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我去接她回来
“陈平，我是输家没错，可你未必是赢者，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苏有的狂笑犹在耳畔。
一切果真没有结束，甚至在以一种陈平无法接受的形式，愈演愈烈。
那个人还真是在临死之前，都给自己添了一把麻烦。
夜色下，陈平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阴沉。
黑影猖狂，发出狂笑声。
“陈平，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我会带着那女人在那地方等你。”
“记住了，自己一个人来，不准带着这雷精，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这女人的性命！”
——轰隆！
天地间响起雷震。
一道暴烈的雷霆剑气裹挟着怒火，朝那黑影落去。
“哈！你果然还有反击之力，那我就不多费工夫了。”黑影抖动，任由剑气落下，湮成灰烬，只留余声——
“陈平，你毁了我血祭洛城百家的计划，那今夜，就拿你的血源来偿还吧！”
“哈哈，哈哈哈！”
邪恶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陈平胸膛略微起伏，眸中银芒褪去，化作金光。
天地间，那妖的迹早已无影无踪。
这妖物果真谨慎，哪怕他故意暴露出那么多的弱点，依旧不敢将本体唤来。
那对方设下的鸿门宴，必然极尽凶险。
但是，不能不去。
陈平眼中涌起一抹暴躁的雷霆，下一刻，直接化作一束雷光，朝天鼓山的方向砸去！
汹涌的狂风吹起，天鼓山脚，四处呼喊着李慕雪的林秀被吹得睁不开眼。
再次睁眼时，眼前白衣如天威的男子静立在自己面前。
“陈平！”林秀神情一喜，接着面露焦急：“陈平，李总她不见了！”
“我知道。”陈平神情暗沉，快步走进还残留着李慕雪气息的帐篷。
睁开天师眼，接近消失的痕迹，和那妖物的气息完全符合。
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陈平眼中涌起一抹绞痛，道心掀起波澜。
“雪儿倾心于你，可她要是待在你的身边，你真的有能力保护她吗？”
那日李青名的质问，陈平没能回答上来。
眉心的红痕格外清晰，隐隐传来刺痛。
祖宅那夜他一剑灭妖邪，看似信手拈来，可当时他渡入道源真血，才让李慕雪免于反噬，若那夜祖宅还暗藏一妖，结局不堪设想。
天鼓山上，李慕雪人咒余毒爆发，他雷法惊天，先后击退苏有和雷兽，却分身乏术，为了压制泛滥的余毒，一身天师血险些流尽。
天师是孤独的，直到今天，陈平才明白师父曾说过的话。
孤独只是修饰，弱小才是真相，除妖天地间，却无法保护好哪怕一人。
“那就这么约好啦！”
“我会先到最高的地方等你的，可不准让我等太久！”
兴高采烈的童稚声在脑海回荡，像是一记针锥，狠狠刺在心头。
她已经实现了那时的诺言，可他……没能赶上。
光只是灭妖是不够的，那个时候，陈平心中就已经立下一个幼稚而贪心的梦想。
“林秀，在这等我。”
汹涌的雷光再次迎天而上，眼前陈平消失不见，只余雷音。
“我会带她回来的。”
……
风雷呼啸。
“喵呜——”怀中，雷兽有些胆怯地抬起头，总感觉现在陈平给人的感觉格外可怕。
一转眼，他们来到了天鼓山的地底雷泽。
“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等到蜕变成功那天，我再来接你。”陈平缓缓将雷兽放入雷泽当中，轻声念道。
“等你彻底蜕变，摆脱雷之权柄的凭依独立后，这雷之权柄，就送给你来吸收吧。”
轻摸着雷兽的脑袋，陈平眼中露出一抹温和。
雷兽一怔，眼中浮现出水雾，双爪有些害怕地拽紧了陈平的袖子。
它总感觉对方的托付有些奇怪，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喵呜——”
“不必了。”陈平轻柔地将雷兽的两爪分开，“现在已经来不及助你蜕变成灵，也来不及吸收权柄。”
“况且，这不是我的路。”陈平站起了身，轻踏一声脚步。
清风卷起白袍，雷光不再，陈平消失得无声无息。
雷兽扑了个空，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底，眼神呆愣愣的。
在地底这片雷泽生活了百年，但此刻这里给自己的温暖感，远不及那怀中的片刻。
修炼了这么多年了，在哪里都可以，它只是不想再继续孤单下去……
眼神中冒起一丝悲伤与疯狂，雷兽猛地回身钻进了雷泽当中，大口吞咽起雷浆。
汹涌的雷霆在周身暴动，雷兽坚韧的毛皮瞬间绽裂开来，又在恐怖的能量下，强行凝聚。
鲜血横流，雷兽发出痛苦的吼声，第一次有了肉身的疼痛。
但它没有退缩，疯狂汲取着雷霆的能量，哪怕这样下去它在蜕变之前就可能撑爆自己，彻底湮灭。
“吼——”
雷泽湖心，兽声如雷震，惊散了天鼓山的层云。
……
夜色皎洁。
一抹月光如丝织般流淌，洒落在老宅湖畔。
“嗯？平儿回来啦？”
庭院边传来脚步声，见到陈平，谢清萍放下了收拾药草的活，欣喜走近。
“妈，这些是？”陈平看着满地的药草，应是白天晒起的，不少都是珍贵药物。
“这些呀，这些是慕雪那丫头送过来的，白天派人拉了一车，这丫头，真是浪费，哪里用得了那么多。”谢清萍嘴角碎碎念，眼中却满是慈爱。
陈平沉默，记得家宴那晚见陈大年身体有碍，李慕雪说要给父亲找些药草。
如今这满地滋补调养的药物，怕是把李家的药库都搬空了不少。
“说起来今晚慕雪也没和你一起回来啊，那丫头也真是，不多让自己轻松一点。”
“什么时候平儿你把慕雪接回来，咱们几个再吃顿家常饭。”
“会有机会的。”陈平温和笑着，将母亲打发去主房休息了。
迈入房间，淡淡的月光洒在床头。
陈平走到桌前，轻声似是自语，“我这就去接她。”
褪去了见明的白衣，陈平换上道袍。
青冠朝天，白襟于内。
曾在道祖紫霄宫中坐，曾于太上炉前分阴阳。
神袍鎏金，位列仙班，鸿蒙紫意，神榜有名。
陈平眉眼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宛若从上古走来的神话，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
上源紫霄鎏金太上道袍！
当日身着这道袍，他以丹法灭咒妖。
“我出门了。”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陈平轻关上木门。
淡淡的道韵缭绕，冲去了漫天黑夜浮尘。
此去，他为天师正统，道门嫡系！
……
第七十七章 蛛妖百面邪
走入庭院，陈平来到院落的桃树前。
树叶隙间吹出凉意，似乎也感受到陈平与平常不同。
“慕雪遇妖，还请助我。”陈平摸着树身，轻念道。
清风摇曳，桃树这一次没有再推托，垂下了树枝。
陈平摇了摇头，“这还不够。”
桃树一滞，接着愤慨地沙沙作响，陈平认真的目光投来，树身一静，不情不愿的颓然停下。
下一刻。
浓郁的花香在庭院泛滥，带起清净的气息，吸引无数月华落下。
满树的桃花开了。
树干上，凭空生出一个树洞，陈平伸手，从里面摘出一道木剑。
剑身光滑，三尺六寸暗含周天，剑柄处一枚桃花雕刻，栩栩宛若生机。
这剑一挥舞下，空气中掀起小小的涟漪，整个庭院都是一净，如水空明。
陈平握着剑，目中闪过一丝感慨。
当年自己个头才有这剑高，光是举起就要用吃奶的力气，如今长剑在手，堪堪一握，不仅能挥舞自如，更是能杀妖了。
十五年前，师父带着他在此种下了这剑，之后，桃树茁壮，十五年成精化灵。
天鼓山底，残缺的雷之权柄葬下百年才催生出雷精，这剑埋于此地十五年，自然也非凡物，甚至更胜一筹。
那夜桃木落花成剑，摘的只是桃树一枝，化作的桃木剑却有诛邪伟力。
正是因为此剑，曾为桃精的凭依之物，不过十五年，这桃木体内甚至借此酝酿出一抹仙气，造化神秀。
桃源有仙，这是桃源剑！正本清源，天师佩剑！
“谢了。”陈平挂剑于腰，安抚桃树，感受着这熟悉宽厚的手掌温度，桃树这才消气，柔和垂下树枝。
一朵桃花飘下。
花朵娇嫩欲滴，明明是刚由花苞绽放，却迫不及待地落下。
陈平张口含下，柔和的暖流流转周身，体内将近枯竭的道力渐渐充盈。
不多，但应付一战，足矣。
“此恩陈平记下，他日道成，必来助你点化升仙。”
陈平抬头望天，心中躁意稍平。
从李慕雪被抓走后，他体就一直有一股难以宣泄的冲动，如今这份冲动渐渐沉淀，化为更为执拗的火焰，在内心深处熊熊燃烧。
下山之前……
“师父，您言人间大忌为‘灵不乱法’，故而不可妄动术法，弟子不解。”
“凡俗有隔，红尘沾染因果，你愈是深陷，愈需承担业报。”
“可若大妖现世，我辈天师，又该如何？”
“……那你，便是他们的业报！”
轰——
恐怖的道韵直冲云霄，天地间都震颤起来，夜星明灭。
一道人影直冲天际，化作深邃的剑光，融入夜空。
晚庭，月光倾落，听得花香与龙吟。
……
洛城南郊，荒废矿洞。
九十年代初，洛城本是小城窄土，依靠矿业支撑城市经济，南郊为洛城中心。
后城区规模不断扩大，矿源枯竭面临转型，城市中心也就逐渐转移。
这座荒废的矿洞，成了洛城最为偏僻冷清之地，更常有闹鬼之说，居民搬迁一空。
黑暗的矿洞内，阴冷气息弥漫。
黑气环绕的透明光罩内，面容虚弱的绝美女性在其中沉浮，眉头紧皱，昏迷不醒。
“没想到这女人的血气也挺诱人的。”
漆黑的妖气蔓延，化作人形，悄然打量着绑架来的李慕雪，眼中射出红光。
“可惜血源出现缺口，仅仅多一点血气也达不到预期。哼，那道士敢坏我好事，今夜就拿他的血源来代替！”
“也好，那道门清修的血源，可比你们这些稍有灵气的凡人，可口得多啊。”
“人类的七情六欲，呵呵，还真是适合利用。”
漆黑人影自言自语着，饶有兴致。
身后，一道深邃的男声笑意莫名：“你就那么自信，能降得住他？”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么知晓我的根脚，哪怕是那伤过我一次的道士，也不过尔尔。”漆黑人影嗤笑一声，转头看向这男子。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把我的人咒弄到哪去了？”
“或者说，你，为什么还活着？我的饵食……”
李青名盘坐在地上，双手被束缚，身体动弹不得，看着漆黑人影，似笑非笑：“人咒，又不是杀不死，不是吗？”
不知何时，连李青名也被这黑影擒住。
“这么多年，你这饵食居然一直将那咒源留住了？”漆黑人影微滞，接着冷笑一声。
“我不叫饵食，我是李家青名。”李青名微笑，“你拿我下咒之前，就该考虑考虑，自己会不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区区凡人，运气好一点罢了，现在还不是被我抓住了。”漆黑妖影抖动，阴邪气息弥漫整个山洞。
“那道士以为我的现身是为了趁虚而入，却不知，没有十分的把握，本座绝不可能出手。”
“只要用你们两个人的性命把那道士引过来，要杀死他也不过动动手指的事情。”
“哦？”李青名嘴角轻扬，环视下四周矿洞，“就凭你布下的这‘蛛网’？”
黑影陡然一静。
“怎么，你不会还以为你这故作神秘的面纱，没人看得出吧。”李青名嘴角带笑抬起头来，目光平淡。
“陈平那小子早就和我说了——你在气运祖脉布下了异种，丝丝邪线汲取家族血气；人咒蚕食我一身血源，毒害体魄；最重要的是你的傀儡之术诡异，但只局限于控制人身。”
“你的操纵力薄弱，因为一切术法看似无形，其实都是通过有形的媒介来实施。”
“你不过就是一只蛛妖……不是吗？”李青名嘴露嘲意，眼前的妖影像是受到刺激一般，阴沉地扭动着。
“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冰寒的声音降下，眼前黑影褪去。
一只巨大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毛蛛重重落在了地面，整个矿洞都震动起来。八只长满恶心尖刺的蛛腿深深插入岩石内，占据半个矿洞空间的蛛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无数张人的面孔！
一张张苍白失去生机，带着惊愕、绝望、恐惧，满是死气的面孔在身体上扭曲，饶是李青名也看得有些惊悚，这些莫非都是这蛛妖吞噬过的人不成？！
头部，四对猩红的蛛眼闪烁起邪恶的光芒，在那中间，一个人头诡异地钻出，半个身子袒露着，露出妖异的笑容。
李青名的瞳孔一震，这张人头面孔的出现佐证了他的猜测。
那是苏有的面孔！
有些僵硬地活动了下身躯，下一刻，那人头发出刺耳得像是刮在玻璃上的沙哑笑声。
“本座这‘百面邪’的姿态，可是好久没有现身过了。”猩红的双目和四对复眼齐齐调转，戏谑地看向李青名。
“不知道那道士有没有告诉你，越是妖力通天的妖物，外形越是恐怖怪诞，越是贴近现世最为穷凶极恶的生物。”
百面邪抬起蛛脚，阴冷地在李青名脸颊上划过，“其实，你这张脸我也挺喜欢的。”
“等那道士死后，本座就奖励你成为我的下一张面孔吧。”
……
第七十八章 一剑碎南郊
百面邪抬起蛛尖，轻轻摩挲着眼前凡人的面皮，蛛头上，苏有的人头露出陶醉的神情。
他最喜欢看到的，便是当他露出真貌后，那些人脸上浮现出的恐惧而绝望的神色。
“原来如此，妖物的强大是会从外貌表现出来的吗？”不料，李青名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认真道。
“什么？”百面邪眼中流露出错愕，没有反应过来。
李青名看着百面邪，轻笑道，“难怪你也不过是一只蛛妖。”
“胆小、懦弱、藏头露尾……还有那谨慎到可笑的谋划，都和你表现出来的‘弱小’挂钩啊。”
“闭嘴！！！”百面邪怒吼。
矿洞内掀起剧烈的震动，无尽的黑气突然自地底涌现，狂躁无比。
李青名这才看到，矿洞内各处都布下了密集到恐怖的透明蛛丝，几乎将偌大的矿洞都占据，在黑气下映照成型。
“嘿，看到了吧，凭本座布满整个矿洞的邪蛛阵，只要那道士在矿洞中沾染一丝，接下来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挣扎越是陷入泥潭，力竭至死。”
“这就是小看我的下场。”百面邪的头部，苏有的面孔露出狞笑，缓缓朝李青名走近。“本来念在人咒的情分上还想让你多活一会，但你这条命还是让给你女儿吧。”
尖锐的蛛矛缓缓抬起，离李青名的眼睛不过咫尺的距离。
“反正有你女儿一个人质就够了，之后，我会让他们两人都去地下等你的。”
李青名叹了口气：“所以才说难怪你只是一只蛛妖啊，光是感受到一点恐惧，就立刻改弦易张。”
“你说我……恐惧？”百面邪感到有些可笑，身躯剧烈的抖动，身上的无数人脸同时露出畸形的笑容。
“我乃百面邪妖，生来就能操控和吞噬尔等凡人！只有我施加给你们恐惧的份，本座会恐惧？真是笑话！”
像是从笛子中刮出来的寒风一般，刺耳的声音在洞窟内不断回荡。
“色厉内荏，说得就是你这样的妖吧。”看着百面邪这幅样子，李青名嘴角挂起一丝冷意。
“你至今犯下的愚蠢，实在太多了。”
“你说我愚……”百面邪震怒出声，却被李青名冷声打断。
“你愚蠢有三！”
“第一，你不该因为你的胆小如鼠，在被鬼阵反噬之后，立刻藏匿到洛城深处，甚至连夜命令苏有带着苏无咎赶回洛城，当你的挡箭牌。看似掌控一切，实则自断双目，愚蠢！”
“第二，你太过轻视你的两枚‘饵食’了，你觉得我摆脱不了你的控制，觉得苏有在你手上翻不了天，结果就是你失去了一枚血源，第二枚血源也不得不提前催熟，不然今夜你大可占据先手，愚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青名忽然面露微笑，站起了身。
“你太小瞧你口中的那个道士了，若我是你，就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倾尽手段全力灭杀对方。而不是用什么可笑的一刻钟时间做障眼法，去捉两个没什么大用的人质，引到自己的主场。”
“现在，就请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吧。”李青名冷冽抬起右手，手腕处，一道桃木剑坠轻轻地摆动着。
不知何时，这李青名居然挣脱了自己的禁锢！
一股淡淡的寒意从周身各处涌起，百面邪面色大变，猛地抬起头颅。
邪蛛阵通连南郊矿洞，占据洛城偌大一角，远非曾经布下的鬼血匿脉阵可以相比。
可什么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对方已经接近到这么近的地方，自己都没有发现？！
地表之上，道韵隐现。
布鞋轻轻踩在泥沙地面上，陈平站在矿洞入口，低头看向深处。
眼中，睁开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这金光洞穿一切，直直落向了地底深处的蛛妖，凝如实质。
头皮发麻的感觉自周身蔓延，百面邪身体轻颤，感觉自己的存在瞬间就被锁定，但重点还是这道金光，让他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事物。
“不，不可能的。”百面邪的人脸上，嘴唇苍白颤抖。
——“有能伤到我的功力，不是佛教一脉的禅子，就是捉妖一脉那群疯子，总之不会有其他人。”
“百面邪，我来了。”洞口处，陈平启唇，震耳的道音滚滚涌入地下。
道袍鼓荡，恐怖的道韵镇压三百余里，积攒在这矿洞上方多年的阴气，被冲得一散而空！
道音如雷，道韵如海。
百面邪身体剧震，眼中闪过骇然，“好恐怖的道基，哪怕是龙虎山上的那些老道，也不可能有这种底蕴吧？！”
——“那道教呢？你不是说道门才是除妖正统吗？”
夜空中，乌云洗净，今夜的月光格外璀璨。
淡淡的月华洒落在陈平眉间，轻振道袍，他缓缓飘向了夜空，站于夜色之下。
一股紫意缭绕在身间，陈平如神灵般的双目垂下，带起无尽天威。
“现在，你给我出来。”
声音极尽威严，融于月光之中，直通地底。
在听到的那一刻，百面邪的身体微震，居然真的有一丝想要听从，走出矿洞的冲动。
这已经盖过言灵，近乎言出法随的境界！
“不……不可能，这身道袍……”百面邪蛛头上的人身面露惊恐。
尘封百年的记忆中，一道同样天威如煞的身影，缓缓和夜空下的年轻男子重合。
那时他只是远远在万里之外窥伺，但那恐怖的道士一剑开天，竟生生将一名大妖斩灭成法则余烬，身上紫金道袍无风自动，那一幕牢牢刻进了他的脑海。
——“道门式微，如今的道士，能除些小妖已经是可圈可点，真要注意的，只有一人而已。”
“哈啊……哈啊，没事的，他不敢轻易进洞，迈入我的邪蛛阵。”大口喘着粗气，百面邪神情紧张，自我安慰一般说道。
抬起头死死盯着外界上空，他目光突然呆滞。
一剑轻举起夜空。
原本朴实的木色剑身，在月光下凝聚起银光，无数经文符号在剑身一闪而过，散发出清净如水的气息。
仅仅一瞬，澈夜清心经便刻印在了剑身，银辉笼罩，恍如寒刃。
“你若不出来，那就只有我来请你了。”陈平身上剑意冲霄，剑身轻轻划下。
一道道银白的涟漪自虚空中散开，轻柔落向地面。
——“那群怪物，一脉只单传一人，上一次出现，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紫霄袍，桃源剑，天师眼……”百面邪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灭，身躯的无数人脸上，露出比原先更深的绝望之色，尖啸出声。
“你是天师一脉？！”
恐怖的坍塌声骤响，无数的巨石轰隆而落，地表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十里，百里，千里！
剑气肆虐，漫天的尘土飞扬，席卷了洛城南郊遍野，声震如雷。
在地底蔓延四通八达的矿区，被一剑生生粉碎了所有的阻碍，打出了一个深坑，乱石堆积。
废墟中央，一道巨大的蛛影暴露在月光下，和这个深坑相比，显得无比渺小。
南郊矿洞，废了。
……
第七十九章 染血的炉，飘香的剑
百面邪的身体在颤抖，在他的感知里，这么多时日苦心在邪蛛阵里布置的陷阱，在那有天地加成的清明之剑下，被一扫而空，宛若从来不存在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气血虚浮的道门野修，这是道门嫡系的天师一脉！
最恐怖的是对方那年轻到令人胆寒的面孔，若非道门一脉没有返老还童之术，他都要怀疑是唐洛那老怪物再现于世。
要是再让对方苦修十载，他们妖……还有活路吗？
百面邪身体轻轻颤抖，但很快蛛首上的人面就面露狠色。
不对！这道士如此年轻，就算打娘胎修炼也不过二十载，那一剑对他，必然消耗也是不小！
今夜，务必将这道门大害灭杀在此地。
“不愧是道门天师，这一剑果然出众。”庞大的蛛身下意识朝作为人质的李青名和李慕雪靠去，心下稍安，百面邪笑着仰起了头颅。
“按照约定，你应该没有带那雷兽前来吧。”
月光下，陈平神色平淡：“它正值蜕变关头，对付你一只妖物，又何须如此手笔。”
语气中自信流露无疑，以天师的身份道出，对百面邪更胜羞辱。
“你果然守信。”百面邪低头，嘴角却露出冷笑。
都知道天师雷法近乎神道，没有雷兽在傍，对方又能发挥出几成功力。
他的布局已经废掉对方最强的手段，那这一战，有胜算！
“邪蛛阵，起！”
百面邪冷冽的声音飘散在寒风中，自他脚底，紫黑色的纹路开始勾勒。
这纹路一路蔓延三百里，将整个地底废墟笼罩。
随着纹路的蔓延，地面上的荒草灌木都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萎缩起来，成了死木，鸟兽惊慌逃窜，却抵不过阵法的蔓延速度，眨眼化成白骨！
一瞬间，洛城荒废一角，彻底成了死域。
吞噬！这就是他邪蛛阵全力催发下的凶恶结界，哪怕没能让这道士入阵中成为饵食，整整三百里的生灵都化作他的养分，被阵法生生吞噬。
“陈平！你终究还是出现的太晚了！”地面上，百面邪发出猖狂的笑声。
“我邪蛛阵已成，生机源源不断，反观你不知为何道力虚弱，刚刚那一剑就是你的全力施为了吧？”
“如今只是三百里，随着我妖力反哺，这个阵法将一路蔓延。”
“很抱歉，今夜，整个洛城都要因为你的出现而陪葬！”
空中，陈平金目垂下，整座邪蛛阵在自己眼前纤毫毕露。
无尽的透明蛛丝从百面邪的人脸嘴中吐出，扎入地底，然后朝四面八方蔓延着，像是一张贪婪无度，不断编制的漆黑蛛网。
照这个速度，再不阻止，就要蔓延到人烟地带，毁了这座城！
“确实来晚了啊。”陈平目露悲悯，轻托起手，一枚金光虚影凝聚于手心，散发着玄奥的道韵。“不然这三百里的生灵，也不至于被你残害。”
“坤金炉？！”百面邪一惊，接着冷笑，“虚张声势，你们天师一脉，如今早已无法发挥出这炉的本事，更何况你无灵药，怎破得了我的邪蛛阵。”
虚空中，陈平神情平静开口了，一手拖着坤金炉，一手轻打道诀。
“我之前也一直不解，世间灵药，又哪是那般好采的，这坤金炉吞天地精华方可为己用，未免太过霸道。”
百面邪身上人脸逐渐凝固。
淡淡的药香凝聚，带起些许的血腥味。
邪蛛阵朝四方蔓延，哪怕虎突狼奔，也逃不过它的吞噬，可阵法蔓延得再快，快的过风吗？
风吹药香，天地间炉影骤现。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地，阵法震颤间再也难以蔓延丝毫，就好像和外界的天地隔离。
内炼道源，外炼乾坤，这，便是坤金炉！
“嘶——”邪蛛阵不甘，泛起戾意，紫黑纹路狠狠撞击着炉影，虚影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着。
可陈平很快再次轻弹手指，一滴红色的液体再次飞入手中的金炉当中，像是添柴的火焰一般，炉影顿时再次强盛起来，无可撼动。
这一次百面邪看清了，一直被陈平放入炉中当做养料的，竟是他的道血！
“我以我血救众生……这便是天师丹法本意吗，师父，弟子终于明白了。”陈平闭上眼睛，轻声喃喃。
天鼓山上那一回让他知道，他的道血就是最好的灵物，甚至无需炼化，就能毫无迟滞地催生出坤金炉的力量。
“真是荒谬！你道血本就稀薄，短时间难以再造，你如此饮鸩止渴，你的血又能流到几时？！”地面上，百面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慌的是故意拖延时间让邪蛛阵疯狂汲取力量的阴谋无法继续；乱的是对方连道血敢拿出来，那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哪怕是舍弃一条性命……
“根本无需流多久的血，坤金炉只是用来断了你的后路的。”陈平的下一句话让百面邪的心凉到了谷底，接着他扬起了手中木剑。
月华缭乱，天地间的银光，尽数聚于那道士一人身上。
“不可能，你莫非打算一击……”百面邪看着陈平的姿态心中隐隐震颤，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这可和摧毁矿洞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粉碎岩石容易，但阵法之所以玄妙，就在于它能将妖力灵力以一种极为恐怖的效率运作起来，令威力翻天覆地。
百面邪布下的邪蛛阵是如此，陈平的坤金炉也是如此。
只要一击无法摧毁，就能依靠注入的灵力短时间内再次凝聚成型，坚不可摧。
“不可能！就算你全盛时期，光是发出刚刚那一剑就该是借助了桃源剑和紫霄袍的力量，怎么可能摧毁我耗尽年月方才铸成的妖阵！”百面邪不甘怒吼着。
他轻蔑、不甘、自傲着。洛城就是他苦心经营编制出的一张巨网，以往的凡人或修为浅薄的灵修们，都不过是落入他网上的饵食罢了，无从挣扎。
可眼下四周炉影坚固，天空剑气浩然，猎物和猎人的身份，莫非在这一刻掉转了不成？他惊怒不已。
陈平轻举桃源剑，无尽剑气汇聚而来。
剑气凝于剑身，但隐隐剑光有溃散的迹象，极不稳定。
他一身道力确实濒临极限，哪怕有陈家桃树的桃药滋补，今日大战难修，这妖物逼迫得紧不给丝毫喘息的余地，又能恢复到几成。
他的道基扎实远超百面邪的预料，但刚刚蓄力一击粉碎了对方矿洞尽数阴谋，便已是全部。
但是没关系。
就在百面邪刚要露出嘲意时，更为璀璨的剑光却从剑身陡然爆发，令其面色大变。
所以他才要来了这只木剑。
沁人心脾的花香四散，带起浓浓的生机，辐散地表，原先吞噬后的荒芜死域，隐隐有绿意换新衣的趋势。
而天地间持剑人影，宛若桃源谪仙一般，剑气陡盛，飘荡于天地间。
“不可能，你莫非早就算到了今天这一幕不成？！道门，好一个隐忍的道门！”百面邪目眦尽裂，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
再也没心情冲击坤金炉的封锁，三百里邪蛛阵陡然倒回，凝聚出滔天妖气！
紫黑中带起血色的狰狞妖影掀起了惊涛骇浪，化作一只庞大的血蛛，吞吐起邪气，朝天空中渺小的人类射出恶毒的黑色蛛网。
陈平横剑于身，无形之间便有剑意加身，将蛛网湮成碎屑。
百面邪知道，天师一脉雷法为至高手段，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陈平的一众天赋当中，属剑道最强！
所以当年师父带他埋下此剑。
百年间，残破的雷之权柄孕育出了天雷之精，自身也因此滋养如初。
十五年后，当初的桃树已经成精化灵，这木心的剑气，又将恐怖到何等地步？
陈平挥剑而下。
这一剑，埋地十五载，只求一夕灭妖！
轰——
天鼓山顶，雷电闪烁间若有所感，凝成一尊青袍雷影，遥望天地。
南郊废墟上，诞生出一座桃源仙乡。
……
第八十章 陈平的答案
鸟语花香，绿草丛生。
感受着废墟之上生机盎然的一幕，百面邪面容呆滞。
原先死灰的地带，如今野火烧又生，遍地鲜花绿草，仿佛这南郊荒野，才是洛城最繁华的地带。
在陈平那道剑气落下的瞬间，滔天妖气凝聚出来的邪蛛阵，竟宛若无声无息一般消融。
好恐怖的一剑，好霸道的一剑。
看似阳春白雪春风化雨，实则将邪蛛阵吞噬的生机尽数压榨，连本带利奉还，这才有了这一生域。
生机诡异得宛若一体，连百面邪都无法吞噬到一点力量。
“现在，你还有什么手段？”陈平手指轻弹，坤金炉和桃源剑的灵光轻散，飞转回腰间，化作饰坠。
一身紫霄袍飘舞，宛若天威在世。
逃！
这是百面邪心中唯一升起的想法。
嘴唇轻颤，哪怕眼前的道士底牌似乎都已出尽，实力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但这一刻百面邪再也没有丝毫对抗的想法，只想迅速逃离此地。
“不准过来！”眼看陈平朝这边迈步，百面邪惊恐一声，蛛脚一划伸到了拘禁着李慕雪的黑色光罩内，另一只直锁身侧，站在原地的李青名喉咙。
陈平停下了脚步。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从嗓子里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百面邪知道，还是自己赢了。
今日若不是拿捏着这两名凡人在手，他拿什么去和这个怪物硬拼？！
“让我离开，不，献出你一身血源！我放过这两个凡人。”眼中邪意猖狂，百面邪叫道，“苏有给过我消息，这两个人对你都无比重要，那就拿你的命来换吧！”
“怎么样……你做是不做？”百面邪眼中带起猩红的光芒，宛若无尽黑暗寄宿。
所以说这些正道人士才虚伪得令人作呕啊，一些凡人的性命就足以令他们畏首畏尾，几条贱命，还抵得上长生的修为不成？！
他要活着，要不断吞噬这些凡人的生命，吞人吞修吞灵！成为最恐怖的大妖！
眼下这天师，就是自己最好的养分。
一开始被陈平种下的恐惧终于渐渐散去，百面邪上，苏有的面孔挤出令人胆寒的狞笑。
“陈平，我说过吧，一切都还没有结束，哈哈哈哈！”
陈平目光微闪，低头看向百面邪，无奈一声，“您还要消遣到什么时候？”
他看的不是百面邪，而是百面邪脚边，神色淡定的李青名。
“嘛，毕竟这么壮观的除妖现场，我也想多见识见识啊，谁让我是这货的‘饵食’呢？”李青名嘴角含笑，无辜地摊手。
“那我走了，剩下的你可以解决吧。”抬头看着天空，李青名问道。
“自然。”
“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百面邪有些错愕，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早在刚刚，陈平到来之前，本是被禁锢的李青名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站起身，这是……怎么做到的？
目光后知后觉的落下，百面邪看到了李青名那令人厌恶的笑脸前，一枚桃木剑坠碎成了粉末。
“这份寿礼，还真是物超所值啊。”伴随着李青名感慨的声音，一道剑光猛然爆发，裹挟着李青名的身影，遁向千里之外！
“休走！”百面邪怒喝，滔天的蛛丝投掷而去，却被一一粉碎，本就出其不意，谈何能挡。
难怪，难怪自己抓捕李青名时更为轻松，对方像是一点也没警惕一样。
不是不警惕，而是不需要。
眼中闪过一丝羞辱之色，百面邪面目狰狞，尖锐的蛛腿插入了光罩，直接抵在了李慕雪的喉咙前，封锁所有退路。
“跑了一个又怎么样，我的妖罩隔绝灵力，此女性命就在我一念之间，你还能护得住此女不成？”
千里之外，剑光落于一片小山坡的李青名遥望着远处光影昏暗，似乎预感到什么一般，轻笑一声。
“真是愚蠢，连我这个余带的人质上，都有这般逃生手段，那小混蛋的眼神比我还一刻不离地黏在我女儿身上，会没有丝毫布置？”
洛城南郊，月色如水。
天空中，陈平轻轻扬起了袖袍，眼神中涌起一片波澜。
——“雪儿倾心于你，可她要是待在你的身边，你真的有能力保护她吗？”
从水心街道的林荫初开那一天他就开始思考了，越是思考，思绪就越是混乱，道心震撼间，抹不去一道淡淡的人影，那是情。
天师是孤独的，或者说，天师不得不孤独。
就像他无法回答天鼓山下，师父给出的选择一样，原来他依旧在犹豫着、胆怯着、烦恼着，一如凡人般在黑暗中前行。
他还没能完全作出为了继承天师一责，舍弃一切的觉悟，那他就必须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陈平伸出了手指，回咬在口中。
那日没能回答李青名的话语，今日，他决定作答。
“你要做什么？不许妄动！”看着陈平眼中闪过的决然意志，百面邪心生淡淡的不妙，狠声怒喝。
光罩内蛛尖朝李慕雪喉间轻进，又猛然调转矛头，朝手臂落下！
他要先断了这女人的一只手，让这道士退步。
狞笑间，百面邪看到的陈平目光淡然。
蛛矛落下间，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阻力，拦住了那足以断人骨血的一击，再难寸进。
“这是……”百面邪瞳孔轻震，心中不安感涌起，他缓缓低下头颅。
他妖气组成的光罩能阻绝一切灵力，此刻囚禁此女，光罩内便是他的天地，为何此女的手臂……毫发无伤？
有金光流转，庄严朴素的金光，如时光长流一般，坚定而生生不息地流动着。
李慕雪的体内覆起璀璨的金流，仅仅一层，便挡住了妖物的全力一击，上面流动的气息，百面邪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是灵力，而是……气血。
李慕雪骨血之内，隐隐传来一声威严至极的龙吟。
下一瞬，金光璀璨，漆黑光罩轰然破碎，百面邪面色大变，八支锋利的蛛矛再不敢留守，狠狠朝昏迷间光色耀人的李慕雪刺去！
金石交击的声音响起，摩擦出火花，鳞、爪、牙……尖锐的身躯舞动，密不透风地将蛛妖的攻击拦在身外，咆哮出声。
一条眉心带有红痕的九爪金龙从李慕雪体内钻出，仰天咆哮。
“祖脉金龙？！哪里来的风水阵法？！”
百面邪惊骇出声。
……
第八十一章 陈道源
当初师父对陈平说，带他上山，可保陈氏一族风水兴旺，百年不止。
于是待他天师有成，祖脉化金龙，占据洛城一角。
于是陈氏一族近年枝繁叶茂，诸事皆顺。
风水之力，最为神妙！那夜陈平夺回陈氏一族被鬼阵汲取的气血，以风水之术，融成了一座祖脉大阵，更是让祖脉金龙进化出九爪。
有这风水大阵，可保护陈氏族人以气血化金龙，妖邪难侵！
此刻，以陈氏祖宅为中心，由血气组成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震颤着方圆百里的山水，直入云霄。
南郊废墟，虚空中磅礴光柱落下，将李慕雪身边的妖气湮个粉碎。
一人气血固然有限，但在其背后支持的，却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陈氏一脉全族气运。
这，便是风水！
“不可能，她是什么人，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地面上，百面邪眼神惊恐，像是看待怪物一般，直视头顶如同仙神的身影。
“她是吾妻。”陈平话语中带起无尽的威严，在天地间回荡。
祖脉金龙气势愈盛，周身磅礴之下，更有要将百面邪妖躯震开的趋势。
“可恶，今日就算死，我也要带着这女人陪葬！”百面邪不甘咆哮，浑身妖气激荡，朝祖脉金龙笼罩。
身躯上一张张人面这时诡异地裂开，冒出无穷无尽的蛛丝，一时间空气都变得粘稠，迟滞起来。
祖脉金龙越陷越深，发出怒吼声，却在百面邪的压制下后继无力。
金色光柱这时也忽而衰弱下来，祖脉金龙从实质渐渐虚化。
“哈哈哈！真是可笑！”百面邪蛛首人头精神一振，狂笑起来，“你天师一脉历代守阳，你和这女人更是血脉未曾交融！”
“你风水阵法再是强大，又怎么护得住一个外人？！”
妖力冲天而起，将金色光柱完全冲散，百面邪八只蛛矛全力催动下，祖脉金龙身体逐渐萎靡，眼看就要从李慕雪体内退回。
夜空下，陈平神色平静，百面邪说的他又怎么不清楚。
祖脉大阵能护陈氏一族，风水通天无可阻，但那都是建立在陈氏血脉驱动下的，保的了李慕雪一时，保得了她一世吗？
“我说过，她是吾妻。”
陈平按在齿尖的手指轻轻划破，血液滴落，在虚空中荡起涟漪。
这便是他的答案。
“现我陈氏族谱。”陈平语气平淡，整个洛城地带，虚空却隐隐震颤起来。
地面上，环绕着李慕雪的九爪金龙猛然抬头，目露震撼，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氏祖宅内，光柱陡然一静，接着恍若疯狂，无穷无尽的金光朝天空流动而去！
南郊天幕下无穷无尽的金光倾斜，于陈平身前凝聚出一本耀眼的书籍虚影。
其上一点族启而下，蔓延出无数支脉，宛若开枝散叶，一个个名字印在其间，蕴含着浓郁而坚韧的时光伟力。
这是薪火相传，这是陈氏族谱！
源启“陈道源”，时经四十二代，落到主支末端，结至“陈平”。
陈平要族谱现，族谱就不得不现，更要现得堂皇，现得恢弘！因为他不仅是道门天师，更是嫡脉独苗，陈家大郎！
他为一族之主！
“今日，陈氏族谱新添一员。”金色族谱前，陈平以血指化笔端，落于纸面。
族谱一代称“世”，陈平之上，世落“陈大年”，旁注三行：
——“配谢氏清萍”、“生一子”、“长子陈平”
如今陈平所在这一世，除“陈平”两字外一片空白，陈平落指，血迹化金痕。
一笔一划，他将心中倩影尽数化作指尖，神情柔和而庄严。
然而陡然间，天地横生起震怒的雷霆！
四周灵气暴乱，陈平落在族谱上的笔迹渐渐动荡起来，极不稳定，仿若不被天地规则所允许。
眼看笔迹即将硬生生从族谱上抹去，陈平猛然抬头，眼中含起一抹怒意，直视天威！
“她体内有吾血，陈氏族谱尚开，尔又算何？！”
呵天斥地，陈平目中金光化作怒霆。
“今日，她便是吾妻！”语气铿锵，话语回荡在天地间。
李慕雪眉心，一道精纯的金光跳动，正是陈平那日渡入的道源真血。
真血呼应下，一身天师血在李慕雪体内流动，欲要逆天而起，散发出震人心魄的力量。
族谱顶端，“陈道源“三字渐散发出柔和力量，将天地间的排斥抹去。
陈平落笔而下，带起决然，在自己的名字旁，留下了会在族谱上相伴一生的名字。
——“配李氏慕雪”
落笔无悔，五字鎏金化作实质，牢牢刻在了族谱之上。
天地君亲师，这一刻尽数凝聚于族谱之上，五祀皆允，笔落金坚！
陈平之妻，李氏慕雪！
这份见证比任何证明都要强硬，更是代表天地规则，自此之后，断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疯子……”胆寒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百面邪面色一片苍白。
不仅是恐惧陈平以天师的身份，居然敢和天地叫板，更是因为天幕之下，再次落下风水金柱！
““吼——！””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起，璀璨的金光陡然从李慕雪身上爆发。
在李慕雪名字落于族谱的那一刻，天地规则就再也无法阻止它们的出现，族谱的一世，只有夫妻二人同在才算完整。
而如今世全，李慕雪便是陈氏主母！一族逆鳞！
此刻妖物竟敢染指，风水祖脉如何不怒？！
这一次不是一条风水金龙，而是九条！九龙齐出，带着愤怒的神色，更是疯狂再次融合在了一起。
眉心的血麟发出汹涌的红光，接着血气暴虐，一条血色真龙盘旋在了场间，吞吐着金色云雾。
外形像极了当日血色晶体内的血龙，只是这一次眉心点缀着金痕。
风水穷极于变！
陈氏一族的风水之力被陈平催生到极致，百面邪又拿何阻拦。
砰！剧烈的轰击声响彻虚空，血气真龙一爪拍碎了眼前的蛛矛，哼声喷吐云雾，卷着李慕雪飞向高空。
香风入怀，陈平抱住了自虚空而落的李慕雪，眉眼间终现柔和。
踏青云，碎南郊。
十五年生机剑气，四十代族血传承。
不过为了眼前一人尔。
……
第八十二章 万面遁空
“荒谬，真是荒谬。”南郊废墟，妖躯破碎的百面邪低沉嘶吼着，无尽的黑气蔓延而出，将躯体重新拼凑。
一块块支离破碎的人脸再次组成畸形的身躯，显得格外妖异。
他没有偷偷摸摸的想法，因为那道士的感知一直就在他身上，他不可能在对方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你，算什么天师……”百面邪身上的人面剧烈扭曲着，反映出心境的波动。
陈平抱着李慕雪，缓缓从天空中落下，血气金龙缭绕于身旁。
“救一人还是救百人，并不重要，重要的将你这罪魁祸首灭杀在此地。”陈平轻挥道袍，血气真龙摆动气血之躯，直冲百面邪而去。
一时间血气与妖气弥漫，震荡响彻郊野。
“吼——！”九条金龙融成的血气真龙气势威武，百面邪的蛛妖身躯在其面前还要小上一头。
最重要的是，百面邪的一身手段被陈平逐一粉碎，主场优势尽去，又能发挥出多少实力。
“可恶！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自己的道血道力都将近枯竭，这血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了！”
百面邪怒喝一声，身体忽然爆碎成浓浓的黑雾，弥漫整个南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虚空中，无数个人的面孔缓缓漂浮着，每个面孔下蔓延出漆黑的蛛丝，纠缠在了一起。
一张由麻木人脸组成的蛛网笼罩了整片天际！
这人脸的数目何止上百，已经逾万，尽是百面邪吞噬的人面，他的修为简直就是踩着凡人的尸骨上来的！
陈平皱眉，一道道金光符箓毫无保留地从袖袍内飞出，化作星雨逆流而上，朝那些人面射去。
血气澎湃，祖脉真龙仰天怒吼，一爪便粉碎了周身的所有人面与蛛丝。
然而一切都好像击打在棉花上一般，那些人面仅仅是被击溃成黑气数息内，就在蠕动中再次成型，毫发无伤。
“陈平！今日碎我妖阵妖躯的仇我已记下，待得来日，我必会好好偿还于你，你就给我等着吧！”阴毒的声音自虚空响起。
声音是从蛛网当中的一张人面口中发出，但在下一刻，又转移到别的去处。
这是这妖物的逃命之法了，陈平睁开天师眼。
百面邪俨然是舍弃了自己的妖力精华，只保留最核心的本源想要逃命，这本源藏匿在万面中的一面当中，还能瞬息间转移，连天师眼都无法捕捉到。
蛛网在不断蔓延，朝四面八方逃去。
这百面邪妖的术法都无比诡异棘手，真让对方逃了，哪怕修为大退也是一个祸害。
最重要的是……陈平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李慕雪。
一身天师血压制了体内人咒余毒，暂时消弭了后患，可陈平也不知道效力能持续多久，百面邪不除，下一次人咒再次爆发，可能会直接要了李慕雪的命。
胸膛如擂鼓般跳动，陈平一双金眸笼罩夜空，隐约雷鸣。
现在能留下百面邪的办法只有两个。
要么窥探出对方这一妖法中的漏洞，想办法破了这漫天人面。
要么，便只能以强横道法，瞬间粉碎万面。
陈平如今道力无法支持那般道法不假，但他还有肉身之力，他还能发出一记“雷”。
天空中，雷电元气渐渐浓郁，百面邪也感到不妙，各般人面齐齐抬起头来，面色仓皇。
只是雷电终究没有落下，百面邪松了一口气，放声狂笑。
“你果然力竭！来呀，倒是让我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天师雷法啊！”他肆意挑衅着，蛛网却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扩散出南郊。
一旦到达一个安全的范围，百面邪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其他人面，隐入洛城。
“对付你，还用不到雷法。”陈平眼神从容，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翻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逃命的遁法，每吸收一条人命，都要吞噬他们的记忆和精神，才能这般施展吧。”
陈平的话语让虚空中蛛网一滞，一语中的。
万事万物皆有其代价，如果只是吞噬人命血气就能有这般无解的遁法，那百面邪只要吞噬洛城数十万人，岂不是一念即可遁离洛城。
“天师一脉果然知识广博，不过只是些许凡人的精神冲击，早就被本座消化殆尽，你如今提起，又有何用。”百面邪反唇相讥，不甘示弱。
死死盯着陈平的动作，看着对方手中翻动的书页，不知为何，他内心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感。
“是吗？”陈平轻抬起头，平淡的目光看得百面邪心头一颤。
“你没消化的，不还有一个吗？”
看着陈平手中翻动的小册子，不知为何，他有些心悸。
“你说苏有？哈，那饵食被我寄生了十余年，力量都是我施舍给他的，又有什么机会反抗？真是可笑！”
虚空中人面蛛网抖动，苏有的那张面孔忽然移动到了正中心，面色猖狂发出百面邪的笑声。
“可笑的……是你才对。”陈平轻轻摇了摇头，从手中的本子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面。
苏无咎交给他的这本本子，似乎是从烧毁的遗物当中抢救出来的，其上文字只留只言片语，但却奇迹般地保留了这张纸面。
陈平合上了本子，这是一本用隽秀的字体书写的……日记。
【3月28日】
这孩子诞生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清晨。
真是奇怪啊，明明刚生下来，却不哭不闹的。
是不是被出生前身边的下人的话语吓到了呢？没事的，你才不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比起这样的压抑着自己，我倒是更希望他能够任性地哭，任性地笑呢。
这座庄园就是座坟墓。
我曾经以为，接下来的人生只会充满悔恨，但当抱着这孩子的时候，好像身处天堂般幸福。
能生下他，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他的名字，我的一生一无所有，但已经没关系了，只要这孩子过得幸福，那便够了。
从今天开始，他就叫苏有。
其他孩子有的东西，妈妈希望你也能一个不落的拥有。
放心吧，妈妈会做到的。
……
第八十三章 一张愿望劵
日记被烧得残缺不全，余页间隔夹杂着灰黑，一如深藏其中时光的黑暗。
【5月10日】
今天有儿也是一个人从私塾回来的。
身上破破烂烂的，应该是和谁打了一架吧，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只说是自己摔的。
后面，他哭着说以后不要再给他做便当了，我心疼地抱住了他。
很痛苦啊，比想象的痛苦，可是我能为有儿做的，就只剩这些了，他心中的缺口，又还能怎么填上呢？
以后能给他做便当的时间，还有多久呢？
......
【8月27日】
明天是家族宴，晚上我把做好的礼服给有儿的时候，他果然很开心呢。
后面，他兴高采烈地交给我一张愿望劵，说是用这张劵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帮我实现。
傻孩子，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妈妈的愿望就已经实现了啊。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果然能生下他，真是太好了。
【8月28日】
打开门，就看到有儿拿着小刀，浑身破烂地蹲在门口哭。
刀上没有血，有儿说他跟在那群人后面，有无数次想要刺出去，可就是做不到。
是啊，我的有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做得出伤害别人那样的事情呢。
可是，谁能再让这个世界，不要再来伤害他了。
……
【8月3日】
今天有儿回来，告诉我，他也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是不是也能改变整个苏家呢。
我没想到有儿会说出这番话，半夜在被窝里哭出了声。
我的有儿真的长大了，比我还要坚强，还要勇敢。
妈妈真的很期待看到你成为家主的那一天。
可是比起这个，妈妈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啊。
其实不需要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只要你能随心所欲地活着就好了。
如果妈妈不在了，谁来……
……
火焰将岁月无情地燃烧成灰烬，如今，回忆又被时光化作尘埃。
在陈平合上日记的这一刻，就好像支持其存在的最后力量消失了一半，干枯的一页页残纸破碎，变成了灰白的纸屑，飘荡在空中。
“她最后，只希望你能做回自己。”
在百面邪恐惧的目光中，陈平松开了手，将日记中夹着的“什么愿望都帮你实现劵”，扔到了苏有的人脸面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百面邪震惊的开口。
漫天的蛛网忽然凝固起来，接着万道人脸齐齐扭曲，发出痛苦的嘶吼。
一股阴冷的鬼气从内部蔓延起来，和妖力相互排斥，在这个关键点，却成了最致命的东西。
“苏有，你这个废物，居然敢反我！”苏有的面孔上，百面邪疯狂咆哮，但紧接着面色一变，阴寒的微笑出现在脸上。
“所以说你们这些妖真是愚不可及啊，真以为我这一身鬼气是为了对付你而吸收的。”
面色再次一变，狰狞而惊怒，“你快给我滚出我的身体，本座放你一马！”
百面邪心生胆寒，苏有的意志顺着那股鬼气，正在不断反过来侵吞自己。
若是全盛时期，自己心念一动就能将其像蚂蚁一样碾碎，可现在自己力量只剩万一，这股意志反倒成了剧毒！
人面再次儒雅间露出魔鬼的笑容，“别这么见外嘛，你不是想要吞噬我的一切吗，来，我都给你。”
“你这个疯子，疯子！”面色再转惊恐。
这根本不是吞噬，而是苏有和他的意识之间的相互啃食，再这样，他和苏有的存在都将消失在妖躯当中。
“你靠吞噬凡人的血肉精神的那一天，就该想到自己会有这般下场。来吧，吞噬了那么多‘人面’，你莫非，还想保持自我不成？”
“不，本座乃至高无上的邪妖，岂容你们这些肮脏的凡人亵渎，你给我滚开！”
百面邪怒吼一声，心里已经被浓浓的恐惧笼罩。
天空中，巨大的蛛网寸寸断裂，其中一道人面化作流光，仓皇朝远处逃去。
为了逃避苏有的同归于尽，他只能舍弃所有的妖躯，只留本源了。
“啧，真是无趣。”天空中，失去了百面邪控住，没有力量来源，一道道人面渐渐瓦解。
苏有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接着低头看向地上的陈平。
“苏无咎给你的？”
他看着陈平脚边的日记残页，还有空中那张逐渐开始燃烧的愿望劵，其上的字迹稚嫩得让苏有有些怀念。
陈平点头。
“多管闲事，一开始就烧干净该多好。”苏有自嘲道。
“你如今妖鬼二气染身，需要我帮你净化吗？”看着空中的苏有，陈平轻声问道。
苏有终究只是百面邪的一道人面，不可能鸠占鹊巢，没有百面邪的妖力驱动，很快就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只是体内百面邪种下的妖气，和苏有主动吸收的鬼气，哪怕返归本源，也无法轻易祛除。
体内最后一道“雷”，陈平毫无惋惜地想要用在这里。
“唔，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苏有笑着拒绝了，“我可不想再当人了，所以哪天如果有叫苏有的大妖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要惊讶。”
“留着那道雷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吧，我的朋友。”
朋友吗……陈平默然，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苏有的事情那么上心，哪怕对方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甚至险些间接害死李慕雪。
但仔细想想，在下山之后，这似乎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可以交流的，处于同一个世界的同类。
原来在死敌，对手之外，他们也是朋友……吗？
“另外，你应该不会让那个废物逃掉吧。”苏有转头，看向百面邪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真是给我们‘妖’丢脸。”
“那是自然，我可是天师。”陈平道。
“天师吗？”苏有低头看着陈平一身道袍，嘴露嘲讽，“难看死了。”
留下最后一句话，苏有消失在空中。
失去百面邪本源的妖躯，化作无主的妖力，融入天地中。
陈平在原地沉默良久，方才轻轻招手。
一道金光从万里之外疾驰而来，金色的炉影内，装着一颗面色恐惧的人头。
托着坤金炉，看着里面的百面邪，陈平轻声问道。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
第八十四章 大妖将至
“师父，权柄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什么会有那般强大的力量？”
“哦，你初通天地，便已有如此思索？”
“弟子只是不解，权柄虽然独一无二，但却能让人不耗道力而御使天地伟力，岂不是自相矛盾？”
“权柄即为三千大道，降服权柄，亦有代价。”
“弟子受教。”陈平若有所思，复又奇怪，“世间莫无双全之法？”
“若有，那大概便只有一种答案。”
“其名为……”
洛城，南郊。
“若非我的‘吞噬’和‘操纵’还未成权柄，你们今日都将要死在这里。”一脸怨毒，百面邪的人头在坤金炉内跳动。
这张人头由无数人脸缝合而成一般，似乎才是百面邪的本来面目。
“若你真有那般野心，又怎么会屈居一角洛城。”陈平指尖冒起金光，将要将百面邪彻底湮灭。
“且慢！”百面邪尖声叫道，目光仓皇不定地看着陈平身后的李慕雪。
“你今日耗费如此代价，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吧，做个商量！”
“我知道那女人身上的咒怎么解，你只要放我一马，我就告诉你。”百面邪不愧为人面之妖，一言就道出了最能让陈平动摇的事物。
陈平手指微顿，接着认真摇了摇头，“只要杀了你，那咒自然能解。”
“那可未必。”百面邪嘴露嘲意，“你就算杀了我，那女人也难逃其悲惨的命运。”
“是吗。”陈平微默，但依旧坚定地抬起了手指。
“等一下！”这下百面邪真的慌了，“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不成。”
百面邪不相信陈平刚刚引发天地见证的行为，都只是权宜之计。
若是连这都无法动摇他的本心，那他可就麻烦了。
“我是天师。”陈平一句话熄灭了百面邪心头的火焰。
天师！只有灵修和妖邪明白这两个字的份量。
这代表着毫无妥协的可能性，哪怕李慕雪真的有可能因咒而死，陈平也只有背负着觉悟这一条选择，只因为他是天师。
妖，不可恕。
“你会后悔的！”百面邪发出恐惧的尖叫声，陈平最后一点道力稀薄，但百面邪被困坤金炉，命脉早在人手。
指尖将落。
夜色渐深，一轮乌云将明月吞噬。
凄凉的寒意笼罩整片南郊，场间的温度，悄然直下至冰寒。
“传说洛城之下，有只大妖……”
噗！
鲜血逆流的声音。
强烈的心脏声，在废墟上响彻，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
天空中，夜色被深沉的漆黑遮掩。
地面上，陈平用力捂住胸口，面色苍白。
百面邪失去实体，李慕雪仍在昏迷，心脏跳动声是从他身上发出，因此更为诡异。
“给我一个面子，留这妖族后辈一命，如何？”
一道妖艳而魅惑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整片洛城南郊回荡。
声音，来自地底。
“竟是……这般吗？”陈平艰难地睁开天师眼，天地间星光成眸。
在陈平的感知里，整座洛城，活了起来。
庞大的地带，像是忽然具备了生命力一般，妖异而诡谲。
从上往下看，像极了……一只巨大的眼眸。
天师眼映照在洛城上空，已经遮连天幕，但地下那只眼眸更大，只是一只，就大过了洛城的整片天地。
陈平浑身泛起一丝凉意，因为整座洛城都被妖气逐渐笼罩。
……
“那故事到最后，进展成什么样了？”
“最后，见明雷神……摘下了那大妖的一只眼睛。”
“清融死去，大妖失去代表力量源泉的眼睛，陷入疯狂，被见明封印，而见明也被大妖用最后的妖力种下怨毒诅咒，成为凡人，郁郁而终。”
……
“当年为师与一大妖追逐至此，耗尽法力，最终侥幸胜上一筹。”
“那大妖被我以紫霄神雷击破，余雷一路贯穿了这天鼓山，最后，我封印了象征那大妖大半力量的眼睛，而自身也被其夺去了部分权柄。”
……
“呼，果然这一处乡野的农家祖脉，也被人动了手脚，真是棘手。”
“整个洛城，对方究竟还布置了多少处这样的窃取血气的鬼阵。”
“究竟是什么妖邪，居然需要如此磅礴的血气。”
……
陈平明白了一直以来感觉到的异样之处。
百面邪的眼睛，从来就没有受过伤。
血气血源，可以用来满足妖物的口腹，但也可以……用以重塑出妖躯，复活被封禁的妖物。
而哪怕妖躯被粉碎，依旧能保持意识存活的妖物，比百面邪这一档次还要棘手无数倍。
那自己来前感应到的生死危机，就不是应在百面邪的身上，而是地底。
那才是真正的大妖！
或者说，大妖的一只眼睛！
“魅姬大人，救我！”坤金炉内，百面邪面露狂喜之色。
浓郁的精神波动从四方蔓延而来，像一座大山，压得陈平喘不过气来。
“小辈，放走百面邪，我饶你一命。”妖声清冷而又惑丽，隐隐间坤金炉的封印竟然要被说得瓦解了一般，但陈平转瞬间紧扣炉身。
好恐怖的精神力，好强大的魅惑能力！
刚刚自己仅仅是被那一道妖音，就被逼得气血逆流，这样的妖物，真的是自己能对抗的吗？
陈平咬牙，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一身道力早就消耗殆尽，桃源剑底蕴一空，紫霄袍无处借力，如何能战？！
“哈哈哈，道士，现在知道害怕了吧，你天师一脉清高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在妖的面前让步。”坤金炉内，看着陈平这幅脆弱的样子，百面邪猖狂大笑。
“闭嘴。”
“住嘴。”
陈平平静一声，虚空中同时响起的妖声慢了一步，后似乎察觉到不该出声一般，渐消弭于无形。
“刚刚那一声，对你也消耗不小吧。”陈平看着地底，轻声道。
地底静默无声。
“被逼得提前苏醒的是你，我为何要害怕。”陈平轻提起指尖，这一次再无迟疑，朝坤金炉内落去！
之前第一道妖声险些压垮自己，若是再加些力道，直接将自己灭杀在原地岂不省事？
陈平很快明白，那次攻击，就是对方目前能达到的全力了！
因为对方才苏醒不久，甚至被迫提前苏醒，还在吸收血气的阶段。
“不！”百面邪面露惊恐，但坤金炉自成一体，地底之妖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一指落下，这只祸害了洛城数十年的妖物终于丧命在了陈平手中。
李慕雪体内，黑气终于飞速消散。
“很好。”地底下，声音再次传来，带起无比的冰寒。
“天师一脉，今夜也该做个了断了。”
洛城地底，无尽的血气开始渗透而下。
埋藏在各处剩余的鬼血匿脉阵并没有因为百面邪的死亡而失效，虚空中，更是有无尽的精纯血气被霸道地掠夺进地下。
原来不止人类的血源能对这妖物有用，百面邪的血源，同样如此。
陈平旁膝于地，闭目养神，做着最后的恢复。
大妖将至。
……
第八十五章 我辈天师
洛城，妖气漫天。
漆黑的深夜里，无数人感觉到一股幽深的寒意，渐渐在洛城当中回荡。
整片洛城的夜空，蒙上了一层至暗。
“那一剑，终究用早了一步啊……”
天鼓山顶，有苍老声消融在雷霆中。
青袍身影远眺南郊，背后，雷霆如海。
“孩子他爸，你快看，这院子里的桃树，怎么花全谢了！”
陈家祖宅，看着庭院里忽然光秃秃，一朵花都不剩的桃树，谢清萍惊呼。
祖宅上空，一朵泛着微光的桃花焦急地朝南方飞舞，但振空无力，速度迟缓。
“这种压抑感……可不会出什么事吧？”
远处山崖，李青名看着南郊阴霾的天空，忽然皱起了眉头。
手腕处，桃木碎屑随风飘散。
……
“那是我妖族这百年来最有潜力的一只王妖。”
南郊上，浓郁的鲜血气息弥漫在长空，地底下的那只妖眼渐渐凝聚出虚影，被陈平的天师眼观测到。
整座洛城地底凝出了一只庞大的妖异眼瞳，带着无穷的魅惑力和紫黑色的奇异光芒。
无数触手的虚影渐渐在南郊废墟上凝聚，缓缓浮起。
废墟上，陈平站起了身，将李慕雪架在了血气真龙的背上，乘风而起。
抽出桃源剑，陈平看着地底，轻声道。
“那也是我十五年里挥出的最强一剑。”
一剑碎南郊，哪怕这妖眼撑开了整个洛城，若是那一剑再次挥出，也足以将其击溃至沉睡。
“呵呵，桃源剑，紫霄袍，你天师一脉的手段，我还不清楚。”
诡谲阴柔的妖声带起微嘲，“此刻天师袍只能让你的状态维持平稳，想要恢复到极致是不可能的，桃源剑底蕴一空，坤金炉倒是件宝贝，可惜你如今没有‘火’。”
“权柄残缺，你仅靠肉身支撑起的那道‘雷’对我也没用。”
这被百面邪临死前称作“魅姬”的大妖，一句句话语间，如山海般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陈平心头一沉，这大妖所说句句命中要害，这妖对于他们天师一脉的了解，未免有些太过详细了。
“有没有用，你先试试再说。”
目光微闪，陈平运转起刚刚恢复些许的道力，准备作最后一搏。
“吼——！”身后，血气真龙发出震人的嘶吼，双目绽出金光，一如陈平的金眸。
无尽的血气在陈平的牵引下轰然爆发，化作一道道利剑，直插地底！
地底，无数蠕动的触手虚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迎面而上。
诡异的是，当这些血剑直奔地面上那些由精神力凝聚的触手后，却纷纷迟滞下来，本不应该出现的腐蚀痕迹在剑身扩散，最后消弭于无形。
“风水金龙被你驱使到这个地步，倒也称得上精妙，可惜，还是不够。”
魅姬的声音飘荡在虚空中，陈平再次感到强大的精神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很显然这妖物的力量还在缓缓上涨，刚刚那酝酿许久的一击无法建功，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不妨和你直说吧，如今我复活在即，哪怕唐洛那老家伙，也得全盛时期下才能拦得住我，如今你们天师一脉枯槁如斯，又何苦挣扎。”
魅姬平叙道来，口中的名字先后从百面邪和魅姬口中说出，给陈平带来的压力却无比沉重。
唐洛，是师父的名字。
“少在这里拖延时间。”眉心传来刺痛感，陈平心静如水，再次掐起道诀。
无数血剑如雨而下。
好险，这大妖当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刚刚仅仅一句话，就险些渗透自己的心防，动摇道心。
陈平心中暗自警惕，若真被对方在精神上压制，这一战还未尽全力就战意弱上三分，如何能胜。
低头看着地底那愈发庞大而凝实的眼瞳虚影，陈平淡淡道。
“复活？现在的血气，真的足够你重塑妖躯吗？”
地面触手一顿。
“洛城外郊的阵法，早已被我拔除了不少，根据百面邪之前的布置，你需要的血源，至少也是两枚。”
“百面邪被我镇杀，他那十不存一的血源哪有这么容易满足你的需求。”
陈平金色的双眸威严扫下，“我状态濒临油尽灯枯不假，但你的情况也远没那般轻松，你，依旧存在破绽！”
良久的沉默降临在场间，接着，被一声撕破脸皮的冷笑打破。
“说得不错，唐洛那老家伙算无遗策，又怎么会不清楚我在洛城的布置。”
“他既然派你下山，那就是确信你已经有再次封印我的实力。”
“只是，那是按正常情况来算的，不是吗？”
周遭层层精神力化作波涛汹涌，狂暴地冲击起陈平的识海，面色苍白间，陈平喷出一口血雾。
“你一身道血匮乏，就连代表天师本源的道源真血都用在了守护你身后那丫头身上，道力也濒临绝境，被迫用出了那本是对付我的一剑。”
“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止我的复活。”
胸膛剧烈的起伏，陈平回头看了眼身后，身躯逐渐虚化的血龙，知道对方也撑不了多久了。
但是，从刚刚对方的反应里，他已经看到了……最后的胜机。
目光落在血龙拖着的李慕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陈平回过头来，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时，已经是如星空般璀璨的银光！
血肉骨齐齐作响，一股声音从身体内发出，震动天地。
“雷！”
轰——！
天地间雷云泛起，陈平一头乌发化作银丝，雷电萦绕似神明。
滋啦声自虚空炸响，雷霆凝聚的云天鼓眨眼间被陈平召唤出来。
“还在负隅顽抗吗？”魅姬轻飘飘的声音从四处传来，“我已经说过了吧，你这雷……”
“只是不足够，不是吗？”陈平突然打断了魅姬的话语。
一双银目抬起，带起别样的气质，陈平道：“你只说我身体所能负荷的雷法，不足以把你击溃。”
“但是如果是我身体所不能负荷的雷法，又会如何？”
“你的一句句话看似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但其实，你一直都在潜移默化地引导我，放弃殊死一搏的想法。”
“因为那，才是你最怕看到的。”
陈平的手笃信而坚定，轻轻放在了天鼓之上。
九天外，雷声滚滚而来。
“你居然真敢做到那个地步。”魅姬的声音再也不复轻松，原来之前的惬意，也是经过层层包装。
“你年纪尚轻至此，当真……不怕死吗？”
空中，陈平最后看了眼昏迷的李慕雪，洒然一笑。
回头，天鼓敲起了第一声，伴随陈平如雷的话语。
“我辈天师，何曾惜命？”
……
第八十六章 紫霄神雷
天鼓之雷天上来。
在传雷法的那日师父就嘱咐过自己，雷法使用必须谨慎，绝对不能越过那条界限。
至于越过那条界限之后会发生什么，师父没说，但陈平心里很清楚。
唯一死尔。
我以我血化风雷，身死魂消，则此雷惊天彻地！
陈平不想走到这个地步，但他不能跑，跑了，大妖复活将成大害，祸及洛城，更会祸及身后之人。
那不行。
眼中银光璀璨，陈平鼓起全身气力，就要敲响云天之鼓。
地底，紫黑妖瞳严阵以待，等待着那雷霆一击。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刹那间。
“吼——！！！”
千里之外，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声炸响。
一道天地间最为汹涌磅礴的电光横贯了整片洛城长空！
那是一道雷影，来时去势已尽，停顿在南郊上空时，依旧带起了一片雷海嗡鸣。
“你……”陈平神色微变，有些出乎意料。
浑身伤痕累累的雷兽挡在了自己身前，它的身体比之前还要粗大了一圈，但身上却没有一处皮肤完好，充斥着触目惊心的血肉伤口。
“好一头面临蜕变的雷精，本妖伏世百年，没想到洛城居然如此得天地之造化。”哪怕魅姬，也不由为此刻出现的雷兽惊讶。
“只可惜，它蜕变还差临门一脚，还是失败了，肉身离崩溃不远。”
魅姬能看出的，陈平自然也能看出。
手从云天鼓面离开，陈平缓缓飘至雷兽的身前，轻抚其带着血污的皮毛，眼中闪过心疼之色。
雷兽凭依于雷之权柄而生，只要积累充裕，蜕变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不会有丝毫困难。
如今对方强行吸收天鼓山下那一片雷泽，提前蜕变，为的是什么只有陈平清楚。
“你没有必要介入这场战斗的。”声音带起柔和，陈平一头银发间的雷霆缓缓流淌。
雷兽忍受着疼痛的嘶吼抬起头，目光凶狠中带起一丝坚定，心意不通自明。
陈平听懂了，眼中涌现出明亮的光彩。
“那，便和我来吧。”
雷兽低下了头颅，陈平一手轻抚其额，一手按在身前天鼓上，场间雷霆如海般翻涌。
一人一兽虽都濒临枯竭，但其雷法互补之下，却直通大道。
雷霆凝聚成山，轰然而落！
南郊上，原本诡异的触手虚影被湮灭一空，四野清荡。地底妖眸瞳孔一缩，看着雷山之上，一人一兽傲立。
他们是怎么把天鼓山都给搬过来的？！
雷霆如山如海，泛起天鼓之声震天，这分明就是一座山魂，除了天鼓山，哪座山魂能承受如此魄力。
魅姬却是不知，精之一物得天地之造化，天地尚且钟爱，雷兽诞生之地的天鼓山，又会为雷兽驱使到何种地步？
光从陈平天师眼全力施为，事先都无法从山中窥出一丝雷兽痕迹便可体会。
“咚——”宛若心脏跳动的声音，从山顶传来。
或者说，声音来自陈平体内。
权柄残缺下，这雷法，消耗的是肉身之力！
仅仅一声奏响，陈平的脸色就很快变得雪一般的苍白，失去血色。
心跳如雷，酝酿的不止是周身血液，更是九天之外的雷霆。
轰隆隆的声音蔓延，天地间出现一道紫色的雷霆，缓缓逼近。
身旁，雷兽忍不住悄然抬起头颅，看着曾将自己一击击溃的紫色雷霆，眼中闪过惊惧，后又冒出些许垂涎。
“才一声云天鼓，唤不来灭世之雷。”魅姬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像是警惕，又像是规劝。
咚——
第二声心跳声响起，这一次声音回响愈发深邃，在天地间回荡。
陈平瘦削却精壮的身躯，肉眼可见地有些枯槁下来，隐隐显出骨感。
而这一次，天空中的那一道紫雷，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涌起了金意！
恐怖的气息笼罩在天空之上。
雷兽再也无法按捺本能，目光火热地抬起头，看着那紫金色雷霆带起浓浓的渴望。
“紫霄神雷……”
似乎因为这道雷霆的出现，魅姬心神莫名有些动摇。
雷从天外来，那这雷就还要高于天外，源自紫霄！
紫霄神雷，传说自道祖所创，可灭仙弑神，为五雷正法。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紫霄神雷，但具备神话特征，能被妖族以此名相称，足以彰显其威力！
灭仙弑神可能只是传说，但葬于历代天师紫霄神雷下的大妖，却是不少！
“招，来。”天地间，陈平轻念。
接着紫霄神雷如星坠落。
地底，吸收了大半血气的魅姬妖瞳似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陈平并没有拍出第三鼓，那紫霄神雷只算得上半成品，还无法发挥最强的威力。
看来陈平还是惜命，第三鼓落下，魅姬妖躯被神雷震散会再次陷入沉睡，但肉身越界，陈平也会死。
“终究只是‘人’罢了。”地底的妖瞳带起浓浓的轻蔑与憎恨，她的权柄直通人心，因此对人之一字，愈发爱憎分明。
“来吧，就让我用尽大半代价挡下你这最后一雷，到时候你和那天雷之精，便都将成为我的血祭品。”
魅姬不再发声，暗自期待地看着那神雷落下，妖瞳泛起邪恶的光彩。
“等等，他在干什么？”忽然间，魅姬妖瞳一震，带起浓浓的不解与惊异。
那紫霄神雷垂直而落，奔的却不是地底的她，而是那雷山虚影上的人……亦或是兽？！
这不对劲！
魅姬的情绪剧烈波动起来，这是第一次，事情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雷，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
第八十七章 成精化灵
紫霄神雷，乃雷之极道，眼下陈平以天师雷法唤出，光此一雷，便胜却天鼓山百年积雷。
当天地间那道紫极之光纷然落下时，南郊之上的雷电元气几乎清荡一空，被紫霄神雷直接霸道地吸收了个干净。
雷山之顶，紫光跳跃。
宛若稚子游龙一般，紫色雷光环形飞舞，好奇地围着陈平，还有身旁的雷兽旋转。
形态之温和，让人根本想象不出这是天地间最具毁灭性的雷霆。
因为这雷中蕴藏着灵性，故既有灭世之威，也有怀柔之态。
如何发挥，全在掌雷者的一念之间。
“今日你赴死境，与我同战，那我便予你一场厚报。”轻轻摩挲着雷兽的皮毛，陈平虚手一托，紫霄神雷立马飞扑至掌心，化作最为精纯的紫色雷源，缓缓漂浮。
雷兽仰起了头颅，眼神雀跃不已。
这紫霄神雷的气息蔓延而出，被陈平剔除掉狂暴的敌意后，就好像坤金炉炼出的药香一般，无比诱人。
光是闻上些许，身上的伤痕就好像要痊愈一般。
“你竟然舍得用最后的雷法助这雷兽蜕变，当真不要命了吗？”魅姬清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虽是后知后觉，但此时出声提醒，魅姬对眼前的道士当真无法理解起来。
就算这雷兽蜕变成功，伤势痊愈下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反倒是把陈平的战力彻底废除。
除非这一人一兽有底气，在蜕变功成后，给自己致命一击！
魅姬心思缜密没有丝毫疏漏，推导出的却是这么一个不可能的结果，她怎么可能相信。
但眼下心头的直觉告诉自己，决不能让这雷兽蜕变成功。
“不管怎么样，既然你们寻死，那我便成全你们！”
眼看陈平将紫霄神雷送入雷兽的口中，无尽的璀璨雷光折射起梦幻，雷山虚影上极光飘荡。
雷兽忍不住发出嘶吼声，却不再是血肉绽裂的痛楚声，而是精纯雷力不断打通血身各处关节的通透之感！
沉伤尽复，蜕变在即！
嗡——
令人头昏脑胀的嗡鸣声陡然震响，连空气都像是被扭曲了一般，无尽的混乱忽然朝雷山包裹。
陈平垂目，眼眸一只宛若冷月般银曦，一只宛若烈阳般金耀，神光笼罩大地，与地底那只庞大的妖瞳对视，不分轩轾。
流淌着邪恶气息的浓郁黑色光芒在瞳孔凝聚，几乎在目光落下的瞬间陡然射出，冲击向神山之上的雷兽。
周遭的精神乱流只是障眼法，这是对方真正酝酿的一击，在发出之后甚至妖躯都虚化了几分。
之前陈平和这妖瞳各出攻势，也不见其妖躯动摇，这一记紫黑邪光，定然穷凶极恶，危险万分！
“若是你之前雷霆之势压下，我还无法如此反击，但你自寻死路，这雷兽蜕变还需要时间，你一身底蕴尽空，这下看你如何阻我！”
魅姬阴冷的声音裹挟在紫黑光芒中，宛若一抹毒蛇，攀延上了雷山虚影，一步步蚕食。
天空中遮蔽起无尽的黑暗，正如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朝雷山上的一人一兽倾泻而下！
“果然不是百面邪那等货色能比肩的，当真不留一丝缓和的余地。”雷山之上，陈平感受着生死危机将至，看了眼身前身躯正不断缩小的雷兽。
恐怖的气息正在其体内酝酿，但还差些许时间，才能蜕变成功。
这魅姬仅仅电光火石的间隙，就立刻针对这一致命之处毫不犹豫地爆发，果决狠辣令人难以招架。
“看来，只能有劳道兄了。”轻叹一口气，陈平从袖中一翻，露出了藏在手中的一物。
就在刚刚，死战爆发之际，洛城天际飞来了一道雷，打破了场间的僵持，为陈平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那个时候，陈平亦没有闲着。
他从万里之外接来了一朵花。
掌心，是一枚淡粉色的桃花。
天空紫黑邪光轰然落下，落在山顶，被一朵绽放的花朵撑开了粉红色的天幕。
浓郁的生机在一朵朵花瓣上流转，承受起妖力浪潮的冲击。
“又是一道精物？！好精纯的气息，不对，这比精物还要更上一层！”地底紫黑妖瞳剧震，目光落在了陈平手心的桃花本体上。
淡淡的血气缠绕着，耗尽了陈平身后血气真龙的最后一丝能量。
是了，也只有风水大阵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悄然转移，但是那只雷精也好，这朵桃灵也好，为什么要为陈平做到这个地步。
莫非，这两者，都和天师一脉有着极大牵连？！
轰——
无声无息，南郊之上却掀起剧烈的波动，紫黑巨蛇被桃花天幕绞灭在天空中，魅姬只想过陈平无力酝酿威胁性的攻击，却没想到，对方有如此防御手段。
“这样就够了，你先好好修养吧。”雷山之上，陈平微合起手心，将花瓣有些蜷缩的桃花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
虽然只是抵挡了一击，但为陈平争取到的时间已经足够。
“吼——”
震人的兽吼宛若雷鸣，恐怖的雷光自峰顶爆发，逆天而起！
雷海瀑布之下，一只凝实的兽爪踏出，拍碎了雷峰一角。
深蓝色的瞳孔蕴含灵光，纯白的毛发流淌起淡紫色的雷霆，雷兽凝成了白虎身躯傲立，天地雷霆在这一刻通通臣服。
精之蜕变，需将一身能量凝聚成血肉，从此不再是天地造化，而是自成一体，成为真正独立的生命。
成精化灵！蜕变之后，雷兽已不是天雷之精，而是真正的雷电之灵！
“这是？！”地底下，魅姬瞳孔震颤。
她终于明白对这雷精和那桃灵隐隐之间的熟悉感何在，那是来自化灵之前，这两道精物的凭依之物。
如今，自己最恐惧的那一物，看来已经被解放出来。
……
第八十八章 权柄圆满
“恭喜你蜕变成功了。”雷山之上，看着眼前已经完全褪去虚无之意的雷兽，陈平微笑道。
声音落下，原本身处雷霆瀑布中威风凛凛的雷兽立马抖了抖身子，小跑着眨了眨眼睛朝陈平走去，用脑袋惬意地在对方身上蹭了蹭。
“喵——”
虽然凝聚成了白虎肉身，但声音倒是没有变多少，让陈平哭笑不得。
雷兽抬起头，目光明亮，张嘴间忽然吐出一物。
淡蓝色的光源跳动间，缓缓浮现在两人身前，空间出现坍塌，浓郁的天威在峰顶乍现。
一瞬间，南郊之上，万雷寂静。
“雷之权柄竟然被你们短短百年就修复如初，这不可能？！”魅姬震怒的声音骤响。
刺耳的尖啸声在耳边回荡，原本精美的女声像是失真一般，变得粗糙难听。
化灵之后，便彻底摆脱了凭依之物的限制，真正独立，当雷兽蜕变成功时，这股气息方才被魅姬感受到，让她彻底明白。
“你们天师一脉居然还有如此手段？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唐洛居然隐瞒于我！！”声音近乎歇斯底里，魅姬情绪波动极为严重。
“你祸害人世，其罪当诛，又谈何隐瞒？”陈平声音淡然看向地底。
魅姬听不进去，转眼又是一道巨大的触手虚影从地底钻出，狂暴地挥向雷山。
“吼——”撕裂天际的闪电从天而降，声化天雷，轻松抵御住触手的攻击。
出手的是雷兽，哪怕他如今伤势初愈，也已能使用恐怖的雷法。
相比陈平袖中缺少攻击力的桃灵，眼下的雷兽反而是战场的关键。
“你说要为我护法，让我吸收这最后的权柄？”雷山之上，摩挲着雷兽的皮毛，陈平问道。
眼下不比李慕雪被绑架时那般时间紧迫，如今李慕雪救出，只要陈平从容吸收完整的雷之权柄，便再也不受肉身限制，能轻易击溃地底妖躯。
这是最好的选择，正如魅姬指出的，陈平肉身负荷不了更深的雷法了，但一旦权柄归位，便再无桎梏。
而眼下雷兽尚能守护陈平须臾，此刻，就是灭妖的最佳良机。
“降服权柄，亦有代价……”
不知为何，师父那日的话语，忽然在陈平的脑海浮现。
眼前雷之权柄第一次披露在外界，和陈平的身体产生强烈的共鸣，仿佛下一刻就会自动迈向其中一般。
可陈平的脚，却像磁铁一般牢牢吸附在原地。
他在天鼓山下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如今，他想试试。
“还是算了。”陈平忽而展眉，笑着摇了摇头。
一只如玉般白净的手从紫霄袍中伸出，点在了雷兽眉心。
陈平眼中的雷光逐渐褪去，化作乌瞳，一头银发也散去了光亮，陈平眼有笑意……与洒脱。
“约定好的吧，这一次，雷之权柄就交给你了。”声音轻颂，陈平身上冒起淡蓝色的纹路。
这纹路如雷似电，下一刻波光流转，朝陈平指尖汹涌激烈而去！
“吼——！！”雷兽惊愕间，无数光点像是萤火虫般，涌入身体各处，将其点亮。
与此同时，身前的雷之权柄像是感召到什么一般，直接化作丝丝光线，疯狂挤入了雷兽体内。
雷山虚影忽然轰然瓦解，南郊之上乌云密布，却看不到一丝雷光。
在魅姬的眼里，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一道雷，被众生所见证着。
这是让渡！权柄的让渡！
陈平居然当真把天师一脉无比恐怖的权柄，让渡了出去。
“就为了修复这畜生身上的暗伤？”魅姬的瞳孔泛起一丝苍白之色。
她看得出，雷兽第二蜕变虽然成功，但之前太过粗暴进阶依旧留下了不少暗伤。
这些暗伤看似无伤大雅，但有朝一日当其想要更进一步时，却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呜——”高空上，雷兽声音低沉着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作为天雷之灵他再清楚不过，陈平这是牺牲了多么大一场造化。
“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陈平柔声安慰着，静静站在雷兽身旁。
“你若真过意不去，以后由你来守护我，便是了。”
雷兽微怔，神情逐渐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密集的雷电游走在周身各处，雷兽忽然仰天咆哮，兽吼冲霄！
无风无云之处，神雷骤落，化作光柱将雷兽完全笼罩。
“休想得逞！”地底魅姬阴暗的声音传来，庞大的瞳孔凝聚出刺眼的光束，直接突破地表，朝光柱内的雷兽射去。
吸收权柄需要时间，这时也会是身处其间者最脆弱的时候，故常需要护道者。
虚空中，陈平轻踏一步，挡在了雷兽面前。
他是站在场间的唯一一人，护道的责任只能由他来肩负。
雷山崩塌，桃灵萎靡，如今他已经失去所有的屏障，光是移动出这一步，就已经耗尽了他残余的道力。
“师父，您还不出手吗？”对着空气，陈平轻念道。
刹那间。
恐怖的雷电元气转瞬凝聚，崩溃的雷山残骸中，一道青袍人影浮现而出。
他为分身，也为山魂，从一开始他就一直注视着这一切。
“唐洛！你怎么还不死？！”
魅姬的声音响彻地底，恨意浓稠宛若疯狂。
青袍老者背着双手垂下了双目，眼中带起悲悯，淡声道：“心魅，你该回头了。”
“闭嘴！你天师一脉都是伪君子！人类更是肮脏不堪，你们都得死！”地底的瞳孔不甘地震动着，想要直冲而出。
嗡声骤响，无数条金色的丝线在地底显形，死死封锁住了足有洛城巨大的妖瞳。
陈平这才看清，原来魅姬一直身处这般庞大的封印中，难怪要筹集浓郁血气重铸妖躯，为的就是突破这层封印。
青袍身影轻弹一指，恐怖的雷电化作长枪和魅姬的攻击对撞起来，爆发轰然波动。
“有本事你就直入地底，我们好好了结一番百年前的恩怨！”魅姬怨毒声四起。
“是非对错，又岂能分隔黑白。”青袍老者轻叹一声，缓缓背过身去。
虚空中，两目相对。
“你做得不错。”对着陈平，青袍身影淡淡道。
陈平知道师尊说的是用紫霄神雷反哺雷兽一事，这同时也让这尊山魂分身消耗的力量重新盈满，这才能再次凝聚而出。
陈平想了想，道：“还是弟子实力不济。”
“若我当初……未必做的会有你好。”青袍身影的话语似有深意，身形虚化，想要再次消散。
“休想走！”魅姬嘶声着，无数道漆黑的利爪从地底裂开，流淌着可怖的阴影，朝天空抓去。
也就在此时。
恐怖的雷光忽然覆盖起南郊长空，一闪而逝。
摧枯拉朽一般，利爪纷纷瓦解，而击溃它们的，是一道雷。
“吼——”双目带起紫金之色，雷兽的身形再次缩小了一圈，吸收完雷之权柄，他此刻仅仅眼神化天雷，就挡住了魅姬疯狂一击。
这一次，他挡在了陈平身前。
……
第八十九章 变故
洛城，黑云漫天，妖气弥漫。
谁也不曾想到，久未出现大变故的人间，忽然有大妖将要现世。
人世间，不少修为高深的灵修若有所感，从潜修中被惊动，远眺洛城方向，心生淡淡的危机感。
只是此刻鞭长莫及，他们只能见证着最后的结果。
“啧，还是晚了一步么，这下要被其他人批斗了啊。”
洛城极远处，一披着蓑衣的人影看着天际的妖气，身影愈发极速宛若野兽，目标直指的尽头，正是洛城。
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人一兽还在战斗。
“不愧是雷之灵，普一吸收权柄，便能发出如此雷法。”轻轻摩挲着雷兽的头颅，陈平目露感慨。
雷兽本就源自天地，再没有什么能比他更贴合天道，激发权柄威能。
若非雷兽化灵成兽形，没有人类的经脉，想必紫霄雷法也能被它轻松用出吧。
“唐洛！你给我出来！”地底，魅姬的声音尖锐响彻。
无尽的黑云吞噬掉夜空，一团团浓郁的精神力在南郊之上轰然爆发。
陈平微微皱眉，再放任这妖物胡作非为，洛城估计都会受到重创。
“收手吧，你已经不可能再摆脱封印了。”陈平看着地底，血气淡薄，先前的几番攻击对魅姬显然也消耗不小。
“哈，哈哈！我等了足足百年，怎么可能让你们天师一脉好过？！”魅姬有些歇斯底里起来，妖瞳笼罩起浓浓的疯狂与怒火。
“舍弃我一身妖躯和摆脱封印的可能性，今天这一城的人，你们也别想保住！”
地底猛烈地震动起来，南郊尘土飞扬，更是隐隐往洛城蔓延而去。
陈平神色微变，大妖难灭，所以这妖瞳也只是被师父击溃妖躯后意识陷入沉睡，如今积蓄百年苏醒，又暗中掠夺洛城血气重塑了大半妖躯。
但妖终究是妖，走投无路之下，已然接近疯狂。
魅姬要彻底粉碎妖躯，换取毁灭性的力量，殃及整个洛城！
“休想得逞。”陈平沉声一喝，身后雷兽心意相通，眼神也变得狂暴凶狠。
无尽天雷劈落而下，直奔地底。
只是诡异的力量蔓延，浓缩着恐怖雷力的雷霆穿透妖瞳，却造不成丝毫伤害。
“没用的，这雷兽哪怕有权柄加身，运用雷力的法门还是太粗浅！完全无法构造出紫霄神雷，威力再大又如何能伤我。”
“你们，就等着洛城倾覆在眼前吧！”
魅姬的妖瞳不断扭曲变形，虚幻中代表着毁灭的力量降临。
陈平心头微沉，这大妖的力量果真诡异，雷兽道行初成，术法间尚无灵性，很难捕捉到这大妖。
“地震了吗？！快跑。”
“小心，有东西要掉下来了。”
“别往高速上去，那里地面已经开裂了，现在全堵住了！”
“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城各处，地面逐渐开始震动，恐慌的情绪在城区蔓延。
这是真正的大妖之乱！
该怎么办，陈平脑海中思绪飞快流转，这大妖走投无路下已然疯狂，谁也不可能阻止她的行动。
陈平总感觉，师父是故意在这大妖面前现身，反倒让事态发酵的更为严重。
如今放眼四处，师父又消失无踪，完全没有现身的想法。
嗡嗡的雷鸣声四响，身前天鼓缓缓漂浮，雷兽蹲在脚下，有些不安。
“咦？”目光落在眼前的天鼓，陈平心神一动。
为什么失去雷之权柄的现在，这天鼓……没有消散？
陈平转头看向脚边雷兽，“这天鼓，是你召唤出来的？”
雷兽疑惑着摇了摇头。
心中猛的一跳，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陈平手缓缓落在天鼓之上。
咚——
一声心跳声震响原野，天空之上，恐怖的气息再次酝酿。
“这是……？！”
这声心跳声直传地底，魅姬暴乱的妖力都下意识停滞下来。
妖瞳再次凝聚，紫黑色的妖躯看着头顶的陈平，对方原先眉心留下的浅红痕迹，此刻陡然绽放银光！
勾成一抹骇人的雷电痕迹，令人望而生畏。
最重要的是，随着那声天鼓落下，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萦绕在了心头。
“不可能！你为何还能用雷法？！”魅姬尖叫出声。
雷乃禁忌之力，哪怕驱动分毫，亦能获取强大的威力，天师一脉以雷法震慑群妖，都是因为有雷之权柄的支撑。
如今权柄尽失，以陈平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连一丝雷法也动用不得才对。
可眼下，那分明又是一道紫霄神雷将要落世！
反观陈平，身躯反倒没有出现丝毫负荷。
陈平也很是意外，低头看了眼身旁的雷兽，此刻雷电之力居然通过天鼓，和对方的力量相互勾连起来。
“这莫非就是师父所说的……”心脏猛地一跳，陈平低头看向身前的天鼓，再次按下。
咚——
又是一声心跳如雷，紫气间缭绕金意的神雷从天外而来。
这一次，吸收了雷之权柄的雷兽终于没有那么敬畏和胆怯，反倒是看向陈平的目光，有着浓浓的尊敬与信赖。
一瞬间，陈平有一种权柄再次加身的感觉，但又有所不同。
“这不是让渡。”陈平看向脚边的雷兽，心生不可思议。
他放弃权柄的机缘，甚至错失灭妖的良机，只为保下雷兽的性命，可人兽草木，尚皆有情，雷兽经此造化蜕变成灵，早就和陈平无形间牵连了巨大的联系。
甚至对方内心早已，认自己为主！
雷兽执掌雷之权柄，所以能号令天地之雷，可他如今，却为雷兽之主！能引发的力量，又将会如何？
“这是……”陈平目光明亮，未察觉身后雷霆隐隐也泛起波动。
那日他和师父探讨权柄之秘，明白有得必有失，但依旧觉得过于偏激。
世间莫无双全之法？当时陈平只是天真一问，不想师父却认真地回答了自己，有。
那境界，还要超脱于权柄。
“这是，权柄之上？！”
地底，魅姬眼瞳剧震。
……
第九十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都结束了。”
南郊上空，轻抚着雷兽皮毛，陈平一双金眸看向地底。
“权柄之上”的境界，他还没有琢磨清楚，但至少此刻雷兽在傍，他依旧能使出紫霄雷法，且不再需承担肉身负荷。
咚——
手抚在了天鼓之上，陈平敲响了第三声！
这一次，璀璨的金光自紫雷之内迸现，带起浓烈的天威，直视地心！
雷鸣声爆裂般不断从紫金神光的雷霆内响彻，像是来自远古神兽的怒吼。
仅仅雷声传入地底，便震散了大量妖气乱流。
这才是完全状态的紫霄神雷！妖邪弹指间灰飞烟灭！
陈平举起手中桃源剑，天空中紫金雷霆下一刻就好像找到源头一般，呼啸而来，笼罩于剑身。
“魅姬，你驱使百面邪在洛城犯下无数祸乱，残害人命，掠夺气血，今日，你也该将一切偿来了。”
手中木剑荡起镇邪雷光，陈平一身紫霄袍，站在天地之间冷目。
地底妖气疯狂地扭曲，凝结出一只巨大的妖瞳，血丝密布，很显然魅姬也知道计划已经无法实施，将妖气再次集结回来，想要负隅顽抗。
“天师，呵呵，好一个天师一脉。”局势翻覆下，魅姬似乎恢复了些许，瞳孔满是怨毒，却少了疯狂意味。
陈平微微皱眉，暗自警惕着。
“天师一脉注定负心薄幸，你要守阳蓄道，又何必连累了你身后那个女人！真是可笑！”
地底妖瞳厉声，精神力化作毒针，于无形间射来。
陈平心神一凛，竖剑于身，紫霄神雷激荡，将毒针挡在身前。
“你们天师一脉注定走向毁灭，而我，终有一日会将你们抽魂炼髓，哈哈哈哈！”
魅姬的眼瞳讥笑着，嘲讽着，面对即将斩溃自己的一剑，似乎毫无在意。
陈平默然，没想到对方直到最后还要动摇自己的道心。
偏偏，还是最毒辣的这一问。
手，轻轻抚在了桃源剑上，陈平闭目合掌，祭剑于天，紫金雷霆冲天而起，复又凝结出一道无比巨大的剑光，闪烁着毁灭性的雷意。
“天师一脉，第四十二代传人陈平，今日，镇妖于南岭洛城。”
天地间奇异的嗡鸣声四起，这一刻陈平举手抬足间暗合天道，仅仅一丝道力就将紫霄神雷的威力催生到最大。
紫雷神锋，骤然落下！
地底，妖气扭曲间想要躲避利害之处，却被浓郁的生气锁定，难逃半分。
“陈平！唐洛！你们等着偿还血脉里的罪孽吧！等众妖乱世之日，你们的抵抗不会有半分意义！”
雷剑直直洞穿地底，将魅姬凝聚的妖瞳躯体一切为二，势不可挡。
剩下的雷霆陡然爆发，将破碎的妖躯不断湮灭着。
浓郁的妖力不断消融着，最后只能看见一颗淡紫色的妖瞳之魂静静在地底悬浮着，目光落在陈平的身上，令人心生寒意。
“还有你这动情的天师，呵呵，我很期待你斩情证道的一天。”
大妖难灭，一剑粉碎完妖躯，这魅姬居然还能保持完整的意识存活着。
难怪师父只能将其封印在地下百年，甚至很早就让对方复苏了神智，操纵洛城背后那一切。
“你不会有机会了，这一次，我会让你再也无法苏醒。”陈平轻声拢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奇异的纹路。
一双金目窥视下，这魅姬如今的妖魂却是有了一丝破绽，因为陈平的出现，对方冲动之下力量失去平衡，这便是他的机会。
一道玄青的符文凝于剑身，陈平飘然洒下，化作一道青光直射妖瞳，避无可避。
“这一次是你天师一脉赢了……”地底妖瞳在这股力量的镇压下，瞳孔渐渐被灰暗所侵染。
“不过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声音渐渐微弱，但魅姬却笑了起来，这笑声在寒风中久久回荡。
“你以为为什么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动过你身后那个昏迷的女人。”
“你真以为……她身上的毒源自人咒吗？”
陈平瞳孔一缩，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被血气真龙保护着的李慕雪。
眼下对方体内黑气尽祛，可眉心，却突然跳起一抹邪异的紫色！
这紫色和魅姬如出一辙，形成一个诡异的星状纹路，道源真血分明镇压在眉心，却无法干涉这股力量丝毫。
陈平心头一沉，之前他就对百面邪的话有所在意。
若杀了百面邪这咒还是无法解除的话，那这咒……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来东海吧，陈平，我的本体会在那等你的。”
“除非杀了‘我’，否则这道咒终生终世，都不会有丝毫解除的余地……”
声音渐息，魅姬最后的声音宛若诅咒，牢牢刻印在寒风中。
地底再无妖气泛动，对方已经永久地陷入了沉睡。
陈平抱起李慕雪，缓缓飘落到地面，席地而坐，周围废墟环绕。
“呜——”雷兽似乎察觉到了陈平心情的波澜，静静走到陈平身边，靠在腰旁。
天边，日出渐渐带起晨光，一缕阳光从远处山峰间升起，落在了废墟之上。
陈平转头看向城区，恢复一片宁和。
这座城市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一晚，他们已经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
一切都已落幕，南郊之乱，李青名那边应该也会想办法解决，只要再将李慕雪送回，似乎又会回归正轨。
只是。
陈平低下了头，心中却没有多少胜利后的喜悦。
轻轻拂开李慕雪眉间的秀发，之前那道妖咒似乎像是昙花一现一般，再也查探不到。
“这魅姬的妖法在世间大妖中，也最为诡异难测。”身后，灵力涌动，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师父。”陈平抱着李慕雪的双手紧了紧，背脊微直，“莫非天师方术也无能为力？”
“一体同源，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解决魅姬，一切都是虚谈。”青袍身影微微转过身来，目光精练清明，“不过这妖咒，暂时威胁不到她的生命，这点你可以放心。”
陈平默了默，之后轻声说道，“弟子会想办法的。”
青袍雷影背对着陈平，不再说话。
清风送来灵气翻涌，紫霄袍缓缓凝聚起道力，陈平的状态开始慢慢恢复。
眼前的分身似乎尽到了最后的任务，身形彻底淡化起来。
在消失之前，背对着陈平，唐洛忽而开口。
“其实天师一脉，亦不一定需守阳蓄道一生。”
陈平神情微怔，抬起头来，眼前师父已经消失不见。
天师一脉的功法根基就是守阳蓄道，若不守阳，何来天师之力，降妖救世？
这不仅是天师一脉的常识，更是陈平在修炼道诀以后，就能明白的天地法则，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话……
陈平低下了头。
看着李慕雪昏迷之下的清丽面孔，虚弱的身体在怀中微微颤抖，令人心疼。
“如果那时真的能不必守阳，那她……”
陈平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但紧接便是莞尔摇头，置之一笑。
“此事休得再想。”
陈平抬起头，看着南郊鲜花漫山遍野。
清晨的光与露下，一道若叹若诉的呢喃消散在空气中。
“世间，安有双全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