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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九阙凤华txt下载     九阙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章 不如

    明珠看也不看宇文佑,快步上前扶住崔氏,低声道:“日头大,母亲走慢些,不必为不相干的人生气。”说话间,自走得远了。

    宇文佑孤单地站在原地,一颗心真正冷了下去。他本以为,经历了那一刀之后,再见了面,他又是主动挑衅,明珠怎么也会痛骂他一场,或是给他个仇恨的眼神,谁知她却看也不看他,当他为无物,竟然是连争吵斗狠都不屑了。

    早就习惯了她的讨好和喜爱,突然间就一切不复存在,她就连恨都不屑于给他了,他突然有些恐慌和不甘心起来,怎么就变得这样的快?

    若是没有发生这一切,想必此刻她正娇娇俏俏地站在他身边,厚着脸皮笑问他她好不好看……宇文佑有些艰涩地收回目光,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踏步地往前走,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他一定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果然如明珠所料,入宫拜寿的各府女眷恰恰到了近半。众人正围坐在太皇太后、闵太后、敏太妃等人身边说笑,听见通传便都回过头来看向明珠等人,目光中多有幸灾乐祸和考量之意。

    她既然敢来,就不怕这些流言蜚语。明珠含着笑,满不在乎跟着母亲和嫂嫂走上前去,端端正正、从容不迫地行礼下去,太皇太后最是疼爱她的,不等她行完礼就让宫人把她拉起来带到面前,牵住了手细细地打量:“瘦了。”

    闵太后将团扇半掩了脸,笑道:“也更美了。”

    敏太妃只是和气地笑,萧太嫔却附和道:“本来就是美人胚子,如今长开了只会越来越出众的。”

    明珠低垂了眼,唇角带笑,扮个斯文安静的模样,由着她们去说,她自不言语。

    太皇太后奇道:“咦,这是突然转了性子啦,这般的斯文秀气……难怪说你懂事了。”说着就很有些心疼,将明珠的手握在掌中摩裟了又摩裟,觉着她是被宇文佑给吓坏了。

    明珠看一眼太皇太后,心里忍不住一酸。姑姑保养得宜,虽然已经年近五十,看着也就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到了后来,却是病态横生,苍老憔悴……她最后一次见到姑姑,姑姑已经病重,明知家族危在旦夕却回天无力,只是拉着她的手默默流泪。她问姑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姑姑却只是摇头叹息。她那时不懂姑姑为什么不肯和她说心里话,这时候却懂了,因为她无能,和她说了也没有用处,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而已。

    太皇太后见明珠眼圈红了,以为她是因为和宇文佑的婚事而委屈的,不想给人看笑话,忙暗暗捏她的手:“懂事了就好,懂事了就好。去给太妃拜寿吧,让人给你拿好吃的。”

    一旁的闵太后将手伸过去牵了明珠,打量着她笑道:“看母后心疼明珠妹妹的……叫我都要眼热了。你可好了?”

    闵太后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还和个二十左右的俏少妇差不多,声音甜腻,笑容开朗,那手又软又滑的,冰凉凉的,犹如毒蛇一般盘旋而上,明珠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险些就要把这双手给甩开。突然想起她那些手段来,硬生生忍住,给了她一个比以往热情得多的灿烂笑容:“多谢太后挂怀,明珠已是好多啦。多谢您送去的药,若不然,我这会儿指不定还不能起床呢。”

    闵太后微微诧异,像是想不通明珠怎么突然就通了人情世故,却也不太放在心上,亲昵地道:“还和我客气这个?快去给太妃贺了寿好坐到一旁去玩,你大病初愈,不好强撑着的。”

    明珠也就挪到敏太妃跟前行礼,笑吟吟地道:“愿太妃瑶池春不老,寿与日益祥。”因为感激前世时敏太妃的照料之情,就又盛赞了敏太妃的装扮和气色。

    敏太妃开怀笑道:“好好好。”又问崔氏:“夫人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好孩子的?全不似我们英王,活像一个闷嘴葫芦似的。”

    忽听宫人道:“几位殿下来了。”

    接着二王爷宇文扬带头,宇文初、宇文佑、宇文隆等几个王爷紧随其后,齐齐进来先给两宫太后行礼问安,再给敏太妃行礼贺寿,敏太妃一一褒奖谢过,一手牵着明珠,慈爱地看向宇文初道:“我正和傅夫人说起你来呢,打小儿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从来不懂得说句贴心暖心好听话给我听,还不如明珠讨我喜欢。”

    宇文初本是垂手肃立、静听敏太妃说话的,闻言便抬起眼来淡淡地扫了明珠一眼。他今日穿的是亲王服饰,看上去格外威严俊秀,昂藏挺拔,这一眼看过来,不觉间就多了几分威严之气。明珠本就忌惮他,见他这样看自己,便假装没看见,撇开眼看向别处,却不想刚好与宇文隆的目光对上,宇文隆趁机冲她讨好一笑,还飞了个眼色过来,害得明珠就和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再木着脸垂了眼去盯自己的鞋尖看。

    敏太妃和儿子说了一会儿话,听说又有其他府上的女眷过来贺寿了,这才松了明珠的手,温言道:“去那边玩吧,想要什么只管和宫人说,左右你是来惯了的,人熟地方也熟,别委屈了自己。”

    明珠看一眼崔氏,见崔氏允了才静静地走下去。

    能来宫中贺寿的都不是普通人家,不是宗室就是勋贵,再不然就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的家眷,如她这般不曾婚配的年轻姑娘就更少,多半都凑在角落里低声说笑。见明珠走过来,就都停下来静悄悄地看着她,虽然不至于就敢招惹她,表情却也是不屑又幸灾乐祸的。

    明珠不耐烦委屈自己去讨好她们,索性做出日常的倨傲之态,脚步轻快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却听有人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傅妹妹。”

    明珠回头,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玲珑、雪肤花貌、笑得温柔娴淑的贵女自人群中站起身来热情招呼她:“快过这边来坐。”正是那未来的英王妃江氏、长兴侯的嫡次女江珊珊。

第55章 争端

    江珊珊这个人怎么说呢?温柔美貌端方有才那是出了名的,和明珠这个刁蛮跋扈不学无术的恶女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但难得此人每次见着明珠都是温和周全的,从不曾做出过半点清高或是鄙夷的情态。

    就像是前世,人们总是把她二人和两桩婚姻拿来对比,每次都是明珠完败,明珠纵然不至于就厌憎讨厌了她,久而久之却也不太乐意往有江珊珊的地方去凑,谁又愿意时常被人对比着提溜着往下踩呢?但江珊珊却越发对明珠温柔和气,又肯帮忙又肯帮着说话,明珠觉得自己着实没理由讨厌她,只能敬而远之罢了。

    但此时若是不理睬江珊珊,反倒显得自己无礼了。明珠略一思量,就冲江珊珊一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行了一礼:“江二姐姐。”

    “快来我这里坐。”江珊珊微笑着打量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发上的那朵宝石翡翠牡丹花上,赞叹道:“这宝石牡丹做得可真是精致,小朵的我见得不少,这般硕大的却是第一次少到,着实珍贵难得。”

    江珊珊这样一说,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明珠的发间,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明珠听得有人低声窃笑,无非是说这花是她父兄贪污抢占来的罢了,心里就有些着恼,便是不靠这宰相之尊,傅氏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母亲嫁资也很丰厚,姑姑又常有赏赐,她哪里就不能戴一朵花了?只是别人不曾大声说出来,她也不好反驳,不然反倒显得有些心虚似的。

    江珊珊却又赞道:“太美了!真是一件稀世奇珍啊,这样的宝贝实在难得,也只有妹妹这样的容色这样的人才能压得住了。”

    众人有跟着假笑附和的,也有嫉妒不平的,明珠有些厌烦江珊珊这样反复拿这花说事,索性拔下那朵宝石翡翠牡丹花递过去:“姐姐这样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江珊珊脸一红,有些尴尬地道:“如此珍贵之物,想必是傅相和夫人寻了很久才得到的,妹妹这般轻易便送了我,只怕会辜负了令尊令堂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忽见一人走过来张扬地道:“二姐姐你不要,就给我好了。”言罢斜睨着明珠,挑衅地道:“怎么样?你别不是只是假装大方的吧?敢不敢给?”

    明珠注视着来人,正红洒金的宫装,圆圆的脸蛋,凤眼微长,唇珠饱满鲜妍,一副娇憨又得意的模样,正是她那前世今生的对头福宁公主。福宁公主只比她大月份,生母是敏太妃,是英王宇文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文宗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自小深得宠爱,凡事总喜欢和她一争高下。二人从小争到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小时候争着出风头,在长辈面前争宠讨好,长大后比夫君,比权势……福宁其实嫁得不错,新科的状元郎,又文秀又和气,待她也很不错,但这状元郎出身不显,又是刚直的性子,每每被宗室里嘲笑说是“村”。福宁就不高兴,三天两头地闹,后来更是和闵太后娘家的幼弟对上了眼,眉来眼去的勾搭成奸,帮着闵太后做了很多恶事,更是把明珠给欺压了个够。

    明珠不喜欢宇文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这位胞妹着实让她讨厌得紧。

    福宁公主见明珠只是盯着自己打量却不表态,便不耐烦起来,拧眉道:“怎么样,我就说她只是假装大方的吧?合着就欺负江二姐姐你老实和善,晓得你不会要她的,就来装作这么一副大方慷慨样。也不知道是要装给谁看呢,早前还有个说法,现如今却是再大方也没意思了。”明里暗里都是在讥讽明珠早前痴恋宇文佑,现在二人闹崩,明珠的婚事被拖得不上不下的意思。

    明珠笑笑,果真就将那朵宝石牡丹插回发间,不紧不慢地道:“公主殿下说得是,我再大方也没用,谁不知道我的性子呢?不过我是真的想给**姐,其他人么,还不配。”

    “你说谁?你说谁?你敢说本公主不配?”福宁犹如一个炸药桶似的,被点着了就“嗤嗤”往外冒气,竖起眉毛跺着脚,挽起袖子就要朝明珠冲过来,明珠故作惊讶地往后连退了几步,害怕地道:“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怎地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今日可是太妃的生辰,您就算是不管其他,也要顾着别扰了太妃的兴致,别叫人笑话您不懂事。”

    福宁被挑逗得越发愤怒,冲过去揪住明珠的袖子,高声道:“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公主!本公主不配,谁又配?你吗?你也不过是仗着太皇太后和你父兄罢了,不然你就连本公主脚底下的泥都不如……”

    那声音又高又尖利,就连座上的太皇太后等人也给惊动了,明珠撒开手去由着福宁抓扯,一脸无辜地压低声音道:“看你这副泼妇样儿,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果真不配的。你不是想打我很久了吗?打啊,别不是当着太皇太后和我母亲嫂子的面不敢动手了吧?怂货!”

    福宁大叫一声,扬起手就朝明珠脸上搧了下去,明珠一脚踩上福宁的裙子,一手抓住身边的桌布,只等那一巴掌落下来,就要立刻假借惊慌闪躲把桌上的酒菜果碟全部拉翻到福宁身上去。却听旁边一人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敬两宫太后,在母妃的寿宴上胡作非为!给我滚下去!”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沉水香,明珠回眸,只见宇文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二人身边来,一手擒住了福宁公主要施暴的那只手,面色森寒,眼神冷厉。福宁公主被他擒住手腕,玉白的脸上浮现出又羞耻又愤恨又害怕的神色来,哭泣着道:“她欺辱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吗?我是公主,她算什么?”

    明珠悄悄松开脚,凉凉地道:“您是公主,当然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我若不是靠着太皇太后和父兄,简直连您脚底下的泥都不如,哪里又敢欺辱您呢……”话未说完,就见宇文初目光沉沉地一眼扫过来,便把气撒到他身上去,挑衅地瞪着宇文初道:“殿下是想替胞妹出气么?”

    宇文初却不和她交集,紧紧攥住福宁的手往外走,江珊珊上前来,轻言细语、面有愧色地道:“都是我不好……”

    宇文初恍若未闻,板着脸径自把哭个不停的福宁公主拖出去了,全然没有对待未婚妻的半点礼貌。江珊珊脸色发白,颓然地低下了头。

第56章 自知

    闹了这么一出,原本想要看热闹的人都没了心思,见江珊珊在那里独坐出神,一脸的黯然神伤,自然有和她交好的人围上去宽慰她,明珠孤零零地站在一旁,见人人都视她为洪水猛兽,免不得生出几分寂寥无趣之感来。正要走人,刚好太皇太后使人来叫她,就趁机跟着去了。

    见她走了,众贵女便低声道:“看她那副张狂样儿!难道悔婚又动刀子,闹成这样很光彩吗?有她在,就没个安生的时候,一日不挑事就不自在,看把江二姐姐害的。”

    江珊珊垂着眼,温和地轻声道:“不关她的事,怪我多嘴。”

    就有人道:“姐姐也不过是好心想要拉拔她一把罢了,谁会知道公主殿下会刚好撞见呢?”

    扯到福宁,大家就都安静下来,那人也觉得自己失言,笑着补救道:“公主殿下也是个眼里不能揉沙子的直性子人。”

    江珊珊担忧道:“殿下性子直爽,也不知会不会挨罚。”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不会的吧,英王殿下可是出名的好脾气,顶多就是骂两句罢了,还能怎么样?上头还有太妃在呢。”

    正说着,就听主位那边轰然笑了起来,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明珠凑在两宫太后和敏太妃、萧太嫔等人跟前说得眉飞色舞的,哄得贵人们哈哈大笑,便都齐齐妒忌又不屑地撇了撇嘴。唯有江珊珊面无表情地垂下头去,眼里满是浓浓的恨意。

    她自是知道宇文初不喜欢她,从一开始就十分反感这桩亲事的。为了促成这桩亲事,她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才说服了父亲,又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敏太妃的喜爱和支持,又动用了无数的力量才能得到这桩赐婚。宇文初前后想要摆脱这桩亲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知道是为了谁。从前她是不担心的,因为傅明珠眼里永远也不会有宇文初,但现在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妙了,想必他很快就又要再次动手了,而这一次,大概会很严重。怎么办呢?江珊珊抬眼看向敏太妃,神色楚楚可怜,惴惴不安。

    敏太妃正含笑看明珠耍宝,并未发现,反倒是她身边的夏颜姑姑及时发现,先给了江珊珊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俯身凑到敏太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敏太妃这才回头看向江珊珊,冲她慈爱地笑了笑,回头叮嘱了夏颜姑姑几句。夏颜姑姑便走到江珊珊身边轻声道:“娘娘说了,请姑娘稍后留一留,娘娘有话要和姑娘说。”

    “是,谨遵娘娘懿旨。”江珊珊很是温柔地一笑,感激地握住夏颜姑姑的手,轻声道:“多谢姑姑,您这样的疼我,我怎么都忘不了。”

    夏颜姑姑摇头轻笑:“不值什么,比不得姑娘替我照料家中父母多年。”

    二人交握着手,相视一笑。

    这边明珠并未提起她和福宁公主的纷争,太皇太后也没追问,笑了一回就赏了她一方好砚台:“听说你最近都在家中写字画画儿,给你用。”

    明珠谢过赏赐,见母亲和嫂嫂微现忧色,就凑过去没心没肺地笑。崔氏低声道:“没有伤着你哪里吧?”

    明珠摇头:“不曾。”福宁从小就打不过她,从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只是她现在学乖了,不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太过张狂而已,不然哪里等得到宇文初出手调停。

    崔氏就骂她:“你怎地无时不在生事?看看人家都凑在一起玩成好姐妹,你怎么就这样讨人厌呢?”

    明珠不服:“谁说我没有好姐妹?不过是人没来罢了。”她也有一二三个臭味相投的好姐妹,例如昌华公主,例如武宁侯家的蔡明舒,例如越国公家的安小故。昌华公主感了风寒,蔡明舒嫁去了江南,安小故还没来,另外那些想巴结她的她看不上,才会落了单。

    崔氏见她振振有词,也拿她没法:“不许再惹是生非!太妃日常对你不错,英王又才帮了你的大忙,你让着福宁点儿会如何?”

    明珠朝她娇俏地一吐舌头:“知道啦!”

    说话间,宴饮开始了,两宫太后饮了几杯酒就先后找借口离去,留下场地给众人自在欢乐。敏太妃是随和的性子,见年轻姑娘们坐着无趣,就让宫人领了她们出去游玩。明珠不耐烦和她们凑热闹,就和崔氏商量:“我去看昌华,她病着,肯定很无趣。”

    崔氏见她坐不住,又想到她刚出了这样的事,不想在人前晃悠也是有的,就和敏太妃说了,要了个可靠熟悉的宫人宁致送她过去。

    明珠一路行去,早前还能听见江珊珊等人的说笑声,后来就渐渐看不见了,将近那荒废了的菡萏宫时,宁致突然笑道:“前些日子奴婢在那清波湖边的芦苇丛里寻着一窝野鸭蛋,算来应该是孵出来了,就几步路,姑娘要不要过去瞅瞅?”

    明珠和他自来相熟的,也不疑有它,就道:“好啊,若是真有,我便掏两只给昌华养,免得她一个人无趣。”昌华公主的母妃去得早,又没有兄弟姐妹的,过得不是太好。

    二人走到湖边,宁致脱了鞋子掖了袍脚下湖去寻野鸭,明珠就坐在岸边等。荷叶已经长得半人高了,几朵淡粉色的新荷开得颤颤巍巍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明珠就想摘一枝下来,才弯下腰去,就听见不远处的假山石里有人低声哭泣:“你这个没良心的,眼看着傅明珠比我青春美貌又有个得力的爹,就想要抛弃我了么?”

    明珠本来不想管这种闲事,但听到人家提起了她,就忍耐不住了,荷花也不要了,野鸭子也不管了,蹑手蹑脚地提起裙子凑过去,贴在假山石往里走,隐隐瞧见一角浅浅的粉色纱裙露出来,便站住了脚,侧着耳朵听。

    只听一条男声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傅明珠刚和我那好九弟闹成那个样子,不上不下的,太皇太后也好,傅相也好,谁都不敢轻易提出解除婚约这事儿。本王又怎会掺杂其中?”

    这声音十分熟悉,竟然是安阳王宇文隆的声气。真不要脸啊,明珠想起他之前凑到自己跟前摇尾讨好的恶心模样,不由讥讽地勾起唇角来,静听这戏要怎么往下唱。

第57章 撞鬼

    又听那女人呜呜咽咽地哭:“你别骗我啦,我都知道了,我亲耳朵听见太皇太后和傅相商议,说是总不能让傅明珠嫁个不如临安王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你最合适。太嫔也在太皇太后跟前亲口允诺一定会对傅明珠好,你还否认?敢情你从前和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明珠不由吃了一惊,一是为姑姑和父亲背里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夫婿,二是为这女人居然说她亲耳朵听见姑姑和父亲商议事情。看来姑姑宫里出内鬼了,少不得猜测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只听宇文隆叹息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从前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但你也要晓得,凭着你的身份,怎么也做不得我的正妃,换了谁不是一样?我若过得好,你还会差?我这都是为了你呢。”

    那女子道:“你骗谁来?”呜呜呜地只是哭闹不休。

    宇文隆的脾气真正好:“你放心,我并不爱傅明珠,她那跋扈刁蛮的样子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就该每天被打上一顿才能教乖,哪里比得你温柔可爱?我娶她是被逼无奈。”

    他被逼无奈,她还看不上他呢,居然还敢想要每天打上她一顿?看她先揍他一顿再说!明珠勃然大怒,四处看看,找不到合适趁手的武器,便弯腰脱鞋,不料却看到身后停着一双皂色纱靴。

    一定是被宇文隆留下望风的人发现了,这是要杀了自己灭口呢,明珠吓得心脏猛地一缩,险些惊叫出声。尚未出声,那人已经动了,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明珠也管不得别的,恶狠狠地跳起来将头往上使劲一撞,却不曾如愿地撞上对方的头,反倒撞了个空。一击不中,正要仗着身子柔软灵活翻转过来踢个撩阴腿之类的,就听到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是我。”

    幽淡甘凉的沉香味儿,萦萦绕绕地从鼻端钻进去,浸入心脾,让人不知不觉间就安宁下来。明珠用力拽住宇文初的手,要他放开自己,宇文初却毫无所动,仍旧将她紧紧箍在怀中,轻轻“嘘”了一声。

    身后的胸怀又暖又宽,明珠顿生异样之感。此时乃是盛夏,二人穿得都不多,身体散发出的热气透过轻薄的衣料彼此传递过去,就连心跳也差不多感受得到了。明珠突如其来地热了脸,默不作声地使劲去掰宇文初的手,却听前头宇文隆低声道:“我好像听见有点动静,待我去瞧瞧。”于是吓得踮起脚尖来,老老实实地靠在宇文初怀里动也不敢动。

    那女子娇笑道:“哪会有什么动静?这里人迹罕至,谁没事儿会来这里?”不知是做了什么,响起一片“啧啧”的水声。

    明珠是过来人,晓得这水声不同寻常,不是亲嘴就是在亲热,心中有鬼,由不得的羞红了脸,就连气也不敢出。身后宇文初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照常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站着。

    “啧啧”的水声响了一会儿停下来,宇文隆道:“还是不放心,待我去看一看。”

    明珠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就生恐会给宇文隆瞧见了。她倒是不怕宇文隆,只是反应过来就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谁。眼见着此处逼窄,宇文隆只要细心些就一定会发现,正无措间,宇文初突然抱住她的腰,轻巧地带着她沿着陡峭的山石翻了过去,藏身在另一处山石背后。

    山石前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地去得远了,明珠方松了一口气,从宇文初的怀里挣出来,蹑手蹑脚地想要再跟上去,却被宇文初紧紧攥住手腕不许走,少不得回过头去瞪他一眼,咬着牙道:“放开。”

    就见宇文初拧着两道浓眉,好像有些生气似地盯着她,想到之前自己才设计招惹了福宁公主,他当时那副凶样儿蛮吓人的,气焰便低了几分,不想露怯给他轻看了去,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去拂他的手。

    一个抓住不放,一个坚决要他松开,谁也不敢出声,都是闷着头憋着气地弄,你来我往地正弄得热闹,就听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分明是宇文隆不放心,又杀了个回马枪。明珠听得明白,暗道一声这兄弟俩不愧是兄弟,都是老奸巨猾的坏东西。

    宇文初见她安静下来,也跟着松了口气。见她乖乖地依在山石上,耳朵贴着石头,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边的动静,长长的睫毛犹如花蕊一样的静静垂着,嘴唇又红又润微微噘着,领口里露出一截脂玉似的脖颈来,实在是好看又诱人,先狠狠看了一眼再迅速收回目光看向另一端,空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摩裟着山石,神色越发清冷如玉。

    此处离宇文佑和那女子私会之所稍有些远,明珠怎么竖起耳朵都听不见,少不得有些发急,看向宇文初道:“我要回去。”

    宇文初淡淡地道:“去做什么?”

    当然是看那女子究竟是个什么人,免得日后姑姑和父亲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明珠自觉这种私心不好和一个外人说,就道:“看看宇文隆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啊。”

    宇文初皱了眉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他不让她去她就不去了吗?明珠偏还就想去:“那殿下就在此等候,我先去了。”也不管宇文初是个什么意思,手足并用,轻巧地攀着山石爬山去,再溜下去,提着裙子,弯着腰,缩着肩膀和脖子,做贼似地朝着前头去。走得近了,就听见里头传出男女呻吟和撞击之声,这才晓得自己果真不该过来,便面红耳赤地转过身急急要走,却不想刚好撞上了紧随而来的宇文初,于是越发羞耻,也顾不得别的,把他一推就飞快地往外逃去。

    宇文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唇边露出一丝嘲讽凉薄的笑容,转过身跟着明珠出去了。

    明珠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跑出假山石就不敢再跑了,慢下脚步微微喘着气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往前走,走不得两步,就听见后头传来宇文初的脚步声。

第58章 好奇心

    听见宇文初在后面喊自己,明珠想到刚才的事情,越发尴尬害羞,恨不得从没见过他才好,便埋着头加快脚步往前走。谁想宇文初人高腿长,三两下就走来和她并肩而行,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害羞不害羞,问道:“从来都只见你天不怕地不怕,刚才你是看见什么了?跑得这样的快?”

    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大把年纪了,她才不信他人事不通,什么都不懂呢。显然就是明知故问,刻意要让她难堪,真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样无聊恶趣味。明珠忍不住抬眼看向宇文初,但见此人一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睛却十分的亮,就好像穷极了的人突然捡到一块金元宝似的。果真就是来找茬的,明珠讥讽道:“我撞到了鬼,当然害怕了。”

    宇文初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早就劝你不要过去了,非得不听。”

    明珠十分懊恼,自觉脸都热得可以煎熟鸡蛋了,当下站住了,恶形恶状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宇文初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轻声道:“你放心,本王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知道的。”

    明珠一下子哑了声,恨不得挠他几爪子才好,忍了好一歇才闷闷地道:“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气焰是一点都没了。

    宇文初转过头,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荷花,轻声道:“本王不想怎么样,若要怎么样,早就怎么样了。难道在你眼里,本王就无聊到要为难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谁说得清呢?他之前不就是专门为难她来着?不过刚才这事儿还真是亏了他。明珠垂着眼低声道:“刚才多谢你了。”她还是太冲动了,只想着有气当场就要出了,却没想到如果被宇文隆发现,为了防止太皇太后知道他的丑事,杀人灭口也是有可能的。

    宇文初一笑:“以后不要太冲动了。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例如先不声不响地出来找个地方藏着,等他们出来就可以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又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安危去冒险呢。”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还教她该怎么做。明珠瞪圆了眼睛,盯着宇文初看,却见他卓然而立,一派的云淡风轻,姿容着实不俗,实在看不出对她有什么恶意,于是就多了几分不过意,低声道:“之前福宁那件事,我……”想要道歉,却又不肯,她分明没有做错,是福宁自己来招惹她的,两世的仇凑在一起,她忍不住也不想忍。

    宇文初沉声道:“不怪你,福宁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哦……”明珠就又找不到话可说了,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惹太妃不高兴的。后来太皇太后叫我过去问,我什么都没说的。”

    宇文初“嗯”了一声,眼里却透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她也不是那么骄横跋扈心眼小不懂事的,知道给敏太妃留面子,知道不扫大家的兴。

    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间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明珠又是觉得欣慰又是觉得心虚不踏实的,还觉得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尴尬之意,不想再这样下去,就回过头去看一眼假山石,低声道:“也不知道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说完这话又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悄悄看一眼宇文初,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一言不发,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才又隐隐松了一口气,干笑道:“还有人在那边等着我呢,我得过去了,不然他寻不到人,会被吓坏的。”

    “是宁致么?他被我打发走了,不然早就喊起来了,你以为还能瞒得住?”宇文初回过头来看明珠一眼,当先往前走去:“前面有个亭子,地势隐蔽,又是从这里出来的必经之地,你若想知道那人是谁,不妨到那里去坐着等。”

    那他之前是不是也刚好坐在那亭子里,看宇文隆进来,再看她进来,又跟着她进去?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明珠不是傻子,晓得这宫中水深,人人都有几张脸孔,心思更是藏得极深,宇文初看着这样端然正气的,谁知道他又是什么打算呢?他出现得太巧了!

    宇文初却好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头也不回地道:“不是我,是宇文佑。我不过是受了傅相所托,不想你出事罢了。”

    这又关宇文佑什么事?明珠静下心来一想,就明白了。大抵父亲和姑姑背着她商量,想把宇文隆作为她的新一任夫婿人选的事是真的了。全家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就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闵太后不乐意这桩亲事成功,宇文佑心里也不舒服,二人便勾连了来,设了这个局给宇文隆钻,也给她看,以她的性子,只要看到这个,这桩亲事还能成吗?

    宇文初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却是要往宫门的方向而去,明珠本以为他会跟自己一起去那亭子里一看究竟的,见他居然就这样要走了,不由有些害怕,不敢独自去那亭子里,便追上去道:“殿下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宇文初垂眸看她,清心寡欲的模样:“好奇害死猫,又不关本王的事,何必自寻麻烦?”

    明珠见他真是不感兴趣,生怕他真的走了,便涎着脸道:“一场好戏看了开头看不到结尾多没意思啊,您好歹看完这场戏再走么。”

    宇文初仍然淡淡的:“我自来不是个爱看热闹的性子。”顿了顿,又道:“是了,这菡萏宫中人迹罕至,你若想看热闹,身边还是要带个人陪着才好,就这样孤身一人的,出了事可是听都没人能听见。也别说我吓唬你,别以为人家不敢,你要知道,狗急了会跳墙,意外往往就是这么来的。”

    明珠给他又吓又引诱的,心里犹如有十只猫爪在挠一样,痒得难受,干脆豁出去厚着脸皮道:“您好人做到底,就陪我去走这一趟么?”

第59章 宛如

    宇文初道:“我为什么要做这好人呢?明知你见了本王就如见了鬼似的,不喜不欢迎,又觉着本王居心叵测不是个好人,本王何必自找无趣?”

    明珠一时语塞,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看不惯他:“哪有这样的事?您误会啦!您几次三番帮我的忙,我心里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喜不欢迎?”

    宇文初似笑非笑地道:“方才你不是说你撞了鬼,所以心中害怕吗?本王思来想去,你撞到的也只有我了。”

    小气!明珠说不过他,恼恨得很,赌气地转身朝着那亭子走去,又悄悄回头去看宇文初是否会跟上来,却见他果真独自走了,一时后悔得不行,想要跟着跑走,却又不甘心,忍不住心惊胆战,东张西望。才站了一会儿,就见之前陪着她来的宫人宁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抱怨道:“姑娘到哪里去了?奴婢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您就不见了,吓死奴婢了。”

    明珠见了他就安宁了,神态自若地道:“那你怎么又知道我在这里了呢?”

    宁致垂着眼道:“是英王殿下说的。殿下有事,必须立刻就走。”

    “过这边来,不要出声。”明珠暗道,他有事他自走他的,何必和她解释?往那亭子里坐了,心神不安地瞅着假山石的方向。

    过不多会儿,果然看见宇文隆装模作样地独自走出来,站在路口东张西望了一回,又低声咳嗽了两声,不见他留在外头把风的人出来伺候,神情便有些讶异惊骇,再喊一声:“宽寿?”还是不见人答应,便白着脸迅速离开了。

    明珠一动不动地坐着静候,总也不见那藏在假山石中的女子出来,心想那人恐怕是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所以不敢出来,想要给人一种再没有人了的错觉,倒是个聪明的。可惜她是亲自听见那人的声音的,不等到那人出来怎么也不甘心。因此又耐心地等了足有两柱香的时间,才见一个妙龄宫女探头探脑地走出来,飞快往外去了。

    竟然是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穿戴的宫女宛如。

    宁致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白着脸看向明珠,明珠冲他阴森森的一笑:“你别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现在,我们再等一会儿就去看昌华。”

    昌华公主比明珠要大上三岁,性子安静又大方,不是爱生事的人,偏这样的性子就和明珠彼此看上眼了。见明珠进来,便笑道:“正和凉夏说起你来呢,你就来了。”

    明珠在她身边坐下来:“你病了,我不放心,怎么都要来看看。好些了么?”

    昌华就笑:“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怕把病气过给别人,所以不敢往前头去。”拉住明珠的手轻叹一声,抱怨道:“你也是,胆子越发大到没边儿了。”

    明珠知道她是说宇文佑,便垂下眼来微微一笑。

    昌华道:“这样也好,不然总替你担忧。”

    “姐姐也觉得不妥么?”明珠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昌华,想到她前世对自己不离不弃,感慨良多,忍不住就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当然不妥。”昌华背过身低咳几声,轻声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倒是觉得你想通了是好事一桩。你该得个更好的。”

    更好的?更好的在哪里?明珠不以为然地一笑,将话题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宫人奉命前来传话:“傅相夫人在太皇太后宫里说话,召傅姑娘过去要出宫了呢。”

    明珠就起身和昌华公主告辞:“族里的叔父铺子里进了一批扶桑来的扇子,我瞧着蛮不错的,请托他给咱们几人都留了几把。等得到后,我就让人给姐姐和小故送来,云舒姐姐的让人给她带过去。”

    昌华公主用帕子捂住嘴低咳了两声,雪白的脸上浮起几分病态的嫣红:“劳你有心了。”宫中此类的好东西并不少的,不过是像她这样没爹没娘,又没兄弟帮扶的公主没人记着罢了,便是得了,也是最不好的。

    明珠叹了口气:“不值什么,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先养着吧,过两****又来瞧你。”

    昌华一笑:“那我不送了。”

    明珠出了宫门,昌华身边的女官凉夏追了出来:“傅姑娘。”

    明珠见她欲言又止的,便让宁致等人先走一步,笑道:“有什么事?”

    凉夏愁眉苦脸地道:“听说要给公主赐婚了……能不能劳烦您……”打听一下或者是从中调理一下,争取一门好亲事?

    前世,昌华是远嫁和亲去了北方的记国,却过得蛮不错的,两人来往一直没有间断过,傅家出事之后,明珠正是通过京中的安小故和江南的蔡明舒,再借了一位友人之手,将母亲和侄儿送去了昌华那里避祸。明珠心中有数,却不能告诉凉夏,只好宽慰道:“知道了,我设法打听一下。”

    凉夏谢了她,转身回去了。明珠也就跟着宫人去了太皇太后所居的长信宫,到了殿外,恰逢宛如微笑着迎上来,笑道:“姑娘快请进来,太皇太后催问了好几遭呢。”

    明珠看到宛如,就忍不住的犯恶心。谁会想得到这样温柔可人的姑娘就是那背主忘恩,躲在假山石里和宇文隆偷情的人呢,果然是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皮。宛如见她板着脸盯着自己看,暗自心惊,情不自禁地摸了鬓发一下,讪讪地道:“姑娘看什么?”

    明珠灿然一笑:“没什么,是许久不曾见着姐姐啦,突然觉着姐姐又好看了许多,特别是这脸色白里透红的,唇色也极鲜妍,再怎么好的脂粉也装点不出来。”

    宛如是个美人胚子,对自己的容貌自然是很有信心的,听到明珠这样说,心就放了一多半,有些自得的笑道:“姑娘又拿奴婢们开玩笑,就算是好,也是太皇太后这里养人。姑娘若是想要这样儿啊,就到太皇太后跟前来住些日子,保管养得白净又可人。”

    就听太皇太后在里头笑:“宛如这丫头,听见我多念叨了明珠几次,就变着法儿地撺掇人来我这里住。”

第60章 蒙混

    宫人打起帘子,明珠走进殿内撒娇道:“那姑姑肯不肯呢?要是您不嫌我烦,我就来陪您。”

    太皇太后和崔氏等人都愣了愣,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早前让你来宫里住,你总不肯,嫌这里闷躁关着你了,如今倒主动就肯了?”

    明珠不好说自己其实是想留下来办几件事,便涎着脸滚进太皇太后怀里,撒娇卖痴:“我突然间良心发现,想陪您了,不好么?”

    太皇太后没有女儿,只得正乾帝一个儿子,还英年早逝,孙子自有亲娘,又因利害关系,和她并不亲近,倒将明珠这个侄女儿看得和眼珠子似的,见她撒娇,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迭声地道:“好,好,好,只要你娘舍得,我这里难道还会少了你的米粮?”

    崔氏十分无奈,仍然温声道:“能陪娘娘,是她的福气,妾身如何不肯?”又警告明珠:“不许你胡来,你姑姑年岁大了,不比年轻时候,没精力陪你疯。”

    明珠笑道:“娘总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如今已经满过十六,什么都懂了的,留在宫里自然是想要孝敬姑姑,哪里会给她添麻烦惹闲气?”

    崔氏盯着明珠看了一会儿,见她一本正经的,就信了她六分,细细叮嘱了一会儿,见天色晚了才带着儿媳们离去。太皇太后宫里本就留得有明珠的屋子,里头各色用具和衣裳都是有的,听说明珠要留下来,立即就宫人前去安排收拾。明珠则凑到太皇太后跟前去闹腾:“姑姑,今晚吃什么?”

    太皇太后笑她:“这么快就饿了?可是之前在敏太妃的寿宴上没吃饱?”

    明珠道:“敏太妃是极好的,寿宴也办得极好,只是我不耐烦给那些人看猴儿似的盯着看,所以坐了一会儿就去看昌华姐姐了。”

    太皇太后就势问了一句:“她好些了么?”

    明珠道:“还有些咳嗽,不过我看是心病的多。”边说边观察太皇太后的神色,见太皇太后脸色有些冷淡,就知道昌华和亲的事情差不多是已经定下来了的,不太可能再转圜了。不能回寰也没什么,明珠觉得自己不太可能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特别是昌华这种明知结局不错的,她就更不能跟着瞎掺和。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为昌华多争取一些好处罢了,便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撒娇道:“我有话要和姑姑说的。”

    太皇太后以为她是要为昌华求情,懒洋洋地道:“你说吧,我听着。”并不让周围伺候的宛如等人下去。

    明珠不干,道:“这是昌华姐姐的心事,她信任我才和我说,我信赖姑姑才和姑姑说,不好让更多的人知道。”

    太皇太后只好让宛如等人下去,明珠却还不放心,跑到外头仔细看过无人偷听才跑回太皇太后跟前,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我去看昌华姐姐,听领路的宫人讲菡萏宫里的清波湖边芦苇丛里有一窝野鸭子,就想掏两只给昌华姐姐养,结果遇到了一件事。”

    太皇太后见她神色凝重,心知有异,拉住她的手道:“慢慢说。”

    “这样的么?”太皇太后听明珠说完,神色阴沉地冷笑了一声。

    明珠静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她表态,就有些急了:“姑姑?”

    太皇太后这才道:“你是说,敏太妃宫里的宫人恰好告诉你那里有一窝野鸭子,然后你在岸边等着,就刚好听见有人在假山里哭?接着外头一个望风的人都没有,就由着你这样去看了?你忍不住要跳出去,又有英王跑来捂住你的嘴,帮了你的忙?”

    明珠点头:“是这样的啊。”

    太皇太后的神色越发不好看:“英王和你说,不是他做的,而是宇文佑做的?”

    “是啊。”明珠有些委屈:“难道姑姑不相信我吗?我可从来没有骗过您的。”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在亭子里等着,看到后来走出去的人是宛如?”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有了厉色。

    明珠不知她什么意思,以为她不信自己,急道:“姑姑要是不信,可以让英王来问。还有敏太妃宫里的那个宫人,他也看见了的。”

    太皇太后摇摇手:“不必了,此事你暂且忘了吧,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也不要露出半点端倪,我和你父亲自有决断。”

    明珠拉住她的手使劲地晃:“我不要宇文隆,我想起他来就恶心。您若非得让我嫁他,我便阉了他!叫他做不成男人!”

    “放肆!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太皇太后怒喝一声,冷冷地看她一眼:“那你要谁呢?从前临安王是你哭着喊着一定要嫁的,将要成亲了又突然反悔,现在又开始挑剔安阳王,你倒是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珠低下头去小声道:“反正我不嫁这两个人。”

    太皇太后道:“这事儿不劳你操心,你少给我和你父亲添乱就极好了。”

    明珠觉得好生委屈,眼圈便红了,太皇太后也不理她,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方才你说昌华,她有什么心病?”

    明珠不敢因为自己的事情害昌华失了太皇太后的欢心,忙打起精神道:“也没什么,她只不过是听了些风声,说那位……”她指了指闵太后所居的方向,小声道:“说那位想把她嫁给郑国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因此忧伤得病倒了。”

    郑国公手握重兵,却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成日眠花宿柳的,名声很不好听。闵太后最近动作频频,到处收买人心,想要把没有依靠的昌华嫁给郑国公世子,以此讨好收买郑国公也是有的。太皇太后不屑地道:“我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好端端的公主去配个酒囊饭袋。太后虽然是皇帝的生母,昌华却是我的女儿,该我这个嫡母说了算。”

    明珠蒙混过去,就笑起来:“我也是这样安慰她的,昌华姐姐也说,这些年承蒙姑姑照料,只要是姑姑开口,让她往哪里去她都去的,就是那个人,她心里不服气。”

    太皇太后一拧眉毛:“胡说八道,什么那个人?那是皇帝的生母,太后!她的长嫂!”

第61章 召见

    明珠知道太皇太后的秉性,晓得这话其实说到她心里去了,也不辩解,规规矩矩地道:“姑姑教训得是,我记住了,也会把这话说给昌华姐姐听。”

    忽听宫人在殿外通传道:“娘娘,敏太妃那边的夏颜姑姑给您送东西过来。”

    太皇太后便停住话题,扬声道:“进来吧。”

    “是长兴侯家的二姑娘敬献给娘娘的。”夏颜姑姑揭开托盘,只见杏黄色的缎子上放了一条精致的金项链,项链下端一个镶嵌着红蓝宝石的桃心形坠子,虽然款式不多见,但整体并无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太皇太后见惯了好东西,不过一笑而已:“不错,难得她有心了。收起来吧。”

    夏颜姑姑忙笑道:“娘娘,这坠子有机巧。”说着就按了坠子一下,那坠子的外壳一下弹了开去,露出里头一张小像来,那小像不知是用什么画的,白底黑线,栩栩如生,正是太皇太后的模样,逼真写实。

    太皇太后这才惊讶地“咦”了一声,探手道:“拿来我看。”一看之下爱不释手,问凑过来看热闹的明珠道:“这是什么画法儿?能把人画得这样细致逼真,竟然没见过。”

    明珠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见识:“不知道,不过看样子这笔很细很硬就是了。娘娘若是想要知道,召她来问罢?”

    太皇太后道:“改天吧,今日晚了。”见明珠喜欢,随手就递给她了:“拿去玩吧。”又回头问夏颜姑姑,“是了,我记得江家二姑娘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与英王完婚?你们太妃也不急?”

    夏颜姑姑等的就是这句话:“太妃自是急的,这不,正等太后娘娘发话呢。”

    太皇太后想到宇文初其实并不满意这婚事,敏太妃和长兴侯府这是求她出面压一压的意思,微皱了眉头道:“我记得了。退下去吧。”

    夏颜姑姑行过大礼,再悄悄看一眼站在窗边对着亮光研究那小像的明珠,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少倾,晚膳送来,明珠歪在太皇太后身边用了晚膳,兴致勃勃地翻出一堆宫外带来的小玩意儿炫给太皇太后看,姑侄二人一直说笑到安寝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去睡了。第二天早上明珠早早就自动醒来,自告奋勇地跑去前头伺奉太皇太后用早膳,太皇太后笑着和身边最信任得用的慕姑姑讲道:“你瞧她,果然是长大了吗?”

    慕姑姑也笑:“不是说小孩子生一场病就要懂事些的?病长病长,姑娘应当就是这样的了。”

    宛如也在一旁凑趣道:“正是呢,奴婢此番见着姑娘,简直以为是换了个人似的。”将一双鞋子奉给太皇太后:“奴婢给娘娘做的,您试试合脚不合脚。”

    那鞋子当真是用了心的,太皇太后笑得慈祥极了:“快拿来我试试,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就数你做的鞋最好穿。”盛赞了宛如,还让人打赏宛如,全然一副不把明珠昨日说的事当回事的样子。

    明珠看得气闷,索性转过身去浇花,眼不见心不烦。却又听太皇太后和颜悦色地道:“宛如,听说昌华病得厉害,你把这些东西带过去替我看看她,就说让她放宽心早些养好了病,好到我跟前来伺候,再问一问,她都需要些什么,看看她宫里的人伺候得可尽心,若是有那偷奸耍滑的,你便料理了再报上来。”

    这是长脸的活儿,宛如高高兴兴地去了。明珠忍不住跑过去拉住太皇太后的袖子道:“姑姑,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皇太后并不理她,只道:“规矩点,太后她们就要来请安了。”

    不一会儿,众宫妃果然来给太皇太后请安,闵太后见着明珠就亲亲热热地道:“这次来了就多陪母后住些日子,我那里有些番邦进贡来的好东西,这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免得你闷。”

    明珠恭恭敬敬地行礼谢过了,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众人和太皇太后说话,不一时,众宫妃散去,唯独留下了敏太妃和萧太嫔二人。

    萧太嫔先笑吟吟地看一眼明珠,再去和太皇太后低声说话,不时又笑眯眯地看一眼明珠。明珠恨不得将耳朵伸过去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奈何太皇太后没有叫她过去,她也不敢贸然闯上去,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

    萧太嫔说够了话,心满意足地给太皇太后行礼告退,走到明珠身边握住她的手,十分亲热地邀请她:“我养了几盆极好的夏兰,这几日开得正好,姑娘得闲了就过去看吧。”

    她若是去萧太嫔宫里看兰花,想必就会“偶遇”宇文隆了。明珠想到宇文隆就觉得十分恶心,正想将手从萧太嫔的手里挣出来,就将太皇太后冷冷地盯她一眼,只好委委屈屈地道:“多谢太嫔美意,我得空了就过来。”

    萧太嫔心满意足,真正走了。明珠气闷得很,正要靠到太皇太后跟前去撒娇,就又听太皇太后问敏太妃:“那件事你先挑个日子再使人过来和我说一声,我会安排。”

    敏太妃含笑道:“是。”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慕姑姑进来躬身道:“娘娘,英王殿下来给您请安。”

    敏太妃神色微变,很快又笑了起来:“这孩子要来给娘娘请安也不知道来早些,日上三竿他才来。”

    “是我让他这时候来的。”太皇太后抚抚鬓角,和气地道:“我有点事要问老六,你先回去吧。”

    敏太妃柔顺地应了一声,低头退下,悄悄看一眼明珠,无声地叹了口气。明珠不曾察觉,只顾着去想,宛如被调出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萧太嫔也被安抚得很好,这当口宇文初又独自来请安……姑姑其实是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了,不动声色地稳着萧太嫔母子和宛如等人,再把宇文初叫过来问情况啊!接下来想必就是雷霆手段了。于是高兴起来,等敏太妃等人出去后就嗔怪道:“姑姑不早说的,害我一直提心吊胆的。”

    太皇太后道:“你不是一向不耐烦管这些事的?我和你说了做什么?你性子不沉稳,七情六欲全都在脸上,岂不是要给人看了去?自己若是想学,就安安心心地听着看着。”言罢就叫她往屏风后头去:“没我的话不许你出来。”

第62章 改日再议

    这是要玩什么?明珠大感兴趣,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到后头去藏了起来,透过缝隙往外偷看。

    日光从大殿外直射进来,宇文初背着灿烂的朝阳,安静从容地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身上的紫色常服也显得冷清了几分。

    装模作样!明珠每每一瞧见宇文初就会想起这个词来,然后再看他就越发觉得他真是会装,从眼神到动作,无一不是装的。

    宇文初给太皇太后行礼问安,站起身来时,目光微微扫过屏风,就又很快将眼皮垂了下去,端然安静的样子。明珠却觉得,他一定知道她在这里了,别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反正她觉得她就知道,他是晓得她在这里藏着的。

    “昨日的事我都听明珠说了,多谢你。”太皇太后的语速极慢,就好像在斟酌什么似的,十分慎重。

    “回母后的话,这是儿臣当做的,当不得母后的谢。”宇文初垂着眼,表情倒是极为真诚服帖的。

    “坐吧。”太皇太后的口气要柔和了些,等宇文初坐定,慕姑姑上了茶,才和颜悦色地道:“明珠那丫头被吓坏了,说得颠三倒四的,有些细节处没能说清楚,让你来,是想再听你说一遍。”

    明珠听得极不服气,她说得颠三倒四的?她分明说得很清楚的吧。照这样的说法,事后说不定还会被宇文初嘲笑,说她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果然是个笨蛋。却听宇文初应了一声“是”,不紧不慢地陈述起事情的经过来:“之前因为福宁无礼,儿臣生恐她闹翻了太妃的寿宴,便将她送回去,不想偶然瞧见九弟和宫人说话,听到提起傅姑娘的名字,因此记在心上。接着果然就看到傅姑娘往菡萏宫去了,因为不放心,就跟了过去……”

    他的语气声调不紧不慢的,清晰又稳重,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明珠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他的话将当日的情形重新在脑子回放了一番。待听到他说起帮着自己躲过宇文隆的搜查那里,莫名心跳加速,暗想他会怎么说这段经历呢?千万不要把那尴尬事说出来啊。

    只听宇文初轻描淡写地就将这段经历略了过去,只说引她躲开,并未提起其他,忍不住又暗骂这人真是狡猾不要脸,他一定是害怕把真相说出来,会惹得姑姑不高兴。待回过神来,外头已经说完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十分威严冷厉:“你可看清楚那女子是谁?”

    宇文初滴水不漏地道:“儿臣因是看见傅姑娘进去了担心她出事才跟去的,后来把人送出来后就又早早走了,因此并不曾瞧见那人是谁。”

    太皇太后冷笑:“你就不好奇?”

    宇文初淡淡地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当时和傅姑娘说过一句话,好奇害死猫,和儿臣无关的事情儿臣不想多管,傅姑娘无虞就已经够了。”

    太皇太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既然不想多管闲事,为什么又要出手?难道这宫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能看顾她了吗?你不来告诉我,暗里行事,是不是想要护着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呢?”

    宇文初安静下来,紧紧抿了唇不言语。他完全可以回答说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什么的,但太皇太后根本不是真心要问他原因,重点想说的是后面那句暗含警告意味的话罢了。所以不必多言。

    明珠也觉得十分好奇,自她重生以来,他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几乎她身边所有发生的事都有他掺一脚的,她也想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真是手足情深的人?又或者,是别有想法?

    外头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许久,太皇太后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昨日长兴侯府的二姑娘使人送了礼物过来,我瞧着很是喜欢。那姑娘是个聪慧能干的人儿,心灵手巧的,又得你母妃喜欢,很是不错。你年岁不小,不要再拖下去了。回去后和你母妃一起看个好日子,把人迎进门吧。早日开枝散叶,也好让先帝在天之灵不再替你担心。”

    宇文初突然抬起头来,朗声道:“母后!儿臣有事要禀!”隔着屏风,明珠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清俊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淡淡的红色来,于是她很是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大事想要和太皇太后禀告的。

    却听“哒”地一声脆响,是太皇太后用力把手里的茶盏丢在了几案上。明珠一凛,转头看向太皇太后,她知道姑姑不高兴了,却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不高兴。

    只听太皇太后冷冷地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议,你先退下去吧。”

    宇文初恍若未闻,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太后娘娘!”

    “本宫说改日再议,你没听见?”太皇太后拔高声音,声色俱厉。

    宇文初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失望却很快就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静和沉着,他整肃了衣衫,规规矩矩地给太皇太后行礼下去:“是,儿臣告退。”

    太皇太后懒懒地挥了挥手,淡淡叮嘱道:“既然知道多事不好,之前那事儿你就忘了吧。你母妃与我多年姐妹,你也是我打小就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孩子里,我最疼的就是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是。”宇文初站起身来,脸色雪白地半垂着眼扫了一眼屏风,再转过身稳步走了出去。

    明珠透过屏风缝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好像非常不开心,可是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他和太皇太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见着宇文初走得远了,便从屏风后绕出来,喊一声:“姑姑。”

    太皇太后正将手撑了下颌盯着宇文初的背影看,听见她叫就叫她过去:“看出什么来了?”

    明珠摇头:“他说的和我见到的基本没差错,其他真是没看出什么来。姑姑最后问他那句话,是说他之所以瞒着您,自己跑去管这事儿,是因为他想要护着安阳王和临安王吗?”

第63章 说不动

    太皇太后深深看明珠一眼:“是啊。”

    嫡母和庶子间天然就有一种敌对防备关系,皇家犹盛,尤其是她这种把持朝政的太皇太后就更招人防备了。宇文初母子都是聪明人,并不好拿捏,若是他们还和之前一样顺服,那自然有她一日,就有他们的好日子过;但若是他们另有打算,居然敢觊觎她的宝贝并利用她的宝贝来谋算那个大位,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明珠道:“我看他也不像是手足情深的人。”

    太皇太后失笑:“你知道他多少?就敢这样说他?他的好脾气好性情、良善和气都是出了名的。”

    宇文初好脾气好性情、良善和气?明珠差不多要怪笑出声,忍住了,道:“总之我觉得这个人表里不一,阴险得很。”

    太皇太后古怪地看她一眼:“你很讨厌他?”

    明珠道:“反正不喜欢就是了,敏太妃是个不错的人,可惜生的英王阴阳怪气,心思深沉得很,福宁又是个生事的泼妇,讨厌得很。”

    她自来口无遮挡的,太皇太后也早见惯不怪了,轻轻叹了口气,道:“英王是真的心思深沉,我近来才看出来,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再看一眼明珠,叹息一声:“宇文隆不好,其他人不行,那是要怎么办呢?”

    明珠见太皇太后又在担心自己的婚事,心里感动,撒娇道:“我还小呢,姑姑不用着急。实在不成,我便留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也不错啊。谁说女儿家就非得嫁人的?”

    “傻气。”太皇太后温柔地摸摸明珠的脸颊,轻声道:“这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女儿家大了就该嫁人,你怎么能不嫁人呢?不但要嫁,还要嫁个最好的。”

    明珠伏在太皇太后怀里低声道:“不骗姑姑,我真的就只巴望着一家人和和气气、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过日子就是最好的了。”

    太皇太后笑道:“这个容易啊,只要你别惹祸,就极好了。”

    明珠大着胆子道:“若是表哥还在就好了,姑姑和父亲就用不着这样操心,这样累,白白辛苦一场还要招人闲话。”

    听明珠提起才刚登基不久就英年早逝的儿子来,太皇太后恍然失神,眼里露出几分伤心来。明珠忙道:“是我不好,姑姑责罚我吧。”

    太皇太后摇头:“不关你的事。怪不得你。”到底是沉默了,许久才又低声道:“我们家是箭在弦上……不争就要死,你懂么?因此你的婚事,是不能随便配的。所以从前一直不许你和临安王一起,偏你不听,幸亏是悬崖勒马了。”

    从来后族最难善终,特别是这种握尽天下大权、风光一时的后族,想要保住长久的荣宠比登天还要难。新帝登基,或是掌了实权,必要拿来开刀的。太皇太后沉声道:“你若嫁给普通人,将来我百年之后,若是你父兄……”沉痛地摇了摇头,没有细说明白,只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普通人是断难护得住你的,嫁给亲王、郡王反倒多一分希望,只要有了嫡长子,罪不及出嫁之女,你这条命就算是暂时保住了。可这皇子也不是好嫁得的,似宇文佑这种心怀怨念的嫁不得,如宇文初这般心思深沉的不好嫁。”

    好端端的怎么会扯上宇文初?明珠连忙提醒道:“他已经有婚约了的,怎么好把他和我扯到一起去?”不但有婚约了,而且日后江珊珊和宇文初还会过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见他二人才是绝配。

    太皇太后哂然一笑:“是。所以我才和你父亲商量,将你配给安阳王,他与你年岁相当,母族也很不错,人也不差,且萧家和我们从来相安无事,互有所求,将来若是出事,他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保住自己的仁义之名,也不会太过为难于你……宛如什么的,简直不值得一提,谁会记得一个死人?且,你难道就比不过宛如,不能将他收伏?”

    明珠听这话似乎还是想要说动自己同意这桩亲事的样子,忙道:“姑姑也说是互有所求,那若是将来咱们对他们没有好处了呢?岂不是要弃如敝履?说不定因为害怕拖累他,先就一杯毒酒把我毒死了,再和外人讲是我伤心过度病死的。宇文隆这个人好色又肤浅,是个伪君子,这种事他真做得出。就算他不会,那他勾搭您身边的女官,至少也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后头的事不劳你操心,我自会和你父兄打算。”太皇太后信心满满,丝毫不知将来的噩运。想了片刻,突然盯着明珠沉声喝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你从玉皇观带回来的那个人了吧?”

    “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见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孩子就动了心?”明珠吓了一跳,又关半剪什么事啊?在她眼里半剪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不然就是害了他。”

    明珠还要再说,太皇太后已经扶着额头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姑姑……”明珠才往前走了一步,慕姑姑就上前来劝她:“姑娘就听娘娘的话,先回去歇着吧。”

    明珠眼见太皇太后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晓得已经不能左右她的想法,只好百般不甘地退下去。却也不回自己的屋子休息,而是站在墙角的蔷薇花架下揪花瓣撒气。

    凭心而论,父亲和姑姑的眼光并不是那么差。宇文隆这个人的确不是草包,甚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他混得风生水起,名声也很好,许多人都去依附他,有义王之称。若说宇文初是不声不响安然度日的话,他便是金光闪闪,得意非凡。姑姑失势后,闵太后将正乾帝留下的儿子们挨着弄死,只余下她儿子一个稳坐龙椅,但幼帝格外残暴,引起许多人的忿恨不平,宗室里曾有人秘密发起废帝的行动,貌似打算拥护的人选就是宇文隆。

第64章 颐和宫

    再看宇文隆为了获得利益,不惜和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勾搭成奸、两面三刀的模样儿,也晓得他不是个寻常角色。可是,明珠一想到自己才爬出宇文佑那个火坑,转眼就要一头跳进宇文隆这个粪坑,她就止不住的犯恶心,怎么都不甘心。

    她不能事事都听姑姑和父亲的安排。闵太后和幼帝母子是靠不住的,谋反风险太大,那就折中一下,在表哥留下来的几个皇子中挑一个合适的来培养,这总可以了吧?

    明珠想到这里,心中一喜,兴冲冲地往外头去。太皇太后站在窗户后头看着,忍不住皱眉道:“她这是又想起哪一出?”

    慕姑姑笑道:“姑娘自小装不住事,也许是去散心了吧。”

    太皇太后叹道:“小姑娘是太在意那些事了,男人么,谁不是三妻四妾,谁不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便是我,当年贵为皇后,还不是要为先帝爷打理这三宫六院,还是咱们先帝爷不算好女色,这宫里叫得上名儿的也有几十号人,又有后来的周氏……我能如何?不过是看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罢了。”

    慕姑姑深以为是:“依着奴婢看,安阳王和宛如这件事儿应当是和昭阳宫的那位脱不掉干系,她不乐意这桩亲事能成,见不得萧氏与傅氏联手,所以才会演出这场好戏。临安王心中不忿,心甘情愿做她的帮手也是有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倒是不想管这许多呢,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看看她娘家兄弟那贪吃的卑鄙样儿!”太皇太后叫过慕姑姑来,低声吩咐道:“查一查,宛如身后还有谁。这件事,务必要办得让安阳王心服口服,说不出一个不好来!还从哪里说起呢,他就这般不检点,不是上赶着让人抽吗?萧太嫔那里你也敲打敲打。”

    慕姑姑领命而去,行至宫门外,只见宇文初走过来,神色坚定地道:“烦请姑姑通传一声,我要拜见太后娘娘。”

    慕姑姑长伴太皇太后左右,许多内情她都是知道的,见宇文初这副模样就皱起了眉头,知道他定然是又想要求太皇太后收回他与江珊珊的赐婚。但长兴侯江家是开国勋贵,在京中经营了好几代人,并不是好捏的软柿子,且这婚事又是敏太妃自己求的,当时太皇太后之所以同意,也有拉拢长兴侯府的意思。

    所谓君无戏言,既然已经下了懿旨,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收回的?太皇太后对敏太妃和英王母子是个既想拉拢却又防备的状态,英王折腾了这么久,如果太皇太后愿意成全他,这门亲事早就作罢了,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慕姑姑便好意提醒道:“殿下,太皇太后已经歇下了。“

    宇文初直视着她,语气强硬地道:“本王有要事要禀告太皇太后。还请姑姑通融一下,感激不尽。”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慕姑姑不能再推辞,不然反倒显得不识好歹和倨傲无礼了,只好轻叹一口气,道:“说句不应当的话,娘娘之前也是为殿下好,长兴侯府是京中数得着的人家,江二姑娘更是才貌双全,别人尚且羡慕不及,殿下还该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烦请姑姑替我通传吧。”宇文初抬头看着前方,下巴绷出一个冷硬的弧度。就算是不能让太皇太后松口,也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不满意不乐意和长兴侯府的这桩婚事。如此,才能留下更多的时间准备和周旋。他等了太久,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了,不然,只怕终身留憾。

    “还请殿下稍候。”慕姑姑行了一礼,无奈地进去通传。

    太皇太后正歪在榻上看书,闻言沉默了许久,冷笑道:“宣他进来。本宫倒要看看这小崽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宇文初彬彬有礼地给慕姑姑行礼谢过,缓步入了正殿。

    慕姑姑立在廊下侧耳静听,先是一片安静,随即一声清脆的碎响,太皇太后怒气勃发:“滚出去!不孝不义的东西!竟然敢违抗母命,更敢违抗懿旨!到宫门外去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果然太皇太后不肯。

    皇室婚配又有几个人是称心如意的?慕姑姑看得多了,叹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明珠兴冲冲地出了长信宫,直接就往北边的颐和宫而去。正乾帝英年早逝,留下的五子三女都还尚且年幼,除去已经登基为帝的嫡长子外,其他人都还跟着自己的母妃在宫中生活,几位皇子也没有封号。

    闵太后不是个慈善的主儿,但碍于太皇太后的存在,又有傅氏当权,不能随心所欲地戕害这些后妃和皇子公主。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借口要这些后妃为正乾帝吃斋念佛求福,把这些后妃及其所出的皇子、公主全部集中到颐和宫里去住着。住处狭窄、用度苛刻也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些皇子后妃日常轻易不得出来,更别说和外头的大臣勋贵宗室往来。

    哪怕就是太皇太后发话让适龄的皇子公主读书受教,她不甘不愿地答应了,也是在这些人身边安排了许多的耳目,谁有点风吹草动的,很快就会传到她耳朵里去。谁若是得了先生的夸赞,轻则小病一场,重则大病一场丢掉六七分小命,久而久之,这一代的皇子里就全都是些不爱读书或是愚钝的。

    宫人桑葚见明珠竟然是要往颐和宫去的,连忙拉住她劝道:“那边不好玩,姑娘何不去看昌华长公主殿下?”

    明珠理也不理她,笑道:“很久不曾瞧见几个小萝卜头了,我怪想念他们的。”见桑葚还要上来拦,便斜睨一眼,轻轻浅浅地一笑,道:“怎么?我这个做表姑的,见不得自己的表侄?”

    她深受太皇太后宠爱,外头又有傅相撑腰,就算是闵太后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在这宫里便是横着走,那也是有理的。桑葚生怕激起她的性子来自己讨不了好,便给随行的另一个宫人闲闲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回去通知太皇太后,免得她胡作非为,卷进颐和宫和闵太后的纷争里头去。

第65章 刁蛮

    明珠瞧见她几人的动作,也不去管,只管埋着头往前走,待到了北宫,直愣愣地就往里闯。颐和宫的总管太监常久刚好在门前纳凉,立时就板着脸上来拦人,明珠只管祭出她从前横着走、蛮横不讲理的刁蛮样儿来,将眼一瞪,胸一挺,指着常久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敢拦我的路?”

    常久乃是闵太后的心腹,皮笑肉不笑地道:“此间乃是特意辟出来专供太妃们为先帝祈福的宫室,姑娘还请往别处玩耍去,以免惊动诸位太妃,耽搁了她们的事,那就不好了。”换而言之,你要是不听话非得往里头闯,那就是耽搁太妃们为先帝祈福,乃是大不敬之事。就算是闹到太皇太后跟前,也有说法。

    桑葚见状,赶紧拉住明珠低声劝说:“姑娘若是想见几位皇子公主,禀告了太皇太后,召他们到长信宫去就好了。”

    明珠闻言,也就不再硬闯,点头道:“你们说得是,硬往里闯就显得我太不懂事太骄横霸道了,活该挨罚挨骂,还要害得姑姑和父亲被人诟病。”

    桑葚松了一口气:“姑娘明理。”

    明珠却是看不惯常久的狗腿模样儿,左右一看,指着道旁一株柳树笑道:“这棵树长得真好啊,许久没看见长得这么俊秀的柳树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新花样儿?明珠却已经走过去抱住那柳树,笑道:“树兄,我一看你就觉得格外亲切,借我一块地儿坐坐如何?”接着笑眯眯地往树底下坐了,问宫人:“什么时辰了?”

    桑葚忙道:“已近午时(上午十一点)了。”

    明珠就问:“这个点儿,御膳房该送糕点了啊?”

    桑葚大喜:“正是呢,您昨儿不是说想吃宫中做的荷叶糕么?太皇太后一早儿就吩咐下去的,想必已经做得了,奴婢伺候着姑娘这就回去吧。”

    明珠一摆手:“不忙。我先看看这棵树。”

    这个点儿,出去读书受教的皇子们都该回来了。按理,皇子们读书,不到申时不该回来,应该刻苦用功才对。但闵太后深知自己的儿子不足,就生怕其他人超过她儿子,恨不得这群皇子全都成白痴才好。在太皇太后的干预之下让他们读书已经是深恨了,哪里还会让他们读好?因此便堂皇地找了个借口,皇子们年岁尚幼,读书的时间太长怕读坏了,所以每日只到午时就放了。

    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但太皇太后都睁只眼闭只眼,其他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明珠从前也深以为过分,还曾替这些皇子打抱不平,又劝太皇太后出面管一管,太皇太后却只是笑她孩子意气。

    “皇帝只有一个,她到底是皇帝的生母。我年岁大了,要管的大事太多,不可能事事揪着不放,什么都要管过来。一是管不完,二是管不了。这次我倒是逼着她了,下次呢?她心中本就有气,为人又狠,出手就是要人命了。岂不是反倒害了那些孩子们?都是我的亲孙子,我自是盼着他们平安长大成人的。平庸未必不是好事,平平安安长大出宫去就好啦。”

    当时太皇太后是这样说的,明珠听得懂,却不是很有体会。如今她总算是深有体会了,想要对一个人好,也要看方式的,不然就是害人了。所以她要看的那个人,不是没有其他方法去截人,但就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叫闵太后知道了,便害了那个人。倒不如她跑到这里来闹一场,全都看一看,闹一闹,就没人太过关注那个人了。

    日影渐高,气温也高了起来,明珠坐在树下尚不觉得热,站在外头的宫人却都热出了一层细汗,正想要再劝明珠回去,就见不远处一群宫人簇拥着三个男孩子朝这边走过来。

    男孩子们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五岁,本是天真烂漫、猫嫌狗憎的调皮年纪,这三个男孩子却全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木讷样儿,跟着的宫人都显得比他们还要精神几分。

    “嗳!”明珠看到几个孩子,就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招手:“快过来。”

    几个孩子看见明珠,眼睛里全都泛起一层亮光来,最小的四皇子想也不想就提步朝她走去,却给二皇子宇文复拦住了,也不知他和四皇子轻声说了句什么,四皇子眼睛里的亮光便黯淡下去,半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跟着哥哥们,缓步朝明珠这个方向走过来。

    又是宇文复朝明珠作了个揖,语气淡淡的:“许久不见表姑,表姑一向可好?”

    “还好,许久不见你们,甚是想念。你们可好?”明珠脸上的笑容便也淡了下来。她只记着这几个孩子是早前表哥皇帝还在世时成日和她嬉戏玩耍、不分尊卑长幼的小孩子,却忘了形势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太皇太后不肯管得太多,自是有她的良苦用心,但这些孩子们未必懂,多半只以为是傅氏和闵氏为了各自的利益沆瀣一气,陷他们于水火之中,因此这几个孩子见了她心生防备也是有的。

    宇文复虽然才八岁,却已经俨然担当起长兄的职责了,像模像样地回答她道:“我们都好。姑姑是从皇祖母那边来吗?皇祖母可好?”

    看这一板一眼的,就和个小老头儿似的。明珠深觉无趣,却不得不答:“太皇太后甚好,只是许久不曾见着你们,昨日还念叨着呢。”话锋一转,倨傲地教训道:“我许久不曾进宫,好多事都不知道。这回才晓得,你们就只顾着自己快活,都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这是大不孝。难道你们的先生没有教你们吗?”

    三皇子和四皇子脸上就露出愤怒委屈的神色来,宫人们的神情也各有精彩。宇文复的眼睛却是亮了,悄悄看一眼明珠,再低下头去,轻声道:“的确是我们不孝,这一段尽忙着读书去了,闲时也只想着给先帝抄诵经书祈福,竟然忘了去皇祖母跟前尽孝。”

第66章 动手

    其实是闵太后的私心,不要叫这几个孩子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一心就想把他们养废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难得二皇子不说委屈,只说自己的不是。看来宇文家就没有省油的灯,这么一个小小的孩童,居然就懂得了这些。明珠越发来了兴趣,骄横地瞪着宇文复道:“虽然你是先帝血脉,身份尊贵无比。但我好歹也是你的亲表姑,看你不对就说得你几句。你既然知道自己不孝,就该立刻改正。要知道,你的弟弟们都跟着你学呢!”

    宇文复垂着头,低声道:“姑姑说得是。”

    明珠步步跟进:“那就说定了,明日你们几个,还有小老五,都必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不然么,嘿嘿,给我等着瞧,我一准儿告诉你们先生,让他教教你们什么是仁孝。”

    这时候,跟着几个皇子的宫人才听出些味道来,其中一个日常最是个刁钻可恶的便上前去拦:“几位殿下,日头大,小心晒坏了。”

    明珠一瞪眼,将手指着那发声的宫人骂道:“狗奴,我们姑侄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话了?自掌二十!”

    那宫人日常也算有头有脸,知道明珠厉害,却不知道她如此厉害,当下张口结舌的,却又隐隐不服,强笑着道:“奴婢是伺候几位殿下的,当然要以殿下的安危为重,难道奴婢说这几句话也错了吗?”眼睛瞟向跟着明珠来的长信宫宫人,示意她们打圆场。

    明珠才不给他这个机会,横眉竖眼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我传达太皇太后的口谕之时插话还不服管教?再罚二十!立刻给我打!”

    那宫人愤恨不已,眼见长信宫宫人全都装聋作哑不出声,顿时又气又恨,还不服明珠并不是这宫中的什么主位贵人,凭什么也敢这样随意打骂宫人?就只强撑着不理,他倒要看看长信宫宫人敢不敢动这个手,若是动了,那就是太皇太后有意要和闵太后过不去了,太皇太后虽然可怕,但闵太后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今上的生母,将来铁定要比太皇太后活得长的。

    明珠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长信宫人出手,狞笑着将袖子一挽,走上前去,对着那宫人就是“啪”的一耳光搧了过去,不等那宫人回过神来,就又是“噼里啪啦”几耳光。众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却都只敢劝,并不敢动手。

    明珠打得惬意极了,可惜只打几下手便疼了,本想停了的,回头瞧见几个皇子全都是一副隐隐兴奋惬意的模样,晓得他们日常只怕是给这人欺压狠了,便打起精神来,脱下一只鞋子拿鞋底去抽那宫人的脸,大声骂道:“叫你对太皇太后不敬!叫你目中无人!叫你狗仗人势!叫你不懂规矩!”

    她学得乖了,不提她自己,只将太皇太后这面大旗拉着,凡事都往上头去套就对了。这样压下来,就是宫人不敬太皇太后活该被罚,她也算是师出有名,外人说起来顶多说她刁蛮骄横,却不能拿大道理来压她。

    她这双鞋底是用玉石镶嵌过的,为的是走起路来,鞋底击打着地砖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听着是好听了,打到人脸上也极好听,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那宫人打得血肿哭叫求饶,二皇子宇文复看得心中爽快,恨不得她把这平日作恶多端的宫人打死打残才好,但因为还有其他眼睛盯着,不得不上前去求情:“姑姑饶了他这遭吧,他也不是有意的,下次他断然不敢的了。”

    明珠搧得手酸了,气也出够了,这便顺势收手,哼道:“算你运气好。这次我就看在几位殿下的面上饶了你,下次再敢这样,我便告诉太后表嫂,让她治你全家的罪,摘了你的脑袋。”整一个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傻样儿。

    那宫人匍匐在地上哀哀痛哭不止,明珠瞟一眼二皇子等人,由着宫人伺候着重新穿好鞋,转过身,趾高气昂地去了。从今日起,她向闵太后正式宣战了,她就是骄横不懂事,那要怎么样?

    一路上桑葚等人都分外沉默,明珠晓得她们是害怕回去后受罚,满不在乎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拖累你们。”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的,不知太皇太后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明珠一口气走到长信宫外,正要往里走,突然瞧见一条紫色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宫门外,定睛一瞧,竟然是之前才从这里出去的宇文初。由不得就乐了,一物降一物,风水轮流转,他宇文初也有今天!

    想到之前自己在他跟前的尴尬样,觉着怎么也要趁机找回点面子来才是,便提脚朝着宇文初走过去,幸灾乐祸地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英王殿下。”

    宇文初抬眸淡淡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垂了眼。强烈的日光从他头顶照下来,晒得他额头鼻尖都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上也起了一层干皮,他却仍然从容平静,丝毫没有怨恨不甘,又或者是受不住的模样。

    明珠本是想看他笑话的,见他这么一副模样便没了兴致,蹲到他身边轻声道:“殿下这么聪慧的人,怎么也会惹了娘娘不悦?看在你帮了我好几次的份上,要不要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去替你求求情?”

    “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宇文初并不看她,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当我想管闲事呢!愿意跪就跪好啦!”明珠碰了一鼻子灰,起身就走。走不了两步又回过头去,“你知道我做什么了?”他的鼻子不至于这么灵敏吧?一会儿功夫就知道她做什么好事了。

    宇文初却不搭理她了,半垂了眼,专心致志地跪着。

    明珠无奈,只好转身入内。长信宫中安静得不同寻常,明珠由来多了几分心虚,不敢进殿,招手叫过一个宫人悄声问道:“娘娘在做什么?”

    宫人尚未回答,就听太皇太后在殿内高声道:“谁在外面?”

    听上去就饱含火气。明珠赶紧折身要躲,才走了两步,慕姑姑就从里头出来道:“姑娘请留步,太皇太后有请。”

第67章 厚道

    明珠涎着脸拉住慕姑姑的袖子晃了两晃,娇声道:“姑姑,姑姑……”

    “求我也没用的,娘娘这是动了真怒啦。”慕姑姑叹了口气,二皇子等人的事,从来都是闵太后主管的,不是做得太过分,太皇太后就不会管,这样才会让两宫太后和两人身后的傅氏和闵氏两家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这对政局是很有好处的,一直以来谁也不愿意轻易打破这个平衡。

    明珠这一假传懿旨不要紧,很快宫里就会误认为太皇太后要插手皇子们的教养问题了。闵太后自来心胸狭窄,又成日和个斗鸡似的,总担心旁人看上她的一亩二分地,肯定会以为太皇太后这是要借其他皇子说事,胁迫警告于她——毕竟幼帝不是个当帝王的好材料,若非是占了嫡长,这龙椅还真轮不上他来坐。可以想见,闵太后那边立刻就会做出什么反应,不单是宫里会生事,朝堂上也会生事——这都是因为明珠的调皮骄横。

    若只是这件事也就罢了,偏偏那位自来都极其聪慧的英王也恰巧在这当口上激怒了太皇太后。几件事凑在一起,由不得太皇太后不发怒。慕姑姑被明珠晃得眼花,只好道:“娘娘心情不好,多顺着她些就是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珠硬着头皮往里走,见太皇太后端坐在榻上喝茶,脸上并看不出喜怒,便抢前几步,笑嘻嘻地给太皇太后行礼,再喊一声:“好热啊,热得我都快要中暑了!”再叫宫人:“给我取冰碗来。”

    却听太皇太后使劲将茶碗往几子上一放,“哐当”一声响,整个殿内的气温便陡降了几分。宫人全都低下头去,明珠也有些害怕,沉默片刻后,迎着太皇太后的目光笑了一笑,佯作不解地道:“姑姑何故发怒?”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怒视着她道:“你不知么?”

    明珠摇头:“明珠不知。”

    “你给我跪下!”太皇太后看一眼慕姑姑,慕姑姑便将周围伺候的宫人全都带了下去,又给明珠拼命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太犟了。

    明珠规规矩矩地跪好了,犟着脖子不承认错误。她没错,难道她不去招惹闵太后,闵太后就会对她和傅家客气些吗?不会的。她还什么都没做呢,闵太后就已经把手伸得这么长,开始明里暗里地干涉她的亲事了,更不要说将来她会面临的那些可怕的事。既然她现在有机会和闵太后一战,为什么不趁着现在动手而要白白等死?遮羞布早些撕开,斗个你死我活的,才好让姑姑和父兄心生警惕吧?

    太皇太后看她那副倔强模样,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罢了,我只是你的姑姑,不是你的亲生父母,管不得你,既如此,你便即刻出宫去吧。”

    明珠早猜到太皇太后会出这一招。话说当年她死活闹着要嫁给宇文佑,太皇太后怎么劝怎么哄都不行,也是恼得把她赶出宫去,差不多半年时光不肯见她,可是后来又忍不住,她趁势赔个礼,就把这事儿含混过去了。现在又要来这一招吗?

    姑姑和自己一样,都是个吃不得气的硬脾气,和她硬来只会让她更加生气……明珠仰起头来,委屈地道:“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让姑姑这样生我的气,从此就不要见我了吗?我不要。”膝行两步,死皮赖脸地抱住太皇太后的膝盖,想起从前那些苦日子,眼泪就不要钱似地“哗哗”往下流:“上一次姑姑把我赶出去,我难过得心都疼了,好不容易您又要我了,如今又要不明不白地不要我了,我不干!”

    太皇太后本是一副硬心肠,偏对着她这副模样就硬不起来,心早已被她哭得软了,只是硬撑着板了脸道:“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明珠哭着摇头,来个死不认账:“不知道,我就是去看了几个表侄而已,哪里又做错了什么?”

    太皇太后严厉地看着她,森寒的目光几乎要瞪入她的心里去:“你去看人就看人,何故要打人?何故要假传我的话?”

    明珠理直气壮地道:“那杀才目中无人,明明听见我在传达您的懿旨,他就敢拦着不许皇子和我说话,我当然要教训他!我不教训他,难道要我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掉吗?他们本来就因为宇文佑那件事暗里笑话我,若是知道我怕了一个狗奴才,日后岂不是更要踩到我的头上去了?”

    太皇太后看着明珠那理直气壮的嚣张模样,再想到她给自己惹的麻烦,气简直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成日除了争强斗狠,吃喝玩乐,还懂得什么?”

    明珠委屈地哭道:“我也知道自己不成器,但姑姑说了我就会改。既然您不喜欢,下次再有人欺负我,我也远远地躲开去,哪怕就是给他们打肿了脸也再不和他们争斗就是了,只求您不要生我的气。”

    这冤家,自己是气她不该主动找事,哪里又是不许她还手?太皇太后给她气得无语,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先不说这个,我再问你,我什么时候和你念叨过二皇子他们,又要叫他们来给我请安了?”

    明珠眨眨眼:“是我自己想他们了啊,我想着您一定也很想他们的。您爱面子不好意思说,我就去替您教训他们,教教他们什么是孝道,这也错了吗?从前他们可是经常在您这里玩耍的。”

    “放肆!”太皇太后压根儿不信她的话,用力一拍茶几,冷声道:“你老老实实的说,是谁教你这样做的?是不是宇文初?”

    “我和他又不熟,怎会听他的。”明珠莫名其妙,怎么又扯上宇文初了啊?他这两日可真吃香。想到宇文初这会儿被罚跪在外头,立刻推测道:“啊,我知道了,姑姑难不成以为是他让我去颐和宫生事的,所以才罚他跪在外头?”见太皇太后皱眉不答,就又道:“虽然他挨罚我很高兴,不过这件事和他真没关系。”说完自觉非常厚道,宇文初总是捉弄她,刚才又拿一张冷脸对她,她都没有诬陷他!因为知道刚得罪了闵太后,不能再树敌,所以她是多么的顾全大局!

第68章 喜欢

    傅家怎会生出这样蠢的姑娘来!老八愿意娶她是冲着傅氏,老六那么聪明的人估计也不会是真的看上她!虽然老六还没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要娶她,只是表示要取消和江珊珊的婚约,但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好些人都看出来了,怎么当事人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痛苦地抚了抚额头,却又觉得明珠不像是在说假话,只好放弃了:“他的事情不用你管。不管如何,你都立刻收拾了回家去!回去后好好让你父兄教教你,别只长个儿不长心眼,成日只会闯祸!”

    明珠立刻把宇文初抛之脑后,哭天抹泪地哭喊道:“我不去!我不走!姑姑赶我走,日后我再没脸见人啦!”

    太皇太后硬下心肠别过头不理她,有气无力地吩咐慕姑姑:“快把她送走,我受不了这魔星了。”

    明珠被一群宫人扶回房去收拾,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却乐开了怀。她骂那宫人“狗仗人势”的话一定会传到闵太后的耳朵里去,她倒要瞧瞧闵太后究竟会如何应对呢?闵太后心胸狭窄,姑姑作风强硬,谁也不会让谁,这宫里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的。虽然姑姑和父亲会因此累上一阵,但从长远来看,却是值得的,很多人和很多事都会浮上水面来。

    前殿里,慕姑姑凑到太皇太后耳边低声道:“颐和宫的事情传开后,那位大闹了一场,喊着先帝哭得要死要活的,说是孤儿寡母过得太艰难。为着姑娘那句狗仗人势,颠来覆去地说自己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谁愿意做这个太后谁来做,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差事。听说还气得病了,让传太医呢。”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不由勃然大怒,骂道:“这个小家子养的!怎么就这样没见识?和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也计较得这么多?之前她帮着老九闹事算计明珠的账我还没和她算呢,现在她就敢撒上泼了?我倒要瞧瞧,明日她敢不敢真不许那几个孩子来给我请安!这样狠毒的心肠,我看的确也是不配做太后的。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选她做儿媳。”

    “那不怨娘娘,是先帝爷先看上的,人心是一天天养大的,且那时她装得那么贤良。”慕姑姑低声问道:“还送姑娘出宫吗?”

    “当然要送。倒不是我怕了她,而是要让日后宗亲和朝臣里说起这事儿来,谁也抓不住我的把柄。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训孩子了,她还不依不饶地闹腾,那是谁不懂规矩不知事呢?”太皇太后冷笑道:“只不过,我们家的孩子金贵,这么热的天儿,她又是大病初愈的,不要她自己走出去,拿软轿送出去,再把我给她留的好东西都带上,别叫她没脸。”

    慕姑姑应了,带了几分为难地道:“敏太妃使人来问英王殿下犯了什么事。又说,若是英王做错了事,让您别留情,好好教训教训他。”

    太皇太后阴沉了脸道:“让老六先回去吧,传我的话,让他回去后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收回今日的话,要不要做那忤逆之人!”

    慕姑姑走到长信宫外,见宇文初顶着炎炎烈日仍然挺直了腰背,半垂了眼,面上无波,沉稳又冷静的模样,由不得的叹了口气,上去传达了太皇太后的话,亲手扶宇文初起来,低声劝道:“长兴侯府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门第,江二姑娘更是难得的贤良淑德,这桩亲事哪里不好呢?虽说婚姻大事要靠娘娘做主,但娘娘自来都与太妃情同姐妹,不可能不顾及到太妃的想法。殿下与其来求娘娘,何不去求太妃呢?”英王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为人周到又体贴,还十分大方和蔼,她真是不忍心他就这样招了太皇太后的嫌弃。

    “长兴侯府没有哪里不好,江二姑娘也没有错,母后更是真心实意为了我好,可是,姑姑,这世上有人喜欢牡丹,有人喜欢兰花,非要逼着喜欢牡丹的人去稀罕兰花,怎能做得到?多谢您了。”宇文初淡淡一笑,仔细抚平袍脚,对着长信宫的主位方向深深一揖,稳步离去。

    慕姑姑叹了口气,转头瞧见荣太监过来,便问道:“你怎么看?”

    荣太监眯了眼睛看着宇文初高而挺拔的背影,淡淡地道:“咱们这位英王殿下啊,心思深沉得很,他想这件事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之前不过是觉着没机会,所以深藏不露,现在好不容易看到机会来了,却又眼睁睁看着要飞了,这是急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会明知机会不合适,还要上赶着去招太后娘娘的怒气?”

    慕姑姑道:“江家和敏太妃逼得太急了,咱们这位英王殿下,外表柔润,内里可刚强着呢。”

    荣太监笑笑:“你我就不要操这种心了吧,俗话说得好,成和不成的,还要看月老怎么拴红线的。有的人,哪怕就是再喜欢,也只能痴望一辈子的。”

    慕姑姑心思微动,看向荣太监想说句什么,荣太监已经走开了,分明是肥硕的身形,却怎么都不能让人生出看不顺眼的感觉来,反而觉得他很可靠,很稳沉。

    宇文初走出不远,就被敏太妃跟前的亲信宫人给拦住了:“殿下,太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宇文初面无表情地道:“你去回禀娘娘,我还有事,不能久留,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那宫人急了:“可是殿下……”

    宇文初却已经越过他去,自顾自地走远了。

    宫人急得不行,又不敢上去拉他,这位殿下虽然平时待人和气周到,也不会把他们这些宫人不当人看,但其实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宫人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把经过禀告给了敏太妃。

    敏太妃叹口气,无奈地和夏颜姑姑道:“儿大不由娘,他这是恼我没和他商量就定下这门亲事,又急着在这当口上求太皇太后出面压他早日和江氏成亲呢。”傅家的女儿哪里是那么好要的,骄横跋扈都好说,要命的是会引起太皇太后的警觉和闵氏的针对敌视,又怎比得娶了江珊珊平安稳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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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阙凤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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