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写春联(二)
“反正送人不合适!”宇文初拒绝评论,但也坚决拒绝把明珠写的春联拿出去赏人。小说
郑嬷嬷猜着了真相,忍了笑意取了春联走了,明珠气不过,嚷嚷着让素锦她们把她写的春联拿去贴在庄子各处,一心就要和宇文初打擂台,让大家评论她写的到底差不差。
闹了半天,宇文初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她把这几幅春联贴在内院里。明珠还不放心,生怕他在背后捣鬼,亲自去监督素锦她们贴春联,发现他们住的院子正门处还缺一副大春联,就又跑回去写。
宇文初在一旁打击她:“你好像没写过这样大的字,别写歪了,留着我来写吧。”
明珠各种不服气,发誓一定要好好写一幅来亮瞎他的狗眼,宇文初含笑坐在一旁看她大呼小叫,心满意足。
魏天德进来报信,见了这情景都不忍心打扰他们了。
明珠眼尖,最先发现了魏天德:“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躲在外头做什么呢?”
魏天德缩着脖子进来,想应景地笑一笑,然而又实在是笑不出来,只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道:“宫里传信来了。”
郑嬷嬷等人立刻识相地退了下去,明珠也收了笔,坐在一旁静听。
“……太皇太后下旨让公主殿下和闵宝云姑娘一起搬到淳意阁去住,昨晚连夜搬过去的,里头什么都是现布置,公主殿下住了楼上,闵姑娘住了楼下,当天夜里就起了争执。因为没有地龙,都是炭盆取暖,闵姑娘觉得很冷,让人一气生了十个炭盆,又说淳意阁里头霉味儿大,丢了很多香料进去。
公主殿下嫌气味大,呛得人发昏,要闵家的人灭了炭盆,闵姑娘的乳母不让,起了纠纷,公主殿下就动手打了闵姑娘的乳母,人从楼梯上摔下去,摔伤了。闵姑娘要死要活的,闹着要出宫,不在宫里住了。昭阳宫派人来申斥公主殿下,说公主殿下无形无状,丢了皇家的脸面。公主殿下也哭,说要回广明殿去寻太妃娘娘,太皇太后派人把她堵在门口,不许出去。太妃娘娘闻讯去看公主殿下,没见着人,挨了两宫太后的刁难。”
魏天德说着都替宇文初牙疼头痛,福宁公主这么闹腾,两宫太后又是明显打脸,太皇太后还是王妃的亲姑姑,这个年不要想过好了。
宇文初平静地和魏天德道:“让人给太妃娘娘传信,就说,两宫太后比任何人都更要关心时疫,断然不会乱来的。让福宁消停点儿,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你让唐春来过来。”
“是。”魏天德又把一封信送上去:“是京里相爷来的信。”
宇文初打开了看,见傅丛是询问他时疫一事,也就当即提笔简要回复了一下,言明真相,请傅丛帮着遮掩一二,照顾一下敏太妃和福宁。
明珠有些不安:“我本来是想借机让福宁出宫的,却没想到反而推她进了火坑。”借着时疫做文章把福宁捞出宫来这件事是她给宇文初出的主意,经过一系列安排之后才达到现在的效果。宫里的确是重视时疫了,也把人给隔离起来了,却没想到太皇太后居然这么狠,想要一箭双雕。
福宁是健康的,只不过靠着药物的功效才能伪装出染了时疫的样子,闵宝云却可能真的是感染了时疫,两个人楼上楼下的关在一起,天天这样闹腾,福宁没病也得弄出病来。
明珠到现在还是不喜欢福宁,但因为宇文初的关系,她也不想福宁真的病死或是出意外,她还害怕宇文初会因为她出的主意出了差错而怪她。到底是至亲骨肉,别看宇文初对福宁严苛,实际上真的有事也没见他不管福宁。
“那有什么?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种情形我早想到了。不是说这次时疫并不算厉害,真正要病死人也不容易么?她长期服用安神药对她的坏处大得很,留在宫里迟早也被人弄死,不如赌一次,真要是赌输了,那也是她的命。”
宇文初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手底下那么多幕僚谋士,难道每个人出的主意都是正确的?并不是,他们出了主意,还要我来做决定。如果每次出了差错我就去怪出主意的人,还怎么做事?安心吧!别想多了。”
明珠是宽怀的性子,他说不怪她,不关她的事,她也就真的这样以为了,不忘吹捧道:“所以说殿下是明白人,值得大家信任追随。”
宇文初安然受了她的吹捧:“福宁本来就是那样跋扈的性子,要她突然改过来也是不可能的,她突然转了性子也没有人信。就由着她闹吧,闹得厉害了,闵宝云先就受不了她,自然就要想办法躲出去,我再让唐春来给她配点药送进去,让她的病情看起来更厉害,吓一吓闵宝云。”
福宁公主如果病情加重,闵太后先就要吓一跳。现在整个闵氏都指望着闵宝云能和傅紫霏打擂台,当然容不得闵宝云出任何差错,太皇太后想要借刀杀人,那也要看闵氏乐意不乐意。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明珠安心下来,安安静静地把春联写完,也不去打扰宇文初,等他和唐春来商量妥当,才请他过来写几个“福”字,又哄着他亲手贴了,笑道:“要不要让人快马加鞭送几幅回王府去贴着?”
宇文初笑道:“咱们在自己庄子里玩玩也就算了,宫里会赐字和对联的。”
两个人说了一回话,也就到了晚间祭灶神的时候。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明珠躲开了,只带着人在一旁布置晚饭。等宇文初祭好灶神,两个人面对面地吃了饭,又就各处庄子里的事说了一回闲话,因为气氛合适,明珠斟酌着把自己之前和李伯纯商量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还是江珊珊找你说火药的事之前就商量定的,我打算开个善堂,另外还要做几样小生意,过了年之后就要动。”
第478章 故人求助(一)
明珠慢悠悠地把李伯纯的话说给宇文初听了,再问他意见:“我知道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的,不过想到可以带来的好处,我又觉得可以一试。不知殿下怎么看?”
宇文初仔细想了片刻,道:“不是没有可行性,但会很累,你若想要建立好名声,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要我想,只要需要,天底下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英王妃的贤能聪慧。”
明珠摇头:“我知道很累,也知道不容易,但会觉得这样更安心。”她趴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我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做一场美梦,醒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我的,并不喜欢我,我没有孩子,也没有现在这样过得好。”
“在说什么呢?孩子气。”宇文初不要听她说,板着脸道:“又记不得我白天说过的话了?正月忌头,腊月忌尾,该避讳的一定要避讳。”
明珠吐吐舌头,和他保证:“虽然会忙,但我会以孩子和咱们府里为主,不会勉强自己去做做不了的事。一旦发现力不从心,立刻就会停下来。”
“行了,睡吧。我信你。”宇文初应了她一声,起身吹灯睡觉,忽听素锦在外面小声问道:“殿下和王妃睡下了吗?”
宇文初扬声道:“什么事?”
素锦低声道:“回殿下的话,是外头来了个人,说是王妃的故交,遇到点事,想求王妃搭把手救人。”
明珠奇怪道:“他说他是谁?”她还真想不起她能有什么故人会半夜三更跑到庄子里来找她救命,不过鉴于她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故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林先生。”素锦生怕她想不起来,提醒她道:“就是前些年相爷好容易才请回来教您奏琵琶的那一位。”
“是他啊?素锦你先出去招待他,问问有什么事,能先帮着就帮着,我这就出来。”明珠颇有些惊喜,忙忙地穿衣起身,和宇文初解释:“这位就是我父亲为了求他教我琵琶,四处托人,花费千金购得前朝杨子苏的真迹送去,才请动的那一位。
早几年他说,以我的身份和条件,技艺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极限,他就是再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刚好他家中妻子病重,他得去陪陪她,所以辞馆回去了。之后我也曾使人去打听过他的消息,都说林师母病逝,他带着林师母的骨灰云游四海去了。没想到他这个点儿居然跑到这里来。殿下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已经走了好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总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他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宇文初懒洋洋地一笑:“我惧风寒,就不去了,让冬蕙陪你去。”
“那我去去就回,殿下先睡吧,不要等我。”世家贵族子弟看不上乐师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当初林先生在家里,四哥也多有看不惯他,更不用说是宇文初这样高贵的身份了。明珠并不勉强宇文初,急匆匆地往外去了。
待客的厅堂里灯火辉煌,先出去招待客人的素锦和素梅二人和坐在客座上的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话。数九的天气,那男人只穿了一件皂色的薄绵袍,没有披斗篷,素发未戴帽,看上去清瘦得很。
奉茶的管事见明珠来了就往里通传,那男人起身回头,漂亮的凤眼里亮起惊喜的光芒,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如同往常那样称呼明珠的名字,很快又止住了,恭敬地给明珠行了个礼:“草民见过王妃。”
“先生还是老样子。”明珠见着故人也是欢喜的,连忙还了他一礼,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教了我好几年的琵琶,我心里可尊敬着您呢,何必这样生分?先生快请坐。”
“老了。”林先生笑着坐了,仔细将明珠打量了一番,道:“王妃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太多,待人接物也长进了。”
明珠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多亏先生的教诲。”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听说先生有事,请直说吧。咱们稍后再叙旧,办正事儿要紧。”
林先生收了笑容,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因此今年冬天回了京城。前几天背寒疼得厉害,因为知道大观这边有一处山间温泉十分好,便收拾了行囊到这里来泡温泉。我借住在附近一个农户家中,他家有个叫阿牛的孩子,三代单传的独苗,今天早上被狼叼了。”
明珠吃了一惊:“那可怎么好?是要我这里派人出去搜山找孩子吗?”
林先生叹道:“不用。幸亏发现及时,人抢回来了,但那孩子伤得厉害,若是没有好的大夫和药材,必然活不下来。”他有些为难:“原本不想打扰王妃的,但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没了……您知道,我自己没有孩子,看着别人的孩子总是很喜欢的。”
“人在哪里?”明珠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是母亲,感同身受,即便不是这样,她也做不到不闻不问,能救的必然要救。
林先生道:“因为不知道能否见到王妃,又是过年,所以人留在庄子外头的草垛旁,没敢进来。”
明珠立即安排庄头朱石楠:“腾出一间屋子,带上人手把人带回来,再去把唐大夫请过来。”想了想,又道:“把厨房的人叫起来,做些热饭食等着。”
朱石楠应了,立刻点起人手火把要往外头去,却又见素锦赶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王妃有吩咐,让带着刀去,警醒点儿。也别把人带回来就扔屋子里不管了,要招呼周到,别让人觉得咱们不近人情。”
“知道了。”朱石楠是宇文初手底下得力的人,平时就是个老实能干的庄头,但有需要时就可以立刻变身做盗匪,闻言立刻明白王妃是什么意思了。太久没有见到的人,深更半夜突然来访求助,帮是要帮,但也要防着,如此才是正理。
第479章 故人求助(二)
明珠亲手给林先生奉了茶,微笑着道:“先生这些年过得可好?听说师娘过世,我曾使人前去吊唁,去晚了,听说先生已经云游去了。”
前一世时,自林先生辞馆回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先生,不期这一世居然还有机会能再见到。算一算,两世加起来得有十来年的光景了,真是让人唏嘘。
“你师娘在世之时总希望我能陪她看遍天下风光,我却总想着要扬名天下,一心想要做出点功业来,直到她病重难治才后悔,可是已经晚了,我只好带着她的骨灰到处走走看看,算是满足她的遗愿吧。”林先生叹息一回,眉间寂寥横生。
他长得好看,又是和宇文初完全不同的那种好看,上点儿年纪,带些沧桑寂寞,一举一动闲适舒展,总带着一种闲云野鹤的味道,忧伤时眉头一皱,能叫人跟着不忍心酸。
一旁伺候的素梅看得差点呆了,明珠虽然也觉得林先生好看,却也就是觉得好看而已,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去,狠狠地瞪了素梅一眼。
素梅红着脸退下去:“茶凉了,我给先生换热茶来。”
明珠瞅到林先生的靴底磨损严重,猜他境况应该不大好,便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怎么也不使人来说一声,也好让我给您接风,好叫大家知道您回来了。”
如林先生这样的琵琶名家,按理说日子不该窘迫的,只要他肯,想供养他的权贵富豪多的是,例如当年傅丛想求他教导爱女琵琶,不但遍寻名家字画亲手送上,还百般礼遇,束脩丰厚不说,逢年过节还另有馈赠。明珠不明白林先生怎会把日子过到这个地步。
林先生笑笑:“远游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路上又遇到了劫匪,好不容易活了命,手却废掉了,自娱自乐可以,却不敢再教人和自称大家了。”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明珠深感同情:“先生住在哪里?”
林先生不肯说:“和几个至交老友混在一起,日常起居也是很方便的。”
明珠见他不肯说,以为他自尊心作祟,便不再多言,先安排他住下来:“受伤的孩子今夜铁定是走不了的,至少也得伤势平稳了才能走,先生留下来住些日子吧,我们府里温泉也有,好大夫也有,背寒什么的也可以一并治了,光泡温泉可不行。”
说话间,素锦带人送了饭食进来,明珠叫管事陪林先生用饭:“先生一路赶来,想必饿了,仓促间准备不了好东西,都是一些简单易得的食物,先生先填填肚子,明日我杀鸡宰羊给先生接风。”
林先生起身谢过,明珠还了他一礼,吩咐管事好生照料,自回了正房。素锦早听说了素梅的事,一路拿素梅开玩笑:“臭丫头这是思春了呢,当年还在相府时就经常悄悄说林先生长得好看,现在大了还会看得发呆。不如让王妃把你送给林先生吧?也省得你发花痴。”
素梅羞得半死:“难道一朵花儿好看,我多看两眼就是想摘了占为己有不成?那是王妃的先生!你这样说我,让人知道了怎么看王妃?连着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素锦不饶她:“合着真的觉得林先生是朵好看的花啊!”
冬蕙笑眯眯地看着她二人扯皮,回头和明珠道:“王妃,这俩个丫头目中无人,合该每人打二十下手板。”
“素兰不在,我没空管你们,你们就开始造反。”明珠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大了,心思也大了,但现在我正需要用人,是不会轻易把你们放出去的。留在我身边过了这两年,我自会给你们挑好的,谁要是敢乱动心思,坏了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素梅和素锦闻言全都消停了,你瞪我,我瞪你,一直瞪到正房,明珠进了里屋,她二人还在那里小声嘀咕扯皮。
宇文初靠在床头上就着羊角宫灯看书,见明珠进来就把自己捂暖和的地方让给她睡:“是什么事?”
“好冷,好冷。”明珠飞快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去,把脚放到宇文初的腿上贴着,整个人都贴过去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是背寒,来这里泡温泉,借住的人家的小孩子被狼叼走了,好不容易从狼嘴里抢出来,受的伤很重,听说我们住这儿,就斗胆带着人过来求医了。”
宇文初沉默地听完,问道:“你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人了?”
明珠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有好几年了,他既然找上门来开了口,就不能不管,我让朱石楠多带几个人手,带着刀剑和火把去。接进来也只在外院偏房,叫人盯着,这样不至于会出乱子。我知道的,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咱们俩在风口浪尖上,不能不小心。”
宇文初笑了:“哟,现在还会走一步看三步了。”
明珠吹捧他:“那不是您这位先生教得好么?”
这话宇文初爱听,也跟着夸赞她道:“还是王妃聪慧肯学习,不然啊,若是一头牛,拉到皇宫里转一圈回来还是一头牛。”
这话不对啊,明珠撑起身子来找宇文初的麻烦:“殿下这话我怎么听着不是滋味呢?有这么夸人的吗?牛和我有什么关系?”
“嘘……”宇文初竖起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低声道:“听,你那两个丫头在扯皮呢。”
明珠侧耳听了听,素梅和素锦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便道:“殿下的耳朵也真的太好使了,耗子在洞里打架您都能听见是公母吧?”
宇文初作势要收拾她:“是骂我是狗耳朵呢。”
明珠不认账:“没这回事儿!”
两个人嬉笑了一回,明珠和他闲谈:“是素梅这丫头思春了,见着林先生就看呆了,素锦一直在训她呢。小时候就这样,过了这么多年还这样,我都觉得丢脸啊。”
宇文初一听这话就挑了眉毛:“林先生很好看?”
第480章 那颗痣
明珠很肯定地点头:“当然啊,林先生早年是很有名的美男子。他在我们家里教授我奏琵琶,常常会有人跑我家里来喝茶,借口要请他指点一下指法技巧什么的,实际上就是跑去看他的。”
“那你呢?”宇文初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明珠轻轻摇头:“他是先生啊,看着再好看也是先生。”她那时候眼里心里就只有宇文佑,哪里有闲心去管什么林先生,就算是苦练琵琶和舞蹈,也不过是为了博得宇文佑多看她一眼罢了。
宇文初看她的神情就知道真相了,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然而不愿意提宇文佑,便借口道:“这意思也是觉得林先生很好看?只是因为是先生才没有多想,若不是先生那要怎么办?”
“不怎办。林先生再怎么好看,在我心里也是不及夫君半分的。”明珠讨好地拉起宇文初的手蹭啊蹭,突然发现他的手腕上一点殷红,不由大叫起来:“咦!居然殿下也有这个!我也有诶!我看看,我看看。”
居然现在才发现!宇文初默默地把灯给灭了。
明珠见他竟然把灯给灭了,不由得捶胸顿足:“干嘛啊,殿下为何把灯给灭了?让我看看嘛!”
“睡觉!”宇文初用力把明珠的头按到枕头上去,把被子兜头拉上去盖住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心情那叫一个郁卒。他早就把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研究得透透彻彻,她居然现在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颗胭脂痣!
明珠不知道宇文初为什么突然就生了气,还在那里锲而不舍地纠缠他:“给我看看嘛,给我看看嘛,好像就是长在同一个地方的。”
宇文初以沉默表示抗议,坚决不妥协。
明珠见他不理自己,便厚着脸皮用下巴去使劲蹭他的颈窝,小声问道:“殿下,殿下,您睡着了吗?”
她的呼吸轻柔又芬芳,下巴不软不硬地在他的颈窝里磨蹭着,声音甜嗲,又痒又酥,宇文初差点就要破功,忍了好几回才忍住了,板着脸道:“别吵我。我忙着呢。”
“忙什么?”明珠笑了起来:“殿下忙着生气吧?”突然换了声调,嗲嗲地小声呼唤道:“阿朗?阿朗?夫君?别忙了,休息一会儿再生气吧,不然总是生气多累啊。累了我会担心哟。”
宇文初给她逗得绷不住脸,翻过身去抱住她,冷着声音道:“没良心的坏东西,睡觉!”
明珠很认真摸索他的脸,摸到他的唇角是往上翘着的才放了心:“生着气睡不好,会生病的,知道你高兴了我也就放心了。”
宇文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怕我生病么?”
“嗯。”明珠抓住他的胳膊,把脚蹬在他小腿上,头抵着他的额头,调皮地把自己弯成一个大虾,小声道:“怎么不怕啊,没看我最近都不敢招惹你?只差每天变着花样地哄你开心了,就巴不得你赶紧好起来,别留下病根呢。”
这倒也是真的。宇文初有些粗鲁地把她抓回去抱在怀里:“别玩了,又不是小孩子。”
明珠笑嘻嘻地亲了他一下,又把脸凑到他唇边:“殿下也亲我一下。”
这个小混蛋!宇文初假装很不耐烦地亲了明珠两下,道:“每天都这样,你烦不烦啊?”
“不烦,只要殿下不觉得烦,我就不烦。”明珠呵呵地笑着,翻了两个身,很快就熟睡过去。
有人轻轻敲了窗户两下,宇文初“嗯?”了一声,魏天德在窗外轻声道:“殿下,朱石楠让奴婢告诉王妃,人查清楚了,都是大观的寻常农户,那孩子也的确是狼咬伤的,伤势也很重,唐大夫帮着看了,应当没有性命之忧。现在人已经安顿好了,一切都很正常。”
“知道了。”宇文初打发走魏天德,又想了会儿事情才算睡过去。
次日清早,明珠去看那个半夜送来抢救的孩子。那孩子得有七八岁了,全身都是伤,伤得最严重的是胸腹部,脸也毁了。听说明珠来了,他娘拿块纱布盖着他的脸,不敢给明珠看,说是怕污了贵人的眼,他爹则只管给明珠磕头道谢,两口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翻来覆去也只是那么几句话:“阿牛的命是贵人救的,要我们夫妻俩做啥我们就做啥,绝无二话。”
明珠看到这种情况,就没有进屋里去,宽慰了那夫妇两句,让人好生照料他们,衣食药材什么的都不要短了,又把唐春来叫去问情况,这才知道这孩子差不多是残了,左手掌被齐根咬断了,腿上的肉也被撕了好几块。
唐春来直叹气:“按说狼一般是不会跑到村落里去的,除非是饿得慌了,或者就是和这户人家有仇,不然它也怕人。这孩子可怜了,又是务农,家里也没其他营生,还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以后养活自己都难。”
明珠想了会儿,道:“既然遇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实在不行,如果他愿意,也肯吃苦,品行好,等他大一点,就给他派个不需要露脸的轻省活计,就算是结个善缘吧。”回过头去问宇文初:“殿下以为呢?”
宇文初道:“给他一碗饭吃,于咱们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只要人不差,他自己乐意,留下来也无妨。但这狼来的蹊跷……偶尔我也听说过狼伤人的,但真没听说过多少到村里祸害人叼小孩的,总是事出有因。老唐,你稍后去看那孩子时,背着人打听打听,是个什么狼,狼在哪里,死了还是跑了,他们和狼是否结过仇?”
唐春来郑重地应了下来。
明珠不懂得这个,听宇文初说得头头是道,由不得十分景仰:“殿下懂得的事真多。你是觉得这事情有问题吗?我看那户人家就是寻常的农户,不是说已经查过了,他们的身份也没有问题吗?”
宇文初道:“不是说他们的身份有问题,而是担心会发生狼患,惹来大麻烦。”
第481章 是冤家
大观靠近京畿,若是发生狼患,百姓难免怨声载道,告之官府。临近年关,宇文雪和昌华公主都将出嫁联姻,太皇太后又要庆生,各地藩王即将入京,朝廷势必非常重视,一定会派兵进山剿杀狼群,那么,他们藏在深山里的秘密就会暴露了。
明珠想到这个可能性,少不得有些紧张:“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她记得当初她和宇文初一起去山里看床弩,当时就有人跟踪他们并被扑杀,后来宇文初和四哥都加强了防范,再没有发生过同类的事情,说不定对方这是没辙了才想出来的新办法。毕竟宇文初的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直接和朝廷的军队对上,他们准备还不足,时机也不对,这样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背着造反的名头成了众矢之的,一定会死得很惨。
宇文初赞许地点点她的鼻子:“真不错。继续往下推。”
这是带着点考校的意味了,明珠谨慎地想了一会儿才敢开口:“时局微妙,林先生出现得太过凑巧,这孩子也伤得太是时候,太过凑巧的事情若是接连发生,就一定要重视,再通观全局,仔细考虑和应对,如此才能有效防止意外发生。”
“接着说。”
“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派人到四周去查探一下,看看狼伤人的事情其他地方有否发生?不管有没有,都要有安排。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宇文初让人去把朱石楠叫来,安排他带人去排查此事,怎么布置人手,怎么问询安排,怎么和当地的官府村长里长打交道,都是学问。明珠在一旁静听,算是又学了不少东西。
派去打听消息的人撒了出去,安置在客房里的林先生却不能不招待,明珠看宇文初的模样是不打算露面的,因此也不问他,只道:“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得出去招待林先生吃饭。他早年教我十分上心,未曾证明他有问题之前,他就还是我的先生,不能怠慢。”
“去吧,去吧。”宇文初在认真翻看各地送上来的账簿。这些账簿都是记录了大笔开销的紧要总账,之前已经有人核查过并把有问题的地方勾勒出来,他得了解核实这些问题,再及时做出安排调整。虽不是难事,却也劳心劳力,因此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浅浅的“川”字,看着却十分好看。
明珠很有些心动,想到他就算是养病也没闲着,成日忙个不休,她都替他累得慌,便凑上前去轻声道:“殿下一个人吃饭也要好好地吃,粗粮就不要吃了,养好身子以后再吃,食补比药补好。”
“嗯。”宇文初看得认真,并没有过多理睬她。
明珠不甘心,往前一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捋袖子,找到他手腕上的胭脂痣,和她自己的放在一起对比,惊讶地道:“咦,是长在一个位置的!”
宇文初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先是愣了愣,随即板着脸道:“你还是小孩子吗?还记着这个无聊的事。”虽然如此说,却也没有把袖子放下、把手臂收回来。
明珠善于察言观色,早就把他研究得差不多了,仔细一打量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又装上了。有心要逗他玩玩,便将他的袖子盖上,松开他的手臂,端端正正地坐好:“哦,不给看我就不看了。”
宇文初原本是在认真干活的,被她打了岔,心思也就活泛了。这里还等着她各种纠缠各种啰嗦呢,她居然就这样算了,他心里十分不爽,却又不好意思再提,只好板着脸装出“就是这么回事,算你知趣”的样子,继续翻看他的账簿。
明珠在他旁边歪了会儿,站起身来假装要走:“我去看看林先生。”
“不是还没到饭点吗?你这么有空?”招了他就想走?宇文初把一本账簿扔到她面前:“看我这么忙,不来帮忙,总想着跑出去玩,你就是这样贤良淑德的?”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她之前说帮他看账簿,他说怕她劳心劳力,要她趁这个机会也好好养一养,这会儿就变成她贪玩了。不就是心里不舒服么,明珠忍着笑意,接过账簿翻了几页,见宇文初坐在对面板着脸一言不发,就笑着凑过去道:“殿下因何生气?”
宇文初立刻勾起唇角:“没有啊。”
装,叫你装!明珠慢条斯理地道:“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上头记载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说什么叫做夫妻相,什么痣长在哪里意味着什么等等……殿下看过么?”
宇文初冷淡地道:“没看过。”
明珠叹了口气:“唉,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您知道呢。说起来我真担心啊。”
“你担心什么?”宇文初把账簿合上,漫不经心地瞟了明珠一眼。
明珠立刻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道:“听说长了咱们俩这痣的,是冤家!说得不大好听啊,让人好担心,怨偶什么的……”
“胡说!”宇文初忍无可忍,“你从哪里看到的?你看的都是些什么破书?分明是有宿缘好吧!”
终于说出来了。明珠斜瞅着他,问道:“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宇文初轻蔑地瞟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天天在这里,你却看不见,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啧啧,好大一股子酸味,不过这么久都没发现,的确也是她的错。明珠讪讪地摸摸鼻子,抱起宇文初的手,在他的手腕上亲了一下,再讨好地看向他。
宇文初微抬着下巴,从睫毛下瞅着她,一副“才不要原谅你”的样子,明珠知道这是嫌她表现得不够,就站起身来抱住他,把他的脸整个都埋到她前胸上去了。
“噗……”宇文初硬生生给她逗得笑了出来,把她拉开按了坐下,努力板着脸道:“少来这招,别以为这样我就能饶了你。我不吃这套!”
“嗯~”明珠抱着他的手臂各种扭,宇文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大气地道:“算了,不和你计较!真是受不了,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第482章 较量(一)
明珠得意洋洋,将脚抬起来搭在榻上,背靠着宇文初剥松子,宇文初以为她怎么都该剥了松子用作赔礼讨好他的,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一粒松子,便道:“就知道自己吃啊!”
明珠笑眯眯地把手伸到他面前,雪白的手掌里满满都是吹了细皮的松子仁,她很是大方地道:“都是给殿下的。也就是我爹娘和太皇太后吃过我剥的松子仁了,你是第四个。”
“算你识相。”宇文初就着她的手吃干净了松子仁,顺便舔了她的掌心一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情意,明珠贼兮兮地四处张望一番,见郑嬷嬷她们都在外间说话收拾家什,便噘起嘴来点了点唇瓣。
宇文初一笑,迅速亲了她一口。
“王妃,酒席准备好了,您要过去了吗?”素锦掀了门帘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立即把眼睛垂下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神态自若地道:“还有件事,昨夜您让送过去的新皮袄和新靴子,林先生没有穿,还穿着他自己的衣裳鞋袜。”
真倒霉啊,偷亲一下也要给人撞破了,明珠厚着脸皮假装没这回事,坦然自若站起来整理衣饰:“殿下,我要过去了。”
宇文初更镇定:“去吧,还是带着冬蕙去。”
明珠拖长声音回答他:“知道了,我走到哪儿就带着冬蕙到哪儿。”
宇文初瞪她,她就朝他笑,宇文初拿她没辙,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明珠到了待客的饭厅里,检查过吃食摆设,林先生也就来了。她迎上去行礼表示歉意:“我们殿下在养病,不能招待先生,望先生见谅。”
林先生倒也没表现出生气和失望之类的,客气地表达了关心和感谢就和明珠说起其他事来,说的都是早年的事和他这些年的所见所识,谈吐风趣,悠然自得,明珠听得很是愉快。
宴席过半,林先生喝得微醺,笑道:“说起来,我和乌孙郡主也算是半个师徒,我教过她奏笛,她想学琵琶,但我的手废了,她也不是这块料。”
明珠微微吃惊:“先生还去过乌孙?”
“我在乌孙住过些日子。你师母不是想去草原么?那我就带她去……”林先生双目微红,“然而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我一个人瞎唠叨而已,她也听不见,看不见。所以啊,王妃要记得,怜取眼前人啊。”
明珠有些感慨,当年她和宇文佑的那段孽缘林先生也是知道的,当时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她曾问过林先生对此事的看法,林先生和她说了一句话:“若只是一个人反对,那他可能是瞎了眼;若是所有人都反对,那可能就是你瞎了眼。”
当时她很生气,现在回想起这话来真的是忠言逆耳啊!明珠以茶为酒,郑重地敬了林先生一杯:“先生请满饮此杯,当年先生曾经告诫过我,我却茫然不知,如今醒悟,才晓得是真知灼见。”
林先生哈哈一笑,喝了杯中美酒,起身和她告辞:“多谢王妃盛情款待,阿牛的命也捡回来了,我也该告辞了。”
这就要走?明珠十分诧异,挽留不住,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热情接待林先生,却是一直防备着他的,现实却是林先生并没有想趁机留下来的意思,言谈间也没有刺探之意,倒显得她小气多疑。内疚着,十分不好意思地让素锦端出一早就准备好的年礼:“原本每年都该给先生拜年拜节的,先生不在京中,我也找不到您,十分怠慢。这是孝敬先生的,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林先生扫一眼托盘,见上头有送给他的新衣新靴,狐裘一袭,另外还有几样珍贵药材和金元宝,就笑了起来:“王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良善热心。”伸手拿了新衣新靴,别的坚决不受:“衣物就当是你孝敬先生的,其他的就免了。”
说完果真告辞离去,明珠留不住,只好送他到门前。因见林先生和小童只是骑了一头毛驴,便又叫人套车送他二人回京。眼看着林先生走得看不见了,才折身回去。
宇文初已经用过了午饭,正歪在榻上听唐春来禀告有关王阿牛被狼咬的事情,见明珠来了就示意她坐下来听。
明珠挨着他坐下,见他盖在腿上的薄毯滑下去了,顺手捡起来仔细帮他盖好,侧着耳朵听唐春来说话:“……也说是从前村子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都很放心。那狼被打死了,是头带崽的母狼,很瘦,似乎是被狼群赶出来了,饿的。他们家刚好住在村口,狼要进村必然要经过他家,当时孩子独自在门口喂鸡,狼是要叼鸡的,估计孩子不懂得是狼,只以为是狗,上前去赶了,结果就遭了殃。
多亏那位林先生听到响动,发现不对劲,赶紧大声吆喝、拿着门闩撵上去,这才算及时救了孩子的命,为此林先生还受了点轻伤。他们不是猎户,进山捡拾山珍和砍柴什么的也没有遭遇过狼,谈不上结仇。打死的母狼现在还丢在他们家的柴房里锁着,准备剥了狼皮给孩子养伤用。”
听上去好像只是一个意外,合情合理,没有任何蹊跷之处。明珠松了一口气,防备归防备,她可不愿意身边随便冒出一个熟人来都是有问题的,那也太可怕了。
却见宇文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凭几两下,缓缓道:“既然是带崽的母狼,狼崽子呢?到哪里去了?是被他们捉了,打死了,还是没找到?”
唐春来不是专业做这个的,想得不周到,不由有些赧然:“这个属下没问呢。”
“立刻让张焕带几个人,跟着王家人去找母狼的尸体和狼崽子,不管是死的活的,都要找到带回来,我要亲自检视。”宇文初安排完毕才问明珠:“林先生呢?”
“走了。”明珠把经过说给他听:“没听他说起他也受了伤啊,他还说他和乌孙郡主有半师之谊呢,我觉着他挺坦荡的。他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第483章 较量(二)
宇文初道:“这个暂时不好下定论,一切皆有可能。”
明珠见他神情凝重,仔细想了一会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殿下怀疑林先生是谁。”
宇文初反倒惊讶了:“我怀疑他是谁?”
“祝先生。”明珠得意洋洋地道:“我记性可好着呢。当初我才进府时,不是闹出了秋纹和莲生的事情吗?莲生当时招供,说她小时候是被一个叫祝先生的人救下并收养的。她说这位祝先生长得年轻又好看,会唱很好听的歌,吹很好听的曲子,平时从来不会骂人的。不是正像林先生吗?”
这位祝先生收养培训了无数的孤儿,送入京城各大宅邸里,有任务时才会联系这些棋子,在京城中像蜘蛛一样地织就了一张巨大的网,正是中山王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杜蘅也来信告知,此人近期入了京城。
林先生出现的时机和外形条件都和这个祝先生类似,宇文初的确怀疑他就是祝先生,因此才会在王阿牛被狼咬伤一事上反复纠缠。但他没有想到明珠竟然如此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看法。他生出了几分兴趣:“可我看你刚才十分内疚,觉得薄待了林先生。”
“虽然内疚,但我还是会防着他,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轻率不得。”明珠郑重其事地道:“但我觉得他不会是祝先生。”
宇文初越发感兴趣:“何以见得?”
明珠分析给他听:“时间上不对。莲生比我小,沧州大水的时候,殿下应该有印象,我已经在学琵琶了,林先生那几年一直都来给我授课,哪里会有空去沧州找孤儿训练他们做细作呢?”
说完第一点,见宇文初没有反对的意思,又接着道:“第二,他告诉我他认识乌孙郡主,去过乌孙,他若是祝先生,就该知道我们和临安王府不合,应该是有意隐瞒此事才对,而不是特意说给我听。
第三,此次王阿牛被狼咬伤一事,是他主动把人送过来的。倘若他真是祝先生,设了这么一个局,会特意自己跑上门来提醒我们吗?所以我觉得他不是祝先生。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殿下若是觉得不妥当,也请批评指正。”
“说得很有道理。”宇文初称赞了她一声,仍然不肯赞同她的观点:“有句话叫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我永远都当他是祝先生之一。”
“祝先生之一?”明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祝先生,也有可能是祝先生派过来干扰我们视线的假祝先生,总之他和这件事脱不掉干系。不信你等着瞧。”宇文初十分自信,“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明珠道:“赌什么?”
宇文初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明珠听得脸红红:“你想得美!”
“早知道你赌不起。”宇文初懒洋洋地靠到榻上去,摆出一副十分瞧不起她的模样:“连这么点魄力都没有,还想独霸后宅。”
明珠立刻炸了毛:“不然呢?不然你想怎么样呢?又想喝补肾粥啦?”
“就算是喝了补肾粥也是补到你身上去。”宇文初压根就不怕她:“我就想刚才和你说的那样,行不行吧?干脆点。”
明珠的好胜心被他激起来,用力和他击掌:“赌就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殿下输了是要怎么说?”
宇文初笑得暧昧:“任由王妃处置。”
“就这样说定了!”明珠摩拳擦掌:“看我把林先生这几年的行踪查个仔仔细细。”
宇文初和她打擂台:“看我不把他的真面目撕开了放给你看!”他压低声音:“我吃定你了!”
明珠瞪他,他毫不示弱,和她对视,瞪着瞪着,倒是明珠先红了脸,挪开目光小声啐道:“不要脸的。”
宇文初也不和她计较,微笑着继续看他的账簿。
傍晚时分,去打听消息和找小狼崽的人都回来了,一共带回来三个消息,一是狼叼走孩子的事情只有这么一桩,其他地方发生过狼咬死牲畜的事,伤人的并没有。二是那头母狼的小狼崽当时是被找到了的,但因为人们群情愤恨,小狼崽们全都被打死了。三是林先生中途下了车,不知所踪。
宇文初去前面查看母狼和小狼崽的尸体回来,进门就道:“你和我打的赌估计是你输了。你先做好准备吧。母狼有四只哺过乳的**,狼崽子却只有三只,少了一只。我怀疑母狼并不是被狼群赶出来或者是饥不择食才跑到村里来打食,根本就是报复杀人。
王家人既然和狼并没有结仇,那么就只有住在他们家的人和母狼结了仇,要么这个人杀死了那只小狼,要么就是藏匿了那只小狼,母狼才会寻踪而来,进而杀人报复。我又让人去王家附近搜查了,一定能找出那只小狼来,你等着瞧吧。”
连这个他都懂?明珠不服气:“谁说母狼有四只哺过乳的**,就一定会有四只小狼的?也许其中一只小狼胃口大,要吃两只才够呢?按殿下的说法,人一次就该生两个孩子咯?”
宇文初笑了起来:“你若能一次生两个,我正是求之不得,不过我看你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你也别担心,孩子不吃也有人吃。”
明珠傻了片刻,猛地捶了他两下:“我看你真是憋疯了,说什么都能往那上头扯,还能好好说话吗?”
宇文初一本正经地道:“我说什么了?不是正在给王妃答疑解惑么?我说有四只小狼,就一定有四只小狼。不信咱们赌。”
明珠想到他那个赌约,羞得把眼睛捂住,道:“不赌,不赌,你是个坏人。”
宇文初哈哈一笑,也就不逗她玩了,两个人一起吃过了晚饭,亲亲热热地收拾了睡觉。
次日清早,侍卫们又用笼子拎来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说是从王家找到的,找到时小狼被人用布条扎着嘴,扔在柜子里,柜子虚掩着,那间房正是伺候林先生的童儿住过的屋子。
第484章 较量(三)
为了证明这只小狼就是死去母狼的孩子,侍卫把它放到母狼身边,小狼艰难地爬过去,拼命去拱母狼的**,又去舔母狼的脸,不停地叫唤,十分凄惨。
母狼的确是为了找到小狼而报复叼走王阿牛。王阿牛的父亲惊讶得捂住了嘴:“怎么会这样?我们硬是没有听见半点声音。”
他娘则哭骂道:“我们和那个姓林的有什么仇?这样的害我们。我可怜的阿牛啊,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宇文初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了,低声吩咐众人:“喂它点吃的,留着。”
“难怪他要急着离开,是怕事发后找他算账吧!我把他待为上宾,他这样打我的脸。”明珠使劲咬筷子,忿恨得不得了,真是被打击得不行了。
宇文初把她的筷子抢下来扔到桌上,淡淡地道:“有什么好难过的?这条路本来就密布荆棘,十分难走。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都是正常的。”
明珠憋着劲儿生了会儿气,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晃:“他到底想干什么?挑衅?警告?还是另有什么厉害的后招?他不可能只是为了逗我们玩儿吧?”
宇文初摇头:“故意来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的。他告诉我们,他有能力让朝廷来翻遍这片山。如果我们心虚沉不住气,有所动作,那么正好给他逮着了。若我们不动,他便要来硬的,且看鹿死谁手。这个人,真的很狂。”
要应对这样的情况,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让藏在深山里的半剪等人分散出山,再将已经建好的床弩等物拆散或是毁去。但只要有所动作,必然会让敌人有机可趁。
“此刻,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的庄子,所有飞出去的鸟和撒出去的人,都在别人的眼睛里。”宇文初修长的手指的轻轻击打着桌子,轻声道:“既然要演大戏,我们便来演一场大戏。我若是连大观都保不住,还图什么?趁早收了那些心思安生过日子好了。”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把大观这里的水给搅浑了,把里面的鱼虾搅动起来捕入网中。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急,只管安心即可。”宇文初抱歉地看着明珠道:“之前许过你,陪着你在这里安静轻松地过这个年,但现在看来又是不成了。很对不起你,别的女人有了身孕就万事不操心,只管安心养胎,只有你吃够了苦头,不但要操心,还要亲自上阵。”
“是我自己想要嫁给殿下的。”明珠根本不觉得委屈,孟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若不是宇文初非得娶她,此刻他一定还和前世时那样安宁低调地过着他的小日子,积累力量,一直等到最后关头才雷霆一击,翻身做主。可是他非得执意娶她,也就把他和英王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一切磨难,都是因为他们俩成了一家人的缘故。
她当初答应嫁给宇文初,是因为想要借他的势保护家族,和闵氏斗,和中山王斗,现在他正往那条路上走,她怎能怪他没有给她安生日子过呢?明珠拉起宇文初的手,轻笑着道:“其实我还怕殿下后悔娶了我呢。孟先生他们一定背着咱们说,看,就是那个祸害,害得我们没有好日子过。看,就是她,勾引得殿下神魂颠倒,什么都不顾了,祸水啊!”
她学着孟先生的样子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宇文初给她逗得笑了:“行了,你别在背后黑孟先生了,他现在当着我从不说你的坏话,都是说你好。”
明珠撇嘴:“那是他被吓怕了,生怕殿下再把他扔湖里去冻着。”
宇文初摇头:“不是,是你上次当众杀了杨以尊,又去宫里看我送药,连夜联合齐王宗室为我出头,赢得了他的敬重。”
明珠笑笑,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但我挨了殿下几巴掌。还有,我知道能联合宗室并不是我自己的功劳,而是殿下前面的功课和铺垫做得足够。”试想,若是换了宇文佑遇到这种事,宗室里谁会理睬?她把腿跑细也没人肯理她。
宇文初扫她一眼,道:“以后还照打。”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次日。宇文初清早起来,说是要去拜见隐居在乡间的一位隐士,开始一切顺利,却在回归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事起仓促,马匹受惊,随身侍卫也有伤亡,好不容易逃回庄子里,却因惊吓而导致病情反复。
明珠不依不饶,着人去把大观的县令叫来臭骂了一顿,由此在大观展开了一场大搜捕。三天时间,抓来的人便将大观的监狱全部塞满了,装不下的就塞到囚笼里喝风饮雪,一时弄得大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然而经过英王亲自甄别,大观县衙抓来的这些人全都是些寻常百姓,并不是真正的刺客,英王狠狠斥责了大观县令一通,放人同时还加一两银子的压惊礼,向朝廷上表自责,又派出自己手下的人四处搜捕逃犯,顺便还将几座靠近村落的大山里的狼群给赶得远远的,彻底断绝了次年春天可能会发生的狼患。
于是,受了惊扰的百姓又安宁下来,把所有的怨恨全都集中到大观县令的身上去,好听话全都给了英王殿下,纷纷诅咒那个刺客不得好死。但凡觉着自家周围来了陌生人,不管青红皂白,立刻跑去找英王府的人报告,多半也能得一封应节的糕点。
没有人知道英王府在这一次行动中一共抓了多少人,只有明珠在整理那几天的收支账目时被上面惊人的开支吓到。想到这钱有她一半,有儿子一半,她十分肉疼,疼得不行,宇文初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是必要的开销,你想想,只是这么点钱就把大观的人心全都收买过来了,多划算的生意呢。”
明珠有气无力:“我都知道啊,但我还是肉疼。”
宇文初推她一把:“别光顾着肉疼了,让人收拾行李。我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年不要想在大观清净过了。”
第485章 管贾泊
宇文初告病的折子送上去这么久都没有批下来,以他对宇文白的了解,不难猜到宇文白必然得在年三十那天突然发作,逼着他们连夜赶回京城去过年,早作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明珠连忙跳起去清点人手安排下去。
果然如同宇文初所料,三十那天宫里真的把宇文初告病的折子发了下来,上面只有两个字“不准”。不但不准,还要求宇文初和明珠必须在旦日大朝会上露面。
这也没得什么说的,那边攒足了心思要整治人,不让他们痛快,那他们偏来就要过得痛快。明珠把自己和宇文初裹得严严实实,再扶着他往外院走去——虽然宇文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既然是称病,那就要装得像样子。
天上飘着细雪,庄子里的人都出来送他们回去,王阿牛一家子也跟在人群里恭送,明珠见王阿牛瑟瑟缩缩的躲在他娘怀里,分明是一副不愿意把头脸伤处露给别人看的可怜模样,他娘还逼着他转过脸去给她和宇文初谢恩,由不得十分不忍,叫人拿了一个佛手柑给他玩,让他娘把他抱回去:“怪冷的,不要为难孩子,安心养伤吧,以后我找能工巧匠给他做只手。”
王阿牛的娘抹着眼泪谢了,抱着王阿牛退了下去。
她不是最聪明的,却是最可爱的。宇文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明珠,她眉眼间满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和怜悯,全然没有施恩之后的洋洋自得和傲慢,正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可爱赤诚。
明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做什么?走了。”
宇文初一笑,转身登车,却听一阵呜咽声响,袍脚被人用力扯了两下,低下头去看时,一只灰扑扑的小东西用小小的牙叼着他的袍脚使劲往下扯,嘴里呜呜作响,琥珀色的小眼睛里湿湿润润。
正是那只被林先生藏起来引诱母狼报复杀人,侥幸活下来的小狼。原本是要被打死的命运,因为他一句话,它得以活了下来。
“这小东西竟然也知恩。”宇文初来了兴致,弯腰拎住小狼后劲上的毛皮将它提了起来。庄子里的小孩子多,胆子大,也不怕它是狼崽子,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喂得肚儿圆滚滚的,只是几天功夫它便已经恢复了活气,此时野性未露,看上去就和寻常的小奶狗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呆傻可爱。
其他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几个平时负责照顾看管小狼的半大孩子全都吓得把手塞到嘴里不敢出声,直到看见宇文初没有发怒的意思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跑上去告罪凑趣:“狼是通人性的,记仇也记恩。殿下别看这小东西小,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它心里有数着呢。今天它想必是知道殿下和王妃要离开,所以特意来送行谢恩的。”
宇文初笑看这半大小子一眼:“你叫什么名字?这么乖滑。”
那小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飞快报了个名字:“殿下,小的姓管名贾泊,庄头朱石楠是小的表哥……”
话音未落,一群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全都笑起来了,“管家婆,管家婆,说的就是他呢……”
可怜的管贾泊气得红了脸,没好气地朝他们挥袖子:“滚开,下拔舌地狱的臭冬瓜,看我得了殿下赏识就眼红我。”
宇文初和明珠都给逗得笑了起来,明珠和他开玩笑:“都说人如其名,你叫这名字是不是你很会管事儿啊?”
不等管贾泊开口,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已经起哄道:“可不是么,王妃不知道,他爹就是庄子里的管大库房啊,他娘是厨房里管钱米的管大婶,两口子手里头哪怕就是一块木头渣子都不会浪费,削不了椽子就拿去凑火煮饭,殿下还夸过他们好呢。”
管贾泊羞得脸都红了,两腮气得鼓鼓的:“那是殿下的钱!那是殿下的钱!给殿下看管财物就该这样,难道错了么?”
“没人说不好。”宇文初温和地道:“你爹娘的差当得很好,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期长得这么大了,也该给你个差事了。你把这狼崽子抱上,跟我进京吧。”
管贾泊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给砸晕了,抱着狼崽子晕乎乎地让他的小伙伴:“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小伙伴果真下黑手使劲掐了他的脸一下,把他鼓囊囊的脸拉了扯得老长,疼得他尖叫:“你倒是瞅着机会就整我,我发达了也会提携你,别这么眼红好不好?”
众人给这对活宝逗得哈哈大笑,他娘管大婶深觉丢脸,跑上去劈头一巴掌:“还什么都不是呢,就得瑟上了,全身骨头没有二两重。给殿下当差还这样没轻没重的,趁早回来别丢了我们的脸。”
宇文初笑道:“调教一段就出来了。”说着携了明珠上车,命人启动马车。
明珠刚才笑得肚子疼,揉着肚子道:“太好笑了,早前我不知道这庄子里有这样好玩的人,不然老早提溜他出来说笑,一天也要笑几回。”又问宇文初:“殿下是想养那只狼么?”
“既然遇上了,那就养吧,看家护院也不错。有时候不会说话的牲畜比人可信多了。”宇文初道:“管贾泊的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孩子天生是个算账的好手,回去调教好了给你用。不管是内宅里的账目,还是外头的账目,有这么一个人给你帮手,你都可以轻松许多。”
原来是为她打算的。明珠心里暖洋洋的,因为觉得用甜言蜜语来讨好他已经不够了,索性默默地把抱着的手炉塞到宇文初怀里,又替他紧了紧披风的领口。
宇文初给她逗得乐了:“真把我当成病人了?”
明珠笑道:“那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吗?”
“已经很好了,相信以后会更好。”宇文初把手炉还给她,把褥子靠枕什么的整理了一通,以便她靠着躺着都舒服:“最辛苦的人是你,又孕育着咱们的孩儿,要照顾我,要操心庄子里的家务,还要操心送往各处的年礼,还得帮着我演戏,管大事,替我生气。我要是再不知足,那真是不晓得好歹了。”
第486章 新年礼物
“没想到我有这么贤惠吧?”明珠得意洋洋地朝宇文初挤眼睛,心里却想着从前,不管她怎么替宇文佑打算,从来都得不到一句好话。同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但她也不想了,福宁和宇文初同爹同娘生的,一个精得和鬼似的,一个蠢得出不了气,简直没办法比。
“谁说的,我老早就知道你不同凡响。”宇文初拿了书在一旁念给明珠听:“听着累了就睡觉,明早五更天就要入宫的。今晚还要守夜,能睡就多睡会儿。”
因为已经是年三十,但凡能回家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路上空旷得很,马车一路平安回到京城,天色已经擦黑,差一点就进不去城门了。
留守的周书屹和素兰等人早就把王府里布置得喜庆热闹,各处都舒适整齐,明珠和宇文初沐浴过后就祭祖,然后吃年夜饭,阖府上下都有赏钱和加菜,王府的属官幕僚自然是拿大头,北苑的周女史和平女史等人也都没有落下。
李全新领着人过来给宇文初和明珠磕头谢恩,顺便报告了一下北苑的情形,重点说的是平女史:“早前得了王妃吩咐之后,每天都在悔过,没有再疯了。托老奴和王妃说,只要王妃愿意给她机会,她什么都肯做。”
明珠就问:“这些天她养得可好?”
李全新道:“养得比从前还要美貌几分。”
等到众人退下,明珠就和宇文初商量:“我打算把平女史放出来,她的美貌成日关在这府里浪费了。”
宇文初只看明珠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又想挖坑给谁跳了?”
明珠笑道:“当然是色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做了恶就得偿还。”
宗室中谁最色?自然是宇文隆。上次宇文隆给崇政殿出主意,让人整夜装鬼扰得宇文初连着几天几夜不能睡觉,导致病情加重养了这么多天。她早就说过要给宇文隆一个大大的教训,不但要叫他不能人道,还要叫他和北都候的结盟打了水漂。
美人儿好找,但要找到疯狂又格外出挑的美人儿却不容易,让他吃了亏也只能忍着不敢声张的美人儿就更不容易找。平女史就刚好是这么一个,早在去大观庄子前,明珠就吩咐李全新好饭好菜地替她养着了。
“平女史的美貌是很少见的,就连我第一次见到她也忍不住有点酸,更不要说是宇文隆那种贱人了。”明珠把她的计划说给宇文初听:“我这就让人去把她放出来,精心收拾一下,明早带她和周女史一起进宫。”
宇文初挑眉道:“你可真会想,找人给我戴绿帽,就不怕我生气么?”
明珠看着他眨眼睛:“你又没碰过她。不担着这个名头,宇文隆说不定还不会上当呢,就是这样的才刺激,想必他原本只有三分兴趣的,想到能给你戴绿帽子就有了八分兴趣。一抓一个准。”
宇文初道:“你确定不是怕平女史来勾引我,所以想要先把她给处理了?”
明珠送了他一个白眼:“当我傻呢,你分明就是瞎的。真要是看得到人家的貌美,早就收了。不就是想听我说几句好听的么?过来……”她朝他勾勾手指,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宇文初笑看她一眼:“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不会忘,不会忘。”明珠伸手问他要红包:“所有人都有,就我没有,说不过去吧?”
宇文初笑着逗她:“咱们夫妻一体,还分这个做什么?”
“少来。”明珠去搜他的身:“必须给我的,还有孩儿的也要,先给我替他拿着。”
宇文初给她逗得没办法,只好叫魏天德去把早就备下的匣子拿过来,满满一匣子最上等的合浦明珠,打开匣子便满室珠光宝气,氤氲生温,其中一对拇指头大小的金色正圆珠子尤为突出,光彩鉴人,宛如镀金。
“和你的名字相应。”宇文初拿给明珠看:“这种颜色大小形状的珠子难得见着,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凑,等到凑足一套,做项链手串耳坠簪钗都由得你。有了女儿还可以传给她,全凭你高兴。”
明珠靠在他怀里看着这对珠子,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前世时其实是有过这么一对珠子的。只不过是太皇太后赏的,她把它做成了一对耳坠,长长的细金链子缀着,只差二寸便到肩头,戴起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不知收到了多少艳羡的目光。
她把珠子拿过去仔细看了许久,在其中一颗珠子上找到了一个微不可见瑕疵。确实就是那对珠子,当时它们究竟是怎么从他手里到了太皇太后手里的,已经不可细考,她也不想知道过程,知道结果就行了,她猛地把宇文初推倒在榻上,忘情地在他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宇文初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忙着提醒她:“注意你的肚子!注意你的肚子!”
“我太高兴了,所以忘了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拉他的手去摸她的小腹。小腹已经往外凸出,能摸到硬硬的一块,宇文初的手包着明珠的手,一起盖在小腹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是舍不得拿开。
许久,窗外传来更鼓的声音,辞旧迎新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周书屹等人在前院放烟花爆竹,天空被映照成了红色。
明珠小声道:“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殿下。”她把一只锦盒递给宇文初,里面是她在庄子里时画出来的床弩改良图纸。是时候给他了,江珊珊现在杳无音信,怎么都找不到,所谓的火药、火器改良配方也跟着石沉大海,但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再出现。她没有火药和火器的改良配方,却可以让他的床弩更好用实用一点。
“半剪已经制出了模型,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制出来。”明珠翻给宇文初看,“火器虽好,却不是随时都能用的,多数时候还是这个床弩有大作用。”
第487章 两宫之争(一)
宇文初似笑非笑地道:“你上次和半剪在屋子里说了半天话,就是在弄这个?”
明珠“嘿嘿”一笑:“那时候还没有弄好,不敢随便说。”
分明就是还不信任他,留一手么。宇文初没有戳穿明珠的小心思,不管怎么说,他每前进一步都能得到她的回应,那就是好事。过日子么,长久得很,他有的是耐心:“既然说到这个,我也和你说说我的打算。我已经找人研制火器和火药了,只要肯砸钱,没有做不到的,再不然等他们做出来了,我们也可以去抢过来嘛。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明珠点头应了:“那你也不好瞒着我的。”
“睡吧,明日早早就要进宫,睡不到两个时辰了。”宇文初叫人进来收拾,明珠累极了,却还记得平女史的事,直到素兰告诉她平女史已经安置妥当了,她才算放心睡过去。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夫妇二人就已经乘车赶到了宫门外。此时宫门未开,甬道上排满了等候入宫大朝会的车辆,女眷走一道门,男人走一道门,各按品级亲疏远近排着队。
明珠的车刚停好,傅相府的管事傅新就找了过来,笑嘻嘻地给明珠作揖行礼:“小人给王妃请安,新年大吉大利,老夫人和大奶奶在后头呢。二爷回来了,请殿下和王妃明日回家喝酒吃饭。”
“一定要去。新年大吉大利。”明珠让人给傅新赏红包,虽然她早就知道傅明昭要回来,却还是忍不住欢喜,理论上来说,她此刻是有两年没见过二哥了,可要是加上前世的光景,她就得有五六年没见着二哥了。是真的想。
傅新拿着厚厚的红包小跑着去回话,前方宫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开了。
周女史和平女史从下车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乖巧安静地跟在明珠身后,偶尔互相碰一下眼神,都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深深的厌恶和憎恨。
明珠看得真切,心里很满意。她叫平女史上前,背着周女史低声吩咐:“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规矩点儿,别让人看了英王府的笑话!”
平女史心里有数,只管点头:“婢妾记得的,不敢乱来。王妃要婢妾往东,婢妾就往东,要婢妾往西,婢妾就往西。”因见周女史一脸警惕地朝这边张望,就得意洋洋地给周女史抛了个眼风,以此表示“你小心了,我要出头了,看我多得宠。”
周女史一脸的郁卒,愤恨地看着平女史那张脸,深恨老天的不公。为什么她关了这么久,出来就容颜憔悴,得了明珠精心优待,用着明珠的护肤品才算是养得也从前一般无二,平馥馥这个疯女人,每天都在发疯,放出来稍微捯饬一下就还和从前一样好看?
自己瘦了就显得憔悴,平馥馥瘦了却是更添风情,更加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不知道平馥馥本性的,还以为真是个什么弱不禁风的大美人儿呢。
周女史很郁闷,王妃不是个好拿捏的软善人,把她和平馥馥一起放出来并带入宫中必然有大深意。多半是王妃自己有孕,身子越来越重,不好独霸殿下,生怕宫中斥责她善妒霸道再另赐美人什么的,所以要拿她们做挡箭牌。
挡箭牌也是好的,宫里这么多人想看王妃笑话,想恶心王妃,必然会逼得王妃安排她们给殿下伺寝。平馥馥长得比王妃还要好看,正是恶心王妃的最佳人选,相对来说机会也最大,真是让人忧虑啊。
周女史满怀苦楚心酸,却不能让平女史把讨好明珠的机会给抢走了,她赶紧围上去,谦卑周到,恨不得低下头去跪舔明珠的脚趾。
当年周女史也是这样讨好江珊珊的吗?她若是不知道前情,一定也会被周女史这副老实温顺的样貌所迷惑。明珠含着笑,轻声道:“不必这样,出了门咱们就是一家人,面子都是殿下的,记得不要让人笑话就够了。伺候我这些事,自有丫头们来做,我也不想要人家说我苛刻你们的。”
平女史十分不要脸地讨好道:“还是王妃好,直来直往的直肠子,不阴人。但婢妾就是喜欢伺候王妃,在王妃跟前能沾福气呢。”
周女史是真的急了,有心跟着讨好两句,又觉得不符合自己一直以来的形象,只好默默地给明珠行了一礼,道:“是。”
一时间给两宫太后行完朝旦礼,又用了御宴,一起往长信宫去闲坐说话。这也是本朝历年来的习俗,宗亲贵戚们平时难得聚到一处,也就是旦日这一天才有机会相聚,那是一定要凑到一起说说话,喝喝茶,培养交流一下感情的。
除非是真的病得起不了身,或者是挨了惩罚不许出门,不然但凡有资格进宫的都要按品大妆了,团团围坐在一起。
太皇太后再不乐意,也得和闵太后一处坐了,假装一团和气地给傅相府和宗室里那些并不站在她这边的人嘘寒问暖。
明珠已经对太皇太后不抱什么希望了,按着常规行礼请安毕,就退到一旁。太皇太后看她两眼,只例行问了一句:“老六的身子好些了?”
“托太皇太后的福,好些了。”明珠照例笑得甜蜜蜜的。这笑容落到太皇太后眼里却有些刺眼,仿佛她这些日子的纠结为难都是喂了白眼狼。
闵太后却是十分热情:“前些日子听说老六遇刺了?病情又吓得反复了?怎么也不告假?陛下不是不体谅的人,还那么远地从大观赶回来过年,哪里经得住折腾?你也不劝着他些。”
“劝了啊,他不听呀,就怕宫里长辈和陛下说他不恭呢。”明珠暗里翻了个白眼,所谓睁眼说瞎话就是这样了。
“那件事也是闹得够大的。”许久不曾出现的隆盛大长公主冷幽幽地插了一句:“就算是抓刺客,也不能扰民啊!大过年的,人家好生生的过日子,硬生生给你们搅得阖家不安。外头都在说什么,知道么?败家的县令,破家的英王!”
第488章 两宫之争(二)
“有这回事?”明珠十分惊讶,“我们没听说呢。姑母成日坐在府里,许久不出门,居然连大观的事情都知道这么清楚。那刺客……”她顿了顿,转着眼珠子,开玩笑似地道:“不会是姑母家养的吧?我们殿下还疑惑着呢,他平时也没得罪谁,想来想去,也就是前些日子砸了姑母家的门罢了。”
“胡说八道!你懂不懂得说话?”隆盛大长公主略有些心虚,这次的事她很清楚,宇文初借着这场大戏,把她府里和宇文聪以及祝先生撒到大观的人都清除得差不多了,再想派人进去十分不容易,才一进大观就会被当地那些想领糕点的百姓跑去告诉英王府的人。虽不至于就立刻被抓,也是走到哪儿被盯到哪儿,什么事都做不了。
“姑母又要说家教吗?我洗耳恭听。”明珠最不怕的人就是隆盛大长公主了,太皇太后怎么都没有理由帮隆盛大长公主,闵太后有时候其实也很讨厌隆盛大长公主盛气凌人的模样,加上隆盛大长公主前些日子才吃了个大亏,声名尽毁,正是好欺负得很。
隆盛大长公主见她上来就踩自己的痛脚,气得倒仰,转过头去看着太皇太后想说两句硬话,结果发现自己硬是开不了这个口,只能气呼呼地道:“这种瞎话你也敢乱说!我为了一道门就派人去刺杀老六?我疯了吧?”
“刚才是和姑母开玩笑的啦,您快别生气了。”明珠很可恶地笑了笑,十分温柔地道:“这么大声这么凶,会吓着我的。”
隆盛大长公主恨不得当场捏死她,然而又不能,只好眼不见心不烦,气呼呼地走了。明珠气走了隆盛大长公主,十分惬意,微笑着看向敏太妃:“母妃,儿臣给您请安。”
“你们都还好?”敏太妃瘦了许多,身上新做的冬装都显得有些空,眼睛下面的青影用浓厚的脂米分都盖不住。明珠知道她日子不好过,连带着也不那么讨厌她了,真心实意地道:“我们都很好,母妃不要担心。”
“那就好。”敏太妃才回复了这一句话,闵太后就道:“你闲着也不进宫来陪陪你母妃,福宁这些日子病得厉害,你母妃操碎了心,你们又在大观住着不回来,她是想找人说说话散散心都不能。”
明知闵太后这是故意说自己和宇文初不孝不友爱,明珠只当听不懂,十分惊讶地道:“母妃的日子这么难过么?福宁也生病了?我们得到的消息都是说太后娘娘把宫里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啊。”
敏太妃也忙着替她解围:“太后娘娘的确是把我们照顾得很好。福宁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是这样说,敏太妃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太皇太后一直假装没听见这边的对话,只管低头和几个宗室女眷说话,偶尔不冷不热地和崔氏说一两句,再吩咐傅紫霏替她做些换茶水、捶脚之类的小事,尽显亲昵器重。
见傅紫霏各种被人夸赞,闵太后心里宛如揣着一把火,冷声道:“太妃娘娘真是太过偏心了!就算是心疼儿子儿媳妇和未出世的孙子,也不能不管女儿的死活吧?福宁都快病得要死了,你还说不是什么大病?”
敏太妃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哭了出来。
明珠连忙扶住敏太妃,轻声哄她,不满地对闵太后道:“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太后娘娘不要吓唬我们太妃。她是个老实人,胆子小,不比我傻大胆儿,禁吓。”
不就是心疼闵宝云,眼红傅紫霏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出头露面,因此想要借着福宁的病情来说事儿,以便把闵宝云从淳意阁里捞出来吗?自己想得好处,却不想出力,只想占别人的便宜,拿别人当枪使,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她和宇文初还想借着闵氏的力量把福宁弄出宫去呢。
闵太后借机生事:“我不过好心罢了,哪里又是吓太妃了?福宁病了这么久,你们做哥嫂的敢说什么都不知道?”
明珠瞪着眼睛直视着她:“太后娘娘使人出宫给我们送信了?”
这个话闵太后当然不敢说,嘴硬道:“难道关心宫里的母妃和胞妹不应该吗?我不让人送信,你们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明珠叫屈道:“冤枉啊。宫里的事都是两宫太后打点,再不济还有陛下操心,宫里没给我们做臣子的送信,我们如何能够得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想知道,也不敢刺探啊!何况两宫太后都是仁慈的,难道还能让母妃和福宁妹妹日子不好过?所以我们是一点都没往那上面想啊。”
她占着理的,闵太后拿她没办法,只好板着脸道:“福宁病得很重,你和英王再不去看她,想想办法,只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明珠一惊一乍的:“这么严重?”回头去看敏太妃,以求验证。
敏太妃将帕子捂着嘴,拼命忍住了不敢哭:“你们不能去,福宁是时疫。”
“时疫?”明珠大声喊了出来,吓得宫里的一众宗室女眷和诸勋贵大臣女眷齐齐瞪圆了眼睛。虽然早就知道京里有时疫,却没想到最安全的宫里也出了这种事,于是人人自危,都有些害怕。
太皇太后不悦地道:“嚷嚷什么?!”本想狠狠说明珠两句,但说到底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只能忍了。
闵太后直叹气:“可不是么。”看一眼太皇太后,恭敬地道:“母后请恕罪,虽说在这年节下说这个事儿不妥当,但福宁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孤零零的没了。好歹给她见一见她母妃和兄嫂。”绝口不提她家闵宝云如何,一心就想挑唆得敏太妃哭,明珠闹。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宫里的老规矩是感染了时疫的人都要隔绝起来治病,治不好不许出来,怎么见?难道要把病传得到处都是么?”竟然是铁了心,一定要把福宁和闵宝云关在一起磨到死了。
第489章 美人计(一)
明珠也只管去安慰敏太妃,说些不着实际的话:“会好的,会好的,宫里的太医和用药都是最好的。”
闵太后见明珠这把刀不肯听她指挥,突然想起明珠说不定巴不得福宁病死了才好呢,不由急了,忍不住道:“母后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早年宫里的规矩是,感染了时疫的立刻迁出宫去,隔在别苑里养着,养好了再送进宫来。以免传染给其他人,北宫里头还有那么多妃嫔和皇子公主呢!”
太皇太后道:“两个小姑娘,天寒地冻的送出去折腾一回,没事也有事了。反正也没传染给其他人,就由着她们在宫里养病吧,儿媳妇你要有慈心,不能因为怕死就把人赶出去啊。好歹也是你的小姑和亲侄女儿。”
这姑侄二人都是一样的黑良心,说瞎话来都不用打草稿的,幸亏她早有打算。闵太后冷笑一声,似乎是顺从太皇太后的话,独自坐到一旁去安静吃茶不再说话了。
明珠小声安慰敏太妃,敏太妃听她说了会儿话,渐渐地止住了眼泪,转而问起她:“孩子还乖吧?没有折腾你?”
太皇太后高高坐着,看到她婆媳二人居然和谐起来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回头看到傅紫霏,就又把心肠硬了起来,已经是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样?
仿佛是为了验证闵太后的话,正乾帝的一个宫妃原本是坐在末座的,在听了身边宫人的禀告后,红着眼睛急匆匆地起来给太皇太后磕头恳求:“太皇太后救命,四皇子发热了。”
明珠认得这个宫妃,正是正乾帝第四子的生母静嫔,她原本是和四皇子他们一起关在颐和宫为正乾帝祈福的,也是今年过年了才放出来。此刻看来,这步棋应该是闵太后下的。
既然太皇太后不肯放过闵宝云,那闵太后就借机向正乾帝的几个儿子下手,就看谁熬得过谁。
闵宝云只是闵太后的侄女儿,这个侄女儿没了还有另一个补上,太皇太后却一共只有四个孙子,其中一个宇文白已经成了仇人,宇文复则成了众矢之的,剩下的还未封爵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显得很珍贵,四皇子已经染病了,三皇子还会远吗?一旦这两个皇子没了,宇文复再出点意外什么的,后续无人,太皇太后就输定了。
结局几乎是肯定的,太皇太后舍不得拿亲孙子去的性命安危去换闵宝云和福宁公主的命。所以她只能立刻下旨把闵宝云和福宁公主迁出宫去,闵宝云自然是回家,福宁公主则去了上清苑,患病的四皇子则被迁到上清苑附近的广林宫去,由慕姑姑和静太嫔一起护送并照料。
除了太皇太后和四皇子生母静太嫔之外,约莫其他人心里都是满意的。闵氏总算是可以把闵宝云带回去精心照料,敏太妃也为女儿终于可以出宫而高兴,明珠也是松了一口气,可以接着玩其他节目了。
由于受了这个事的影响,太皇太后有些兴趣缺缺。然而前头的大朝会散了,按着惯例,宇文白要率领宗室亲王、郡王等过来给两宫太后请安行新年礼,稍后还有家宴,太皇太后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接受儿孙朝拜。
宇文白被众人众星捧月一样地进来,脸上恰如其分地带着过年的喜庆之色,先领着众人给两宫太后行过了朝贺大礼,再兴致勃勃地道:“皇祖母,孙儿让人召了个杂戏班子进来演杂戏,哄您开心。这就让人进来吧?”
太皇太后明明早就知道这事儿,偏来早前不反对,此时才淡淡地道:“皇帝,时下疫病流行,宫中已经接连有人病倒了,再叫外头的班子进来演戏不合适。一是怕把病带进来,二是京城百姓都有感染疫病的,咱们继续享乐不妥。明君当与万民同甘共苦才是。”
宇文白勃然大怒,冷笑道:“皇祖母说的都有理,然而朕就是想要孝敬一下两宫太后,阖家欢乐一下也错了?叫外头的戏班子进来会把病症带进来,那么这么多宗亲贵戚进宫来又是怎么回事?要停就该把旦日朝会也一并停了才是,把宫门封死,再支个大网,鸟儿也别叫它们飞进来!”
太皇太后怒目而视:“皇帝是要忤逆吗?”
宇文白不甘示弱地道:“不敢!孙儿就是不明白,什么叫做九五之尊!”
这年不要过了!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苦瓜脸,明珠在人群中找到了宇文初,他安静地站在福王身后,脸色苍白,双目漆黑如墨,全靠着华阳王扶着,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见明珠看过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明珠一眼,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明珠就知道他已经晓得福宁即将出宫养病的事儿了,于是朝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再将目光顺便从宇文隆的身上刮了一遍。不出所料,宇文隆正痴痴地看着她身后的平女史呢。明珠侧目去看平女史,平女史被刚才的阵仗吓着了,正半垂着头装鹌鹑。
平女史是周贵妃精心挑选出来的,早年并不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儿,是在勾栏里调教过的,相貌举止十分勾人,勾引人的时候风骚,静下来的时候不知底细的人却会以为她是个文雅安静的。唯有不经意间一瞥,眼角的风骚勾人之意就出来了。
明珠觉着文静的平女史还不够勾人,索性轻轻唤了她一声,平女史抬起眼睛看过来,模样天真茫然又勾人:“王妃有何吩咐?”
明珠指指人群中的宇文初,轻声道:“我这两天眼神儿不大好,你替我瞅瞅,殿下是不是脸色不好看?”
平女史果然羞羞答答地看过去,正好和宇文隆对了个正着。平女史被关在英王府北苑许多年,难得见着年轻男子用这样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她,而且还是个身份尊贵的郡王爷,心里先是得意,还没反应过来就习惯性地飘了个眼风过去。
宇文隆顿时一个激灵。
第490章 美人计(二)
平女史把目光从宇文隆身上飘过去,并未多看他一眼,转而顾着羞答答地观察着宇文初,再和明珠报告:“殿下的脸色的确是不大好看。”
明珠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文隆,宇文隆的脸上已经露出那种惯有的恶心样儿了,恨不得把眼睛粘在平女史身上才满足。
恶心的东西,叫你从此只能看不能吃。明珠收回目光,眼角瞥到站在宇文隆身后的宇文佑,宇文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的轻蔑和恨意遮都遮不住。
明珠懒得理睬他,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听闵太后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在太皇太后和宇文白中间转圜劝和。众人七嘴八舌地劝了一回,太皇太后和宇文白总算是都肯往后退一步了,杂戏班子入宫表演,宇文白答应在年后给两个未曾封爵的弟弟晋封郡王。
一时间杂戏热火朝天地演了起来,宫中的歌舞伎人也在准备登台,明珠起身入厕,忽见傅紫霏急匆匆跑来,恳切地看着她道:“姑姑,我们借一步说话。”
自傅紫霏入宫后,明珠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见她和之前又有所不同。刚入京时的那种局促小心不见了,已经隐然有了一宫之主的贵气端庄,便笑道:“你不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么?”
傅紫霏哀恳地看着明珠,低声道:“姑姑,我怕!你救我。”话音未落,眼里已然盛满了泪水,她想起了那个下体被塞进萝卜,活活被****致死的宫人,年岁正和她差不多,可是那样可怕!这不是她以为的进宫做娘娘那么风光!
明珠的心顿时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傅紫霏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花样的年华,落到宇文白那样的人手里,下场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她根本就帮不了傅紫霏,最多只能给几句建议,让傅紫霏最大限度地自保。可惜此刻不是说话的地儿,也不能说得太透,只好轻声道:“大过年的,快别哭,有话慢慢说。”
傅紫霏道:“我不要在这里,姑姑和太皇太后说说,还让我回去吧。”
明珠沉默下来,若是能,就不会有傅紫霏入宫这一折了。
傅紫霏见她沉默不语,眼里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冷冷地道:“姑姑真是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我跳进火坑却不肯拉我一把。”
她看着明珠,一字一顿地道:“雯雯才是你嫡亲的侄女儿,我不是,我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马前卒。你们安享荣华,却要踏着我的尸骨。”太皇太后表面上对她好,实际上哪里及得上对明珠这样好?真正心疼她对她好,就该给她找一门像英亲王宇文初这样的好亲事,而不是把她扔到这宫里活生生等死。
“这位姑娘可真好笑。”周女史终于找到了可以讨好明珠的机会,冷言道:“关我们王妃什么事?就连我们王妃也要听太皇太后的呢,您有火儿不敢冲太皇太后撒,就跑来找我们王妃撒?敢情这是欺负我们王妃脾气好呢。您手上戴的还是我们王妃的手钏吧?拿着人家的东西嫌人家不好,这是什么道理啊?”
傅紫霏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哽咽着道:“你是谁?你还有没有规矩?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明珠皱起了眉头,命运如此,谁也不能单纯地怪谁怨谁。傅紫霏被太皇太后点中入宫,并不能真的就说是代替雯雯受罪,主要还是为了达成太皇太后的私心。饶是如此,傅相府的人也没有想过就此放弃不管傅紫霏,总是希望不要发生内斗悲剧,互相拉扯着渡过难关的。但傅紫霏这样的反应,最好还是等她吃足苦头才能知道好歹。
因此明珠也没有制止周女史,由着周女史去对付傅紫霏,她自己带了冬蕙和素兰去解决内急问题。
傅紫霏心眼再多,到底年纪小,经过的事儿少,哪里能是周女史这样的人对手?傅紫霏恨得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找明珠讨要说法,明珠却已经去解决内急问题了,她只好丢下一句威胁的话:“你不过是个英王府的寻常姬妾罢了,竟然敢得罪我?你给我等着。”
周女史平静地给她行了个礼:“姑娘慢走。”
傅紫霏红着眼睛十分伤心地走了,平女史见四周没有其他人,妖里妖气地靠在廊柱上,问周女史:“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周姐姐什么时候做了王妃座下的狗?你就不怕长信宫来找麻烦,王妃趁机把你除了吗?”
周女史淡淡地道:“殿下自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就冲着我今日护着王妃,他也不会把我随便推出去。王妃更是个恩怨分明的,她留着我有用,不会害我。”
“哟哟哟,说得自己好像很了解殿下和王妃一样的,其实还不是想借机讨好殿下罢了。以为我不知道啊?切!我跟你说,你长得不如王妃好,年龄比殿下还要大,这辈子是痴心妄想了。刚才太后娘娘还问我是谁了呢,说要跟王妃说说,给我个机会。”平女史妖娆地掏出帕子在周女史面前一甩,荡起一阵香风。
忽然瞧见一个穿着郡王服饰的人远远地站在一旁朝这边张望,俨然就是之前她瞧见的那个好色之徒。平女史吓了一大跳,生怕给周女史看出来,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装出一本正经、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直视前方,不肯多看那个好色之徒一眼。
偏来她遇到的人是周女史,周女史是个什么人?针眼里也能找到机会的人,才见着平女史突然变幻成了端庄模样,就觉得有蹊跷了。四处一瞧,就看到了不远处贼眉贼眼还假装高风亮节、无意间从此经过的宇文隆。
周女史不比平女史是周贵妃临时从外头弄进来的,她在崇政殿伺候过文皇帝,清楚这宫中的沟沟道道,自是晓得这人是谁。八王宇文隆,说起来好像是个不错的好人,实际上也就是看着不错罢了,按照她那些小姐妹的说法,八王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好色又贪婪,还惯会装。
第491章 美人计(三)
如果八王和平女史有点什么,平女史再怎么美貌也不会成为她的威胁了……这个念头在周女史的心里一旦生出来,就如野火一样熊熊燃烧,再也压不下去。她看着宇文隆的背影,再看看平女史漂亮的侧影,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唯恐给人看出来才赶紧垂了眼睛。
忽见一个番邦长相、本朝郡王妃装扮的女子带着两个侍女朝这边走过来,见着她们就问:“这里是方便的地方么?”
平女史是才放出来的,不晓得这就是临安王妃、乌孙郡主,因此没有答话,周女史放出来得早,立即就笑吟吟地给乌孙郡主行礼问安:“回郡王妃的话,正是。”
乌孙郡主的目光落在平女史身上,微笑着说了一句乌孙语,她身边的侍女便道:“我们王妃说,这位夫人长得真美丽。她从未见过比这样更美丽的女子,英王殿下真有福气。”
平女史沾沾自喜,低头行礼,乌孙郡主笑了笑,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周女史趁平女史还未起身,飞快地将她头上一根白玉梅花簪给拔了,藏入袖中。
平女史还沉浸在乌孙郡主对她的夸赞中,免不了恶意地刺激周女史:“我记得以前太妃娘娘总是要召你入宫的,怎么这次见了面,太妃娘娘也没有单独召你说话啊?”
“你懂得什么!局势如此复杂,太妃娘娘哪里有那个心情?”周女史鄙夷极了,真心觉得平女史这副身材样貌长在这么个没脑子的人身上太可惜了。若是长在她身上啊,唉……不想也罢,反正都只能想想而已。
“我不和你说,就你聪明,聪明有个鸟用啊!殿下还不是不鸟你!”平女史哼了一声,继续妖娆地靠在廊柱上:“王妃怎么还不出来呢?莫非和刚才那位什么郡王妃在马桶边叙旧不成?”
周女史不理她,歪着头想心事,到底要怎么才能把平女史顺理成章地送到宇文隆怀里呢?这么仓促的时间要办成这么一件大事,还真是不容易。
“怪冷的,那边有个避风处,我记得那里通常会有听差的宫人烧个小炉子煨点热水什么的,你要不要去那里坐坐?随时看着,王妃出来就可以赶过来,耽搁不了事。”周女史下定了决心,目光沉沉地向平女史提出了建议。
“你会这么好心?”平女史狐疑地看着周女史。
周女史道:“去不去的由得你吧,稍后还不知要站多久呢,不到二更时分这宴会散不了。你没在宫里待过,真的以为入厕的地方就只是个光秃秃的马桶啊?告诉你,外间设得有座椅热水什么的,就是为了方便贵人歇息,王妃指不定正和临安王妃说话,暂时是不会出来的。不信你去看,我要先去了。”
周女史说完,果真先往前面去了。平女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在这阴森森的宫里十分瘆得慌,决定先跑去探探虚实再做决定。到了入厕之地,果然瞧见两位王妃带去的侍女都在外头站着等候,便笑眯眯地给冬蕙打个招呼:“我早起没吃东西,饿昏了头,我去前头歇会儿,王妃若是出来,还请姐姐喊我一声。”
冬蕙早得了明珠吩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平女史这才往前去寻周女史,按着周女史之前说的,到了地儿却见不着人,反倒瞧见那个色迷迷的郡王站在那里瞅着她笑,平女史吓得一颗芳心乱跳,转过身就要走。
宇文隆已经打探清楚她是什么人,晓得她是宇文初府里的女史之一,平时却不受宠,这次傅明珠之所以带出来也不过是起个挡箭牌的作用。忍不住往前一步拦住平女史的去路,笑着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看着这样眼生?”
来了,来了,平女史的心跳得咚咚响,涨红了脸折身往另一边走,不期鞋子给宇文隆一脚踩掉了,只好又弯腰去捡鞋子。
才刚弯下腰去,宇文隆就从后头戳了她的臀部一下,吓得她猛地跳起来,紧紧护住臀部,大惊失色:“郡王爷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英王府的人!小心给我们殿下和王妃知道了不饶你!”
宇文隆喝得半酣,满眼都是平女史那张比傅明珠还要漂亮的脸蛋,光是想想她之前那样风骚又纯真,妩媚还正经的样子,骨头就已经酥了,再想想这是宇文初的女人,心里更加不甘且不平,凭什么他宇文初就能啥都有?有钱,老丈人最好最有权势最奸诈,老婆年轻漂亮身材好还听话能干,就连放着不用的小妾都长得这样国色天香,简直没天理!
上次那样折腾,都没能把宇文初给折腾死,只是病了一场就算了。这次他非得给宇文初弄顶绿帽子戴戴才满足,想想就觉得舒服极了。宇文隆看着平女史又娇又羞又激动又害怕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左右看看无人,大着胆子在平女史胸前使劲掐了一把,低声威胁道:“你若是敢出声,我便说是你来勾引我。看你会有什么下场!”
周复颜这个永世不得超生的混账东西!良心黑透了,不得好死!平女史一边暗自咒骂周女史,一边嫣然一笑,妩媚地在宇文隆脸上捏了一把,呵气如兰地笑道:“殿下,看你急得……何必哟,这样冷的天气,这里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就给人瞧见了,什么都做不了,反倒不上不下地挂在半空中,憋得人难受。”
宇文隆还从未听过王府和宫里的女人说出这种让人热血沸腾,遐想连篇的话来,当时脑子就“嗡”地响了一下,使劲儿摆了两下头才道:“谁憋得难受?”
平女史四处看看,看准了去路才小声道:“当然是咱们俩都憋得难受。”
宇文隆笑着又掐了她一下,道:“小东西,我那六哥没伺候好你,就让你如此饥渴?见了个男人都迈不开步。”
平女史恶心得要死,脸上却露出十分幽怨的模样来:“谁说不是呢,唉,不提也罢,简直就是守活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