷塘听雨”的动作时,右腿朝斜后方上弓,左手翘在脸侧做倾听状,面部表情传神又俏皮,身体的每个部位摆放比舞蹈老师的示范动作还要巧妙,拍下照来简直可以印到教科书上去。相比之下,周围比她更为成熟纤细的女孩子们倒成了身板僵硬、表情木讷的伴舞。
把个舞蹈老师喜得!干脆将她从后排调至前排,再从一侧换到中央领舞。
不料几天后,有位学生家长来观摩。这位夫人可不是普通人,乃是省教育厅厅长的小姨子。就一个宝贝女儿,叫恬恬。无论同谁说话,夫人张嘴都是俺家恬恬怎样、俺家恬恬怎样。
本来这次的表演,这个叫恬恬的女孩是领舞。现在不仅被小羽挤到一旁,用恬恬妈的话来说,“表演天赋都给人压制下去了”,“有些天煞孤星,容不下别人”,“恶性竞争模式的弊端……”。最后是舞蹈老师和校长一起,陪在身边好话说尽,并答应将小羽踢出舞蹈队,才安抚了这位贵妇。
小羽年纪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被告知不必再去舞蹈班了,学校将父亲交上来的钱全数退回。这下不仅是放学后在家里闹,连白天的课都不爱去上。每天早晨被父亲从被窝里拎出来,哭哭嚷嚷地拖进教室。
“这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急得半夜连觉都睡不着的阿珍说,“而且眼瞅就要放暑假了,让我每天在家和她这么耗着,真要了我的命了!”
“好吧,”卫国顺捂着额头,说,“你不是有善渊学校的联系方式?我这两天去看下环境,如果还像模像样,就把她送过去。宣传资料上说,那边的学期制和别处不同,暑假晚一个月才开始放,寒假比别的地方多一个月。这样你最近也能多休息几天。”
第二天,国顺同装修队老板请了两天假,照着阿珍给他的地址去找那个联系人。对方像是比他还急,当即派车送他去省城附近一座海滨城市。这里国顺倒是来过,还是和小羽母亲度蜜月的时候,从篦理县大老远跑来住了一天,在沿海一些风景优美的街上拍过几张照。
学校所在地也听说过,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楼与楼相隔很远,中间是密密的树林或开阔平整的草地。街上见不到行人走路,偶尔有几辆名贵轿车安静地驶过。
学校内部正如阿珍赞叹过的那样,像星级宾馆。由于刚办成,目前只招低年级学生,都是各个学校推荐上来的,人数不算多,但是个正规学校无疑。女孩们同小羽差不多的年纪,有几人显然是权贵人家的千金,气质和教养一看就不普通。这个、国顺也能理解。那些对平民中的精英免费开放的学校,即便是政府办的,也不可能拒绝富人的捐赠。
老师们就更不用提了,文雅和善、知书达理不说,各个都是俊男靓女。这可真是步入上流社会了呢,国顺打心底为小羽高兴。真想不到,他那苦命的女儿还能有这等造化,这么小就轻易脱离了他的阶层。当然,也是小羽这孩子自己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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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国顺就给小羽办理了退学手续。收拾好衣物和细软,将她送上学校派来的长轿车。一路开到学校,迎接小羽的是上次来过国顺家的那三位美女老师中的两位。二女见到小羽时似乎有些激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在压抑内心的激动。
“小羽,我是你兰姨……不,兰老师,”穿黄色长裙的女老师自我介绍道,“喜欢这里吗?”
“喜欢,”小羽望着四周宫殿一般的宿舍和教学楼,点点头。
“我是芸老师,”绿衣女说道,“走,我们带你去吃饭。”
晚饭有菜有肉有汤,还有饮料、水果和甜点,小羽吃了好多。在她吃饭的时候,能感到餐厅四周有人偷偷跑来看她,对她指指点点,但都没有恶意。
吃过饭,兰老师领她去宿舍,放好行李和衣物。
“我能去后院玩会儿吗?”小羽问。
“当然,”兰老师低头冲她一笑,宿舍里像是开了一屋子明黄色的兰花,“我领你去。”
小羽尽情地将滑梯、秋千,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儿童娱乐设施玩了个遍。回宿舍洗了个澡,就到了上床的时间。同宿舍还住着个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头发是棕黄色,还打着卷儿。深邃的大眼睛,像城里那些商店橱窗里的娃娃。
“我叫允佳,”女孩自我介绍道。
“幸会,”小羽淡淡地说。
小羽直觉这个叫允佳的女孩对自己很感兴趣,就像这里的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对她小羽感兴趣,不过无所谓了。当天夜里,小羽和这个女孩,穿着学校发的同款真丝睡衣,在各自支着粉红色纱帐的小床上入睡了。小羽睡着时,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然而到了三四点钟的时候,小羽在帐子里倏地睁开眼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也没空换衣服,穿着睡衣拎起事先放在床脚的书包,走出宿舍。
之前在后院玩耍的时候,她已观察好地势,并锁定墙角处摆着的一只用来扫树叶的大耙子。先用耙子勾住三米高的墙顶,翻墙之前又检查了一遍书包侧兜里塞着的水壶和手套。
双手握住耙子柄,脚踩着墙蹭蹭几步就到了墙顶。再把耙子换到墙外,滋溜一下顺杆儿滑落地,片刻后消失在夜色中。
第250章 新来的男司机
“大小姐,您要的香水,”女助理将一只粉紫色的小玻璃瓶摆到朱莉雯面前的白色小圆桌上,随后有些犹疑地问:“真的决定不接崔先生电话?他已经打过三四回了。还有啊,大少爷也让您抽空给他个电话,是关于明日去接老爷的事情。”
无论是香水、崔先生,还是她那个好勇斗狠的大哥,朱莉雯此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坐在离海岸仅有几米远的露天餐厅里,头顶是春日正午温暖柔和的太阳,莉雯的注意力被站在餐厅外的一个男人吸引住了。
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头黑发理得很短。莉雯忍不住想,这个发型要是安到她哥哥的圆脑袋上,那肯定就跟民工一样了。然而此人头型修长,颈部线条优美,配这种超短发只会显得潮流又精干。
由于离得远,暂时看不清男人的相貌。单说身材与气质,自认为阅男无数的莉雯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怎么说呢?乍一看介于读书人和商人之间,文雅中带着敏锐。可稍微走两步、动两下,就能让人觉察到肢体中隐藏的非同一般的力量。看不到衬衫下有任何鼓起来的肌肉,可那绝不是个柔弱书生或者大腹便便的商人能与之抗衡的对手。
让她欣慰的是,男人似乎也在注意她。莉雯甚至都怀疑,男人之所以站在那里不走,就是在找机会接近她。当然,这又有什么稀奇呢?她朱莉雯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人,“性感尤物”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她的。曾有个追求者是文科教授,说她是那种“自带红酒”的女人——无论谁盯着她看上片刻,脑中便会泛起微熏的酒意。
果然,男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成功的人生啊!莉雯无法不得意,有多少女人能像她一样,生下来便有钱有貌?然而随着对方步伐的逼近,可谓风月场老手的她,竟也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紧张起来。
尤其是……对方似乎对她的屁股特别感兴趣,对此她本应感到恼怒,却又恼不起来。她的屁股就是丰满又有弹性嘛,这也怨不了别人。
“对不起,打扰了,”男人有些害羞地说。那张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的脸也是万里挑一,只是望向她屁股的泛蓝的瞳孔中,有些让她看不分明的东西。
莉雯冲他一笑,笑容中同时包含了勾引和拒人千里外这两种意味。照惯例嘛,无论对方再怎么出色,她也不会轻易告知自己的姓名和电话的。
男人伸手指了下她的座椅,“我刚才也坐这里,好像把书丢在椅子上了,不知夫人能否……”
哦,是吗?莉雯把身子往前移了移,还真的在座椅和靠背的交界处找到一本被她揉成卷的故事书。将书拿起来,见封面上画着狼外婆。
“是这本吗?”
“是的,谢谢,打扰了。”
男人接过书后,小心地将书页抚平,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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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逃出善渊女子学校后,小羽背着书包,先沿海边一条小路快走了半个钟头,并在中途脱下真丝睡衣,换上平日穿的黑裤和碎花褂。这次出远门读书虽然无需自己花销,父亲还是给了她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计划是找到火车站,买票直接回篦理县。城里不适合她,无论父亲和继母的窄小公寓还是精致的贵族寄宿学校,笼子就是笼子,铁笼金笼都不是野鸟的家。
天破晓的时候,进了一座渔村。街上已有行人在活动,炸油条的油锅架在火炉上,油条面也切成长条,就等着温度够高后入锅了。卖油条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黑瘦大叔,围着个脏兮兮的围裙,面目倒是挺慈善的。
小羽朝他走去,她是来问路的。火车票有多贵她还不清楚,所以在这之前她不会花钱买吃的。
“大叔,你知道火车站怎么去吗?”
大叔刚拈起根油条,听到问话后,才意识到面前站着个小人。望望小羽背后的方向,将油条搁回面板上,俯身问:“小丫头,你一个人去坐火车?”
“不是,”小羽摇头,“爸妈在后面,他们走得慢,让我先来问路。”
大叔一笑。“火车站可不好找。你跟我进屋,我画给你看。”
小羽又摇头。“你画好了,再拿出来给我看吧。”
大叔咯咯地笑了。“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哼哼,你以为你不进屋,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说到后来,已目露凶光。“这年头,女娃可值……啊啊!天杀的丫头!哎呦呦……”
他话没说完,小羽飞起一脚踢翻了油锅。热油刺啦啦地浇到老家伙腿上,疼得他在店门口又蹦又跳。等老伴从屋里赶出来,小羽早没了影儿。
都说蛇鼠一窝,小羽既已认定这个渔村没好人,便不再问人,沿着大路继续前行。
正午前又来到座小镇,镇上的人穿得还算体面,马路上偶尔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巡警走来走去。对啊,问公安人员总没错!小羽打定主意,加快步伐,朝不远处的三个巡警走去。
“死丫头!”背后有一个中年女声喊道,“又想逃学,往哪里跑?快跟我回家吃饭!”
小羽一开始以为是叫别人,直到女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时才反应过来。
“我不认识你!”小羽一边想法挣脱,一边冲着巡警的方向大叫,“警察叔叔,人贩子抢小孩了!”
还好,巡警们闻声,转身朝这边赶过来,小羽身边也围了几个看热闹的群众。女人见状,松开小羽仓皇逃走。
“小朋友,真机智!你父母呢?”巡警叔叔们问。
小羽不敢说自己是逃出来的,“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
“不要担心,”稍微年长的胖巡警微笑着说,“跟我们回警局,我们帮你找父母。如果实在联系不上,你知道你家的地址吗?”
小羽点点头。
“那就更没问题了,我们会送你回家……喂,其他人都散了吧。”
小羽于是跟着巡警们走了。刚开始貌似一切正常,巡警们也不理她,闲聊一些警局的琐事。可当周围的街景渐渐荒凉起来的时候,小羽开始担心了——这三个巡警不会也是人贩子扮的吧?他们和那个女人难道是连环套?
小羽驻足。街上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只有一辆空汽车停在不远处。她转身快跑,然而毕竟是个小姑娘,被后面的人三两步追上来。跟着眼前一黑,头上被罩了什么东西。
小羽呜呜地叫着,感觉被人扛到肩上,几步后又被塞进路边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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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朱家的大日子。莉雯一早穿戴整齐,让女助理捧着鲜花,先去哥哥家里碰头。今天是父亲出狱的日子,八年了,哥哥的老婆都换了三任,莉雯自己的男友更是走马灯,而父亲在狱中度日如年。这还是拖了各种关系给减刑了,否则还有五年的光景才能出狱。
朱家兄妹和帮会中的兄弟们坐满九辆车。当然,继母和继弟妹那边儿也会有不少人去,他们去他们的。兄妹俩一直认定母亲当年得的绝症就是被继母给气出来的,两家人势同水火。
哥哥同帮中几个老叔伯坐头辆车。当莉雯与女助理坐进第二辆的后排时,惊喜地发现开车的就是昨天中午在海边餐厅偶遇的那个男人。怎么他是哥哥新雇的司机吗?如此一表人才,做司机有些浪费了。
此刻,男人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举着本书。莉雯心里叹道,真是随便摆个动作、亮个背影,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呢。同莉雯的“自带红酒”,算不算天作之合?
见后排坐进人,男人回头冲莉雯和助理点了下头。莉雯想问他如何称呼,顾忌到身旁还坐了助理。这个助理跟她好多年了,见惯了她对追求者们爱搭不理的样子,现在要她主动去询问一个司机的姓名,用意那么明显,她放不下这个架子。
然而助理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人精也吃不了这口饭。身子前倾,替莉雯问:“这位先生新来的吗?怎么称呼?”
“莫翼,羽翼的翼。”
莫翼……莉雯想着,接下来说些什么好呢?见他手中拿着书,装作不经意地问:“看什么书呢?”
莫翼将书合上,朝后方晃了下封皮——《世界著名童话选集》。这倒提醒了莉雯,唉,他都这个年龄了,条件还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有妻室呢?不过她还不死心,要试上一试。
“这么喜欢看童话书,一定是个好父亲喽?”
莫翼考虑了片刻,才答话:“太太嫌我整天不着家,算不上好父亲。”
这时前方的车辆已启动。莫翼放下手中的书,专心开车。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莉雯总觉得当下所在的这辆车开得又快又稳,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真是不可救药啊!她暗暗嘲讽自己。以为这些年有过那么多男人,很了不起吗?到头来才发现没一个像样的,光阴虚度。人家莫太太也许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却比她幸福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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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自然是坐落在偏僻的郊区。正对大门口的是条又长又直的大街,两旁茵茵绿树,环境倒还不错。继母和子女的车队早等在那里了,不过莉雯有信心,她向来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
果不其然,一番亲人重聚时的嘘寒问暖、真情假意、争风吃醋之后,父亲最终上了莉雯的车。助理已移到前排,莉雯挽着父亲的胳膊坐后排。其实莉雯更想坐到莫翼身边,但毕竟回家的是父亲,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这一大家子人已在市中心包下整间酒楼,父亲老友们的请帖也都发出去了,预备着从下午到晚上,好好办一回接风宴。父亲这八年变了好多。入狱前是个养尊处优的胖子,现在黑了、瘦了,头发基本上全白,身子骨倒比原先硬朗结实了。再配上风干的皮肤,像个渔民。一路上问莉雯有没有成家,莉雯只是撒娇耍赖。
不料开到即将入城时的一段荒野路上,前方的车辆紧急刹车。莉雯还在愣神,就听莫翼冲车里的三个乘客说:“你们现在赶紧下车,朝东南方向跑,还来得及。”
父亲和莉雯没听。这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怎么能就这么跑了呢?而等他们意识到前后左右已被仇家包围后,想逃也晚了。莉雯开始倒也没太担心,随哥哥前来的那几车人都不是吃白饭的。很快便人人手执砍刀下车,将自己和父亲所在的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父亲也没慌,只是叹了口气。“看来,我嘱咐你大哥的那些话,这些年他是没怎么听。”
福爱天是禁枪的。大大小小的帮会虽有不少,却都不敢用枪支做武器。这倒不是说他们弄不到,事实上,帮会的头脑们谁没有呢?莉雯的挎包里就装着支秀珍手枪。只是谁若过了这条界,会被警察当做严打目标,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把枪掏出来。
不幸的是,敌人那方似乎来了不止一个帮会。莉雯眼见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砍倒在地,车玻璃上溅满鲜血,敌人还在源源不绝地涌上来。这时她想起新来的司机莫翼,刚才为啥没听他的话呢?探身朝前一看,差点儿没惊掉下巴。
人家竟然悠闲地看起童话书来了!
第251章 狼的耐性
小羽四岁的时候,曾在鬼门关里走过一回。那时篦理县山区的某个谷中有片泥沼,历史上出过几次人命,所以村民们经过那一带时都很谨慎。
结果有这么一天,小羽母亲住在隔壁村的两个好姐妹来家做客,离开时天色已暗,母亲打着灯笼送她们一程,小羽跟在后面。路过那片泥沼时,三个大人光顾着八卦去了,没留意到追萤火虫的小羽离路边越来越远。待听到小羽的呼喊声从泥沼中传来,三女均面如土色。
母亲守在岸边,大声嘱咐小羽在泥沼中尽量躺平别动,另两个姨姨去附近村户求救。别说一个四岁小孩了,就算成人在这黑漆麻乌的山谷中落入泥沼,多数早已慌了,乱扑腾之下定会被泥沼吞噬。很快,小羽的耳朵、眼睛里都进了淤泥,却能听话地紧闭双目,动也不动地在泥沼上漂了大半个钟头。直到村民们拿着长竿赶来,一头绑上渔网,将她捞上来。
之后的两年间,县里有了点儿余钱,终于请工程队把泥沼处理掉了。然而父亲偶尔在晚饭时给自己烫一壶小酒,边喝还会边絮叨一遍这件往事。
“据说在动物界里,狼就有这种耐性,”他的眼睛望着前方,也不知看到的是想象中的狼,还是那个让他骄傲的闺女,“能几天几夜守着猎物不走,寻找机会……”
回到当下,头上蒙着罩子的小羽被塞进汽车后座。车开后,背后的书包被取下,双手双脚被绳子捆了起来。随后是头套被摘掉,坐在她身边的冒牌巡警一字一顿地冲她说道:“小丫头,你刚才说,你叫小羽对吧?小羽你听好了,如果表现乖、不出声,咱们就不戴头套。要是不听话大喊大叫,有可能会吃拳头的,明白吗?”
男人说着,冲小羽晃了晃拳头。
“喝水,”小羽说。
“什么?”
“渴了。”
男人从小羽书包的侧兜里取出水壶,给她喂了点水。
“手套,”小羽盯着书包的另只侧兜。
男人又将那副绣着小白兔的粉红手套取出,塞进她被绑着的双手中。那之后,小羽便望着窗外的街景,一路再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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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沿着荒草夹边的碎石路,开到一座位于偏僻海岸的货运码头停下。码头上只有几支生锈的吊臂和集装箱,更像是为别的不可告人的生意打掩护。一排简陋的砖房从远处望去,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
三个男人这时已换下警服,改做码头工人的打扮,将松绑后的小羽带到一间小屋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佝偻老头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串钥匙。先上下扫了小羽一眼,又躬身盯着她的脸说:“这女娃长得俊,要能给我孙子做媳妇多好呢……算你运气好,今晚就有班船。”
那之后,三个年轻男人便离开了。老头将小羽领到一间大屋门口,开锁。屋里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小黄灯,光线很暗,能听到一个男孩边哭边叫妈妈。再迈进两步,一股混着屎尿和剩饭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哭什么哭?烦死人了!”老头冲黑暗的角落里踢了一脚,男孩的哭声立刻转为抽泣。
“不值钱的臭小子,把你扔出去喂鱼都没人可惜……”
小羽进屋后,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发现除了角落里的男孩外还有三个女孩,小的同她差不多大,大的恐怕有四五年级了。男孩比她小一两岁的样子,手里握着支弹弓,那张胖脸蛋让她想起柳大宝。孩子们都脏兮兮地靠墙跟坐着,屋里没什么家具,地上散乱着被褥和碗筷。
小羽也靠墙坐下,首先检查自己的书包。现金都被取走了,这她并不意外。再偷偷把笔盒打开,见里面藏的折叠匕首还在,松了口气。她之前既是偷跑出来的,当然要有武器傍身,只不过人贩子们不会想到去搜查小朋友们的笔盒。
看这样子,是要被送上船出海了吧?小羽并不知道海那边有什么,却也明白一旦去到目的地,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待会儿上船前可以想办法刺伤老头,可刚才来的时候她仔细观察过了,这一带极为荒凉。难怪只有一个老头做看守,逃走也是死路一条。还是等去到人多的地方再想主意吧。
书包里还装着那条真丝睡衣,以及离开前从学校顺走的两块巧克力,这些好东西学校里要多少有多少,后悔吗?她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后不后悔有什么区别?凡是不能帮她改变现状的,多想无益。站起身,将巧克力送给了还在抽泣的小男孩。
孩子们在傍晚时分每人分到一碗饭。大概十点钟前后,房门再次被打开,老头领着孩子们来到水边。小羽放眼望去,漆黑的海天之中有几盏小灯在微微晃动,估计是艘渔船在朝这边驶来。耳中听老头嘴里不清不楚地嘀咕着“伏什么岛,有去无回”之类的话。小羽趁没人注意,附身从地上捡起块碎石,握在手心。
锈迹斑斑的渔船看着有些年头了,船舱比士兵的岗哨大不了多少。起航后孩子们站到船尾的甲板上。小羽盯着岸边正转身往回走的老头,一把夺过男孩手中的弹弓,左腿向前跨了一步,将藏在手心的碎石搭到皮筋上。
倏——石块带着疾风离船,正中老头后脑。老头身子一震,扑倒在地,过了半晌才爬起身,朝船的方向破口大骂:“哪个小王八崽子干的?我咒你掉进海里淹死!”
“哈哈哈……”孩子们乐得大笑。小羽寻思,这大概是他们被捉来之后,头一回这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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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车外的自己人落了下风,朱莉雯紧张地将手伸进包里,握住手枪。谁要是敢向她和父亲动手,她就不客气了。
哗啦啦!驾驶员一侧的车窗玻璃碎了,一柄砍刀刺向司机莫翼。莫翼右手捏着童话书,左手搭上敌人握刀的手腕,一拧。莉雯似乎能听到肩关节错位的声音,只见刀已掉到驾驶台上。莫翼也不松手,将对方的胳膊顺势向里一扯,对方的肩部和头部被拉进车窗。莫翼左肘撞上那人头部,使之晕厥,再一掌推出车外。
这就解决了一个?莉雯看得咋舌。
又一柄刀砸碎前排乘客一侧的玻璃,女助理吓得朝莫翼这边靠过来。莫翼将书换至左手,右手拾起面前掉落的那柄刀,由斜下方迎向右方的袭击。对方的刀是直着进来的,莫翼的刀走低,刀尖在对方手腕下部的神门穴上一挑。对方尖叫一声,刀离手,胳膊抽回。
应付完右边的状况,左边又有条肌肉虬结的胳膊伸进车窗,一拳击向莫翼的脸。莫翼这次使的是“黏掌”,左手拍上对方的胳膊后,对方整条手臂似乎便不再受自己控制,任由莫翼牵着走。
莫翼随后将手臂攀在对方的臂上一绕,又是一阵筋骨脱臼的声音,听得莉雯汗毛倒竖。莫翼手掌前伸,掌沿如刀,削过对方颈部。手抽回来时,对方也已倒地。
眼瞅着车外围上来的敌人越来越多,莫翼放下书,推门出车。朱家帮的弟兄们右臂上都缠着条红绳,所以不难辨认谁是友谁是敌。
“这人哪来的?”朱老爷子嘴角带笑,问女儿。
“他叫莫翼,”莉雯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甜甜的,“是阿哥最近才雇的司机”。
虽然知道莫翼有太太,但单恋中的女人便如扑火的飞蛾,他一天在她身边,她那天就是灿烂的。
“老爷小姐,我刚去打听过了,”前排的女助理转身说,“莫翼原先是做武术教练的,因把人打伤入狱,同老爷差不多,也是最近才重获自由。”
原来如此,莉雯心道,怪不得给人做司机呢。有过这样的经历,正经武馆大概不敢聘请他了。
朱老爷子望着莫翼车外的缠斗,冲莉雯解释道:“我在狱中有个老友,也是习武之人,最近几年教了我一些门道。你看,这人的内家拳相当了得!周围人多,他怕伤到自己人,将力道控制在近身处,没有靠大开大合的力矩产生杀伤力。然而身体就像绷紧的弹簧一样,每一拳打出去,照样开山劈石。”
说到这里,朱老爷子沉下脸来,问女儿:“仅仅是我出狱,仇家不该这么大动干戈。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莉雯心道,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方头驹过两天有一批上等货,叫我们这些买家去伏豸岛竞拍。”
买家越多,价格便会抬得更高。想要省钱,干掉竞争对手是最直接的办法。
“嘿,”父亲又望向车外,“那小子外家功夫也不错呀。”
车窗外已见不到自己人,围在车旁的都是敌人。这么一来,莫翼倒没了顾虑。一只手扒住车窗框,身子横飞起来,一连踢倒两三个。就这么双手不断拍着车窗,从汽车前方绕到右侧,双腿噼噼啪啪地就将障碍物清扫得差不多了。
此刻又有敌人从车后爬上车顶。莫翼一个倒空翻,将那人踢下车去,自己顺势从车的左侧落下,如泥鳅一般滑入驾驶位。脚底一踩油门,车载着三个完好无损的乘客疾驰而去。
完了,莉雯在心中叫苦。世间怎么会有这般优秀的男人,却又现在才让她碰到?她无疑已深陷泥潭,再也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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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一大家子人也无意再去酒楼搞什么接风宴,甚至连家都决定暂时不回,免得节外生枝。拍卖是在后天下午,大哥主张现在就坐船出海,去伏豸岛。那里是方头驹的地盘,一帮想要竞拍的仇家怎么着也不敢在东道主家里动手。
伏豸岛可谓三不管地带,岛上的话事人早些年都是海盗出身。那时政府决定打击海盗,虽然十几年后以海军舰队获胜而告终,政府也意识到,若是执意将这群人赶尽杀绝,自己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因此便将这个几千平方公里的大岛留给那些不法分子,政府之后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伏豸岛与大陆之间并无商业通航。像朱家做这种生意的,自己当然有船只。一行人来到码头,按说莫翼只是个司机,把车开回去就好了,之后的出行用不着他。是朱老爷子钦点让莫翼随行,还大力褒奖了他的身手和忠心,请他此行着重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一行人等候上船的时候,身为保镖的莫翼站在莉雯和助理身后。助理识趣地找借口走开了,莉雯转身,想和莫翼说说话,却见他又掏出那本童话书,心无旁骛地读起故事来。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呢?莉雯在心中叹气,难道她这样的人间尤物还不及童话书好看?
见不远处有辆雪糕车,心中一动,问莫翼:“你想吃甜筒吗?”
莫翼愣了一下,抬头四顾,看到雪糕车后笑了。“我去买。”
嗯,比木头还是强点儿,莉雯满意地想。片刻后见莫翼将书夹在腋下,手里捧着三样雪糕走了回来。他先将甜筒递给莉雯,再将剩下两支的包装打开,露出一支熊猫头,一支兔子头。
那之后,莫翼这位中年帅哥兼武学高手站在莉雯身旁,咬一口左手的熊猫头,再舔一下右手的兔子头,优哉游哉,自得其乐,看都不看莉雯一眼。
莉雯忍不住了,问他:“莫先生,不知道你喜欢的女生都是哪种类型的呢?”
“女生?嗯……”莫翼思考片刻,说:“皮肤白净,弯目如月,最好扎两条麻花辫。”
这样啊,莉雯在心里合计,她使使劲儿也能办到。
“哦当然了,个头不能超过一米二。”
第252章 杀人放火
伏豸岛,得名于岛东南部的伏豸山,整片山脉远看像只伏在地上的猛兽。岛的面积有两千七百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中小型城市,人口聚集在与大陆相对的西北地带。
由于岛屿政府最初是海盗们建立的,基本处于自治状态,只需在大方针上配合福爱天政府即可,引渡条约只适用于重罪嫌疑人。没有商务航班,外面的人来岛要自己雇船,短期访问的需持邀请函或特别通行证。岛上的居民不能随便离岛,当然大部分都有黑历史,出去也很难再找到类似的庇护所。
上船后,朱老爷子把莫翼叫到甲板上,要同他单独聊两句。
“莫先生,我朱某混江湖几十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老爷子开门见山地说,在迎面吹来的海风中,一张黝黑风干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老船长。
“你不是普通人,我这里指的可不只是身手。你这次来我家做司机,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这个岛你以前来过吧?”
莫翼自然就是陌岩,闻言后与老爷子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如不期而遇的武林高手各自亮出的宝刀,随后便被收入鞘内。明白人遇见明白人,兜圈子是无意义的,只会让对方看扁你。况且老爷子对他若是有敌意,也不会主动提出要他跟来,更不会将女儿交到他手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谁若碰上陌岩这样的人,能与他结为朋友的,便不会想要做敌人。
“我没来过这里,”陌岩说,“我有几个年轻的朋友,听说是在这个岛上失踪了。我知道的信息不多,也没抱希望能找到他们。但若是不亲自来查探一番,总感觉没尽到做朋友的责任。”
陌岩这番话基本上属实。没说出口的是,这三个失踪的年轻人乃是修仙界的佼佼者,是当今玉帝亲派来对付暗世界杀手的特工人员。
老爷子点点头,“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打算在我家待久。我那个闺女显然对你有意思,换成其他男人,就算有妻室的,对待上司多少也会逢场作戏。你却是连敷衍一下都不肯。”
这话陌岩没法接。
老爷子一手搭在栏杆上,转身望向他,正色道:“莫先生,今早你救了我们一家人,是朱家的恩人。你的事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同时,我希望你能帮我们赢得这次竞拍。只要朱家能拿到这批货并安全离岛,你其他的行为我们概不干涉,怎么样?”
陌岩笑了,“这个,竞拍不就是看谁出价高吗?在下恐怕无能为力。”
“哼哼,”老爷子望着前方的海面,撇了撇嘴,“没那么简单。你知道这次仇家们为何要联手算计我们?不是夸口,论财力,没人比得过朱家。就怕还有别的猫腻。”
陌岩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叫方头驹的是什么来路?这次竞拍的又是何等奇珍异宝,让仇家们肯如此下血本?”
其实方头驹便是陌岩此行的主要目标。此人身边藏着那第二个智能杀手,之前无涧他们就是在方的地盘上失踪的。以陌岩的本事,自己潜进岛行动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样就得避开所有人,无法像现在这般光明正大地调查目标,搜寻无涧等人的下落。
老爷子长舒一口气,“说来话长了。方头驹的祖上是几个大海盗头子之一。海盗嘛,虽说什么都抢,留给子孙的必然是好东西。据传他们方家曾截获过一支考古队的船,那支考古队挖掘的是中古时期的一艘沉船,里面的玩意儿非同小可。具体有些什么,这么多年来方家一直守口如瓶。”
中古时期?陌岩心想,在那之前,六道只有原生居民。怀揣高科技的外道移民便是在中古时期迁徙过来的。
老爷子又说:“最近方家式微,地盘不断被别家侵占。现在急着出手几件看家宝贝,估摸着是想招兵买马,夺回丢失的地盘。”
“那方家近些年做的都是什么生意?”
老爷子的语气中带着不屑,“都说盗亦有道。海盗们早些年劫船,会放过女人和儿童。方家经营的生意原是五花八门、黑白均沾。见这两年新生儿男多女少,人贩市场有暴利可图,便也沾手这等缺德买卖。将拐来的儿童弄进岛后,再同岛外来的卖主交涉。伏豸岛是三不管地带,被卖掉的孩子很难追查去向,卖主们也不必担心交易过程中被警察突袭。”
陌岩心道,这朱老爷子人还不坏。
“我现在担心的是,”老爷子忧虑地说,“这次来竞标的蛤王东早已染指人贩行业。他若是提出同方家联手,专为方家提供货源的话,那就成了生意伙伴,咱们开价再高也拿不到货了。”
此刻朱老爷子同陌岩一齐望向前方,也就没留意到陌岩抿起嘴唇,双目已眯成两条缝。自打陌岩做了篦理县小学老师,对贩卖儿童这桩罪恶可谓恨之入骨。
“老爷放心,我会尽力帮你搞掉蛤王东。”
当然还有方头驹,但这就不必说给朱老爷子听了。
老爷子扭头看着他,神情赞赏中带着惋惜。“唉,我女儿没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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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羽同另四个孩子下船时,已过了午夜。困得东倒西歪的孩子们被塞进一辆面包车,拉到岛上偏僻地带几间仓库改装成的临时居所。孩子们一人分到一条毯子,挤在小屋里没白没黑地睡了大半日。直到第二天中午开饭的时候,被放进大屋里,小羽才弄清这里的状况。
共有四个男人负责这个窝点,当中一个还老是开着面包车跑来跑去,所以常驻的是三个——肥仔波、乌鸡,和五哥。听这三人谈话,好像也不是本岛人。
到了傍晚,孩子们又被叫进大屋。小羽透过敞开的房门,见面包车已停到门口。司机和五哥走进来,将另三个女孩带出门,塞进车里。
车离开前,小头目肥仔波站在驾驶舱外叮嘱那二人:“再说一遍,车里这三个是‘卖给’买家的,不是送的。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没有赊账这回事,记住了?拿不到钱,就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五哥说:“只剩下两个送给方家,会不会太少?”
“不少、不少了,”肥仔波不耐烦地摆动着滚圆的胳膊,“蛤老大明天还等着用钱,竞拍总得做做样子。总之你们务必要把钱照原定价一分不少地带回来啊!”
打发走那几人,就剩肥仔波和乌鸡看着小羽和拿弹弓的小男孩。两个大人在附近买了俩盒饭、一瓶白酒和一盒烟。大概觉得孩子们中午吃过一顿已经不错了,也没想着分给孩子们口吃的。
仓库里除了灯,什么家电也没有。那二人饶是无聊,倒也并未急着将孩子关进小屋,问:“会唱歌吗?给叔叔们唱个歌,待会儿买糖给你们吃。”
小羽才不相信这些家伙会花钱给她和男孩买糖,然而她不想被关进小屋,她要尽可能地留在大屋,寻找逃跑的机会。刚才从小屋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藏在笔盒里的匕首取出,放入书包的侧兜,并把书包拎出,搁在大屋一角。
“我会跳采莲舞!”小羽献宝一样地大声说道。
“好啊,”肥仔波和乌鸡相视而笑,“跳来看看。”
于是小羽站到大厅中央,有板有眼地跳起了不久前才在省城小学舞蹈班里学来的舞蹈。一边跳,一边偷偷观察周遭的情况。
嗯,这间仓库里除了桌椅,还堆了不少拆开的硬纸盒。小羽在篦理县时都是自己烧柴火做饭,知道放火最好有引火之物。见两个男人面前的小圆桌上除了盒饭,还有香烟、打火机和白酒。她记得小时候父亲喝酒的时候,自己曾拿着蜡烛去酒壶边儿晃悠,父亲和她说过,白酒能被点燃。
可就这么跑上前去硬抢是不成的。她在转圈的时候瞥见仓库一角墙上的电闸。去年篦理县也通电了,父亲回城前,曾把家里与电有关的设施都仔细讲给她听。然而若是无缘无故跑向电闸,也会引起人贩子的警惕。
于是小羽跳舞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忽然一个踢腿,将自己的一只鞋甩到电闸下方的角落。随后假装愣了下,抬起没有鞋的那只脚,用另只脚一蹦一蹦地朝电闸方向奔去。来到电闸下方,拾起鞋来穿了半天也没穿进去。
“呵呵……”两个人贩子莞尔,不再看她,开始聊起天来。
电闸的方位比她脑袋高不少。小羽瞅准机会,一跃而起拉下电闸。屋里漆黑一片,人贩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小羽知道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冲到小桌前,摸起打火机和酒瓶。再横跨两步,将白酒浇到纸盒堆上的同时,点燃打火机。
“轰!”向上窜起的火苗烧到小羽的手,她疼得扔掉酒瓶和打火机,不过这时火势已起。
两个男人于漆黑之中又见火光,慌乱片刻后,意识到是小羽捣鬼了。乌鸡首先想到去开电闸,肥仔波冲去厕所接水灭火。对这二人来说,先解决了这两样燃眉之急,再慢慢去教训那个鬼丫头也不迟。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已经给了小羽足够的时间去取匕首。
在屋里重回光明的那一刻,乌鸡只觉一样冰冷锋利的事物刺入自己的左侧腹。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目光落到小羽的头上,这个才及他腰的小女孩居然刺伤了他?正欲反击,匕首又被毫不犹豫地抽回,这下腹部便如破了洞的水桶,鲜血喷涌而出,乌鸡疼得扑倒在地。
这时肥仔波刚好拎着水桶冲出厕所,见同伴倒在血泊中大惊。先将一桶水泼向火堆,随后扔掉水桶,铁锤般的拳头直直地朝小羽头部击去。在他的想象中,女娃就算避开,也是向后方或左右闪避。
他没料到的是,女娃居然噗通跪下了。肥仔波只觉双膝接连刺痛,险些也跟着跪地。就这么一分神,身前已经没了女娃的身影,左侧腹一阵剧痛。肥仔波扑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和同伴伤得一模一样。
小羽不知这俩人会不会死,但至少一时半刻无法爬起来拦截她了。转身冲到墙边将书包挎到肩上,再一把揪起吓傻了的男孩,带着他夺门而出。
第253章 富家千金
“大宝,你快累死我了!”气喘吁吁的小羽拉着小男孩,一口气跑出去几条街。天色正在不可救药地转暗,小羽估计现在是晚上七点左右,想着屋里那俩人贩子受了重伤,肯定追不到此处。除非开面包车的司机和五哥已经回去,不过即便如此也该先送两个流血不止的伤员去医院。
“我、我不叫大宝,”小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见小羽松开了他,顺势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羽也累坏了,将书包搁到地上,坐到男孩身边,不容置疑地说:“出来混的都有艺名。跟着我的时候,你就叫大宝,知道吗?”
小羽言毕环顾四周。人贩子所在的几间仓库地处偏僻又破落的小镇,跑了这一阵子,已经能望见高楼林立的大都市边缘。可他俩目前是在岛上啊,怎么回家呢?岛上应该有警察局吧?连篦理县那种穷山沟都有,这个伏什么岛上总有执法部门吧?
“走,大宝,跟我进城找警察去。”小羽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确定是货真价实的警察局再进去寻求帮助,大街上走的巡警都有可能是坏蛋扮的。
大宝摇头,“我饿了,我要吃饭。”
“可我们身上没钱呀,”小羽说,“放心,真的警察会给我们饭吃的。”
“我走不动了,我要吃饭,我要妈妈……”大宝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已经脏得没法看了。当然小羽也没比他强多少。
小羽没辙,站起身来眺望远方。以他俩的速度,走到城市边缘至少还要大半个钟头。身边的小镇上也许有好人家,但人贩子就在附近,可不敢在此久留。
转身望向背后的小山。山不算高,半山腰上有座灯火通明的大宅子,三四层高的露台上人影憧憧。宅子正前方不知是有池塘还是游泳池,将城堡般的宅壁映得蓝光粼粼。这是大户人家在大宴宾客吗?
小羽山里长大的,还没听说过“聚会”这种名词,但也知道正常情况下的一家里不可能住那么多人。想起前年去参加村长侄子的婚礼,十几张露天摆放的大圆桌上全是好肉好菜。既然那么多人在,她偷偷混进去给大宝拿点儿吃的,应当可行。
“大宝,”她把男孩从地上拽起来,指着半山豪宅给他看,“那里有许多好吃的,有……有红烧鸡腿,大馒头,还有冰激凌。你想吃吗?想吃就跟我上去拿。”
大宝听了小羽杜撰出来的那些美食,连咽几口唾沫,攥起两只小拳头,身上像是陡然生出力气。“那咱们快去吧!小羽姐姐,你知道怎么爬山吗?”
小羽轻蔑地一笑,她就是山里长大的。眼前的小破山,她只需观察一下地貌,就能将山路所在位置估计个八九不离十。更不用说大户人家住的地方,估计汽车都能直接开上去,路不会难走的。
当下背起书包,领着大宝朝南方走了会儿,果然找到一条通往半山的柏油路。虽无路灯,今夜有星有满月,两个小孩毫不费力地沿马路上行。若是有车来,小羽会拉着大宝避到路旁,但一路上也没碰到车。
已经能看到豪宅门口的停车场和泳池了。停车场上满满当当的,奇怪的是,当中不乏一组组车型类似、车身较长的白车、黑车。小羽是山里来的丫头,对车一窍不通,可也能猜到这些车价值不菲。
好多车里还坐着人,都是年轻男人,将车窗摇下后警惕地望着四周和前方的大宅,就是不下车。小羽想不明白,这些人为啥不去宴席上吃好吃的,偏在这里干坐着呢?
在路边找了棵大树,小羽叫大宝去树后坐下休息。“大宝,我去给你拿吃的,很快回来。你可千万别乱跑,否则就再也见不到小羽姐姐,你得自己去找爸爸妈妈了,明白吗?”
大宝忧虑地点点头,“小羽姐姐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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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大宝,小羽猫在四周的树林里,绕着宅子走了半圈。没见有食物露天摆放,透过大落地玻璃窗倒是可以看到室内杯盏交错的餐厅、宴会厅,看来非要进屋不可了。只是无论正门侧门,每一处都守着一两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神情严肃的男人。大晚上的戴墨镜?小羽觉得这些人脑子有毛病。
那就进屋吧!先在宅子一侧无人的喷水池旁洗干净脸上的泥污,又去林子里找了个隐蔽的所在放好书包,掏出那件寄宿学校发的真丝睡袍。将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裤褂换下,塞回书包,再穿上睡袍。
至于头发,她想起在寄宿学校同宿舍的那个叫“允佳”的女孩,头发是打卷儿的,看起来特别时髦。于是也将自己的两只麻花辫散开,黑直的头发因为编辫子的缘故变得微卷。总之,原本便是白嫩精致、俏娃娃样的小羽,这么一收拾,除了脚上那双黑布鞋,浑身上下同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富家千金无二。
出了林子,朝一扇离树林较近的侧门走去,刚好门前的草地上飞来只萤火虫。小羽追着萤火虫而去,虫子飞到两个守卫面前,当中一男伸手将虫捉住,躬下身,恭敬地将拳头伸到小羽面前。
“小姐是在找它吗?”
小羽呆呆地望了男人一会儿,忽然抬步朝屋里跑去,男人在她身后呵呵地笑了。进门后,小羽将布鞋脱下随意扔到一旁,脚上踩着小花袜子,气定神闲地沿着走廊朝宴会厅而去。
嗯,正厅里奏着舞曲,一对对唇红齿白的盛装男女在厅中央环抱起舞。虽有吃的,都是些瓜果酒水之类。还是去偏厅吧,那里靠墙摆着长桌。桌上镶金镀银的器皿中盛着各色美食,有的一眼便能看清是什么好吃的,还有的为了保温,拿盖子罩着。
此刻大部分客人都已吃完饭,移去大厅里跳舞或者坐着喝酒聊天。偏厅里还剩十几位客人,稀稀落落地坐在圆桌旁,只有两人还在长桌前往盘中盛食物。
小羽有样学样地去长桌一头取了只边缘印着花纹的白瓷盘,将那些开着盖的食物浏览一番,取了些爱吃的,放入自己碟中。由于个子太矮,胳膊也不够长,盖着盖的那些就只能错过了。
随后端着食物,挑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下吃东西。这盘子食物她打算自己吃一半,剩下的带回给大宝。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填饱肚子都是至关紧要的,肚子不空才能有智慧和力气去应付突发状况。
同桌坐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目光敏锐,左眼角处有道十字形刀疤,布满笑纹和麻子的脸看着倒还和善。见身穿睡袍的小羽一人入座,饶有兴趣地问:“小妹妹,你是方家的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方家……小羽怕露馅,不敢多说,瞟了男人一眼,故作紧张地低下头吃饭。她一个富家千金,面对陌生男子询问姓名,不做声也是常态。
“我猜是方老大的孙女?”男人还在逗她,“要么就是那家伙老来得子……”
“方家也真是的,”隔壁桌一个年轻男人扭头冲刀疤男说,“到了现在这时候,明天竞拍的都是些什么宝贝还不肯透露一声,要急死人么?”
“你急,”刀疤男嘬了口小酒,道,“急就退出喽,也没人逼着你参加。”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偏厅门口响起:“你找到蛤老大没有?会不会在楼上?”
小羽整个人僵住,说话的这人可不是那个叫“五哥”的?之前和面包车司机一同去卖另三个女孩。人贩子们怎么也能来富贵人家赴宴?
“别急,我看到老大了,”另一人自然是司机,“就在那张桌上。”
小羽眼角余光见二人朝自己坐的桌子走来,一颗心砰砰直跳。原来身边的刀疤男就是那个什么蛤老大,怎么办怎么办?
目光落到盘中还剩的食物上,抓起一只豆沙包,递到嘴边时手一滑,包子掉到地上。在两个人贩子走到桌前时,小羽刚好钻到桌底下去捡地上的包子。再直起身时,她已是背对桌边那三人,捏着脏了的包子走去长桌一旁的垃圾桶,扔掉。随后又取了只干净碟子,慢条斯理地重新装食物。
耳中听五哥尽量压低声音向蛤老大汇报先前发生的事故,把个蛤老大气得忍不住直骂:“废物!几个大男人栽在个小丫头手里,这要是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用要吗?”
两个属下噤若寒蝉。
“死了没?”蛤老大又问,应当指的是肥仔波和乌鸡。
“肥仔没事了,乌鸡还在抢救……”
小羽这时已将盘子装满,都是些容易携带的干食。又抽了条餐巾布,自顾自出了餐厅。闪身进了一旁的楼梯间,上到二楼一个无人的阳台,阳台下方便是她进来时的侧门。现在都这么个点儿了,她要是再大摇大摆地独自一人走去树林就引起怀疑了。先将食物包在餐巾里,系好,再将盘子使劲儿地朝远处的喷水池扔去。
楼下两个守卫听到异常,立刻循着声音的来源跑去察看。小羽转身飞跑下楼梯,赶在守卫们回来前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隔壁的宴会厅便坐着她的陌老师。朱家来岛之后也接到方家的晚宴邀请,只不过白天为是否赴宴起了点争执。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头上还缠着纱布的朱家大公子朱奕军气呼呼地说,“给我撞见那帮衰人,我非劈了他们不可!别以为是在姓方的地盘上,我就不敢动手。”
“大哥说得没错,”朱莉雯附合道,“明天拍卖会上该怎么出价就怎么出价,拿到货走人。和那帮人有什么好说的?”
朱老爷子和陌岩交换了下眼色,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今晚你俩在酒店里待着,我和莫翼去探探风。至于那帮仇家,等拿到货,回去后再跟他们算账。”
莉雯一听莫翼也去,登时改变了主意。
到了傍晚,朱奕军留守,父亲同妹妹带着十几个手下前往朱家赴宴。这次远行较为仓促,莉雯也没来得及准备礼服。然而她天生丽质,不过是精心化了个妆,穿着白日里的吊带裙,将发梢用梳子和酒店的吹风筒向外卷了卷,就足够在宴会上艳压群芳、招蜂引蝶。
自打舞曲在大厅中奏响,前来邀莉雯跳舞的男士便络绎不绝,这当中甚至不乏一些“敌方”的人。而莉雯则一反常态、统统推掉,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红酒,还时不时幽怨地朝她身边的“保镖”瞅上一眼。
陌岩顾不上理她,入座后便开始用灵识打探方府中的情况。他和朱老爷子的约定是,今晚就找机会放倒那个人贩子蛤老大,也是朱家这次竞拍的首要劲敌。先把此人解决掉,陌岩还有他自己的目标。据说方头驹外出时有个寸步不离的秃头保镖,那便是暗世界派来的第二个智能人杀手。
陌岩虽未见过蛤老大的面,但从朱老爷子那里得知,此人眼角有颗十字花疤痕,五十来岁年纪,应当不难找。灵识在客人中扫了一圈,最后在偏厅里锁定目标。咦,同桌还坐着个小姑娘,一看就是方家的千金,年龄同小羽差不多呢。
想到小羽,胸口又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现在终于生活在父亲身边,也不知新学校还适应吗?快期末考试了,各科都复习得怎么样了?
“莫翼!”莉雯突然不悦地叫了他一声。
“什么事?”
“你一整晚都在想些什么?不是真的要我开口请你跳舞吧?”
“跳舞?”陌岩皱起了眉,“抱歉,没学过那玩意儿,也没兴趣。不过要是有人会跳《找朋友》或者《拔萝卜》什么的,可以一看。”
说完继续用灵识查探蛤老大,却见他同两个手下正走出餐厅。
“我失陪一下,”他冲莉雯点了下头,起身离开宴会厅。
第254章 矮穷矬
小羽冲进树林,找到书包,将手中用餐巾裹着的食物塞进包里,再蹑手蹑脚地溜回大宝藏身处。刚开始吓了她一跳,树下没见坐着人啊?后来才发现大宝睡着了,熟睡中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儿,还把裤子尿湿了。
“大宝,快醒醒,有吃的了。”她使劲儿摇着男孩,对方闭着眼哼哼了两声,又打起呼噜来。这可不成,她小羽再皮实,毕竟还不到七岁,不可能背着个五岁小孩下山找警察去。打开随身携带的水壶,将剩下的半壶水浇到他脸上。
大宝迷迷糊糊坐起身,吃了几个虾饺后,貌似有了精神,“小羽姐姐,咱们走吧。”
小羽背着书包站起身,正要沿来时的柏油路下山,瞥见停在山路口的面包车,心中一凛。来的时候只道山上住着户有钱人家,现在看来,这家人同捉她的人贩子关系密切。万一蛤老大他们开着面包车下山,撞见她和大宝在路上,那不是前功尽弃了?
“大宝,那什么,你原地等会儿,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山路下山。马上就回来,你可别再睡着了。”
小羽朝柏油路的反方向走了会儿,这里有条林间小道,虽是土石路,还算平坦,摸黑下山貌似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等她回来叫大宝出发,这小家伙又迷糊过去了。唉,算了,不如今晚就在山上过夜,明日天亮之前再走。
只是此处离大路太近,得找个隐蔽的地方栖身。而布鞋又丢在宅子里了,脚上蹬的小袜子早已在山地上刮得千疮百孔。这要是一脚踩到什么藤蔓植物的刺上,可有她受的。考虑再三,从书包侧兜里取出陌老师给她的那副手套,试了试,还真能把脚伸进去。
这副手套是去年冬天陌老师送给她的礼物,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珍藏、寸步不离。然而眼下既有性命之忧,当然是活命要紧,她小羽可不是个死心眼儿的孩子。等逃出岛她还要回篦理县上学呢,继续做陌老师的学生。
自打母亲去世后,她觉得陌老师就是老天爷为了补偿她而派给她的守护神。陌老师和她认识的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教他们这些一年级孩子的都是些简单的字句,可他的话里常暗含哲理,让她脑中灵光一现。
漫无边际地想着,将熟睡的大宝背到身后,书包抓在胸前,朝林子深处走去。嗬,这小家伙可真够沉的!要不是她小羽见天在山里背着粮食柴火走路,当真吃不消。
“囡囡背上有担担,”她边走边在心里哼哼,“气死几个人贩贩……”
“祁哥,目标已经上钩,”没走几步,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羽连忙止步,轻轻放下大宝,自己躲到灌木丛后,朝前方张望。说话的男人是个秃头,身上的黑西装同守在宅子四周那些人穿的是同款。只有他一人,多半是在打电话。
“嗯,我明白,”男人又说,“蛤王东是朱家的头号劲敌,我们拿他做诱饵。明天竞拍结束后,我会去善渊女子学校同言琳会合……什么,言琳有危险?……原来如此,大概是因为跑了一个女孩,对方加强了戒备。另一个女孩呢?……好,我马上过去。这边的事就交给无涧,刚好考验他一下。”
小羽身子一震。善渊学校,那不就是她之前去过的寄宿学校吗?跑了一个女孩,这说的难道是她小羽?另外一个会不会是同宿舍那个叫允佳的女孩?这些人听着似乎比人贩子们来头要大多了,她小羽本是个穷山沟的孩子,怎么竟成了目标之一?
正满腹狐疑,见从宅子的方向又走来个高个子,同秃顶男交头接耳一番,二人一同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小羽迟疑了。她和大宝眼下可以说是自身难保,逃命是首要任务,而且就算给她知道了坏蛋们的计划,又能做什么?她那点儿三脚猫的拳脚都是照着武术书上的图片,自己瞎摸索的。然而想起那个允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没啥心眼儿的乖女,要是也给那帮人捉去可就惨了。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无法置之不理。当下将折叠匕首从书包中取出,握在手中,脚踩那对小白兔手套,就要离开。
“小羽姐姐,”大宝居然醒了,坐起身来,“你别丢下我。”
小羽其实也担心坏人们折回来,发现大宝。既然他醒了,那就带上他吧。
“你跟着我可以,但不许出声,知道吗?”
******
陌岩出了宴会厅,一路用灵识追着蛤王东三人出了方家大宅。这三人原本是朝停车场出口的一辆面包车走去的,听交谈像是要去医院看望重伤病人。陌岩的计划是等汽车开下山后,他再找机会动手。山上还潜伏着那个智能人保镖,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在此处动手会打草惊蛇。
不料蛤王东一群半路上被一个高个子男人叫住,说方老大请他们去后山谈话。陌岩于是跟着这四个人来到后山,见带路人在山壁上的一块青石前驻足,伸手一推,青石原来是道暗门。
陌岩先前用灵识扫过后山这一带,没发现什么地面上的建筑,这个方老大居然还有这等机关?想想也是,身为海盗后代,家传的奇珍异宝若是藏在住宅的地下室可太冒险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送去银行保险箱。在家附近挖个山洞,也算合情合理。
“方老大,你相信我们,”蛤王东坐在密室一张沙发凳上,背后站着两个手下。脸上笑纹挤到一处,冲对面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说,“我们干这行不是一两天了,平日行事好周密的,从未出过篓子。这次真的是意外,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陌岩从方头驹别着身子、翘着二郎腿的坐姿上便能判断,方头驹不买他们的账。
“蛤老大,你这就是让我为难了。我姓方的一向守信用,答应给买家的货,从不拖欠。你们的货源这么不稳定,还是再找别家合作吧。”
谈不成最好,陌岩心道。当然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过这帮丧尽天良的人贩子。耳中听两家人扯皮,灵识继续探寻附近的山洞密室。大部分用作储藏室,只是有那么一间,怎么里面吊着三个人?
陌岩提气凝神细看。是三个身穿道袍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掉在屋顶下,面如死灰一动不动,道袍上都是深色血迹,不知死活。当中一人黑黑瘦瘦,另一个高大英武,还有个面容可谓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公子……
是无涧他们!陌岩忽然觉得脑子有点儿懵。没错,无涧三人就是在这个岛上失踪的,还以为被转移去暗世界了,怎么竟被吊在这里?
还好蛤王东和方头驹两拨人这时不欢而散,前后脚出了山洞。陌岩待他们走远后,从树后闪身而出,推开石壁走了进去。这一间间的密室虽比外面的宅子简陋,电力和通风设备倒还齐全。
快步奔到吊着人的密室,陌岩将三个道士解下来。可惜了,四颍和育鹏周身同石头一样僵硬,已然毙命多日。无涧倒像是有一丝转机。陌岩一只手抵在无涧后心,给他输了点续命的内力。此处不宜久留,别人他不怕,就怕智能人出现。得赶紧带无涧下山,找间旅馆给他疗伤。
背着无涧出了密室,陌岩不敢走大路,打算在后山施展轻功下山。没走几步忽觉腰部环跳穴一麻,陌岩心里纳闷,这个穴道是封人内力的,怎么……跟着脖颈处一凉,锋利的刀尖刺向他的喉咙了,这才意识到是无涧在行刺他。
要说以陌岩的修为,寻常人就算点了他的穴也无法封住他内力。可无涧是灵宝天尊年轻一辈中最得意的弟子,修为虽不及陌岩,也是同一级别的对手。陌岩内力被封,抬右手抚了下无涧右肘部曲尺穴内侧的麻筋,匕首被弹到一边。
然而无涧毕竟离他太近了,左手贴住陌岩后心,劲力猛吐。陌岩被击飞出去,迎面扑到地上,连呕几口鲜血。爬都爬不起来,更不用说反击了。
“等等!”他勉强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在地上,冲走过来的无涧伸出一只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天尊一向器重你,陛下也封你做二把手,为何还要背——”
“器重个鬼!”无涧大吼一声,指着陌岩的手在不住颤抖。“表面上我也是候选人之一,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被考虑,无论我多出色都看不到希望!为什么,我还要问问你们为什么?”
“谁说的?”
“别再糊弄我了!起先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出身低贱,这我认了。后来发现比我还卑贱的兮远居然也能上位,我才明白过来。”
说到这里,无涧像喝醉了酒一样,抬头望着天空笑了。陌岩从下方望着这个天资卓绝但误入歧途的年轻人,胸中升起一丝悲哀。
“原来是因为我长得丑,呵呵!我也是后来去到那些新世界,见得多了,才想明白。看看那些政客,那些大学校长,哪个不是仪表堂堂?都以为女人靠容貌取悦于人,其实男人的外表对仕途更有决定作用。九天之上、九五之尊,能找一个我这样黑瘦矮小的结巴来做吗?”
“所以你就投靠了暗世界的人?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陌岩虽然也想弄清楚这点,可主要是在拖延时间。燃灯师徒门下有套“虚通术”,当实打实的穴道被封时,可通过虚拟经络来调动小部分真气,但那需要时间。
无涧冷哼了一声,并未低头看他。“不过是帮我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四颍和育鹏是不是真的死了?你害死了他们?”陌岩说到此处,同情心已化为乌有。
“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
无涧还未说完,陌岩从地上暴起,一掌击中无涧心口。无涧被打得后飞出去,撞上一棵树,树干吱嘎一声断裂。这二人还未喘息片刻,又同时跃起,这次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了,这招过后各自重重地摔到一旁的草地上。陌岩固然伤得不轻,他知道无涧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了。
接下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盘腿坐好,开始运功疗伤。现在就看谁先恢复、赶在对方疗伤完成前将对方一掌毙命了。要想尽快恢复,必须摒除杂念,不动、不说话,因为一开口真气就会外散……
“大宝,你看到没?”一个尖细又熟悉的声音在陌岩耳边响起,“有道是丑人多作怪。还好你长得可爱,不像某些心思龌龊、行为卑鄙的矮穷矬。”
陌岩在灵识中看到小羽背着书包、手握匕首,从林子深处朝他和无涧走来,背后还畏畏缩缩地跟着个小男孩。不会是真的吧?她此刻不应该在省城和父亲一起吗,怎么可能穿着件睡衣出现在这个岛上,脚上还蹬着他送给她的手套?
毫无逻辑,他一定是心智迷糊,产生幻觉了。然而就算是幻觉,能在这个时候感受到她的音容笑貌,对陌岩来说也是种慰藉。
“现在嘛,”小羽晃着手中的匕首,远远地打量着无涧,“大宝你说,咱们怎么处理这个矮穷矬?是先割掉他丑陋的鼻子,还是在他胸口戳个窟窿?”
别过去!陌岩在心里说,无涧要是豁出去不疗伤了,出手便可将你毙命。当然在那之前,陌岩也不会袖手旁观。
还好,小羽应该也意识到了危险,一直站得远远的。然而这世上,能伤人的可不只是匕首。
“唉,”小羽叹了口气,“本囡囡今晚好不容易吃了顿酒席,被这家伙一顿恶心,搞不好回头得全吐出来。大宝,不如咱们找条绳子把他绑了,再在他面前放面镜子。有些人呐,连着照镜子几个小时,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恶心死。”
陌岩差点儿笑喷出来,灵识中见无涧刚刚有了血色的脸颊又被气得苍白。
但小羽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无涧,瞅了眼陌岩,又说:“算了,陌老师说过,不要以貌取人。况且比起黄鼠狼的外貌,这家伙的内心更肮脏。人家救了他,本该跪地磕三个响头的,他呢?……喂,小子,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小羽虽是问无涧,当然不指望无涧会回答。
“我父亲原先是个庄稼汉,后来进城做了民工,这样一个社会底层,都知道做人不能恩将仇报。黄鼠狼呢?艺不如人就使诡计,结果诡计使完还不如人,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在那里打坐,真是智商感人啊,还想当大学校长?我要是他,直接往东走五十步,跳崖算了。”
“哇!”无涧被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跟着不住咳嗦。
连陌岩都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小鬼丫头,你这样子可就谁都没法疗伤了。
第255章 生死时速
小羽打量着面前席地而坐的两个男人。虽然以她的年龄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也能看出陌老师的脸颊泛起红润,而那个伤他的坏蛋则面如白纸、冷汗直流。看来就是要不停地捣乱才行,然而要她拿匕首去捅无涧,她不敢。
瞅了眼身边的大宝,忽然想起一事,拉着大宝走远些,躲到树后。“大宝,你的弹弓还在吗?”
大宝也不知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人贩子掳走的,仓促间只带了支弹弓傍身,视如生命。此刻听小羽问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弹弓,信任地递给她。
“大宝,你的任务是帮我收集石子儿。”
“好唻!”
大宝终于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小兔一样蹦来蹦去,干劲儿十足。小羽蹲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摸起大宝贡献的石子儿,搭到弹弓上朝无涧射去。有的正中他脑门儿,有的打在他鼻子上。
以无涧的修为,石子儿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然而他正在运气疗伤,给这么一搅和,关键是不知道下一个会打到身上什么地方,有时小羽还故意歇歇,让他一口气不能放下。直搞得心浮气躁,无法专注。
“抓刺客……”有人声和脚步声从山的另一面传来。
“给我逮住那个死丫头!”这是蛤老大的声音。
小羽有些慌了,还好陌岩这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冲还在打坐的无涧道:“我和你的账改天再算。你最好主动去找兮远自首,育鹏和四颍不会白死的。”
随后又冲小羽说:“走,我带你俩下山。”
小羽刚才见陌岩被打得多次呕血,知道他一定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虽然不至于畏惧那些凡夫俗子,最好弄辆车,能不折腾就不折腾。
“陌老师,我先行一步。你带大宝去停车场和我会合。”
也不等陌岩回话便脚底抹油,朝山的正面奔去。这要是在平地上,她人小腿短,不一会儿就会被追上。山间奔波可是她的强项。边跑边纳闷儿,人贩子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是不是那双随意丢弃的布鞋被他们发现了?
到了停车场,见那辆面包车还停在靠山路的出口处。这时蛤老大他们还未追来,小羽绕到车的右侧,将前后两个轮胎各刺了一刀,没去碰左边的轮胎。这几个人坏蛋,不能再由着他们拐卖小朋友了。
得手后,陌岩背着大宝追上来,小羽冲他指了指停车场边上的一辆黑色轿车,车前排坐着两个人。陌岩心领神会,冲过去拉开车门,噼噼啪啪将那两人扔出去,让大宝坐后排,他坐进司机位。
小羽跟着进车,坐到大宝身边,透过窗户望见蛤老大三人朝面包车奔去,手里拿着砍刀和她的小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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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好安全带,用手抓紧门把手,”陌岩说着,向后倒车。车原本是头挨着停车场边缘停放的,两侧还有其他的车。需要先把车倒出来,再转弯正向开出停车场。但眼看着追兵就要围过来,还有两辆车像是要将路口堵死的样子。
来不及调头了,陌岩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底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就这么倒着冲向路口,再倒着沿山路而下。这要是换成其他人,车技再高也不敢以这种速度倒开下山路。陌岩胜在可以用灵识辨路,如同长了只天眼,从半空中将周遭景物一览无余。
当然他知道,后排的两个小家伙这么后仰着下行,肯定吓坏了。况且陌岩自己重伤未愈,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胸口淤血未散尽,感知和思维有点儿跟不上趟。在第一个转弯处猛打方向盘、换挡,让车子回复正向。
陌岩开着车,灵识中见后方有辆白色面包车和两辆跑车紧追不舍。面包车有些奇怪啊,刚上路的时候看着一切正常,两分钟后车身开始颠簸且向右倾斜。这是爆胎了吗?陌岩纳闷,按说爆胎一般只爆一个,可看这样子右侧前后两个轮胎都瘪了。
正想着,前路又一个急转弯。后方的面包车终于失去平衡,沿着斜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哈,”他听到小羽笑了声。
少了夹在中间的面包车,后方两辆跑车粘上来。打头那辆车副驾驶座位上的人从车窗里探出身,怀里抱着杆机枪,开始朝着陌岩的车“砰砰砰”地射击。
“快趴下!”陌岩吩咐两个小孩,同时加快了车速。山路拐来拐去的不容易瞄准,即便如此,后车窗玻璃也已经被击了个粉碎。
行至山下时已过午夜,遥望东北方是灯火通明的大都市,西边儿则漆黑一片。陌岩将油门踩到尽头,朝西面疾驰而去。这一带多为荒地和湖泊,间或有些村落和工厂,马路两旁没路灯,全靠车灯照路。然而即便是开了高灯,车灯能照到的范围也有限。
陌岩干脆熄了车灯,用灵识探路,在黑暗中东拐西拐全速前进。用灵识的好处是能看到远处的地形,为可能遇到的转弯和障碍物提早做好准备。而后方追踪的车辆没有类似的信息,陌岩走哪儿他们只能被动地跟到哪儿。还不能随便减速,万一陌岩的“黑灯车”出离视野之外,再想找到就难了。
“轰——”
在某个急转弯处,紧跟在陌岩后方的跑车撞上了路旁的一间厂房。车子弹起,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半,发动机着地后爆炸起火。
还剩一条尾巴。陌岩自己的车也被子弹打爆了右后方的轮胎,争取速战速决吧。灵识中见马路左侧是条并行的小河,前方的河面上有条一米宽的石桥,只能给行人步行穿过。
“你俩抓紧了啊,”他提醒道。
快到小桥时他猛地来了个左转弯,并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往左边的车门上压去。车身整个儿像左倾斜,右边两个轮子完全离开了地面。就这么在灵识中紧盯着两只车轮一前一后地从小桥上开了过去,之后才将右轮着地。
而后方追踪的跑车冲上小桥后便跌进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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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陌岩带着两个小孩回到酒店套间。看着这俩脏成了煤球的小屁孩一个个洗白变回瓷娃娃,有洁癖的陌岩才舒了口气。又给他们叫了点儿食物,垫垫肚子再去睡觉。
第二天下午的竞拍会陌岩没参加,其一是因为他已成为方头驹那伙人的眼中钉,其二,他的伤势也确实没恢复。
但他没有着急追问小羽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一上午就让两个小孩在屋里随便玩。这么小的孩子,被人劫持又死里逃生,需要舒缓一下心情,否则很容易落下创伤后遗症。就让他们围在大落地窗前指指点点,说些只有小孩子们才会明白的“傻话”,尽快淡化这段经历在他们那接近白纸一张的记忆中留下的阴影。
陌岩则半躺在窗边的沙发上,细细回想着无涧叛变这件事。酒店高层套房的风景真是不错,能望到阳光下闪烁的海面和渔民们出海的船只——希望那些船不是奔着更多的孩童去的。
说来也奇怪,同一片海域,以大陆和岛屿的不同视角望过去,感觉竟像是两个时空。在海的那边他以为和小羽永久地分开了,却又被命运之手推到同一个寻常人来不了的岛屿上。
说奇怪也许又不奇怪,六道的运转规则就是三世因果。没有缘尽的两个人,迟早都会再次碰面吧。想到这儿,他的心里暖烘烘的。
到了中午,陌岩叫酒店送午饭上来,饭后听小羽讲述了别后的经历。当听到善渊女子学校美若天仙的女老师,以及那个叫“允佳”的女孩时,陌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怎么,兮远居然为小羽办了所精英女子学校?为什么也不通知他一声呢?
随后听小羽说,那帮人还打算跑去善渊学校去劫持她和允佳。学校既是兮远办的,里面除了七仙女应当还有其他天官改扮的厉害人物,问题不大,但回去后陌岩还是得去打探下。显然,暗世界已经开始主动出击,一面由无涧出手灭掉他陌岩,另一面拿小羽和允佳来要挟兮远。这之后他们就会罢休了吗?定然还有后招。
然后陌岩想到一个问题。“小羽,那个善渊学校好吃好喝,为什么非要逃走?”
这话出口后,陌岩屏住呼吸,暗暗希望听她说:“因为不如篦理县小学好。”
小羽闻言,像个木偶般周身不动、面无表情,眼珠却转个不停。“陌老师,动物园也好吃好喝,你问问老虎狮子和狼为什么不爱住在里面?”
这个小人精!陌岩放弃了。身为老师,一个年龄比她大九百多岁的男人,却屡屡败下阵来。
等服务生来收餐具时,陌岩要了笔和纸。“小羽,你过来看我写。”
话一出口,忽然胸口一阵翻滚,闭了会儿眼才又睁开。见小羽咬着嘴唇、黑着脸走过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哎,怎么了?”陌岩莫名其妙。
“陌老师,你是不是在写遗嘱?”
陌岩被气笑了。“你回去就快期末考试了,旷了几天课,我给你补习一下生字。教学大纲是全国统一的,你们学校老师教的应该也八九不离十。”
小羽既然不喜欢善渊学校,应该会回省城父亲家附近的小学吧?陌岩在想,要不要给那边的语文老师写封信,解释一下情况?
“这是个‘车’字,”他边写边说,“像车吧?”
“这是车字?”小羽眨着眼,打量着他手中的字,“轮子呢?”
轮子?陌岩一怔,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轮子,怕是被一个小学生给捅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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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朱家老爷子和兄妹兴高采烈地回到酒店。虽然陌岩昨晚闹了那么一出,毕竟方头驹不会和钱过不去。少了蛤王东这个对手,朱家以最高价成为赢家,买下了四件中古时期传下来的珍品。
陌岩也想瞅瞅都是什么宝贝,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是朱家的东西,迟早要被高价卖出去。万一被他看中了呢?他也不是没钱,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的们,”陌岩从沙发上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咱们要去坐船了。回头去警察局报案,让警察联系你们的爸爸妈妈,接你们回家。”
陌岩其实不想走,要能在这儿多赖两天就好了。然而伏豸岛和大陆之间没有民航,只能搭朱家的船。
刚想到朱家,就有人敲门,是莉雯来了。她已穿戴完毕,头上裹了条防海风的丝巾,胸口别着墨镜,肩上挎着小包。进屋后没坐,望向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父亲和我说了,你下船后就会离开我家。能问问,你打算去哪儿吗?”
“继续做小学老师,”他说。
她瞅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小孩,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真诚地问:“要多少钱才能把你留下?”
“不是钱的问题,当老师是最合适我的职业。”
小羽虽不会再回篦理县了,但陌岩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行业适合他。哦,当和尚也许是一个。只不过既已成了佛,再回庙里当和尚,每天在大雄宝殿里对着释迦——也就是他师兄陇艮——的塑像磕头,有点儿怪怪的。
莉雯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门,像是想起了什么,绕过陌岩仔细打量了小羽一番。
“弯目如月,皮肤白净,还扎着两支麻花辫,身高不到一米二……”
莉雯脸上的神色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冲陌岩摇了摇头,“啧啧,你可真是不可救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