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燕乐会谈
乐和步入映水阁的第一瞬间,便清晰的感知到了这处燕青精心打造的酒楼,蕴藏着怎样的能量。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映水阁中人满为患,各式人等,从楼中众人的交谈中,乐和便能清晰的分辨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张三看了眼微微走神的乐和,嘴角微微上扬,对于乐和这般表情,张三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在这过街老鼠心里,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便是昔年拜了鲁智深为师,方才有了投靠泰山君,跟着燕青做事的后续。
当然无论是过街老鼠张三,还是青草蛇李四,对自己的能力都有着清楚的认知,在青龙司做个密探已经足够,是以对乐和却是没有半点妒忌。
“哥哥,先去后院吧,燕青哥哥还等着咱们。”张三在一旁笑着对乐和说道。
乐和闻言,点了点头,跟着张三一道往后院而去。
映水阁后院,见着乐和入内,燕青忙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握住乐和的手,笑道:“多时就请公子与主母给燕青派个帮手来,今日终于等到乐和兄弟了。”
乐和听得燕青这般言语,心中想起曾经朱贵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能入得公子眼,便是眼前这位哥哥谏言的。
一时间乐和面露真情,抽出手朝着燕青一躬到底,正色道:“乐和何德何能,能叫燕青哥哥这般看重,实在是愧不敢担。”
见说此言,燕青神情略微一滞,片刻后反应过来,道:“乐和兄弟莫要这般客气,往后咱们便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且先入席就坐,边吃边说。”
乐和点了点头,挨着燕青坐下,此时一旁的青草蛇看了沿燕青,率先端起酒碗来,朝着乐和敬道:“小弟李四,见过乐和哥哥,往后便在哥哥麾下听从调遣了。”
见此情形,乐和笑着端起酒碗,道:“前些时日上冈时也曾听得鲁提辖说起,昔日其在大相国寺收了两名记名弟子,甚是精细伶俐,出身市井却不失义气,昔年不仅对鲁提辖多有帮助,后来又是帮助李大官人与时迁哥哥救出了张娘子一家,如今成了自家兄弟,往后定当与二位兄弟多多亲近才是。”
乐和上了独龙冈第三日便出发前往汴梁,其间除了拜访了许贯忠与扈青娥,与冈上英雄不过也是议事厅内认了个脸熟,却是没有与鲁智深有过语言交谈,只这却不妨碍其借着许贯忠告知的信息,说出这番话来。
张三李四听得乐和言语,顿时间已是面有喜色,乐和这几句话,却是将这两位汉子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三言两语便说出,虽明知此乃捧场之言,但依旧不妨碍张三李四将乐和接纳为自己人。
“都是师傅与燕青哥哥抬举咱两个不成器,叫咱们如今也算是体面过活,乐和哥哥放心,某与过街老鼠虽本事不济,但日后你且看我二人表现。”李四说完此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张三也不落后,自倒了碗酒,站起身来,道:“小弟与青草蛇也是一般,日后悉听乐和哥哥调遣。”
坐在主位上的燕青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如哥哥与几位军师所言,凭着这三言两语,便可见这铁叫子生的七窍玲珑心,说话做事确是见头知尾。
想到那矾楼里的李师师,燕青嘴角笑容更甚了,心下道:有了这位乐和兄弟在,待过得一两年,其将这汴梁城各处熟悉了,我与师师也能功成身退了。
待得乐和与张三李四说过几句话熟悉后,燕青也是端起酒碗,朝着乐和道:“燕青也敬兄弟一杯,日后咱们在这汴梁城同舟共济,一道为公子效力。”
乐和见状,端起酒碗,郑重的点了点头,一饮而尽,却听得燕青的声音再次传来,“乐和兄弟对汴梁城如何看?”
微微沉吟片刻,乐和吐出八个字来:“穷奢极欲,纸醉金迷。”
燕青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八个字用来形容这大宋京都汴梁城,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天下各路已是风雨飘摇,但那赵官家却依旧活在蔡京、高俅、王黼等人为其编织的‘圣君当朝,天下太平’的美梦中,何其可笑也!”
乐和只听着,并不答言,便听燕青继续道:“如今咱们在东京的消息来源主要靠映水阁与矾楼,兼着张三李四从街面上收集来的,兄弟日后负责暗中的消息,却是准备如何打开局面?”
燕青这个问题,却是乐和这些时日以来思考最多的问题,便听得乐和说道:
“既然消息来自暗中,那便从暗中入手,汴梁繁华,多的是游手好闲的泼皮,这些人中却也养着张三李四兄弟这般草莽好汉,我想着便请张三李四兄弟将昔日相熟的兄弟皆汇聚到一处,咱们暗中形成个堂口,又叫那些泼皮叫自己相熟的泼皮前来,一人拉十人,十人便是百人,咱们将银钱给得足了,凡是能提供有用情报的,视价值换钱,这般时间长了,整个汴梁城的泼皮,都会成为咱们的情报来源。”
听得乐和言语,一旁的张三李四却是目瞪口呆,若祝彪在此,定会对着乐和夸上一句:兄弟真乃天生的传销头子。
不过燕青到底是在汴梁城经营数年,并未盲目听从,眉头微蹙,对着乐和道:“兄弟这办法虽好,但汴梁城内的泼皮良莠不齐,若真这般大的动作,透出风去,便是得不偿失。”
“哥哥说的对。”乐和点了点头,接着道:“此事需分三步走,第一步,叫张三李四兄弟先汇聚一帮信得过的人,逐步铺开渠道;第二步,便是要为此事找一个靠山,只有这靠山镇得住场子,才不会出事;最后才是方才小弟所讲的。”
听到此节,燕青展颜一笑,道:“兄弟可知晓当朝太尉高俅之子,高衙内?”
“自然知晓,这厮与林教头有破家之仇......”乐和闻言后应道,只片刻便是灵光一闪,道:“这正是个合适的靠山,不过若能有这高衙内保驾护航,小弟今日却是听得一人名讳,或许再加上他更好。”
燕青闻言,直将眼神望向乐和,便见乐和将早先在城门口遇见的一幕说与燕青知晓。
听罢乐和所言,燕青缓缓点头,道:“那丘岳我也见过几面,前两年却是投了高俅门下,高衙内是个花花公子,不能做靠山,却是镇不住场子,有了这丘岳却是更好,只此时还得花费些手脚。”
第二百二十六章:王进接班人
北宋皇宫内的殿宇并不很多,后宫的规制也不很大。
延福宫是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在宫城之外,是帝、后游乐之所,最初规模并不大。
宋徽宗赵佶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遂大肆扩建、营造;扩建后的延福宫殿、台、亭、阁众多,名称非常雅致,富于诗意,出自艺术细胞生长繁密的花花天子赵佶。
东门为晨晖,西门称丽泽,大殿有延福、蕊珠,旁殿有凝和、昆玉、群玉等。阁有蕙馥、报琼、蟠桃、春锦等。
背靠城墙处,筑有一个小土坡,上植杏树,名为杏岗,旁列茅亭、修竹,别有野趣。宫右侧有一个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为飞华。
又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又于堤上架一道粱入于湖水,粱上设茅亭栅、鹤庄栅、鹿岩栅、孔翠栅。由此到丽泽门一带,嘉花名木,类聚区分,幽胜宛如天造地设。
延福宫扩建以后,幽雅舒适,宋徽宗大部分时间是在这座宫苑中度过的。
再过三日便是除夕,延福宫内近日来载歌载舞,夜夜笙箫,白天时反而安静了下来。
此时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王进的接班人——丘岳,头戴照天盔,身着连环锁子甲,穿一领戏狮袍,系一条盘螭带,着一双云根靴,手执偃月刀,正领着一队威风凛凛的捧日亲军,巡视着延福宫。
转了一圈后,已是日后偏西,一小黄门自丽泽门外而来,欺身上前,对着丘岳耳语几句,便见得丘岳神情一正,朝着那小黄门拱了拱手,不着痕迹的摸出一锭随身的银子放到那小黄门手心,那小黄门得了赏赐,笑着退去。
丘岳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亲信吩咐了几句,便从延福宫快步走出,过了丽泽门,除了一身甲胄,快步出了大内,便翻身上门,径直往太尉府而去。
约莫一炷香时间,丘岳便到了当朝太尉高俅门前,正与门房通报时,便见得一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哥从太尉府中走了出来,丘岳忙朝其拱手道:“见过衙内。”
那高衙内见着丘岳,直一脸笑意的上前拉扯住:“走走走,丘教头,映水阁喝酒去。”
丘岳闻言,又是拱手道:“太尉寻末将有事,却是无法陪同公子,衙内且自去,一应花销都记在丘岳头上。”
“这年关将近,我老爹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寻你,早先是我叫人去延福宫寻你的,走走走,边走边说。”高衙内见言笑道,扯着丘岳便往外走。
此时丘岳倒是不再拒绝,跟着高衙内往外走,心下却是寻思:这花花太岁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平日里我与他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只见着他是太尉之子,虚伪应付罢了,今日却无缘无故的请我去映水阁吃酒,端的是奇了怪哉。
不说丘岳如何想,只高衙内领着丘岳并几个帮闲,不多时便到了映水阁内。
与掌柜的说了几句,便径直往楼上而去,昔日燕青请高俅相救徐宁时,曾承诺在映水阁为高衙内专门留一个雅间,便是说到做到。
这半年来,高衙内也是多有捧场,只这花花太岁听了自家老爹的话,每次宴饮之后,都叫随从结清了账目,燕青初时说了一回,得到了答复后,便叫掌柜正常收了,只每月却备了一份厚礼送往太尉府。
丘岳随着高衙内进入雅间,却见得此时雅间内已经有两个穿着不俗的青年人等候在此,其中一人丘岳认得,乃是这映水阁的东家,如今汴梁城的风云人物之一燕青,另外一位却是从未见过。
见着高衙内与丘岳入内,燕青忙领着乐和起身,与高衙内拱手叙礼,便朝着丘岳拱手道:“丘教头,多时不见,近来可好?”
在燕青面前,丘岳却是不敢拿大,这人虽只是商贾身份,但和朝中官员多有往来,连带着当今太尉高俅与大学士蔡攸都与其往来密切。
“劳烦燕东家惦记,丘岳近来尚可,只每日随侍官家,比不得燕东家与衙内潇洒惬意。”丘岳亦是笑着抱拳应道。
燕青莞尔一笑,扯过乐和,道:“这是我娘家表亲,姓乐名和。”
“乐和见过丘将军。”乐和闻得燕青言语,一脸顺从的朝着丘岳躬身拱手道。
见这年轻人礼数周全,面容俊俏话语清,丘岳倒也不倨傲,只笑着对燕青道:“燕东家这家族血脉真是了得,二位竟都是生得一般的俊俏,直叫咱这长得五大三粗的糙汉没脸见人。”
“丘哥此言极是,我初见这乐和小弟时,也与你一般看法。”高衙内此时亦是笑着打趣一声。
那丘岳听得高衙内这一声“丘哥”,直惊的魂飞天外,忙要朝着高衙内告罪,却见对方一把按住自己的手,笑道:“今日乃是朋友间的聚会,丘哥莫要当高坎是外人。”
一句话却是将丘岳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却是七上八下,礼下于人,必有所图,这高衙内平日那般嚣张跋扈的一个人,今日竟叫了自己“丘哥”,由不得丘岳心中不慎重。
一旁的乐和将其神色尽收眼底,此时与燕青对视一眼,朝着丘岳道:“丘将军莫要多想,咱衙内与朋友相处就是这般随性,小弟虽只与衙内相识不过十来日,却也得他叫一声兄弟,将军比小弟与衙内、表兄都年长,又是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京师的人物,若将军不弃,小弟也愿叫一声丘哥。”
听得乐和此言,丘岳却是心下松了口气,对眼前这初见之人又是高看了几眼,心下道:此人在这汴梁城,怕是日后又是个燕青!
见丘岳神色恢复,燕青便招呼着三人落座,不多时,便有小二送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燕青亲自把盏,与三人一一倒了杯酒,笑道:“此乃燕某珍藏的好酒,衙内与教头今日且多饮一些。”
高衙内自是不拘礼,丘岳亦是故作豪爽的应下,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乐和的一番机巧话语中,丘岳此时已经完全放开,高衙内与燕青对视一眼,便听得高衙内开口道:
“丘哥,你与乐和小弟这般投缘,不如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第二百二十七章:财帛动人心
高衙内这一句话说出口,却是叫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丘岳此时颇有些如坐针毡,这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并非甚无脑之人,眼前这乐和却是心思伶俐、颇对胃口,但自己身份却是不得不谨慎行事。
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名头虽大,但实权并不大,丘岳另外的两重身份却是敏感,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每日随侍御驾前,也就是这两重身份,才叫高俅前两年也舍得花力气拉拢。
俗话讲,宰相门前七品官,更遑论天子驾前,似曾经徐宁那般一个御前金枪班教头,放在大内却是没人相看,但丘岳这般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却是王公大臣拉拢的对象。
毕竟知道官家每日在干什么,对于这些人心中的某些见不得光的算计,才更容易实现。
正因为如此,丘岳才不能胡乱的攀扯关系,若是勋贵子弟倒是罢了,但燕青、乐和这类人,却是不好纠缠太深;但如今自己拜在高太尉门下,这高衙内的言语,却是不好轻易回绝,伤了这花花太岁的面子,日后在太尉面前少不了小鞋穿。
乐和见着丘岳面上的变化,心中顿时一凛,眼神朝着燕青望了眼,将其此时面色也颇不好看,这高衙内却是不按商量好的计划出牌,方才燕青与其对眼时,是要提醒他说正事,哪知其嘴里冒出一句这般话来。
无论这高衙内作何想法,燕青与乐和却是不能见今日这般好好的局面葬送了,便见得乐和站起身来,朝着高衙内与丘岳拱了拱手,道:
“衙内莫怪,小弟虽与丘将军投缘,交浅言深,但却并无要攀附之意,小弟倒不是妄自菲薄,只也想似燕青表兄这般,自己在汴梁城闯出一番事业,不想叫人日后说小弟是靠着衙内与丘将军成事的。”
听得乐和这番话,丘岳却是神色一松,望向乐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与认同,此时也说出一句真心话来,道:“乐和兄弟心中有志向,咱听着也觉得提气,只你也莫与丘岳见外,咱们虽没有做兄弟的缘分,却也能交个朋友,日后有用得着丘某的,自会尽力为之。”
一旁的高衙内见说此言,倒是也不在乎方才之事,此时终于在燕青的眼神示意下,说出了正事,道:“丘哥,高坎也不瞒你,今日请你饮酒,却是有件事情叫你帮手。”
见说此言,丘岳神情一凛,心道:终于还是来了,就知道这花花太岁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哪会好心请我饮酒。
虽是这般想,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忙拱手道:“衙内有何吩咐,尽管直言,丘岳能办到的,定当全力以赴。”
这话说的却是滴水不露,然高衙内亦是丝毫不顾忌,道:“丘哥也知晓我老爹的身份,如今年关将近,汴梁城内越发人员复杂,我老爹统领禁军,又要负责汴梁城防巡务,虽每日殚精竭虑,却也难免有时力有不逮;丘哥,你是我老爹最信任之人,眼下有一桩为其分忧的事情,不知你越不愿意做?”
听得这番话,丘岳却是不由的将眼神朝着燕青看了眼,实在难以相信这番话,能出自高坎这般一个花花太岁口中,只此时也不是纠结之时,便听得丘岳道:“衙内还请名言!”
高衙内继续道:“高坎虽是文不成武不就,但到了这年岁也愿与自家老爹分担一二,丘哥也知我平日里都在这汴梁城中厮混,城中的大小泼皮都卖我些面子,是以便想着将这些泼皮们聚在一处,一方面可以减轻城中巡防压力,另一方面也能探听些民间消息。”
“这自是极好的事情,衙内却又甚地方能用得上丘岳的?”丘岳顺着话问道。
高衙内莞尔一笑,道:“方才丘哥也见了乐和小弟的为人处世,是个做事知头见尾的,我欲将此事交托与他负责,但却缺少一个能压得住场子的,丘哥也知晓高坎的名声都是些恶名,是以想请丘哥这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京师的人物,替高坎镇镇场子,可否?”
听得言语,丘岳面色微变,心头飞速的盘算着,却见得燕青自桌下取出一盒子来,放到桌上打开,顿时间露出一片金黄,燕青微微一笑,道:
“此事定当不会叫丘教头白帮忙,咱汴梁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有钱人,汴梁城也多得是无所事事,但却消息灵通的街面泼皮,丘教头试想一番,若每日将这些泼皮手中的消息汇聚一处,会是多大的信息量。”
“若今天王太尉家要探听着什么,明日张相公家又需甚消息,咱们把这些消息卖与他们,将是多大的利益?而咱们所需付出的,不过是是不是赏那些泼皮些碎银罢了,这一箱金珠只是见面礼,日后每月都不会少于这个数目与丘教头。”
闻听此言,丘岳却是愣在当场,心中震动不已,一旁的高衙内见其神色,又补了一句,道:“丘哥尽可放心,此事你只需出面帮乐和小弟震慑一番那些泼皮即可,其他的都不用你来操心,若有甚乱子出现,也只有高坎负责,绝不会叫丘哥难处。”
此言一出,却是叫丘岳彻底放下心来,只朝着高衙内拱手应下,将桌上的金珠收到脚边,又转头对着燕青意味深长的说道:“平日里只听人说起映水阁燕东家,乃是汴梁第一敛钱好手,今日丘岳算是涨了见识。”
燕青莞尔一笑,道:“丘教头过奖了,燕青不过是交了好运,得了衙内与师师姐看重,方有今日,说到头来也不过一介商贾,比不得丘教头这般在官家面前当差的将军。”
听燕青话语间点出一句“李师师”,丘岳心中更是吃了颗定心丸,汴梁矾楼李大家的名头谁人不知,作为随侍御驾的丘岳,更知晓其与官家之间的关系,这一年间官家虽少去矾楼相会,但却也时常念起。
此时有燕青与高衙内谋划,又有高太尉与李师师顶在后头,却是再无甚风险。
想明白这些,丘岳心头豁然开朗,面色愉悦,便又端起酒碗,与高衙内、燕青敬酒;其余三人见他这般转变,也是会心一笑。
一时间,酒宴之上,美酒飘向,风月轮转,临近夜幕时,方才散去。
高衙内与丘岳搭伴,一道离开了映水阁,此时房内只剩下燕青与乐和,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二百二十八章:权势迷人眼
“乐和兄弟今日之表现,却是叫燕青刮不相看,看来某死乞白赖的求着公子与军师把你要来汴梁,却是万分明智之举。”燕青一脸笑意的望着乐和,口中不由的赞赏道。
今日与乐和这一番配合,却是张三与李四完全做不到的,甚至燕青敢言,就乐和这般察言观色,三言两语说到对方心坎上的本事,在这汴梁城都是顶尖的;往日里过街老鼠与青草蛇办事虽也得力,但却无法让燕青如今日这般放心。
若非初到汴梁时,便费尽心思与如今的心上人李师师搭上关系,又以重金砸开了矾楼的口子,怕是在这汴梁城,真是举步维艰。
听得燕青言语,乐和也是莞尔一笑,相处这段时日,乐和也知晓自己这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性格,也不与燕青拘礼,只应道:“小弟也就这点巧言令色的本事,今日若非燕青哥哥最后的点睛之笔,那丘岳也未必会真心帮咱们。”
“那人在官家面前当差,见惯了朝中奸臣的手段,自然不似高衙内那般好哄,若不让他见到真金白银,不让其没了后顾之忧,相让他为咱们办事,却是千难万难。”燕青沉声点了点头应道。
乐和也是面色一沉,望着眼前的燕青,只觉得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只前几日燕青哄那高衙内的手段,便叫乐和暗暗佩服。
曾经听着汴梁城内的高衙内乃是个花花太岁,只觉其乃是酒囊饭袋之徒,这些时日亲身接触了,方知晓这些纨绔子弟虽没甚本事,但却也不是寻常人能随意拿捏的。
若惹其不高兴了,有的是手段摆弄你;就说今日这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乐和敢保证,若今日丘岳不配合,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要见到高衙内的手段了。
二人说话间,便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片刻后张三推门而去,朝着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哥哥,方才那周昂下值后,又去了蔡九的别院。”
乐和见说,点了点头,道:“看来真是叫咱们猜着了,那蔡九却是存了将周昂带去袭庆府的打算。”
燕青也是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周昂乃是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其身份与丘岳相比也不过是禁军都教头的正副之别,实则在一个档次上;蔡九若真将其带到袭庆府,便是顶替宋江的兵马统制职位都属于下放,那蔡京为了儿子的安危,叫周昂忠心护佑,必然会请官家重启袭庆府兵马节度使一职,用来安顿周昂。”
“若叫那厮做了节度使,岂不是比咱公子官阶都有高了?”张三听得燕青言语,不由的惊讶出言道。
乐和莞尔一笑,朝着张三道:“这有甚,公子岂会在乎他官阶高低,就是叫那童贯、高俅让位,咱公子也不会来这汴梁做甚枢密、太尉。”
这过街老鼠闻言,也是不由的笑了,便听得乐和继续与燕青说道:“既然蔡京已经默许了蔡九的行为,想来其年后出任袭庆府知府之位,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咱还得尽快传信回冈,提前告知公子与几位军师,一面那钱伯言在离任前,搞出甚麻烦来。”
燕青闻言,点了点头,那钱伯言却是老狐狸,不得不防,若让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费时费力经营出的局面,叫蔡九这般官二代接手了,必定是不服气的。
“便由乐和兄弟传信回冈,稍后我便去矾楼一趟,与姑娘们打听一番消息,看那蔡京有何动作。”燕青朝着乐和说道。
乐和见说,拱手应了,一旁的张三却是戏谑一笑,朝着燕青道:“哥哥去矾楼打听消息是真,想李娘子也是真哩。”
燕青没好气的白了张三一眼,与乐和又说了几句话,便一道离开了二楼雅间。
......
隔着太师桥不远的相府不远,有一处奢华的别院,乃是现今江州知府,蔡京九子蔡得章的府邸。
此时府中的厢房内,摆着一张酒席,桌上布满了美酒佳肴,蔡九与周昂相对而坐。
“前日与将军所讲之事,将军可考虑清楚了?”蔡九端起方才周昂替自己满上的酒杯,朝着其开口道。
周昂面色微正,沉吟片刻,道:“末将斗胆问九公子一句,若末将跟随九公子前去袭庆府,能得到个甚职位?这几日末将也打听了些,现今那袭庆府最高的武将职位,乃是兵马都统制,叫一伙招安的强人头子占着。”
“周将军可知袭庆府的前身是何?”蔡九将酒杯把玩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意味深长的朝着周昂问道。
周昂神情一滞,疑惑道:“袭庆府前身不是兖州么?”
“是兖州没错,但本朝却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将历代官家即位前潜藩、潜邸所在州,升格为府;俺袭庆府正是太宗皇帝潜藩升格的大府,这般地界,放眼整个大宋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将军便觉得其最高武将职位,只是小小的兵马都统制么?”蔡九浅浅的饮了口杯中酒,一脸玩味的朝着周昂问道。
周昂见说,却是面色微微潮红,心中做着权衡,与眼前这位公子外放,却是有可能官升一级,但留在官家身边,也未必没有好的前程。
见这周昂模样,蔡九又拱一把火,道:“昨日我已经与父亲商量过了,待年后父亲便会全力运作我为袭庆府知府,同时也会请官家重置袭庆府兵马节度使之位;现今那丘岳乃是官家与高俅面前的红人,周将军且想清楚,是留在汴梁一直被那丘岳压制着不得出头,还是与我一道前往袭庆府,做那统领千军万马,位高权重的一府节度使。”
蔡九此言一出,却是正说到周昂心头痛痒处,当即站起身来,往外迈了一步,朝着蔡九躬身拜下,道:“周昂愿附九公子骥尾,前往袭庆府,牵马坠蹬,在所不辞。”
“将军请起,那袭庆府如今人员复杂,各级军官又是朝廷战败之将,又是招安的强人头子,叫钱伯言那老匹夫弄得乌烟瘴气,待得年后咱们走马上任,还得靠将军与我一道改弦更张,做出一番事业来。”蔡九起身扶住周昂,颇为言真意切的说道。
周昂闻言,忙应道:“愿为公子效死,那几个梁山贼寇,只在某反掌之间。”
蔡九见说,只是一笑,招呼着周昂重新落座,这一顿酒下来,蔡九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周昂说尽了阿谀奉承,宾主尽欢而散。
第二百二十九章:庆余年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
相较于山东大地其余地区的萧索,除夕的这一天,独龙冈上却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独龙冈也是一样,这十来年随着祝彪的崛起,麾下的势力越发强大,展现在独龙冈普通庄民身上的气质也是全然不同;相较于大宋其它地区的乡野百姓,独龙冈的庄民却是更加的富足,且对未来充满的自信。
这些普通的庄民自然知道这一切来自哪里,是以从一大早开始,红衣与白璧二人皆是没闲下来过,赶到祝彪院中拜年的庄民络绎不绝,门庭若市,临近正午时候,终于是暂歇一口气。
望着前院堆成小山的米面、青菜、鸡蛋等日常用品,从小便在官宦家庭中当差的白璧微微有些愣神,自家老爷也算是这大宋朝难得的好官,却也未得到过百姓这般拥戴爱护。
红衣看了身旁的白璧一眼,大略是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微微笑道:“白璧姐姐还是抓紧时间休息吧,今日只是最轻松的一波,到了明日,才是真正的大阵仗,怕是吕方、郭盛二位兄长都得来帮忙才行。”
见说此言,白璧也是莞尔一笑,心中却是不由得充满了干劲,道:“见到今日这般景象,白璧方知往日里老爷与娘子对官人的任何夸奖,都是不为过的。”
红衣点了点头,正色道:“姐姐日后在冈上时间久了,便会知晓官人在这独龙冈近十万人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声望。”
说完这句话,又透过前后院的廊道,指着里面那小小的粉色身影,道:“姐姐看小桃夭,她在这冈上便似个小霸王一般,家家户户的叔伯婶子都宠着她,却不全是因为她天真烂漫讨人喜欢,更是因为官人宠着她,所以庄民们自然便宠着她。”
白璧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小山,苦笑道:“这些怎么处理?”
红衣浅浅一笑,道:“姐姐不用管这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这般,咱们只管收下便是,这些东西稍后大公子自然会叫人来带走,明日吕方、郭盛二位兄长便会支出银钱,挨家挨户的还礼回去。”
白璧见说,郑重的点了点头,今日见识了这般千家百户送礼的场面,又听了红衣一番话,对自家娘子嫁的这位官人,却是更加的佩服了。
二人不再多说,沿着廊道往内院走,里间的桃花已经三三两两的吐露嫩芽,细微处可窥见点点粉红。
桃林中央,程婉儿扶着扈青娥,娉娉婷婷的站着,两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一人穿粉衣披着黛绿袄,一人着红袍搭着白狐裘,冬日暖阳下,自成风景。
二人细细低语,眼神望着前方,前方的案几前,祝彪正挥毫泼墨,写下一幅幅红底黑子的对联,写好一对,旁边便窜出个粉色身影,拿着对联往外跑。
杨再兴此时刚贴完东边阁楼的对联,便又被桃夭扯到西边阁楼前,杨再兴一脸的无奈,对着桃夭道:“妹子,且让为兄歇口气如何,方才大师娘阁中里里外外便贴了七八道了,二师娘这阁楼与大师娘的阁楼一般格局,总得叫为兄歇口气再干。”
桃夭听得这般话,倒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只见方才拿过的对联搭着手臂上,一时间有些犯难。
“丫头,俺帮你贴如何?”一旁看热闹的焦挺朝着小桃夭道。
此言一出,却见着小桃夭忙将对联藏到身后,冲着焦挺道:“焦大叔长得吓人,桃夭怕你贴出的春联也不好看。”
这般童言却是叫焦挺黑脸泛红,小桃夭正要转身往桃林里去,猛地回头却见自己公子已经站在身后。
祝彪板着脸,对着小桃夭道:“祝桃夭,平日里我怎么与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处,不可拿来说事,你焦叔虽不介意自己相貌如何,但却由不得你来说,立刻给你焦叔道歉。”
“焦大叔,对不起,桃夭不该那般说你。”小桃夭眼眶泛红,朝着焦挺鞠躬道。
这般景象却是叫焦挺这粗实汉子犯了难,一双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只连忙摆手,急到:“不妨事不妨事,俺本就是没面目,叫你这孩子说两句能值个甚,莫哭莫哭,俺哪里会怪你。”
祝彪上前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你年纪小,冈上的叔伯婶子都让着你,院子里的姐姐也都宠着你,但你不能持宠而娇,知道么?阿兄不是真要说你不是,但你得懂得长幼尊卑,知道么?方才你表现很好,稍后就叫青瓷给你两串糖葫芦。”
“知道了,阿兄。”小桃夭将泪水憋回去,认真的应道。
这些年来养成的默契,小桃夭知晓自家公子直呼自己全名,和自称“阿兄”时,那他说的话便一定要听。
程婉儿扶着扈青娥走上前来,扈青娥将小桃夭拉入怀中,朝着焦挺微微拂礼,又对着祝彪嗔怒的看了眼,道:“咱桃夭又不是不懂事,方才也是无心之言,焦挺兄弟都不怪罪,今日大年夜不许再说教,否则今夜你自己去书房睡,我与婉儿妹妹都不会给你留门。”
祝彪面色尴尬的朝着程婉儿看去,将其一脸正色,坚定不移的站在扈青娥身旁,顿时无言。
如今这院中,扈青娥乃是头号不能惹的人物,随着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如今祝彪在其面前,却是不敢违逆;也不知是不是要当娘亲了,其对小桃夭的宠爱越发严重,直叫祝彪也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天际上空传来一道嘹亮的鹰啼,背靠着门框的杨再兴面色一正,忙去厨房取了牛肉过来,搭在院中的假山上,不多时通体雪白的海东青盘旋而下,杨再兴快速取了鹰爪上的竹筒,交于祝彪。
汴梁方向传来的信件,祝彪打开看了,朝着一旁的焦挺道:“兄弟去将几位军师叫来,某与他们说些事情。”
焦挺闻言,忙转身往院门外走去,方才进内院的白璧与红衣听了,便见得白璧在红衣耳边调笑一句,便见这丫头红了脸颊,二人自快步往自己娘子身前去了。
第二百三十章:袭庆府事
焦挺去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闻焕章与许贯忠、萧嘉穗、朱武四人便联袂而来;祝彪招呼了四人,便一道往前院的会客厅而去。
心思敏锐的红衣早便在白璧的打趣下,在会客厅内点了炉火,出门时叫几人撞见,顿时低头红脸而去。
祝彪与四位军师围炉而坐,看了眼许贯忠,正色道:“待三娘分娩后,贯忠便把红衣迎进门吧。”
此言一出,闻焕章、朱武、萧嘉穗三人也是一脸笑意的望向许贯忠。
“三郎说得有理,红衣那丫头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定是个贤内助,贯忠兄弟莫辜负了。”
“甚是,贯忠兄弟正需有个家室,老太太年岁也大了,有红衣那丫头在,也能好好的安享晚年,早日含饴弄孙。”
“没说的,贯忠兄弟成婚,朱武定奉上一份厚礼。”
饶是许贯忠脸皮不薄,也顶不住这三位朝夕相处的兄长调笑,不由得有些面色泛红。
但这厮毕竟不是寻常人,四位军师中也唯有他心思最为跳脱,朝着祝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而后瞬间转脸望向朱武:
“小弟也不要朱武哥哥的厚礼,直将你珍藏的那本《尉缭子》送给小弟即可!”
朱武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许贯忠,笑骂道:“你这厮脸皮也忒厚了,当初上冈时可不是这般,却是跟谁学的?”
许贯忠闻言,眼神一转,一脸玩味的望向祝彪,还未开口,便听得祝彪开口道:“好了,不说闲话了,方才乐和兄弟自汴梁传信回来,几位军师看看吧。”
与朱武笑着对了个眼神,许贯忠接过祝彪递来的情报看了,而后传阅给另外三人。
“四位军师如何想?”祝彪朝着四人问道。
“公子看人的眼光,却是一如既往的毒辣,这铁叫子当真是能力非凡,去汴梁不过半月,便能有此眼光,正是难能可贵。”朱武就着情报的前半部分赞叹了几句。
许贯忠莞尔一笑,道:“朱武哥哥不知,前几日燕青传回密件,情报上言及的事情,却是那铁叫子初到汴梁第一日,便与燕青商议好的。”
见说此言,朱武与闻焕章、萧嘉穗相视一眼,皆是心中微惊。
“还是说后面的事情吧,过些时候就该去议事厅吃年夜饭了,咱们速战速决,不叫众兄弟久等。”祝彪抬手继续道。
闻焕章微微颌首,轻捋胡须,作为如今与王进一般,一文一武,独龙冈定海神针般的人物,昔年又游弋于汴梁城高官勋贵之间,是以最有发言权,道:
“老夫昔年在汴梁时,倒是听说过些事情,蔡京子嗣众多,但最得宠爱的乃是季子蔡绦与九子蔡得章,蔡绦的宠爱是蔡京发自真心的,但蔡得章的宠爱,却是因为其母不只因为甚原因早逝,蔡京觉着心中亏欠,是以对这九子颇为照顾。”
“老夫与三郎离开汴梁前,蔡京刚为蔡得章谋划了江州鱼米之乡的知府之位;依着乐和兄弟传来的信息,此番蔡得章顶替钱伯言,出任袭庆府知府之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祝彪见说闻焕章此言,点了点头,心中想起昔日蔡九与自己在浔阳江上说的话,暗道:看来这蔡九母亲之死与蔡攸脱不了关系啊,否则这蔡九也不至于这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闻先生所言,钱伯言离任应当是不虚了,但正如燕青与乐和兄弟担心的那般,咱们还需防范钱伯言的后手。”萧嘉穗接过话道。
朱武点了点头,道:“如今袭庆府的军事实力分为三派,其一为朝廷旧将,呼延灼与那霹雳火化干戈为玉帛,一道联手;其二便是宋江麾下的梁山旧部,最后一派便是那游弋于两派只见的孙立所部。”
“若依着朱武来看,呼延灼与秦明太过耿直,不足以托付重任;宋江为人太过阴狠,钱伯言绝不会真心信任;是以若那钱伯言真要留下后手,必定会在那病尉迟孙立处。”
祝彪闻言,微微颌首,将眼神望向许贯忠,便听得许贯忠说道:
“朱武哥哥分析的不错,但小弟却有不同的看法,若那钱伯言留下后手,最不可能的便是孙立;孙立这人太过唯利是图,蔡九上任之后,考虑到其背景,孙立必定会投效;钱伯言必能想到这点,若真将后手托付孙立,顷刻之间变成了那厮投靠蔡九的投名状,钱伯言不会这么傻。”
“是以在贯忠看来,钱伯言的后手要么在呼延灼身上,要么就在秦明身上,呼延灼乃是开国名将后裔,前番虽俯首于钱伯言麾下,但换成蔡九却不一定,其一呼延灼乃是高俅举荐的,其二张清兄弟调任济州,呼延灼便算是钱伯言的亲信,蔡九必不会重用;秦明更不用说,原是朝廷兵马都统制,却背反梁山,后来又投靠了钱伯言,已算是三姓家奴,蔡九也不会重用。”
见说许贯忠言语,朱武也是点了点头,道:“论到对人心的揣测,贯忠兄弟却是最为犀利。”
许贯忠戏谑一笑,道:“朱武哥哥莫要捧我,公子坐在这儿,贯忠哪敢言对人心揣测犀利。”
“贯忠兄弟莫要自谦,你与公子都是一般。”萧嘉穗也是笑道。
听得三人言语,祝彪没来由的响起后世的一句话,“玩战术,揣测人心的人,心都脏”,摇了摇头,祝彪开口道:
“方才朱军师与贯忠兄弟说的都有道理,钱伯言此人老奸巨猾,我也摸不准他的想法,两位说的都有可能,但我更倾向于这人会在呼延灼、秦明、孙立、宋江四人身上都留下后手。”
四位军师闻言,都是面色微微一怔,片刻后许贯忠望向萧嘉穗与朱武,眼神不言而喻,萧嘉穗与朱武也是点了点头,果真还是公子更胜一筹。
“但不管他留下什么样的后手,只要他不在离任前闹上一出,对咱们来说都不打紧;蔡九虽然算不上自己人,但也是同盟,是以孙立这边不用担心;呼延灼与秦明麾下多有昔日张清兄弟的部下,还需朱富兄弟多去打探。”
“咱们需要注意的,还是那宋江,与可能成为袭庆府团练使的周昂。”
祝彪微微沉吟片刻,朝着闻焕章道:“周昂这个人,老师如何看?”
第二百三十一章:又是一年除夕夜
水浒原文中,在周昂与丘岳出场之前,出现过两名八十万禁军教头,分别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进与豹子头林冲。
王进十八般武艺精通,客居史家庄短短时日,便教出位列梁山马军八骠骑兼先锋使的九纹龙史进,林冲更是位列梁山马军五虎将。
其中王进的继任者,八十万禁军都教头丘岳初师未捷,与没羽箭张清交手不过三回合,便中了张清的飞石,翻身落马;相较于丘岳,周昂却是有着实打实的战绩,不仅从张清手上救回丘岳,更是在梁山山前大路,与水浒第一战力卢俊义捉对厮杀,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
论起这人的本事,应当是稳居梁山五虎将前列的,毕竟二十回合便败在史文恭手下的霹雳火秦明,已在马军五虎将种位列第三位。
蔡九虽然与自己达成了同盟,但对于蔡九与周昂的这对组合,也由不得祝彪不上心。
闻焕章微微沉吟片刻,应道:“当年王教头因轻慢了高俅逃出汴梁,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职位便一直空悬,有实力继任的便是同为副教头的丘岳与周昂二人,后来反是实力略逊一筹的丘岳补了缺,后来燕青兄弟传回消息,才知那丘岳投靠了高俅;周昂这人相对来说要单纯些,有些心思但不难对付,关键看蔡九如何用他,具体的公子晚间可以问一问王教头。”
见说此言,祝彪点了点头,心中有了数,转头对许贯忠道:“朱富兄弟在袭庆府那边贯忠需多留心,趁着年关时人心松散,叫朱富多与张清兄弟旧部联系,另外现下宋江回了郓城县,白胜那边叫晁天王写一封信,让朱富试着接触一下。”
许贯忠点了点头,应道:“此事早先我便与朱富兄弟通过信,只那白胜乃是首鼠两端之辈,与他联系若暴露了朱富兄弟,岂非得不偿失。”
“他不敢。”祝彪戏谑一笑,道:“白胜这类人,本事不大心气却高,昔日在汴梁盗甲时便可看出,如今他在宋江手下,不过是个闲人,给他个机会,十之八九他便会伸手;就算不伸手,他也不敢告发,他若真不怕死,当初晁天王下山时,他便跟着了。”
“得,若论揣测人心,比起公子我自是甘拜下风。”
许贯忠此时寻着机会,终是说出了那句话,一旁的闻焕章三人也是不由的莞尔一笑。
祝彪没好气的看了眼许贯忠,也不多做计较,继续道:“郓城县的事情怎么样了?”
“青眼虎李云那边朱富兄弟本就打好了基础,朱贵兄弟倒是没费多少口舌,已经同意投靠了;插翅虎雷横却是模棱两可,不拒绝也不同意,只见唐牛儿收到了手下,做了个帮闲。”许贯忠没有再开玩笑,转而一脸正色的应道。
插翅虎——雷横,又或者现在应该唤作——郓城雷公。
这个人角色的转变,着实叫祝彪有些意想不到,想这人原本只是个除了孝顺别无长处的伪天罡,竟然在一两年间,变成了郓城县人人称道的“雷公”,还真是世事难料。
“雷横那边就先暂停吧,这人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我倒是好奇这宋江此番回到郓城县,会不会去抓这位昔日的救命恩人。”祝彪玩味一笑道。
许贯忠四人也是微微一笑,依着此时雷横的性格与气度,那宋江若真赶着上前拉拢,怕是得碰一鼻子灰才行。
这时会客厅的门响了,挤进来一个硕大无须无眉的脑袋来,焦挺朝着众人道:“公子、四位军师,大娘子叫吃团圆饭了。”
祝彪与四人点了点头,皆是站起身来,往门外而去。
会客厅门前,张贞娘与扈青娥、程婉儿言笑晏晏的说着体己话,见着祝彪等人出来,便上前朝着闻焕章几人拂了一礼。
“大年夜的你还将几位军师叫来议事,将军都不差饿兵,诸位兄弟与家眷都在往议事厅赶了,咱们也快去吧。”张贞娘朝着祝彪道。
“大娘子说的不错,咱这公子比那些贪官污吏更会压迫人哩。”一旁的许贯忠闻言,连忙帮腔一句,一溜烟往外跑了。
祝彪笑骂一句,朝着程婉儿道:“婉儿你与青娥先过去,我与阿姐说几句话。”
程婉儿听了,微微点头,与红衣一左一右的扶着扈青娥往外走,白璧领着小桃夭、青瓷、杨再兴跟在身后。
待众人走后,祝彪与张贞娘才缓缓往外走,边走便开口道:“阿姐,进来张叔与婶娘身体可好?”
“都好。”此时周围没了人,张贞娘似乎落寞了许多,只简单明了的应了句。
祝彪将其神色收在眼底,道:“有些事阿姐或许不知,如今咱大宋有好几伙强人作乱,河东那边的田虎如今聚众近十万,打破州府扯旗造反了。”
见说此言,张贞娘不由得看了祝彪一眼,这般事情自家这位兄弟却是从不与自己说,今日却是怎么了;便听得祝彪继续道:
“小弟与阿姐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来年咱们独龙冈会出兵河北,到时候我会叫林教头领着骑兵第二营做先锋,待其立功之后,阿姐便与林教头破镜重圆吧。”
张贞娘闻言,猛地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望着祝彪转过身的笑脸,良久无言。
半晌之后,张贞娘莞尔一笑,道:“明年再说吧,一切随缘便好。”
祝彪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讲,与张贞娘一道,并肩往议事厅快步而去。
一路上密密麻麻的红灯笼将独龙冈照的一片火红,除夕夜作为独龙冈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聚会,除了冈上的诸位英雄与家眷凑在议事厅内吃团圆饭。
连带着冈上的数万庄民,也会在这一日将自家准备的酒菜端出门,相邻的几户凑在一桌,共度大年夜。
是以议事厅周遭的空旷所在,就是摆满了酒席,在一声声拜年中,祝彪与张贞娘好不容易到了议事厅前,祝虎见着祝彪前来,忙将其拉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已经与外间一般,坐满了人,祝彪与几张主桌前的长辈问了安,便到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眼见着众人到齐,祝彪站起身来,压了压手,原本喧闹的议事厅内,徐徐安静下来。
祝彪端起酒杯,言简意赅,放声道:“今夜不谈正事,只论家长里短,诸位叔伯婶娘、兄、嫂嫂、妹子,请满饮此杯。”
说罢此言,祝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厅内响起震天的叫好声,数百人共饮此杯。
“今夜,咱们一道过年!”
第二百三十二章:郓城雷公
除夕夜的喧嚣刚刚散去,正月初一,郓城县街头,窸窸窣窣的下着小雪,郓城县步兵都头雷横,将一身公服穿戴整齐,笔直的站在自家门口。
“娘,进屋吧,外面天冷,别把您老冻着了。”雷横手扶着自家老娘,劝道。
雷老娘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庞上挂满了慈祥的笑意,道:“娘不冷,能看着你今日这般模样,娘心里暖和着呢,便是死了也有脸去见你爹了。”
“大过年的老娘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且好生活着,儿子还想多孝顺你些年。”雷横轻轻的拍打着老娘的手背,和颜悦色道。
“好好好,娘不说这些。”雷老娘笑道:“衙门没甚公事,就早些回来。”
雷横点头应下,将老娘请回屋内,便转身往外间走去,此时天色虽尚早,但出摊的小贩已经陆陆续续的推着小车,挑着肩担走到街上;正月初一是个热闹集会,百姓们闲暇走上街头,相较于平时也舍得一些,是以生意相对好做。
从自家到县衙的路上,雷横依旧如往常一般,见着了一张张朴实的笑脸,这般百姓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戴,那一声声“雷公”,直叫这身长七尺有余,紫棠色面皮的巍峨大汉,忍不住露出童真般的笑意。
方入县衙不久,便听得外面鼓响,雷横顿时心中一惊,大年初一鸣冤鼓响,定非寻常。
今日县衙休沐,整个郓城县衙除了雷横与当值的几位衙役,便无半个人影;前任知县时文彬已经调离,新来的知县老爷是个从东京下放镀金的,每日里只顾着与那郓城县开勾栏的相好白秀英腻歪,闻得的雷横在郓城县的名声,又见其颇会做人,便当了甩手掌柜。
此时雷横听得鼓声,立刻召集了县衙当值的几名衙役赶到衙门前,便见得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领着几个庄稼汉子惴惴不安的站在衙门前。
雷横见到这老者,一眼便认出其乃是宋家庄左近村子的保正王太公,见其此时颤颤巍巍的模样,忙上前扶住,道:
“太公,这大冷的天,有要紧事叫村里后辈来县衙捎个话与雷横便是,何必您自己前来,大过年的累坏了身子骨却如何是好。”
那王太公听得言语,把住雷横的手臂,道:“雷公啊,不是老朽固执,而是此事村里的后辈皆不敢前来状告,老朽半截身埋进黄土的人,却是不怕他。”
见说此言,雷横心中一凛,眼前这王太公在郓城周边村舍,算是颇有名望的,能叫其说出一个“怕”字的,想来也是能是那宋家庄了。
随着梁山全伙受了招安,宋江从一个强盗头子摇身一变,成了袭庆府的兵马统制,其兄弟宋清也是在其帐下身居要职,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宋家庄也跟着成了郓城县内最大的豪强。
前些时日那宋江与宋清兄弟领着数百人回乡过年,这大年初一便有邻村状告道衙门,由不得雷横不做联想。
“太公,外间天冷,且入内说吧。”雷横与王太公说道。
那王太公点了点头,任由雷横扶着入内,雷横与旁边的衙役打了个眼色,便见得那几名衙役心领神会,将一道来的几名庄稼汉子带到县衙旁的茶铺歇息。
雷横将王太公领到自己当值的堂内,请老人坐下,生了炭火,这才开口道:“太公,今日前来状告,可是因为宋家庄?”
那王太公将雷横未将其带到公堂,而是带到了自己当值的地方,心下也不知其所为何意,只点了点头。
雷横也不见怪,心里有了底,朝着王太公解释道:“那宋江如今虽然是袭庆府的兵马统制,但雷横也不惧他,之所以将太公带到此处,你不想叫你过堂,若真过堂必然会惊动县尊与满县百姓,到时差了衙役去宋家庄,太公村上便与宋家庄彻底结怨了,往后那庄上借着宋江的身份为难,雷横却是没办法时时护着呀。”
那王太公听得此言,也是明白过来,朝着雷横拱了拱手,道:“是老朽误会雷公了。”
“切莫这般,晚辈哪里当得起你道歉。”雷横连忙闪开身,继而道:“太公且与雷横说清到底状告那宋家庄何事?您放心,雷横定会为您做主。”
王太公闻言,缓缓的道出事情状告缘由来,原是那宋江与宋清兄弟在年前,领着数百人马回宋家庄,初时周遭百姓到不觉什么,只看那庄内每日烹羊宰牛,大摆宴席,好不热闹。
只数百人的宴席岂能持久,宋家庄内的牛羊几日便叫这些人杀干净了,昨日大年夜,庄内没了牛羊做宴席,宋江便使人去周边村庄收买,但眼下虽是寒冬腊月,但过不久冰雪消融,便是春种节气,百姓家如何舍得将耕牛卖了。
买不着牛羊,宋江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哪知李逵与穆弘却是犯了浑,往日里在梁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到了袭庆府却叫钱伯言约束着,这些不准,那也不许,好不容易跟着宋江回了宋家庄,还没过上几天酒足饭饱的日子,却叫几头牛难住了。
那李逵与穆弘便领着数十人,将宋家庄临近的两处村子里的耕牛悉数杀了,拉回宋家庄;两村的百姓昨日闹到宋家庄去,那宋江虽是赔礼,但不过赔了几贯钱罢了。
百姓们畏惧宋江威势,敢怒不敢言,只得带着钱回去了,然而年后便要准备春种,有钱没牛,却是徒呼奈何。
王太公除夕夜怄气了一夜,今日一到早家人劝不住,领着几位村里不怕事的后生,便往郓城县衙而来。
雷横听罢王太公言语,面色铁青,脑海中浮现起一道身影来,昔日那个义薄云天的及时雨,人人称道的郓城县宋押司,如今成了袭庆府的兵马统制,回到郓城县得到的却是邻村的状告。
一时间雷横思绪有些散乱,那个义薄云天的及时雨孝义黑三郎,那个藏在宋家庄佛堂地窨子中蓬头垢面的落难押司,那个落草梁山、逼结义兄弟下山的强人头子,如今这个袭庆府的兵马统制宋统制。
雷横将这些身影重叠在一起,终是发现,那宋江如今早已经面目全非,叫自己再也认不清。
雷横深吸了口气,冲着王太公道:“太公,此事雷横知晓了,你且稍坐,雷横去交代几句,便与你一道去那宋家庄,此事必给两村百姓一个交代。”
第二百三十三章:对峙
离开郓城县衙时,雷横并未带其他的衙役,只身一人挎着腰刀,骑在一匹快马上,与王太公一行人往宋家庄方向而去。
宋家庄内,日上三竿,饮酒一夜的袭庆府数百兵马尚还在酣睡,宋江、宋清兄弟俩,正与自家父亲宋太公坐在一张桌前,边吃早饭边说话。
“公明,昨夜你手下那两位兄弟,将咱们庄子左近两村的耕牛都杀尽了,若是误了春种,却叫为父日后如何面对父老乡亲。”宋老太公叹了口气,朝着宋江说道。
宋江还未开口,一旁的铁扇子宋清便道:“昨夜已经赔了银钱,还要如何?爹平日常言与那东村的王太公关系如何好,昨日其可曾嘴下留情过?不知如何面对便不面对,依着如今兄长的身份,谁敢来咱们宋家庄闹事。”
“混账话!你便以为你哥子如今做了兵马统制,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宋老太公将筷子拍在碗上,怒斥道。
宋江将老父生气,忙对着宋清道:“怎么跟爹说话呢,咱们是朝廷的将校,又不是恶霸,岂能仗着身份为所欲为。”
见说此言,宋清面色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违逆宋江,朝着宋老太公赔了罪,心下道:若不是你默许,那黑旋风和没遮拦,如何敢乱来。
宋老太公人老成精,将这两个儿子都对此事毫不在意,便朝着宋江意味深长道:“依着为父对老王的了解,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或许已经去郓城县衙状告了,你那往日的兄弟雷都头,现下在郓城县周遭的名声更甚于你昔年,人人都唤他做‘活雷公’,若他来寻你讨要公道,却看你如何自处。”
听得此言,宋清也不说话了,只将眼神朝着自家兄长看了眼,若说当今天下最了解宋江的是谁,可能除了他自己,便是宋江的亲兄弟铁扇子宋清。
若那雷横还是曾经的插翅虎,自家这位兄长念及往日恩情,会与那人好生相处;但如今这个声名盖过曾经及时雨的雷公,或许便没那般好说话了。
宋江听了宋老太公之言,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宋江这个人,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个体,其内心本是一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但面上却要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雷横之于宋江,有些活命之恩,但这份恩情在宋江心里并不重,若非其如今已经是袭庆府的兵马统制,或许还会带着些怨毒。
当初晁盖派刘唐来郓城县送金,送了宋江与雷横两人,雷横推却不受,感谢信也用火烧了;宋江却是做样子的收下一定金子,更把书信保留了,未曾想叫阎婆惜瞧见,最终犯下杀人的罪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只有宋江一人与晁盖往来,或许宋江便认了,但有些雷横的对比,便叫其心中存了几分记恨,直后来要靠着雷横轻罪活命,方才叫这记恨淡了下来。
未曾想今日自己衣锦还乡,听到最多的却是雷横的名字,直叫宋江心头的嫉恨再次浮起,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虽然现在身居一府兵马统制高位,但名声却是已经臭了,江湖上容不下自己,那钱伯言对自己也是处处提防。
“雷公?真是好大的名头啊!”宋江心头嗤笑一声,也不答自家老父的话,只夹了一口菜,细细的嚼着。
这时有庄客进来,朝着父子三人行了一礼,道:“雷都头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宋清听得此言,只浅浅一笑,低头吃饭;宋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宋太公道:“爹,你先用饭,宋江去迎一下雷都头。”
宋江到庄门前时,门口已叫人堵住了,那小遮拦穆春与矮脚虎王英拦在庄门前,与一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的大汉对峙着。
“只你便是那雷公,听闻你不过是个步兵都头,昔年咱宋江哥哥对你也是多有提携照顾,怎么?今日你要恩将仇报,与这帮贱民讨要公道。”那王英猖狂惯了,指着雷横与身后的王太公几人道。
穆春也是在一旁附和道:“都头?都头却是个甚么官,连个品级都没有,如何刚登我宋江哥哥家的大门?”
听得这二人所言,雷横却是没有半分不悦,也不答话,只耐心的站在原地,等着宋江出来。
王英与穆春见这人无视自己二人,顿时怒不可遏,那王英捉过一把朴刀,便要朝雷横砍去。
“住手!”宋江连忙高喊,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呵斥了王英,快步走到雷横身前,一脸笑意的拱手道:
“手下兄弟没有分寸,雷横兄弟原谅则个,为兄此番回郓城县,多听兄弟大名,今日再见,果真是风采更甚往昔。”
雷横听得宋江言语,心中却是苦叹了口气,这位昔日叫自己真心好一句的“押司哥哥”,终究是叫自己认不得了;方才宋江藏着人群后方,雷横眼尖却是瞧见了,眼前这二人对自己言语轻辱时,其没有半点反应;若非这汉子动了刀,却不知还要藏在何时。
“雷横见过宋统制。”雷横朝着宋江躬身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宋江眉头微挑,连忙扶住,叹气道:“雷横兄弟是与宋江生份了,若无兄弟哪有今日的宋江,活命之恩,天高海深也。”
“宋统制若真还念着雷横昔日的恩情,便给宋家庄东西两村的百姓一个交代吧。”雷横见宋江言语中套亲近,实在不愿虚与委蛇的应付,只抽身后退一步,朝着宋江再次拱手道。
“交代?什么交代,昨日手下与东西两村的百姓买牛,宋江是给了钱的,其中还有甚不妥么?”宋江故作惊讶,装傻充愣的应道。
此言落下,雷横面色一滞,实在没想到这宋江这般赖皮,正要开口,便见得那庄内又有百十来人走出,为首的黑大汉拎着一对板斧,喝骂道:“爷爷不是没给钱,还要交代个甚鸟,再也纠缠,爷爷这对板斧便是交代。”
雷横见着这人,转头问了王太公一句,见其点了点头,知晓这人便是昨日杀牛的两人之一,站直了身躯,朝着宋江众人朗声道:
“大宋刑律,诸故杀耕牛者,刺配军州,徒一年半,包庇者同罪;宋统制昔日也曾做过县衙押司,对大宋刑律应当清楚。”
宋江闻言,面色顿时阴沉的挤出水来,这雷横自己对他一番示好,不思报答却当着众兄弟扶我脸面,真是给脸不要脸,便见得宋江冷声道:“雷都头真要这般较真么?”
“雷横忝为郓城县都头,蒙父老乡亲真心爱护,自当为民做主,宋统制身为朝廷将领,不曾约束麾下,知法犯法,念及往日情分,雷横不愿与你对簿公堂,只叫宋家庄三日内偿还东西两村耕牛。”雷横面对着眼前数百凶神恶煞之徒,半点不惧道。
“找死!”李逵却是听不下去了,瞪大了双眼,抡起板斧便朝着雷横砍来。
雷横半点不避,沉声喝道:“宋统制,今日雷横若死,你等便是杀官造反,却再无梁山可栖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一呼百应
李逵的板斧终究是没有落下来,宋江从来不是个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岂会眼睁睁的叫李逵砍杀了雷横,雷横的身份如今在其眼里虽不值一提,但终究是朝廷的官吏,又在郓城县有这般名声。
不说坏他性命犯了众怒,便正如雷横说的那般,杀他便等同于再次造反,如今梁山被独龙冈把控,便是再无退路。
宋江眼神直直的望向雷横,其实在难以想象,曾经那个惜身怕死的插翅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魔力,将其变成今日这个郓城县的“活雷公”。
“雷都头,若宋江今日说不呢?”宋江低沉着声音道。
此言落下,周遭气氛为之一悸,片刻后宋江身后众人俱是拔刀,李逵、穆弘、王英等人朝着雷横怒目而视,只需宋江一声令下,便会将眼前这碍眼的狗屁都头大卸八块。
雷横浑然不惧,半步不退,站直了身子,道:“宋统制兵强马壮,雷横与东西两村的百姓难以抵挡,但这大宋自有王法,我济州有张叔夜老大人这般贤良牧首坐镇,自不会叫雷横今日白白枉死,雷横便站在这宋家庄门口,宋统制若不偿还百姓耕牛,引军从雷横身上踏过去便是。”
“雷公所言,正如老朽之意,便再加上老朽这一条命与宋统制做个添头。”雷横身后的王太公听罢言语,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颤颤巍巍的向前几步,与雷横并肩站着。
雷横见了,便要去搀扶王太公,边伸手便道:“太公,此事只有雷横与宋统制计较,这大冷的天,您老且先回去吧。”
说罢雷横便朝着身后与王太公一道来几名庄稼汉子看去,眼神示意将太公带走,却哪知这几人看到此时也叫雷横风姿折服,忽的一跺脚,一齐迈步上前,站到王太公身后,挺直了腰杆,放声道: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今日咱也随雷公与太公一道站着。”
雷横一时无言,却听得王太公猛地开怀大笑,道:“好好好,我东村的娃儿不孬!”
听着眼前几人的对话,宋江顿时间眼露凶光、眉生杀气,这大宋朝的贪官污吏何其多也,鱼肉百姓的不知繁几,自己不过放任麾下杀了几头耕牛罢了,却叫这帮人步步相逼,真是该死!
宋江双拳紧握,心头暗道:这雷横与王太公似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杀又不能杀,然几头耕牛事小,若今日在这数百兄弟面前丢了颜面,我宋江日后还如何统御袭庆府万千兵马。
正是宋江心中举棋不定之时,却听得雷横与王太公身后响起震天的呼喊声,数千百姓手拿着庄稼的锄头、铁锹,密密麻麻的蜂拥而至,一声声“雷公”喊的震天响。
顷刻之间,宋家庄门前风声鹤唳,剑拔弩张,宋江死死的盯着雷横,心头涌起无限的嫉妒来,想自己当年在这郓城县名望最盛时,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只宋江这等人却是永远不会知道,做人要么以真心换真心,要么就如同那东汉末年的刘皇叔一般,纵是装模作样,那也要装上一辈子,装到自己成为汉昭烈帝那天;似宋江这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假仁假义的做派,却是难叫人心服口服。
“雷都头,未曾想咱们再见时,竟然是今日这般局面。”宋江朝着雷横戏谑的说道。
雷横嘴角微微一抽,也不答言,只将眼神望向宋江的后方,宋清搀扶着宋老太公走出院门来。
“雷都头。”宋老太公朝着雷横拱了拱手,眼神望向王太公,意味深长道:“老王,咱们相交数十年,何至于闹得今日这般程度。”
王太公亦是叹了口气,朝着眼前这位数十年的老友道:“老宋,不是老朽与雷公要闹,是你家这娃儿变了哟,官做大了,心也大了,眼里再无家乡的父老乡亲;想他昔日在县衙做押司的时候,满县的人哪个不说他的好,现今你再看,老朽身后的乡亲,看着他只觉得害怕;你家这庄子官威太盛,老朽以后却是再不敢登门了。”
见说此言,宋老太公双眼斑驳,立在原地,心头一时间思绪万千;良久后转过身,朝着宋江道:“公明,此事发生在济州郓城县境内,属于咱郓城县的村社纠纷,你虽是郓城县人,但如今已是袭庆府的军官,却是不便插手,此事便交给为父处理吧。”
宋江闻言,心知自家父亲还是向着自己的,将自己与麾下从事情中摘出来,免得自己难以抉择。
宋老太公其心思虽好,但宋江却不准备立刻接受,只将眼神放到雷横身后一人上,那人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留着三丫黄髯,身着一身褐色布袄,静静的打量着宋江。
“朱贵兄弟,既然来了,且请出来见见故人吧。”宋江朝着人群中的朱贵喊道。
朱贵玩味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宋江等人微微拱手,道:“朱贵见过宋统制、穆提辖、李提辖。”
那王英、燕顺等人听得朱贵招呼都不与自己打,顿时眼露凶光,喝骂道:“叛徒!”
朱贵只是一笑置之,宋江摆了摆手,望着朱贵,道:“此事是泰山君的意思么?”
“呵~我家公子没这个闲心操心安排这些狗屁事,宋统制,说句实在的,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在很多人心里,你并没有那般显眼,没有人会时刻想着算计你。”朱贵嗤笑一声,戏谑道。
听得此言,宋江也是笑了,哂笑道:“过去在梁山时,朱贵兄弟一口一个哥哥喊得甚是亲切,如今入了泰山君麾下,却是变得盛气凌人起来。”
“宋统制,还是莫要操心朱贵如何了,你离开袭庆府这些时日,就不担心出什么事吗?若再不回去的话,怕是赶不上趟了。”朱贵朝着宋江玩味道。
宋江面色一变,急声道:“此话而已?”
“宋统制不知道么?朝廷下了文书,召钱知府回京另做任用,袭庆府过些时日便会迎来新主人了。”朱贵也不欺瞒应道。
见说此言,宋江眉头紧皱,转身与宋老太公耳语几句,便叫众人返回庄内。
朱贵见状,也不逗留,朝着一旁的雷横拱了拱手,走到人群后方,翻身上了一匹快马,便往郓城县而去。
与宋太公谈好了三日内归还耕牛,雷横叫得了村民归还了宋江此前赔偿的几贯钱,便领着数千村民离去。
空旷的宋家庄前,只留下宋老太公在宋清的搀扶下,孤独的站着,良久之后,宋老太公转身望向宋清,意味深长道:“看好你哥子,莫叫他一错再错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钱伯言的后手
正月里的袭庆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府城内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沿街叫卖的小贩,使得这座府城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与城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袭庆府府衙内此时却是显得有些肃穆与萧索,钱伯言站在府衙后堂的门前,目送着秦明、呼延灼、孙立三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满含意味的笑容来。
“相公,依着小生对这三人的了解,呼延灼与秦明二人或许会继续为相公办事,但那孙立乃是个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辈,等蔡九到来时,为了攀附蔡相的关系,或许第一时间便会投靠。”吴用从后堂的阴影中走出,站在钱伯言身后,幽幽的说道。
钱伯言闻言,戏谑一笑,道:“吴先生言语本府自然明白,所以方才给孙立的信中,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白纸?”吴用疑惑了一声,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看了眼前这位府尊一眼,心头不由的震动,论起玩弄人心来,眼前这人怕是足以做自己的师傅了。
“相公却是好高明的手段,给那孙立一张白纸,却可叫秦明、呼延灼、宋江三人猜忌于他,便是他日后投靠蔡九,也是有口难言。”吴用恭维了一句。
钱伯言微微颔首,看了眼吴用,道:“他若是个聪明人,自然该知晓如何做,如果一心想着要钻营,讨好新主子,日后怕是没有甚好下场。”
吴用神情一滞,这话中的敲打之意已是十分明了,忙应道:“相公说的是。”
见说其言辞神色,钱伯言莞尔一笑,拍了拍吴用的肩膀,笑道:“这三人都不是重点,他们也未必会把本府的话放在心上,待本府离去时,袭庆府的事情还请吴先生多照看了,待得一两年后,本府必将先生调去汴梁任职。”
吴用闻言,眼神微微暗淡,钱伯言将其神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的说道:“咱们那位蔡相为了给其小儿子铺路,却是舍得下本钱,为了叫老夫心甘情愿的离任,竟许了老夫吏部侍郎的高位,真是叫人难以拒绝啊。”
听得此言,吴用心头猛的一震,忙拱手道:“小生恭贺相公高升,相公且安心回京,袭庆府之事,小生必回时时事无巨细的,汇报去汴梁与相公知晓。”
钱伯言转回自内堂坐下,饮了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微微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宋江这个人,吴先生怎么看?”
“小生说句心里话,宋江此人,小生也看不透,其往往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依小生浅见,这人乃是个鹰视狼顾、大奸似忠之辈。”吴用这话说的委婉又直白,却是不掺杂任何的情绪,直将自己心中对宋江的看法,说的十分明白。
钱伯言见说点了点头,相较于宋江这种心机深沉的伪君子,钱伯言更喜欢用吴用这种真小人,当初将此人留在身边,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宋江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想看这吴用是否可用。
后来却如钱伯言所料,这吴用心中对梁山没有半点归属感,在自己一番拉拢下,便将招安的梁山头领卖了个底掉,便是那昔日梁山与独龙冈的过节,也是一一说了。
这也是钱伯言敢用吴用的原因,这人现在一来不被宋江等人接纳,二来也吴用投独龙冈,在其将自身卖与自己时,便只能依靠自己。
此时听了吴用对宋江的看法,钱伯言也是认同,心中盘算着一些事情,不由得陷入沉思。
吴用将钱伯言这般,疑惑道:“相公可是担心那宋江投靠蔡九?”
“呵呵~”钱伯言哂笑一声,道:“就算是他想投靠,也要他靠的过去,咱这位九公子可不是孤身上任,与其一道前来的还有袭庆府兵马节度使,现今的八十万禁军副都教头、官家亲卫营指挥使周昂,与两营精锐的皇城禁军;先生觉得蔡九与周昂会接纳他一个郓城小吏出身的人么?他能保住现今的地位便算是好的了。”
吴用闻言,颇为认同,似蔡九这般宰相府里出身的世家子弟,与周昂那般在官家面前当差的禁军将军,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或许呼延灼与秦明这般人还能叫其高看一眼,宋江与自己这般出身的,却是难亲近。
“相公既然不担心宋江投靠蔡九,那却是所虑何事?”吴用试探性问道。
钱伯言抬头看了吴用一眼,道:“具体的本府现在也未拿定主意,还得见过那宋江才能决定。”
见说此言,吴用也不多问,似面前这位府尊大人,才是真叫吴用看不透;过往在东溪村教书时,接触的都是黔首百姓;后来上了梁山,周遭也都是些草莽,这些人都太过简单,心思最深的也不过是宋江,是以吴用倒是未曾见识道什么叫做手段。
只后来金沙滩前见了那泰山君,梁山招安后投靠了眼前这位府尊,方才明白,无论是在梁山,还是招安后,自己这伙人都不过是大人物眼中的棋子罢了。
既然做棋子,那便做一颗有用的棋子,是以吴用在钱伯言伸出橄榄枝后,毫不犹豫的献上了忠诚。
这时一名衙役转进后堂,对着钱伯言拱手道:“府尊,宋统制求见。”
“回来的倒是挺快。”钱伯言戏谑一声,转头朝着吴用道:“吴先生,麻烦你出衙探查一番,看那宋江入城后,可与呼延灼、秦明、孙立三人见过面。”
吴用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告退,出得衙门时,便瞧着宋江正站在衙前等候,吴用对其拱了拱手,道:“见过宋统制。”
“吴参军。”宋江亦是回礼,继而道:“宋江与吴参军多日未见,此番回郓城县倒是听到许多新鲜事,不知晚间可否赏脸一聚。”
“小生方才得了府尊大人吩咐,过些时日又有新任长官莅临,事务繁杂,近些时日怕是不得空闲,宋统制勿怪。”吴用又施一礼,不待宋江回话,便转身离开。
宋江朝着吴用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便与前来领路的衙役往府衙后堂而去,钱伯言已经好整以暇的等候着。
这二人足足谈了两个时辰,不知谈了些什么,直当宋江离开府衙时,脸上却是遍布着阴晴不定的神色。
第二百三十六章:宣和纪事
新历正月十八,大朝会。
大庆殿上,宋徽宗赵佶头戴通天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以玉犀簪导之,身着绛纱袍,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挂金玉佩绶,面向群臣龙椅高坐。
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皆是持笏板拱手,随着大太监杨戬垂垂老矣,退居幕后,接替杨戬站在赵佶身边的乃是日后的“六贼之一”李彦。
随着李彦打开诏书,尖细的声音穿过朝堂,仅仅维持了一年的“重和”年号,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徽宗一朝最浓墨重彩的年号:宣和!
北宋王朝正是开始进入国运的倒计时,然而在满朝奸臣的粉饰太平中,宋徽宗却以为属于自己的“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即将到来。
“今日乃是宣和元年第一次朝议,诸位臣工有何本奏?”
赵佶双手搭在鎏金的龙椅上,雄姿英发,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西边的西夏蛮子如今叫童贯与种师道、刘法的西军打得节节败退,西夏横山之地屏障将失,面临亡国之危,李乾顺小儿已经准备向大宋上表臣服。
北边压得大宋百年来喘不过气的契丹人已经日落西山,出使金国的使臣传回消息,女真人已经同意与大宋联手一道攻辽,燕云十六州近在眼前,却是由不得赵佶不高兴。
此时,赵佶眼神朝着朝臣前列中的一处,不着痕迹的扫了眼。
这个微小的细节,叫一只溜须拍马功夫炉火纯青的狐狸捕捉到了,这时只见御史中丞王黼忽然出列,伏地奏道:“臣王黼朝官家道贺!”
“爱卿快快请起,何喜可贺?”赵佶眉飞色舞,心中暗道:这王黼不愧是朕的体己人,真个是懂事的。
“臣闻童枢密自夏地传来捷报,如今已经压进西夏核心之地横山,西夏已失去最后的屏障,亡国在即,我大宋西陲之患,即将彻底剪除,此为第一贺。”
“北方契丹蛮子已经日薄西山,出使金国的使臣马政传回消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同意连宋攻辽,只待咱们再派出使者签订盟约;燕云十六州收复在即,官家将完成历代先皇遗志,功盖汉武,此为第二贺。”
“官家治下,我大宋如今虽有些强人作乱,但不过疥癣之患,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正如宣和年号所寓意,王道宣化,疏通调和,此为第三贺。”
“只此三贺,便足以说明我大宋如今乃是圣君当朝,臣御史中丞王黼,恭贺官家万年,大宋万年。”王黼侃侃而谈,一番歌功颂德话下来,俯首垂地,眼眶湿润,高呼万年。
“官家万年!大宋万年!”朝堂中的一众文武官员,虽是叫王黼一番言论雷的外焦里嫩,却也是不约而同的跪伏在地,高呼万年。
“众卿平身。”赵佶叫这一通彩虹屁拍得浑身舒坦,一脸喜色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抬了抬手,高呼:
“大宋能有今日,全赖历代先皇遗泽,诸位臣工出力,朕心甚慰,还望诸位日后能继续扶持朕,一道开创宣和盛世。”
“为官家出力,臣等万死不辞。”一众文臣武将应声高呼。
就在这满朝一堂和气之时,忽然有个略显不合时宜的声音道:“官家,如今西夏、辽国虽有没落,但我大宋境内也是强人四起,亦当剪除,否则疥癣之患亦能要人性命啊!”
赵佶闻言,面色略有不悦,朝着那人看去,却是气消了大半,殿前太尉宿元景,这也是自家心腹,更是难得不似王黼、蔡攸、高俅一般只会溜须拍马。为人宽厚,驭下有恩,能向宋徽宗反映一些民间疾苦。
将赵佶面色缓和,宿元景接着奏报:“启禀官家,现有河东威胜州猎户田虎,举旗造反已有大半年,在河东蛊惑人心,招降纳叛,地方州府不能抵挡,如今陈兵十万,已有五州五十六县陷入贼手,那贼子在汾阳起造宫殿,改年建号,伪设文武官僚,内相外将,自称晋王。”
宿元景一番言语落下,朝堂中顿时噤若寒蝉,赵佶面沉如水,原来大宋这个天下,当真还有敢把事情做绝,铁了心要挑战自己皇权的人!
“那田虎贼子不过卑贱猎户,竟能在我大宋州府眼皮底下汇聚这般声势,那五州五十六县的官员,尽皆该死。”赵佶怒拍龙椅,厉声喝道。
只赵佶这声喝骂终究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如今这大宋朝各级官员勾结,朝堂中的哪个大臣下面没有挂着几个州府官员的名字,拔出萝卜带出泥,此时此刻,哪个敢应话。
此情此景,终究还是要靠老狐狸出马,班部丛中,闪出蔡京来,执简当胸,朝着赵佶道:“官家,此时追责已是无用,那五州五十六县的官员想来死的死,逃的逃了,现下还是尽早发兵平乱吧。”
赵佶见说也是点了点头,蔡京便是这点好,只当朝堂上冷场时,无论其有没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总能把台阶为自己摆好,这便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当下赵佶也不犹豫,向百官文武问道:“卿等谁与寡人出力,剿灭此寇?
朝堂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开言,此时却见那挨着大门的武将最末端闪出一个人来,此人生的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朝着最前方的金銮台拜道:“小将愿保举一人,定能破贼。”
赵佶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叫其上前说话,便听得李彦朝着赵佶俯身低语了几句,方才想起这人是谁来。
此人姓宣名赞,武艺出众,先前在王府曾做郡马,人呼为丑郡马;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王招做女婿,谁想郡主嫌他丑陋,怀恨而亡;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
本是位卑官小,难以进入朝堂,全奈今日乃是年初开朝大会,才侥幸入得金銮殿。
赵佶知晓这人身份,显得兴致缺缺,只此时就这一人开口,却是不好拂了他一番忠君报国之心,便道:“宣郡马保举何人?”
那宣赞闻言,忙躬身道:“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生的规模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为大刀关胜;见做蒲东巡检,屈在下僚,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拜为上将,必定能扫平河东,殄灭狂徒,保国安民。”
听得这般言语,本来对宣赞不抱希望的赵佶,却是升起一抹兴趣来,正要开口细问,却见得蔡京身后传出一道声音来。
蔡九执简当胸,朝着赵佶道:“官家,臣也愿保举一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朝堂争锋
赵佶望着台下的蔡九,倒是比方才宣赞出列时更加意外,这昔日的汴梁城浪荡子,叫蔡京求了恩宠外放江州为官,见今好似有了长进,又叫蔡京为自己请调袭庆府。
袭庆府现任知府钱伯言乃是自己心腹,蔡京为了与着浪荡子铺路,便是连吏部侍郎的位置都认得叫门下让出来,却是叫自己有些意想不到。
蔡京这老狐狸,一辈子左右逢源,纵横朝堂数十载,偏偏几个儿子都是不省心的;自己身边的蔡攸自不用说,时时想着取其父而代之,最宠溺的季子蔡绦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只此时的这位蔡得章却是叫赵佶一时有些看不清,赵佶眼神在群臣前列的蔡京与蔡攸面上扫了眼,这两位蔡得章的父亲与兄长,此时皆是一脸的晦涩难明。
“爱卿过两日便要自袭庆府走马上任,却依新年我大宋国事安危,朕心甚慰,却不知爱卿要举荐的是何人?”赵佶一脸笑意的望着蔡九道。
蔡九闻言,忙躬身道:“臣保举之人乃是袭庆府现任兵马都统制宋江,其昔日乃是山东地界巨寇,啸聚济州与东平府之间的八百里梁山泊,聚众数万,济州屡次征剿不利,后那宋江胆大包天,与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里应外合,企图打破朝廷大府;幸得为东平府防御使祝彪所破,追杀至梁山泊畔,却叫袭庆府钱知府所救,招安为袭庆府兵马都统制,麾下头领俱是做了都监提辖。”
说到此处,蔡九故作停顿,给龙椅上的官家做出反应的时间,果然赵佶并未叫蔡九失望,朝着武将前列的高俅沉声道:“可有此事?为何不曾上报与朕?”
高俅面色阴郁的看了蔡九一眼,躬身持笏出列,道:“回官家,那梁山泊疥癣之患,老臣量他也翻不起甚风浪来,是以不敢污了官家之耳。”
“高太尉说大话了吧。”高俅话音方落,历来与高俅不对付,看不惯高俅这般泼皮出身,靠着对官家阿谀奉承身居高位的宿元景,当时便开口道:
“去岁梁山泊势大,济州知府张叔夜上书请朝廷派兵,高太尉可是派了那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汝宁郡都统制双鞭呼延灼,与陈州团练使韩滔、颍州团练使彭玘,率领三千重甲骑兵与数万兵马征剿梁山,结果大败亏输,那韩滔、彭玘下落不明,呼延灼受了钱伯言庇护,躲在袭庆府不敢回朝;这般情况,便是高太尉说的无甚风浪。”
高俅叫宿元景挤兑的无言以对,在赵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索性跪伏在地,装起鹌鹑来。
群臣前列的蔡京只看了赵佶一眼,便知晓这位官家并未有处置高俅的打算,再次出列道:“去岁郑居中老大人致仕,童枢密又久在西夏,汴梁军务多赖高太尉出力,梁山泊犯乱,高太尉也是及时派兵征剿,至于战阵失利,只在出征将帅身上,高太尉不过是叫那呼延灼的名头蒙蔽,有小过而无大失,还请官家明察。”
蔡京此言却是正好说在赵佶的心坎上,一个躲在兄长羽翼下过着太平享乐日子,原本没有机会做皇帝的皇子能有多少潜邸之人可以信任?
难得高俅一个可人儿,陪赵佶一起胡闹玩耍,现如今这位帮闲虽然已经老了,但每次看到他时那种特殊情感,又岂是别人可以替代的?
“高俅察人不明,罚俸一年。”赵佶淡淡的扫了高俅一眼,不理会宿元景那惊讶万分的表情,朝着蔡九道:
“爱卿举荐宋江,可有其他计较?”
蔡九方才将这殿中发生的事情细看在眼中,心中那颗野心的种子越发长大,早晚有一日,自家父亲此时站立的地方,站的一定会是自己,谁当皇帝并不重要。
“官家,宋江一伙现下虽一招安,但这伙人中多的是穷凶极恶、作奸犯科之徒,放在我大宋军队中,早晚是个祸患;与其这般,不如借此机会,叫其做个先锋,出兵河东,与那田虎互相消耗,最后再叫我大宋禁军收拾残局,岂不是一石二鸟。”蔡九躬身应道。
“好,爱卿此言大善!”赵佶听到最后,一脸喜悦的拍了拍龙椅的把手,忽的又是语调一转,皱眉道:“爱卿方才所言的东平府祝彪,可是那被山东百姓唤作仁义无双的泰山君祝彪?”
蔡九见说,心下微怔,不知赵佶心头是何打算,低头道:“正是此人。”
“岂有此理,自古以来,封禅泰山乃是君王之举,这厮一个小小的防御使如何敢号泰山君?”当下便有一老臣站了出来,怒骂道。
宿元景看不过去,对着那人嗤笑道:“泰山君不过是个江湖诨号,却是说明山东百姓对其所行所为的称赞,这大宋江湖叫这个龙那个虎,又是甚大圣,又是甚太岁的,岂非要将这些人都处死么?只要这人心向我大宋,心向官家,区区诨号又何足道哉!”
在北宋历代皇帝中,宋徽宗赵佶或许没有其他的长处,但以为长期沁淫与书画之道,唯独在个人涵养上,还有些人君气象,对于这些江湖诨号,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然诨号是一方面,赵佶考虑的却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君王,是决不允许在自己统治的地界,有人的声望能盖过自己。
“宿爱卿说的有理,区区江湖诨号,不足为道,这祝彪却是一位干将,此番也一道去征剿田虎吧。”赵佶嘴角噙满笑意,口含天宪,言出必践。
随着赵佶拍板钉钉,李彦捧玺拟旨,天子召令:
宣和元年,河东田虎犯乱,侵夺大宋州府,起造宫殿,改年建号,伪设文武官僚,实乃乱臣贼子,征调东平府防御使祝彪为行军主将,袭庆府兵马都统制宋江为开路先锋,蒲东巡检关胜、骏马宣赞为后军,起麾下所属兵马,出征河东,征剿田虎。
召令既出,满朝文武自是无话,蔡京、高俅、宿元景三人都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蔡九面色有些复杂,群臣最后方的宣赞却是喜不自禁。
心下暗道:想自己一身本事,今日终于得见天日,此番定当立下战功,外放出京,再不回这吃人的汴梁城。
第二百三十八章:蔡京教子
日上中天,持续了一上午的朝会结束,文武百官陆续退朝。
宣德门前,蔡攸望着同上一辆马车的蔡京与蔡九二人,面色阴沉如水;曾经那个灰溜溜离开汴梁的小九,如今竟然又起了别的心思。
老而不死是为贼!蔡攸心下暗恨:父亲大人,无论你是看重那个蔡绦,还是这个蔡九,只要有我蔡攸在一日,他们便永无出头之日。
“居安兄,有些东西强求不得,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只要咱们一日还是官家心腹,蔡相的位置咱们迟早也能坐得。”御史中丞王黼不知何时站在蔡攸的身后,幽幽地说道。
蔡攸闻言,转过身来,换了张笑脸,拱手道:“将明兄说的有理,蔡攸还未恭贺将明兄,即将上任少宰之位。”
“八字还没一撇,居安兄还请慎言。”王黼面色微变,朝着蔡攸低声道。
望着眼前这位自己当下在官家面前最大的对手,蔡攸心头哂笑,还真是当了婊子立牌坊,甚好处都想占了。
作为赵佶身边的近臣,蔡攸与王黼既是对手,又是互为帮手,是以虽是心中看不惯王黼这厮的嘴脸,场面上的话依旧要说。
“将明兄莫要自谦,官家已经点过了,想来过些时日,便成事实,到时候蔡攸便要称呼兄长一句右相了。”蔡攸拱手笑道。
话说到这份上,王黼也不再做作,笑道:“居安莫这般抬举为兄,咱俩同为官家做事,今日王黼的位置,明日未必就不是你的。”
蔡攸闻言,知晓他话中之意,与王黼对了个眼神,相视一笑,各自上了马车。
......
宣德门回太师府的路上,蔡京与蔡九在马车内相对而坐,蔡京久久的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小儿子,开口道:
“小九,你与为父交个实底,你此番谋划袭庆府知府之位,到底是何打算?”
“父亲此言何意,儿子不过是在那江州待得太久了,想要换个地方罢了。”蔡九一脸疑惑的看向蔡京,不解的应道。
蔡京微微摇头,道:“若你只是想换个地方,江南富庶之地,扬州、建康这些地方都可以,便是想调回汴梁,为父也能谋划;袭庆府虽不算甚苦寒之地,但也不是享乐之地,依着你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想着去袭庆府。”
见说此言,蔡九低下头,微微沉吟片刻,朝着蔡京沉声道:“父亲,人是会变的,怎知蔡九如今便还是那个贪图享乐的纨绔,或许我真想为咱大宋朝出一份力,做一方良牧呢。”
蔡京闻言不由的嗤笑一声,道:“知子莫若父,你是什么样的人,为父还能不知道,或许你在江州这几年真有什么变化,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父亲说的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然我本性难移,便只能改这个江山了。”蔡九忽的抬起头来,凝视着蔡京的双眼,一脸正色的说道。
“混账!怎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来。”蔡京心头猛震,这位在大宋官场起伏这么多年的权臣,争权夺利了一辈子,却是从未有过这般念头。
蔡九戏谑一笑,道:“父亲莫要多想,儿子并未有造反的念头,只在江州这些年,儿子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辈子若一直声色犬马下去,难免有些无趣,大丈夫还得握权才行,然只要有蔡攸在一日,儿子便绝无出头之时;父亲健在那厮或许收敛,父亲若不在了,却叫我与其它几位兄弟如何自处。”
蔡京听的言语,却是未在意这些,只眼神直直的望着蔡九,道:“你如实与为父讲,你想做什么?你上任袭庆府,要剪除宋江一伙我能理解,但那东平府防御使祝彪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费尽心思把周昂带去袭庆府又有什么打算?”
“自保罢了。”蔡九玩味一笑,接着道:“父亲大人,你久在汴梁,或许已经不知道我大宋如今已经是何模样了,如今造反的可不止那河北田虎,儿子所在的江州,西面是京西与荆湖,南面是江南与两浙,父亲可知这两处又是何等模样;京西之地有昔日与童枢密侄女苟且的王庆啸聚房山,聚众数万;江南有方腊宣扬摩尼教,信徒不下十万。”
“父亲,如今我大宋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剿灭了田虎还有王庆,剿灭了王庆还有方腊;这些强人何时征剿的完,便是征剿完了,西夏真就能叫童贯就此灭国么?燕云十六州真就是我大宋囊中之物了么?女真人真就比契丹人好对付么?”
蔡京颇为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儿子,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心下暗道:眼前这个小儿子怕是真有了不臣的心思。
“你的话怕是没说完吧?那东平府的祝彪,怕才是这其中最大的,也是你心中最有可能成事的势力吧?”蔡京望着蔡九,意味深长的说道。
“父亲这话有些捕风捉影了,祝彪乃是朝廷的防御使,怎能与田虎等草寇相提并论;儿子与他也无甚牵扯,更无甚看好的说法。”蔡九却是神情微变,片刻后便一脸正色的回道。
蔡京玩味一笑,对着蔡九意味深长道:“我也不管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有句话你记着,常言道大奸似忠,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无论你起什么心思,只要官家还在龙椅上坐着一日,这大宋的天就变不了。”
“你若以前是装作纨绔子弟,那以后便继续做好你的纨绔子弟,在你羽翼未满,或者说你看重的那个人羽翼未满之前,不要把你内心的想法表露给任何人。”
蔡九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家父亲,这一番话中的舔犊之情,从前只能在蔡绦那儿能听到,自己虽不似蔡攸那般不受待见,但也未享受过甚么父爱。
“老爷,九公子府邸到了。”驾车的马夫朝着里头车厢喊了声。
蔡九听的声音,朝蔡京拱了拱手,道:“父亲,我先回府了,过两日我便前往袭庆府上任,到时候就不来与父亲辞行了。”
见说此言,蔡京点了点头,望着蔡九下车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落寞来。
鳏寡孤独!蔡京虽未走到这一步,但没来由的升起一抹感慨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水浒最得利者
自宋徽宗当政,六贼上台,大宋的朝堂之上,便是良莠不齐,各色人等靠着溜须拍马,身居高位的不知多少。
这汴梁城中永远不缺少用下半身思考的官员,今日朝堂中的消息,朝会方散去小半个时辰,身处矾楼的燕青便得到了消息。
汴梁城外,过街老鼠张三目送着凌空飞起的鹰隼,在天际变成一个小黑点,快马回到城中。
......
翌日,冬日晨曦的光芒方才照亮山东大地,独龙冈上祝彪的院中,昨夜刚在程婉儿芙蓉帐内度过春宵的祝彪,尚未来得及起床,便听得焦挺那粗大的嗓门在阁内外响起。
“公子,许军师请你前院说话,有紧急要事相商,还说闻先生、朱军师、萧军师稍后便到。”
“这催命鬼,大清早的搅人清梦。”祝彪眉头微蹙,恨恨的骂了声,口不对心,却是翻身下床。
程婉儿在一旁娇笑着起身,不用想,也知道自家官人骂的不是楼下的焦挺兄弟;锦被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来,简单的披了件裘袍,便为祝彪细心的穿戴起来。
“看来得早点把红衣那丫头嫁过去,免得许贯忠那厮大清早的没事干。”祝彪犹不解气。
程婉儿微微一笑,绣口轻启,道:“青娥姐姐那儿现下还离不开红衣,官人当真舍得?再者许军师只是与官人随和相处,倒也不是不着调,这般大清早寻你,定是有要事发生。”
祝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昨日正月十八,乃是朝廷举行大朝会的日子,今日许贯忠这般着急,想来是汴梁那边燕青、乐和传回消息,不出意外的话,朝廷应该是要对田虎动手了。
待得穿戴整齐后,轻轻刮了刮女儿家的琼鼻,祝彪朝着程婉儿打趣道:“婉儿如今这副管家模样,却是与青娥越发相似了。”
“与青娥姐姐相似不好么?”程婉儿扬起一张笑脸。
“没什么不好。”祝彪莞尔一笑,转身往阁楼下而去,到楼梯口时,忽的转过身来,道:“诗词书画之道,可不能落下,过几日为夫检查,若是不合格,家法伺候。”
说完便下楼而去,程婉儿俏脸微红,嫁到独龙冈正是扈青娥怀孕时候,祝彪的所谓的家法,却是叫程婉儿这秀外慧中的女子,十八般刑法悉数受了。
只想到祝彪的前半句话,却是不由的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来。
祝彪出了阁楼,焦挺早便一脸憨相的等在外面,见得自家公子出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祝彪没理会焦挺,朝着前院的会客厅径直而去。
此时会客厅内,除了许贯忠,闻焕章与朱武、萧嘉穗三人也俱是到齐,许贯忠戏谑一笑,不理会祝彪不善的眼神,开门见山,将早些时候收到的情报传阅众人,开口道:
“昨日汴梁朝会,道君皇帝改年号宣和,定下了攻灭西夏,联金抗辽的国策,同时殿前太尉宿元景奏请朝廷出兵平灭河东田虎叛乱,郡马宣赞举荐浦东巡检大刀关胜,蔡九举荐袭庆府兵马都统制宋江,同时提到了公子;道君皇帝最后拍板,征调东平府防御使祝彪为行军主将,袭庆府兵马都统制宋江为开路先锋,蒲东巡检关胜、郡马宣赞为后军,起麾下所属兵马,出征河东,征剿田虎。”
许贯忠说完,其余四人也将情报传阅看过了,闻焕章戏谑一笑,道:“咱们这位道君皇帝,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怕只怕他最后对不上帐。”
其余三位军师闻言,俱是莞尔一笑,唯有祝彪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原本轨迹中,此时的梁山约莫已经聚集其了一百单八将,兴许那刻着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石碣也已经出土,紧随其后的便是高俅与童贯两番征剿梁山,大败而回。
接下来登场的,便是宋江还道村拜受九天玄女法旨中,“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外夷及内寇,几处见奇功”的天命招安人宿元景。
赍捧诏书,亲到梁山水泊,将宋江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给降金牌三十六面,红锦三十六匹,赐与宋江等上头领,银牌七十二面,绿锦七十二匹,赐与宋江部下头目。
道君皇帝赵佶,便以区区金银和些许口头承诺,便将梁山一众派往辽国;短短数年之间,平北地辽国,讨河北田虎,征淮西王庆,最后在江南之地将梁山大小头领拼得弹尽粮绝,十不存一二。
梁山军共一八零八将,五人留在京师没有出征,公孙胜战前离去,一百零二人参战,五十九人阵亡、十人病死、鲁智深坐化,合计死亡七十人,除却回京途中离去的燕青、卢俊、童氏兄弟,回京的只有二十七人。
最后道君皇帝降下恩诏,将关胜、呼延灼等有用之间分封各地,最后一杯毒酒叫宋江、卢俊义魂归地府,连带着吴用、花荣、李逵也魂归蓼儿洼。
就这般宋徽宗赵佶高坐金銮殿,以强人制强人,不过派出少量禁军,便利用梁山不仅消弭了辽国之患,又将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山东宋江这是个写在屏风上的“四大寇”,一网打尽。
或许在朝政国策上赵佶是个半吊子,没甚建树,但这么多年的皇帝也不是白做的,至少在帝王心术这一块,还是有独到的见解。
整个水浒轨迹下来,最后的胜利者,只有高居金銮殿龙椅上的赵佶。
后世的领袖曾言: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祝彪深以为然。
只有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才能敢于和敌人做斗争;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百折不挠,一往直前,不被敌人外强中干的现象所迷惑,不至过高估计敌人而悲观失望、停顿不前。
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是克敌制胜的现实保证。只有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才能不至过低估计敌人而产生麻痹轻敌思想;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至鲁莽蛮干,毕其功于一役。
祝彪虽不惧怕赵佶与大宋朝廷,但也绝不会放松警惕,毕竟此方世界,自己当下面对的头号强敌,还是汴梁城内的大宋朝廷。
“不管那赵佶与朝廷是何打算,这般安排却是正和我意,四位军师说说此战如何打吧?”祝彪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