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政和七年的最后一夜
听得祝彪所言,琼英却是当即又红了脸,只娇哼一声,便躲到扈青娥身后去;琼英梦中那人是谁祝彪自然知道,而且交情不浅,只如今时机未到,却是也不好与琼英言说。
小插曲自是不再多提,祝彪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当先步入议事厅内,在主位上坐定,其下左侧首位坐着闻焕章,依次是许贯忠、扈青娥、朱武、邬梨、李应等人,右侧首位坐着王进,依次是栾廷玉、林冲、鲁智深、孙安、武松等人;左右两侧前端的第二个位置分别空着,乃是驻守河北抱犊山的乔道清与杜壆的位次。
望着眼前汇聚一堂的英雄,祝彪亦是难免一阵心神摇曳,无论是那江南的方腊,还是田虎、王庆之流,相对于此时自己麾下的英雄,都逊色不止一筹,运筹帷幄如闻焕章、许贯忠、朱武,皆是智计百出之人;沙场争雄如杜壆、王进、卞祥、孙安、林冲、石宝、鲁智深、武松等人,皆是水浒中高端武力的代言人。
祝彪朝着场间压了压手,开口道:“年初时,咱们在这议事厅定职事,不过二十余人,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又添邬梨兄长、杨制使、公孙道长、苏教师、安神医、贯忠兄弟、石宝兄弟、卞祥兄弟诸位弟兄,又逢武二哥、马灵兄弟、朱武兄弟、史进兄弟、陈达兄弟、杨春兄弟归冈,独龙岗能有今日之气象,全奈诸位勠力同心,祝彪在此拜谢诸位。”
此言落下,场下的杨志、许贯忠、卞祥、武松、朱武等人俱是面色动容,眼神深邃,心中万般感慨。
特别是杨志这位将门后裔,昔日顶着天波杨府的沉重荣光挣扎求存,被朝中奸臣如皮球般踢来踢去,如今在独龙冈安下身来,不仅每日里与众英雄相聚一堂,亦是看到了重振家声的希望,只感觉万般昔日苦楚,都随着一口浊气吐出,对祝彪更是心中感激,君以国士待之,必以国士报之。
众人正是感慨之时,便听得祝彪继续说道:“新的职事任命诸位兄弟已经看过了,咱们山东之地与河北、两淮相接,如今田虎、王庆皆是聚众过万,造反在即,恰逢郓州升格为东平府,程大人出任知府,表祝彪为东平府治下独龙岗防御使,招募乡兵,防备肃清匪患,由贯忠兄弟领指挥之职,骑兵、步军五营正将,皆领都头之职。”
听到此处,场下众人俱是心头一震,便见得许贯忠在祝彪的眼神示意下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拱手道。
“蒙公子厚爱,闻先生相让,叫贯忠领了这指挥使的位置,望诸位兄弟多相配合,莫要掣肘违误。”
许贯忠此言落下,便见得武松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说道:“许军师做指挥使武松是一万个心服口服的,日后洒家步兵第四营皆听军师指挥。”
对于武松之言在场众人没有意外,阳谷县一事经过许贯忠的谋划,让武松得以出了心中的恶气,虽最后那西门庆是孟玉楼所杀,但武松依旧记得这份恩情。
“这是甚话,什么第四营第五营的,咱步兵序列都已许军师马首是瞻,但有违误,洒家便第一个饶不得。”鲁智深听得武松之言,猛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说道。
“师兄却说武松兄弟说的不对,师兄这却又说的甚么,却不是显得咱骑兵各营就不晓事么。”
作为骑兵主将的林冲亦是站了起来,如今最有分量的杜壆不在,林冲自知晓自己该代表骑兵表态,朝着杨志与石宝递了个眼色,便一起说道。
“咱们骑兵各营,接听军师军令行事,绝不违误。”
许贯忠莞尔一笑,忙虚扶起众人,继而说道:“谢诸位兄弟抬爱,今日乃是除夕,待得明年,江湖绿林必定是风起云涌,两淮、河北局势越发糜烂,为自保,亦为诸位兄弟前程,独龙岗由民转兵便是必然,一旦田虎、王庆造反起事,便是咱们壮大发展之机。”
坐在首位的祝彪与一旁的闻焕章对视一眼,皆是一笑,许贯忠在来到独龙岗半年时间,便迅速成为独龙岗祝彪、闻焕章以下的第三号人物,不仅是祝彪与闻焕章放权的结果,更是其能力的体现。
得陇望蜀,如今许贯忠在自己麾下绽放光彩后,祝彪愈发的想要尽快寻到萧嘉穗了,有了“萧何”与“张良”,又如何能少了“韩信”。
众人议事结束时,已是金乌坠地,天色暗淡,政和七年的最后一夜,月光如水,大雪漫天。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宴席拉开序幕,各色酒肉吃食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因是除夕夜,汇聚一堂的不仅是诸位英雄好汉,冈上家眷亦是一道入席。
长者桌前,祝朝奉与扈太公、史太公、张教头四人当先坐着;女眷的桌前,张贞娘、扈青娥、邬清儿、玉娇枝、李巧奴、锦儿、红衣风姿各异,成为这宴席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人女眷退场,酒席上的气氛却是来到了顶点,骑兵、步兵各营开始拼酒,虽骑兵各营配有副将,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但步兵的孙安、卞祥、鲁智深、武松、栾廷玉五人俱是海量之人,一场酒肉中的厮杀,直喝得豪气干云,声势震天。
有豪迈的,也有含蓄的,如李应、扈成、邬梨、祝龙、杜兴几人便坐在一桌,这几个独龙岗的财神爷,一面慢慢喝着酒,一面说着来年在哪里开间酒楼,又在哪里收购几间米行。
若这场间还有哪里是气氛紧张的,便只有角落处的一桌,闻焕章与扈青娥、石秀、时迁、马灵不知何时坐到了一处,低声说着些什么,阳谷县之事虽被许贯忠平稳解决了,但其中绣衣使的问题却暴露了出来,这几个月来,扈青娥对绣衣使的整改一直未曾停下。
祝彪与许贯忠、朱武凑在一处,一晚上下来,已经喝得双眼通红,此刻吞吐着酒气,望着场间的各式情形,只意味深长的说道。
“江山如画啊!”
许贯忠与朱武闻言,相视一笑,以两人的智商,自然明白祝彪话中之意,只听得许贯忠应了一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第一百零五章:弱国外交官
重和元年,二月,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独龙冈下的近万于难民逐渐散去归籍,留下一片狼藉的难民营地,独龙冈上的庄民有序的收拾着,冈下的官道上,祝彪与众人辞别,领着朱武、武松、时迁、吕方四人,向荆南而去。
开封府治下西南方向,有一处小镇,唤作——朱仙镇,祝彪一行五人自独龙冈出发,行至半旬时日,便到了此处小镇。
朱仙镇外官道的一处茶棚内,武松朝着不远处的小镇看了几眼,眉头微蹙,朝着祝彪说道:“三郎,这朱仙镇不过一寻常小镇,如今日头尚早,咱们何不加紧赶路,何故在此盘桓逗留。”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道:“权当走累了,歇歇脚,看看风景。”
听得此言武松却是神情一滞,没头脑来想不明白,自家这兄弟却不是个享受之人,便是前些日子路过了东京城时也未多看几眼,偏到了这小镇停了下来。
武松摇头看了眼周围几人,朱武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物,知祝彪不会无的放矢,在此停步,必有缘由,是以一脸的闲情逸致,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时迁与吕方二人时常与祝彪在外行走,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公子的节奏,亦是埋头对付着手中的粗茶。
“却是有甚风景可看。”武松见状低语一声,端起面前的茶碗,亦不再多言。
匹马南来渡浙河,汴城宫阙远嵯峨。
中兴诸将谁降虏?负国奸臣主议和。
黄叶古祠寒雨积,青山荒冢白云多。
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只无论是武松,还是朱武等人,又如何能知晓面前这如今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在二十余年后将声振寰宇,成为那名传千古的岳武穆数十年南征北战的最后一舞。
约莫一炷香时间,祝彪放下手中不知续了几盏的粗茶,便要起身,此时茶棚外的官道上,一南一北的却是陆续来了两对父子。
此时日头尚早,茶棚内无甚客人,那两对父子一左一右的挨着祝彪等人的茶桌而坐,左边那对父子年纪稍长,此时小二上了茶,父子二人取出干粮置于桌上,便听得那父亲说道。
“此处距离汴梁已经不远,咱们吃了干粮,尽早上路,免得耽误了武举时间。”
那后生听得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周围看了几眼,沉声道:“武举开考定在下月,时间却是绰绰有余,只此次官家召父亲回京出使金国,却不知是福是祸啊,那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乃是雄主,数场大战下来,将辽国打得狼狈鼠窜,只与这般的虎狼之国结盟,却不知是福是祸啊。”
那父亲闻言,眉头微微蹙起,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官家要收复燕云,承历代先皇遗志,彪炳千古;童贯惦记着神宗遗训,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只这二人达成一致,便是蔡京也不能阻挡,为父又如之奈何,只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父子二人虽是窃窃私语,但却依旧被祝彪听在耳中,年前燕青自东京汴梁传信回冈,重点便说了官家下令,来年开春,遣使渡海出使金国,想来面前这父子二人,便是开宋金外交先河,与那两宋时节最具风骨的外交官,马政与马扩父子。
父子二人,尤以马扩最为传奇,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见证了“收复燕云”、“靖康之变”、“苗刘兵变”,曾与辽国领兵大将耶律大石亲密接触,也曾随同完颜阿骨打的金军攻入燕京,被宋徽宗重用,被宋高宗贬斥,五马山起义,抗击金国,周旋于宋、辽、金各政权之间,在宋朝的“弱国外交“中,展现出罕见的强者风采。
祝彪缓缓起身,行至左侧桌前,朝着长者拱了拱手,微笑道:“山东祝彪,见过马政大人。”
不待马政答言,便见得马扩眉头一挑,忙起身道:“可是泰山君当面?”
祝彪轻轻颌首,坐下身来,此时马政回过神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祝彪,沉声道:“平日里总听闻山东泰山君扶危济困,仁义无双,今日得见,却是足慰平生,只我父子二人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如何知晓某之名讳。”
“前些日子过路汴梁,听得坊间传言官家有意派马政大人出使女真,方才又听得贵父子言语交谈,是以便猜到了。”祝彪倒是无意遮掩,直言道。
听到此处,马政、马扩父子却是不疑有他,放下戒心与祝彪闲谈起来,不多时马扩却是心思一转,朝着祝彪说道。
“小弟听闻公子冈上时常于北地行商,便是辽国、金国也曾去过,父亲即将出使金国,若公子知晓甚北边的消息,望告知一二。”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这马扩之心思敏捷、口才过人,却是难怪能在与其父出使金国一次后,便挑起北宋外交的大旗,游刃有余的周旋于宋、辽、金各政权之间。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朝着马政说道:“祝某知联金抗辽乃是官家与朝中大臣定下的国策,不是马政大人一个外交使者能改变的,只有一句话祝彪想说与大人听,女真之祸更胜于契丹,咱大宋百年来被大辽压得抬不起头,那女真人却能将大辽打得节节败退,其中关节大人必能想得明白;赶走了豺狼,却将猛虎迎进屋内,豺狼伤人,虎却是要吃人的。”
父子二人听得此言,俱是眉头紧蹙,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正如祝彪所言,朝廷定下的国策如此,马政这般一个小小的使节如何能逆反,没有马政,还有别人。
马政心中泛起一阵苦水,深深一叹,只自己亲自前去,总好过那些无半点经验之人,也好探听些对我大宋有利的消息。
“公子乃是天下传名的人物,又对女真人有所了解,马政冒昧,还请公子不吝赐教。”马政起身朝着祝彪躬身拱手道。
祝彪连忙扶住马政,正色道:“若依着祝某建议,大人此行当摸清女真虚实,不露我大宋深浅,于朝中选心思细腻臣工,于禁军中选武艺高绝之辈,一道出使金国,彰显我大宋声威,叫女真人为之忌惮。”
“难怪公子能名动天下,叫天下英雄好汉倾慕,只这寥寥数语,便胜过那朝堂上诸位大臣的长篇大论、引经据典。”马扩见说,只是不住点头,一脸崇敬的朝着祝彪感叹道。
马政亦是赞同,多日来的愁绪被祝彪寥寥数语拨云见日,朝着祝彪赞叹道:“公子之言,却是金声玉振,叫马政受益匪浅,此行金国,定当谨慎行之。”
第一百零六章:小商河战神
与这两宋之交最好的外交使者父子二人叙话半晌,却是相谈甚欢,马政、马扩坦然相交,祝彪亦是从头到尾没露出丝毫拉拢之意,萍水相逢,只做君子之交。
约摸小半个时辰,马政、马扩父子二人起身拱手告辞,祝彪朝着时迁招了招手,便见着时迁自茶棚外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走过来,祝彪接过包袱递给马政,道。
“其中乃是些许肉干与盘缠,到了汴梁大人尽管多备些用得着的东西,莫要吝啬银钱,那渤海之上风高浪急,此去金国一路上俱是险山恶水,大人切莫在海上白白将身体熬坏了。”
马政闻言一怔,正要说话,却见得马扩已经接过包袱,只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桌面上残留的胡饼渣子,未曾想面前之人这般心细如发,直叫人相处起来,受用无穷,难怪能在如此年纪,便攒下偌大的名头。
马政朝着祝彪躬身拜谢,祝彪只是侧过身将之扶起,又对着一旁的马扩说道:“贤弟此去汴梁参加武举,想来住的地方还未有着落,汴梁城中汴河大街与御街交汇处,有处酒楼唤作映水阁,到了汴梁贤弟便与马政大人去那儿住下吧,那酒楼的东家与某相熟,到了那说某的名字就行。”
“多谢兄长。”祝彪将之称为贤弟,马扩自也不会不识好歹,以兄长称之,听得祝彪言语,坦然应下。
又说了些感激的话,父子二人这才辞别祝彪,出了茶棚,朝着北边而去;行了一两里地,马政忽然开口道:“方才你为何那般不守规矩,平白受人偌大恩惠。”
马扩闻言只是一笑,转而意味深长的对着马政说道:“父亲大人,方才祝公子说的所有话中,儿最认可的便是那句‘弱国无外交’,咱们大宋如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辽国我们尚且不及,与那比辽国更强大的女真人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辽国败亡,咱们大宋又该如何自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国策如此,如之奈何。”马政叹了口气,望着汴梁的方向眼神暗淡的说道。
马政如何不知晓此行凶险,那日薄西山的辽国,就像是盛开在悬崖上的娇艳花朵,燕云故地便是那最动人的花蕊,女真人如一条致命的毒蛇,潜伏在草丛中,只等大宋伸手。
相较于其父,马扩的心思更加活络,对大宋有忠心,但却不愚忠,对于朝政之事心中自有一杆秤,南宋建立后,秦桧当政,马扩便毅然辞官而去。
马扩并未纠缠此处,继而说道:“方才祝公子言语虽未有拉拢之意,但该领的情咱却得领,否则便是不识抬举,父亲一心为国,自不必将其放在心上,只儿子却想为咱马家留一条后路。”
听到此处,马政停下脚步,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目光深邃悠远,只觉得这养在身边二十来年的儿子,忽然身上多了些自己看不透的东西。
......
却说祝彪这边与马政、马扩父子二人作别后,便准备起身赶路,收拾行当间,却被一小小少年拦住去路。
这少年唇红齿白,眉宇间攒着一抹英气,顶戴璞头,脑后梳小髻,一袭素白衣衫,握着一杆红缨枪,身形虽略显单薄,但去站立如松。
“你可是泰山君?”少年仰头望着面前的祝彪,似小大人一般说道。
祝彪望着眼前的少年郎,转头看了眼一旁少年的父亲,其面上未有丝毫寻常百姓父母害怕幼子惹祸的担忧,只将眼神中的余光放在少年身上,云淡风轻的喝着茶。
祝彪心中一沉,暗暗道,这一对父子,怕是比方才的马政、马扩父子更加不凡。
“我是泰山君祝彪,你是谁呢?”祝彪微微一笑,朝着少年郎说道。
听得祝彪肯定的回答,少年郎顿时喜上眉梢,拱手抱拳,躬身弯腰,再起身,而后朝着祝彪俏生生的说道:“我是杨再兴,我最佩服的人便是你。”
杨再兴?
白马银枪杨再兴?
王不过项,将不过李,五千年华夏历史长河,杨再兴之武力虽比不过项羽、李存孝、冉闵,但亦是金字塔顶尖的那一部分人。
纯论武艺,便是岳武穆也胜不过杨再兴,单枪匹马追的金兀术狼狈逃窜,杀数百人后平安而返;血战小商河,三百对万人,杀死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士兵数千人,死后焚烧,得箭镞两升。
祝彪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只谁又能想到面前这唇红齿白的娃娃,会是那日后杀得悍勇的女真人都为之胆颤的两宋第一勇将。
只若眼前这少年时杨再兴,那一旁的中年人,便当是那建康城外十里亭,血书“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后被完颜宗弼剖腹挖心,纵是那后世心高气傲的洪武大帝,也不免感叹“天地正气,古今一人;生而抗节,死不易心”的南宋名臣,杨邦乂。
政和五年,以舍选登进士第,其人此时应是在歙州婺源县任县尉一职,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朱仙镇。
祝彪一脸笑意的揉了揉少年杨再兴的脑袋,转身朝着一旁的中年人走去,正了正衣襟,朝着杨邦乂拱手躬身拜道:“山东祝彪,见过兄台。”
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杨邦乂,此时却是被祝彪如此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忙起身扶住祝彪,沉声道:“泰山君名满天下,杨某如何当得公子如此大礼。”
如杨邦乂这般仗义死节之人,自然当得起祝彪如此一礼,祝彪莞尔一笑,并不与其在这事上纠缠,只朝着杨邦乂说道。
“方才令公子言佩服祝某,却不知为何如此?”
杨邦乂微微一笑,朝着杨再兴招了招手,待得其到了身前后,笑道:“这孩子生性好动,喜爱舞枪弄棍,对江湖绿林之事满心向往,平日里听多了公子的事迹,只言你义薄云天,仁义无双,是天下最遮奢的英雄,是以最为佩服你。”
听得此言,祝彪却是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意味,未曾想自己今生,竟不知不觉间做了两宋第一勇将的偶像。
第一百零七章:器大者声必闳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朝着杨再兴温言道:“你虽是个小小少年,但却颇有男子汉的气概,你倒是与某说说,将来可有甚志向。”
少年杨再兴看了眼自己父亲,见其鼓励的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朝着祝彪说道:“爹爹常说,胸有凌云志,无高不可攀,我想做像霍去病一样的大将军,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彩!”
祝彪赞叹一声,并未觉得少年痴心妄语,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此时的杨再兴,正是那乳虎啸谷、鹰隼试翼的年纪。
“好志气,只冠军侯能有那般成就,却不是靠着一夫之勇,一夫之勇只能做勇将,真正的名将却是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
祝彪亦是认真的看着少年杨再兴说道,那个血战小商河的战神杨再兴,勇则勇已,但却太过悲壮,既然上天安排让祝彪在其少年时遇见,还是希望能让其有所改变的。
说完此言,望着一知半解,一脸似懂非懂的杨再兴,祝彪亦未为其多做解释,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转而对着杨邦乂说道。
“如今方是各地考核评级上上的官员,往汴梁述职之际,若祝彪所料不错,杨兄这是有了新的任命了?”
杨邦乂眉头一挑,幽幽的望着祝彪,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反问道:“祝公子如何知晓杨某乃是官身,而非寻常百姓?”
“小再兴这般少年,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只这都不提,依着祝彪的猜想,杨兄此番调任的地方,怕是就在山东,甚至就在独龙岗左近,否则杨兄也不会就这般放心的让小再兴来拦祝某的去路,如今东平府治下阳谷县县丞、县尉皆是空缺,却不知杨兄补的是哪一个空缺。”祝彪眼神与杨邦乂汇聚一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嘴角微微扬起,沉声说道。
听得此番言语,杨邦乂心头却是一惊,难怪武植兄长对这祝公子万般推崇,真是个将人心看透了的人物,只这般枭雄般的人物,却不知对大宋是福是祸。
不过此时却不是思考别处的时候,杨邦乂微微沉吟片刻,道:“祝公子所料不错,杨某本是婺源县尉,蒙蔡文正公余荫,武植兄长上书推荐,补阳谷县县丞一职,日后便与祝公子做个邻居了。”
听得杨邦乂确定之言,祝彪心头却是翻涌起阵阵思绪,如今看来,武植兄长已经逐渐将蔡卞老大人生前的关系网掌握在手中了,若这网中多几个“杨邦乂”这般人才,难便是赚大发了。
另外郓州升格为东平府,一些关键的人事任免都还未尘埃落定,程万里早便与祝彪、武植商议,想调武植做个副手,只一直未有阳谷县令的合适人选,是以一直悬悬未决;若能在未来的一段日子收了杨邦乂的心,却是个极好的继任人选。
“阳谷县是个好去处,祝彪却是很乐意与杨兄做个邻居,小再兴某看着喜欢,日后可常来独龙冈,我冈上枪棒上佳的英雄不少,正可教导一番。”
杨邦乂闻言,心思一转,朝着祝彪拱了拱手,正色道:“若祝公子不嫌小儿愚钝,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子能收小儿做个弟子。”
“再兴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想来这些年杨兄也专门为其打熬过身骨,祝某虽粗通武艺,但却非名师,某有一知交好友,枪棒天下无双,可为再兴师傅。”祝彪听罢杨邦乂所言,却是推辞,转而推荐卢俊义说道。
杨邦乂听到此处,却是摇了摇头,对着祝彪说道:“方才祝公子说了,一夫之勇只能做勇将,杨邦乂虽是不才,但再兴既有卫霍之志,某却愿请公子为师,教他万人敌。”
“师傅在上,受徒儿杨再兴一拜。”少年杨再兴却是见缝插针,眼见着祝彪言语间有推辞之意,忙拜道在地,朝着祝彪叩首道。
祝彪看着这一上一下的父子二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正是犹豫之际,便见得朱武缓步上前,朝着祝彪说道:“公子,某看这少年郎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公子便收下吧,枪棒之艺冈上林教头、杨制使等人都能教,万人敌的本事却只能公子传授。”
祝彪与朱武对视一眼,其眼神中蕴含的意味,祝彪自然能看懂,想来其也是与自己一般,存了让杨邦乂接替武植阳谷县县令之位的心思,便想着从杨再兴身上入手,收了这位的心。
“既如此,某便同意了。”祝彪微微一笑,朝着杨邦乂说道。
杨邦乂闻言,爽朗一笑,一旁的时迁与吕方见此情形,忙与茶博士讨了香案,又要了一壶好茶,杨邦乂叫小再兴引着师傅在上首坐下,焚香净手,恭恭敬敬的奉茶。
一番简单的礼节下来,祝彪与少年杨再兴便定下了师徒之名分,一番叙话之后,杨邦乂朝着祝彪说道:“贤弟此番去往荆南,便将再兴一道带上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好叫他见见世面。”
祝彪听罢,微微一笑,摸着少年杨再兴的头,说道:“也好,先前某与那马氏父子说话时,杨兄应是听到了,此去汴梁述职,兄长便在映水阁住下吧,稍后某传信回冈,遣人去婺源县接了兄长家眷,兄长办完汴梁之事,便安心去阳谷县赴任吧。”
“如此,便多谢贤弟,再兴便劳你多照顾了。”杨邦乂朝着祝彪拱手致谢,便辞行道。
祝彪点了点头,叫时迁收拾了行李,匀出一匹马来赠与杨邦乂,杨邦乂叮嘱了杨再兴几句,便翻身上马,朝着汴梁方向,快马而去。
杨再兴站在官道上,望着父亲逐渐远去的身影,心情微微失落,此时的少年杨再兴却不知道,今日其父为其争取到的,却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祝彪弟子之名,多年之后,当杨再兴勒马于长白山下,方才明白今日这声“师父”代表了什么。
第一百零八章:浔阳江上
自离了朱仙镇,祝彪一行六人便径直南来,旬月之后,过淮西时,祝彪却是脑海中灵光一闪,绕了个道,往江州方向而去。
浔阳江畔,大江横流,浪涛翻涌,祝彪一行人站在江畔滩头,清凉透骨的江风拂过,直让吕方打了个寒颤,对着祝彪说道。
“公子,好好的咱为何要舍了马匹,到这江边上来搭船呢?”
祝彪替小再兴紧了紧衣领,并未答话,只一旁的朱武却是微微一笑,接过话道:“公子是在钓鱼呢。”
“这滩头处水流甚急,哪能钓鱼,那边才是钓鱼的去处。”吕方眉头微蹙,手指着不远处的芦苇荡中说道。
听得此言,祝彪与朱武对了个眼神,相视一笑,却不答话,直让吕方一头的雾水,转而朝着身旁的武松说道。
“武二哥,你今日怎不说话了?”
武松此时的眼神却是看着方才吕方指着的地方,作为当世武艺顶尖的一搓人,武松的眼里与耳力自不是吕方能比得,那芦苇荡中隐约能看到一直乌篷船的轮廓,有个艄公打扮的男子正透过芦苇间的空隙,打量着这边。
脑海中闪过一道想法,武松却是同样笑了起来,扭头对着吕方打趣道:“我看这滩头正是钓鱼的好地方。”
吕方被武松说得神情一滞,正要应声,却又听得自家公子幽幽的说道:“鱼儿上钩了。”
吕方闻言,朝着那江面上看去,方才那处干枯的芦苇荡中摇出一只乌篷船来,船尾处一艄公头戴斗笠,撑着蒿竿,七尺身躯三角眼,黄髯赤发红睛,艄公将蒿竿在水下有节奏的搅动着,那乌篷船便不疾不徐的平稳朝岸边驶来。
待靠岸后,便听得那艄公对着祝彪等人说道:“几位客官,可是要渡江?”
“正要渡江去,劳烦船家载我等一程。”朱武与祝彪对了个眼神,朝着艄公拱了拱手道。
听得朱武言语,那艄公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祝彪等人扫了几眼,满脸笑意的说道:“此间时辰江面上风高浪急,少有船只,几位客官要过江,银钱却是得多与一些。”
“银钱却是无妨,过江后某多与你些。”朱武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意的水道。
那艄公笑着点了点头,自船舱中取出一木板来,搭到滩头,便请祝彪等人上船,待得祝彪一行人上了船,那艄公朝着身后芦苇荡中扫了眼,故作姿态的收着木板,便听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船家,且等一等,载某过江一趟。”
众人闻着声音看去,便见得一六尺五六身材的汉子跑将至岸边,这汉子约莫三十左右年纪,三柳掩口黑髯,头上裹顶青纱万字巾,掩映着穿心红一点髾儿,上穿一领白布衫,腰系一条绢搭膊,手里提着一沉重的包裹。
待着汉子上了船,艄公麻溜的收了木板,立在船尾,手中蒿竿来回荡漾几番,乌篷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江心驶去。
不多时,离得江岸远了,只见那艄公摇着橹,眼神朝着后上船的汉子扫了一眼,却是唱起歌来: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
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祝彪一行人坐在船舱内,听得声音,却是彼此相视一笑,只见那艄公放下橹,朝船舱内抛了钉,又在船板上插一把尖刀,自船上站立起来,把着船舱的檐子,冷笑道:“几位客官,这江心处浪头太大,此时要过江,一人需得三贯钱才行。”
此言落下,还未等祝彪几人答话,便听得那后上船的汉子说道:“某此去江州卖些土货,此时身上少银钱,却哪有三贯钱与你,这浔阳江上撑船渡客的船家多了,哪有似你这般坐地起价的。”
“没钱,没钱却也好办。”
那艄公阴恻恻的一笑,猛地朝着说话的汉子扑去,一手揪住他头,一手提定腰胯,扑同地撺下江里,那汉子高声咒骂,在江心处猛烈的扑打着,一个浪头打来,却是没了响动。
见那汉子淹没在水中,艄公却是撕开了虚伪假面,转头对着祝彪一行人冷声说道:“看你等一行人衣着不凡,定也是那害民的奸商,今日撞在老爷手里!你等却是要吃板刀面?还是要吃馄饨?”
“船家休要取笑,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朱武闻言,却是一笑,云淡风轻的问道。
那艄公瞪着眼,见朱武一脸笑意,直感觉受到了羞辱一般,怒道:“老爷没工夫与你等耍鸟!若要吃板刀面,俺有快刀在这艎板底下,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等下水去。若要吃馄饨时,便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
“若爷爷不吃你这混沌与板刀面,也不想与你钱,你又能奈爷爷若何?”武松听得这艄公猖狂至极的言语,目光一凝,瞪着艄公寒声道。
那艄公闻言,不怒反笑,道:“老爷知道你这等人仗着有武力傍身,便不知天高地厚,只纵你是那陆地猛虎,到的这水中,也需识得爷爷这条蛟龙。”
祝彪将这艄公言语尽数听了,嘴角却是微微扬起,朝着艄公说道:“某听闻这浔阳江上有位好汉,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被唤作浪里白条——张顺,其还有位兄长,在这浔阳江上做撑船艄公,唤作船火儿——张横,不知船家可曾听过这兄弟二人?”
那艄公听到此处,直汗毛乍起,直愣愣的朝着祝彪说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兄弟二人的名头?”
“船家既如此言语,想来你便是那船火儿,方才被你扔下水的便是你兄弟浪里白条了吧。”祝彪直望着那艄公,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艄公正是那船火儿张横,此时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往日里在这浔阳江上做无本生意,无往而不利,却不曾想今日碰上了硬茬子。
张横认真的打量了祝彪几眼,不在将其当做寻常客商看待,倒也耐住性子,朝着祝彪拱了拱手,道:“还请阁下通个名讳,也好叫张横瞧瞧今日撞见了哪路英雄。”
“你且听好了,我家公子山东郓州人士,姓祝行三,江湖山唤作泰山君,却是吃不下你的板刀面与混沌。”吕方轻蔑的瞧了张横一眼,颇显倨傲的说道。
张横闻言,直愣在当场,片刻后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在船板上,直道:“我那爷!公子何不早通个大名,省得着我险些做出歹事来,直叫某兄弟二人被天下英雄耻笑!”
祝彪听罢,正欲答话,却听得江面上咿咿哑哑橹声响,破浪乘风,一只快船飞也似从上水头摇将下来。
船上有三个人:一条大汉手里横着托叉,立在船头上;梢头两个后生,摇着两把快橹,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第一百零九章:混江龙
领头的来人身长八尺,猿臂狼腰,浓眉大眼,面如重枣;其身后的两名后生相貌寻常,却是颇为一致,叫人分不清。
祝彪看着来人,嘴角微微一笑,此人正是自己此行绕道江州的目的。
混江龙——李俊!!!
梁山一百单八将,最为深藏不露的人物。
其本身具有很强的能力和人缘,在梁山江州一系中威望很高,而且眼光过人,两次营救宋江,身居梁山要职却十分低调,后期对宋江已不甚认可,却仍然能在宋江麾下屡立战功,保持地位,同时“韬光养晦”,另谋出路,终是在榆柳庄遇到了费保等人,看到了机会。
平定江南后,李俊随大军班师,行至苏州时,诈称中风,要求留下童威、童猛看视,后依约与费保四人汇合,打造船只,从太仓港出海,投化外国而去,最终成为暹罗国之主。
此时其身后的两员后生,想来便是那跟着李俊一道,做私盐买卖的童氏兄弟,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船头相接,李俊猛的跳将过来,江上水汽升腾,方才隔着远倒是未曾看清,此时却见着张横跪伏在地,忙朝着船舱内拱手拜道。
“李俊见过泰山君,久慕公子仁义之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祝彪自船舱中探出身来,眼神落在李俊身上,拱手笑道:“某亦是久闻你混江龙的大名,却不知李俊兄弟原何知道船舱内便是祝某。”
李俊闻言,却是一笑,直言道:“公子一行人在揭阳镇上打听李俊的下落,又留下名头与路径,某便是想不知晓也难,早间某在揭阳镇听得消息,便一路朝着浔阳江上而来。”
“祝某此行江州,却是为了与李俊兄弟一见,这江面上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至江州城中寻个说话的地方罢。”祝彪应道。
李俊闻言,却是转而道:“莫不如就去李某家中叙话吧,也好叫李俊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公子与各位好汉一番。”
祝彪听罢,点了点头,此时李俊见时机成熟,便指着伏在船板上的张横说道:“公子,这张大哥虽行事鲁莽,却幸而未铸成大错,还请饶过他这一次。”
听得此言,祝彪却是眉头微蹙,微微沉吟片刻,心下道:这李俊避重就轻,将张横的谋财害命行径说成行事鲁莽,这船火儿这些年在这浔阳江上,不知做了多少孽事,害了多少人命,只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江湖绿林上的英雄好汉,少有手上没有人命的,但如张横这般害人行径,却是着实叫祝彪看不起。
只祝彪终究不是甚圣人,不至于看到一个作恶之人就杀一个,对将张横扶起,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好的撑船度日也不是挣不得银钱,杀人越货的行径,终究是见不得光的,某闻你兄弟二人尚有一老母在世,却莫叫她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张横闻言,虽心中满不在乎,面上却是直点头,祝彪见他模样,心知这人与他那兄弟不同,张顺虽是也干过坏事,但所陷不深,对其老母亦是至孝,这船火儿却是作恶已深,本性难改了。
李俊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当然看得出祝彪的不悦,只让童威、童猛搭过一木板来,便请祝彪等人换船乘坐,待祝彪几人换了船,李俊走在最后,重重的拍了拍张横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张大哥,祝公子说的话却是有理,你好自为之吧。”
待得童威、童猛将船驶远,张横眼神清冷的朝着江面上啐了口唾沫,怒骂道:“甚鸟泰山君,却来管老爷做事,去岁那及时雨宋公明,见了老爷,还不是一口一个好汉的叫着,老爷却是鸟你这厮作甚,真是晦气。”
......
不多时,童威、童猛便将船靠了岸,李俊领着众人行了小半个时辰,穿过揭阳镇,来到了揭阳岭下的一处院子。
进了院子,童威、童猛兄弟自去吩咐人杀猪宰羊,李俊领着祝彪几人入大厅叙话,这返程的一路上边走边说,李俊与朱武、武松等人却也相熟了,此时大厅落座,众人饮茶叙话,倒是没有了早先的疏远与不自在。
寒暄片刻,李俊便朝着祝彪拱手道:“方才在江上公子言此行专程来寻李某,却不知所为何事?”
祝彪闻言,浅浅的饮了口茶,道:“祝某听闻李俊兄弟领着童威、童猛,做着贩卖私盐的买卖,不知对否?”
“确是如此。”李俊倒也未有遮掩,此事在揭阳地界人尽皆知,江南乃是私盐泛滥的地方,贩卖私盐的人数不胜数,只李俊不知祝彪问此事何意。
祝彪微微沉吟,继续道:“某却不是看上了私盐的生意,这江州地界皆言那浪里白条张顺水性一流,但依着祝某看来,水性好并不代表水上本事高,李俊兄弟这一身水上本事,却不该泡在贩卖私盐的行当里。”
李俊听罢此言,只苦笑道:“李俊倒是想某个水师将校的位置,却没有肯要我。”
“我要。”祝彪眼神直直的望着李俊,认真的说道。
李俊闻言,身躯猛然一震,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深深的看了祝彪一眼,沉声道:“公子何意?”
“如今某独龙岗生意有义兄扑天雕——李应、妻兄飞天虎——扈成照应,却是稳步发展,只某不想局限与大宋境内,某欲在登州组建一商队,专做海上贸易,欲请李俊兄弟做个主事人,不知可否?”祝彪望着李俊,意味深长的说道。
听罢此言,李俊却是微微沉默,半晌之后,朝着祝彪拱手道:“蒙公子看中,李俊本不该推辞,只李俊心中志向,却不是做个商队的主事。”
听得李俊言语,祝彪却是一笑,只晦深莫测的说道:“商队却不能是个普通的商队,那海面上风高浪急,又时常有海盗出没,怎能不训练些护卫自保呢?”
李俊猛的一震,朝着祝彪说道:“公子之意是让某打着行商的名义,在海上训练一只水师?”
祝彪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某会拨三千人进商队,由你统领,如今大宋周边海域并不平静,时有海匪袭扰,却是个练兵的好地方。”
听到此处,便是李俊这个后来做了开国之主的人,此时却是再也无法矜持,朝着祝彪躬身拜下,正色道。
“愿为公子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李俊这般人物,哪能不明白祝彪话中之意,水师是寻常人都能训练的么?什么样的人才会去训练一支水师?训练了做何用处?
这其中的关节,叫李俊直感觉胸中升起豪气万丈,直欲一展平生之志。
第一百一十章:点拨
祝彪起身将李俊扶起,待重新落座后,便让人叫童氏兄弟过来拜见。
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这兄弟二人早先一起在浔阳江上贩卖私盐,厮混度日,后来与李俊结识,因仰慕李俊为人义气,认为大哥,便一直跟着李俊做事;这兄弟二人对李俊却是忠肝义胆,无论是落草梁山,还是后来征战四方,乃至最后出海谋生,都寸步不离李俊左右。
此时兄弟二人入得厅来,听李俊简短说明事情原委,没半点犹豫,朝着祝彪纳头便拜;祝彪莞尔一笑,将童氏兄弟扶起就坐。
祝彪将自己对海上商队的规划详细的讲给李俊三人,只听得这三人心神摇曳,恨不得立刻出海去。
不多时,院中的下人备好了酒肉,李俊便邀祝彪等人入席就坐,酒桌之上,觥筹交错,李俊与童氏兄弟心情大好,频频与祝彪敬酒,武松见李俊豪爽,亦是与之对饮了好几大碗,两人直呼相见恨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祝彪却是朝着李俊说道:“祝某昔日听闻,这揭阳地界有三霸,揭阳岭上岭下,李俊兄弟三人与那催命判官李立一霸;揭阳镇上时没遮拦穆弘、小遮拦穆春弟兄两个一霸;浔阳江边做私商的却是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兄弟两个一霸,以此谓之三霸,不知对否?”
“确是如此。”李俊点了点头。
祝彪闻言,又道:“不瞒兄弟,那梁山上多有我独龙岗的耳目,是以某却知晓去岁那及时雨宋江刺配江州,后不多时便回了山东梁山水泊落草,在这揭阳地界带走了穆氏兄弟与催命判官李立,某听闻兄弟与那李立教好,原何去岁未随宋江去梁山?”
听到此处关节,李俊却是心头一凛,还未说话,便听得童猛怒道:“那说我家李俊哥哥与李立那厮交好的不过江湖传言罢了,咱虽是贩卖私盐,干的也不是甚正当的买卖,只李立那厮咱却是也瞧不起,那船火儿在江心打劫,好歹留个全尸,李立那贼子却是不当人子,杀人越货不说,还将人肉酱了,当成牛羊肉卖;只这般腌臜泼才,谁却与他交好。”
“是这么回事,公子别看先前李俊哥哥替那船火儿求情,不过是看在他那兄弟与老母的份上,只平日里张横那厮,李俊哥哥也叫咱们离远些,哥哥常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似张横、李立这等人,别去沾惹,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童威亦是附言道。
听得这童氏兄弟言语,祝彪只是一笑,望着一旁的正主李俊,或许童氏兄弟说的是真,但却未必全对,作为水浒原文中江州系的核心人物,李俊不愿名声有污这点祝彪相信,但若李俊与张横、李立这些人没有交情,祝彪却是不信的。
李俊微微沉吟半晌,听得其开口道:“不瞒公子,那张横与李立某虽是瞧不上,但私下亦有些交情,只不深罢了,哥哥说的那及时雨宋江,去岁还是李某在李立的酒店里救下的,那人自江州返程时,也曾相邀李俊去梁山聚义,只那梁山上如今当家做主的是托塔天王晁盖,某见那宋江言语间存了夺位的想法,却又哪会去梁山陪他做这般勾当。”
听罢李俊之言,祝彪微微一笑,端起酒碗,朝着李俊敬酒道:“某只是随口一问,兄弟莫要多想,喝酒、喝酒。”
李俊见状忙端起酒碗与祝彪碰了一碗,酒碗遮面时,李俊却是朝着云淡风轻的祝彪深深的看了眼,心下叹道:自己新投的这位主子,却是难怪能在江湖与民间攒下偌大的名望,直将人心看透了一般。
一旁的朱武将李俊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与武松换了个座位,端着酒碗,朝着李俊低声道:“李俊兄弟莫要多想,公子方才之言也是为你考虑,实话与兄弟说,你莫看那梁山如今红红火火,但其往后要走的路早在数年前便被公子与冈上的闻先生安排好了,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早晚是公子的囊中之物,兄弟若真与那山上的宋江、李立等人还有联系,便要仔细想想日后该怎样相处,莫要因小失大。”
李俊闻言,后背猛地一紧,想着那屋内藏着的宋江送来的百两黄金谢礼与书信,端起酒碗,朝着朱武敬道:“多谢朱武哥哥点拨,李俊明白怎么做了。”
眼看着李俊一饮而尽,朱武嘴角微微扬起,亦是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心下道:难怪自家公子不辞辛苦,绕道前来江州,这混江龙李俊却是难得一员水军大将,有城府、有魄力,有义气,更有能力,正是冈上急缺的人才,也唯有这般人,才能替公子在那海上打开一条通道,为日后做足准备。
祝彪坐着主位上,眼神余光望着朱武与李俊二人,露出一抹笑意,一旁的小再兴却是仰起头来,对着祝彪说道:“师父,你真厉害!”
祝彪摸了摸小再兴的头,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一路南下,祝彪与少年杨再兴共乘一骑,日夜教导,此时的小小少年,眉宇间却是多了些早慧,绝世璞玉的模子,越发的显眼了。
酒席间又热闹了起来,童氏兄弟被武松的豪气感染,此时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与武松拼酒,武松扯开胸襟,以一敌二,喝得是一个豪气干云,直叫童氏兄弟连声叫好。
众人正是觥筹交错之际,那院门口却是闪出一个人影来,正是早间在浔阳江上,被那船火儿张横扔下船的汉子,那汉子在院门口徘徊许久,终是下定决心入得院来。
见众人停下望着他,那汉子只觉得面皮发烫,推金山倒玉柱般的拜倒在地,朝着祝彪拱手道。
“小弟张顺,不识泰山君尊颜,与兄长险些铸下大错,此行前来,任凭泰山君发落处置。”
此言落下,李俊与童氏兄弟皆是将眼神望向祝彪,却见祝彪站起身来,端着酒碗走到张顺面前,笑道。
“你将这碗酒喝了,早间江上之事,咱们便一笔勾销,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浪里白条
祝彪此言落下,张顺却是神色一愕,复又惊喜,接过祝彪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又朝着祝彪拜道:“谢泰山君宽宥,久闻公子仁义之名,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张顺此人,虽与其兄张横做过一些荒唐事,但其良心未泯,倒也不似他那兄长一般杀生成性,后来与张横闹掰,宁愿去江州城做个低贱的卖鱼牙子,也不愿再跟着张横为虎作伥。
梁山八大水军头领,张顺排第二位,不仅水性堪称水浒第一,其战绩也只有李俊能压一头。
祝彪将张顺扶起身来,领着他入席就坐,李俊眼神在祝彪身上扫了一眼,想着先前祝彪所言之事,心下道:日后出海却不似如今在这浔阳江上厮混,所行之事亦是凶险万分,童威、童猛兄弟虽是忠心耿耿,但能力还需打磨,这张顺兄弟水上水下本事一流,为人机警,又有义气,却正是个得力的帮手。
便见着李俊为张顺倒了碗酒,递到面前,道:“张顺兄弟,你与那船火儿这般在江上讨生活,终究不是个正道,今日所幸遇到的是泰山君,不与你兄弟二人计较,若日后惹了其他本领高绝的英雄,未见得有今日之幸啊。”
张顺闻听此言,却是胸中涌起一阵苦水,叹了口气道:“小弟如何不知哥哥所言,只我那兄长......唉,不说也罢。”
张顺复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将碗中酒水仰着脖子倒入口中,复又说道:“小弟已想好了,明日便去江州城做个卖鱼牙子,忙时赚点辛苦钱,闲时好好孝敬老母,却是不愿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听罢此言,李俊却是心中一喜,继而道:“做个卖鱼牙子却是好过在江面上谋财害命,只兄弟这身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的本事,用来做个卖鱼牙子,却是可惜了。”
张顺听得此言,更是心中苦水翻涌,嘴唇一张一合,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俊见状,正欲开口说出心中所想,却听得一旁的祝彪朝着张顺说道:“你兄弟二人久在江上漂泊,你那老母孤身一身在那小孤山下,却不知身体可好,背上疽疮可有再犯?”
听得此言,张顺却是猛地一惊,不可思议的望着祝彪,道:“公子如何知晓家中老母患有背疽?”
祝彪闻言,微微一笑,道:“早些年为你老母医治背疽的安道全神医,如今在某独龙岗上生活,平日里闲谈时,曾与某提起过你千里背母,前往建康府求医的事情。”
“原是如此,昔年蒙安神医搭救,使老母活命,只张顺无甚本事,一直不曾答谢。”张顺恍然大悟,却是眉宇间挂着愁绪,神色复杂的说道。
祝彪望着张顺,心下却是感慨,这水浒原文中的梁山好汉,在未上梁山前,除了少数地方将校和占山为王的草寇,大多都是生活不甚如意的;似张顺这般身怀绝技,却只能曳尾于涂的好汉,这大宋天下不知有多少。
“张顺兄弟切莫看轻了自己,人生在世,只若肯上进,又哪有一眼便看到头的。”祝彪朝着张顺好言安抚道。
李俊将张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知时机已经成熟,便又为张顺倒了碗酒,正色道:“既然那安神医如今在独龙冈,兄弟老母又年迈多病,何不将其带到独龙冈生活;李俊也不瞒着兄弟,如今我与童威、童猛已投了公子,去海上挣一份事业,却不知张顺兄弟可愿随某三人一道,去见识见识那海面上的生活?”
听得李俊如此言语,张顺却是身躯一震,神色振奋的望着李俊,片刻后神色一沉,转头对着祝彪道:“早先张顺与兄长险些在江上害了公子一行人的性命,却不是公子可愿收留张顺与老母。”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对着张顺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张顺兄弟既然下定决心洗心革面,祝某自然是欢迎的;咱冈上老人众多,你老母去了,亦有说话的人,安神医也能时常照看。”
闻得此言,张顺直虎目含泪,站起身来,朝着祝彪有一次推金山倒玉柱的拜道:“公子不计前嫌,收容张顺母子,此等恩情,比铭记于心,往后愿做公子帐下一小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彪忙扶起张顺,温言道:“稍后某便传书回山东,明日兄弟接了老母便赶往山东吧,到了冈上让安神医好好为老母调养一番身子,待你老母身体康健后,再与李俊兄弟、童家兄弟一道出海。”
一旁的李俊将祝彪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心中直感慨:公子所行所言,却是比自己周全了不知多少,若方才公子未打断自己言语,早将事情说出来,这张顺兄弟想来也是会同意,但却不是如今这般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李俊抬起头,刚好与朱武的眼神对上,只见对方朝着其微微一笑,李俊却是也笑了起来,这原本轨迹中的暹罗国之主,今日见识了祝彪行事的手段与魅力,此刻的心境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一场酒宴自红日当空,喝到了明月皎皎,宾主尽欢,酒席散后,张顺与祝彪等人辞行,祝彪叫时迁取了五十两银子与张顺,让其寻一辆马车与其老母去往山东,免得路上辛劳。
张顺谢了祝彪,又与李俊、朱武等拜别,便出了庄子,朝着浔阳江的方向而去,临近浔阳江时,便听得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童威骑着快马追上张顺,翻身下马,朝着张顺拱手道:“张顺哥哥,可是要去江岸便寻那船火儿?”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又听得童威说道:“李俊哥哥便知晓你会来这浔阳江畔,特意派小弟快马来赶,张顺哥哥可知你那兄长与公子今日并不和睦,似公子那般人物,以仁义名满天下,却是不容许手下有藏污纳垢之人,张顺哥哥若执意要去寻张横,便省去投靠了公子的言语,只说去往别处谋生吧。”
听得此言,张顺那还能不明白,这是李俊在点醒自己,今日早间在那僻静处久等自己兄长不至,后来到了听其言语,便知他心中不忿;此时李俊之言,便是在告知,亦是在警醒自己,莫要与自家兄长多作纠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顺朝着童威拱了拱手,道:“童威兄弟替张顺谢过李俊哥哥提点,某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兄弟
风闹江边树影疏,影孤行单恨当初。
可怜世事不由人,唯有正途可丈夫。
浔阳江上,一轮明月高悬,漫天的繁星下,一艘乌篷船静静的卧在干枯的芦苇荡中,那船火儿张横不知从何处耍钱回来,远远的望着自己的乌篷船头上坐着个人影,从腰间后背处摸出一柄短刀来,小心翼翼的靠近芦苇荡。
到得近前,却听得那船上传来一道声音,“兄长,是某张顺,收了短刀吧。”
张横听得声音,借着月色看清了船上之人的脸,当即重新将短刀收回腰间,大摇大摆的走到船上,进了船舱,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床被褥,三两下裹在身上,躺在船舱内,朝着外间的张顺嘲讽道。
“你不是去寻那泰山君请罪了么?怎的,别人看不上你,又大半夜的跑来寻某?只要我说,人家是天上的鸿雁,咱是地上的淤泥,莫要想着高攀,似咱们这等人,就只配在江面上......”
“兄长,某是来与你辞行的。”
张横的话未说完,便被张顺拦腰截断,张顺眼神朝船舱内看去,月光照进船舱,张横的脸上神情显得有些错愕,张顺暗自叹了口气,接着道。
“小弟不想再这般浑浑噩噩的度日,每日里做这伤天害理的行当,李俊哥哥抬举我,邀我一道外出谋个营生。”
张横闻言,坐起身来,望着自家兄弟坐在船头上的背影,幽幽的说道:“可要带上老娘?”
“老娘自是随我一道。”张顺未做多想,毫不犹豫的应道。
言语落下,却听得张横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只你这性子,便是编瞎话也编不全乎,你待老娘比我孝顺,又岂会让老娘随你一道出去受那颠沛流离之苦,想来你真是被那泰山君看重了,要把老娘带去他冈上生活吧。”
张顺听罢,转过头来,怔怔的望着自家兄长,欲言又止,却又听张横说道:“你不用觉得意外,早间某便看出了那泰山君对李俊尤为看重,想来他此时也投了泰山君吧;你也无需担心,我张横不会拦着你,你自去攀你的富贵,我也自干我杀人越货的勾当,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莫要再做牵扯。”
望着自家兄长毫不在意的模样,张顺心中却是没来由想起了儿时的画面,那时老父健在,老娘身体还算康健,兄长每日里带着自己在这浔阳江里摸鱼,自己这一身水下的功夫也是那时慢慢练就的,只不知从何时起,一家人安稳的生活就破碎了。
“兄长,换个活法吧!”张顺深深的望着张横,言语中带着丝丝恳求之意。
听得此言,张横却是将自己隐匿进了船舱的黑暗处,眼眶中浮现起淡淡的水雾,暗暗叹了口气,道:“换不了了,张横这双手沾了太多鲜血,便是这浔阳江的千层浪也洗不干净,往后你自带着老娘好好过活,莫要再与我联系,那泰山君以仁义之名誉满天下,手下之人俱是一时英豪,莫要因我,污了你的出身,毁了大好前程。”
刺骨的江风掠过芦苇荡,清冷的月光洒在张顺脸上,张顺虎目含泪,朝着船板重重一锤,仰天长叹:“何至于此啊!”
张横自艎板底下取出一包裹来,扔给张顺,道:“这里面是某多年来杀人越货攒下的银钱,你拿走,回去告诉老娘,让她就当没生养过张横这个儿子。”
张顺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包裹,方才包裹砸在船板上的声响,让张顺知晓其中银钱不斐,张顺沉默良久,起身朝着张横重重的跪地一拜,捡起包裹,跳下船去。
张横自船舱里走了出来,看着张顺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朝着张顺的背影喊了声:“二郎,跟着泰山君,混出个名头来。”
张顺闻言,身躯一滞,却又听得一句,“莫要回头”,张顺喉头一紧,两行浊泪自眼角滑出,埋头向前走去。
望着张顺渐渐远去的背影,张横从船板下刨出一坛酒来,扯下封皮,猛烈的灌了一口,朝着远处的黑暗处看了眼,迎着江风唱起歌来:
“老爷生长在江边,不怕官司不怕天。
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
浔阳江畔黑暗处,两道身影缓缓的退去,返回李俊庄上的路上,时迁朝着祝彪幽幽的说道:“公子,未曾想这船火儿张横坏事做绝,对自己的兄弟却是这般用心。”
祝彪闻言微微颌首,道:“再恶的人心中亦有牵挂,这张横对其老娘都能不孝,却唯独对张顺这个兄弟照顾有加,他兄弟二人在浔阳江上做了这些年杀人越货的勾当,张顺手上却不沾血,除了其良心未泯以外,何曾又不是张横对他的保护。”
水浒原文中,在浔阳江上张横自李俊口中得知宋江身份后,便第一时间将自家兄弟张顺之名说与宋江知晓,何为?因李俊是这揭阳地界拔尖的人物,其尚且如此看重宋江,张横哪有不第一时间为自己兄弟二人抱大腿的道理。
后来闹江州,劫法场,落草梁山,招安后随梁山大军征战四方,张横从未想过与兄弟张顺争功。
杭州之战时,张顺被万箭穿心,魂归涌金门,死后幽魂不散,杭州城破时缠住方天定,一直跟到五云山脚下,正好遇到张横,便附上张横肉身,借张横之手杀死方天定;张横清醒后听闻兄弟战死,当场昏死过去,后来染上瘟疫,凄惨而死。
“公子今夜尾随张顺到江边,可是不放心他?”时迁又开言道。
祝彪莞尔一笑,道:“往后都是自家兄弟,却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这人日后某有大用,今夜却是想看一看他心志如何。”
听得此言,时迁没有再问下去,只时迁自己知晓,能被自家公子说上一句“大用”之人,日后定时冈上核心人物之一,上一个公子说有大用的人,乃是如今驻守河北抱犊山的杜壆哥哥,却不看其现下高居冈上骑兵正将第一人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三章:南梁皇族后裔
荆南故地,本是五代十国最小的政权“南平”属地,自南平王高季兴开国,历五王,国祚三十九年,于宋太祖乾德元年,纳地归降。
荆南城,如今不过一不大不小的城池,在江州盘桓数日后,在李俊的安排下,祝彪一行人便乘船顺江而上,约莫十余日时间,便至荆南城外。
入得城中,寻了一间客栈安身,祝彪令时迁打听了帅府南街所在的位置,便径直而去。
出了客栈,转过几处街角,便到了帅府南街,街面中央的位置有间纸张店铺,门额上书:茎穗阁。
抬头看着门额,祝彪嘴角微微上扬,想着那人名字由来,心下道:嘉禾生,一茎六穗,却是没找错地方。
祝彪叫武松与时迁在门口等候,独自一人抬脚迈入铺中,放眼看去,店铺内四周悬挂着十二张字帖,各式笔墨纸砚摆在货架之上,见四下无人,祝彪倒也不急,围着店铺内的字帖缓缓踱步,心平气和的鉴赏着。
待祝彪看完最后一张字帖,店铺里间的间壁响起一阵声响,一名约莫三十来岁,面貌清癯,颧骨稍高,身材魁伟的中年文士,缓缓的从里间转出。
祝彪朝着中年文士看了眼,指着墙上悬挂的字帖,幽幽的说道:“此便是南梁昭明太子萧统的《锦带书·十二月启》吧,只史书记载,昭明太子性格仁厚宽宥,似这般笔力雄浑、锋芒内敛的字迹,倒像是后人临摹的。”
“泰山君却是博学多才,眼力非凡,这字帖却是昭明太子的《锦带书·十二月启》,乃是某临摹的。”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朝着祝彪坦然道。
祝彪回过身,望着中年文士,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莞尔一笑,道:“萧先生知道祝某要来?”
中年文士应道:“数年间公子一直派人在荆南一带打听萧嘉穗的行踪,方才进城时亦在打听萧某的住处,某便是想不知道也难。”
祝彪闻言,却是一笑,感慨道:“祝彪却是忘了,这荆南城中百姓皆是思慕先生上祖仁德,对您十分敬重,怕是某等一行人进城后先生便知晓了。”
萧嘉穗!
南梁皇族后裔!
一个真正有男子气的须眉丈夫!
水浒原文中,王庆犯上作乱,侵夺城池,打到荆南时,萧嘉穗献计御贼,当事的不肯用他计策,以致城陷。其便凭一己之力,在城中四处张榜,收拢民心,凭着往日在城中威名,凡遇有肝胆者,不论贵贱,皆响应号令,瞬间召集数百义军,力斩王庆麾下猛将、白毛虎——马勥、梁永夺城。
城池光复后,吴用闻信,火速报与宋江,宋江请萧嘉穗到帅府,问了姓名,便要保举他的功劳,却听得萧嘉穗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语,直说的宋江、吴用等人只剩点头嗟叹的份。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只此时祝彪见了萧嘉穗,却从他的字迹中看出,此人不是不愿出仕,只像他与宋江等人话里话外说的那般,不愿为这昏庸的大宋朝出力罢了。
承载着南梁皇族荣光的人,又岂会甘心默默无名,只如许贯忠一般,学得一身文武艺,待价而沽,无非是要卖个识货的人罢了。
萧嘉穗请祝彪入座说话,奉上一盏茶,沉声道:“泰山君远在山东,萧某却是寓居荆南,这天南地北的,泰山君却花了数年时间寻某,不知所谓何事。”
祝彪闻言,也不拐外抹角,眼神与萧嘉穗对视,正色道:“祝彪欲请先生出山襄助。”
“公子说笑了,萧某少负不之行,长无乡曲之誉,是孤陋寡闻的一个人,如何能襄助于你。”萧嘉穗却是玩味一笑,继而又说道。
“何论萧某纵是有那管乐之才,公子虽江湖驰名,却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萧某又应襄助你甚么呢?”
听得此结,祝彪哪能不知其话中之意,直将能说的和盘托出,道:“不瞒先生,现下祝彪乃是东平府治下独龙岗防御使,负有保境安民、清剿贼寇之职,如今大宋天下强人林立,河北田虎、淮西王庆造反之意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祝彪却是想以此二贼,为冈上兄弟谋个出身。”
萧嘉穗闻言,心思却是活络了起来,心下道:这泰山君怕是也有不臣之心,只这人要走的路子与王庆、田虎之流不同,野心更大,危险与机遇并存;只这般路数,倒也不枉自己专程搬到这帅府南街的纸张铺来住。
只心中所想,却与面上不同,萧嘉穗板着脸说道:“公子既是打算为朝廷出力,萧嘉穗闲云野鹤惯了,却是攀附不起。”
对于萧嘉穗此言,祝彪却是未露出丝毫不满,心知萧嘉穗不过是想试探自己罢了,只祝彪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萧嘉穗与许贯忠、闻焕章一般,都是这天下难得的有识之士,却不是平常英雄好汉那般,凭着义气就能收服的,若要收其心,必让其先见着自己的心。
祝彪嘴角上扬,朝着萧嘉穗正色说道:“大丈夫立于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又岂能郁郁居于人下,那赵官家却还做不了祝某的主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便是祝某的路数。”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后世朱升为大明开国之主朱重八提出的“九字真言”,直让萧嘉穗听得心神激荡,心中虽是在此刻下定了决心,却起身朝着祝彪拱手道:“公子将此番话说与萧某,若萧嘉穗不愿归附,公子却要如何?”
祝彪莞尔一笑,道:“某家兄长此刻便守在门外,其有徒手伏虎之能,万夫莫当之勇,若先生不愿归附,某却也舍不得杀你,只将你绑缚回独龙冈,奉以幽静院落一处,待祝彪日后功成名就,再与你谈及今日。”
“哈哈哈~~公子此言却是不失磊落,蒙公子如此看重,萧嘉穗愿附骥尾,以效犬马之劳。”萧嘉穗大笑三声,朝着祝彪躬身拜道。
见萧嘉穗摆明态度,祝彪直心中一喜,此番不远千里从山东来到荆南,为的便是此刻,祝彪忙扶住萧嘉穗,朗声道。
“祝彪今日得先生,如昭王得乐毅,高祖得韩信也!”
第一百一十四章:黄门山四杰
办好了此行最重要的事情,祝彪一时间心情大好,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叫武松与时迁入内相见,又遣时迁回客栈请了朱武、李俊、吕方来帅府街见面。
在荆南盘桓两日,待萧嘉穗处理好纸张铺后,便出了城,回到来时的船上,童氏兄弟照看着小再兴一直守在船上,见祝彪等回返,问清行程,便重新扬帆起航。
今晨祝彪本欲从荆南直接北上返回山东,与萧嘉穗商议一番后,如今大宋境内局势越发糜烂,此番若回去后怕是事情繁重,再想外出却是难了,想着前遭忙着来荆南寻萧嘉穗,却是忘了江州境内黄门山上一伙冈上如今急缺的人才,便当即决定了原路返回江州。
此番顺流而下,却是比来时逆流而上快了些许时日,约莫八九日时间,祝彪一行人便入了江州地界,此时祝彪与李俊、武松站在船头甲板处,李俊朝着船舱内看了眼,幽幽的说道。
“这萧先生与朱武哥哥一路上不分昼夜,时时刻刻腻在一处,若非都是身正的汉子,直叫人浮想联翩耶。”
祝彪闻言却是一笑,萧嘉穗与朱武二人皆是通晓军事、行军布阵的高手,这一路上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日日探讨平生所学,相谈甚欢,说的兴起了夜来更是抵足而眠,眼见着已经是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兄弟。
“若叫史进、陈达、杨春三位兄弟见着了如今朱武兄弟的模样,却不知是个甚表情。”一旁的武松亦是哈哈大笑,一脸玩味的说道。
旬月以来李俊与武松颇为熟稔,倒也了解了如今独龙冈上的一些人与事,知道史进、陈达、杨春三人,与朱武以往皆是少华山上一个锅里舀饭的兄弟,是以倒也听懂了武松话中之意,跟着笑了起来。
三人闲话几句,便听得武松眉头微蹙,对着祝彪说道:“三郎,那黄门山上却是哪路好汉,值得你绕回江州来相请?”
祝彪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朝着武松、李俊二人说道:“那黄门山上如今有四位好汉,皆是身怀绝技之人,为首的大当家姓欧,名鹏,祖贯黄州人氏,原是守把大江的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
“第二位好汉姓蒋,名敬,祖贯是潭州人氏,原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后便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亦能刺枪使棒,布阵排兵,江湖上唤作——神算子。”
“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与二哥身边的六郎、安神医一般,都是建康人氏,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又有一对短刀使起来好似风飘玉屑、雪散琼花,江湖上唤作——铁笛仙。”
“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百余斤重的大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抡刀,此人最厉害之处乃是建造城垣之能,江湖上唤作——九尾龟;这四人皆是义字当先,又各有本事,乃是如今冈上急缺的人才。”
王伦介绍完黄门山上的四位好汉,武松却是一阵神色恍惚,深深的看了身边的祝彪一眼,心中翻涌起阵阵思绪。
自两月前离开山东,这一路上不过短短时间,自家兄弟身边又汇聚了一帮英雄,不说李俊、张顺、童家兄弟这四位日后海上开路的先锋,前些日子荆南城中归附的萧先生,武松亦从朱武口中得知,其才能不下于冈上的闻先生与贯忠兄弟。
如今重返江州,依着自己兄弟这行事手段与江湖上偌大的名头,想来黄门山上的四位好汉,也是囊中之物了罢。
“武松昔年亦是随师傅在这江湖上游荡过,却未曾如此番这般轻松惬意过,跟着三郎一道,洒家方知甚是快意江湖。”武松迎着江风,直感叹道。
祝彪与武松相识多年,哪能不知道他此时的感慨是为了哪般,武松本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豪客,这些年却被武植禁锢在阳谷县,直如猛虎囚笼,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武植的点头,在独龙冈做了步军正将,此番又出得冈来,自是心中感慨。
祝彪重重的拍了拍武松的肩膀,抬眼远眺,黄门山的轮廓已是越发的清晰,转而朝着李俊说道:“早间吕方先行去黄门山下拜帖,不知是否到了,咱们此刻离黄门山还有多远?”
“若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一个时辰便能靠岸,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黄门山。”李俊应道。
只祝彪与李俊此刻却是不知,若说一切顺利时,便往往不太顺利。
......
江面下游的不远处,一艘极其奢华的楼船正逆流而上,那楼船披红戴绿,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龙画凤,只若那东京汴河上的青楼画舫一般。
楼船内装饰亦是极其奢靡,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悬着鲛绡宝罗帐,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罗帐中十余名千娇百媚的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雪白的肌肤半掩半露,叫人看了心神恍惚,中央的软塌上醉卧着一袒胸露腹的男子,另有一中年男子在一旁小心的陪护着。
那醉卧的男子朝着身边陪护之人瞧了眼,嗤笑一声,道:“如何,黄通判,看上哪一个姑娘,本府送与你。”
此言落下,那一旁的十余名女子却是巧笑嫣然,花枝乱颤,无半点羞涩之态,直让那黄通判冷汗盈盈,忙朝着男子拱手赔笑道。
“小的蝼蚁般的人物,却是不敢当相公大人赏赐,只若能伺候好相公心情愉悦,便是恩情深厚了。”
男子闻言,直好笑道:“黄通判,本府听闻那无为军城中军民都唤你做‘黄蜂刺’,言你胜如已者害之,不如已者弄之,却是不知你还有这般乖巧的一面,甚好,甚好。”
这黄通判不是别人,乃是江州对岸无为军城中的在闲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匾窄,嫉贤妒能,专在乡里害人,被满城人唤作——黄蜂刺,形容他为人阴毒。
这黄文炳闻知江州知府蔡九,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渡江浸润他,时常来谒访,指望其引荐出职,再欲做官;这江州知府蔡九却不是别人,正是此刻船中的中年男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蔡京九子
蔡九,大名蔡得章,乃是当朝宰相蔡京之第九子,靠着蔡京的权势做了江州知府。
其人自水浒原文中来看,属于大宋朝权贵子弟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的典型人物,居高位而不思其政,被其父蔡京放在鱼米之乡的江洲,却是过着完全躺平的生活。
此时那黄文炳听了蔡九颇为侮辱的话语,却无半点害臊,一边提着酒壶躬身给蔡九倒酒,一边舔着脸说道:“相公大人说好便是好,小生终身皆托于门下,自当衔环背鞍之报。”
蔡九听得黄文炳这般不要面皮的言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在黄文炳肩上重重的拍了拍,直将其拍得身形一抖,险些拿不住酒壶。
那黄文炳不知蔡九何意,只低着头不说话,待得再抬起头来,便瞧着蔡九已经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齐,走出船舱去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蔡九身着紫袍,肩披狐裘,头顶进贤冠,神色收敛,却有了那么一派从三品封疆大吏的气派,此时听得对面上游来船上传来的诗词吟诵之声,嘴角扬起一抹晦涩的笑意,对着一旁的舵手说道:“撞上去!”
那舵手听得蔡九言语,愣了一下,一脸疑惑的望向面前的知府大人,便又听得其沉声一喝“撞上去”。
知这知府大人行事百无禁忌,喜怒无常,那舵手不敢出言开罪,只心中一叹,不知道这知府大人又要玩儿甚新花样,心中为对面船上的人暗暗祈祷一番,便调整了楼船的行径方向,朝着那越来越近的来船,直直的撞了上去。
童氏兄弟看着径直朝自己船只冲撞而来的楼船,眉头紧蹙,在这浔阳江上厮混多年,童威、童猛自是认得这奢华的楼船是谁家的,不想沾惹麻烦,正欲转舵,却听得耳边传来祝彪的声音,“迎上去”。
虽是不解自家公子何意,童氏兄弟却是未再调整方向,须臾之间,两船相撞,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溅射出漫天木屑,一阵剧烈摇晃。
待得船身再次平稳后,祝彪从这对面楼船上站着的紫衣男子拱了拱手,云淡风轻的说道“九公子,可玩儿的尽兴?”
“不错不错,却如二叔所言一般,你果然是个妙人。”蔡九扶着船舷,站在船头上,听得祝彪言语,大笑道。
二叔?
祝彪闻言,眉头微挑,这蔡九乃是蔡京的儿子,其二叔自然便是已经故去的蔡卞,只蔡京诸子中,能将“二叔”这个称呼挂在嘴边的,祝彪却是第一次听闻。
水浒原文中,对蔡九其人着墨不多,只提到其蒙蔡京权势,得了这江州知府的位置,宋江刺配江州时,蔡九便黄文炳挑唆,与那梁山好汉作对一场,方有了白龙庙二十九位英雄各显神通,大闹江州劫法场,打破无为军的故事。
原以为这蔡九是个连黄文炳都能摆布的提线木偶,胸无点墨的草包知府,如今看来,这人却远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九公子既识得祝彪,想必是专程在这江上等某吧。”祝彪朝着蔡九言语道。
蔡九闻言,微微一笑,朝着祝彪说道:“是也,我这有满船的美人,祝三公子可愿赏脸过船一叙?”
听得此言,祝彪却是莞尔一笑,拱手道:“九公子盛情,祝彪自不敢推脱,这便过来。”
说罢便双脚一点,跳过船去,身后的武松神色一紧,正要跟着过去,便听得对面的蔡九说道:“这位好汉莫慌,蔡九只请祝三公子说说话,并无加害之意,便请等待些许时辰。”
武松闻言,当时便要发作,却被萧嘉穗拉住手臂,对着其摇了摇头,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便见得武松神色稍缓,只上前站在船头最前端,崩紧了神经,时刻戒备着。
蔡九见状也不在意,只转身领着祝彪往船舱内而去,注视着蔡九与祝彪消失在事业中,萧嘉穗对着一旁的朱武道:“这蔡九并不似传言那般,颇为不简单啊。”
朱武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转身对着童氏兄弟低语几句,便见着童威、童猛二人神色一正,走到船尾的视线盲区处,脱了外衣,顺着船舷划入水中,潜到深处时,便朝着江岸游去。
祝彪随着蔡九进了船舱,入眼便瞧见了那极为奢靡的装饰和满船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蔡九请祝彪就座,摆手让船舱内的人退下。
望着缀在一群莺莺燕燕身后退出船舱的中年男子,祝彪眉头微微一挑,心中闪过一个人来,对坐的蔡九将祝彪的神色看在眼里,笑道:“怎么?祝三公子不喜此人。”
“素不相识,却是没有甚不喜。”祝彪莞尔一笑,应道。
蔡九哂笑一声,道:“这人叫黄文炳,是江对岸无为军城中的一个在闲通判,无甚本事却一心做官,平日里变着法子的朝某摇尾巴,欲巴结我蔡家谋个好去处,某也不拆穿他,只做闲时逗乐来玩。”
听得蔡九此言,祝彪却是想起水浒原文中的一处关节来,梁山一伙大闹江州,救出宋江之后,宋江一伙皆是将复仇的怒火倾注于黄文炳身上,却觉得“被害一事倒不干蔡九知府事,都是黄文炳那三回五次点拨知府教害”;这其中除了宋江等人顾及蔡九身份以外,又何尝没有其他的原因。
那黄文炳只觉得自己将蔡九蒙在鼓里,却不知蔡九只故作糊涂,陪着其玩耍,到头来有功是蔡九的,有过黄文炳自己吞下黄莲。
昔年在汴梁城外时,闻焕章曾对祝彪言语,“莫看这汴梁城中的权贵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闲、声色犬马,真论起来,没几个是简单的”,此时祝彪却是见识了。
祝彪微微一笑,端起面前清香扑鼻的茶水,饮了口,朝着蔡九说道:“不知九公子今日拦住祝某,有何指教?”
蔡九闻言,抬头对上祝彪的视线,幽幽的说道:“祝三公子,你可知某救过你的性命?”
第一百一十六章:高门中的腌臜事
祝彪听得蔡九此言,却是笑道:“祝某与九公子素昧蒙面,却不知九公子何时救过祝彪的性命?”
“祝三公子当真觉得你诱导那梁山草寇打破阳谷县,杀了西门庆的事情,便能如此轻易的瞒过朝廷,瞒过我蔡家;那西门庆虽是蝼蚁一般的人,但却是我那四哥的手足之交,若非去岁某回京时,在父亲面前替你遮掩,父亲早派人来拿你问罪了。”蔡九饮了口茶,缓缓的说道。
祝彪闻言,心下一沉,阳谷县之事虽武植以西门庆勾结梁山草寇,妄图暗害朝廷命官为因由上报朝廷,但事后祝彪与闻焕章等人却未放松警惕,早便制定好了一套应对蔡京追究的方案。
同时又让燕青一直在汴梁打听消息,只无论是朝中还是蔡相府,都未有半点风声传出,似阳谷县之事未曾发生过一般,此事祝彪之前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关节所在,未曾想竟是这般缘由。
微微沉吟片刻之后,祝彪却是抬头朝着蔡九说道:“九公子今日与某提起此事,是想挟恩图报么?”
蔡九摇了摇头,道:“不是挟恩图报,是礼下于人,必要所求;祝三公子可知为何蔡九年纪轻轻便坐到了从三品江州知府的位置上了,就连我那最受父亲喜爱的四哥如今也才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徽猷阁待制。”
祝彪听得此言,却是摇了摇头,不知蔡九想要表达何意,便又听得蔡九说道:“我蔡家虽是煊赫当朝,父亲官居一品,但父亲年事已高,我蔡家子弟的前途命运,皆攥在长兄蔡攸手中,蔡攸仗着官家宠幸,便是连父亲亦不放在眼里;我这个江州知府的位置便是与蔡攸妥协后得来的,我承诺日后不继承蔡家分毫,他便运作我出京做了江州知府。”
“九公子这番话说得祝彪更不知你要表达何意了,若你想让祝某搅合进你蔡家的兄弟阋墙中,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祝彪浅浅的饮了口茶,抬眼看着蔡九,沉声说道。
自古高门贵胄之间,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夫妻之间同床异梦,父子之间反目成仇,兄弟之间祸起萧墙......凡此种种,数不胜数,祝彪没有兴趣了解蔡九口中的蔡家龌龊,也不想参与。
听得祝彪言语,蔡九面色却是一凝,身子略往前倾,沉声道:“祝三公子莫急着拒绝,蔡某尚未说求你何事,容我将话说清楚些可否?”
蔡九话音落下,祝彪端着茶盏,眼神打量着周遭,船舱内的层层帷幔后方,隐隐错错的浮现出十余道身影,阳光透过窗棂洒金船舱,反射出点点尖锐的寒光。
鸿门宴呐!!!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祝彪嘲讽的对着蔡九笑了笑,玩味道:“看来祝某不听是不行了。”
蔡九随意的挥了挥手,那帷幔后的身影便迅速隐去,朝着祝彪笑道:“祝三公子莫要介意,蔡某这人胆小,习惯了走哪里都带几个护卫,却不是有意针对于你。”
“九公子还是说明白想求祝某办何事吧。”祝彪并无意与蔡九纠缠此事,只眼神幽幽的说道。
听得此言,蔡九神色一变,方才的和颜悦色瞬间不复存在,一股子飞扬跋扈的气势自他身上用处,直直的盯着祝彪,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府要你在日后有能力时,替本府杀了蔡攸。”
祝彪闻言,心中一震,抬眼言直视蔡九,嗤笑一声,玩味道:“九公子,蔡攸不仅是你长兄,是蔡相的长子,更是朝廷的从二品大员,深受官家宠信,官居宣和殿大学士,领淮康军节度使,九公子不会以为凭你在蔡相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便能让去杀他吧?”
“祝三公子还是先听听蔡某的价钱吧!”
蔡九嘴角微微上扬,继而说道:“去岁阳谷县令武植护送我家二叔返乡,曾经路过江州,某与他聊起过你,言语间其对祝三公子颇为推崇,后来某便派人去山东详细调查过你。”
“那九公子可查出甚么了?”祝彪莞尔一笑,朝着蔡九说道。
蔡九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某派去山东的人能力不凡,回来后却言未查到甚有用的信息,他对蔡某说了两种可能,要么是祝三公子与独龙冈真就是干干净净,要么便是整个东平府已经被你经营得铁板一块,水泼不透,针插不进;这两种可能,祝三公子觉得蔡某会信哪种?”
“那就看九公子愿意相信哪一种了。”祝彪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心头涌现出一抹杀意一闪即逝,眼神直直的望着蔡九,声音低沉的说道。
“哈哈哈~~~”蔡九忽然间放声大笑,朝着祝彪说道:“果然被蔡某猜中了,祝三公子图谋不小啊,只你不用担心,蔡九对大宋朝没甚忠心,自不会去告发于你;不管将来祝三公子要做的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事,只要你替某杀了蔡攸,待父亲死后,蔡家所有的一切都将为你所用。”
祝彪望着眼前的蔡九,看着其此刻肆意癫狂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问道:“祝某实不知九公子为何这般非要杀了自家长兄,那蔡攸虽说压制过你,却也不至于这般恨他吧?”
听得祝彪此言,蔡九似被勾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眼底划过亦是沉重的悲痛,眉宇间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祝彪沉声道。
“具体为何要杀他,蔡某不便告知于你,只要你日后帮我杀了蔡攸,便是造反某也将蔡家绑上你的马车。”
此言落下,船舱中却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祝彪无声的沉默着,心头飞速的盘算着其中的厉害关系,半晌之后,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对着蔡九说道。
“九公子的话,祝彪记住了。”
说完便转身朝着船舱外走去,祝彪虽未言明,但蔡九却听出了话中之意,只坐在座位上,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鹗心鹂舌
待祝彪从船舱中走出时,举目四望,浔阳江两岸已是剑拔弩张,岸上人影错错,枪戟密布。
江岸左侧汇聚了七八百绿林人马,头前站着吕方与童氏兄弟三人,另有两筹好汉端坐于马上;江岸右侧刀枪如林,一员将官统领着千余官兵严阵以待。
“祝三公子这便去吧,再等下去,怕是黄门山上的好汉便要上蔡某船上抢人了。”蔡九不知何时随着祝彪出了船舱,此时站在祝彪身后,一脸笑意的说道。
祝彪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蔡九一眼,忽然亦是笑了起来,道:“九公子今日倒是叫祝彪领教了一番高门后裔的手段。”
“叫祝三公子见笑了,方才船舱内蔡某便说了,某这人胆小,出门喜带些随从,还望莫放在心上。”蔡九倒是不介意祝彪言语中的讽刺意味,依旧笑脸相迎,拱了拱手道。
祝彪嘴角扯出一抹弧度,这蔡九心中所想,怕远非先前所说的那般,鹗心鹂舌,鬼蜮心肠,那蔡攸如今身居高位,圣恩正浓,怕是从未想过自己远在江州的兄弟,却是时时刻刻的想着要杀他。
待祝彪回到船上,李俊把着船舵,快速的朝着江岸靠去;朱武站在祝彪的身侧,朝着江对岸那千余官军看了眼,想着方才祝彪的言语,眉头深深的拧成一团,朝着祝彪说道:“想来今日公子若不答应他的请求,这蔡九知府怕是不会放咱们离开啊。”
一旁的萧嘉穗亦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祝彪一眼,这蔡九知府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今日这浔阳江上,对方将一切都算计在其中,言语之间给足了自家公子颜面,只与这样的人合作,却是无异于与虎谋皮,叫人难以心安啊。
“公子今日应承此事,却是与虎谋皮啊!”萧嘉穗叹了口气道。
祝彪将萧嘉穗的神色收于眼底,微微一笑,朝着萧嘉穗说道:“先生无需担忧,与虎谋皮,但这虎却不一定是他,莫说蔡九一个知府,便是他父兄,某也不忌惮,他有张良计,我亦有过墙梯,今日与他虚与委蛇,只言将来羽翼丰满,替他杀了蔡攸,但何时杀,怎么杀,却是由某说了算的。”
听罢此言,萧嘉穗心头一亮,便又听得一旁的朱武说道:“萧兄弟与公子相处日短,对公子性情或许不太了解,公子从不会应承没有把握的事情,那蔡九想杀蔡攸,虽是蔡家内斗,但蔡攸本就是日后公子成事路上必杀之人,答应他又有何妨。”
朱武将此事点破,便是一旁的武松与李俊都听明白了,萧嘉穗又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道理,莞尔一笑,朝着祝彪拱了拱手,心中却是对自家新投的这位公子,更多了一丝肯定。
不多时,船只靠岸,便见着一个身长七尺有余、身材健壮的大汉跳上船来,朝着祝彪推金山倒玉柱的拜道:“小弟欧鹏,见过泰山君。”
祝彪爽朗一笑,上前扶起欧鹏,拉着欧鹏的手臂与众人相见,而后朝着众人说道:“这便是某早先与你们提起的黄门山大寨主,江湖上唤作摩云金翅的欧鹏兄弟,原是守把黄州江防要塞的军户,因得罪上司,流落江湖,乃是个上马做得骑将,下马做得步将,入水亦可做水将的好汉子。”
祝彪此言倒不是吹捧,欧鹏却是十分难得的水陆两栖人才,虽在原文中威名不显,但要说论起此人武艺来,应是梁山水军头领中的佼佼者,单说他的水上功夫,却只怕又是马步军头领中最强者。
众人听得祝彪言语,都与欧鹏见礼,欧鹏忙连连拱手,直道:“公子抬举欧鹏,诸位哥哥听个乐便是,却是羞煞欧鹏。”
听得此言,一旁的武松却是上前把住欧鹏的臂膀,言语道:“欧鹏兄弟莫要自谦,我家三郎从不胡乱夸人,他说你好本事,那你便定是好本事。”
欧鹏见眼前之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料想不是寻常人物,直将眼神投向祝彪,便听得祝彪言语,“此乃某家二哥,姓武名松,昔日乃是阳谷县的都头,江湖中传言景阳冈上徒手伏虎的便是他。”
闻得此言,欧鹏一惊,忙朝着武松躬身拱手,赞叹道:“原是武松哥哥当面,小弟往日里听得武松哥哥壮举,直感觉天神下凡耶。”
武松见欧鹏豪爽,也不与他见外,将船上的萧嘉穗、朱武、李俊、时迁等人一一为其介绍,与众人见礼后,便引着祝彪一行人下船。
那岸上的另外一员大汉早等得不耐烦,此人身长七尺、猿臂狼腰,提着条大衮刀,见祝彪等人到得近前,忙上前拜伏在地,道。
“小弟马麟,见过泰山君。”
祝彪忙上前扶起二人,笑道:“今日得见黄门山的两位兄弟,真是幸事,却不知蒋敬兄弟与陶宗旺兄弟何在?”
一旁的欧鹏闻言道:“今早咱四兄弟接到吕方兄弟投山的拜帖,得知泰山君来寻某等,皆是喜不自禁,直在黄门山下等候,却一直未等到公子到来,某与蒋敬兄弟合计一番,心想出事了,便与马麟兄弟点齐兵马前来,路上又撞见了童家兄弟,是以才快马加鞭到了这浔阳江畔,此时蒋敬兄弟与陶宗旺兄弟在留守山寨,某等出来时,那九尾龟还直朝某等抱怨不带他来拜见公子呢。”
祝彪听得此言,却是点了点头,黄门山四杰,以老大欧鹏、老三马麟武艺最高,蒋敬与陶宗旺却是更偏向于专业性的人才。
朝着欧鹏、马麟二人拱了拱手打,道:“祝彪谢过诸位兄弟维护之情。”
“公子这是说的甚话,某等兄弟皆是敬佩你的为人,知你遇着了麻烦,便是赴汤蹈火也得来救,却有甚好谢的。”马麟闻言,直朝着祝彪说道。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道:“马麟兄弟说的是,却是祝彪矫情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先去黄门山吧,也好叫某结识一番蒋敬与陶宗旺兄弟。”
欧鹏见说,当即吩咐手下喽啰牵出几匹好马来,祝彪等人上了马,便不再耽搁,朝着黄门山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黄门山上
举头红日白云低,五湖四海皆一望。
上得黄门山,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整齐肃穆的城垣,东、西、南三面危岩壁立,四周有两道内外石砌寨墙围绕,北侧有两重扭头门,门两侧搭建着两座箭塔,端的是水泼不进,针插不透。
“好一座雄寨啊!山寨里有高人啊!”
相较于冈上的闻焕章、许贯忠与一旁的萧嘉穗,朱武的长处在与行军布阵,对于阵法有着卓越的见解,与阵法伴随着的一应建筑工事方面亦有涉猎,此时朱武将这黄门山寨格局看在眼里,由衷的赞叹道。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朝着朱武说道:“朱武兄弟口中的高人,便是之前某与你提起的好汉,九尾龟——陶宗旺,这位兄弟却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修筑城垣的本事,往日里只听得传闻,今日却是直叫人大开眼界。”
一旁的欧鹏与马麟听得二人夸赞自家兄弟,对视一眼,亦是与有荣焉;正说话时,便见着那寨门口匆忙间快步走出两筹好汉来。
当先那人身长六尺,头戴峨冠,身披鹤氅,腰系丝绦,颇具文人风范;稍落后一步的却是个八尺大汉,虎头燕颔,五大三粗,四肢肌肉隆起,似藏着千斤气力。
二人迎上祝彪一行人,纳头便拜,道:“小弟蒋敬(陶宗旺),见过泰山君与诸位哥哥。”
“两位兄弟,快快请起。”祝彪忙上前扶起蒋敬与陶宗旺,指着身材高大的陶宗旺朝着朱武说道。
“这便是那位高人!”
陶宗旺被祝彪说的一脸疑惑,便见着欧鹏与马麟在一旁直笑,忙问清缘由,后朝着朱武拱手道:“神机军师朱武哥哥的名讳。小弟昔日躬耕于田野间是便有耳闻,江湖皆言哥哥阵道高深,智谋远虑,乃是一等一的人物,小弟却是当不得朱武哥哥高人之称。”
听得陶宗旺这番言语,祝彪却是颇为有趣的看着这八尺大汉,北宋末年宋江造反,史书上标注的乃是“农民起义”,但若真依着水浒来看,掰开揉碎了,梁山一百单八将,唯一的一位庄家田户出身,便只有眼前这位九尾龟陶宗旺。
看着陶宗旺此时与朱武进退有据的聊着,祝彪实难想象这位庄家田户出身的汉子,是如何变得这般圆滑,又是如何学得这一身修筑城垣的本事。
不待祝彪多想,一旁的蒋敬便开口道:“诸位哥哥却莫在这寨门口一直站着,小弟早就在寨中备好筵席,还请入内叙话。”
蒋敬一番言语,众人自不会别扭,祝彪一行人当即便跟着黄门山四位东道主入寨就席,欧鹏四人请祝彪坐了首位,便听得蒋敬说道:“朱武哥哥与萧先生都是顶尖的人物,便请坐第二位与第三位吧。”
朱武与萧嘉穗闻言,却是将眼神投向祝彪,见自家公子点了点头,也未推辞,便挨着祝彪坐下。
见二人落座,蒋敬又朝着武松说道:“武松哥哥当年景阳冈徒手伏虎,直叫某兄弟四人佩服不已,便请武松哥哥坐第四位吧。”
武松闻言,却是笑道:“洒家不过一武夫,哪能喧宾夺主,自等你四位东道主坐了,咱再坐便是。”
“武松哥哥此言差矣,说甚喧宾夺主,某兄弟四人十分仰慕于你,恨不得跟你结为兄弟,莫分甚主客之分,武松哥哥本事高绝,又是公子义兄,若真让咱兄弟几个坐了你上位,却不是叫天下英雄笑咱黄门山坐井观天,不晓得规矩。”蒋敬上前拉住武松的手臂,直一脸真切的说道,武松拗不过他,便只得坐了第四位。
待得武松入座,蒋敬又将眼神望向李俊,直笑道:“李俊哥哥在这江州的名头,我等在这黄门山上亦是如雷贯耳,便请哥哥莫要推脱,坐了这第五位。”
听得蒋敬言语,李俊与祝彪对了个眼神,直上前一左一右的挽住欧鹏与蒋敬的臂膀,笑道:“李俊昔日在浔阳江上,亦是久闻黄门山四位好汉之名,只咱李俊也是江州人,也算半个东道主,咱们便莫要拘礼,随意坐了如何。”
说完此言,也不待二人回话,拉着两人便坐下,同时朝着童家兄弟使了个眼色,童威、童猛亦是拉着马麟与陶宗旺坐下,另有请了时迁、吕方入座;一番说辞动作下来,祝彪坐了首位,其下依次是朱武、萧嘉穗、武松、欧鹏、李俊、蒋敬、马麟、陶宗旺、时迁、吕方、童威、童猛,又在最下首的地方给小再兴搭了个座位。
祝彪将此节看在眼中,心中对于此趟黄门山之行感到欣喜,回山时与欧鹏、马麟一路言谈,上山后又见识了蒋敬、陶宗旺的本事,黄门山四杰,却是个个不凡。
老大欧鹏,正经水师出身,世代守把大江的军户,乃是难得的水陆两栖人才。
老二蒋敬自不用说,方才一番话说的进退有据,其“神算子”之名,却算是会计行业的祖师爷了,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乃是四人中祝彪最看重的。
老三马麟是兄弟四人中武艺最高的,虽无专业性的本事,但使得大衮刀,亦使得双刀,武艺纯熟,做个步军副将正是合适。
老四陶宗旺单凭一手修筑城垣的本事,便是投靠这天下任何一处势力都能混得开,便瞧着上山时瞧着的山寨模样,端的是崇墉百雉、深沟高壁,若其这般本事用在了三庄合一的独龙冈上,那独龙冈日后便真就成了坚城一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欧鹏与蒋敬、马麟、陶宗旺三人对了个眼神,便一道起身拱手道。
“某兄弟四人啸聚黄门山,平日里多有听闻公子仁义无双之名,心中敬仰万分,如今交了好运与公子相逢,又听得如今冈上汇聚那般多英雄好汉,心下直向往之,若公子不嫌弃某兄弟四人本领低微,愿投于公子麾下,牵马坠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祝彪见状忙站起身来,走到四人面前,一一扶住,爽朗笑道:“不瞒四位兄弟,祝彪正是倾慕于你们的本事,惦着脸来黄门山相邀聚义,此时却能得四位兄弟主动相投,祝彪直感觉羞愧,心中只叹命好,哪会有半点嫌弃。”
待祝彪说完,彼此对视一番,却是一道笑了起来;黄门山四杰表态投入独龙岗后,众人成了一家人,酒桌上的气氛登时便更加浓烈起来。
一场筵席,从白天喝到黑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喊声震天,到半夜时筵席散去,众人自在黄门山歇息了。
翌日一早,黄门山四杰从山寨近千喽啰中遴选出三百余敢打敢杀的精壮,剩余的喽啰愿意下山的发放盘缠,不愿意下山的便自留在黄门山上,继续啸聚山林。
日上三竿时,待欧鹏等人料理好山寨之事后,祝彪一行人便领着大队人马下山,将黄门山这些年的积蓄装上车,做镖局商队打扮,日夜兼程朝山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