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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此而非     唐徒txt下载     唐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二十九章 贴马赏年华 (七)

    寇奉持着短刀正小心的对着铜镜打量着,过往在仪容方面他是不大在意的,一个在军营里打混的武夫哪来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如同这个时代的民风一样,偶尔打理下长须就是。但是自从生了自立的念头,并且在这个目标上一切进展都还顺利,寇奉就突然有些嫌弃起自己的粗糙来了。

    节度使这样的一方诸侯该是什么样子呢?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脸,脑海中首先浮现了崔郸的文士风采,不过只一瞬便被抛了出去,寇奉无奈的苦笑起来,那定是学不来的。

    等到那时,穿戴自有定例,也没什么好挑拣的。所以似乎只能在这张脸上做些手脚了。要干净些,工整些,这样或才得威仪。即便是相貌不算英武,气质方面也是难奢求太多,但也总不至还如现今这般不修边幅吧。

    吱吱的刮摩声响起,脸颊上毛糙的胡须随着干裂的皮层一同被剥了下来。

    ——

    庐州的所谓乱事早就了了,大军还未至就已偃旗息鼓,但是真正的乱事却出人意料的来了,一场清除异己的血腥屠杀让淮南变了天。

    这次变乱中吴德活了下来,并且一直活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杀他,就这样如同猪狗一般被关起来,吃食用度都是让人作呕,最初饥饿难耐还要忍着恶心同老鼠争抢一番,现在墙角仅存的一颗图腾似的小小头骨见证了囚牢中鼠类的灭绝。

    “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好些时日了,牢房中的吴德疯魔似的念着白乐天的诗句,那几个目不识丁的看守都快能诵了。

    想当初天子常在宫中宴请神策军,那时是何等的奢靡,珍馐美味数不胜数,吴德也是有幸见识过的,可如今~~。

    还有恐惧,等待死亡竟是这般的煎熬。有心自我了断,但看着漆黑恶臭的牢房中斑驳的墙壁,再想想自己的头颅会在上面盛开出一朵娇艳的花,这画布实在是不美。

    最重要的是大概会很痛吧?

    运气好或许狠下心只疼上一下,可他已经不知多久未能饱食了,力气定是不够的,那岂不是要疼上几番?

    所有的勇气也就这般消散了,便这么活着吧,或许~,或许自己还能活呢?否则何以还不来人~。

    牢门咯吱一声推了开:“吴监军,您该上路了”。

    吴德的思绪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接着便哭嚎着被人拖了出去。

    ——

    “可是杀了”?寇奉捂着脸上不小心被割破的伤口,有些懊恼的问到。刚进来汇报的韩达忙垂下了头,嘴角轻轻抽搐着,忍笑也是不易之事。

    “咳,杀了,我亲去的。那阉狗也是多活了这么久,啧啧,倒是好命呢”。

    “恩,两个月了,该回去了,回去~,咳,回去把楚州取回来呢”。寇奉刚站起身来又彷徨的坐了回去,吴德的死对他来说很重要,已是观望了许久,留意着大唐的种种变动,如今终是下了决心将事情彻底做绝。自此整个淮南再无掣肘,也意味着他已经成了淮南之主。虽是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刻来临却依旧是不知所措,竟是不知说话时是该站起来壮声势还是坐下显得沉稳有度。

    “将军,楚州~,我以为或可缓行。相对武宁而言,淮南可是当今大唐第一重藩。朝廷或能忍让陈权,却绝难忍下淮南之事。所以,一个盟友要远比一州重要的多。淮南八州,楚州虽是重要,但是比之这千里河山来说,也非是不能忍的。至少现今却该隐忍一时。军中这一番清洗虽是叛逆尽除,然战力也是大损,儿郎们也自惶恐,如是再起战端,我是恐会有不测,您也知道,藩镇之中的军士多是不通忠义的,还是莫要逼迫过甚呢”。韩达上前一步目光有些呆滞的进言,他实在不敢让自己的眼神停留在寇奉滑稽的脸上,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心下暗道:“啧啧,一个丑极的匹夫如今搞得这般怪模样,真是不知羞的”。

    “可~,可我初掌淮南如是让人欺了去,岂不是弱了声势,也会让人看轻,军中儿郎可会服我”?寇奉不由放开捂着伤口的手掌,敲打起桌案犹豫的问到,脸上的血却又是淌了下来,门口护卫的亲信忙侧了头,肩膀不停的轻耸。

    “将军,崔郸还活着呢,他才是淮南节度使,这楚州之事自然要他拿主意的。咱们只是除了做乱的叛逆,还是大唐的忠臣呢”。

    “呵呵,说的不错,我当然是忠臣了,那就这样,整军,咱们回家”。

    ——

    成家立业这个词陈权在前世听的耳朵都生了茧子,勿论是父母亦或亲朋,总是能寻到空暇唠叨一番,而那时心里也多是不耐,甚至是厌烦。

    如今陈权则是满脸堆着笑,手中的文卷一个字都未看进去,只是不停的瞟看着两个如花的娘子缝缝补补,不时的叽叽喳喳几句,也不知她们在缝补些什么,又是说着什么闲话。

    幸福,在大唐第一次感到幸福,自己又是有了家,或许不久之后还会有几个孩子,血脉会在这个时代传承下去,自己的基业也要传下去。

    “郎君,我~,杜家叔母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五娘说~,说是叔母因阿叔之事犹自心伤,想去拜拜佛,可又是不敢~”。李家娘子放下了手中针线,迟疑了一会方才小声言说到。

    李家娘子名唤阿?①,这个名字初时听来可是让陈权有些惊诧的,虽是世人起名多有贱者,但在陈权看来一个女子的名字如此却还是有些~,本以为是庶女不为重,所以才这般草率,后来忍不住去询问了李德裕,才是恍然。原来文宗时李宗闵与牛僧孺执掌朝政,将李德裕外放剑南道。在主政西川时得女,便有了此名。且大唐的名字于后世人眼中也多有怪异处,但在此时却是寻常的很。

    “拜佛?呵呵,勿需问我,拜就是了,我是真的不厌佛门的,且不说我本就在佛家过了三载,也是得佛家庇佑多矣,便说百姓吧,他们愿去拜佛自有其理,我又怎会拒之,只是佛门刮敛甚重才至如此的,无妨,去拜嘛,我是不得空,否则也会陪叔母亲去呢”。

    陈权一愣,马上明白了过来,这是怕自己生怨呢。不由感慨起来,这齐人之福却是不好享受的,两个娘子都是好佛,事实上大唐的世家女好佛者甚多,可自己所行之事倒是要让家小看自己的眼色了。同时也不免忧心再起,这佛已是深埋人心,自己果真能禁的了吗?

    “哪里能拜?彭城可还有庙”?韦婴没好气的嘟囔了起来,她性子豪爽,早时在滕县也算是和陈权相熟的,如今进了陈家的门,倒是比李娘子更能操持一些,也是让其兄韦康大感满意,便连因李德裕前来的那一丝不快和恐惧都是尽去。李德裕这尊真神如今只一将死老者,后事如何还是要看各自的手段,至少如今看来,自己的妹妹却不需人忧。

    “咳,这样,我给沩山去信,请灵佑禅师遣派个得道高僧来,我会重建一寺呢”。

    ——

    裴休怎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颍川。如不是身旁老仆谨慎险些就被侍从将这突然跳出来拦路的乞儿似和尚打了出去。

    “你怎会在此?沩山生了何事”?裴休跳下马来心疼的抓起儿子的手摩梭着,眼眶中的泪水也要止不住了。曾经娇生惯养膝下承欢的爱子如今竟这般模样,这该是受了何等苦难才至于此的,

    “阿~,哎,檀越,我是奉师命去往武宁呢”。法海欲言又止,一番思量后还是狠心扯回了手,止住了心中欢喜平静的回复到。

    “武宁?哎,我随法师同去呢”。

    ——

一百三十章 贴马赏年华 (八 上)

    十月辛巳日,大明宫内剑拔弩张,天子第一次提了剑上殿。

    朝臣们脸色煞白集体打起了摆子,虽说这几天朝议的气氛一直就是比较紧张,毕竟这些时日坏消息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涌入了长安,但天子携剑上殿还是让人心惊。在某些人的脑海中十四年前甘露日的噩梦仿佛又回来了。这是要流血了吗?又会是谁的血?

    马植偷偷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慌乱的从身旁笏架①上摘下一枚笏板挡在面前,仿佛要借着这三寸宽的象牙板遮掩住自己,只是目光却悄悄的投向了站立于天子身侧的马元贽,他看的很清楚,马元贽一个踉跄闪开了些。

    马元贽强自镇定了下来,方才那一瞬的惊慌失措让他此时的面色异常的难看,满心都是羞恼,这笑话也不知有多少人见了的。自己怕什么呢?他太了解当今天子了,那是个极要脸面的,就算是真的有些谋划也定不会在这朝堂上施为,更何况大殿的侍卫也多是神策军的亲信,既如此,何惧之有?

    ——

    “铛”。李忱将手中的剑重重拍在了御案上。

    “铛”,马植手里的笏板也被吓的掉落下来。

    ——

    “大中三年了,朕御极以来虽是无能,可自问还是勤政恭俭的。然而这国事却越发不如人意,朕甚是惶恐”。

    “今岁自打入秋来便再无善音,李德裕~,哼,他竟敢未得诏令私离崖州,还和那逆臣结了亲盟。陈权~,奸佞小人,难怪其要推脱赐姓之事,亏了早时还说他恭顺。如今其这般行径让朝廷的颜面何存?朕的颜面何存”?

    “还有淮南,啧啧,那个平日里肆行无有所忌的监军竟如猪狗一般被人取了性命,哈哈,死的好,可谁来告诉朕那个该死的畜生把淮南是如何丢了的”?

    “魏博~,呵呵,朕~,哎,朝廷的旨令在那些个贼子眼中还不如草芥,八镇共讨已成了笑柄,一个个的骄藩如今却是畏敌如虎只顾保身,怎的?百姓的钱粮是让其去郊玩的?还有薛元赏,啧啧,好个能臣干吏啊,朕是不计前时之过委其重任,可昭义镇如今成了何等模样?任凭河北贼子策马游嘻,竟还恬颜请罪推脱,真是不知耻~“。

    李忱愤怒的咆哮声在这空旷的大殿中震耳欲聋,这位天子向来沉稳和善,除了几个随身的内官少有人见到这般场景,宰相们倒还好,虽是心惊却还维持着重臣的风度,普通的官吏却早就惊吓的面如土色,心下也都开始盘算起自己负责的职司可会被牵连到。

    “有人说朕类太宗皇帝,哈哈,早时闻言朕亦曾窃喜之,如今看来何其之谬,莫说太宗皇帝了,怕是将来史书上朕连前隋炀帝都是不如的吧”?

    此言一出,已是如坐针毡的宰相们再也坐不住了,忙起身称罪,就连最善上意的令狐绹都惊恐了起来,他一直以为天子只是要借机敲打下臣僚,可这亡国之君的例子一出,他才发现今天恐怕将生大事了。

    “朕便是亡国也不容贼子欺凌,陈权,淮南,魏博,朕有意重征武宁叛逆,八镇敌不过魏博的悍卒难道还不敌武宁的闲汉吗?淮南等取下武宁后一并伐之,至于魏博~,令神策军去讨,必要铲除了河北贼”。

    “马公公,你领着神策军中尉,你意如何”?李忱的手又是紧紧按住了案上的剑,他自登基后经历过不少的险事,可即便是前些时日在马元贽府上或有殉身之祸也不如此刻紧张,这一刻关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更是关乎大唐能否从内官的阴影中走出来。李忱相信,只要能把神策军调离,给自己些时日谋划定能扭转大唐百年之患。可如今这成败却全看马元贽的心意,这般滋味实在让一个皇帝无法忍受,更是倍感屈辱。

    “神策军?哎,奴婢遵命”。马元贽挑了挑眉,眯着眼睛看着李忱,天子的眼神有些飘忽,此时定是紧张的很吧?

    片刻后目光又扫过了李忱按在剑上青筋欲迸的手掌,马元贽轻叹一声在李忱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应了下来。

一百三十一章 贴马赏年华 (八 下)

    朝议在一阵诡谲的沉寂中草草结束了,朝臣与天子都是匆忙离去。

    离开前李忱疑惑的转了两次头回望着依旧站立不动的马元贽,心情无法言表,但可以肯定的是忧定多于喜。

    马元贽今日的恭敬让他心寒,李忱宁愿如上次一般在争执中不欢而散,而现在~。马元贽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李忱并不相信图穷匕见后还会一切如常,同样的马元贽也绝非是那种甘愿束手就擒的,所以这到底有什么蹊跷呢?

    ——

    熙熙攘攘的百官出了大殿好似求仙一般不约而同都停下急促的脚步仰天长叹起来,一道道哈气飘然着暗淡了下去,直到没了踪迹,可每个人心中的郁结和恐惧却是渐浓。天子和内官的斗法持续了几代近百年,至少到今天,皇位上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内官却依旧站立于侧。

    对于百官来说,争斗本没什么的,入了朝堂不就为了争上一番的嘛。前提是不要牵连到自己,没人愿意再见甘露日的血腥,可这命运如何却非自己所能掌控的,或许只能祈祷了。

    ——

    三三两两的人都散了,只剩下马植在殿外揣起手徘徊着,今天很冷,天冷,心也冷。

    依旧敞着的殿门内黑洞洞的,烛火在卷入的风中摇曳着拖起了残影,一个瘦长的影子缓缓的闪现了出来。

    “马公公,马公公,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我对公公历来恭敬啊,如是有变,还请公公能给个消息呢”。马元贽的身行刚入眼帘,马植便小跑着迎了上去,这不是个叙话的合适场合,可如今他也是顾不得了,便是受了天子忌惮也总比不明不白的搅入纷争送了性命的好。

    “呼,做什么?天子诏令神策军出兵平叛,就是如此了,咱家只一奴婢,谨遵圣谕便是”。马元贽平静的说着话,缩起的手掌平伸了出去,仰起头望着阴沉下来的天色,好像是要下雪了,难怪这般的冷呢。

    “马公公,神策军~,可真的要出兵”?马植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一步,忙又走上前来追问到。

    “哎,走,陪咱家走走”。马元贽抖了抖手,自顾的向着宫门走了去。

    “你们啊,有时候咱家都是想,当初那李德裕虽是令人不喜,可不得不说其是个能臣,有些事情不消直言,他定是能解的。武宗皇帝也是,哎,武宗堪为智者,可惜了,现今朝堂中的庸人实在太多了啊”。

    马元贽瞟了一眼身侧跟上来的马植似笑非笑的轻言到,也不理会其瞬间难看起来的脸色继续说到。

    “出兵,自然要出兵的。大唐,天子,神策军,内官。咱们这天子还是未懂啊,假如有一日神策军没了,那么大唐也就该没了。他只是见了神策军的跋扈,却忘了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支能用的军队了。他只觉得咱家这些人是以神策军为依仗,才令其权柄不能尽掌,却不知这大唐江山,包括天子自己也是在依仗着神策军啊”。

    “大唐藩镇有跋扈不逊者,亦有恭顺者,然这两者所差为何?无非是力能及否罢了,骄藩力衰时自然会变得恭顺,而反之亦然。神策军~,啧啧,天子和公卿多是深厌之,但如是没了神策军呢?马相你说,天下可还会属唐”?

    “当年武宗天子和李德裕削减神策军用度,只为强令咱家和鱼弘志交出兵符,于其而言,掌控神策军才是最重要的,可如今天子呢,却是欲除之啊。啧啧,虽是如此,这兵却还是要出的,非为了天子,而是为己。一旦天下烽烟四起,各藩镇都是自立了,那么大唐的财税可还能得?没了财税如何养兵?此为一,其二则是如今的神策军,不瞒马相,咱家亦是忧心忡忡。宪宗元和五年吐突承璀领六镇兵马及神策军合计二十万讨伐成德的王承宗,结果是无功而返,这一仗后至今已将有四十年了,这四十年神策军除了几次平叛曾略有小动外,再未经大战了。四十年啊,勿说军中士卒了,便是个文人四十年未提笔可还能写上一手好字”?

    “早年神策军军士是何其剽悍武勇,如今呢?边镇倒还好些,但长安各镇军士,呵呵,有多少富家子寄名的?又有多少军将是用财货购来的?至于那些个设商铺的,假借捉钱①生利的更是数不胜数,年初咱家厚颜索马扩军,天子和公卿怕是没少咒骂咱家吧,然我愿如此吗?哼,原军中的战马有不少竟被那些个畜生给私贩了,你说吧,这让咱家如何是好?能不征些马匹选些良家子吗?长安神策军不中用的,可却不能不用,毕竟天子,你我俱在这城里,如是有变,不求战而胜之,至少也该护得周全吧”?

    “所以啊,这兵是要出的,不但如此,咱家还要亲自领军出征,这也是当下的保全之策。至于战事~,京里的那些个畜生死绝了都不足惜,呵呵,或许还能空出位置给良家子。武宁~,咱家不忧,魏博亦是不忧,只这几镇作乱坏不了天下的,但是淮南事起~,这才是要了命的,一旦淮南再不能制,到时也不知还会有多少藩镇起势了,大唐没了,尔等公卿却还能寻个新主的,咱家呢?哎,咱家不忠,却也是至忠的,忠的不是天子,不是大唐,是自己的这条性命”。

    马植细细品味着马元贽的话,方才因受辱浮起的怒色也是尽消,不得不承认,马元贽想的确是要比天子通透的多,这世事不就是如此吗,或许便如这权宦所言的,他的确算是至“忠”之人。

    “那~,马公公,我该~”。马植的话未说完,一阵突起的晃动从脚下传来。

    大地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放声咆哮,渐近的雷鸣也忙呼应着,宫墙上的瓦片冰雹似的坠落,马植和马元贽呆住了,两人不知何时紧紧的将手握在了一起,摇晃的身躯在空旷的大明宫中好像在随风起舞,耳旁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中有侍卫将二人紧握的手拖了开,就这样肆意的开始了奔逃。

    “地动了②~”。

一百三十二章 贴马赏年华 (九 上)

    何全升这个正牌魏博节度使在长安城中无所事事,之前本以为朝廷发旨征讨魏博,或许能有机会夺回何氏基业,毕竟自武宗起大唐的统治力大增,几番平叛也是好好震慑了各地的骄藩,过往他是深厌朝廷如此作为的,可如今随着身份的转变,使得他成了摇旗呐喊讨逆的先锋。

    他也并不奢求还如父祖辈时那般执掌一个几乎是独立的藩国,但是怎也比在长安寄人篱下要好得多。可惜了,苦苦等了两个多月的结果就是八镇军马像是在市集中围观着笼中毒蛇,多是小心的看着,就连使根草棍逗弄一番都是无胆。

    何全升并不傻,他很清楚为何会至如今的尴尬局面,所谓的八镇连个主使都没有,这般如何能胜?只是他一直想不通朝廷劳民伤财的做这无用功有何意义,直到今日的朝会才是解了心底的疑惑。

    疑惑消了,感慨和不屑却又浮上心来。这样的大唐,这样的天子可真是~~。

    地震发生时他刚离开大明宫,虽只是个闲职,但是品阶摆在那里,上朝必少他不得,朝议于其来说仅仅是凑热闹,话是不便说,也不能说的,就是说了也不见得有人听,所以还不如安分的做个样子。

    地震,这是何全升所未见的,倒是听人说起过代宗大历十二年冬①临近的成德军发生过一次恐怖的地动,那已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直到今日还被世人口口相传着,恐惧也因此世代的传递着。

    这场地震会给大唐带来些怎样的变化,又会让自己有何得失?

    何全升跳下了惊马,呼喝起随扈去追白敏中,或许可以求问这位向来不待见自己的宰相解惑。

    ——

    愁容苦思的白敏中险些被惊马抛下车,起初着实是吓得不轻。然而地震本身所带来的惊恐瞬时就消散了,除非是倒霉到了极点,否则自己定不会在这宽阔的大街上殒命。

    可很快他又被淹没在这场地震所牵连出的种种恐惧中,并且彻底将其击垮,发了癔症般的也不理会随从的呼喊拉扯,呆呆的站在街上,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滚落,想要一同呼喊发泄却不能出声,喉间好似装了个风匣,嘶嘶的低哮着。再没什么宰相的体面风度可言,任由行人诧异的从其身侧奔逃而过。

    今日朝议天子所言之事堪是图穷匕现,往时的疑惑尽解,可马元贽回应的极尽诡异。这实是不祥之兆,更重要的,文宗太和九年三月京师地震②,十一月就是甘露流血日。那时白敏中因母逝还在家乡丁忧守孝③,却是因祸得福避过了劫难,如今呢?可会重现甘露日的变故?自己可还能躲得过?

    白敏中终于明白了,在这突来的地动山摇下,自己就像一棵垂死的枯木,任凭天子宠信,穿朱戴紫也是难挡风雨,只能期望着多立上几日。

    “相公④,相公,魏博何大使求见”。

    “啊~,谁?呸,杂交非类⑤,让他滚”。

    ——

    初到彭城的黄巢满是好奇和忐忑的赶到节府前,入眼处黑压压的人群让其心惊,实在未料会有这么多人的。翘起脚望了望队伍的尽头,哎,如是按照当下的顺序,许是要排到大中四年初吧?

    正生了忧愁不过再一瞧身后很快又涌上来几位风尘仆仆黑瘦的年轻士子,听其口音倒像是岭南人士,这心下顿时舒畅了起来,至少自己并不是排在最后的,只是这些个蛮獠~,黄巢撇了撇嘴,向前挤了挤。

    等等吧,好在彭城天气暖和的多,这么多的士子便是闲来无事也能寻到人谈笑打趣,想来也不至无聊。

    ——

    节府内没了欢声笑语,就在刚刚李德裕之妻终是未能熬过去,而现在死亡又片刻不停的追上了这位老者。

    李德裕躺在床上沉思着,眼角的泪痕还自湿润,崖州一行李家几乎全然死绝了⑥,如今只剩一子一女,却也不知蒙山的儿子现在怎样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应了那王正安的,那样自己死后还能得子送陵,而今却是这般的孤苦,女儿已成外家人,陈权虽恭,但终归不是李氏子。

    临死前还能做什么呢?大概只能祈祷陈权能成事了,只有如此李氏的血脉才能保存,李德裕很清楚此番私离崖州可是把天子得罪狠了,他相信只要有机会,屠刀必会降到自己的儿女头上。

    ——

    “度之,度之,你说那几位刺史携了多少属员”?李德裕强忍着困意,他不敢闭眼睡去,这一睡定是再不能起了。使命的张大嘴巴发出嘶哑的声音,他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做一次权相,再谋划一次。

    “丈人⑦,您莫要言语呢,已是去寻郎中了,有神医的,您~,您定是无碍的”。跪在榻下的陈权忙是起身凑近了轻声答复到,眼泪则淅淅沥沥的流淌着,大中三年认识了太多人,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可这一年也死去了太多人,仔细算来,却多是因己而死。此刻又是轮到这位初来大唐便知晓的名字,这位曾经听人言起的豪杰,如今自己的亲人。

    “说~”。李德裕低吼起来,艰难探出瘦枯的手狠狠攥起陈权的衣袖,死命摇晃着。

    “好,您莫急,我说,我说,三位刺史都是携了六十属员”。陈权慌乱的又向前凑了凑,再不敢推脱,立下回复起来。

    “呵呵,听我说,此前我还存了一份心,这大唐是我操持了一生的,可如今~,你要知道,大唐完了,真的完了,你要等,耐心的等,不要急”。

一百三十三章 贴马赏年华 (九 下)

    这场突来的地震打乱了李忱所有的部署,他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下旨救灾,而是急令内侍找来①翻看起来:“天子者,爵称也。爵所以称天子者何?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天之子,这是个多么令人陶醉的名号,可自己果真是天之子吗?

    从去年底开始,流言,天灾一项项的袭来,每一件都是让人猝不及防,更是使人心力交瘁。

    但是不管怎样,前事已了,当下摆在面前的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让他不知如何解脱的困境。

    朝议时李忱已经将自己的用心毫无遮掩的摆在了世人面前,只要马元贽修佛没修傻了,那他定会明白这其中用意。而如今剑已出鞘,却是斩不得,亦是无力收回去。

    尴尬,丢些脸面,甚至是因此而起的朝野非议已不是多么值得在意的了,怎么样能在反击到来时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该要寻个旁的事情转移下焦点,罪己?不,这做不得,没人知道会不会弄假成真。

    那可还有什么能做的?

    ——

    杨钦义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忱就在殿外的石阶上如一市井粗汉般蹲坐着,颤抖的双手捧起书杂乱无序的翻着,眼神却似未放在书上,直愣愣的也不知瞧看什么,嘴里还自念念有词。

    这一日的乱象已是够了,天子~,行事还是操切了些,更是算计的浅了,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除非大唐亡国,否则杨氏定会不倒,但趋利避害这才是杨家保全的根本,所以自己或该退一步了。

    “圣人,奴婢年事已高,还请归老”。

    “啪,你~,你说什么?连你也欲弃我而去”?李忱手中的书本掉落,溅起的灰尘如同一帘轻纱遮住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盯着,却是看不清这本是熟悉的面孔。

    杨钦义不是其最信任的人,但却是难得一位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内官,此刻莫不是也感觉到了危机想要脱身了吗?李忱都未察觉到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用了“我”字。

    “我”,庶人可用,天子亦可,前时的武宗皇帝便极喜用之,李忱继位后于前朝割裂的很是彻底,这个字也就废弃许久了。

    “圣人,哎,奴婢只是天子家奴,如何能弃主”?杨钦义又是上前一步,也是人生第一次失了规矩,未经许可便径直坐到了李忱的身侧,轻声言说着。

    “圣人,大唐~,一次地动罢了,大唐立国后仅是京城便已经了四次了,又能如何?二百多年的江山不依旧延续着。王公公去了后宫安抚,吐突公公想来也是该至了,奴婢则还在这。您瞧,这大明宫未倒,大唐更是未倒。今时恕奴婢无礼,有些话本不该说的,可~,圣人,大唐不看眼下,当顾念将来,所以,圣人,或该议储了”。

    议储之言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李忱的头上,屈辱,愤怒,惊恐,以及遭受背叛的心痛,李忱一时间气的几欲昏厥,嘴巴只是颤颤竟不能言。好一会才勃然起身指着杨钦义的鼻子便要开骂,只这话刚出口,他恍然明白了,此时可还有比议储更能转移大唐朝野视线的事情吗?

    “放肆,你~,嗯~”。

    “杨公公~,杨公公果是股肱之臣,便依了你。你啊,几年来辅助朕操持国事也是辛苦,歇息些时日也是该当,恩,你暂去景陵②代朕向先皇奉孝吧,但却万万不可提归老之事,如你去了,朕还有谁能信用?议储~,命人召郓~,召雍王来“。

    ——

    对于流年不利这个词田令孜现在是深有体会了,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触犯了哪路神佛,怎么这一年过的如此不顺,跟着个无用的王子受尽了煎熬不说,这刚历经千辛万苦回了长安,却又是赶上了地震。急忙跑回了十六王宅所见甚是混乱,好在终是在床下翻到了抖如筛栗的李温。人还活着,希望还在。

    侍候着李温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嫌弃的将尿湿的袍子丢了出去,田令孜终于打起了精神交代起此行的事项。

    “大王,这是李大使献上的宝物”。一个古朴的长匣推了过来,李温犹豫的接了过来,又悄悄瞟了瞟田令孜,恩,还好,还是那般恭敬,似乎并未因方才的狼狈嘲笑自己,这样他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咳,什么李大使,这国姓他怕是得不了了,哎,还是姓陈呢,啧啧,罢了,这事我也说不清,整日抄那经文也没时间去理会这不相干的事,什么宝物?咦,剑~,这算什么?取来何用”?一见是把长剑,李温顿时没了兴趣,他历来不喜武事,这把剑于他来说还不如只斗鸡来的有趣。

    “大王,这非是寻常之物,您瞧,“服之者永治四方”,这可是梁皇之剑,天子剑呢,当日奴婢将离时亲见了泗水中一游龙冲天而起直坠于城中,后李~,陈大使遣人去寻便得了这剑,却是怎也拔不出来,陈大使甚是惶恐,又因是奴婢来访方得此宝,其便说这该是真龙所持,就让奴婢带了回来呢“。田令孜很是谄媚的编着瞎话,他太了解这位郓王了,甚是好戏耍,如不用些奇诡之言做幌怕是他定不会在意的。

    “哦?天子剑,拔不出来?呵呵,我试试~”。

    “呛”,剑已出鞘,随着这长剑拔出,李温似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不同于往日,仿佛多了些不可言说的神圣。

    “呀~,果真~,果真是真龙所持,恭喜大王~,您这~”。田令孜忙拜倒,嘴角偷偷撇着,口中的吉祥话一句接着一句的道了出来。

    “你来拔~”。冷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颈间似还感受到了兵刃的锋芒,田令孜的心一下就凉了。

    “这~”。

    ——

    “哎,罢了,你也是讨我欢喜,只我又不傻,莫跪了,起来吧,什么天子剑?哼,我这日日抄经,听言雍王近来倒是常被召见的,你说,这剑可还有用?今天地动了,也不知谁要倒霉了呢,哎,我倒是觉得你不该回来的,至少如我死了,你这奴婢还能保了一条性命”。李温没好气的踢了踢跪于身前已磕的头破血流的田令孜,又是惆怅了起来。

    诧异的抬起了头,田令孜第一次知道感动是何种情绪,他原是百般瞧不上眼前的王子,如时光倒流他都巴不得可以改换门庭,可方才李温那句似不经意的话却是让他心暖如春,这郓王或有千万般不好,但总还是对自己这个卑贱的奴婢有些体恤的,得主如此也算值了。于此田令孜便彻底定了心,目光炯炯的盯着李温,正色到:“大王~,您~,您莫忧,雍王~,奴婢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大王坐上那个位置,如有阻拦,奴婢便借这剑请杀之”。

    ——

    大唐要完了,陈权当然清楚,历史书上记了的,只是李德裕突然说的话让他摸不到头脑,早时李德裕一直言语不详,这两月来每逢谈及便是说什么虫尚未死的话,如今却是关心起了刺史属员这微不足道的小事?这有什么问题?

    “你听我说,莫要插话,大中朝~,大中朝弊端多矣,我在东都听候处置时闻人言去年天子命人作置于案上,以求亲掌地方官吏,虽是自古少有天子躬问州县庶务,但这也不算错,可天子不该以此为赏罢官吏之基,更有甚者天子常微服之,或得民谚便定官吏之职,更多与生人赐,亦常闻炫于朝。朝廷官吏考核自有”身,言,书,判“为准,此准或有不足处,然亦非天子仅凭耳目所能及也,何用天子如此”?

    “方才你说那遣来的几位刺史属员六十,会昌三年朝廷制例,非因战事,节度使移镇属员不过六十,观察使四十,经略都护三十。而今一小小刺史便直追节帅,你可知这属员是官请俸料的,一州六十,大唐多少州?数百州算来俸料几何?又得冗员几多”?

    “天下亡,多非亡于战事,而是自治不畅,因此才是百般弊病缠身而不得愈。大唐自玄宗后乱象频生,边镇的回鹘或是吐蕃,也多有欺凌之事,加之藩镇四起,哎,可我早时并不忧亡国,大唐根基甚厚,一时之衰只要治理通顺亦可得中兴,然地方吏治一旦崩坏,大唐便无救了,吏治啊,天下之根本,根如烂了,这大树便有遮天之势也便该倒了”。

    “还有神策军,天子惧怕神策军,可大唐没了神策军会如何?会亡国的!神策军可制之不可除之,然早时说与你的,天子假借魏博意求调度神策军,哎,何其之短视”。

    “天子,内官,神策军,世家,地方官吏,这就是如今大唐的根基和枝叶,但这不同早时,如今却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一枝烂而百叶枯。如今地方吏治已见腐势,可这却是最难改治,也是最不易察之事。因是可察又如何变改?当下重世家而轻寒素,我出自赵郡李氏,深知世家贪婪,任谁敢夺其势,那便地动山摇将起。天子不行,任谁都不行,或只可刀斧止之”。

    “你前时多番问我,可得预兆否?哎,度之,就在你我身侧呢,眼睛可看的远些,但却绝不可于当下视而不见,如要成事,必留心细微处~”。

    李德裕似被这一番长谈耗尽了气力,紧攥陈权衣袖的手一松,眼睛也暗淡了下去。

    “丈人,丈人,你要我如何做”?陈权听的入神,好一会才发现李德裕似已濒死,忙伏到其耳旁追问到,他知道这大概是自己能得到最后一次的提点了,此时每多听一字都能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多上一分。

    “河北~,河北不惧,恐中原~,王~,兴除之~,小心~,活着~”。

    ——

    当夜,彭城尽起丧旛,节府前士子的哀嚎有如雷鸣。

    李德裕死了④,这个勿论喜厌都无法被人忽视的名字最后一次,以这种方式重新在大唐的土地上被唱响。

    当夜,节府内有兵将作逼,陈权无奈受迫乃自立楚王。短短一个时辰后兵乱既平,陈权去王号,并急书朝廷请罪。

    自此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陈权,这个虽是响亮却也常隐于纷杂世事的武宁镇,第一次在世人眼中真正成了比肩河北三镇般的存在。

    天下似又朦胧的多了一种选择。

一百三十四章 贴马赏年华 (十)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①。王摩诘当年意求归隐嵩山,却终不能得,如今随法师来此,呵呵,我都生了隐世之念了”。

    裴休拄着木杖步履艰难的爬着山,不时瞟看儿子矫健的步伐,又是紧赶了两步,生怕被落了下,忽生了些感慨。他的名声在大唐响亮的很,远超其所居的职位,即便尚不为相。可世人或许还不知朝中宰相皆呼何名,但一提起那崇佛的“河东大士②”却多有耳闻。于裴休而言,不论这称号是否为美,也总要比碌碌无名好得多。更何况这其中隐性的利处着实不小。

    名利名利,得名者多有利取,世事便是如此。

    这次来嵩山并不是计划内的行程,本是要由颍河入淮,再经淮水护送法海同去武宁,然法海却是执意要先去不远处的嵩山少林寺。前时亲送爱子入了空门,裴休于佛家处又搏了美名,可其心下却多少有所亏念。天下之显贵崇佛者何其之多,但有几人舍得娇妻美妾,功名利禄而取超脱?至少裴休本人就是做不到的。

    侍奉佛祖也就意味着要孤老一生,任有百般才学和抱负都将化为世外闲语。裴休亲自裁决了儿子的命数。如今法海一些微不足道的请求便自是无不应许了。

    “檀越,您慢些~,且先歇歇,哎,这嵩山却是难登的很,莫伤了身子呢”。法海自登山后第一次开了口,非是不愿言,而是不知言从何出。已成了和尚,自该斩断俗缘,但身旁老者是为亲父,曾也是多得其爱怜,这俗世之情却也难断。一路上裴休寻了不少旧话攀谈,不过法海多是沉默着冷淡相对。现在看着父亲须发皆白,老态毕露,又是气喘吁吁的陪了自己登山,法海的心还是软了下来。

    “哈哈,好,好,歇歇呢,咳,法师~,法师向佛之心甚虔啊,我旧时也于少林禅宗是常心向往之,却深恨不得空暇,而今因法师之故,倒是获了机缘,也是美事呢”。裴休闻言大觉欢畅,忙陪了笑,搜肠刮肚的寻着话,难得儿子开了口,却不能冷了下去。

    “恩,我也只是临时起意,倒是委屈了檀越,我~,我是想,既已沦落于此,不妨瞧看一番天下佛门,或也可解心中之惑”。法海犹豫着看了裴休好一会,方才言说到,人人心中都有隐私,可能眼前的老父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

    “哦~,咳,我年将一甲,大约也能得微旨③三分,虽不敢存师念,但如法师有惑,不妨尽言,许能解之“?裴休脸上浮了些得意,挺直了身板,复捋了捋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的长须,终是得了机会,此时就如同过往在家教子一般,父亲的尊严又寻了回来。

    ”恩,我是想法缘师兄,其也是出自佛门,可为何出世后径起灭佛之势?手段更是酷烈。于沩山常听人言,师兄甚是和善,虽于小节处多有不拘,然亦非残暴之人,其确不信佛,但也是礼拜颇恭,如今这是怎得了”?法海挪了身子凑近些,满怀渴望的等着答复。

    “哈哈,此不难解。为何?皆为贪啊!有解其字,贪:欲物也。此物该指为何?利也。我前时多次往沩山拜访灵佑禅师,那时就认得他了,坦诚的讲,于他我是不喜的,极其不喜。第一次得见,我便从他眼中看到了野心勃勃的气焰,啧啧,甚是炙热的,他那时对我亦有攀附之意”。

    “野心~,其实本算不得错,但世间自有其规,天子领国垂治,百官忠于国事教化安民,民则守序耕耘度日,方外之人且自避世修行,众生各安其分,如此天下方能为治。莫要觉得我言辞迂腐,法师且想,如是天子耕种可及的了农夫?庶民可有手段治国”?

    “陈权,不安分啊。当时送你~,法师上山时,其实已是应了灵佑禅师所请了,禅师有意托我带陈权下山,替其寻个职司,我虽是不喜,却还是应了,只因不愿留其在沩山,恐会误了法师修行,却不知为何事情又有反复,如今想来~,啧啧,竟是不想他能做下这般大事”。

    法海皱了眉头,父亲的话很是奇怪,似是而非,似有些道理,可又让人觉得刺耳,安分?何为安分?世人不都有所求吗?自己如今拜佛求心安亦得欢喜。面前的老父不也一样为了高官厚禄奔波一世?有心反驳却终是不好开口,于是谈性也淡了些,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方又开口问到:“哦,还有一问,我在沩山怎也想不通的,家师曾以“悟”字说师兄,亦曾以此字问我,两厢皆有所言,据言师兄解了,可我却无有所得,此番去武宁便也是复问之,何解“?

    裴休的手一颤,几根长须竟被揪了下来,仰起头来看着天,看了许久,长叹一声说到:”哎,禅师智者,其言非指佛事,而是世事。悟与不悟皆为禅师一人语,何以?皆因禅师之言可为定数。便如这天下,便如你我,皆是如此,居上者可定万千,而旁者只得领受之。嗨,前时我的话却是迂腐了,谁又不想为上者呢”?

    “今次离京无辜惹下些麻烦,早时尚有不快,而今得了灵佑禅师之言教诲,倒也不虚此行了,而且,细细想来,这天下之事越发诡谲,此时避开也是好的,恩,确是要避一避呢”。

    “法师,今次你去武宁,或可同陈权好生交际一番,人啊,也算不准会有什么样的造化,万一~,那时也是个善缘呢”。

    裴休的逃避之言令法海有些不敢置信,这不是他认识中的父亲该说之话,在他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忠于国事不避艰险的良臣。大唐现今的情形不管是居家时,还是在沩山,甚至于这一路的逃难都是有所见闻的,此时作为臣子如何能生避逃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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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一 上)

    话犹未尽,这种桥段陈权过往在影视剧作品中常见,每次都是恨的牙痒痒,可那时终究是强行代入自讨没趣。但是李德裕留下的遗言现在让他~。

    确是无恨,只是遗憾。陈权相信那短短的几个字定是大有深意,但是要作何解呢?

    帐下能用者依旧不多,齐悦,杜方等人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募兵操练,时刻准备应对李德裕预言中的进犯。且这几位元从者多是武夫,上阵厮杀倒还得力,谋算一途则不多做指望。

    新来投效者一时间也很难接触到武宁权力的中心,一来还未细做考察,取信尤且不能,各自的才学手段也尚未显。而且因这连番的战乱,武宁各州,特别是徐州的庶务早就堆积如山,所以这些个投效的士子几乎尽数被遣派到各州县应急。

    早先李德裕曾说在岭南劝诱过一相熟之人,那人少年英杰更有宰相之才,可至今仍是未见来投,或许是其瞧不上陈权这般的匹夫。陈权心下虽有些失望,然也谈不上特别在意,毕竟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此人的名号。

    ——

    之前短暂的称王极其仓促,陈权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李德裕的本意。但不管领悟的对错,这都是不得不为之事。

    并非全因野心,陈权不是个安分的,可向来对王霸之业也没太深的执念,至少不是首选的人生目标。

    早时最大的野望只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个名姓,而后却因世事变幻无常才至如今。隐隐的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有些向往,然而这其中的凶险让他不止一次心生了退意,甚至他都暗自立誓,如果朝廷能恩许其在武宁守着家人安度一生,那他绝对不会再起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活下来。

    过去两个多月彭城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一片欣欣向荣文华鼎盛的景象让人陶醉,不过陈权明白这只是假象。其中多半都是奔着李德裕这位前时权相来的,而自己只是顺便瞧看一眼的对象。

    大唐藩镇众多,强悍的如河北三镇,富饶的如浙东浙西,中原各藩也各有其优,甚至蜀地之逸乐也是令人向往。武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是世人首选。李德裕这面大旗造就的虚假繁荣随着他的离世也瞬时崩塌。

    会有多少人失了兴致离去?

    称王确是大逆不道,更是在弄险。但这也给了一些野心勃勃向上攀爬之人一个新的选择。

    武宁是有王天下之意的。

    当下看来反响并不坏,确也吓走了一些士子,但选择留下的则让陈权多了些信任。如今武宁需要的就是这些个胆大妄为者。

    只是这王号一去,陈权突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了。

    ——

    入夜府门将闭,疲惫的一天也进入了尾声,送走了来访之人,陈权忙去探望妻子,下午妻子阿悲痛的在灵前昏了过去,又是生了一阵慌乱。

    走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仔细的吩咐着新聘的几个侍女好生照料,陈权脸色怪异的很,似喜似忧,妻子有了身孕,他要做父亲了。

    成婚还不满两月,就将迎来新的生命,血脉得以延续本应是极欢喜的,然而这个时间~,朝廷军马按李德裕的预言也该要来了,现在陈权所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性命了,还有妻子,以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准备的冷餐也是未用,陈权便又去灵堂跪坐着,他需要好好思量今后的路如何去走,希望丈人还未远去的游魂能给他些启示。

    ——

    对河北,陈权深惧之。或许大唐如今也只有神策军同河北三藩让他发自内心的惧怕不已了。一个是维持大唐统治不倒的利刃,另一个则是自立近百年的安史贼乱遗脉。还未入徐州时陈权让鲁滔去魏博搅乱局势,便是忧其南下。

    至于其他各藩,陈权确有自信只要武宁兵成,当无所惧。

    可李德裕说河北不惧,这是为何?河北三镇就是朝廷都是拿其没有办法的。兵锋强悍只是其一,在百年前,赵郡李氏的李华就有言:“河北贡篚徵税,半乎九州”。如此一个强悍且富庶的河北如何能够不惧?

    陈权拄着下巴仔细回忆着历史的脉络,大唐大概还有五十年就完了,接下来五代十国,宋元明清~。

    宋~,宋~,突然间陈权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就跳了起来忙唤侍卫去召韦康。

    ——

    韦康来时身后跟了个黑瘦陌生人,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衣衫朴素,仍是单衣,只露出来的靴子倒像新做。其人个子不高,相貌也不算俊朗,胡须理得甚短,有些不合时宜的短,眼睛却是很亮,精光所见满是朝气。

    陈权初见生人心有不快,韦康实在肆意莽撞了,侍卫更是需要操训一番,一个陌生人竟在深夜轻易入了府衙,这并不能令人开怀。

    皱起眉盯着这闲庭信步般走近前来的年轻人,陈权发现这人有些面熟,下午似同那叫林言的狂悖士子一同入内的,却是不知名姓,是何来路。

    “咳,令平,这可是杜家儿郎”?陈权别过头沉声问起了韦康。

    “嗨,度之莫怪,此为我之过,稍后自会领罚,只是事情来得突然方致如此冒失,此人就是李相所言的郑畋①,郑台文,知你求贤若渴苦等郑郎君已是两月了,方才见其在府外投书求见却是被侍卫拦了下来,你也知道,侍卫多也不识字的~,我这才引其入府”。韦康一边拱手请罪,一边冲陈权偷偷使着眼色。

    “见过陈大使,是小生莽撞了,勿怪韦郎君呢~”。郑畋的声音很是洪亮,倒不像文士做派,陈权终于生了兴趣,这就是那宰相大才?看着倒是平常的很。不过既然是李德裕极力推荐,想来必有其因,正好可用方才思虑作一番考教。

    “哈哈,原是郑郎君啊,哎呀,真真是让我盼的好苦,啧啧,听言台文未及加冠便已进士及第②,少年英才之名誉满天下,丈人也是常言台文有宰辅之才,堪比管乐,今时有幸得见果是气度非凡~”。陈权脸变的很快,立下就堆满了笑热情的拉起郑畋的手寒暄起来,称呼时也是用了字以示亲近,这让韦康在一旁看的好笑,可心里也是生了些危机感,他要做的是那凌烟阁之首,但随着来投之人越发多了,他的地位却是不大稳固的,或许该叫妹妹吹吹枕边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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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一 中)

    应下了复称王,但是为何如此,陈权稍作冷静等着郑畋的解释。只是其的满是血丝的眼中透露着狠毒。陈权暗自发誓一旦郑畋只是戏言,那他定会杀了此人,管他什么宰相之才皆要杀之。

    显然郑畋也自明白其中之意,思虑了一会方才开口说到:“大使,称王非是我欲陷您,以及武宁于危难,而是自有其因。您说李相预言朝廷将转伐武宁,我是深以为然。所以现今是勿论大使称王或是称帝,这战事皆是难免,除非您自缚于长安,否则世事难改”。

    郑畋说完这句便停了下来,盯着陈权二人的反应,而陈权和韦康则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故而您如今能做的便是火中取栗,险则险矣,然一旦成事,得利定百倍于前。我已来了武宁有些时日了,这些天一直四下探访,便是想知如今武宁局势究竟如何,我这已是走烂了一双靴子了”。郑畋伸了伸脚,脚上的新靴格外显眼,陈权终是恍然,心下确又多了些信心,至少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武宁局势比我原想的好太多了,甚至可以说从未这般好过。虽是看似内里虚弱,但大势甚佳。先说周边,宣武镇宋汴两州纷争起,得汴州牵制,宋州既是兴兵,也不敢为重。只因如是宣武有失,东都则大难临头。早前统领河南控遏河北是义成军之责,然义成军已是没落,如今只余郑滑二州,宣武镇便成了中原之屏障,宣武若失,仅凭义成军和河阳军,难挡河北”。

    “再有便是淮南,淮南控八州之地,地势险要,更兼富庶,江淮之地亦为大唐粮仓,因此淮南镇也常被人称为大唐第一藩。现今淮南镇的情形想必大使也是知晓的,说是兵马去往庐州平叛,实则乱事已起。而相比于武宁,淮南对朝廷要重要的多。故而如今的压力倒是得其分去了大半“。

    ”再说兖海,据闻这是大使的手笔,此策甚妙,可惜的是朝廷调了沙陀人南下,否则兖海更不足为惧。不过想来沙陀兵马亦不会太多,毕竟北地还需沙陀人效用。加之沙陀骑兵强则强矣,徐州地势却是不便其施为,所以这个麻烦~,至少算不得存亡之危“。

    “那么便只余了郑光的天平军了,天平军大使并不陌生,底细也自该清楚,我以为,武宁镇便是再不堪,也不至挡不住天平军,更何况当下河北局势复杂诡谲,天平军又能抽调多少军马?魏博虎视眈眈,又是方了乱子,就算是朝廷弃魏博而取武宁,也绝不敢放任之”。

    坦率说郑畋的侃侃而谈是有些道理,但是陈权和韦康四目相接后眼神却都黯淡了下来,更是对这所谓的宰相之才大失所望。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没有一点新意,再说了,大唐藩镇又非真的是扎起篱笆老死不相往来,如此朝廷又怎会搞出个八镇共讨魏博的大阵仗?

    宣武有难就不能从山南东道和忠武军调兵?淮南亦是如此,相邻的宣歙,浙西,鄂岳都还太平呢。而且谁敢保证淮南就不会为了楚州之事来寻麻烦?至于兖海,李见大概是最恨武宁之人了,虽是说有个何家二郎在,然后事如何没人知晓,且世事万也不是纸上谈兵可为用的,这一点陈权深有体会,自入武宁来他也是做了不少谋划了,每一次初时言辞灼灼胸有成竹,可最终未脱离计划的实在是屈指可数,早时想要截天平军粮道,未能成。想封堵运河,未能成,想取下海州,又未能成,如不是朝廷突然降旨许他节镇武宁讨了个大便宜,可能现在他早就败亡了。郑畋这一番书生意气的话也太过想当然了,更是让陈权生了些对李德裕的埋怨,这推荐的都是什么人啊?

    “呵呵,大使莫急,我想问大使,您当初取楚州是为何故”?郑畋撇了撇嘴轻笑着,似乎对二人反应并不在意,复又问到。

    “哎,我想逼压扬州,胁迫朝廷退军,呵,也算是条后路吧”。陈权彻底没了兴致,他心下想的是要找个什么理由把这庸人给宰了呢,还有方才应下称王的事情好在只这三人知道,反悔倒也无伤大雅,于是只漫不经心的随口应了。

    “大使,楚州非是退路,而是生途,楚州才是武宁,也是您的命脉所在”。郑畋的话让陈权一个恍惚,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同样诧异的韦康,虽是觉得可能是郑畋故作惊人之语,可还是忍不住催问到:“何解?细细道来”。

    “大使,楚州据淮河之险,扼运河之腰腹,更是海路重港。便以淮河而论,淮河无恙,则江南无忧。自古以来,以北征南,必要取淮阴,三国时曹魏路有合肥,水有淮阴,方能势压孙吴。晋时胡人作乱,衣冠南渡时亦凭此立业百年,荀令则①曾言:“淮阴旧镇,地形都要,水陆交通,易以观衅。沃野有开殖之利,方舟运漕,无他屯阻”。而在大唐,中原与江南交合于楚州,其更堪是南北咽喉。最重要的是,楚州在手,扬州门户大开,浙东,浙西,福建,乃至岭南,已是任人摘取了。大使,楚州在手,至少能谋个孙吴三分之业了”。郑畋高昂着头指点江山,而陈权则听的傻了。

    楚州有这么重要?这倒是陈权第一次想这个问题,过往他一直考虑的是如何挤进中原,江南虽是富庶,但是历史上好像天下大势多是由北至南,而南方起家的王朝,大概只有后世的大明了。

    “快,取舆图来”。陈权忙命人拿来舆图,这图早时看的极其不惯,也曾想过按照后世的模样自画一幅,但是很快现实告诉他这是痴心妄想,且不说陈权本身也只是记住个大概的雄鸡轮廓,而且大唐区划极其混乱,各州县几乎很难和后世对的上。所以也就弃了念想,老老实实的接受这个时代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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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七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一 下)

    陈权的离去让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冷却了下来,韦康与郑畋也只是今时初见,虽然韦康将其引入了府,但也只是听闻李德裕的推荐随手为之罢了。私交并没有,特别是郑畋的表现又令韦康的危机感几不能遏。

    “杜牧之真的说过那话”。韦康突然开口笑问到,他并没有像陈权那般闻言失态,而是一直悄悄的观察着郑畋,这个可能是自己在武宁权力中心的大敌,由此倒是比陈权看的清楚。

    “呵呵,说与不说又有何妨呢?我方才说武宁局势大好,啧啧,这话我自己都是不信的,然还是要说,为何?我这一路来发现个问题,陈大使~,如何说呢,非是无能之辈,行事也是果决,可其每行之事多是为了自保罢了,便是屡有弄险亦是如此。陈大使惜身过重了。欲成大事者,克己慎行自是好的,但后顾其危实乃大忌。陈大使为武宁之主,他如此行径又该让帐下之人如何心安”?

    “方才那些话虽是无用,可能还会令人鄙夷,但我相信,这话入了心,便也生了根。想成大事,如今只有楚州一途了,武宁能守几时我是不知的,楚州啊~,三分之业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但总也算个不错的起始。韦郎君,您说,杜牧之与这份基业相比,孰轻孰重?武宁数万将士都依着陈大使求活呢,而非杜牧之,你我想求功名亦是要靠陈大使,而非杜牧之啊”。

    “哎,可度之已经离去~,这,我恐其会不顾大局呢,你啊,就是不该说出口的”。韦康垂头沉思了一会,长叹一声埋怨起了郑畋。

    “嘿嘿,韦郎君,您瞧,我这新置了靴子,如果陈大使不堪为主,那我就回岭南,或许等几年,等当今天子~,咳,我还年轻,也不急呢”。郑畋调笑起来,话音刚落,陈权的声音便又响起。

    “哈哈,岭南你是回不去了,我不知台文心中之主何等模样,不过~,今既有幸见了台文,你就走不了呢”。

    “方才失态,实是不该,十三郎我会亲书与他,他如非要求忠~。哎,我也不阻拦,南下之策便依台文”。

    陈权走了过来,面色平静如常,似乎方才的悲愤只是作伪,只是没人知道他内心作何想。

    “好,既如此我要言说大使三过,还望大使听之察之改之,此三过不解,大事难成”。郑畋忙是站起身来深躬下去,这一次陈权未作避让,也算是正式领受了主从之约。

    “其一,大使何以不予元从封赏?天子之诏仅封大使一人,而余下者皆该大使自报,何以不为?如今已是两个多月了”。

    郑畋的第一句就让陈权尴尬的几乎开不了口,特别是韦康也因此言瞧了过来。

    “恩~,无人~,无人可报,我是想等等,等募足了官吏再行上报呢,徐州去长安路途也是不近,如此也是省的劳民伤财了不是”。磕磕巴巴的勉强解释了一番,陈权是不敢说他心底还是对身旁的几人有些瞧不上的。杜方不提,就是韦康,齐悦,曹全晟等人目前看来也多是中人之姿,陈权每一天都在翻查记忆,希望能再从脑海中找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名人不一定就有天大本事,但是既然能留下名姓,定有些常人不及之处。可惜了,这么久过去,除了想到个和朱温同时代的李克用,再无所得。

    “哎,大使,恕我直言,众人相投其意为何?无不是求取功名,我亦如此,您这般视若无睹实是不该,都是舍了身家性命托付于您的~,如此下去人心该要散了”。

    “您如称王,必要设置官吏,这也是称王的妙处,否则您便是上报朝廷,呵呵,这中间按过往看来又要生些波澜,朝廷也必会在此事拿捏一番,毕竟你这个节度使可是未予授节的”。

    “是呢,是呢,便该如此”。陈权忙应了下来,这事自己做的却是不地道,还是快些掩饰过去的好些。

    ’恩,其二,行事过苛,您对佛门与世家过苛了,二者有其过,可亦有其优,特别江淮本就是佛门盛地,百姓多是笃信之,一味严苛必伤百姓之心的,还望大使慎之“。郑畋想了一会复又说到,而这同样是个为难的,内里详情一时也是道不尽,陈权只好沉默着连连点头。

    “如今徐州世家多已除灭,倒也不需再提,只言佛门,其实大使想控之亦是不难,您何不开讲论呢?过去数百年,历朝历代皆开讲论令宗门辩难,择其可用者由之,此亦可安百姓之心,讲论输了,那是无能罢了,以何取世人之悦”?

    “啪,啪,大善,大善,台文之言大善,杀人只可解一时之忧,杀不尽的,又易生后患。如此才是妥当,度之,此策大善”。韦康拍着自己的大腿兴奋的附和起来,杀伐过重实在不是好事,他每日出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遭人暗算,便是以往常去的妓馆都是好久未去戏耍了,现在郑畋的谋划实在是巧妙的很,江淮富庶,佛门就是再不甘愿也不会因前事自废其基,这讲论必能开成。

    “恩,确是大善,依你”。陈权也终生了喜意,更是不由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德裕灵柩,心中千恩万谢,丈人果是慧眼,也是好奇为何自己一点关于郑畋这个名字的记忆都没有呢?许是忘了?

    “其三,大使行事肆意了些,亦无法度,我也能知其中之难,毕竟武宁依旧是大唐治下,又无河北根基,行事却有难处。所以大使称王后亦是可解,王必有其法,而法从何来?我以为,如今彭城士子众多,不妨同开讲论,大使亦可求策。我闻您爱民之心甚重,那不妨便已爱民为题,而所有策议皆公示之,如此即可集天下人智定取新规,也勿需担忧投书之人不肯言说,呵呵,世人皆爱名利,如有妄言者,那便由他去担千古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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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章 贴马赏年华 (十二)

    黄巢自离节府片刻不敢停留逃出了彭城,他生怕陈权会使人阴害,有意寻人同行,可他在灵堂上的行径实在无礼至极,士子们勿论心中如何作想,多还是要些脸面,大多径直躲开,少数同情者也是不愿惹祸上身。有心者见其穿着寒酸,便私予了些财物,一番下来黄巢竟是将这来时开销尽数赚了回来。

    屈辱感,黄巢从未这般强烈感受过,哪怕在长安时恬颜走动也是没少为人讥嘲,然那终究是为了功名不得不低头,况且~,况且公卿名士多出身士族,就算是再不喜,士族自是高贵些的,这大概是公认之情。而陈权只是个匹夫,如何便他能爬上高位?

    黄巢狼狈的翻山越岭,包囊中并不沉重的财物却几乎将他的腰压折了。

    他并不想要,却不能不要,这番冒失的惹了祸端,虽然用了外甥的名字暂混了过去,但入府时登记的可是本名,一旦查出会是怎样?黄巢不敢径直转回曹州,也不敢过路宣武,那里如今也是风声鹤唳不大太平,无奈只好南下泗州意经淮水自忠武军绕行回去,只这番开销和耽搁的时日便多了,许要月余方能回还。打算后年再行赶考的,这耽搁的每一日都让黄巢心疼的泣血,但只要能活着,也只好如此。

    第三天,在下邳这座据说是鬼城的地方,黄巢偷偷混入城外看着告示稀沥沥的人群中,告示上明晃晃的大字令他几欲昏厥,陈权又要称王了,时间便是三日后。

    嫉妒,羡慕,绝望,还有一丝野心的小火苗燃起,黄巢失魂落魄的离去,嘴中只顾喃喃到:“彼可取而代之乎”?

    ——

    李见这位兖州新任刺史忙碌的很,何全肇半点政事都未干涉,任其施为,只是军伍之事李见便沾不得了,如今身侧的侍卫都是何全肇遣派来的,他自己的亲信则早就命归黄泉。如此倒也罢了,更让他头疼的是何全肇为他寻了一群女子,是的,就是一群。

    李见坐在空旷的刺史府大堂之上偷偷揉着酸痛的腰愁眉不展,他向来不好美色,更不欲让女子腐其心智,然现今~,他都不清楚每夜有几人在偷听。更何况送去魏博为质的独子大概也是难活,所以~,哎,也不得不如此了。

    武宁镇的投书让他瞬时忘了平日的烦忧,已是深寒的冬天也止不住汗水湿透了衣衫。武宁的信中请兖州遣人去观礼,还有邀李见共称王。如只前者倒没什么,可这共称王事则让李见七吓得魂飞魄散。这是要让自己死~。

    李见几乎是手脚并用才从座位上狼狈的起身,忙拿起书信去寻何全肇。

    ——

    “郎君,您说这该如何”?李见熟悉的跪坐在一旁,经过这些时日他发现这位何二郎其实也算不上太过暴虐,只要不惹了他凡事都好说,最重要不要提什么美丑之言,这是大忌,想到这,李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断耳,冤啊!

    “啧啧,又称王了?前些日不是有一次了吗?怎的,这回又是寻了什么借口?嘿嘿,居然还给你留了个齐王呢,哈哈,据言陈度之是徐州人,你也是世居徐州,乡谊果是深厚呢。哦,忽是想了起来,当年李纳不就是称了齐王?你这也算是承袭祖业了,甚好,甚好”。何全肇懒洋洋的靠坐着,面前的火炉生的旺,整个屋内如是暖春,话语也不严苛,但李见闻言却是大惊,立刻膝行上前叩首于地,忙是辩解起来。

    “郎君莫说笑了,我只一奴儿如何称王?如郎君来日得了江山为帝,那时或得郎君顾念,许个开国候我便千恩万谢了,王~,我不敢,亦不愿的,如今娇妻美妾在侧,锦衣玉食日日享用,此生足矣”。

    何全肇踢了踢李见,也是未用力,轻笑着唤他起身:“呵呵,为帝?我才不做呢,便是魏博我都无意取之,只是想给我那大兄寻些麻烦罢了。恩,武宁遣人去吧,去瞧瞧热闹也好。至于齐王~,啧啧,不管你方才之言真心假意,如今都是不可为之。兖州只一州之地,存活尚且不易,如是称王岂不是替旁人担了干系,也平白惹了耻笑”。

    “这王称的好,且看各方如何了,最好能使兖海出兵征讨,那时我等便得了机会取下兖海,嗨,沙陀胡奴实在麻烦的”。

    “是”

    ——

    朱邪赤心同韦证相处的并不算融洽,这点一早就可预料的,一个北地胡儿一个世家子,二人平生几无交集处。而这也正是朝廷想要的互相牵制。

    但对于兖海来说当下最大的困惑是州治之地兖州莫名的有了新刺史,韦证这个观察使竟只能偏居海州,滑稽的很,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朝廷到底要做什么?当然没人知道朝廷这诡异的旨令也使陈权起初北取海州的计划泡汤,夺下一州之地无妨,但是绝对不能是治所,那麻烦可是陈权目前承受不起的。

    陈权欲称王的消息传来,朱邪赤心和韦证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大使,武宁逆臣不思君恩,早几日便称王,虽是复又除之,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还不兴兵讨伐更待何时”?朱邪赤心气呼呼的坐于下首,他冒着基业受损的风险来兖海不是来闲逛的,而是要为将来的发展铺平道路,这路要如何铺垫?自然是刀口上来取的,如没有战功,沙陀人可还有存在的意义?

    “哼,武宁,武宁,去伐武宁,兖州怎么办?那猪狗一样的高丽奴,今又得了何氏之助,如其来攻该要如何?朝廷令八镇共讨魏博,李行言已经领率兖海半数军马去了,你说,兖海可用者还有几多“?

    “不要指望平卢来救,高骈自去平卢就同王晏实水火不容。未得分晓前平卢自顾尚且不能,如何有力来援?况且你久居边地或还不知淄青旧事,哎,未得朝廷旨意,便是无事其也是不见得会来,我也不会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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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九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三)

    新来的消息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原有的计划不得不紧急随之变改。就比如王号。

    本还打算继续称楚王,一来是早时用过也算熟悉了,二来彭城本就是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也算是有些承继之念。但是现在这楚王是不能用,也不敢用的。

    天灾,除非是有传说中的仙人手段,否认任有百般算计都无法预料的。如果早知将有此事,陈权是怎么也不会再次称王自讨没趣,更是引火上身。

    而今京师地震无非会带来两种结果,其一朝廷要休养生息安分些时日,目前得闻的便是这般。其二则是寻个出头鸟惩治一番以武德来淡化天灾的影响,或许早时朝廷还未有此念,但要举王事的武宁镇则主动凑上去挑衅。阴差阳错之下恐怕将带来天崩地裂之势。

    退不得,郑畋所言极是,如果未将称王事广布武宁则还好。可现在已是世人皆知,这要是退了,武宁便就将散了。所以,哪怕明知是自招灾祸,可也只能硬起头皮挺下去了。

    楚王这个只在前些时日留存过一个时辰的王号如今则是寄希望于拉拢淮南,如果运气好或能将这无语的灾祸分润出去一些。

    ——

    去戏马台的路上,陈权同众人紧急商议了一番,有人议说或可用吴王,陈权只一听便否决了,南下已成定局,这时绝不能用吴王号引人注意。

    至于七嘴八舌的什么彭城王,还有起业之地滕县古名的滕王,薛王等等皆是难合心意。

    将登戏马台前总算草草议定了下来。

    徐王,这是陈权的新王号,取自曾统治徐州一代的古徐国。

    ——

    裴休和法海一行混在来瞧热闹的人群中,对于当下的局面都有些莫名。裴休倒不怕会被发现惹了麻烦,陈权脸上故作镇定的惊慌和无奈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很想笑,这大概是大中三年所遇最有趣的一件事了,日后或也可作为笑谈与人提及。

    但只过了一会,他的笑意便没了。身侧的百姓看着热闹,有些愁眉苦脸担忧着会不会再生战端,有些讨论着流传出来的宗门讲论,以及欲行的种种予民利事,无论真假,即便一些内容裴休都听的匪夷所思,可言谈者皆是眉飞色舞。更多的在对不知情者炫耀着陈权的徐州儿郎背景,甚至还有说曾在儿时亲自抱过的,如此种种,可竟无一人言说其行大逆。

    没人关心这片土地上将要改了名号,大唐的名字仿佛成了历史。

    ——

    下雪了,这是徐州今年的第一场雪,突如其来的降落下来,天也瞬时阴了半边,阴的就如此刻陈权铁青的脸色。

    陈权听着韦康一本正经的念着所谓的称王诏,心中却是越发觉得不详,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如今~。

    “大王,莫忧,好兆头,五德之说有土生金者,您瞧,这是天意呢”。郑畋接过了一片洁白的雪花捧于陈权面前,他生怕这位极其惜身的新主会再行反复。戏马台下上万军士,还有数万百姓正瞧着,走到这一步了,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的无奈之举,都是半点差错不能生的。

    “恩,无妨,只天冷了些,我无事呢,五德之说~,土生金,木克土,呵,如今这木何在”?陈权苦笑的看着郑畋手中雪花化成了一滴水,感慨的问到。

    “哈哈,大王,你瞧,那一抹青天不就是木吗”?①郑畋指了指天空中仅存那未被卷入阴暗中的一小块,笑着答到。

    ——

    大封百官是这场有些诡异与寒酸的拜王大典之高潮。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依大唐制,三省六部皆有。但都只取副职。韦康为尚书右仆射兼领户部,郑畋为门下侍郎领吏部,刘邺被从楚州召回任为中书侍郎领兵部。

    刚来武宁不久的三位刺史都被强绑了来观礼,还都给封了官。郑鲁被任命为刑部侍郎,薛蒙为礼部侍郎,段瑰为工部侍郎,鉴于目前武宁治下无尚书,所以侍郎也就成了六部体系中最高位者。

    这官位三人自是不愿要,但是又无自尽取忠的勇气,只好面如死灰的亲历这闹剧,他们知道,就算是这伪徐国覆灭,他们三人的前程也基本终结了。等着他们的将是下狱或远贬岭南。

    武官职司因实在凑不够十六卫,陈权便窃用了记忆中的大明五军都督府暂代,所取之职同是为副。

    杜方为中军右都督兼楚州刺史。齐悦左军右都督兼宿州刺史。曹全晟右军右都督兼泗州刺史。领军去魏博的鲁滔虽还未归亦被任为前军右都督兼濠州刺史,杨定希为后军右都督掌宿卫。早时投效的姜元佑不愿领军,便被任为大理寺少卿。

    正式设锦衣卫,职分南北衙,刘翦为锦衣卫将军领北衙,王康为副领南衙。

    台阁及诸监,寺,司等除大理寺外暂不置。徐州改名承平府,政务由门下暂领。

    陈权号徐王,自称孤。两妻分为正侧二妃。

    令行大赦。

    “徐王千岁~”。

    将士们山呼千岁,百姓亦是凑热闹般乱哄哄的跟着喊了起来。

    “千岁?呵呵,走,去见见这徐王千岁”。裴休拉起法海的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径直朝着节府,也就是如今的王府而去。

    ——

    ”师兄,您称王了“?法海轻声问到,他还是不敢相信年初那个有些莫名的师兄怎么就成了王。裴休则在一旁端坐着偷瞄起来,他发现陈权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至少要比方才所见瞧着明朗的多,也不知是否因那千岁之呼壮了胆气。

    “恩,无奈为之,嗨,不提这事了,这番你来了就不要回去了,早时我行事过苛,武宁佛事大衰,如今正好你在,就留在徐州~,咳,承平府开寺供佛吧,年初我去浙西曾闻有一金山寺甚是灵验,这名字我亦是极喜爱,新建之寺便同叫金山寺,哦,还要修一座塔,名唤雷峰塔,呵呵,别问为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好听。你说来时得一白蛇所救?哈哈,正好正好,那再寻一条白蛇奉于塔内,啧啧,也算一桩美事呢“。陈权难得心情轻松了些,戏谑着调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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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章 贴马赏年华 (十四)

    任谁初见幽州节度使张直方时都会暗赞一声好个英武的汉子,张直方也确实担得起这份美誉。他三十多岁的年龄正值盛年,身为一个武人身形高大壮硕相貌却不粗俗,甚至可有说是极英俊的,便是装扮成文士都自有一番风流气度。

    但是除了仪容和权力,张直方于世人看来就真没什么值得赞誉的了。其父是威震北狄的兰陵庄王①张仲武,可张直方却连其父的一成本事都未能得,作为大唐顶级藩镇的新主人,他实在是不堪了些,甚至于不少百姓私下教子时都偷偷的以其为例,据闻还有些文人取其趣事书之为乐②。

    嗜酒,在严寒的北地算不上什么过错,就是普通百姓为驱寒都常饮上一些。但是一镇节度使酒后惯于凌虐士卒,这就是取死之途了,大唐骄藩骄的不仅仅是将,普通的士卒亦是如此。

    作乱谋害主将,已是寻常之事,如不是被谋害者声名显赫,恐怕于世人来说还不如家长里短的闲话来的有趣。

    在张直方接任幽州刚半年的时候,他决定丢下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基业逃命了。

    ——

    张直方又一次携众出城游猎,没人会奇怪,更无人在意,毕竟这位张大使甚爱此道。北地入了冬虽是寒冷,不过可猎的野兽却一点不少。也不知今日张直方又会得了什么稀罕的猎物,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唯一值得一谈的趣事。

    往时张直方经常醉意熏熏的,今日却似未饮酒,出城之后竟也不像过往那样飞一般的忙着去戏耍,而是停了下来,调转马头贪婪且哀伤的回望着。

    阎好问③是张直方最亲信之人,也是其表亲的外甥,他对这位声名狼藉的节度使却不像常人那般心怀鄙夷,而是满腹的同情。

    幽州节度使不好做,不仅仅是幽州,自大唐藩镇四起后没有哪一方节镇可以安睡的。

    骄兵悍将在侧,父子兄弟相忌相残,朝廷亦有种种手段悄然而至,每一刻都是生死的考验,有人熬了过去,但是更多的是倒在争权夺利的路途中,那时丢弃的不仅仅是一份基业,还有自己的性命,甚至于家小乃至一族的存亡。

    世人所知张仲武死于大中三年④,可阎好问知道,这是假的。那位威风凛凛的兰陵庄王去年就死了。如何死的?他有些猜测,却不敢再想了⑤。

    幽州张家不同于魏博和成德的胡儿,而是地地道道的的汉家儿郎。张家源出范阳张氏,在大唐虽是比不上那些顶尖的世家,但也是曾于唐初被定位乙门的高族。出自范阳的张柬之,张九龄,张说,张延赏等等都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而肃宗后修订士族谱系,吴郡,范阳和清河三张更是成了官方仅承认的三处郡望。

    家族,其意在族。

    幽州张家人丁就不算少,张仲武有兄有弟,亦有子侄,更有不少同族亲眷。人多了自然可壮其势,但纷争也就多了。比如,凭什么都姓张,却是张仲武父子主掌幽州呢?一旦有人这般想了,麻烦也就来了。

    去年那一日的血腥直到现在阎好问想起都会忍不住冷汗淋漓,张仲武长兄张仲斌之子张德辅骤然起兵发难,直杀入了寝室之中,从辰时到申时,整整半日的厮杀直至血流成河。如不是将士舍命抵抗,张直方的头颅必定会落在那尚为坐热的宝座上。

    那一夜后阎好问知道,张仲武这一支完了,在张氏的大家族中完了。一个灾变后的孤家寡人支撑不起张氏荣光,特别是这人又算不得有本事。

    而现在,范阳另一张,张允伸⑥一家蠢蠢欲动。

    ——

    “哎,你不同我去长安吗”?张直方摸了摸腰间的酒囊,犹豫了一会终是未摘下来,长叹一声不舍的问着阎好问,对于阎好问张直方是极其信任的,去年那场变故全靠这过往自己眼中的外姓人舍命相护,如今想来,这所谓的外姓人倒是比同姓那些个虎狼可靠多了。

    “不了,大使,我生长于斯,长安~,哎,家业难离啊,今日送您出城,最后再尽一次臣下之职,大使~,您保重呢”。阎好问也是感慨的回应着,他知道张直方的艰难,但是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个合格的领袖,不管生了什么变故,有什么磨难,借酒消愁可以,但张直方却是沉迷于此以求避逃,如此又怎能得臣属之心呢?

    “嗨,好吧,不强求呢,此番离乡怕是难回了,不过好在~,呵呵,幽州之主终也会是张家人的,你也是张家亲眷,想来倒也不难对付。哈哈,至少幽州早先的旗号多半是不用重做的,只是不知会是哪一张?又会是哪位叔伯呢?罢了,不想了,幽州之事与我无干了”。张直方垂首沉默了一会,复又抬起头来爽朗的笑言到,可能对他来说,这份基业确是太难背负了,如今虽是丢弃不舍,倒也是难得取了心安。

    “大使,您在长安还是要留神些,当今朝廷不喜河北,河北人亦是多遭嫌弃。还有~,不要问究庄王事了。您~,便如现今这般,自可得太平”。阎好问唤住了将要离去的张直方,犹豫了一番还是道出了心下之言。

    “呵呵,我知道呢,先公是李文饶李相力主任用之人⑦,李相都倒了,我还能,又敢问什么呢?啧啧,这江山啊,豪杰却是不少的,可又有几人可得好下场?有时我想,或如我这般的庸人才能平安一世吧?这大唐~,嗨,你说我可还要如先公一般留那忠心吗?先公因忠丢了性命,我又会如何呢⑧?这一刻的张直方好像再也不是过往那顽劣之徒了,口中言语让阎好问听着心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哈哈,走了,走了,这地方留给他们了,随他们如何呢”。摆了摆手,张直方抽打了马匹很是洒脱的离去。

    看着张直方的车队渐渐远去,阎好问既是担忧这从未叫过亲号的舅舅的命运,同样的,他自己又该如何呢?

    张家的幽州还能留存多久?又会是哪一张?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四十一章 贴马尚年华 (十五)

    裴休只停留了一日便走了,扬州的龙潭虎穴等着他去闯,结局会是怎样或许只有天知道了。陈权并未再提淮南之事,裴休如何作想也没人知道。

    对于陈权来说,未来的紧迫感日重,过往他一意求生,虽有些抱负,但是在生存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更何况他本又是个懒散的。而现在,他开始计算起了时日,也再一次的翻寻出了记忆,大唐果真还能支撑五十年吗?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记录簿中黄巢的名字。

    当知道黄巢曾经出现过,并且探查一番和那个叫林言的狂妄书生又对上了号,陈权首先浮现的念头是找到他,然后杀了他。但是很快这个想法便被抛了出去。

    假如这个黄巢就是历史中的那人,假如他的生命轨迹未有大变,那么黄巢或许会是未来某一时刻的盟友。

    当然未来具体会怎样陈权并不清楚,黄巢会否重复历史中的命运亦是不知,为了了解此人的一举一动,还自弱小的锦衣卫受命前往记录簿中的地址,曹州去观察。

    黄巢的事情大体理顺,朱邪赤心又来了。

    ——

    “你是说沙陀人携五百骑兵入境强攻宿迁,几近全军覆没”?陈权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目的不可思议,这太诡异了,傻子才会用骑兵攻城,沙陀人傻吗?至少从过往的战绩中看不出来啊。那这摆明着就是来送死的又是为何?嫌人多了?

    “正是,大王,这事却是诡异,泗州各城现已加强戒备,暂时无忧。但是沙陀人此举~,哦,对了,朱邪赤心领着败军还未离境,就在泗州游弋。泗州骑兵不多,曹文宣恐会有诈,只是遣人驱逐。后续还等大王之命”。刘邺这位新任兼管兵部的中书侍郎一早就来上报消息。

    “呵呵,有趣,想来朱邪赤心是想见我?只是数百儿郎之命啊,啧啧,这也是心狠之人,罢了,令人通传,我欲见他,且看他要做什么。沙陀人的根基在北地,暂时也算不上为敌,不妨先与交善,你意如何”?陈权捋着又长了寸余的胡须沉思了一会,方才问到。

    “恩,可,兖海内里纷乱,据闻新任观察使韦证也是挠头不已的,沙陀人~,勇者勇矣,然其离了北地半点根基也无,倒也不足为惧”。刘邺忙附和着,对于陈权他的看法很是复杂,自己的妻儿殒命如果说不怪那是妄言,可又能如何?在楚州时他也动过别的心思,但是手下士卒皆是武宁所募,一时难以指望。等被召回彭城,虽是陈权声泪俱下的言说歉意,然其转手就将楚州交给了杜方。中书侍郎领兵部自是高位,却又出了个莫名的五军都督府分润兵部职权,如此种种防范,刘邺在彭城也是颇有些如履薄冰,生怕被寻下过错害了性命,他相信此等行径这位徐王是做得出来的。

    “韦证?呵呵,说来也是亲眷呢,他出自京兆韦氏,丈母又是赵郡李氏女,仔细算来,我大概还要唤他为兄。哦,对了,桂管经略使令狐定你可熟悉?我那内兄现还在蒙山,我恐他为我所牵,有意去信与令狐定托其照拂一番,不知可行否”?陈权忽又问到。

    “令狐定?呵呵,无妨,他可远不如其兄令狐楚的,为人谨小慎微,才学亦是不显。如不是令狐家势大,其侄令狐绹又是拜了相,怎也不会让一个散骑常侍的散官出镇地方的。大王勿需担忧他,只管书之便是,正好也可同令狐家交连一番,许是将来可用”。刘邺对令狐定的不以为意让陈权多少放下心来,李德裕只存这一子了,陈权也想过干脆将人带回徐州,可却还有别的打算,如今南下已成定局,他希望能在桂管留下一根钉子,为了来日做谋。

    ‘恩,那便如此了,听说曹文宣将假子托于你照料了?哎,汉藩啊,前时之事~,这样吧,你且瞧中哪家的娘子,或是你中意哪一姓的,我去替你请亲呢“。

    陈权的话让刘邺心中咯噔一下,曹全晟早时在彭城救了郭齐的幼子,后便收于膝下养做假子,倒也未替其改姓,依旧姓郭。这次曹全晟去往泗州任刺史因是无暇照料,又兼泗州自下邳事,及泗州佛事颇有些乱象,所以才将假子托于刘邺。说来也是奇怪,曹刘二人只是初识,但却甚是投机,才至如今。

    可陈权的话却令刘邺不由不多想一番了,这算不算警告呢?总领一州军政之事的曹全晟和自己是否因交际过深引了陈权忌惮呢?

    ”咳,我也是无奈,大王该知我亦是独处,却是不好照拂,只是一时也是无解“。刘邺思量一番忙解释起来。

    ’呵呵,这样吧,我会命人在城中新置一坊,就仿作长安的小儿坊,尔等皆是干臣,平日政事已是繁忙了,如何有暇照料?这小儿坊我会请些知礼的妇孺来,平常尔等自可将子侄托放于此,呵呵,孩童嘛,自小有个玩伴也是好的,我的孩子以后也会入小儿坊的,汉藩以为如何”?陈权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案上的竹笔,身子微微前倾,略眯着眼睛盯向刘邺。

    “可,大善啊,便依大王”。

    ——

    刘邺刚走,陈权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在屋内转了几圈,又叫人唤了韦康和郑畋前来议事。

    “如今五州之地,各州军政皆出刺史一人,刺史也是人,如何能理这么多事?还有财税,早时是无官吏,现今我以为该速设三司,度支,盐铁,户部分掌其职,一来可减地方政事,二来,大唐是什么模样你们也是知晓的,我可不愿蹈其覆辙”。面对韦康和郑畋陈权说话时便直接的多了,径直将心中隐忧说了出来。

    “恩,也好,只是通晓财计之事者不多,恐一时难掌其职,还有,早时说要求策,大王,如今却该为之了”。郑畋和韦康二人相视一眼,马上各自盘算起得失来,分三司这是早晚之事,大唐也是有三司之职,只是没想过陈权会这么急迫,无奈只好将求策一事重新提上了日程。

    “恩,也好,原还想等等,再看下朝廷会有何举动,如今~,恩,听闻今年知贡举的李褒题为“尧仁如天赋”。这是天子所命吧?呵呵,我可不敢比尧舜,亦是不通文章,倒也想不到什么美题,便借孟子之言:“民为贵”,以此为策吧“。

    “哦,叫刘翦来,我意令其去长安,进奏院的职司可也不能断呢”。

    陈权这最后一言让郑畋不由笑了起来,这位大王果真是多疑谨慎的,竟已想着要分杜方之势了,很好,要成大事者,半点私情都不能轻舍的。如此正好。

    “大王,既以定礼,您还是该称孤的”。将告辞时郑畋突然转回头来深躬下去谏言到。

    “呵呵,无妨,做给旁人瞧看的,我等自是不用如此”。

    恩与威,陈权正自慢慢领悟着。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四十二章 贴马赏年华 (十六)

    陈权称王后的第三天,长安就收到了这个噩耗。这要感谢被放逐武宁的三刺史,三人不管心中有何等怨气,在这大逆之事上还是不敢敷衍的。自打陈权欲称王的告示一出,三人不约而同的疾书朝廷通报此事。

    ——

    大明宫的气氛如同这寒冬,冷的让人恨不能将袖里的火笼①按进胸口。流年不利啊,如今这般想的人远不止天子一人了。

    李忱有些呆滞的坐在御座上不知在想什么,群臣于下也是各自观心,生怕惹出响动招了麻烦。马元贽则一改往时求佛的淡然,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大唐又出了个王,徐王?那逆臣倒还是客气呢,据报其人早时是称过楚王的。啧啧,大唐这是要亡了吗?朕可将为亡国之君?尔等可会是亡国之臣?哦,哈哈,是朕忘了,尔等怕是那时该为新朝栋梁吧?哈哈~~“。李忱满脸的讥笑盯着朝臣们,他心烦的不仅仅是陈权称王,还因李德裕死了。

    李德裕,这个过往最让他厌恶的权相就这般死了,可等到这个时候,李忱忽然发觉好像如今的朝廷中没有任何一人有李德裕的本事和手段了。甚至说的过些,所有的宰相重臣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那讨厌的李德裕一半的。

    如果现在李德裕还在朝为相会是何等景象呢?会不会早就把这些个乱事处理妥当了?会不会大唐已然中兴如太宗朝了?李忱不敢想下去了,过往的怨恨索然无味起来。

    去李拔牛,这是他登基后的国策,看着满朝的牛党中人~,李忱突然苦笑了起来,好吧,至少困扰了大唐许久的党争在自己手中终结了。这大概是唯一可自傲的政绩了吧?

    “圣人,臣请征讨乱逆,此端不可开,万不能开”。白敏中这一次没有取巧躲避,而是当先站了出来。方才天子的话实在太重了,也是格外不祥,这些时日天子可是没少言说亡国事了,外面已有些风传。如果此时他这个宰相还不出首,那么不提天子会如何想,百官亦会更加不齿于他,尽管他的名声已经很坏了,但是,人要脸树要皮,挽尊之事还是要做的。

    “圣人,臣恨不能将那逆臣食其肉,寝其皮,可征讨之事尚要仔细斟酌。臣言只为国事,如今京师地动刚过,百姓尚是惶恐,民间流言四起。且魏博,淮南,甚至因三州事吐蕃亦有所动。现今又是入了冬,河流冰封,粮草转送已是难用漕运,而如使牛马为驮~,所耗甚巨。今年天寒了些,又加上一些天灾,关中减粮亦有三成。宣武镇之情圣人也是知晓的,往年还可由宣武调取,然当下实在难为。加之淮南事起,如只取兖海和天平为用~,圣人,兖海暂且不提,今年天平数次兴兵,赋税已是远重平常了,如是再加税赋,臣恐百姓会生了怨的。河南经不起乱了”。崔铉先是送了白敏中一记白眼,才意气风发的站了出来,报信的三刺史可是早时被认定为他的同党的,这报信之功毫无疑问也能分润上一些。而且他自不像白敏中那般只取巧言,说些无用的废话。一场战争是利是弊皆要顾念,而他只言其弊,只因如战事得胜,功也少不了。可如战事不顺呢?任谁都不会忘了谏言那人的。

    “圣人,臣以为~,可暂仿魏博田悦事②,出兵征讨是必要的,然如今却是有些难为,加之淮南尚不知如何,臣是恐两藩交连合逆。不如先暂忍上一时,等明年开春再起大军~”。白,崔二人都出来表了态,不管说的对错,这宰相之责也是略尽了。马植看御座上的天子将头偏向了自己,也无奈的站了出来胡乱言说一通。

    “不可~,圣人,奴婢以为,不可”。马元贽终于开了口,自地动后天子暂时偃旗息鼓,两人不管内里如何,至少表面上看着似又回到了过往的亲密无间。他也没有想到陈权会是这般肆意妄为,但是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天子和公卿所要操心的了。就如同早时他对马植说的那般,大唐不能亡,否则他这内官将无处容身。

    “哦,马公公且直言”。李忱一愣,却也挤出了些笑意回应着。方才宰相之言都有道理,可如要让他忍让,坦率说他做不到,天子的颜面不能继续让人肆无忌惮的践踏。

    “圣人,陈权称王,那河北会作何想?还有淮南乱军呢?他们可会附之?所以,这战事不管如何难为皆要为之,如藩镇无力,奴婢请出神策军。但是马相方才之言却也有些道理,毕竟调军遣将亦是需些时日,故而奴婢以为,不妨暂敷衍之,陈权既敢先王,那就将这王坐实了,古有二桃杀三士之典,如今何不仿效之”。

    马元贽恭敬的说到,这话倒是说进了李忱的心里,起兵是必然的,而马元贽主动请调神策军更是意外之喜。这几日虽是看着和睦,然而李忱每一夜都是持剑入眠的。

    “恩,马公公直言甚是妥当,那便由此再议议吧,哦,还有前时所言储君事,一并议吧”。

    ——

    何全皞逍遥的举着酒盏端详着,往时他是惯于直接用酒壶灌饮的,不过现今却是发觉这小巧的酒盏颇有些趣味,也多了些雅致。

    战事已熄,他这位新的魏博之主的位置也愈发稳固了,有能者方得人服,至少在何全皞的头上,已经刻上了力拒八藩而胜的字号了。八藩啊,不管其中水分多少,但这也堪比古之名将的功业了。

    手边的信他已经看了一遍,饮了两盏后又拿了起来品着其中的深意。

    何全皞倒是没想到那陈权会有如此胆色竟敢称王,对于胆壮之人他一贯是比较欣赏的。然心下却也有些不快,这先王之事怎能落于他人。

    “啪,来人,去召群僚议事,议议这王事”。何全皞重重的将酒盏拍下,大声呼和到。

    ——

    喜欢唐徒唐徒。

一百四十三章 贴马赏年华 (十七)

    初见朱邪赤心,陈权以为这人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李克用①。

    沙陀人,首领,黄巢起义时重要的参与者。眼前这个高鼻深目的汉子好像都对上了,所以他大概就是后来的李克用?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朱温了。

    ——

    朱邪赤心盯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徐王,满心的羡慕,甚是还有些嫉恨,不为别的,只因听闻陈权推脱了皇帝赐姓。

    赐姓,这可是朱邪赤心情愿付出千万条儿郎性命来换的,然而这位徐王竟是弃之如敝履,这般如何能不令人嫉恨。

    “将军可是欲见孤”?陈权打量了好一会,平复了心中的好奇终于开了口。

    “呵呵,难道不是大使唤我来的吗?我一败军之将,为大使所擒拿,自然任凭处置了,更不要提问话了“。朱邪赤心却是未接话头,反问了回来。

    ”哈哈,将军啊,您可真是好口舌,你瞧,孤令人深夜召你,便是不欲使将军引祸于身,如此好意莫不是将军不知?将军难道是想孤将此事告知天下不成?数百儿郎性命你说舍便舍了,不怕你笑,孤也算不上将才,可亦不会行那蠢笨之事的,所以,此处便你我二人,何必要争那口舌之利,或是将军以为,孤不欲杀人乎”?陈权笑抚着腰间的长刀,言语中却尽是不耐烦的威胁。黄巢他可以放过,只为记忆中的乱事。李克用嘛,人也见了,好奇心满足之后,如今在陈权看来这只是一步闲棋,便是去了也是无妨。

    “咳,大王说笑了,是末将失礼,恩,末将确有拜会大王之意。嗨,兖海的时日不好过,我只一藩将,出自苦寒之地,本是不欲,更是不敢与大王作敌,然~,如无战功恐怕我沙陀一族便无留存的意义了。北地生退浑的赫连部虎视眈眈,朝廷对我沙陀也是警惕有加,哎,忠诚啊,是用命来换的。这次的五百儿郎~,末将惭愧,亦是心痛欲裂,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朱邪赤心见陈权似起了杀意,忙恭敬起来,略一沉思便叫起了苦。

    ”呵呵,将军的战功是想在孤身上来取了“?

    陈权冷冰冰的话语让朱邪赤心心下一颤,立下慌忙的解释到:”自然不敢,只是~,末将恳求大王仁慈,舍些无用的破旧衣袍,好让我带回去可做交待,只要过了此劫,末将愿领沙陀一族任由大王差遣“。

    朱邪赤心的话陈权是半点都不信,沙陀人远在数千里外,如何支使?况且以沙陀人的强悍,也就是如今携带人马不多,否则陈权定会退避三舍,又如何能够支使?原本也只是盘算或能交好,但现在这人只想借自己来竖威避祸,却一丝诚意都无,净用些不相干的话打发。陈权不耐的攥住了刀柄,有心干脆斩杀了这狡猾的胡儿,将拔刀时忽然听到叩门声响起,郑畋不知何时来了,遣人通报有事求见。

    陈权也不理朱邪赤心,径直走了出去,片刻后又是转回,此番态度却是全然变了。

    ”呵呵,将军是恐无功为朝廷所轻?啧啧,是啊,当今朝堂世家为贵,像你这般的胡儿,亦或孤这样的寒素之身确也难得信重。不过~,将军欲求功业,孤倒是有个出处,将军以为淮南如何“?陈权很是和善的笑言到。

    淮南?朱邪赤心恍然明白了,楚州为武宁镇所夺早就传遍四方,而这徐王是想借自己的刀去解其之忧,可凭什么?

    “咳,大王,淮南势大,末将实是无力堪为,这个~,嘿嘿~”。

    “将军,你以为孤欲使你为刀?哈哈,你呀,据言将军只携一千五百精骑入兖海,此番做戏又是折了近五百儿郎,啧啧,恕孤直言,就凭将军所剩那千人如何让孤倚重?武宁今年战乱是多了些,镇内兵马也确是折损不少,可数月来已是新募五万精壮,虽是不敢比肩河北诸藩,但在河南五万将士已是足够,便是淮南,孤亦是不惧,如何用得着巧言诓骗于你”?

    “只是孤有一念,将军根基在北地,北地多马匹,少粮草。武宁则反之。你我想要守住各自基业皆有所需,不妨互通有无以壮己身。此为一”。

    “其二,便如将军所言,沙陀如无功业恐会失势。然这功业该要如何去取?又由何人身上取呢?现赴扬州的盐铁转运使,那位”河东大士“裴休裴公美之名想来将军该有所闻,孤与其交情颇深,他遣人来说,淮南节度使崔郸暴亡,淮南已是无治,而兵马使寇奉阴窃权柄意自立为楚地之主,故而裴休使人向孤求援。孤是徐王,但也是大唐的徐王,眼中只有当今大唐天子,如何能任由一匹夫窥窃神器?所以~,孤欲尽起兵马去征逆贼,非但如此,孤还将邀天平镇郑国舅同往之,然却是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先锋,不知将军可有意替天子解忧”?

    “将军忠秉,又是屡有战功,可惜身为胡人而为人所轻,然世事无常,将军可知忠贞义礼四人②?怀化郡王李思忠可是好造化呢,啧啧~”。陈权似在漫不经心的言说着种种琐事,在大唐这些年他是很清楚赐姓对一个边外胡人有何等的诱惑,更何况历史上的李克用不就是赐姓了吗?自己无非是将未来之事提前说出来罢了。

    如果说能够结交裴休和郑光这样的大唐顶级权贵就已经让朱邪赤心险些按捺不住的话,那么李思忠的旧事重提,令他脸上瞬时浮现了亢奋的红光,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李思忠,他非但知道,且还认识,会昌二年回鹘来投后部众就是被安置在云州,朔州的。而朱邪赤心除了蔚州刺史的袭职外还兼领了云州捉守使。

    回鹘势力在北地算不上强悍,至少是不及沙陀和生退浑的,但是任谁都不敢小觑,多是因为其被赐了国姓的缘故。

    “大王~,所言属实”?朱邪赤心站了起来紧盯着陈权的眼睛急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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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介绍:
按历史课本的记载,陈权知道运行了二百多年的大唐已经步入末年。
而在这个不恰当的穿越时间,活下去,尽量活的好一些就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会昌法难之时先做个和尚。宣宗重佛之日再还俗。
这个决定有些怪,但就这么定了。唐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