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生怕情多累美人
小半个时辰后,谏言阁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祝彪与扈青娥夫妻二人,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阁内,映红了两张彼此对视的两旁。
祝彪一手拉过扈青娥白皙光洁的柔荑,另一只手拂过女儿家鬓边的发丝,柔声道:“娘子,今日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扈青娥一双眼含秋水的眼眸,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祝彪,出乎祝彪意料的说道:“官人,你再娶一妻吧。”
祝彪闻言,神情一滞,莞尔道:“说甚傻话,咱大宋律例规定了一夫一妻,娘子莫非想让为夫弃了你,另娶他人么?”
“不是有并嫡的说法么?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三郎如今也是官身了。”扈青娥神色黯然,糯糯的说道。
祝彪伸出手指,轻点了扈青娥光洁的额头,道:“别人是什么样的我管不着,但我此心只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扈青娥听了祝彪这般甜言蜜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只心中的想法却是更坚定了些,将身体软软的靠进祝彪的怀中,扈青娥柔声道。
“官人可还记得方才说的东平府从河东调入了一位兵马都监,唤作双枪将——董平?”
听着扈青娥再次提起此人,祝彪心头倒是多少明白了些自家娘子今日异常的原因,按照原本的水浒轨迹,董平这人自诩相貌俊朗,仪表堂堂,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马背上插着两条旗,“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调任东平府兵马都监后,如程万里府中拜谒时,与程婉儿一见误终身;只这“误终身”,误得却是程婉儿的终身。
那董平自见了程婉儿后,便一颗心都在程婉儿身上,频频释放爱意,屡次向程万里提亲,然而,面对董平的累次求婚,程万里都是一口回绝的拒绝态度。
想来程万里与董平共事已久,不是彼此隔阂太深,就是相互了解太彻,总之即使到了要将东平府全城安危托付于董平的时候,程万里对求亲之事仍然是避而不谈的婉拒态度。
当正常的途径获得程婉儿已无可能,董平兵败被俘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强娶手段;东平府城破之后,董平径奔私衙,杀了程万里满门,独留程婉儿一人,强行娶之。
杀翁娶妻,亘古未见!
这般残忍狠毒的行为,不仅是的程婉儿终身被误,便是董平自身虽上了梁山,与关胜、林冲等人同为“五虎将”,但座次却排到第十五位,与另外四人连在一起的第五至第八,拉开了距离。
祝彪眉头微微一挑,朝着扈青娥说道:“可是那董平做了何事,令程叔父与婉儿为难了?”
扈青娥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道:“那董平自调任东平府,在程叔父家中见了婉儿妹妹一面,便缠上了婉儿妹妹,又时不时的向程叔父提出求亲之事,使得程叔父与婉儿妹妹烦不胜烦,今晨妾身接到了程叔父的信件,婉儿妹妹明日便启程来咱们独龙冈,避开那董平的纠缠。”
“婉儿既然要来冈上,便来就是,娘子今日又为何会这般?”祝彪只得故作不知的说道。
扈青娥从祝彪怀中直起身来,一双眼睛放在祝彪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官人真不知道为何?”
“你们女儿家的事,为夫如何能清楚。”祝彪摊了摊手,心头虽是猜到了些缘由,却是苦笑一声应道。
扈青娥眼睑微缩,秋水般的明眸中划过一丝黯然,道:“我家官人知晓天下事,却唯独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为何那董平风流倜傥、又前程大好,程叔父与婉儿皆是不喜,反而要躲到咱独龙冈来;为何程叔父要传信给妾身而不是官人,这些都是因为婉儿喜欢的人是你呀,官人!”
听得扈青娥言语,祝彪却是神色一暗,程婉儿虽是水浒中有数的美女,但如潘金莲一般,祝彪始终是保持着一种欣赏的态度来看待,并无半分觊觎的思想。
程婉儿对自己的态度与情意,祝彪多少能感受到一些,这丫头自小时候起便喜欢缠着自己,后来长大了,有了男女之防方才好些,自去岁自己与三娘成亲后,往来便少了;祝彪以为就算过去了,未曾想还是过不去。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半晌之后,祝彪拉住扈青娥的柔荑,朝着扈青娥说道:“娘子,婉儿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阻止不了,但我此心只属于你,容不下他人。”
扈青娥精致的脸上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应道:“官人,若你心中理想真有实现那天,身边的女子便不可能只有青娥一人,只要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我,青娥便满足了;妾身不是善妒之人,若注定要与人分享官人,妾身宁愿这第一个人是婉儿妹妹。”
“说甚傻话,不管将来如何,你都是我心中的永恒。”祝彪将扈青娥重新拉回怀里,柔声道。
扈青娥安静的躺在祝彪怀里,不再言语,只见耳朵贴在祝彪的心口,听着那有力的韵律跳动,缓缓的闭上双眼。
明媚的阳光洒在扈青娥的芙蓉玉面上,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一身淡红色的长裙,白皙的锁骨隐隐可见,腰身盈盈一握,美得如此无暇,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祝彪救这般安静的抱着她,不言不语,二人青梅竹马,早已是心意相通,祝彪知道扈青娥还有话要说,只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良久的沉默过后,扈青娥缓缓的从祝彪的怀抱中直起身来,朝着祝彪道:“官人,你可能应妾身一件事情?”
“除了让我娶婉儿,我都应你。”祝彪微微一笑,应道。
扈青娥听了祝彪言语,故作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继而说道:“我不然你娶婉儿妹妹,但我希望官人能给婉儿妹妹一个机会,只她那般从小被程叔父诗书传家的女子,能做出这般违背她心中礼法的事情,已是难得,官人莫要再伤了她的心。”
“你这与我方才讲的有甚区别,不行。”祝彪苦笑一声,摇头道。
扈青娥缓缓的站起身来,道:“妾身不管,官人已经答应了,过几日婉儿妹妹来了,官人记得妾身今日所言便是。”
说完不待祝彪答话,扈青娥便快步往谏言阁门外而去,方打开门,明媚的阳光打在扈青娥身上,如沐金光;她站在光中,回过头来,朝着祝彪微微一笑,道:
“祝三郎,我扈三娘是你青梅竹马长大,明媒正娶进祝家的妻子,此生此世,你最爱的人,必须是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命悬一线的程婉儿
盛夏时节,天气未有丝毫凉风,火辣辣的日头炙烤着山东大地,梁山泊东面山头下官道两旁,芦花开得正盛。
知了声嘶力竭的叫着,交通阡陌之间了无人影,只有五六个精壮汉子护卫着一辆马车,小心翼翼的打梁山下经过。
那马车内坐着一位恬静的女子,眼若星辰,玲珑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娇羞含情,身材轻盈,脱俗清雅,一袭鹅黄色的纱裙得体的穿着身上,如寂静山谷中缓缓盛放的幽兰一般。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
“小娘子,不是婢子多嘴,老爷说了等他安排好了再启程,小娘子何故不听;婢子可是听说了,这梁山泊上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咱们何必要冒着危险打这里过去,叫祝公子派人来接咱们不好么?”女子旁边一位颜色较好的丫鬟,面色沉沉,压低了声音说道。
程婉儿秀眉微蹙,苦笑一声,道:“那董都监日日痴缠,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梁山泊平日里我也听爹爹提起过,其自诩替天行道,少有劫掠过路之人的,咱们这般轻车简从,想来是不打紧的。”
那丫鬟听后叹了口气,道:“小娘子总是这般,看天下人都觉得似好人一般,只这天下哪来的那么多好人。”
程婉儿闻言,也不怪罪,这丫鬟乃是年幼时娘亲派给自己的,从小便照看着自己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程婉儿只微微一笑道:“婉儿知晓姐姐是为婉儿好,但婉儿却是不愿将所有人都往坏了去想,祝兄长曾说过,若能在这世道保持一份岁月静好之人,亦是极好的一件事,婉儿不愿意改变。”
“若是平时,婢子定是认同小娘子这话,但此时不在东平府,亦不在独龙冈,若真有那梁山上的贼人下山劫掠,小娘子这般姿色的人儿,却是没路可活的。”丫鬟低着头,心中依旧满是担忧的说道。
似为了印证丫鬟说的话一般,话音刚落,马车便忽然间停了下来停梯此言,这时马车窗外响起急切的拍打之声,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道:“小娘子,怕是有麻烦了!”
程婉儿闻言,娇躯一颤,忙强稳住心神,朝着外间说道:“可看清楚情况了?”
几个呼吸之间,窗外再次传来一道冷静又慎重的声音,道:“前侧山坡后闪出一伙人马,约莫有数十人,打着梁山的旗号,想是把咱们当做肥羊了;小娘子放心,程相公待我兄弟几人恩重如山,只若我几人还活着,便不叫贼人伤了小娘子贵体。”
程婉儿见说,顿时间花容失色,这话中之意她哪能不明白,外间这几位父亲大人的心腹军士,此时分明是没有把握保全自己,只却是下定了决心死在自己前头。
程婉儿慌忙间从座位下取出一响箭来,轻轻的撩开一角车帘,将手中响箭递了出去,对着窗外的军士说道:
“这是祝家哥哥昔日赠与婉儿的响箭,不知周围是否独龙冈的人马,便先放了响箭,碰一碰运气吧。”
前方山腰之上,一阵铜铃响,五六十个小喽啰簇拥着一位裹着顶绛红头巾,披着一领枣红纻丝披风,獐头鼠目、五短身材的汉子,这五短身材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去岁宋江自青州清风山招募入伙的矮脚虎——王英。
这王英本是水浒中的第一色中饿鬼,好色而不顾义,瞧见了方才前方马车撩起的一角风情,喉头处猛地吞下一团口水,顿时两眼浮现起阵阵淫光,领着一帮喽啰,猴急的闯下山来。
此时那王英满脑子尽是淫秽之事,朝着前方的肥羊道:“识相的,将钱财与马车上女子交出来,便饶你们不死!”
马车前的领头的军士瞧着王英眼中的淫光,心中虽是厌恶不已,但为了身后主家小娘子的性命清白,只忍住心中厌恶,朝着王英拱手道。
“这位大王,后方马车上的乃是东平府程知府的家眷,还请好汉行个方便,让我等过去吧,莫要为梁山上的宋大王招惹麻烦上门。”
王英闻言,却是眼中的淫光更盛了,只一脸淫相的嘲讽道:“爷爷好心饶你,你这厮偏当做驴肝肺,拿那当官的来压我,却是以为爷爷会怕了他么?爷爷我这辈子什么样的女人都睡过,唯独没睡过朝廷大员家的女子,今日却不是你等正好给爷爷送上门来。”
那领头的军士听得此言,将方才程婉儿递给自己的响箭一拉,一道刺耳的声响划过,天空中绽放出一道鲜红的火光,领头的军士沉声道。
“此乃泰山君亲赐的响箭,但有看到火光的独龙冈人马,必回全力赶来相救,你梁山不怕我家知府大人,也不怕泰山君么?”
这番话若叫梁山上其他清醒的头领听了,定会起上作用,但此刻听在王英耳中,却是如同触碰了逆鳞一般;几个月前,祝彪率领的独龙冈人马威压金沙滩,不仅让宋江颜面全无,还带走了晁盖、刘唐与阮氏三兄弟。
数月以来,梁山上叫嚣着要寻祝彪雪耻的人当中,李逵与王英便是最蹦跶的两个人。
“那狗屁泰山君,爷爷等梁山好汉,迟早请他喝上一壶,今日便先拿你们开刀,尝尝知府家小娘子的滋味。”王英咧着一口黄牙,嘴角露着淫笑,眼露凶光的说道。
说完此言,王英再不耽搁,领着一众喽啰杀将上前,那六名军士见状,忙抽出刀来,背靠着马车围成一团。
此时程婉儿坐在马车内,花容失色,面色泛白,手中静静的攥着一把匕首,眼神暗淡,心中苦叹道:祝彪哥哥,婉儿见不着你了!
兵器相接,阵阵惨叫弥漫在马车周围,约莫盏茶时间,便没了声响。
王英一脚踢开挡在马车前的那位领头军士,满目淫光的便要去撩起那车帘,却猛地感觉到脊背发麻,忙的退后开来;只见的一金瓜大椎撕裂阵阵风声,猛的砸在马车前,那马车后方响起一道怒骂之声:
“无耻贼寇,安敢放肆!”
第一百三十六章:没面目
须臾之间,一身长八尺,十分的膀阔腰圆的壮汉取代了领头军士的位置,挡在马车前;这壮汉一张圆脸上竟无眉毛,也无胡须,看起来甚是骇人。
壮汉声如洪钟的吼道:“枉你梁山泊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头,却不知这梁山上尽是你这般欺男霸女、贪财好色之辈,幸得某在这水泊外盘桓半日未有上山,否则真是羞涩祖宗先人。”
那王英闻言,直牙呲欲裂的跳将起来,怒喝道:“你这没面目的丑汉,安敢坏你王英爷爷的好事!”
“你这厮倒没说错,某便就是没面目,今日有某焦挺在此,你这贼子便不能得逞。”壮汉不可置否的答道。
这壮汉乃是中山府人氏,姓焦名挺,祖传三代以相扑为生,因到处投人不着,平生最无面目,河北、山东地界都唤他做——没面目。
却说这焦挺听闻梁山泊高居“替天行道”的大旗,满江湖的招贤纳士,心中意动,有意到梁山泊入伙,但因没有门路,便一直徘徊在水泊外不敢上山;却哪知今日凑巧碰见此事,直叫这心思单纯的壮汉,只感觉万幸未上梁山。
焦挺转过身来,冲着马车内声音洪亮的说道:“内里的小娘子放心,方才某远远的瞧见了,你那几个护卫都是忠义之人,想来你也定是好人家出身,焦挺定护你周全,不叫你被贼人坏了清白。”
马车内的程婉儿与丫鬟听了,皆是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程婉儿绣口微张,朝着车帘外说道:“焦英雄,不敢叫你舍命相救,只盼你能替小女周旋一番,我家兄长乃是名满江湖的泰山君祝三公子,方才已放了响箭,不多时定有人马前来相救,届时定厚报焦英雄。”
程婉儿此时得了经验,心知与这些江湖中人说自己是知府家的千金,远远没有报祝彪的名头好使,是以只言自己是祝彪的妹子,半点未提程万里东平府知府的身份。
正如程婉儿所想一般,焦挺听得此言,身躯一震,直感慨道:“难怪俺爷与我说,行走江湖,可以杀人却不可欺人,遇着好人遇难能帮则帮,未曾想焦挺今日路见不平,救的竟然是那仁义无双的泰山君家妹子。”
那王英见焦挺一脸憨笑,旁若无人的与马车中的小娘子聊起天来,顿时间眼露凶光、眉生杀气,提起手中的衮刀,便来私并焦挺。
只虽在原本轨迹中,焦挺在七十二地煞的排名中远低于王英,但这枯树山前一拳打倒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的李逵,再一脚彻底让黑旋风心服口服败走而逃的没面目,近身厮杀起来,哪是色厉内茬,酒色中空的王英所能相敌的。
不过十余个回合,王英便露出败相来,虚晃一刀,便抽身退开,焦挺要护住身后马车中的程婉儿,也不敢大意去追。
那王英见敌不过焦挺,便领着一般喽啰,一道掩杀过来,焦挺挥舞着金瓜大椎,砸飞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小喽啰,便不再主动出击,只死死的守在马车前端,堪堪抵挡。
好半晌后,正是焦挺即将力竭之际,远处的官道上扬起阵阵尘烟,马蹄声踏破云霄,数百骑兵奔雷而至。
那骑兵的最前方,一名青年赤裸着半边身子,露出数条半遮掩的青龙纹身,坐下赤红马,手提一杆三尖两刃刀,浑身煞气的朝着王英径直杀来。
兵器相接,马匹奔驰间的速度与青年手中的力道,直将王英顷刻间带飞数丈之远,撂倒在一处大石旁,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液。
王英手下的小喽啰见了这般场景,直吓得肝胆欲裂,哪里还敢逗留,顷刻间一哄而散,抱头鼠窜往梁山上逃去。
青年下了马,叫手下骑兵将王英绑了,忙快步赶到马车前,拱手道:“史进来迟,叫程小娘子受惊了。”
听得史进言语,那马车的车帘终是在此刻完全拉开,露出程婉儿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来,朝着史进盈盈一拂,悲戚道:“婉儿多谢史家兄长救命之恩,只这几位兄长一路护持婉儿,如今更是为我而死,还请史家兄长替婉儿收敛好他们的尸身。”
史进闻言,看了眼马车周围的六具遗体,亦是神色一暗,都是忠义之士啊!
这六人皆是身前遍布伤口,背后却是衣衫完好,可见哪怕重伤垂死时,亦不曾有过半分让步,只一心护着程婉儿的性命与清白。
与史进说过话后,程婉儿此时才见着了焦挺这位实实在在的救命恩人,这身长八尺、膀大腰圆,脸上无眉无须的壮汉,看在程婉儿眼里,竟显得格外亲切。
程婉儿朝着焦挺躬身一拜,真切道:“小女多谢焦英雄救命之恩。”
这壮汉焦挺此时见了程婉儿的容颜,只感觉见了仙女一般,怔怔出神,见程婉儿朝着自己下拜,连忙摆手,憨笑道:“小娘子无需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不用说你是那泰山君的妹子,当得俺舍命相救。”
程婉儿见他憨实,莞尔一笑,道:“焦英雄,早先小女子听了有投梁山的打算,我家兄长名满江湖,求贤若渴,你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不知你可愿随我一道去独龙冈,我为你引见兄长,却不是好过投这梁山。”
程婉儿此言,可算是正挠到了焦挺的痒处,这壮汉忙朝着程婉儿拱手相谢,道:“多谢小娘子。”
一旁的史进收敛了六名军士的遗体,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爽朗一笑,对着焦挺说道:“此番多谢这位好汉相助,便是程小娘子不说,史进也要把你引见给公子;你这大汉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先前见了史进统领数百骑兵,威风凛凛的模样,焦挺便心想之人怕是泰山君手下极为要紧的人物,此时听了史进的话,忙拱手道:“我原是中山府人氏,祖传三代,相扑为生,却才手脚,父子相传,不教徒弟;平生最无面目,到处投人不著;山东,河北都叫我做没面目——焦挺!”
第一百三十七章:压抑的怒火
听罢焦挺言语,史进登时一脸喜色的上前,直拉着焦挺那水蛇般的粗臂,道:“原你就是那没面目焦挺哥哥,我家公子寻你多时了,真是叫小弟等一番好找。”
史进这几句话,却是将焦挺这粗实汉子说的摸不着头脑,便是一旁的程婉儿亦是朝着史进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见此情形,史进反应过来,方才说的却是有些让人不好理解,挠头一笑,解释开来。
原是自卢俊义成为骑兵第六营正将后,祝彪便将原本的亲随吕方、郭盛派给了卢俊义做副将,但闻焕章与许贯忠等人却是以祝彪身边不能没人为由,定要在冈上众人中选个亲随出来。
只如今这独龙冈上一个萝卜一个坑,连着鲁智深、武松、栾廷玉的步军营中尚且还未有副将,便更是没人能与祝彪做亲随,是以祝彪便心中便想起焦挺来;焦挺虽在原本轨迹中名声不显,但凭借着他那祖传的相扑技艺与手脚功夫,却是个亲随伴当的不二人选。
一旁的焦挺听了史进一番解释,却是喜形于色,心下道:早知道那泰山君如此爱我,俺又何必来这梁山走一遭;想到此处,却又是念头一闪,若不是来这梁山走这一遭,今日这天仙般的程小娘子,却不是遭了毒手。
老天爷这般安排,却也是让俺焦挺蹉跎无路半生,做出一件天大的好事来。
程婉儿听了史进言语,明媚一笑,朝着焦挺说道:“如此看来,倒是不需要小女子为焦大哥引见了,兄长早已识得你的本领。”
焦挺闻言,却是忙朝程婉儿拱手,道:“程小娘子却莫这般言语,俺焦挺虽是个粗人,但也识得人心好坏,泰山君寻俺是看得上俺,小娘子亦是真心为俺着想,俺心中记得你的好,日后你若再遇着危险,俺也像今日这般舍命救你。”
说完此言,焦挺却见着程婉儿与史进皆是一脸失笑的望着自己,面色一愕,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史进待要言语,却见得程婉儿展颜一笑,道:
“那婉儿先谢过焦大哥了!日后上了冈若有人欺负于你,婉儿定寻兄长为你出头。”
焦挺闻言,憨实一笑,一旁的史进见闻,却是心下道:这公子身边的女子,却是个个不简单啊。
史进曾在自家师父王进处听过,这冈上的闻先生与祝朝奉早便讨论过,日后公子若想起事,东平府的程万里大人便是绕不过去的,要想将程大人永久的绑在独龙冈的战车上,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便是让公子迎娶了面前的程小娘子。
只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一直未曾正式提起,此番这程小娘子上冈,怕是程大人与闻先生、扈太公存了一样的心思。
史进将脑海中的杂念抛开,这些事情自有公子与闻先生等人操心,自己只管与林冲哥哥将这一营骑兵训练好便是。
“程小娘子、焦挺哥哥,咱们这便离开吧,方才那些小喽啰此时怕已上了梁山,若再耽搁,那梁山上的头领下得山来,怕是麻烦。”史进朝着程婉儿说道。
程婉儿闻言,点了点头,将车帘放下;史进与焦挺了一匹快马,便朝着麾下骑兵大吼一声:“兄弟们,扯呼!”
数百骑兵闻言,俱是翻身上马,奔腾而去;梁山泊东山下,此时只剩下横七竖八的一地梁山小喽啰尸体,与那矮脚虎王英孤零零的被捆在一棵树上,遍体鳞啥,胯下一团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不知是死是活。
.......
待史进等人走了半晌,宋江领着梁山数位头领终于姗姗来迟,入眼的便是那倒在官道上的梁山小喽啰尸体,锦毛虎——燕顺与白面郎君——郑天寿在一处树下寻到了自家奄奄一息的兄弟,一脸悲戚的抬到宋江面前。
宋江见了,一脸的铁青,忙让手下喽啰将王英抬上山区救治,那锦毛虎生得赤发黄须、臂长腰阔,此时瞪着一双铜铃大的双眼,朝着宋江道:“公明哥哥,这独龙冈简直欺人太甚;今日是王英兄弟,明日还不知会轮到咱们山上的何人遭殃。”
一旁的花荣听了,却是眉头微蹙,昔日在清风寨任知寨时,因清风寨与清风山相邻,花荣早便知道燕顺、王英、郑天寿三人是甚货色,一个色中饿鬼、一个喜吃人心肝,剩下一个看着白白净净,实际上也是个为虎作伥的小人。
只当着宋江的面不好分说,花荣只心下暗道:分明是王英那厮坏了哥哥定下的规矩,私自下山劫掠,贪念美色,碰上了硬茬子,反受其罪;不仅自身死活不知,还同时得罪了独龙冈的祝彪和东平府知府程万里,如今梁山正是树大招风之时,却不知又会惹下甚么样的祸事来。
宋江扶起燕顺,沉声道:“如今他独龙冈势大,咱们只能先忍着,只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好运,咱梁山早晚请那泰山居喝上一壶。”
宋江此言虽是说的满含道理,但内心的憋屈却只有自己知道,前几月祝彪率领独龙冈威压金沙滩时,心中最憋屈的便是如今坐梁山第一把交椅的宋江;昔日把晁盖当做大敌,自那夜之后,祝彪便成了宋江心中难以拔出的一根刺。
宋江身后的吴用冷眼旁观了眼前这一幕,只等众人都不言语时,开口道:“寨主,此时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朱贵兄弟早间传来的消息,朝廷派遣了汝宁郡都统制双鞭——呼延灼率领三千连环马重骑兵征剿我梁山,又有陈州团练使百胜将——韩滔、颍州团练使天目将——彭玘为正副先锋,如今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此节吧。”
吴用此言,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宋江沉吟片刻,朝着吴用道:“军师可有办法?”
“呼延灼虽是将门后裔,名头虽大,实则无虑,最要紧的便是他手下的三千连环马重骑兵,咱梁山少马,大多都是步卒,若真打起来,那三千连环马重骑兵便是催命的阎王;要破此次围剿,必先破了这三千重骑兵。”吴用沉思片刻,朝着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唯有一人眼前一亮,笑道:“某有破敌之法。”
宋江听罢此言,面色一喜,冲着那人说道:“秦明兄弟有何良策,请快道来,解我梁山困局。”
此人正是霹雳火——秦明,便听得其道出一番话来:“某昔日在青州时曾听那慕容知府说过,言汴梁城内有位御前金枪班教师,姓徐名宁,家传金枪法、钩镰枪法,天下独步,人称金枪手,他那钩镰枪,正是相克连环马重骑兵。”
第一百三十八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落日夕阳下,史进领着数百骑兵,一路护送这程婉儿到达独龙冈下,望着眼前陶宗旺数月来完成的巍然景象,焦挺直不可思议的朝着史进说道:“若不是一路跟着史进兄弟前来,俺还以为此时到的是汴梁城。”
“这都是咱冈上的陶宗旺兄弟捯饬的,莫说是焦挺哥哥,史进初见时,亦是心中震撼。”史进亦是感叹应道。
独龙冈上,祝彪与扈青娥早便等候着,史进瞧着人影,便领着焦挺纵马上前,在祝彪前方不远处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道:“公子,小弟将焦挺哥哥给你寻回来了。”
祝彪莞尔一笑,朝着史进打趣道:“好你个卖乖的史大郎,早些时候绣衣使的弟兄传回消息,焦挺兄弟分明是相救婉儿才露面的,如何便是你寻回来的。”
“都一样,都一样。”史进赧颜一笑,卖巧道。
祝彪却是未做进一步的调笑,只将眼神放在焦挺身上,微笑道:“此番多谢焦挺兄弟搭救我家妹子,兄弟一身难得的手脚功夫,可愿屈尊我独龙冈。”
焦挺闻言自推金山倒玉柱的朝着祝彪拜倒在地,道:“俺半生投人不着,平生最无面目,今日能得泰山君看重,心里是一百个愿意,敢不效死。”
看着眼前这憨实的大汉,祝彪心中亦是感慨,这汉子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却是性格内敛,在江湖上东闯西撞,到处投人不着,想上梁山却不敢上,若非日后在枯树山前遇着了李逵,却不知那丧门神收不收容他,还要在江湖上晃荡到几时。
纵是后来上了梁山,也是排在一百单八将的末尾,征讨方腊时,随宋江攻打润州,在乱军中被箭射死,马踏身亡,悲惨落幕,成为梁山第一批战死的将佐。
此番机缘巧合在梁山泊东山下救了程婉儿,不仅是程婉儿的福气,也算是这憨实汉子的福气。
祝彪将焦挺扶起,道:“兄弟便暂时跟着我做个亲随如何?日后寻着机会,再为你安排更好的职位。”
“能跟着公子已是俺的福分,日后若有人害公子,先从俺尸体上踏过去。”焦挺忙拱手道。
祝彪听罢,也不多言,只微笑着拍了拍其手臂,似焦挺这般憨实的汉子,你若愿卖他半分好,他便会以命相报。
越过史进与焦挺二人,祝彪缓缓的走到上冈的马车前,站在车头处,撩起车帘,朝着里间的女子柔声道:“婉儿,到家了!”
这一声呼唤,直让这在梁山下紧握着匕首,一路上强制镇定的温婉女子,登时间便红了眼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帘,簌簌的坠落,却是再也顾不上甚礼法,投入祝彪的怀抱,悲呼道。
“兄长,婉儿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保护婉儿的几位大哥都死了,婉儿对不起他们。”
祝彪被程婉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呆立当场,回头望向后方的扈青娥,见其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心下苦叹一声,伸手拍了拍程婉儿的后背,轻言细语道。
“那些保护你的军士都是忠义之人,我会修书让叔父善待他们的家眷,日后在这冈上,有我,有你青娥姐姐,有这一冈子的兄弟护着你,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说者有意,听者亦有心;在听得“青娥姐姐”这个称呼时,程婉儿俏丽的面庞上顿时爬满了红晕,连忙从祝彪的怀抱中抽身出来,下了马车,小跑至扈青娥面前,糯糯的说道。
“青娥姐姐,婉儿不是故意的。”
扈青娥闻言,明媚一笑,伸出一只白皙的素手,轻轻的点了点程婉儿光洁的额头,俯首在其耳边低语道:“傻丫头,姐姐期待和你早日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听罢此言,程婉儿怔怔的望向扈青娥,小脸上写满了惊讶,扈青娥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婉儿妹妹不愿意么?”
程婉儿此时如堕梦中,恍惚之间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只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扈青娥,说不出话来。
扈青娥见状,也不逗她,只向着祝彪的方向深深的望了眼,拉上程婉儿,便往冈内走。
两女并肩而行,扈青娥朝着程婉儿低语道:“婉儿妹妹无需觉得愧疚,三郎是做大事的人,与其日后便宜了外面的小妖精,不如便宜了这个丫头。”
程婉儿闻言,粉红的颜色再次爬上脸颊,扭过头望着扈青娥精致的侧颜,想起离开东平府是父亲对自己说的话,心下道:爹爹,青娥姐姐是极好极好的人,女儿不用争的!
两女的后方不远处,史进与祝彪亦是并肩前行,史进时不时的偷瞄着自家公子紧锁的眉头,自年少时随着师父来这独龙冈,与公子相识,史进便没见过自家公子有这般犯难的时候。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愁人!
半晌的沉默后,史进抬头朝着祝彪底气不足的说道:“公子,其实程小娘子无论是家世、容貌、品行,也都是极好的。”
祝彪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史进一眼,如史进这般不经事的直肠人都有了这般想法,可见此时冈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报着乐见其成的想法;祝彪甚至不用去细想,随着独龙冈的日益壮大,闻焕章与许贯忠等人,必定是早就产生了与东平府主官程万里联姻的想法,以求彻底将其绑在独龙冈的战车上。
三娘想来也是感受到了这般氛围,又恰巧那董平不断骚扰程婉儿,不知程叔父与自家娘子在书信中具体说了些甚么,让她甘心与人分享自家郎君,撮合自己与婉儿。
只史进方才说的话,祝彪如何不知晓,然从小到大,对于程婉儿,祝彪一直当做妹妹看待,实在是未有过非分之想。
英雄一盏酌江月,最难消受美人恩。
祝彪重重的叹了口气,朝着史进说道:“大郎,若娇枝妹子同意让你再娶,你作何想法?”
史进闻言,微微沉吟片刻,抬起头眼神明亮的说道:“史进与公子身份不同,有些事不管公子心中是否愿意,都是迟早要面对的。”
听罢此言,祝彪却是苦笑,心下叹道:是啊,不管自己愿不愿意,迟早都要面对!
第一百三十九章:扈青娥的气量
自程婉儿到了独龙冈,已有五六日,虽未引起甚波浪来,然祝彪却从身边众人的眼神中,看出了别样的意味。
月上梢头,谏言阁内,许贯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朝着对面挑灯夜读的祝彪笑道:“公子,回去吧,那程小娘子国色倾城,又不是甚洪水猛兽,你只顾这般躲着作何?”
祝彪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好整以暇的说道:“贯忠兄弟这白天躲在谏言阁内,晚上才敢归家,这般躲着我家红衣又是为何?”
“得,某不多言,公子也莫再取笑贯忠。”许贯忠忙站起身来,赔罪拱手道,只脸上却是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祝彪将书卷重新拿起,眼神收缩,朝着走到门口的许贯忠,幽幽的说道:“红衣自小与我和三娘一起长大,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贯忠不管对她有意还无意,都尽早与她说清楚吧。”
许贯忠闻言,神色一沉,点了点头,手上半掩房门,沉声道:“公子也该多想一想,那程小娘子虽不比你与夫人青梅竹马,但亦是一道长大的女子,却不仅仅只是东平府知府程万里的女儿,似她这般女子放下身段来咱冈上,公子总该给人一个交代。”
说话这番话,许贯忠掩住房门,缓缓的离去;谏言阁内,祝彪再一次放下手中的书卷,苦叹一声:“娘子啊!”
正如史进前些日子说的那般,无论从家世、样貌、品行哪方面看,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自家娘子的大度,才是祝彪真正觉得揪心的关键。
自程婉儿上冈之后,并未住进从前为其准备的小院,而是被扈青娥接进了自己与祝彪居住的院落,时时为其制造与自家官人独处的机会。
面对程婉儿含蓄中带着热烈的示爱,祝彪实在是无从招架,只得夜夜躲进这谏言阁内。
正在祝彪低头沉思之际,谏言阁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程婉儿一袭淡绿色的纱裙,一人挑着一盏灯笼,一手提着食盒,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
程婉儿将灯笼挂在门上,走到祝彪所在的案几前,从食盒中取出几样做工精美的点心来,绣口轻启,温言软语道:“兄长,夜深了,婉儿担心你腹中饥饿,特地给你做了几样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过来,你尝尝看。”
望着眼前这几式做工精美的糕点,祝彪心头一片恍然,转眼望着程婉儿那白皙素手上的红印,未曾想这往日里养在深闺,十指不沾阳春水,心中自有诗词书画的女子,如今尽能为了自己,做出这般牺牲来。
见祝彪眼神盯着自己的手,程婉儿神色一慌,忙将手缩回衣袖里藏住,祝彪捻起一块糕点,心中轻叹一口气,做出抉择来,朝着身旁女子轻声道。
“婉儿,你是知道的,我与你青娥姐姐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在我心中,此生能娶她为妻,是我祝彪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程婉儿闻言,面色一变,一抹浓重的忧愁爬上眉头,藏在袖口中的一双素手静静的握成一团,而后缓缓松开,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道:“婉儿明白了,明日婉儿便回东平府,往后再不敢逾矩。”
听罢此言,祝彪神情一滞,知晓程婉儿误会了自己所言,拉住程婉儿藏在袖子里的手,柔声道:“方才我说的话,只是相让婉儿你知晓,祝彪不是始乱终弃之人;我虽自小将你当做妹妹看待,但你对我的情意我心中明白,似你这般如诗如画的女子一心一意的爱我,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深情,你若愿意,明日我便修书于程叔父,与叔父商议,娶你过门。”
程婉儿听得祝彪一番言语,两行清泪自眼角划出,一颗心仿佛融化了一般,片刻后芙蓉玉面上爬满了红晕,低着头,羞涩泣声道:“婉儿愿意。”
祝彪伸手轻轻擦拭掉面前可人儿眼角的泪水,将其拉入怀中,程婉儿将头深埋进心爱男子的怀里,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玉面绯红,祝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神透过半掩的门扉,喃喃自语道:
“傻丫头啊!”
......
此时张教头一家的小院内,张贞娘的房间里,一盏烛火忽明忽暗,窗户上透着三个女子的剪影来。
锦儿自嫁给了郭盛后,平日里被自家郎君宠爱着,愈发的明艳动人起来,原本丫头的气质也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此时唇齿微张,朝着一旁的扈青娥说道。
“青娥姐姐,婉儿姑娘虽是好的,但你便真甘心将公子相让于他么?”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扈青娥的面庞上,似为其增添了些别样的色彩,扈青娥微微一笑,道:“小锦儿,我并未将官人相让于婉儿妹妹,官人还是我的官人,我也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锦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姐姐当真愿意和婉儿姑娘分享公子么?”锦儿闻言,解释道。
扈青娥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一旁的张贞娘见其的眼神尽收眼底,拉过扈青娥的素手,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我家三郎能娶你为妻,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完此言,转过头又对着锦儿说道:“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将自己的郎君与另外的女子分享,三娘只是做了一个对三郎、对独龙冈最好的选择。”
“那公子便不能只娶青娥姐姐一人么?”锦儿秀眉微蹙,弱弱的问道。
张贞娘神色微动,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不考虑你家郭盛兄弟与这冈上其他英雄日后的前程,三郎自然可以只与三娘一人相伴到老,但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很多事情是他无法选择的,婉儿妹妹与三郎、三娘自幼相识,又是个温婉性子,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只是苦了青三娘。”
扈青娥闻言,微微一笑,道:“大姐,青娥不苦,婉儿妹妹我是喜欢的,性格温婉,心中出了三郎,便只有诗词书画,与她在一起不会有甚纷争;很早以前我便知道,似三郎这般胸怀大志的人,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子。
多年前拜闻先生为师时,先生便送了我一本《女则》做礼物,年幼时不知其意,如今方才明白先生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青娥虽比不上那辅佐太宗皇帝开创了贞观盛世的长孙皇后,但也愿做好三郎的贤内助,让他不会家事所扰,一心一意去实现心中抱负。”
第一百四十章:一心正名的白日鼠
州名汴水,府号开封。
逶迤接吴楚之邦,延亘连齐鲁之境。山河形胜,水陆要冲;十万里鱼龙变化之乡,四百座军州辐辏之地。
两宋一朝,享国三百一十九年,在华夏五千年历史中,虽不是武功之盛不如汉唐,血性风骨不如大明,但确是最富庶的一个朝代。
东京汴梁!
这座千年名城,十朝古都,此时的它正燃烧着生命中最后的光辉底蕴,不遗余力的向外界展示着华夏民族无以伦比的辉煌。
汴梁城内班门里,靠东第五家黑角子门前,一名獐头鼠目的闲汉仔细的晃荡着,围着一带高墙前后门相看,墙里望见两间小巧楼屋,侧手却是一根戗柱,此正是御前金枪班教师,金枪手——徐宁一家居住的小院。
那闲汉看罢了周遭情形,见徐宁家的隔壁院门打开,走出一穿着短打背心的青年男子来,闲汉忙上前拱手相问:“兄弟,此处可是徐教师家?”
青年男子抬眼看了闲汉一眼,眉头微蹙,道:“你是何人,找徐教师何事?”
“某是徐教师原籍延安府的表亲,家中老人病故,特来相告。”那闲汉闻言,将这便准备好的说词相告。
青年男子闻言,便不疑他,道:“此处正是徐教师家,只徐教师身负要职,每日天未明便出门入内里当值,天黑时才归家,你若只找他,便需等天黑或是休沐是才行。”
“如此某便回客栈收拾行李,天黑时再来,叨扰了。”那闲汉闻言,朝着青年男子又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青年男子站在徐宁家门口,看着闲汉离去的背影,嘴角上缓缓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离着徐宁家不远处,有一间土地庙,那闲汉一路走到土地庙前,从供奉的香案下取出一包裹来,转至土地庙后,顺着一株大柏树爬了上去。
闲汉坐在大柏树顶尖的一根粗壮树桠中,打开包裹,取出几块干粮与一壶清水,透过树荫居高临下的望向徐宁家的方向,一边吃着手中干粮,一边心中想着:
晁盖那厮不讲义气,带着那刘唐、阮氏兄弟投靠了独龙冈,却见我白胜留在这梁山上受气,昔年若非我在黄泥冈上麻翻了杨志一行人,取走生辰纲,哪有你晁盖今日之富贵;
那吴学究也不是甚好东西,此番拦我下山立功,若非宋江哥哥相觑,便是下不得山来,还叫着那铁叫子监视我,此番我定做成此事,叫那满梁山的头领看看,我白日鼠的能耐。
这闲汉正是如今梁山上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员头领,白日鼠——白胜,这人除却偷鸡摸狗,无半点能耐。
昔日晁盖还是梁山之主时,这人便一直躺在曾经与晁盖、吴用等一道劫取生辰纲的功劳簿上过活,却不记得其被抓之后,第一时间便将晁盖等人出卖了;独龙冈威压金沙滩时,刘唐、阮氏三兄弟为着义气下山,那白胜怕有杀身之祸,不敢跟随,如今却又来相怪晁盖不讲义气。
却说自那日东山下商议好赚徐宁上山后,宋江便派人如今打探徐宁的信息,得知徐宁家中藏有一副祖上传下的雁翎锁子甲,唤作“赛唐猊”;徐宁对着宝甲甚是珍爱,有权贵出三万贯钱都不曾卖,是以宋江便与吴用定下了通过这“赛唐猊”赚徐宁上山的计策。
梁山上如今战将虽多,但这盗甲却是门巧事,需得术业专攻才行,是以这门重要的差事便落在了梁山头领最末尾的白日鼠白胜头上。
这白胜本就是乡野闲汉,靠着邻里之间偷鸡摸狗过活,虽不似时迁那般身手矫健、无声无息,却也是个盗窃的行家;只吴用担心这白胜误了大事,便又派来新上山的铁叫子——乐和一道帮衬,路途上还有神行太保——戴宗作为接应。
夜幕笼罩汴梁城,六街三市,但闻喝号提铃;万户千家,各自关门闭户。
白胜在土地庙后的大柏树上睡了一觉,三更时醒来,直待到四更天,瞧见那徐宁家的院门打开,挑出一火红的灯笼,那提着灯笼的人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一身禁军服饰,手里拕了金枪,步履沉稳的走出院门,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又待了小半个时辰,白胜从树上溜将下来,踅到徐宁后门边,听着院内静悄悄无声息,便从墙上扒将过去。
入了院内,摸到徐宁居住的小楼前,白胜从怀中取出个密封的芦管儿来,心中自忖道:“那宝甲不知在这楼内何处,还得让这徐教师的家眷吃一顿迷烟才好,倘若闹将起来脱不得身,明日出不得城,却不误了大事!。”
白胜寻着一处窗户,就着窗棂眼将芦管儿的一头支进屋内,轻轻一吹,屋内的芦管儿口冒出一阵黄烟,逐渐扩散开来。
白胜在窗外伏了一刻钟,才缓缓的揭开窗户,翻身进了屋内,那屋内外间歇着两个丫鬟,内里床上躺着徐宁的夫人,此时三人吸入了迷烟,皆是陷入了沉睡。
将那里里外外,柜上床下都找了,白胜却是未寻到那宝甲,暗道:这徐官儿还能将宝甲藏到天上去。
这般想到,白胜突然灵光一闪,忙沿着注意爬到梁上去,果然见着那梁上放着一红羊皮匣子,两边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绣着狮子滚绣球,白胜挑开匣子,里面果真盛这一副宝甲。
取了宝甲下梁,白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在桌上铺平了压在茶壶下,款款地背着皮匣,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门,快步出了徐宁家的院门,往班门口而去。
待得那白胜走后,徐宁家隔壁的院门却是缓缓的打开,走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里与白胜搭话的青年男子,此时只听得那青年男子笑道:“这厮倒是谨慎。”
另一个人影应道:“皇城脚下由不得这厮不谨慎,不过就算再谨慎,有心算无心,还不是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的视线下,你且在这儿继续盯着徐教师家里的情况,我自去与燕青哥哥回话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次日天明,日上三竿,徐宁的浑家方才缓缓的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疲软,脑袋昏沉,朝着外间有气无力的喊了两声:“梅香、白雪。”
等了半晌,却无半点回应,徐娘子轻轻的摇了摇脑袋,下了床往外间走去,此时那外间的铺上,两名丫鬟昨夜因靠近窗户,吸食的迷烟更多,正睡得香甜。
徐娘子见状,并未发怒,只心中却是一沉,这两个丫头平日里不似这般嗜睡,今儿却是怎么了,自己身体的不适之感,却又是何原因。
将两个丫鬟摇醒,两个丫鬟醒后亦是感觉头脑昏沉、浑身无力,徐娘子见状,心中已有了些不详的预感,只感觉一阵口干舌燥,朝着其中一个丫鬟道:“梅香,给我倒杯凉水来。”
叫梅香的丫鬟忙起身去桌前倒水,不消片刻,却慌慌张张的拿着一张纸条过来,道:“娘子,茶壶下面不知何时压了张纸条。”
徐娘子接过纸条,看了眼,那纸条上明晃晃的写着:欲寻宝甲,明日午时,城外十里亭相见!
徐娘子猛地面色一变,焦急道:“咱家里昨夜进了歹人,你们快去房梁上看看官人的皮匣子还在不在。”
梅香、白雪两个丫鬟听了亦是面色一变,白雪忙入内查看,片刻后转出身来,叫苦道:“皮匣子不知哪里去了!”
徐娘子闻言,眉头紧锁一处,沉思半晌后道:“官人今日正在龙符宫随驾当值,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不能勾入去,直须等他自归;只官人需得傍晚才归家,这一日时间,那歹人若离开汴梁,却又去何处寻。”
那白雪丫头此时听了徐娘子的话,却是眼前一亮,道:“娘子,婢子曾听官人提起,咱隔壁小院住着的那位张三郎,往日里是酸枣门的泼皮头领,在这汴梁城内,消息最是灵通,如今被那映水阁的东家看重,改邪归正,咱们何不去央他帮着打听打听。”
徐娘子听罢言语,略作沉吟,道:“只却不知这张三郎愿不愿意帮手。”
“娘子,咱现在也没甚好办法,权且按白雪说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一旁的梅香附言道。
听了两个丫鬟都这么说,徐娘子一时间却是也没有甚办法,便道:“既如此,梅香你去将官人昨日带回的官家赏赐的瓜果装好,咱们稍后去隔壁碰碰运气。”
梅香领了话,转进厨房,不多时提着一果篮出来,主仆三人穿戴整齐,也顾不上吃饭,转出了院门,叩响了隔壁院落的大门。
门内的张三听得敲门声,嘴角微微上扬,似早有预料一般,整了整衣冠,打开了院门,朝着一脸焦急的主仆三人行了一礼,道:“见过徐娘子。”
徐娘子见状忙欠身回礼,张三知她有急事,也不继续叙礼客套,引着主仆三人进门,落座后直道:“徐娘子一脸急色,可是遇到了甚急事了?”
听得此言,徐娘子忙起身又向着张三行了一礼,道:“不瞒张兄弟,只因家中失窃了一件重要的物件,我家官人又正在内里当值,妾身主仆三人实在是没办法,方才来叨扰你。”
张三闻言,故作惊讶的说道:“何人感到朝廷武将家中行窃,徐娘子莫急,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张三平日对徐教师的为人也是甚为佩服,但请徐娘子说出丢的是甚物件,某即刻去打听。”
听了张三一番话,徐娘子神色稍缓,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张三道:“失窃的是一个红羊皮匣子,内里盛着的是我家官人祖传的雁翎锁子甲。”
张三接过纸条看了,叹了口气道:“徐教师这甲某也听说过,那花儿王太尉曾还三万贯钱,不曾舍得卖与他,乃是徐教师的心头至宝。”
“谁说不是啊。”徐娘子亦是苦叹道:“妾身现下是热鏊子上蚂蚁,走投无路,慌做一团,烦请张兄弟帮手。”
张三闻言,拱了拱手,正色道:“徐娘子放心,此事都在张三身上,那贼人既然留下纸条,言及明日午时城外十里亭相见,必定不会及时离开汴梁,某这便去打听,晚间徐教师归家后来送消息。”
听得此言,徐娘子忙起身相谢,张三也不耽搁,将主仆三人送出院门,便朝着城内而去。
这张三正如那白雪丫鬟说的那般,乃是昔日酸枣门大相国寺一带的泼皮首领,被人唤作“过街老鼠”;后与青草蛇——李四一道拜花和尚鲁智深为师,成为其记名徒弟。
昔年李应与时迁入京取张贞娘一家时,这二人也曾出力;后来燕青举荐鲁智深相投独龙冈,鲁智深走后,燕青见张三李四为人有些忠义,又是街面上消息灵通的人,便将其二人收入了绣衣青龙司,负责打听汴梁城街面上的消息。
张三离了家,便径直往汴河大街而去,正值午时,汴河大街与御街交汇处的映水阁人满为患,张三进了映水阁,便有相熟的小厮引着上了二楼。
二楼的一处雅间内,燕青正坐着窗边,悠闲的饮着茶,那茶桌上此时正放着一显眼的红羊皮匣子,两边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绣着狮子滚绣球,正是徐宁家丢失的那匣子。
见张三进来,燕青为其倒了盏茶,道:“情况如何了?”
张三从怀中取出纸条来,饮了茶道:“小弟已当着那徐娘子应下了事情,约定了晚间徐教师归家后回话。”
燕青接过纸条看了,哂笑道:“这梁山贼寇倒是张扬,怕是想着徐教师也是他们囊中之物了。”
“这梁山贼寇真是不当人子,徐教师与其无牵无扯,却偏要来强拉入伙,羞得他那山上还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张三面色愠怒的说道。
燕青听罢莞尔,续了盏茶给张三,道:“喝了这茶你便去罢,徐教师是体面人,该做的样子咱还是得做,等晚间你便去他家寻他,将其带到映水阁来。”
张三得了话,便起身离开了雅间,燕青透过窗户,往下下方汴河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喃喃的戏谑道:
“这世上也有些人呐,为了一己之私,甚事都做得出来,莫非破那呼延灼的连环马,真就必须要徐教师家传的钩镰枪法才行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金枪手——徐宁
黄昏时候,徐宁交接了差事,卸了衣袍服色,提着金枪,径回家来。
方入院门,便瞧着两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迎门上来,徐宁见了,眉头微微皱起,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怯弱道:“官人五更出去,却被贼人闪将入来,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
徐宁听的言语,心中一沉,只感觉一阵苦水从丹田底下直滚出口角来,此时徐娘子迎上前来,对着徐宁的目光,别过头不敢相看,徐宁长叹一口气,一脸苦色的悲呼道。
“别的都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只推没了,今次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今却失去,如之奈何?”
徐娘子听说,忙安抚道:“官人莫急,妾身已央了间隔的张三兄弟在汴梁城打听,说是官人归家后便来回话,如今怕也快来了。”
闻听此言,徐宁面色一凝,间隔院中住的张三他知晓,往年也是这汴梁城街面上的人物,虽是三教九流,却也算消息灵通,如今跟了那映水阁的东家,换了个人样,此事央他打听,倒也算没找错人。
徐宁入得院中,坐下猛灌了口水,沉声道:“不知是甚么人盗了去?那贼人可留下甚线索?”
“却是留下了线索,那贼人将一张纸条压在了房内茶壶下面,早间我拿给张三兄弟了,上写着:欲寻宝甲,明日午时,城外十里亭相见!”徐娘子忙回话道。
徐宁闻言,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苦叹道:“这贼人要的不是徐宁的甲啊!”
在天家宫内当差,要想不出差错,自然得是惯于揣摩人心、心思细腻的人物才行,徐宁听了自家娘子言语,自然便猜到了那盗甲的贼人不是为了自己祖传的雁翎甲,若是寻常之人,盗窃了东西哪有留纸条约着几时见面的;这贼人必定是要借甲发挥,让自己干甚见不得光的勾当,若是正经事,其也犯不着使这般手段,只上门拜访相谈便是。
正徐宁低头沉思之间,丫鬟梅香领着张三走了进来,徐宁见状,忙起身相迎,拱手道:“浑家无礼,劳烦张三兄弟为某奔走,实在汗颜。”
张三见此情形,忙回礼道:“徐教师折煞小弟了,都是内里的街坊,自当互相帮衬,平日里小弟对徐教师为人亦是敬佩非常,敢不奔走效力。”
徐宁见张三说的真切,也不再客套,请了入座,招呼丫鬟奉上凉茶,道:“张三兄弟今日可打听到那贼人的踪迹了?”
“贼人如今不知在哪儿,但徐教师的甲却是寻回来了。”张三闻言,正色应道。
听的言语,徐宁猛地占了起来,急切道:“兄弟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张三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只如今这甲在小弟东家的手里,想请徐教师自映水阁一趟,亲手奉还。”
听罢此言,徐宁却是眉头微微皱起,这张三的东家便是那映水阁的主人,如今汴梁城的风云人物,朝中多位大臣的座上宾,似唤作燕青,这般人物怎会帮我寻甲?又请我作甚?
张三见徐宁愁眉紧锁,心知其所想何事,道:“徐教师莫要误会,小弟东家并无歹意,只这盗取徐教师宝甲的人身份非同一般,有些话东家需要当面与徐教师言说。”
听了此言,徐宁倒是信了几分,眉头略微舒展,朝着张三道:“既如此,便请张三兄弟代为引荐了。”
张三笑着点了点头,徐宁也不迟疑,当即与徐娘子言说明白,与张三一道出了班门,往汴河大街而去。
明月皎皎,繁星漫天,入夜后的汴梁一派歌舞喧嚣,汴河之上俱是纸醉金迷。
第一次进入这近几年这汴梁城名声大噪的映水阁,随着张三穿过一楼大厅,徐宁朝着四周打量,却是瞧见了好些当值的同僚,上楼时,更是碰着了好几位官家上朝时才能见到的朝中大臣,此时徐宁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来:钟鸣鼎食。
进得二楼一处雅间,内里正有一睛如点漆,面似堆琼的锦衣年轻人端坐在窗前,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显眼的红羊皮匣子。
徐宁只在匣子上扫了一眼,走至近前,拱手道:“徐宁见过燕东家。”
燕青莞尔一笑,道:“徐教师坐下打开匣子检查一番吧,看看这甲有没有问题。”
“谢过燕东家替徐某寻回宝甲,某信得过燕东家,不必检查。”徐宁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正色道。
燕青听罢,也不多言,只朝着徐宁晦涩的说道:“徐教师可知月前高太尉保举汝宁郡都统制双鞭——呼延灼,率军征剿山东梁山贼寇之事?”
徐宁听得此言,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此时徐某知晓,只不知此事与某这甲有何关联?”
“那深夜闯入徐教师家中盗甲的贼人,正是从梁山而来,呼延将军手下有三千连环马重骑兵,梁山不能相敌,便使人来汴梁盗你的雁翎甲,赚你上山落草,以你家传的钩镰枪法破敌。”燕青看了徐宁一眼,缓缓的道出缘由来。
徐宁闻言,面色一怔,片刻后只感觉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怒声道:“我徐家虽不是甚高门大户,却也是历代将门,这水洼草寇,安敢如此羞辱,竟来赚我落草。”
燕青见他这般气愤填膺,只是一笑,为其倒了盏茶,意味深长的说道:“有句话,燕青不知当问不当问,某听说徐教师这甲三万贯都不曾卖,却不知徐教师留着这甲作何用处?”
甲做何用?
徐宁有些摸不清燕青的说话路数,甲能做何用?宝甲自然是上阵杀敌所用;只毕竟今日其有恩于自己,徐宁倒也认真回话道:“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是以一直珍藏。”
燕青闻言,却是笑了,道:“徐教师在御前金枪班当值,被唤作——金枪手,只咱大宋朝似你这般的‘金枪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又哪来的军前阵后。”
“燕东家此言何意?”徐宁紧锁着眉头问道。
燕青正色道:“只咱大宋朝有蔡京、童贯、高俅这类人在一日,似徐教师这般武将出身,便永无出头之日,徐教师若心中只存了阖家团圆的想法,燕青劝徐教师还是把甲卖了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
徐宁听了此言,却是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后来张三送其下楼时,心中依旧是五味杂陈。
徐宁怀抱着羊皮匣子,走在汴河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经过一处樊楼前时,却听得有人在身后喊了声;“徐官儿。”
徐宁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官儿带着五七个帮闲,正从纸醉金迷的矾楼里出来,借着灯火看清那人面目,徐宁将怀中的羊皮匣子紧了紧,心中直叫苦也。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叫住徐宁这人却是身份不低,姓王名诜,人称小王都太尉,乃是神宗皇帝的驸马,哲宗皇帝妹夫;昔年也曾官至左卫大将军,登州刺史,年轻时与尚且还是端王身份的徽宗皇帝臭味相投,关系亲密,赵佶继位大统后,便将其留在身边,闲时常常相聚。
这人现下在朝中虽无甚实职,但与三朝皇帝都是亲眷,又与朝中大臣大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加之如今那高太尉又是从这人府上出去的,是以这汴梁城内身份超脱,亦是无人敢小觑。
若只是顾忌这人身份,徐宁还不至于这般紧张,只因这人便是昔日出三万贯要买徐宁怀中雁翎甲的花儿王太尉;无可奈何,徐宁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道:“小人见过王太尉!”
那王太尉见徐宁这般拘谨,眼神却是放在了其紧紧护住的红羊皮匣子上,戏谑道:“徐官儿往日里下了值便只顾归家相妻教子,今儿怎大半夜的护着这么个匣子在这汴梁城晃悠?”
徐宁闻言,心下一沉,只推说道:“前儿日子发了饷,便寻了人替我家娘子打了几件首饰,今儿才去取回。”
那王太尉见说,却是仔细的瞅了几眼徐宁怀中的匣子,玩味道:“徐官儿,你知我平日里是甚为人,这汴梁城哪家脂粉铺、首饰铺我没逛过,便从未瞧见哪家的物件是用红羊皮匣子装的,你这匣子我看着眼熟,昔日我出三万贯要买你的那副‘赛唐猊’,便是用这匣子盛着的吧?”
听罢此言,徐宁心头自“咯噔”一下,翻涌起阵阵苦水,只低着头不言语。
那王太尉见徐宁这般模样,心知自己猜着了,也不继续调笑,只道:“徐官儿,你这甲我今日还是出三万贯买,你却卖么?”
徐宁听着此言,眉头紧蹙成一团,若是寻常人等,这甲卖与不卖都在自己,然这花儿王太尉实在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半晌后,徐宁只硬着头皮说道:“祖传之物,实不能卖,望太尉见谅!”
那王太尉听罢言语,却也不动怒,直视了徐宁一番,哂笑道:“徐官儿想是在官家面前当值久了,不将我这无实权的花花太尉放在眼里,罢了,咱也不强求。”
那王太尉话一说完,便摆了摆手,领着一众帮闲离开了矾楼前;徐宁望着其背影,心中只感觉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脑海中想起方才离开映水阁时燕青说的那番话来,还当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徐宁一路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归家,入了院门,徐娘子领着两位丫鬟早候着,见徐宁抱着羊皮匣子回来,皆是松了口气。
徐娘子与两个丫鬟自厨房取出饭食,布好在桌上,却见着自家官人只顾望着羊皮匣子发呆,忙出言问道:“宝甲既已寻回,官人为何还眉头不展。”
徐宁闻言,长叹了口气,苦涩道:“娘子,徐宁这金枪班的教师,如今怕是做到头了。”
听罢此言,徐娘子顿时一脸的惊恐,焦急道:“官人何出此言,这好好的官人又不曾犯错,怎的就做到头了?”
徐宁见自家娘子相问,便将回家时碰着那花儿王太尉,其又提说买甲被自己拒绝之事告知了徐娘子;徐娘子毕竟在汴梁城居住了这些年,对那花儿王太尉也有了解,听了徐宁言语,也是一脸的愁容,道:“如此现下咱却该如何是好?”
徐宁闻言,也是拿不出主意来,只叹了口气,道:“只盼那王太尉能有一丝良善,给咱留条活路吧。”
不说徐宁夫妻二人对坐相愁,只说那王太尉领着一众帮闲回到府上,便叫管家自后堂取出一柄刀来,那刀叫一金丝织就,镶嵌了琥珀玛瑙的刀鞘装了,王太尉将那刀拿在手中把玩了一回,便又兴致缺缺的扔在一旁,惆怅道:
“这刀自前些年杨志当街杀人后,我寻那开封府尹讨要了来,把玩这许久,已是索然无味。”
一旁候着的管家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人,忙道:“主人乃是这汴梁城顶尖的人物,既厌倦了这刀,明日小人便使人出去,为主人寻些新鲜物件回来。”
“再新鲜的物价,也比不上那‘赛唐猊’啊。”王太尉叹了口气道。
那管家闻言,心头一转,道:“主人讲的‘赛唐猊’可是那徐宁的家传宝甲,那人不是推说没了么?”
“甚没了,不过说辞罢了,今夜不知何故,徐官儿还抱着他那甲在汴梁城中走动,被我撞见了,开口再与他买,还是推说不卖,直让我心头憋着口气吐不出来。”王太尉愠怒道。
那管家听罢言语,直道:“这徐宁真是不是抬举,竟敢与主人气受,咱何不想个法子,将他那甲夺来。”
“不行不行,那徐官儿在官家面前当差,坏了他佶哥儿面上不好看。”王太尉闻言,眉头一喜,片刻后又摆手道。
那管家见状,哪能不知自家主人心中想法,一旁出谋划策道:“此事何需主人沾手,那高二往年多受主人恩惠,只需递句话给他,叫他再使上一番林冲的路数,那徐宁还能不乖乖就范。”
王太尉闻言,站起身来,道:“这高俅虽是我府上出去的,但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他如今官至太尉,我虽也顶着个太尉的头衔,不过是被人抬举而已,央他帮手,我却也不愿。”
“主人何处此言,若无主人,哪有他高二如今的身份,再者主人乃是皇亲国戚,公主驸马,当今官家的发小兄弟,纵是他高二如今身居高位,不一样是皇家的奴才,主人央他帮手,亦是抬举了他。”那管家听说,忙从旁恭维道。
这番话却是将这花花太尉说的喜形于色,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笑骂道:“甚高二不高二的,人是高太尉,只你这番话也未说错,他高俅能有今日全在我昔日抬举,此事便交给你去办,莫要留下话柄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怀璧其罪
残夏时节,正午的日后依旧是晒得人火辣辣的生疼,汴梁城外十里亭,白胜与另外两人正守着一红羊皮匣子,焦急的等待着。
为首的那人身长七尺,面阔唇方,两眼突出,瘦长清秀人材,头裹着一领皂纱巾,正是此次汴梁之行梁山领头之人,神行太保——戴宗;另一人却是十分好颜色,唇红齿白,面似堆琼,灵动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子机警劲儿,乃是上山不久的登州小牢子,铁叫子——乐和。
午时已过,却未见来人,戴宗眉头紧蹙的朝着一旁的白胜说道:“白胜兄弟,那纸条你可放的显目了?”
白胜闻言,忙应道:“不敢欺瞒戴宗哥哥,此等要紧之事小弟怎会胡来,那纸条小弟压在正堂的饭桌茶壶下,无论进出,皆是十分显眼之处,那徐宁家中定不会看不着。”
听得言语,戴宗点了点头,疑惑道:“如此便怪了,那徐教师如此珍爱这甲,怎会不来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旁的铁叫子乐和听罢此言,眼前灵光一闪,忙朝着白胜道:“白胜哥哥快打开匣子看看,里面的甲还在不在?”
“这匣子我自取了,便时刻看护着,怎会......”
白胜听了乐和言语,嘟囔着去打开匣子,只话还未嘟囔完,便顿时瞪大了双眼,惊恐道:“这甲不对。”
戴宗、乐和二人听了,忙上前查看,此时那匣子里却有一副甲,但却不是白胜自徐宁家中盗取的“赛唐猊”,只是一副寻常士卒穿戴的锁子甲。
见此一幕,乐和忙朝着戴宗道:“戴宗哥哥,那徐教师背后有高人帮手,这甲想来在白胜哥哥出城前便被掉包了,如今事不可为,此地不宜久留,恐有意外,咱还是速速回山与宋江哥哥、吴军师再做计较吧。”
戴宗闻言,亦是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过头恨恨的看了眼白胜,便朝着乐和说道:“某使神行法先行回山将此事告知宋江哥哥,乐和兄弟二人也变速速归来。”
说完这话,戴宗也不耽搁,当即使了神行法,健步如飞而去;乐和见戴宗走后,方回过头朝着一旁郁郁寡欢的白胜道:“白胜哥哥无需泄气,此事怪不着你,唤作小弟便是连那甲都盗不出来,遑论掉包了。”
白胜闻言,神色稍缓,却是意味深长的朝着乐和道:“兄弟你上山日短,不知这梁山上的事情,似咱们这般人,在上山是没有甚地位的,你却看方才那戴宗是何等的眉眼高低。”
乐和听罢,并不过心,只莞尔一笑,招呼着白胜一道离开了十里亭。
三人离开不久,远处的一处树荫下转出两个人影来,正是燕青与青草蛇李四,燕青望着远方的官道,幽幽的说道:“那年轻的小哥儿倒是有趣。”
虽离得远,听不清戴宗、乐和、白胜三人说了甚,但从三人的举止神态,燕青倒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只从方才乐和的一番神情动作,便能看出其是个心思稳重、灵活通透的人。
青草蛇李四听了,应道:“根据白虎司传来的消息,那年轻的哥儿应是梁山此行三人中的铁叫子——乐和,前些时日刚上梁山不久,与他一道上梁山的还有四男一女,其中最了得的乃是原登州兵马提辖,唤作病尉迟——孙立。”
听了李四言语,燕青却是哂笑一声,道:“这病尉迟倒是有意思,前些年栾教师送信与他来独龙冈,那厮只仗着其登州兵马提辖的身份,不做理会,如今却反倒是上了梁山,不知日后咱冈上与梁山相对,那厮该以甚面目与栾教师相见。”
说完此言,燕青也不多做耽搁,让李四自林中牵出马来,二人一道翻身上马,自归汴梁而去。
映水阁后院,燕青方返回汴梁城,便见着张三一脸急色的转入后院来,燕青顿时眉头一皱,斥道:“收敛神色,怕别人不知道你有急事么?”
张三闻言,面色一怔,片刻后收敛了神色,朝着燕青拱手道:“是小弟失了分寸,请燕青哥哥责罚。”
燕青摆了摆手,道:“好了,说说出了何事吧?”
张三听罢,直正色道:“今日清晨,徐教师在家中被殿帅府的当差抓走了,说是其目无法纪,藐视上官,现下已收押大牢。”
燕青听说,低头沉吟片刻,朝着张三问道:“可知晓昨夜徐教师自咱映水阁归家路上,遇着些什么人?”
“小弟方才打听过了,昨夜徐教师归家路上确实遇到了个人,此人哥哥也识得,乃是那小王督都太尉,那王太尉开口买甲,徐教师推说不卖,后来不欢而散。”张三忙应道。
听得此言,燕青叹了口气,道:“昨夜我便与他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未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那殿帅府的高太尉乃是花儿王太尉府上出去的,此番出手,想来便是得了其的信儿,要拿捏徐教师,取他的雁翎甲。”
“如此说来,只要把甲交出去,徐教师便没事了?”张三疑惑道。
燕青嗤笑一声,道:“此时哪有这般简单,若是昨夜徐教师卖了甲,便甚事没有,如今怕又是个林教头的下场啊。”
张三听了,眉头紧蹙道:“如今那徐娘子又求到小弟跟前,小弟却该如何去回话。”
燕青沉默片刻,道:“便就告诉她此事我会尽力帮手,叫她安心,另外通知冈上,叫人来接徐教师家眷离开汴梁。”
“燕青哥哥此言何意?”张三不解其意的问道。
“似徐教师这般被高俅点名陷害的,便是相救也难救,只徐教师身份特殊,官家面前有过脸熟,高俅也不至于做的太过分,咱如今只能使力,让其刺配个好去处,最好是在山东。”燕青叹了口气,沉声道。
张三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思量,倒也明白过来,道:“如此小弟这便央人去殿帅府打听。”
燕青闻言,莞尔一笑,道:“这事你去殿帅府打听,谁也不敢回你话,你拿着我的拜帖,去请那高衙内矾楼一聚。”
第一百四十五章:高氏父子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东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当属当今世上的两大名妓,李师师、赵元奴所在的矾楼;华灯初上,聚殷勤开宴红楼,香喷金猊,帘上银钩;象板轻敲,琼杯满酌,艳曲低讴;结夙世鸾交凤友,尽今生燕侣莺俦。
一位锦衣华服、脚步虚浮的年轻男子,在五六个帮闲的簇拥下,施施然走进了矾楼,叫手下人在楼下等着,便自登楼而上,推开了二楼一间雅舍的房门。
那年轻男子进得门中,看清了房内的情形,顿时喜形于色,朝着房内的绝色女子拱了拱手,便冲着另外的年轻男子笑道:“今日托小乙哥的福,倒能欣赏一番李大家的歌喉了。”
燕青见了来人,忙招手道:“高兄,快来,就等你了。”
年轻男子闻言,径直在燕青对面的案几前坐了,燕青朝着一旁的李师师点了点头,便听得李师师婉转的唱出一曲:
“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帏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筝。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唱罢一曲《少年游》,李师师朝着年轻公子拱了拱手,道:“衙内自与我家小乙相谈,妾身告退。”
待李师师退出房间后,那年轻公子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值一手提溜着酒壶,一手寻了个软垫,半躺半靠着,朝着燕青调笑道:“小乙哥,你这个姐姐真是没得说。”
燕青闻言,莞尔一笑,道:“怎的,衙内还有甚想法不成。”
“这我哪敢,便是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打你这姐姐的主意,叫我老爹知道了,咱得去掉半条命;也就你小乙哥不知交了甚好运,竟与这李大家姐弟相称,直叫人羡慕。”年轻公子忙摆手道。
这年轻公子不是别人,乃是这汴梁城内出了名的“花花太岁”,当朝高俅高太尉的螟蛉之子,高坎;也正是昔年祸害了林冲一家的罪魁元凶,高衙内。
这高坎原是高俅三叔的儿子,因高俅不曾有亲儿,便过继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俅甚是爱惜这高坎。
燕青听了那高衙内的话,哈哈一笑,也不纠缠此事,直与高衙内推杯换盏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高衙内却是抬起头来,朝着燕青道。
“小乙哥今日又是请李大家唱曲,又是请我饮酒,怕是还有话未说吧?”
燕青听说,也不拐弯抹角,便道:“今日宴请高兄,却是想打听一事,不知今日殿帅府的人因何去捉了那金枪班当值的徐教师?”
听得燕青言语,高衙内眉头微挑,道:“小乙哥与这徐宁有旧么?”
“不瞒高兄,这徐教师乃是小乙一知己好友的表兄,平日里也曾与我多有来往,这今日他被殿帅府的人拿了,他那浑家在我面前哭诉,没来由只得相请高兄了。”燕青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朝着高衙内说道。
高衙内见说,也不怀疑,只道:“小乙哥不是外人,某便实话相告,这徐教师在御前金枪班当值,我爹也不愿与他过不去,只那小王都太尉看中了他家传的雁翎甲,要拿他发落,央求到我爹那儿,是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唉,往日里某便告知于他,他又不曾上阵杀敌,却只顾守着那甲当饭吃么,如今却是怎的......”
燕青拿着腔调怒骂几句,便回头与高衙内说道:“小乙有一事,想要央求高兄帮手。”
闻听此言,高衙内忙摆手道:“若要让某救那徐官儿,小乙哥便莫要开口,我老爹亲点要拾啜的人,某哪敢开口。”
“不敢叫高兄相救,只求高兄替某带几句话与太尉大人。”燕青拱手道。
高衙内闻言,点了点头,便听燕青继续说道:“其一,徐教师乃是天子亲军,太尉此番发落于他,若叫官家知晓了,必少一分恩宠;其二,那‘赛唐猊’明日便送至那小王都太尉府上,不叫太尉面上难看;其三,燕青愿出钱五万贯,不求恩赦,只求将徐教师刺配临近的京东之地,燕青于那儿有些故交,能照应一二。”
听了燕青这般话,高衙内沉思片刻,道:“既然小乙哥这般说了,若高坎再推脱,便显得某不讲兄弟情义了,此事我姑且与父亲一说,至于成与不成还得我老爹拿主意。”
“这是自然,高兄能从中斡旋,已是感激不尽;往后我映水阁为高兄专留一雅间,望高兄常带好友赏脸。”燕青忙举起酒杯,朝高衙内谢道。
高衙内笑着举起酒杯,与燕青共饮一盏,正事叙罢,燕青便做起了一个称职的狐朋狗友,与高衙内热络的聊起来,从矾楼聊到脂粉铺,从京中大臣家的小娘子聊到汴梁街面上的趣事儿,一场酒饮到月上中天,宾主尽欢方才散去。
汴梁城御街左近,有一处高门大宅,乃是当今官家头号宠臣,高俅的府邸。
高衙内于矾楼辞别燕青,便一路回到了高府,此时高俅尚未安歇,正端坐在书房的案牍后,看着今日呼延灼递回来征剿梁山第一场胜利的捷报。
高衙内回府打听了自家父亲的情况,便讨好的提着一壶茶水,推开了书房的门扉,高俅抬眼看了来人,道:“今夜倒是稀罕,我儿竟晓得归家了。”
“父亲大人深夜还忙于国事,儿怎能胡乱在外放浪。”高衙内忙为高俅添了盏茶,卖乖道。
高俅放下手中的捷报,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看了高衙内一眼,道:“若是银两短缺了,你自去管家那支出,若有其他的事情,便说吧。”
“确有一事容禀父亲大人。”高衙内讨好一笑,将今夜与燕青饮酒时,燕青让其代为转告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高俅。
高俅听罢,微微沉吟片刻,道:“这徐宁倒有福分,那映水阁的燕青如今在汴梁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与朝中多位大臣皆有不斐的交情,更是与那李师师互为姐弟,官家面前也是熟脸,你与他相交,倒也算是有些好处。”
“那小乙哥确是不凡,往日里儿与他交往,其半句未提过父亲大人,与往日里其他攀附之人全然不同,儿与他相处也甚是自在;今日怕也是顾念旧情,才求到儿这里来。”高衙内闻言,也是帮腔道。
高俅点了点头,正色道:“他与李师师二人,算是如今汴梁城朝堂之外的两个显眼人物,那李师师甚得官家宠爱,却从不提要求,那燕青与朝中多位大臣交好,逢年过节皆有礼物相送入府,却也从不用人情,这姐弟二人都不是简单的。”
略作沉吟,高俅继续道:“你明日转告燕青,就说此事老夫应下了,那徐宁便依着他刺配山东济州,五万贯前老夫不要,我要他姐弟二人一个承诺。”
第一百四十六章:开国名将后裔
夜幕沉沉,初秋时节,新起的秋风掠落八百里水泊,泛着冰凉的寒意,梁山泊周遭芦苇荡中喊杀震天。
梁山不远处的官道上,一人一骑,正纵马狂奔,那马四蹄皆白、通身乌黑,乃是当朝官家御赐的踏雪乌骓;那人冲天角铁幞头,锁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马背上驮着一对水磨八棱钢鞭,虽是身躯凛凛、仪表非凡,此时却显得尤为狼狈。
此人正是朝廷征剿梁山泊的主将,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嫡派子孙,双鞭——呼延灼。
却说此时呼延灼骑在马背上,心头一阵沉重,此番征剿梁山泊,本以为是手到擒来之事,一开始却也连战连胜,只未曾想此乃那梁山贼寇的骄兵之计。
今朝却趁着天黑视线不明,将某大军引入那芦苇荡中,中了埋伏;如今不止折了这许多官军人马,便是连韩滔、彭玘二位将军也被贼所擒,如何还敢回京!
“不想今日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现下却是去投谁好?”这开国名将的嫡派子孙,身负万夫不当之勇的大汉,此时仰天长叹。
漫无目的的行至天明,人困马乏,又饥又渴,见路旁一个村酒店,呼延灼下马,把马拴在门前树上,入来店内,把鞭子放在桌上,坐下叫酒保取酒肉来吃。
不多时,那酒保取来酒肉吃食放在桌上,呼延灼抬头问道:“此间是何地界?”
“此间乃是东平府与济州交界处,往北是东平府,往南便是济州。”酒保闻言应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呼延灼脑海里猛地转出个年头来:这济州知府张叔夜老大人乃是国之良臣,昔日亦是沙场宿将,何不去那里投奔他?借了本州兵马,再引军来报仇未迟。
心中有了主意,呼延灼也不耽搁,将那酒肉三两下对付了,与酒保付了银钱,便快马奔济州去。
......
日落黄昏时候,济州府衙之内,张叔夜正与一青年男子相对而坐,席间摆放着一副围棋,黑子收官,终局劫,负争单,粘劫收后多两目。
张叔夜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棋局,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笥中,对着祝彪说道:“三郎,你与老夫交个实底,你手下收拢那般多人马,到底想做什么?”
祝彪闻言,莞尔一笑,道:“叔父多想了,三郎如今乃是东平府防御使,麾下人马自然是行保境安民之事。”
“呵呵~”张叔夜哂笑一声,道:“三郎,你叔父还未到年老昏聩的时候,你这般话说出来,你自己可信?若你真是保境安民,那梁山上的一伙贼寇,你又养着作甚?”
听罢此问,祝彪心头一叹,面对这位历史上为国死节的大宋名臣,自己心中万分敬重的老人,祝彪实在不愿欺瞒,只有些话自己能对闻焕章、许贯忠等人说,甚至能对程万里说,但独独不能与张叔夜说,“忠君报国”四个字,早已镶嵌在面前老者的心底深处。
“叔父定是误会了,三郎与梁山贼寇并无半点关系,更不存在甚养寇自重的想法;若叔父想要剿灭那梁山一伙,三郎定鼎力相助。”祝彪站起身来,朝着张叔夜躬身拱手道。
张叔夜闻言,冷哼一声,正欲开口,便有一衙役入内来,朝着张叔夜拱手道:“府尊,衙外有一人自称是征剿梁山泊的汝宁郡都统制呼延灼,欲要谒见府尊。”
“呼延灼?此时如今不是正在征剿梁山一伙么,如何却到此间?莫非是败了。”
张叔夜心下思虑一番,朝着衙役道:“快请他进来。”
那衙役转将出去,不多时,便领着一威风凛凛的将军进来;快马疾行一日,如今入的济州府衙之中,呼延灼看了场间,朝着张叔夜拜道:“末将见过张府尊。”
张叔夜见了,忙起身扶住呼延灼,道:“闻知将军收捕梁山泊草寇,如何却到此间?”
听罢此言,呼延灼神色一暗,苦叹一声,将自己此番与梁山对阵详情经过细说了,张叔夜闻言,亦是叹了口气,道。
“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此非慢功之罪,中了贼人奸计,亦无奈何;将军此来济州,所谓何事?”
呼延灼闻言,忙拜倒在地,道:“此番末将虽败,但已摸清了那梁山草寇路数,愿乞府尊借调本州兵马,一雪前耻。”
听得此言,张叔夜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祝彪,道:“这梁山泊横跨郓、济二州,三郎身居东平府防御使之位,征剿梁山亦在职责之内,方才三郎言及,若老夫要征剿梁山,你定鼎力相助,此时可愿出力?”
听了张叔夜言语,祝彪尚未答话,一旁的呼延灼却是喜上眉梢,未曾想此番前来济州,竟还能碰着东平府的防御使,却不是合该天意,让某一雪前耻。
呼延灼忙上前朝着祝彪说道:“敢请使尊名号?”
祝彪望着眼前这员原本轨迹中日后在梁山高坐第八把交椅的朝廷重将,这人论起出身来,比之杨志亦是不遑多让,征剿梁山本是顺风顺水,奈何招安前的梁山乃是天命所归,相斗不过,在青州晃荡了一圈,最终依旧未摆脱落草的命运。
只这呼延灼却是梁山少数幸存将领之一,平定方腊后,被授御营兵马指挥使,每日随驾操练。后领大军,破金国四皇子金兀术,出军杀至淮西阵亡,也算是马革裹尸还了。
“祝彪见过呼延统制。”祝彪朝着呼延灼拱手道。
呼延灼闻言,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忙道:“阁下可是那被唤作泰山君的祝三公子?”
见祝彪点了点头,呼延灼直见缝插针的叹道:“此番能得泰山君相助,真是邀天之幸,呼延灼拜谢了。”
祝彪见说,却是玩味一笑,未曾想这呼延灼亦会顺杆往上爬,自己还未开口,便替自己定下调来,只祝彪也不愿去掰扯,朝着张叔夜道。
“叔父若要出兵,三郎自鼎力相助,便派遣三千人马,听从呼延统制调遣如何?”
“可。”张叔夜点了点头,又道:“你那冈上能人众多,还望三郎多做周全。”
祝彪莞尔一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见祝彪没了身影,呼延灼忙朝张叔夜拱手道:“多谢府尊周全。”
张叔夜听罢,叹了口气,朝着呼延灼意味深长的说道:“将军此番能不能一雪前耻,全在于他是否愿意真心帮你。”
上架通知:
各位读着大家好,这本水浒文写到现在已经三十万字了,已经与编辑定好了十一月一号上架。
毕竟要养家糊口,希望大家理解;从明天起每天都会加更,感谢读者朋友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是本人的第一本小说,当时动笔时心中也是考虑了很久,从前期到后期,都列了详细的大纲,做了很多关于两宋时期与水浒背景的攻略,力求能将每一个人物都描写到位。
当然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小说中的人物事件,仅代表痴客个人浅见,各位读着朋友有不同的想法,尽可在评论区留言,互相探讨;无论是褒奖还是批判,痴客都欣然接受。
写这本书,确是也是受了江湖大作的影响,痴客虽笔力不足,但也会尽力写出一本精彩的水浒同人文。
现在这本书写到一百多章,也不指望有很突出的成绩,各位读着愿意看,痴客便会一直写下去。
后期的更新速度,尽量保正每天两章更新,痴客唯一能承诺的,就是不会因为成绩不好就草草收尾,更不会太监,会将自己心中的水浒,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读着一路的支持,喜欢本书的读者,痴客厚颜求订阅支持。
第一百四十七章:美髯公——朱仝
夜幕下的济州城虽不是汴梁那般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独特的光彩,张叔夜是个能臣,虽周边有梁山之患,但济州城的百姓依旧过得安宁。
街面上的一处酒楼雅阁中,祝彪端坐在窗前,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窗外济州城的夜色,焦挺坐在一旁,只一面主意着门外的动静,一面认真的对付着桌上的酒肉。
不多时,一阵敲门声响起,转进一位身长八尺四五的大汉来,来人面如重枣,目若朗星,虎须髯一尺五寸,似关云长模样,穿着一身地方将领服色。
此时焦挺这憨实汉子却是眼神直直的盯着来人,半晌后朝着祝彪一脸苦涩的说道:“公子,见了这位哥哥,俺却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生的难看。”
听得焦挺言语,祝彪与来人对视一眼,片刻后俱是放声大笑,焦挺见了似也觉得自己说的有趣,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一个虎须髯一尺五寸,似关云长模样,唤作美髯公;一个一张圆脸,无须无眉,却是没面目,这面貌迥异的两相对比,倒真是叫人看了觉着有趣。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济州团练使,美髯公——朱仝。
祝彪请了朱仝坐下,饮酒叙话半晌,朝着朱仝说道:“方才兄长去府衙,可见着了那呼延灼?”
朱仝闻言,点了点头,道:“确是见着了,只这呼延统制,却与朱仝想象中的开国名将嫡派子孙有所不同。”
听得朱仝言语,祝彪微微一笑,晦涩道:“这人呐,不同的时候你去看他,所看到的东西都是不同的,若那呼延灼未曾兵败梁山,你看他自会是一派大将风范;只如今他大败亏输,狼狈奔逃自济州求援,自然是处处陪着小心;若你让他似冈上的杨志兄长那般走上一遭,怕是连他先祖铁鞭王呼延赞都不敢相认。”
朱仝听说此言,认同的点了点头,转而正色道:“方才府尊令我率领本州兵马五千,听从那呼延灼的号令,征剿梁山,公子有甚要交代的么?”
“张叔父未曾与兄长说起,我应承了他出三千兵马相助么?”祝彪挑眉道。
朱仝闻言,神情一滞,道:“此事府尊倒是未曾提起,却是何意图?”
“张叔父这是不信任我会真心帮呼延灼,也不信任兄长了,想来此番征剿梁山失败后,兄长这济州团练使的位置便得换人了。”
祝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若不是情非得已,祝彪实在是不愿意与这位忧国忧民的老者唱对台戏。
听得祝彪这番话,朱仝却是听到了关键,朝着祝彪疑惑道:“公子是想让呼延灼再失败一次?”
祝彪点了点头,沉声道:“不是让他再失败一次,是让咱独龙冈失败一次,不仅要败,还要败的彻彻底底,败的不堪一击,败的让朝廷不会正眼看咱。”
朱仝听罢言语,微微沉吟片刻,道:“既然公子已经定下了,那朱仝便听命行事,这团练使之位本是府尊赐予,若要拿回就拿回便是。”
“兄长此番要行之事,却是需得用巧,济州这数千厢军既要见血,也要尽可能的保存实力,这其中的分寸,兄长需好生把握。”祝彪正色道。
朱仝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济州的数千厢军,绝大多数都是自己接任济州团练使以来招募的流民,这些流民十之八九都是受过独龙冈恩惠的,乃是祝彪与闻焕章早就便定好的“藏兵于地方厢军”的计策。
是以此次随着呼延灼征剿梁山的着五千兵马,既要奋力向前,起到练兵见血的作用,又不能过多的损耗,平白葬送自己的实力。
“公子怎么说,朱仝便怎么做。”朱仝站起身来,朝着祝彪拱手道。
祝彪起身扶着他,望着眼前的朱仝,心中亦是不免感慨,在水浒原文中,“义气”二字,贯穿全文,其中施老先生着重诠释了两种义气,一种义气叫“鲁智深”,另一种义气叫“朱仝”。
笃于友道人,捕道而放晁盖,捉凶身而纵宋江,解犯人而释雷横,自去认罪,真实无伪,诚哉君子!
朱仝不但相貌酷似关羽,其感恩图报、义重如山的品质,也与关云长相类。
善有善报,善始亦有善终;梁山招安后,破辽国,征田虎,捉王庆,江南方腊平定后,朱仝回京受封,被授为武节将军、保定府都统制;管军有功,后随刘光世大破金兵,官至太平军节度使。
其最终的结局,算是混江龙李俊之外,梁山一百单八将最得善终之人。
祝彪重重的拍了拍朱仝肩膀,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始终是我兄长,不是祝家的家将,昔日举荐之恩已报过,如今兄长如何行事皆在自身,无需听祝彪之令。”
朱仝闻言神色一正,沉声道:“无论是过去将来,公子永远是朱仝听令之人,朱仝能有今时今日,全在公子提携。”
美髯公朱仝,可以说是除却独龙冈上自有的英雄,祝彪在来到此方世界最早收入麾下的两位好汉之一,只却未似王进、郭盛、时迁那般请回独龙冈,而是在张叔夜调任济州知府后,举荐给了张叔夜。
朱仝所做的事情,便只有祝彪与闻焕章、许贯忠等寥寥几人知晓,数年以来,任劳任怨,从未有过丝毫的差错。
祝彪听罢朱仝言语,望着朱仝的眼睛,诚挚说道:“兄长不负祝彪,祝彪亦不负兄长,某在此起个誓,焦挺兄弟作证,但有祝彪活着一日,青史之上自有朱仝之名。”
朱仝见说了,嘴角微微上扬,也未答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盏茶之后,朱仝离开了酒楼,一直未曾答话的焦挺,转头对祝彪说道:“公子,这位朱仝哥哥真是既义气,又......”
“一身正气。”祝彪接过他的话,微微一笑道。
焦挺憨实的摸了摸后脑勺,咧嘴道:“对对对,既是义气,又一身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