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雷兽之威
“没想到天鼓山的奥秘，原来是这样的。”天空中，苏有摩挲着下巴，摇了摇头道。
“真是讨厌啊，我可不喜欢和牲畜沟通，那样太无趣了。”
峰顶上，雷兽眼中闪过一丝凶意，双目赤红。
“不过啊，这也是一点好事。”苏有轻轻抬起手，无尽的鬼火缭绕，目光看向一旁的陈平。
“有时候牲畜……反而比人心更好控制些，你说呢？”
笑容戏谑，在雷兽现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弃了和陈平继续纠缠的想法。
陈平神色微变。
诡异的飞沙忽而扬起，雷兽被蒙的视野模糊，发出猝不及防的怒吼声。
下一刻，苏有的鬼火重重击中了雷兽的身躯。
“吼——”
天雷阵阵，雷兽仰头痛苦而愤怒，而天空中，苏有的身体却笔直坠落了下来。
陈平变色不仅是因为洞察到苏有的想法，更是因为在天师眼中，方河身体内的黑气正在急速消散。
“呵呵，接下来就请你好好陪这头牲畜玩玩吧，我就不奉陪了。”
虚空中，苏有轻佻的声音响起。
无数黑气抽丝剥茧一般从方河体内遁离，苏有解除了他的控制。
陈平道力运转，朝笔直下坠的方河飞去。
操纵方河的是苏有，一旦傀儡术失效，对方也不过是凡人身躯，苏有很显然瞅准了自己不会见死不救。
清风卷起，陈平一把提住了方河的身体，再抬头，虚空中属于苏有的黑气已经彻底消散。
“叱——”
没有多想的时间，在陈平救下方河时，恢复视野的雷兽扭头看向陈平，仇恨转移到场间剩下的他身上。
一道包裹着狂雷的能量波卷起沙尘，朝空中的陈平轰击而去，避无可避！
“坤金炉！”陈平冷哼一声，骤然间，浑身金光大放。
一道金炉虚影凝聚成型，在雷波笼罩陈平和方河两人之前，狠狠撑起了防御！
轰！
光芒仅是一瞬，便轰然破碎，陈平的身体飞速翻腾，在洞口前堪堪停住了冲势。
“仅仅一击就守不住了吗，好狂暴的攻击。”余光瞟了眼身后的洞窟，陈平心头微沉。
坤金炉毕竟不是防御型的法器，不能再硬接雷兽的攻击了。
身前深深的沟壑一路蔓延，几番连退下，他被雷兽逼入了死角。
大袖一挥，托着清风，昏迷的方河被送入了洞窟内。
“陈平，你没事吧？”林秀担忧呼喊。
“先别出来，照顾好他们！”陈平目光警惕地盯着雷兽，头也不回道。
眼下方河昏迷，周诺伤势虚弱，几人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
“可是，大小姐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林秀声音流露出些许焦急，“再这样下去，恐怕……”
怀中抱着神志不清的李慕雪，林秀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在不断下降，偶尔发出痛苦的呢喃声。
“小林……我要死了吗？”神情恍惚间，李慕雪睁开了眼。
托着林秀沾满鲜血的面孔，李慕雪眼神遗憾道。
哪怕大脑已经无法支持她思考太多东西，她隐隐间也能感觉到，他们现在正面临生死的危机。
“让他，快跑……”
意识模糊前，细弱蚊吟的声音飘散，却准确无误的钻入了陈平耳中。
“我不会跑的。”背对着洞窟，陈平像是承诺着轻声说道。
轰隆！
刺啦的电光在空中划过，映照着陈平坚定的面庞。
一道雷蛇从天而降，向陈平张开了巨口。
雷兽吸食雷霆而生，早已具备了释放雷电的手段，威力无比恐怖。
陈平向前一步，与对方凝聚出的雷蛇生生对撞。
虚空中，足以蒸发一切的电火花灼烧迸射起来！
恐怖的雷蛇在接触到陈平身体的一瞬间就溃散成了密集的雷电丝线。
雷电飞舞，形成球形的刺眼风暴，围绕着陈平转动，不伤分毫。
“吼——”天空中，雷兽不安地踏起步，发出凶恶的嘶吼，似乎意识到什么威胁。
来自本能的兽性让它做出了最合适的举动，浑身笼罩起雷光，雷兽直接冲向了陈平。
“来！”
陈平脚步一踏，身影直冲云霄！
雷兽紧跟其后，脚下御起风雷，庞大的身躯展露出爆发性的速度，在天空中化作流光追逐。
砰！砰！砰！
短短几秒间，天空中爆发出数道恐怖的冲击声。
“叱——”
暴风骤袭，虚空中，一道雷影生生停下了身躯，一抓撕碎了眼前的残影。
“繁繁星点，灼光缀道……”细微的道吟在身后回荡。
雷兽扬起凶恶的獠牙，猛地回头。
“澈夜清心剑。”
陈平一剑道来。
雷云中蒙上一层夜色，陈平吐言成剑，巨大的光剑裹上雷霆，重重落下。
这一击，比之前和苏有的交锋，威力更甚！
原来之前两人的胶着交锋，实为藏拙，是为了拖延时间以窥探出苏有本体所在。
此刻，面对雷兽，陈平速战速决下，已是毫不留情！
仅仅几息之内的追逐战，陈平就成功捕捉出雷兽的破绽，乘胜追击。
在战斗天赋上，俨然压过了雷兽的野兽般敏锐的本能。
此剑，避无可避！
“吼！！！”
天空中，雷兽仰天咆哮，周身陡然绽放出无尽的雷光。
这层雷光浓缩在坚硬毛皮，具现出一道铠甲，雷威赫赫！
轰！
剑拔有开天之势，斩灭无尽雷霆，细微而密集到恐怖的破碎声轰然回荡。
山顶烟尘弥漫，从两方交锋到现在不过瞬息，却惊险万分。
陈平眉眼凝重之色愈浓，全然没有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天雷之精，果然不好对付。”
灰尘散去，流淌着淡蓝色鲜血的雷兽踏出，缓缓舔舐着伤口。
只是这伤口极小，雷甲也不过碎了一小块部分。
一道天雷落下，雷兽仰头吞噬，身上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酝酿许久的一记剑，击溃雷甲，却只破了皮肉。
……
第六十二章 我欲攀龙见明主
陈平的状态很不好。
从上山之后，激烈的战斗基本一刻不歇，没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更别说全程必须分心照顾战斗的余波，不殃及身后几人所在的洞窟了。
若非天师方术登峰造极下锤炼出来的心力，光是战到现在就足以将陈平的身体拖垮。
“澈夜清心经也只能伤它到这种程度，其他更需时间准备的剑经估计也够呛，更别说现在没有道袍和桃木剑的加成了。”陈平看着天空中的雷兽，沉吟道。
一刻钟，这是他计算出来的最后的时限。
必须击倒这头雷兽，然后去救李慕雪。
对方攻击凶猛，不能硬扛，防御力也是实打实的难破，放在全盛时期，估计也要水磨功夫才能击杀。
如今想要短时间内击退，怎么办？
抬头看了眼天鼓山的雷云天，陈平目中有了决断，“师父……只能赌一把了。”
“吼——”雷兽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一双双目蒙上了血一般的赤红，被陈平的攻击彻底激怒。
浑身激荡起纯白的雷霆，雷兽动用起了本源力量。
一道孤光闪过，雷兽和陈平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瞬间出现在陈平所在的位置，高高挥下利爪。
——滋！
银白色的波纹散开，似雷似电，兽爪落下瞬间，陈平身影散作银光点点。
雷兽动作彻底停下来，看着爪子上钩下来的系发布条，眼中露出人性化的疑惑。
那人类……捕捉不到了。
仅仅一瞬？
“你喜欢用雷吗？”
淡淡的声音，从整片天空落下！
雷兽猛地抬头，不知何时，陈平的身影出现在天鼓山上空。
天地陡然暗了下来。
天鼓山上的天空，成片的雷云齐齐熄灭，成了墨一般的固体。
只留下天地间那尊白衣，无比显眼，泛起微光。
道髻一散，陈平一头乌黑长发散落在肩背，眉心，一点红痕曲成了电形，气质玄晦。
雷兽身体一颤，瞳孔骤缩成一条细线，有大恐惧。
久远到连它都还未化形，在灵智初开时印在传承里的模糊记忆传来。
那时如同天威的一道身影，飞速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
十六岁的陈平穿着天师嫡传道袍，气质温润青华，拱手恭声而不解。
“师父，您嘱咐弟子一身太上袍来，今日要教习的东西，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
眼前青袍身影披着散发，背对陈平，在道祖牌前供上清香。
“经书、方术、符箓……皆为手段，若身心受限，难免掣肘。”
“今日所学，方为天师本源之力。”
“初学需侍紫霄袍，这是道门规矩。”
陈平肃然起敬，“请师父赐教。”
“我且问你，人自何时生？”
陈平静目清思，答：“燧人取火，火生而天地生，人成灵长始于火，此为生。”
“火从何来？”
“似是……雷击于木？”陈平的声音有了迟疑。
“世间果真有生而知之者，看来离你下山不远矣。”青袍身影缓缓转过身。
“弟子不敢。”
陈平低头行礼，身体却一僵，陡然间惊异抬头。
道祖牌前，道力不可动。
青袍依旧，师父一头白发却化作雷霆！
“你且记住。”声音淡漠，师父眼眸化作无情的银辉，刺入目中。
“雷，是权柄！”
轰隆——！
天鼓山顶黑暗笼罩，似是天地初开的混沌中，横生出一抹银辉。
一寸寸雷光自陈平的发端蔓延，乌黑的长发，瞬间化作白色雷霆流淌，银光闪烁！
蓦然睁开眼瞳，陈平一对金眸化作白昼繁星，银白得诡异而威严！
银目冷然落向雷兽，雷发飘飞，陈平一身白衣宛若神明。
“雷神……见明……”洞窟边，捂着腹部面色苍白的周诺走出，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陈平下意识喃喃道。
明明身躯渺小，但这一刻却比夜空中的明星都要耀眼。
神明和妖物，红颜薄殇，周诺转头，看向洞窟内气息微弱的李慕雪，陈平这一刻的战意，不是为了她，又能是谁。
天鼓山流传久远的神话，居然在今日复苏！
“雷，可不是你那么用的。”天空中，陈平淡然说道。
雷兽身体愈发颤抖得紧张，心中不知为何，涌起浓浓的恐惧。
但这抹恐惧很快被凶戾所取代，双目赤红，雷兽仰头咆哮，浑身涌动起如浆体般的浓稠雷光。
一道雷霆逆着地面袭向天空！
陈平不为所动，轻扬起手，口中念道。
“招。”
风起云涌，天鼓山常年笼罩的乌云如水墨般流动起来，凝聚出漆黑的奇点。
而地面上，无尽的雷暴朝陈平攻去。
狂雷汹涌而上，一道庞大得足以比肩天地的雷虎虚影凝结，张开血盆大口。
“来。”
陈平再念，云淡风轻。
天地一寂。
从地面袭来的雷虎虚影陡然溃散，下一刻，居然化作丝丝雷电，改朝陈平手心汇聚而去！
天空中，一道无比纯粹的纯白雷霆轰然而落，光芒璀璨，隐隐散发一丝紫意。
天地之雷，在这一刻齐齐被陈平所慑服，俱为招来！
“滋——啦——”
陈平手心微合，雷光凝聚成球，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这是能量密集到恐怖的地步才会有的反应。
银白的双眸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陈平右手轻推，雷球骤放天光，此刻峰顶就如同升起一轮日，煌煌如白昼。
而此刻，雷兽方至近前。
雷兽眼中惊恐骤生，凝聚的狂暴攻势居然仅仅一瞬就如臣服一般，尽数化作眼前之人的力量，仿若从来不属于自己。
光芒敛去，陈平身前，漂浮起一形如圆桶，扁高嵌于四足架之物。
陈平轻拍此物之面，天地间忽而荡起一抹经久不息的长雷，无止无休。
雷兽瞳孔骤缩。
它为天雷蕴化成精，对于雷电的领悟生来就刻在身体里，如今早已茁壮。
既然有雷，为何无电？
电光生而雷声从，此为雷之至理，只要是在这天地中的雷，就逃不出这规律。
雷兽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原本虎视眈眈凶嚣气焰，此刻竟如病猫一般，做不出任何反抗。
下一刻，浓郁的紫光从头顶亮起。
这光还在漆黑雷云之上，突破层层雷云，化作一道紫色的雷霆，重若千钧！
鼓自身前响，雷从天外来。
世传，《梁甫吟》有曰：“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此为鼓，云天之鼓！
……
第六十三章 天鼓山上无神明
天鼓，其意有三。
一为天星，在牵牛北。
二为道家叩齿术，居三象之一。
其三，则为云天鼓，为天神所击之鼓，相传鼓震则有雷声。
有道是——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
陈平以天雷凝聚此鼓，未曾消耗半分道力，却是他的最强手段。
这便是天师权柄，以雷通天地！
“吼——”半空中，雷兽慌乱中嘶吼起来，外厉内荏，雷光暴乱周身。
不愧是天雷之精，竟然从陈平手中撬动到一丝行雷之权，生生用本源凝聚出雷障！
抗雷之术在于散，和雷霆比拼爆发最为愚蠢，将防御均匀化作周身，才能完美疏散，将雷霆之力降低到最小。
雷兽仰起高傲的头颅，死死盯着天空中如陨石般坠落，即将攻来的紫雷。
却不见咫尺间那白衣男子面色淡然，手指再次轻敲天鼓。
“咚——”
雷兽瞳孔骤跳，寒毛竖起，头顶那将落的雷霆紫色当中，竟再横生出一抹金意！
紫金之雷坠落间跳动如龙，电光宛若双目，漠然注视着它。
这哪里是雷？！
轰！
雷霆降下，雷障连一息都无法阻挡，瞬间破碎。
先前雷兽以狂猛一击，攻破坤金炉的护罩，如今陈平反手以雷破雷障，威力相差何止百倍！
唯一不同的结局便是，这道雷未曾被抵消，直接狠狠击中了雷兽的身躯。
天鼓山顶猛的一震，雷兽如巨石般重重摔落到地面，在坚固的山体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陈平飘然而落，银发收敛成乌色，双瞳也复归原样。
啪……哒……颤颤巍巍的爬起身，雷兽看着眼前形如凡人的男子，眼中却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身形有些虚实不定，这一次雷兽没有血液流出，因为它的本源都险些被磨灭。
它虽为虎形，但终究是还未蜕变的雷精，血肉不是根本，但如今化虚，却将它的致命处暴露了出来。
眼前男子只需再像刚刚那样随手一击，就能将自己抹去，雷兽恐惧得想要逃跑，却不敢动上丝毫。
看着陈平一步步走近，雷兽眼中露出一抹绝望。
“让开。”陈平冷漠的声音响起。
雷兽一怔，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山洞，赶忙跳起身。
小心翼翼地绕着陈平走开半圈，洞口敞开在了陈平的面前。
待看着陈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缓缓走近洞窟内时，雷兽才确定，对方不打算取自己性命。
“——吼！”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雷兽背弓微弯，直跳向远处山体，跑了。
天鼓山上，只余天空淡乎于无的雷声，洞窟水滴落声，以及李慕雪痛苦的闷哼和两人的窒息声。
“陈……平。”站在洞口，捂着腹部伤口迎接陈平的周诺面色苍白。
看着陈平的眼神畏惧无比，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陈平淡淡看了周诺一眼，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朝洞窟内走去。
一步，两步。
近处林秀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但她看得真切，面色突然一变。
“扶住他！”
陈平虚弱的身躯如大山般倒塌，好在周诺在林秀的出声提醒下，提前反应过来，一把搭住。
“你还好吧？陈平，喂！”周诺焦急问道。
肩搭住陈平的手，周诺才察觉眼前的陈平有多虚弱，阴暗的光线下，额头早已满是密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噤声！”陈平在剧烈的喘息中低喝一声，竖耳凝神听起外界的动静。
“……”风雷如旧。
还好，那雷兽真的离开了。
脚步踉跄，陈平不管身体的情况，继续朝李慕雪走去，眼神不离开半分。
周诺和林秀这下也没心情再去胆怯什么，小心翼翼一者扶着陈平好让他靠近，一者慢慢托起李慕雪的身子，送到了陈平近前。
陈平抱住李慕雪的身子，眼中黯淡的金光闪过一丝，这才松了口气，坐下了身。
剧烈的酸痛从浑身各处传来，陈平现在才有深刻的感觉，头上的虚汗不是白来的，之前居然能浑然忘记也是奇事。
天雷之法不消耗道力，却对身体有极大的负担。
能一击重创雷兽的神雷，又怎是那么好发出的，现在，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起来了。
手指轻拂李慕雪淡白的面孔，陈平叹一口气。
他也不想那么冒险，可是李慕雪等不起，好在赌赢的是他，不然这一洞窟的人都要死在这里。
“咳……是……你来了……吗？”怀中，李慕雪身体又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虚弱的面容睁开了眼。
嘴角带起笑容，李慕雪缓缓抬起头，握住了陈平的手。
陈平默然。
怀中的人儿眼神早已失去焦距，两眼灰暗，无论谁在她身边，她都不可能看清吧。
她只是希望最后能看到自己。
“对，我来晚了。”紧紧反握住李慕雪的手，陈平轻声道。
“不晚……”李慕雪身体轻微的抖动，这是阵痛不断的表现，但她笑得很幸福，头依在陈平身上笑着：“天鼓山上好冷，你带我下山……好不好？”
“我不想做高山仰止的神女，我想做你的妻，和你相伴一生，好吗……？”
动人的话语在山洞里轻吐，格外悲怆，身后的周诺和林秀眼眶红了起来，地上陈平沉默不语。
这是清融的台词，这是天鼓山上那一幕。
李慕雪看似清醒，但神智濒临错乱，冥冥中说出这一句台词，只是听不出任何演技。
这是回光返照。
周诺鼻尖一酸，这个向来粗犷的中年居然抹起了眼泪，身旁林秀早已泣不成声。
“好。”良久，陈平淡淡开口。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妻。”
“谢谢你，陈平。”李慕雪嘴角带着幸福的浅笑，一身红装宛若嫁衣，紧紧攥着陈平的衣袍，“我好欢喜。”
话语越说越流畅，李慕雪的身体完全倒在陈平的怀中，身体没有一丝力。
“我要死了……对吗？”头埋在陈平胸口，李慕雪声音近乎微弱。
陈平身体一僵。
没等他回答，怀中的人已闭上了眼睛。
濒死之人一口含气，当最后一丝气泄去之后，便轮到生命力的流逝。
“雷神见明终究来迟一步，待得他赶到清融身边时，对方早已奄奄一息。”
“她只来得及死在爱人的怀中。”
天鼓的神话如此演绎。
“天鼓山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明啊。”
陈平抚摸着李慕雪的面庞，轻声说道。
“我不是见明，你也不是清融，我是陈平，我又怎么会让你死去。”
“你可还……没有兑现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陈平轻轻抬起手指，咬入齿中，又慢慢抵开李慕雪的唇，伸入其间。
天鼓山顶，春雷泛动，洞窟外坚硬如铁的土石中，悄然绽放起一抹新芽。
洞窟内，亮起了光。
……
第六十四章 一身天师血
“那就这么定了！”
似梦似醒间，娇笑声响起。
“对了，我叫李慕雪，你叫什么呀？”
“我叫，陈平，耳东陈，平庸的平。”
“大小姐！”
“大小姐，你怎么进到道观里去了？快出来吧！”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在李慕雪耳边炸响。
黑暗的世界里，李慕雪眉头紧皱，不时轻抿起嘴唇。
回忆如拼图般慢慢拼接，勾连……
是啊，是这样啊。
那座小青山，那个小道士，她怎么之前一直忘了呢？
不行，得快点回去，李慕雪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行啊，不该这样的……她必须陪在他的身边才行。
李慕雪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悲伤。
她是知道的，那个小道士虽然表现得比谁都要坚强，好像从来不会受伤一样，可他的内心，却比谁都要善良而脆弱。
要是她不在，肯定会笨到什么也做不好的，要是没有她，肯定又会把自己弄到遍体鳞伤。
李慕雪想要坐起身，但身体就好像不属于她一样，动不了分毫。
回忆如潮水灌来，她却像溺水的人一样，不断往黑暗处沉沦。
不对。
其实真正需要对方的人，是她啊。
“来。”
眉毛轻颤，李慕雪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轻唤声。
那天阳光正灿，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光。
哪怕担子再大，哪怕自己再害怕，为了众生的幸福这种无法理解的理由，这个小道士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摸爬前行。
倔强地仰起头，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哪怕无人监督，依旧如苦行僧一样度日，这样的年头，至今度过了几何？
由此她产生了憧憬，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他给她带来了梦想。
真正受到救赎的人，是她才对。
她不想当什么在深闺里享受象牙塔幸福的大小姐，她也要活出精彩的一生，她要有资格站在所爱之人身边才行。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
“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实现了吗？”力气一丝丝从体内被剥离，李慕雪闭上了双眼，哪怕从未成功睁开。
于是更深的黑暗袭来，然后……亮起了光。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呀，快起来吧？”稚嫩而不解的声音如晨钟醒夜，在身前咫尺处道来。
李慕雪轻怔，恍惚间抬起了头。
唇红齿白的小道士站在面前，对自己露出腼腆的微笑。
“我想要回去，但我找不到路了。”李慕雪看着这熟悉的面孔，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简单啊，我带你走。”小道士的声音天真而轻巧，伸出了他小小的手掌。
“约定好了的吧。”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来帮你。”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啊。
看着陈平的面孔，李慕雪心神荡漾起一抹涟漪，身体内突然出现一股暖流，带来无穷的力量。
原来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喜欢上这家伙了。
李慕雪抬起头来，眼神清澈而温柔。
她缓缓握住伸来的那只手。
……
天鼓山顶洞窟，天莫约暗沉。
旁坐在地上，陈平强忍着太阳穴的阵痛，睁开了天师眼。
李慕雪浑身上下，已经尽数被黑气笼罩，好在之前除掉李青名身上的人咒后，李慕雪眉心的余毒效力似乎也缓和了许多。
但这终究是大妖用本源种下的毒咒，不容小觑，余毒穿梭于体内，正不断汲取着李慕雪的血源，速度要远比李青名的人咒剧烈，宛若变异一般。
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无法支撑自己运转道力了，也不能那么做，因为血源不在，他就算修复好李慕雪的身体也没用。
必须要像寿宴那一次一样，返本归源，或者找到其他的替代品才行。
陈平看向了李慕雪的眉心。
此刻无尽的黑气在识海内汹涌着，但依旧有一点金光，正微弱而坚强地跳动。
道源真血，乃天师的命脉，万古不朽。
正是这一滴道源真血救下了李慕雪，没有让她当场死去。
那夜他将道血渡入对方体内，也因此在眉心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抹除的痕迹。
道源真血只能凝练一滴，但他有的不止这些。
一身天师血，丹心破古今，他的血就是最好的补品，哪怕完整的人咒也无法掠夺出丝毫血源，里面有远胜过岁月的力量。
“来。”陈平眉眼温和，食指凑到李慕雪的嘴边，呼唤着。
陈平在指尖咬了个口，这伤口很小，但血液却源源不绝地自伤口流出，融入李慕雪的体内。
陈平脸色愈发苍白，嘴腔里牙齿死死咬住肉，才让自己免于发出痛苦声。
十指连心，他放的不仅是周身之血，也是心头之血。
血液源源不断，自心脏到指尖，再从李慕雪的唇边，到身体各处。
虚弱感从体内传来，但李慕雪的脸色终于好上些许。
陈平金目温和地看着，血液流入李慕雪的体内，带着无上的道力，将黑气的躁动缓缓压制下来，修复起五脏六腑。
但是还不够，只是这么一点血液，还无法彻底修复这具黑气侵占的身体。
于是陈平继续放血，外人看不到的地方，血液像抽水泵一样疯狂流逝。
只是短短一会儿，从指尖流出的血液却快到人体的极限！
陈平神色平静，任由身体摇摇欲坠起来。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中有一人死去。
但不要是她。
……
第六十五章 坐山看迹
李家寿宴前夕。
陈氏祖宅，家宴当晚。
“平儿，饭桌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也来休息下吧。”谢清萍朝大厅内忙碌的陈平呼喊。
“诶，马上。”陈平笑呵呵甩了甩手中水珠，走到谢清萍身前。
“多注意点形象，慕雪那丫头可是和你在一起呢。”眼神带着慈爱，谢清萍絮絮叨叨着，替陈平挽下袖子。
拍了拍陈平挺直的腰背，看着儿子一身俊逸的道袍模样，谢清萍笑得很是欣慰。
“天师啊，现在还真有你师父那几分样子了。”
“肩负道门重担，苦修十五载，孩儿自然不敢懈怠分毫。”陈平笑道。
“平儿真的长大了啊。”谢清萍露出疼爱的目光，“还记得你刚上山的那时候，发过一封家书，哭念着我们，字里行间连爸妈都替你觉得苦。”
“本来我们还合计着实在不行，只要你说一声想回家，爸妈立刻就接你回来。”
“没想到在那之后，你真的坚持了这么多年，之后的家书里再也没有诉过一丝苦。”
“这么快，就等到你下山了。”
“是吗？”陈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幼年的记忆，早已记不清多少。
“不过。”陈平抬起头来，笑容微暖。
“想来那时在那山间，并不只辛苦，也有珍贵的回忆吧。”
指尖轻抚着胸膛，陈平脑海中忽而浮现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跨坐在道观的墙上，气势汹汹。
回忆……吗？
傍晚，看着李慕雪抱着睡衣不情不愿地进入澡间的身影，陈平想了想，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朝门外走去。
他替她换了一双鞋，又从偏房抱来一床被褥。
自此木门便开了......
天鼓山顶。
多年未曾感受过的冰冷感袭来。
随着血液不断从体内流逝，陈平的眼皮变得有些沉重，脑海清明不再，混沌一片。
黑暗无边无际地占据了视野，面容近乎苍白，但陈平依旧没有停止放血。
五感虚无，时间的概念开始模糊，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一次呼吸那般短暂。
要结束了吗？
陈平感觉得到，自己再向前一步，便会越过崩溃的界限。
但他没有停下，反倒敞开了怀抱，任由最后的虚无感包围。
这感觉很淡，很冷，很孤寂，就好像十五年前师父出游那段时间，自己一人空守时的道观。
就在陈平以为自己再也感觉不到什么的时候，空荡荡的世界里，响起一声娇喝。
“喂！”
那声音刁蛮，宛若黄鹂鸣翠，又好像野花初绽，脆生生的。
那声音像是守正观外的阳光灿烂，像是床前明月下的与夜微语，更像是水心街道前的清晨林荫。
“喂！小道士，你在干什么？”
那一声，是他世界的开始，一切骤然光明。
“喂！陈平，你没事吧？！”焦急的呼唤声将陈平惊醒。
陈平猛然抬头，看到的是林秀和周诺关切的眼神。
“从刚刚开始你就陷入昏迷一样，怎么都叫不醒，你没事吧？”林秀脸庞凑近，眼中闪烁着泪花。
指尖，传来一抹冰凉的触感。
陈平缓缓低下了头，发现喂入李慕雪唇中的食指，被她下意识轻轻含着。
伤口处温润，早就没有血液流出，不知何时愈合。
李慕雪像是小猫咪一般蜷缩在怀中，露出无比安定的神情，不时轻抿着嘴角，面色泛起健康的红润。
她体内的黑气终于停止了暴乱，身体渐渐恢复。
是她阻止了自己吗？
“林秀，周诺，你们还能走吗？”陈平开口了，问向身后两人。
两人微怔，周诺下意识摸了摸腹部，刚刚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在陈平那神奇的救治下，眼下反倒看上去是伤势最轻的人，林秀次之。
“慕雪身体已经没事了，不过还在恢复阶段，可能要睡上很长一段时间，你先带着她下山修养吧。”
“方河那边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还在昏迷，周老师你背着他，一起照顾。”
陈平轻托起李慕雪的身子，送入林秀的怀中。
周诺看罢，也听从的走到洞窟一角，背起轻瘦的方河。
“那你呢？”周诺抬头看向陈平，听出对方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我还有事未尽。”陈平神情平静道。
周诺心情微颤，眼前的陈平看上去无比虚弱，但语气却带着秋冬的冷冽。
“今日之事，替我保密。”
周诺和林秀相视一眼，都知道陈平指的是什么事，沉重间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点。”林秀咬了咬唇，说道。
“陈平，大小姐，会等你回来的。”
目送两人顺着来时的小道走下山顶，洞口边，陈平慢慢坐在了地上。
旁坐着，陈平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他借天地之雷击退雷兽后，天鼓山的雷电瞬间稀薄不少，但雷云依旧慢吞吞地重新聚集。
陈平疲惫着催动起了天师眼，几番惊人的战斗之后，天鼓山顶一片狼藉，没有一寸地方没受波及。
可依旧有些东西，没有因为战斗的余波而消逝。
眼中蒙上一层金光，天空中，浮现出一道道或深或浅黑色的残缺线条。
这些线条有些刺眼，从洞窟内开始蔓延，再到空中时，已有不少开始消散。
黑线蠕动，隐隐有朝洛城城区流动的痕迹，只是到线条尾部生生断开，再也捕捉不到丝毫。
凡走过，必留痕迹。这些是“迹”，是妖物踪形的残留，刚刚陈平和苏有假意胶着苦战，正是为了锁定对方的力量，留下完整的迹，用以追踪。
“还是断了啊……”陈平轻叹一声。
迹需要道力的打入，两方交锋越长越激烈，越容易形成，刚刚正值酣处雷兽突然出现，却是打破了他的计划。
眼下的迹最多确定苏有确实离去，并且本体就在洛城，要推断出具体所在，远远不够。
天空中也有蓝色的迹，倒是清楚得多，不过那雷兽本来就生活于天鼓山，知道了对方精的本质，找起来本就不难。
这时，草丛中传来奚奚索索的声音。
陈平神色微动，偏头看去。
裹挟着蓝色的光线，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了头。
淡蓝色的双眼充满灵动，浑身柔软的白色毛皮，眉头点着一撮黑。
“喵——”
耳朵跳了跳，小白猫胡须轻抖，叫出了声。
……
第六十六章 神话的一角真相
坐山看迹，草丛里蹦出一只猫。
看迹的人不是普通人，猫也不可能是真的猫。
眼看着这只白猫突然钻了出来，陈平不仅没有丝毫意外，眉眼反倒愈发警惕。
“你来作何？”
“呜喵——”
小白猫缩了缩脖子，有些可怜地耷拉着耳朵。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到陈平身边，小白猫眼神露出讨好，蹭了蹭陈平的衣袖。
“放心吧，你修成不易，又临近蜕变，我不会滥杀，但你也不准胡乱伤人。”陈平对着这只猫，或者说这只雷兽认真说道。
雷兽连忙点头，喵喵不断。
这只突然出现的白猫，不是那雷兽，又是何物。
想必是这雷兽变化的轻便形态，一直保持巨型身体除了战斗多为不便，这样娇小的身躯，一样能使用各种雷术，还更轻松。
天鼓山的怪谈，大概是这带电的白猫偶尔现身巡山造成的吧。
精一般都通人性，只是不会人语，看其反应，陈平也就不再追究什么了，说起来，还是他们两人打扰到了雷兽的修行蜕变。
陈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算离开。
“喵呜——”
裤脚被轻轻咬住，传来一股拉扯力。
陈平低头，雷兽嘴里含着裤脚，眼巴巴望着自己，很是通灵性。
“你是，要我去那上面？”看着雷兽两只前爪比划的动作，陈平会意，抬头看向洞窟之上。
天鼓山接近峰顶，尽是悬崖峭壁，岩石光滑，无处攀爬借力，最重要的是雷击恐怖到异常。
洞窟再往上几十米的山尖，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喵！”雷兽精神一振，点了点头。
接着只见它用力吸起一口气，狂风卷起，雷兽的身躯猛然膨胀一倍，四肢壮实起来，化成了类似豹型的生物，龇牙咧嘴。
“你这变形，还真是越大越往歪处走啊。”轻轻抚摸雷兽的皮毛，陈平有些哑然失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和这雷兽有心灵相通之处，很容易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眼下他翻身一跃，顺着雷兽的意思坐在了对方身上，雷兽欢呼一声，化作雷光，朝山峰处喷涌去。
雷声轰隆，越是接近山峰，黑色的天幕便越显得沉重，压在头顶。
无数密集的雷弧，在周身落下，被雷兽尽数避开。
刚刚他与雷兽的对战，都在天地间汲取了极为恐怖的雷霆，可眼下没过多久，天鼓山天空上又聚集起浓郁的雷云，当真奇异。
“答案应该就在山顶了。”苍白面孔下，陈平眼神露出思索。
几个轻跃间，雷兽驮着陈平抵达了最高处，这里雷霆就像瀑布一样，震天的声响倾泻而下。
“这是……？！”陈平瞳孔微动。
雷兽雀跃一声，就好像到家一般，直接跃入，原来天鼓山极峰之顶居然有一条向下的通路。
两人的身影拉成一道电光，这条通路很长很长，长得出乎了陈平的预料。
因为按照他们的速度，这短短一段时间，早已可以直达山底！
可这条通道依旧在蔓延，直通无穷无尽的地底，天鼓山常年积雷的秘密原来不在峰顶，而在地表之下。
陈平眼中第一次横生出一抹震撼。
这一条通道错乱，充满狂暴的雷电元气，绝非人工穿凿而出，但却一路几乎垂直。
是谁？生生用雷击贯穿了一座山脉？！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成了一片偌大的空间，柔和的雷电元气充盈。
“好一片雷泽，原来落在天鼓山的雷力尽数宣泄到了这里。”陈平放目这片空间。
地底昏暗，这里却亮得通明，淡蓝色的光泽流转，中间一方散发着光芒的水色湖泊静静流转着。
从顶而下的狂暴雷霆，到这里尽数柔和下来，化作滴滴液体，融入其中。
这一整片湖泊，皆是由精纯的雷浆化成。
“难怪天鼓山历史不足百年，便蕴化出了你这般修为有成的雷精。”陈平轻轻用手抚摸了摸雷兽的脑袋，后者脸颊惬意。
那一记雷击不知是妙手偶得还是刻意为之，将这天鼓山从山顶一路贯通到地底深处，又有精妙的雷法引导，令雷霆宣泄至此被提纯成至纯的雷力，柔和而精纯。
只是还应该有吸引雷霆终年不断的神物，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你带我来这，是想做什么？”看向雷兽，陈平声音缓和了几分。
愿意把这么一片宝地告知自己，而且应该还是对对方来说家一般的存在，眼下陈平对这雷兽也多了几分善意。
“是我让它带你来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身后掀起浩荡的道韵，陈平神色微动，转身看去。
青色的雷影凝聚，站在场间，静静看着自己。
果真如此。
陈平一振袖袍，白衣规矩散落，纳手行礼，“师父。”
“无须拘谨，这只是我一道化身。”
青袍身影轻摆衣袖，走到陈平近前绕了几圈，皱眉淡声问道：“怎生将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幅样子？”
陈平无语凝噎，这其中师父您身边的雷兽贡献了大半，难道您还看不出吗？
“是弟子学艺不精了。”陈平拱了拱手。
这一次连番鏖战，苏有的出现固然是意料之外，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疏忽。
若是他青木道袍加身，桃木剑在手，当时天鼓山上，他会有更多周旋的余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需要分心保护太多人，时间紧迫，实力发挥处处受到掣肘。
青袍身影下，古井无波的眼神落下，陈平有一种感觉，仿若周身都被看穿。
“你，记起来了？”
陈平身体剧震，李慕雪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沉默了会，他老实回道，“只记起些许片段，再往深处，却再也回忆不起丝毫。”
“师父，十五年前……”陈平想要问些什么，被直接打断。
“莫求，莫问，为师无法替你做主，你若有一日真想起来……那便是你的命。”
背对着陈平，青袍身影看不出喜忧。
陈平略默，他心中有很多设想，但眼下远不到证实的那一刻，他的道心有所动摇，因而更不敢轻下判断。
既然师父不想说，那便靠自己去探求真相吧。
“师父，那天鼓山的神话，是您留下的吗？”陈平抬起头，看向师父的背影，换而问道。
雷法通天彻地到这个地步，除了自己的师父，陈平再想不到其他人，而天鼓山又在洛城范围内，这又岂是巧合。
“后人传播之物罢了。”师父的语气有着陈平听不懂的静默。
“当年为师与一大妖追逐至此，耗尽法力，最终侥幸胜上一筹。”
“那大妖被我以紫霄神雷击破，余雷一路贯穿了这天鼓山，最后，我封印了象征那大妖大半力量的眼睛，而自身也被其夺去了部分权柄。”
陈平恍然，没想到天鼓山之由来竟是这般，同时敬佩，师父这么说，也等于间接承认了，这天鼓山以及雷兽的布置，都是从他而起。
“师父引弟子来此，不知有何用意？”陈平好奇问道。
能发觉这天鼓山的异常，必须是对雷法精通之人，而能击败这雷兽来到这里，至少也要有陈平这般实力。
师父既然在此设立化身，自然是为了等自己而来，甚至有可能在十五年前就已布置好。
“为师给你一个选择。”
青袍身影缓缓转过身，道韵拂起，倾向远处雷泽。
原本平静的湖面，陡然躁动起来，本就是由雷浆凝聚的湖水，瞬间暴烈无比！
与此同时，一道恐怖的天威自湖底散发，露出冰山一角。
“这是？！”陈平瞳孔皱缩。
“权柄的气息？！”
……
第六十七章 精的凭依
天鼓山地底。
恐怖的天威笼罩四方，将躁动的雷湖都镇压得宛若凝固。
脚边雷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露出深深的敬畏与臣服。
陈平感受着那早有接触的气息，心中惊疑不定，“原来吸引天鼓山落雷的神物，竟是雷之权柄，难怪如此神异。”
“准确来说，算上你继承的那部分，才算真正完整的权柄。”师父声音淡然，在一旁徐徐道。
“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何我天师一脉行雷之权柄，会对身体造成那么大的负荷。”
“正是因为百年前我和那大妖一战，权柄破碎，为此我布下天鼓山这一雷泽之地，酝养百年，如今终于修复。”
“你之前继承的权柄残缺，恰如名不正则言不顺，自然会有副作用。”
哪怕之前已经听闻，陈平心中依旧久久不能平静，连权柄都被打碎到这种地步，师父百年前与那大妖那一战，必定惊天。
眼下师父掀开雷泽一角，直通湖底埋藏的权柄，散发出的气息令陈平倍感亲和，气息交融下完美无缺，散发着强烈的渴望。
一旦自己将那剩余的权柄吸收，那便再也不用像今日山头那般苦战，光是打出一道神雷，就几乎压垮自身。
“这雷兽便是因这权柄的存在而诞生？”陈平好奇问道。
脚边雷兽不知何时化作白猫，在自己脚下蜷缩，似乎被自己身上的雷之权柄吸引，颇为亲近。
所谓精之一物，得天独厚，需要汲取大量天地精华方可成型，因而少见。
但轮回之中，总有能吸引灵气本源的灵物，在其身边，精的成型速度要加快许多，只是气机牵引下也会和灵物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近乎凭依。
只有当精修行到下一个地步，完成蜕变，才能彻底斩断和凭依物的联系，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
蜕变之前，凭依物的存在会影响精的命脉，但也会助其修炼速度倍增，加快其蜕变的速度，越是神奇的灵物，越是如此。
就好像陈氏祖宅的那颗桃树，其成精的时间比雷兽晚上数倍，但境界还高上了这雷兽一筹，机缘巧合，不过如此。
“正是。”师父言简意赅。
陈平了然，难怪之前自己行权柄召天鼓，这雷兽居然还能在自己身前撬动几丝雷力，原来是常年凭依于雷之权柄，有了些许抗力。
“去吸收了它吧，这样你便能轻松降服暗算你的妖物。”
陈平默然，想着师父的天师眼怕已臻化境，不仅能看出迹，还窥出了自己身上的痕，一眼道破伤势源头。
“刚刚师父说……选择，是要由弟子来选择吗？”陈平开口问道。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师父的眼中起了波澜。
“没错，既然你今日以这幅样子前来，为师便给你一个选择。”
“吸收那完整的雷之权柄，亦或是不吸收，放弃雷法化境，这都由你。”
陈平感受到师父话中有言外之意，若是吸收权柄对自己只有好处，又为何要进行选择。
扭头，他看向脚边的雷兽，“若我吸收了这权柄，它可还在？”
“眼下其还未蜕变，凭依仍在，若吸收了权柄，自然会回归本初，融入权柄之内。”
“不过为师可以用雷法令其提前蜕变，若你愿意，同样任你选择。”
雷兽的身子下意识蜷缩起来，有些胆怯地看着陈平身旁的青衣老者，目露敬畏。
雷兽本就是天雷之精，以雷法助其蜕变，陈平也知道其可行性。
既然如此。
陈平缓缓朝雷泽走近，越是接近湖心，那权柄对自己的吸引力就越大，陈平能感受到，只要自己吸收了那权柄，那雷法将彻底圆满。
于是他迈出一步，想要将其召来。
衣袖，轻止。
陈平回过头来，神情一怔，一瞬间，他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士，可怜巴巴地拽住自己的衣袖。
蒙起水雾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自己，不要去。
用力摇了摇头，陈平眼前的幻影散去，他拉起衣袖，衣摆末端被雷兽眼巴巴咬合着，被自己拽来。
陈平提起雷兽的脖子，将其抱入怀中，捋顺着毛皮，在原地陷入沉思。
刚刚拽住自己衣袖的是这小家伙，但看到那一瞬间幻影的，却是自己。
“师父，弟子还想再想想。”陈平沉默了良久，模棱两可道。
这其实也是一种回答。
青袍身影似乎早有预料，缓缓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接下来，依旧想要追击和你大战的那只妖物？”
陈平点头，“若弟子能找到的话，必要除之。”
“就凭你如今的身体？若不吸收这权柄滋养肉身，你实力将十不存一，谈何除妖？！”师父声音带起冷冽。
先前大战留下的暗伤带起剧烈的痛意，陈平面色平静，“弟子还想再试试。”
再想想，再试试，地底之下陈平展现了太多的犹豫，放在下山之前，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陈平觉得自己让师父失望了，垂着双目，等待着师父的呵斥。
苍劲有力的手扬起，却轻轻落下，抚于头顶。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便去吧。”
陈平讶异抬头，感受着师父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悲悯、无奈、决然，亦或是欣慰。
一股神奇的道力自头顶涌入体内，将其之前用雷法造成的负荷尽数抹去。
眼前的青袍雷影，也瞬间淡化了不少。
“今夜，便是最后时限。”
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师父再不等陈平开口，化作雷光点点散去。
陈平怔怔看着师父消失的地方，过了良久，朝那处行了一礼。
“弟子知道。”
低头看着掌心握了握拳，陈平感受到身体的负荷被彻底治愈，除去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弱外，眼下已然能正常使用道法。
“接下来，就要找到那苏有的所在了。”陈平轻声喃喃着。
师父的话语佐证了自己的猜测，今天之内，他必须和对方做个了断。
可是眼下光是第一步就陷入了麻烦。
“已经窥不出迹了，莫非要搜遍整个洛城……”陈平轻叹。
“喵呜！”
脚边传来雷兽的叫声，陈平神色微动，低头看去。
先前雷之权柄气息交融下，他和雷兽之间的心意交流愈发轻松，已是能从声音听懂对方的意思。
“你说……你能找到先前那妖的所在？”
……
第六十八章 猛料
洛城，苏家庄园，临近黄昏。
里里外外的人潮忙碌着，原本肃穆的庄园内，一队队着装有所不同的人群分散在庄园内，等待着什么号令，或者平静的结局。
苏家、刘家、王家、宋家……可以看到洛城各大家族的人马被接待入内。
只是他们也只是护卫和随从，各家族的一家之主，亦或是支柱人物，通通汇聚在了庄园中心的宅邸内。
眼下，宽阔会议室内，一张圆桌聚起了众家掌权。
“苏无咎，你将我们叫到这里，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虚耗。”开口的是王家王成，在洛城规模也是颇大的一大家族，不用太过惧怕苏家。
王成的话代表在场众人的心声，他们肯来此，或是不敢反抗，或是给苏家一个面子，只想对方开门见山。
“各位先不急，让我确认下。”会议桌前，苏无咎一身华丽西装，环视场间轻笑着念道，“没来的家族有唐家……还有林家吗，也差不多了。”
他没有算上李家，因为今天的会议本就不可能让对方上台。
苏无咎拍了拍手，一队侍者端着茶水推门而入，将一杯杯飘着迷人清香的茶盏摆在桌前。
“在此之前，各位家族掌权不妨尝尝我苏家珍藏的血参茶，我苏家可是只对重要的盟友会拿出此茶招待。”
苏无咎随手从身前端起一杯茶，轻轻摩挲茶杯，若有深意。
“喝罢，我们也好谈谈下一步的事情。”
在座的众人眼神闪了闪，他们都是聪明人，多少听出了苏无咎的言外之意。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缺这一口茶的功夫。
苏无咎的话也不假，这血参茶在市面上也很是珍贵，很多中型家族都不会那般奢侈地拿来招待，顶多给家主使用。
众人掀开了茶盖，会议室内茶香愈浓，苏无咎很满意众人的配合。
那些小家族不用说，至少在场的中型家族脸上可以看出和他一样的野心，那事情就好办了。
“诸位既然爽快，那我也不拖沓了。”苏无咎缓步走到台前，笑道。
“今天邀请洛城众家族，自然是为了请各位一同精诚合作，互利互惠。”
“合作？”王成语气满是质疑，脸色倒是平静。“洛城众家族各有恩怨，你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合作？”
“光凭洛城的利益，诸位自然会纠结于眼下的恩怨，可若是我说，要有比恩怨更诱人的利益呢，比如说……东海？”苏无咎道。
“你的意思是？”
“我想各位也明白，光凭我苏家，想在那东海立足也要许久，但若是我们洛城众家族拧成一股，哪怕只分得东海十之一二的利益，不也好过这区区一角洛城？”
“所以我希望诸位和我苏家一同联盟，届时，一切都不是问题！”苏无咎语气铿锵，几句话就点明诸家族的立场，众人心神微震。
苏家好大的野心，不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吗？何况，这洛城可不是他苏家一家做主。
可要是苏无咎的计划真能成……台下不少中型家族的掌权者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若是平日，苏无咎这般痴人说梦他们只会无视。
可如今不一样了。
“既然是同盟，那自然要有人做主，不知道你要如何？”王成话语直接。
苏无咎也是信口直道：“我苏家会以身作则，略作统筹的义务，但必然不会亏待王家诸位。我苏家在洛城的声望诸位也知晓，想必能相信我苏某人。”
知晓，知晓个头！谁不知道你苏无咎无法无天，至少在座的小家族里，几乎就没有没被你苏家欺压过的。
众家主心头呵呵，知道苏无咎的底气还是在于知道，他们这些家族联合起来，苏家也不敢嚣张行事。
有所制衡，自然放心。
不少规模庞大的家族掌权已经动起了心思。
家族经营越是往上越是困难，很多已经多年没有扩大过了，毕竟洛城就那么点油水，越是扩张越是需要和周边家族摩擦，很难往上。
至于那些小家族，根本没有话语权和拒绝权，哪怕知道真要组成同盟，利益被苏家和一众大家族瓜分下来，他们根本得不到多少。
可眼下这地方，根本没有他们决定的自由。
“想法倒是挺好，不过……洛城可不止你一家有这个威望吧。”王成心中的算盘打得响亮，斜眼看着苏无咎，说出了先前众家族一直没有提到的最敏感的部分。
“李家，可比你苏家让人放心得多。”
今时不同往日，在场众家族都是门清，苏无咎直到今天才召集这场会议，自然是因为洛城如今形势不同。
李青名疑似病死！没有李青名的李家，接下来在洛城怎么变化都有可能，关键就看在场各家族的想法。
而苏无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没有丝毫遮掩自己的意图。
“进驻东海需要不少资金，我想诸位也需要尝点甜头才愿意同意吧。”苏无咎环视众人，轻笑一声。
“我看李家就不错，你们觉得呢？”
或许苏无咎今日联合众家族确实有进军东海的想法，但其最先的目的，定然还是弄倒李家！
众家族皆是意动，之前李青名死讯未知，他们才一直不敢妄动，因为以一家之力行动，实在太冒险了。
可若是真的各家齐力，免除了鹬蚌相争的后患，那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若是有进一步扩大在洛城的油水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只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青名死了，可李家还有个李慕雪，我可不想被你当枪使。”王成冷笑一声，想要多争取些利益。
从王家的立场，今天的同盟势必要促成，但也要逼苏家多出动点底蕴，这样才好。
嘴角轻轻扬起，会议室内，苏无咎露出了从会议开始至今，最为肆意的笑容。
“这个，诸位就不用多操心了。”
会议室墙壁内的银屏缓缓降下，一个播报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各位路上来得紧，想必还没有听说吧。”
“就在刚刚，天鼓山上发生了一场山难。”苏无咎目光环视众人，嘴角轻扬。
“而李家那位李慕雪，当时就在天鼓山顶。”
“李家，已经无人了。”
……
第六十九章 我林元景反对
天鼓山脚，落石凌乱。
山门前，林元景神情认真，在身前的笔记本上飞速敲击着。
“老大，您要不先休息一下，这伤口一直吹着凉风可不好。”手下人看着林元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少来烦我。”林元景淡淡一声，眼中光影闪动，已经到了紧要时刻。
只要撬到这份记录，那差不多就能达成和那位的交易了。
手下脖子下意识缩了缩，总感觉自家老大的威势比起之前还要可怕许多。
“有了！”突然，林元景精神一振，竟然不顾脚上的伤，猛地站起身来。
一个踉跄，林元景险些摔倒，还好手下眼疾手快，忙是扶住。
“老大，老大！”手下关切道。
“我没事。”林元景抬起头来，眼神欣喜中闪过一丝冷意，“接下来也该给兄弟们报报仇了！”
哒，哒，哒。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身后的台阶上传来。
林元景若有所觉，转头看到了身后的来人，神色微变。
“你们，原来还活着？”
“林监制，这山脚是怎么了？”怀里抱着李慕雪，林秀看着这山脚的狼藉，也是震撼。
林元景无暇回答林秀的问题，他眉毛跳了跳，看着昏迷的李慕雪，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林秀心情一紧，总感觉林元景现在给人的感觉挺压迫的，像是脱掉了什么伪装。
“大……李总她受了点伤，需要静养，暂时醒不过来。”林秀在路上就和周诺确定好口径，绝口不提山顶发生的事情。
“这可麻烦了。”林元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人没事也算是好事。”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李总的安危了？”林秀目光闪了闪，有些警惕。
“我关心的可不是她的安危。”林元景嘿然一声，“我关心是接下来整个洛城，苏家和李家谁能笑到最后。”
“什么意思？”林秀心情一紧，看了眼怀中的李慕雪，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刚刚苏无咎已经返回洛城，召集了各大家族，目的，就是要联手对付李家。”林元景不疾不徐蹲下身，继续在电脑前拨动起来。
“？！”林秀瞳孔微震，如果林元景没有撒谎，那大小姐的推断果然正确，苏家已经行动起来了。
要阻止……不行，大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李家该怎么办？
林秀心乱如麻，一旁，林元景看了眼李慕雪，说道：“那边我们的人刚搭起了临时的帐篷，你把她带去休息吧。”
林秀眼神清明，警惕道：“你之前都还在摇摆不定，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人。”
“放心吧。”林元景不以为意，“不管是李慕雪，还是李家，你都不用太过担心。”
“我已经和李家达成了合作，从立场来讲我没理由害你们。”
“我可没听大小姐说过。”
“是吗？不过我也没说过，是和李慕雪达成的合作吧。”
林元景笑容突然有趣起来。
“别忘了，李家，可不止李慕雪一个人……”
“李家已经无人了。”
苏家会议室。
苏无咎看向众人，语气颇具蛊惑力：“这样，你们总可以安心了吧。”
王成等人的脸色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没想到苏无咎居然如此狠辣，直接朝李家最后的核心人物下手，还得手了！
若是如此，李家就当真是一块香馍馍，谁都能咬上一口了。
场间的气氛诡异起来，特别是一数中型家族掌握着洛城各龙头产业，野心蓬勃。
王成低下头，轻抿起身前的血参茶，态度已是暗示。
前排的一众家族会意，默契地端起茶，已有半数同意。
“这……”
迟疑声响起，是从后排的大量小家族中发出的。
王成等人同意的那么快，是有底气联合在一起后，能和苏家争上一争。
可他们这些小家族入局，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被当成炮灰使？
“哦？怎么着，还有人反对吗？”苏无咎微笑，笑意颇冷。
“不……不敢。”
一众小家族嘴角苦涩，有些怀念有李家制衡的时候了，再怎么样，苏家也不敢这样以势压人。
“那，我们不妨就在这里签个参与书吧。”苏无咎露出满意的笑容，用意歹毒。
“要是之后有家族反悔，在场各位谁也不会轻饶，共同得而诛之，想必也不会有人真那样愚蠢吧。”
没有给这些家族任何机会，苏无咎强硬道。
今天，他就是要在这里将这件事弄成板上钉钉，这样哪怕之后李慕雪真的没死，木已成舟，她李家也是任自己拿捏！
一张签着各家署名的纸传递了下去，纸张轻薄，落在后排诸人的手中却重若千钧。
一旦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场中也有对李家抱有好感，不愿落井下石的中型家族，可是形势所迫，不敢有丝毫声音。
终于纸张传到了后排那些小家族手里。
拿着笔汗珠如雨下的是齐家齐麟，昔日他们产业曾被苏家几番掠夺糟蹋，如今却被逼着第一个签名，极尽羞辱。
“我……我……”齐麟有些年轻，嘴唇白得颤抖，想要说声不参与，但在场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压垮。
“没有胆子就快点签下吧，别在这里浪费各位的时间。”苏无咎的眼神高高在上。
“若是有反对者也可以理解，不过你们要知道。”
“一旦出了这个门，那就是我苏家的敌人了，这其中的后果，你们还是多考虑考虑才是。”语气冰冷，威胁毫不掩饰，一众小家族听得心底轻颤。
“……”
“那么，我反对。”
平静的声音在场间响起。
这声音宛若救赎，生生定住了齐家颓然落在纸上的笔尖。
苏无咎神色微变，因为这声音不属于场中的任何一个家族。
猛地扭头，原本播放天鼓山山难报道的屏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滑稽而肥胖的脸。
苏无咎青筋暴起，近乎咬牙。
“林元景，你林家……要反了吗？！！！”
……
第七十章 天翻地覆，正主出场
苏无咎怒了，这怒来得突然，因为他没有料到这一场变故。
这是心中不安萌芽下催生的愤怒，因而足以烧尽理智。
“林元景，你竟敢骇入我苏家的系统？！”苏无咎双目血红，就好像被小人物踩在脸上一般。
这银屏连通了远在天鼓山的林元景，那岂不是说明苏家的信息系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可别怪在我头上，谁让你们苏家就差把‘我有阴谋’写在脸上了，不搞你还能搞谁。”镜头前林元景一脸无辜。
“何况，这也不是我的手笔，只能说你们苏家当真是跳梁小丑，自以为掌控全局，其实疏漏百出。”
苏无咎双目通红，完全没听进去林元景的话，“先前李慕雪知道我的行动，果然是你告的密！”
“林家，好一个林家，真是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的是你才对。”林元景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目光落在被场中惊变呆滞住的人群，林元景笔直看向圆桌末端的齐麟，淡淡问道：“齐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骨气去了？”
“十年前，苏家为了发展房地产，逼得你们迁移整块齐家祖坟；七年前，齐家研发的文具品牌，被苏家抢注，血本无归；三年前，各家族集会上，齐麟你的父亲不过因为抱怨了几句茶水，就被苏无咎一拳打掉了牙；这些……你都忘了吗？”
齐麟被说得身体一震，笔从手中滑落，双目通红，死死看着林元景。
“你倒是记得清楚。”苏无咎阴阳怪气一声，“所以说这些不过是小恩怨，我们都是同盟，在利益面前，根本不需要计较这……”
“我说的，可不只是齐家。”林元景无视苏无咎的话，转头看向齐麟身后那些人，轻声质问道：“黄家、柯家、雪家、宁家……你们和我林家都属于小家族，你们……真的觉得那只是小恩小怨吗？”
“回答我！”林元景厉喝一声，宛若当头棒喝般，听得众人惊出冷汗。
苏无咎阴沉着个脸，看着林元景，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货色。
这么多年对方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居然都是装的不成？若早知道，那日就该将他溺死在井水里才对。
会议室里，有人站起了身，眼中射出愤慨，不再压抑。
“林家说得对，你们所谓的同盟，对我们来说只是画饼而已，这么多年的剥削压制，苏家的本性，我们早就看清了！”
“这场闹剧，我齐家不伺候！”齐麟鼓足了勇气，死死看着苏无咎说道。
说话的只有齐麟一人，但他身后，无数人站起了身。
林元景的话只是一个引子，他们的决定并非冲动，只是在有人推上一把后变得顺理成章许多。
“好……很好。”苏无咎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事到如今，他的怒火反倒压制了下来，回头看着屏幕上的林元景，苏无咎冷笑起来。
“你干的不错，然后呢？”嘴角挂起讽意，苏无咎问道：“没有这些小家族的支持又能怎么样，不过少了些小兵小卒罢了。”
“今日除去李家之后，我保证你林家会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看着苏无咎暴戾的面容，林元景放在以前可能会吓得双腿颤抖，如今只觉得可笑。
“你们，也要和他为伍吗？”林元景看向苏无咎身后，王成等人目光闪了闪，但没有回话。
林元景的出现却是让他们一定程度上摇摆起了天平，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还是不够。
苏无咎得意无比，他的算计瞅准了人心，又哪里是那么好动摇的。
“那我没辙了。”林元景无奈一声，“我放弃，是你赢了。”
苏无咎的笑容戛然而止。
林元景来势汹汹，结果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这胖子不是来上演三十年河东的戏码的吗，为何如此虎头蛇尾。
“毕竟，我只是负责牵制你一会而已。”屏幕上，林元景的神情很淡定，“正主，可还没到场呢。”
林元景的话只明说了一半，他领头在先，成功从苏家撬出的重磅炸弹可是不少。
不过就像苏无咎用贪婪勾动众人一样，要彻底击溃苏无咎，还需要一个足以将炸弹引爆在众人心中的人物才对。
苏家庄园外，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苏无咎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他的格局似乎一直都小了，若林元景之前所说并非戏言，那还有其他人将他们苏家的举动，都纳入到了眼中。
那人，会是谁？
会议室的门，开了。
“还真是热闹啊。”
噙着笑意，男子缓步走入，从容而惬意，仿佛在自家地盘一样。
双腿奇迹般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手腕上常年的勾玉饰品换成了一道桃木剑坠。
但最令在场众人震惊的，还是这个男子本身的出现！
“李青名！”
来人是李青名，李家青名，洛城的半片天。
洛城有苏李，苏是指的苏家，李却是指的李青名一人！
享受着场间的惊呼声，李青名微眯着眼，无比惬意，哪怕之前在庄园外的骚动比现在要夸张得多。
但还是眼前这些老朋友，能满足他的恶趣味啊。
“小成啊，我说你都在外面包养第七个小妾了，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凑热闹啊。”
李青名转头看向一边，像是长辈一般和蔼徐徐问道“小成”。
王成脸色煞白得下意识打翻了桌上茶水，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间他干笑一声，“那啥，李叔，我就来喝口茶，马上就回去。”
李青名一句话，就让王家掌权人面如土色。
都知道王成惧内，他是旁系，能掌权王家全靠娶了家主嫡系的孙女。
别说第七个小妾，从来就没听说过他在外面有情人，今天这一句话传出去，王成怕是要掉一层皮。
李青名看似寒暄，实则却是告诉众人，他对苏家了若指掌，对其他家族，一样不差。
“真亏你们能被苏家唆使得动，在苏家这小子的计划里，一旦弄倒李家，接下来就会直接朝你们这些中坚家族下手，以免联成一片。”
李青名看向众人，笑容淡然。
“这样的道理你们都不懂，活该没齐家那些人洒脱。”
苏无咎脸色一白，没想到他暗中的隐秘计划居然被李青名一语道破。
“李家主教训的是，我们这就离开。”王成等人直接起身低头，这态度，让李青名暗啧，原先准备让林元景展示证据的流程都免了。
当李青名出现在场间时，王成等人就打消了联盟搞死李家这种找死的想法。
“不急着走。”李青名笑意莫名，看向苏无咎，后者寒毛立起。
“我倒也有一个主意。”
“今天你们各家的人马都在苏家庄园内，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
几分钟前，和苏无咎类似的话语再次在这间会议室中响起。
发起人是李青名。
众人心中升起无尽的寒意。
……
第七十一章 找到你了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才让李青名这个疯子活到现在。
场间，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这么一个念头。
一人来到苏家庄园，在苏无咎的眼皮底下，商量着将苏家赶尽杀绝的提议。
这李青名看似温文尔雅，骨子里流的血液却几近疯狂！
“不知道你们，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李青名笑问。
众人骑虎难下。
若说他们是什么心情，大概就是想把苏无咎这玩意大卸八块吧。
惹谁不好，偏偏惹李家青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李家无人了，我呸！
苏无咎面色也苍白无比，这不可能……苏有明明说过李青名已经死了，为什么对方还活着，那夜寿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这里可是苏家啊，他怕什么。
强鼓起勇气，苏无咎冷笑道：“李青名，没想到你这老家伙活得还真久，这一次，我苏家就暂且饶过你吧。”
话语落下，对方转过了头。
李青名的目光看得他有些发毛。
“你，你要干什么？”苏无咎后退几步。
李青名认真摇了摇头：“有时候我真在想，你们这些大家族的人……怎么个个活成傻逼一样。”
“什……？！”苏无咎瞳孔愣神间，一只有力的手掌猛地抡到自己脸上。
这一击结实，苏无咎被打得头昏眼花，牙齿都崩得生疼。
众人惊了，李青名这货说脏话就算了，还打人？！
小学生般幼稚的震惊，足以说明李青名带来的冲击之大，从轮椅站起来后众人才发现，他的本性也只才展露冰山一角。
背对着众人，李青名话语带起冰冷，“一句话，你们今日站苏家，还是李家？”
李青名原来是玩真的。
都以为今日李青名出现后，苏无咎的计划会破产，洛城原本的动荡也不复存在，可眼下峰回路转，李青名的逼迫在即，俨然又要掀起新的动荡，大家族之间的争斗果然可怕。
“李先生对我齐家有恩，我自然是站齐家。”开口的是齐麟，正色看着李青名道。
这话不假，李家行事比苏家收敛得多，也曾对齐家有所照拂，算得上恩惠。齐麟这人算是个人物，眼下拿这说事，真不真心另说，态度拿捏得满满的。
其他小家族的人当即回过神来，争先抢后表现起来，有些却是当真记起了李家的恩惠。
最重要的是，刚刚林元景的一番话，让他们天平彻底倒向一边，看清了苏无咎的真面目。
“李青名，林元景……你们不得好死！”苏无咎大口喘着气，眼神凶恶。
林元景呵呵一声，满是快意地切断了屏幕，李青名看也不看苏无咎一眼，对着剩下的众人淡声：“你们还在等什么？”
王成等人暗叹，轮到他们站位了，杀鸡儆猴，他们不想成为那只鸡，那就得让苏家人落水了。
“苏少，得罪了。”撸了撸袖子，王成等人团团将苏无咎包围。
别说大家族子弟养尊处优，真要动起手来，和市井村夫的粗俗差不太多，无非是杀猪与杀人的区别。
苏无咎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他算无遗漏，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眼神恍惚，苏无咎不敢置信地摇头，“不，你们不要逼我，滚开！”
王成等人相视一眼，只觉得可笑，如今他们刚好各家族人马都在，何况李青名在此，看似一人，其实不知道有多少李家的人已经将这里包围。
苏无咎还有什么资本和他们作对，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哈啊，哈啊……苏无咎双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
眼神中，浮现出一抹疯狂。
会议前夕。
“大哥，接下来的工作都准备好了？”庄园内，苏有笑着拦在苏无咎的身前。
“不用你多操心，我自有分寸。”苏无咎厌烦皱眉。
苏有的建议他会听，但苏家的事务，他不会分给对方半点参涉权。
“光有分寸可还不够。”苏有不以为意，笑意莫名间递来一物。
“那天，你再把这个加进去。”
苏有凑近身前，在苏无咎耳边低语，苏无咎面色大变，猛地一把推开苏有，神情惊惧。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你想要做什么，他们可都是人……”
“有区别吗？！”苏有声音骤然冰冷。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不过是卑贱的一条生命。”
苏无咎还想说些什么，对上的，是苏有血腥妖异的瞳孔。
“大哥，你要记住，成王败寇，只有站着的，才是人。”
“失败的，不过是妖罢了……”
苏无咎声音惊恐中带起颤抖，“你这个……怪物。”
苏家庄园，万里之外。
这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郊区树林，很早前就被苏家承包了下来，听说苏家二少最喜欢在此打猎。
“终究，还是轮到我出手了吗？”语气戏谑间，苏有站起了身。
“抱歉了各位。”身上，浓浓的妖气冲天而起，苏有笑意飘荡在树林间。
“我苏家的茶……可不是这么好喝的。”
苏家，圆桌上茶盏滑落，摔得稀碎。
各家族的人面色铁青，扼住了喉咙，发出难受的声音。
“苏无咎，你……做了什么？”
“我奉劝过你们了。”苏无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站起身来，目光复杂。
“接下来，就请你们当好我苏家的……傀儡吧。”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动作齐齐一顿，表情僵硬，如提线木偶般立在原地。
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无数道诡异的目光齐齐转头落在李青名身上。
“抱歉了，李家主。”苏无咎撑起身体，冷冷看向被众人包围的李青名。
万里之外，苏有同样轻笑一声，异口同声说道。
““这一局，是我苏家赢了。””
“是吗？那可未必。”
话语不止是李青名口中说出。
密林之内，苏有神色微变，猛然转过身去。
黄昏隐没，将最后一丝日辉吞噬。
夜色中，白衣身影飘然而至。
气质温润如水，男子怀中抱着一只白猫，如天神般降临。
“找到你了。”看着苏有，陈平轻声说道。
……
第七十二章 他，是谁？
“是你。”树林内，苏有很快冷静下来，轻笑一声。
“倒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不仅能从那怪物手中逃生，还成功追到了这里来。”
“我现在当真对你有些兴趣了。”
陈平低头垂着双目，轻抚怀中白猫，语气平淡。
“放弃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逃？我为什么要逃？”
“我倒是好奇，你现在看起来重伤未愈，竟然还敢来着找死？”苏有扬起双手，森然的鬼火冒出。
“真不怕本妖将你灭杀在此地吗？”
妖力澎湃，比起天鼓山时更显凶恶，陈平淡然直视。
“可是，你并不是妖吧。”
目光清澈像是洞察了什么一般：“这股力量不属于你。”
“你只是人类，不是吗？”
这句话刺到了苏有心中痛处，脸上的笑意不再，他冷下了脸。
“是人是妖，你试试就知道了。”
树林突然静了下来，草丛沙沙作响，诡异的声音从四方传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偏生等在这里！既然你不知好歹，今天，就给我留在此地吧。”苏有的身影忽然虚化，融入了这片树林中，虚无缥缈起来。
“叱——”阴森的鬼气蔓延，一道道黑影从密林中走出，将陈平团团包围。
“以死尸滋养出厉鬼，再抹去神智练成傀儡，好恶毒的手段。”陈平看着一个个宛若丧尸的灵体，眉头紧皱。
这每一只，都有陈家祖宅地下那只恶鬼的程度了，眼下林涛汹涌，数量何止几十，已然上百！
一时间鬼气滔天，凝结成阵。
“这片树林里，究竟有多少普通人被你残杀？”陈平眉眼一肃，涌起怒意。
厉鬼不可能从寻常的死尸中诞生，只有在死前被绝望和恐惧折磨到断气，才能被催生而出。
这片郊区听说是个猎场，可死气笼罩下哪里会有生物存在，只会有人被投放到这里，当作猎物！
“谁知道呢？”苏有邪笑一声，“总归不会少就是了。”
“这四下都是我的主场，你，才是逃不掉了。”
整座森林爆发起森然的鬼气，一道道杀机席卷，牢牢锁定在陈平身上。
这可不比之前人咒酝酿的怪海攻势，一只只厉鬼都足以匹敌阴阳药兽，哪怕陈平的澈夜清心剑克制鬼物，但他出得了一剑，出得了十剑、百剑？
脚下附着起雷光，陈平的身影在森林内四处闪动，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攻击。
一旦沾上一点，其他的鬼气都能锁定自己的气机，借助阵法酝酿出恐怖一击。
“哈哈哈，没错，就该这样才对，尽力挣扎吧，让我多看看你狼狈的模样！”匿身于整片密林，苏有发出狂笑。
眼下鬼气浓郁得快成实质，他躲在其间，对方没有任何机会找到自己。
“这份力量确实不属于我，但是为我所用，那就是我的！”眼中发出邪恶的红光，苏有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似是挑拨，不断传入陈平耳中。
“陈平，你有没有想过，当人的智慧，再配合上妖的力量，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正因为我不是妖，当我掌控起‘它’的力量后，便谁也胜不了我……我，才是真正的妖！”苏有笑声接近癫狂。
鬼气浓郁爆发，源源不断的攻击下，终于，有一道鬼气击中了陈平的身躯！
苏有眼神陡然猩红，手爪狠狠一握。
场间鬼气一滞，鬼哭狼嚎间凝聚成一道阴森的倒刺长枪，直锁陈平所在，横空刺去。
轰！
树林内，一个恐怖的黑洞形成，将一切吞噬入内，而陈平已经湮灭于虚无。
远处大树，密集的树叶缝隙中，看着那湮灭了敌人的黑洞，苏有眼中的兴奋消散，再次变得冷酷……而灰暗。
……
三岁，苏家偏房。
“大娘，不要扯我了，疼......”孩童的哭喊声下，狠辣的神情没有从拽着苏有头发的妇人脸上缓和半分。
“谁是你大娘！别以为长得这么白净，就能和嫡家的女儿走得近！”
“你和你那下贱的娘亲一样，都是狐狸精！”
“我要划破你这张脸，看你还敢不敢去卖弄心机！”
深夜的土瓦房中，殴打声和辱骂声不断。
……
六岁，苏家书院。
“嘿，瞧苏有那丑八怪，又是一个人吃饭，嘿嘿……拿来吧你！”
“还给我，那是我母亲给我做的！”苏有惊慌。
“切，小气鬼！接好了你！”
饭盒被洒落一地，苏有眼泪朦胧，跪在地上，一粒粒捡起饭粒，一滴滴泪珠却落了下来。
“你瞧他，好像一只狗啊，哈哈哈！”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该这样吃饭才对，哈哈哈——”
……
十二岁，苏家寿宴。
“苏有，你怎么穿得跟乞丐一样，今晚的宴会你就别出场了，家主不会想看到你的！”
侍者眼中满是鄙夷，将苏有重重关在门外。
身后树林，拿着小刀的一群纨绔子弟发出哄笑。
破烂的礼服下，苏有眼神灰暗。
为了拿出这套礼服，母亲在一群仆人的冷眼下，卑躬屈膝缝缝织织了大半个月。
……
十七岁，家族聚会。
“苏有！你这废物，连点家族的产业都管不好，尽快滚吧你！”
管家冰冷的纸张甩在脸上，苏有不发一言，默默跪在地上捡起纸张。
一群胞兄弟冷眼看着自己，好像将自己产业的资金偷偷窃取，拿去花天酒地的不是他们。
“还是苏少年轻有为，不愧被家主如此厚爱。”换了个脸，管家在衣着华丽的少年面前一脸谄媚。
气质嚣张的苏无咎瞥了眼散落到脚边的纸张，听着周围管家和其他人的献媚，面露不耐，忽然飞起一脚！
“人模狗样的废物，少在这给我碍眼！”
管家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啃泥，起来依旧只能挤出讨好的笑容。
苏无咎哼了一声，冷眼扫向苏有和一众兄弟。
“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害虫，和废物有什么差别？！等我执掌家族的那天，你们最好已经活够了！”
“到时候有一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物不配留在我苏家！”
苏无咎甩门而去，怔怔看着其背影的苏有，紧接着被面色阴狠的管家甩了个巴掌。
“看什么看，你这废物，还想翻身不成？！”
……十八岁。
人群稀稀落落，葬礼。
“瞧那苏有，连母亲死了都没哭过一次，真是没心没肺！”
“呸，死得好，谁让他居然敢在夺嫡典礼上踩下去了二少，我看啊，这就是二少给苏有的颜色看！”
“噤声，这种事情是你能说的吗？！这只是个意外，苏有的母亲分明是被他自己克死的，那玩意就是一煞星！”
“对，那家伙平静成那个样子，我看他母亲就是被他害死的，好得到家主的愧疚偏爱！”
“扫把星，真是晦气！”
目光空洞，刺耳的话语狠狠扎在十八岁的苏有心间，已经流不出丝毫的眼泪。
废物、白痴、乞丐、白眼狼、猪、狗、灾星……
从出生起，他就被冠以各种蔑称。
他当不成人，做不好狗，现在连人子的身份都失去了，那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哼，你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啊。”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是谁？”苏有眼神麻木看着眼前的黑影。
“总归不会是人。”黑影露出邪意，“喂，做个交易怎么样，我把力量给你来用，只要你助我控制住这片洛城就好。”
无所谓了，一切早就无所谓了。
“我……是谁？”苏有喃喃，问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妖！你是大妖苏有！”
猖狂的笑声飘荡在阴暗的雨天，无尽的妖气开始朝苏有席卷而去。
那一天，他将灵魂卖给了恶魔。
……
第七十三章 大妖苏有
阴森密林内，尘埃落地。
苏有从树中钻出，缓缓落在地面，神色平静。
“用力过头了，没想到耗尽了那么多鬼气，看来这些死尸傀儡已经没用了。”
“还好苏无咎已经帮我转化了新的一批，那些家族的人，都该死。”
“这样子，今夜的计划，应该还能准时实施了。”
“你有什么计划？”声音从背后响起。
“自然是独霸洛城。”苏有微笑着回道，近乎同时，猛然转身凝聚鬼爪以阴狠的角度挥去！
砰！火花迸射，丝丝雷弧令鬼爪再难寸进。
“真是阴魂不散，你就这么喜欢当救世主吗？！”
看着眼前神情平淡的男子，苏有面容近乎狰狞。
“那些凡人死了有什么可惜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会带领苏家走得更远，让那老不死后悔，那么能生又怎么样，最后不全是废物，废物！”
咆哮着，苏有身上妖鬼二气凝聚成实质，轰然爆发。
陈平袖袍一振，飘然而退，未伤分毫。
低头看着神情激动的苏有，陈平眼中露出怜悯。
“我不是要救别人，我是来救你的。”
“你还没有发现吗，你的情绪已经越来越不稳定，接近失控。”
“少废话！”苏有青筋暴起，“你若真想救我，那就杀了我！”
地面猛的一震，无尽的鬼气朝苏有笼罩，一尊丑陋无比的恶鬼罗刹凝聚，挥舞起三头六臂。
陈平静立于场间，道袍凝滞，怀中抱着的猫咪惬意地蜷了个身。
“雷。”陈平轻念。
天空中云朵染上墨色，一道雷霆骤降。
气势森严的恶鬼罗刹仰天咆哮，在这一记雷霆之下，却被轰得支离破碎！
雷之权柄虽然残缺，但眼下陈平借助这伴生雷精的力量辅助，却是能动用轻微的雷法。
这苏有，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种力量？！”苏有难以置信怒吼着。
“是你变弱了。”陈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身后，声音平淡。
“你的力量一直在衰退，你真没有发现吗，要是你真的自信能掌控妖力，又何须借助鬼气。”
“闭嘴！”苏有怒吼着，一掌打向陈平。
陈平轻叹一声，一掌迎上，一点雷光凝聚于掌心，骤放出暴烈雷霆。
苏有浑身气息顿时溃散，瞳孔微跳间，那只瘦弱却充满力量的手掌已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那妖传你傀儡之术，可你岂知，你自己也成了它的傀儡，日日夜夜吸收血源。”
“说是掌控，实则寄生，你这一身力量，那妖随时都可以抽调走，届时等待着你的下场，不会比人咒好上多少。”
精纯的道力涌入苏有体内了，禁锢住四经八脉，苏有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功力何其深厚，简直就是行走在人世间的怪物。
“你，输了。”陈平一双金眸褪去，露出如黑夜般清澈的眼神。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听得苏有一怔，本来还想反击的手渐渐颓然落了下来。
“是啊，我输了。”苏有眼神黯淡下来，自嘲一笑。
“所以才说我是……妖（失败者）啊。”
风声沙沙作响，无数朽木凋零的声音宛若乐章响起，奏起悲凉。
这终年阴森笼罩的树林，在苏有被击溃后，方圆十里的树木，居然在同一时刻飞速腐朽，地下的尸骨化作灰土，随着寒风凛冽。
黑暗的地域内，除了飞扬的木尘与骨灰，只余一座洁白的墓碑，立于正中心。
……
苏家庄园内。
王齐等人冰冷僵硬的手指已经快伸到李青名的脸上，周围无路可逃，隔着攒动的人群，他都能看到苏无咎脸上志得意满的神情。
“也差不多了吧。”低头看了眼手表，李青名心下嘀咕。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真的跑路的时候，终于，场间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一道道血色的蠕虫被众人咳出，神情惘然，面色苍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发生了什么？”
这下轮到苏无咎的脸色煞白了起来。
苏家，真的完了。
“我一直不理解。”
墓碑前，苏有跪坐，眼神平淡。
“这个世界，真的需要救世主的存在吗？”
被禁锢住力量的苏有抬起头，目光自嘲地看着陈平。
“如果你真的想要当救世主，那为什么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你呢？”
陈平看着苏有苍白的面色，略默后说道：“抱歉。”
“但我并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我和你一样，只是普通的人，仅此而已。”
“人？”苏有笑得很肆意，凄凉，他摇了摇头。
“不，你没得选，我们活在世上，终究要被逼着成为什么东西。”
“你还有一条路走，只要你愿意回头。”陈平轻声道。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苏有嘴角挂起嘲讽。
“事到如今，你希望我怎么样？像可怜虫一样哭诉自己的遭遇与悔恨，博得那些人的一丝同情，然后幡然悔悟？”
“我是谁？我是苏有，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什么。”
苏有站起了身，笑容肆意。
“陈平，每个人都是活在正义感里的妖，你，也不例外。”
陈平脸色微变，“你想要做什么？”
道力瞬间凝聚于指尖，陈平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能做的最大限度，也不过是杀了苏有，可对方眼下就是在自寻死路，他又如何阻止。
苏有仰天大笑，一阵阵诡异的风在周身卷起，他的肉身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干瘪着。
“哈哈哈！陈平，我是输家没错，可你未必是赢者！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熟悉的妖力袒露在自己面前，那给苏有种下傀儡术的大妖开始收回起力量。
同时收割的，还有苏有的生命。
最后转过头来，苏有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
这笑容到最后都充斥着邪恶，但又好像卸下了负担。
“我是谁？我是苏有，大妖苏有。”
“我是众生的恶……”
话语消散在风沙之中，苏有的身躯湮灭成了虚无，被汲取一空。
陈平沉默了许久，转头，朝那座白色墓碑走去。
墓碑由大理石打造成，通体温润，似是常有擦拭，上书“家母苏付慈之墓”。
右下角，有过多次涂抹划去的痕迹，关于立碑人的自称已经看不清，凹凸不平的碑角下，最后只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我不是怪物。”
陈平沉默更深，抬起手指凝聚道力，将碑角修平来，抹去了这几个字。
指尖龙飞凤舞，陈平小心翼翼地在碑面上重新镌刻，良久，方才起身。
转过身，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电光，流向远方。
墓碑前，卷起一道清风，石屑洒落，露出碑角的字。
“大妖苏有立”
……
第七十四章 兄弟
苏家倒了。
在苏有死亡的那一瞬间，众家族掌权从傀儡术中被解除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涌现。
苏家庄园内，无数仆从发出痛苦的惨叫声，下一刻直接倒在地上，血肉腐烂。
苏有不会相信任何人，于是他把所有的苏家下人都变成了傀儡。
苏无咎白日使唤的仆从，自身的亲信，还有忙里忙外一个个朝他打过招呼的苏家人，早就逐渐被剥离走生命力，形如玩偶。
面对这个事实，苏无咎直接崩溃，近乎疯狂。
他想不明白，苏有既然如此丧尽天良，为何不干脆把自己也杀了算了。
圆桌旁，一众家族掌权看着房间中心的李青名，面露骇然。
李青名来得如此之巧，惊变发生时又只有他不受波及，任谁都无法不将苏家人的满门尽灭，联想到李青名的头上。
说是恶魔行径，也不为过。
都知道李青名能量极大，但谁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掌控一个大家族的生死。
想起自己家族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众人打了个寒颤，想着是不是现在就跪在地上请求李青名的原谅好。
看着场间众人吓得煞白的面孔，李青名感觉有些好笑。
虽然是机缘巧合，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和李家的名头似乎一直都在若有若无地替那小子背锅啊。
对此——李青名照单全收。
“啊~啊~”李青名语气里带起遗憾。
“本来还想和苏家好好玩一玩的，看来是没有这个时间了。”他摇了摇头，似乎真的颇为惋惜。
众人心头微颤，何止时间，对方连命都没了，拿头和你玩？！
“那么诸位。”似笑非笑，李青名的目光落在众人的身上，“你们今天来这里的帐，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人群中，尤其以王成等人嘴角苦涩，叫苦不迭，心里做好城下之盟的准备。
今日想要走出这门，估计得大出血了。
这时。
“李青名！！！”苏无咎泣血般怒吼，摇摇晃晃站起身，双目蒙上疯犬的赤红。
“你好恶毒的心，竟然布下这么险恶的一盘局，你会遭报应的！”看着空荡荡的苏家大宅，苏无咎心中悲凉无比。
“现在遭报应的，可是你们苏家。”李青名轻笑。
“好，不愧是高高在上的李家家主！”苏无咎突然狠笑一声，“为了我苏家这一块肉，居然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弃！”
“我知道你肯定在李慕雪身边布有保镖，但你放心，无论怎么样，你女儿都会死，会死！”
“你根本不知道你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存在！”
苏无咎笑得很疯，苏家没了，那他也要拉着李家独女陪葬！
听完他的话，他以为李青名怎么着脸色都会惊变，但对方就像看待可怜虫一般，投来怜悯的目光。
“一无所知的，是你才对，苏无咎。”李青名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桃木剑坠，也没了玩乐的心思。
“你以为这苏家满园的人……是怎么死的？”
“？！”
“从始至终，你都低估了一个人。我猜在天鼓山上的时候，你甚至出于私心，特意设下陷阱，让他和慕雪一起上了山，想让他和慕雪一同葬身天鼓山。”
“却不知道，正是有他在，慕雪才幸免于难，他们一个人都没死。”李青名抬起头，眼神带着淡淡的冷意。
“死的，是你那二弟。”
“什么？”苏无咎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刻苏家人被傀儡术彻底抹杀。
——“小子，可别让我发现你落单的机会，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些什么？”
他在天鼓山上放出的狠话，其实是想让那小子害怕，时刻不离李慕雪身边，那样事发之时，对方也难逃一死。
可那从始至终平静到可怕的神色，会是装出来的吗？苏无咎这才意识到，陈平令他厌恶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和那苏有……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种人。
“这不可能……”苏无咎心中涌起一抹寒意，嘴唇轻颤。
“没什么不可能的。”会议室的木门开了。
一身白衣的男子出现在了场间。
依旧是那副温和平静的面孔，此时看上去却令人莫名的畏惧。
看着苏无咎，对方眼神平淡如水。
“苏有，已经死了。”
“死了……”苏无咎眼神空洞，他想起当上家主那一天，意外在地下室看到的惨绝人寰的一幕。
令人作呕的血泊当中，苏有抬起头来，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大哥，现在我这个‘废物’，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脚下，是无数和他流着同样鲜血的废物，可苏无咎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死去。
“……”
“大哥，和我做个交易吧。”
“……”
沉默如夜，穿梭过苏家庄园的各个角落，终于在今天告破。
“他真的死了……”沙哑着，苏无咎开口了，“可他，不是妖吗？怎么会死。”
“没错，他是遇到过最棘手的妖。”陈平开口道。
“那你，又是什么？”
“一个道士。”
“原来如此。”苏无咎抬起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苏无咎转头看向李青名，“苏家所有财产都愿意交给李家，只求留下城郊那片森林。”
李青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陈平，爽快点头，“成交。”
“关于苏有，你知道些什么？”看着苏无咎落魄的背影，陈平问道。
苏无咎身体微僵，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一般，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一直随身携带，如今交到了陈平手上。
这个本子已经被火烧得残破焦黑，只留破碎的几页，但又夹着一张完好的纸张。
“若有机会，送上我那‘兄弟’最后一程。”
“好，我答应你。”
……
第七十五章 终露痕迹
“来得还真是慢啊。”送走苏无咎，李青名缓缓走到陈平近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身见明衣装。
“Cosplay？”
“您现身的太早了。”陈平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轻声道。
“我也没办法，你们那边遭遇的太突然了，真要有危险，那不如让我来担。”外界一众家族不知道，李青名这一次其实是孤身一人前来。
“慕雪还好吧？”
“我……不知道。”明明大半道血已经融入李慕雪体内，自成循环，近乎永久封印了人咒余毒，但陈平此时的回答很奇怪。
“都是命啊。”李青名没有多问，语气感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见一‘人’。”
……
夜星如雨，寒风如梭。
从苏宅出来，雷光疾驰三百里，怀中，雷兽吐了吐舌头。
空中，陈平停下遁法，凝空而立。
“累了吗？”陈平轻抚雷兽的皮毛，渡入了一道精纯的道力，后者喵呜一声惬意。
“之前那一战对你消耗不小，还是赶快赶回天鼓山修养吧。”抱着雷兽，陈平忽然说道。
怀中，雷兽抬起了头，有些懵然地朝陈平眨了眨眼睛。
之前一番对峙，陈平以技破力，消耗远不止天鼓山那一战万一，眼下自己明明浑身精力充沛的不行，怎么就说得自己好像力竭一般。
虚空中，陈平垂目抱着雷兽，不发一言。
身后，荡起了一丝涟漪。
“没想到时隔多年，道门倒是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平缓缓转过身，似乎早有预料。
“你终于肯现身了。”看着眼前的黑影，陈平淡声道，“从墓林跟到现在，你倒是颇有耐心。”
他猜的果然没错，这妖物从一开始，就坐视着他和苏有的对战，直到一切水落石出，确信自己没有后手，这才安心出现。
“嘿嘿。”黑影发出怪笑，“那苏有狼心狗肺，用了我的力量这么多年，还想着借助鬼阵反噬于我，我倒是该感谢你出手，省了我一番功夫。”
“我那一记剑，你终于消化完了？”陈平情绪平静，没有搭理这妖物的嘲讽，一双银目睁开，带起摄人心魄的雷辉。
他已确定。
这妖就是动了陈氏祖宅的幕后黑手，人咒荼毒了李青名和李慕雪的主谋者，洛城黑暗处的妖。
黑影身形一滞，虽然它也已确定这人就是伤过自己的罪魁祸首，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承认的如此坦然，不怕激怒自己吗？
半晌，他冷笑一声。
“嘿，不用虚张声势了，你的虚实我早就看穿，你能使出那般出众的雷法，多半还是依靠怀中这只还在蜕变期的雷精吧？”
黑影看着陈平，眼中闪过一丝嘲意。
“气血虚弱，道力稀薄，一看便是连根基都没打好的道门野修。”
“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修为有成之前，外界的妖根本不是你能对付的吗？今日遇上本座，算你运气不好。”
陈平神情微怔，但很快恢复平静。
“既然如此，那就将你本体转移过来吧，你的计划已经全部粉碎，如今在藏头露尾，也没什么意义。”
从虚空中抽出一道雷弧长剑，陈平道。
虽然有些准备不足，但这大妖既然现身，拼尽性命也要把它诛灭在此。
再不济，也要多纠缠对方的分身一会，一旦锁定对方的“迹”，对方就再也无法躲藏在这洛城。
“哈哈！这般拙劣的激将法就省省吧，此处一直往东有座荒废的矿洞，你若真想和我一战，就来那里找我。”
黑影飘动，似有去意。
一道雷光斩断了黑影的来路。
“你可不是苏有，为了除妖，我不在乎手段，更不可能大意到去光顾你设置好的主场。”陈平竖剑于身，一身白衣带起闪烁的雷光，银目冷冽。
“今日，你休想轻易离开！”
天威如炬，夜空之下，星月闪耀，远处雷云震耳。
骇人的威势朝黑影笼罩而去，黑影却显得从容，无动于衷。
“不，你会来的。”
黑影话锋一转，说出了让陈平血液冰凉的话语。
“陈平，给你一个提示，你已经看出这具是我的傀儡身，那请问……”邪意飘荡，黑影终究露出獠牙。
“我的真身，现在在哪？”
陈平瞳孔一缩。
……
天鼓山脚。
“看样子，苏家这一次真的倒了，连痛打落水狗的机会都没有，李家主好狠辣的手段。”
收获到一线传来的消息，林元景打了个寒颤，惊惧不已。
苏家满门短短一瞬间就被灭了口，这李青名，还是少惹为妙。
一旁坐着的林秀松了口气，嘴角微弯，苏家那诡异的一幕，林秀十分确信，和陈平脱不了干系。
“这样，也可以安心照顾李总了。”林秀起身，朝帐篷走去，掀开了帘幕。
“李总。”林秀眉眼轻松了不少，走近帐篷，想要将这好消息告诉昏迷在床的李慕雪。
“……”
帐篷内是诡异的安静，在林秀看不到的角落，一抹黑气悄然消散。
床上，李慕雪不见踪影。
“李……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