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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九阙凤华txt下载     九阙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2章 嫉妒的乌孙郡主(一)

    长兴侯夫妇也不承认这女尸是江珊珊。却因此盯上了宇文佑,非得要他给出一个说法才行。

    例如说,人是去参加他的婚礼而失踪出事的,这具女尸为什么会穿着江珊珊的衣服并且死在临安王府里,还有就是为什么江珊珊的玉镯会被临安王府的侍卫拿去当了?临安王真的不知情吗?难道不是临安王对江珊珊有想法,求而不得因此虐杀了江珊珊?

    要知道临安王是有劣迹的。从前他不就是因为不想和英王妃解除婚约而追到玉皇阁去虐打英王妃吗?后来还不惜跑到英王妃的房间里去拿匕首行凶胁迫呢。这种事情也就临安王能做得出来。

    什么江家二姑娘想给人做侧妃的事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污蔑。都是临安王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编造的。因此江珊珊要不是被临安王虐杀了抛尸到其他地方,就是把人给秘密关押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宇文佑真是非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可了。给不出?那不好意思了,大理寺请殿下喝茶。

    明珠听得好笑,就算是宇文佑真的扣押了江珊珊,能参与的人也一定是他的心腹,怎么可能出那种拿着江珊珊的玉镯子去当铺当当,然后现场被人抓包的事?

    分明就是宇文初和四哥合谋干的好事嘛。至于荷花池边的女官腰牌和荷花池里的女尸,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四哥干的好事。

    长兴侯夫妇突然咬上宇文佑的行为当然也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他们得到了好处和允诺,以及遭受了严重威胁。这事情也多半是来自这两个男人,一是屋里的那个有钱男人拿钱砸人收买人,二是四哥那个不要脸不要命的威胁人。

    就是不知道那个中城指挥使李大中怎么又搅和进去了。

    明珠叫人关大门:“再有人来就不见了,就说我们殿下身体不好要静养,我也累得慌,实在是动不了啦。”

    哪知命令才传下去没多久,门房雷六就传了消息进来:“临安王妃来访,非得要见王妃,见是不见?”

    乌孙郡主?她来做什么?明珠才没有心思和乌孙郡主虚情假意的呢,当即道:“不见。”

    消息传出去不久,雷六又来了,为难地道:“临安王妃说,她闲来无事,在府里游玩,无意中在静听亭里捡着了一件东西,听人说是王妃的爱物,特意送来交还给王妃的。”

    诈她么?她有这么好诈?那天明珠回来后仔细检查过,根本就没有掉过任何东西。不过是知道她刚好在那个点儿消失了一段时间,又找了临安王府的奴仆问了碎玉轩的路,因此猜到她去了静听亭而已。

    乌孙郡主刚嫁进去,肯定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因此她很可能是听了宇文佑的安排而来。明珠照旧不见:“不见,和她说,我没去过静听亭,谁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请她另寻失主。”

    雷六把话传出去,陪着乌孙郡主去的嬷嬷立时怒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大堆话,无非就是说明珠眼中无人,太欺负人。

    雷六只假装没听见,站在一旁憨憨傻笑,乌孙郡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要说了,我们走吧。”

    那位嬷嬷是临安王府的老嬷嬷,是奉了宇文佑的命令而来,见乌孙郡主尚未见到明珠居然就要走,十分的不满意,追着乌孙郡主说了一大长篇话。

    乌孙郡主半垂着眼听了,淡淡地道:“大门不开,难道要我找人撞开门进去?嬷嬷你有这个力气和胆量吗?我没有。”

    若有明眼人看到这一幕,就该知道,这位乌孙郡主虽然汉话说得半生不熟的,但实际上却是能听能说,压根不是外头传说的那样,什么都听不懂不会说,必须要靠江珊珊翻译才行。

    那嬷嬷一脸的不满意:“殿下还在受苦呢,王妃难道不该多想想办法吗?”

    乌孙郡主也不理她,叫人赶了车回去。此时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天也黑了,唯有几户尚未打烊的商户还亮着灯,冷风盘旋着从空旷的街道上卷过,把马车上的灯笼吹得来回碰击着车厢,发出“哐哐哐”的响声。

    乌孙郡主皱起眉头,低声用乌孙语和身边的侍女道:“这里没有我们家乡冷,却让人觉得更冷。”她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里的人。

    侍女叫琉璃,从小陪着乌孙郡主一起长大的,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小声安慰她道:“可是这里有殿下啊。”

    乌孙郡主垂下眼去不说话。宇文佑当然是不错的,年轻英俊强壮,野心勃勃,对她也不错,温柔又体贴,比她来之前所以为的老头子什么的好太多了。但她总有一种感觉——当他看着她的时候,他的眼里看着的不是她。

    这种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去想,宇文佑透过她看到的是什么人,是傅明珠吗?那个穿着红衣,娇艳明媚又霸道的女子,就连她看着都喜欢,更不要说和傅明珠有过婚约的宇文佑了。

    乌孙郡主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也是她今天之所以不愿意听宇文佑的话,死守在英王府外的原因。谁知道宇文佑是想借着她向傅明珠表达什么呢?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独自站在街边的灯影下,微笑着道:“临安王妃,能否赏脸喝一杯热茶?”

    乌孙郡主从窗帘缝里看出去,看到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青色的绵袍,清瘦而挺拔,长相俊美,笑容亲切美好,哪怕就是上了年纪,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风度气韵。她微笑起来,让人停下马车,冲着街边的男人道:“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中年男人笑道:“才刚到了没几天。”

    乌孙郡主下了马车,热情地给他行了一个乌孙人的礼:“先生住在哪里?搬去我们府里住吧,请让我招待您。”

    中年男人摇头:“我这次来是有一点私事要处理,原本不想打扰你。但听说你们府里出了点事,只好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第463章 嫉妒的乌孙郡主(二)

    乌孙郡主的眼眶潮湿了,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含笑道:“先生,您真好。”独自一人留在异国他乡,没遇着什么顺心的日子,却有故人才听说她的情况就立刻跑来看她,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感动的呢?

    林先生是前几年去的乌孙,听说他是名满天下的琵琶大师,因为心爱的妻子病逝而伤心欲绝。为了实现妻子游遍天下梦想,他带着妻子的骨灰离开家乡四处漂泊,踏遍了大江南北,最后来到了乌孙。

    他在营地外搭了个小帐篷,离群索居,只偶尔会拿茶叶和盐跟他们换一点羊奶羊肉皮毛什么的,但是他会吹奏最动听的叶笛,也会用各种奇怪的乐器弹奏出最好听的乐曲。她还听到过他唱歌,天底下最好听的嗓子,没有人能及得上。

    乌孙人对汉人天然就有警惕,若不是林先生救了她最小的弟弟,他们也不会接纳他。

    她软磨硬泡,终于求得林先生答应教授她琵琶,因为觉得美丽的女子怀抱那样一把琵琶,浅吟低唱,会是完全不同于草原的婉约风流。但林先生说她的条件并不够好,他教她奏笛,她学得很好,同时还和林先生学了一口汉话,不算流利,却能听得懂汉人说的话。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乌孙郡主寂寞很久,很想和熟悉并且信赖的人说说话,她再次邀请林先生:“先生若是没有其他事,请跟我去家里住吧,我们殿下一定会很欢迎您的。”

    林先生含笑拒绝:“谢了,王府里规矩大,我松散惯了,住不惯。郡主若不嫌弃,请到里面喝杯热茶,我们叙叙旧。”

    乌孙郡主没有再推辞,很干脆地跟着林先生进了路边的小店。

    红泥小火炉,浓香的奶茶,几样简单但新鲜的热糕点,宛然和当年小帐篷里的待客之物一模一样,乌孙郡主喝了一口奶茶,熟悉的家乡味道瞬间便令得她泪流满面。她哽咽不能语:“先生,我好委屈。”

    林先生叹一口气,给她夹了一块热糕点:“吃吧,这时候还在街上跑,想必还是空着肚子的。吃饱再说。”

    乌孙郡主含着泪,很快用奶茶和糕点填饱了肚子,心情也要好了很多,她开始和林先生讲述她这一年来的遭遇,当说到临安王宇文佑和江珊珊的失踪案时,她控制不住地发了牢骚:“我从前都当江珊珊是好朋友的,她说她和我们殿下没有首尾,是别人有意栽赃陷害,只要我拉她一把,就能让谣言不攻自破。我感念她之前帮过我,也答应了她的恳求,谁知道后来竟会演变成这样?若不是我答应她,麻烦也不会落到我们府上。”

    林先生安静地听到这里,轻声道:“也许,人真的是在你们府上出事的呢?不然怎会在你们府里的荷花池中找到酷似她的女尸?这本身就有问题。”

    乌孙郡主倔强地道:“就算她真是在我们府里出的事,那也应该和傅明珠有关系。她在宴席中途曾经离开过,我们殿下说她去了荷花池边的静听亭,江珊珊肯定是被她弄的。”

    林先生叹道:“不会是她。”

    乌孙郡主立刻不服气了:“为什么?先生你又没有见过她!她可是以刁蛮凶狠出名的,特别是她痛恨江珊珊,无数次地欺辱过江珊珊,已经不是这京里的秘密了。说不定那天江珊珊又激怒了她,她失手把人弄死了再处理了也不一定呢。”

    林先生道:“我当然认识她,她是我的学生。在你师娘去世之前,我曾手把手地教过她好几年的琵琶,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是很不错的学生。当面欺辱人,那才是她的作风,背地里悄悄把人弄死的事她不会做。她算是正大光明的性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傅明珠好?自己的夫君是这样,最尊敬的先生也是这样。乌孙郡主心里的嫉恨之意不可遏制地生了出来,却假装相信了林先生的话,因为她不想林先生因为这个而不喜欢她。她太寂寞了,想要找个说话的人都那么难。

    “和我说说你所知道的情况吧,也许我能帮你找到那位失踪的江二姑娘,这样你们殿下就能回家了,你也不用这么晚了还在街上奔波。”林先生循循善诱:“你可真不容易,别人都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你的父母亲人却远在天边,想要帮你都帮不上。”

    乌孙郡主差点没痛哭出声,忍够了才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林先生陷入沉思之中,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幽深且冷,十分陌生。

    “先生?”乌孙郡主吓了一跳,急促地喊了他一声。

    “哦……想起一件事来,走神了。”林先生抱歉地对着她一笑,道:“依照你所说,临安王和江珊珊应该不会有私情,两个人即便是有来往也应该是为了其他事情,你不要太担心了。这几天,临安王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你知道吗?”

    乌孙郡主十分赧然:“我不太熟悉府里的情况……也不好意思总是追着他问,只记得大婚那夜,他耽误了很久才进的新房。这几天也是经常去书房处理事务……”

    林先生道:“王府的事情的确很多,特别是你还没上手,他就更操心一点。你要多上心,早些把府务接过来。既然傅明珠不肯见你,你也别着急,迟早有人会去找她了解案情。好了,夜深了,回去吧。”

    “可是我还想再和先生说说话呢……”乌孙郡主不想走,恳切地看着林先生。

    林先生笑得和气温柔,悄悄指着站在门外张望的徐嬷嬷,低声道:“以后吧,这边的风俗和乌孙的不一样,没看见嬷嬷们的脸已经绿了吗?你还是新妇,立足未稳,听先生的话,小心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今天和先生说了这些话,心里好受多了。”乌孙郡主恋恋不舍:“以后我若是要找先生说话,该去哪里找先生呢?”

第464章 倒霉的宇文佑(一)

    林先生道:“城东有个乌衣巷,我在那里租赁了一间屋子,收几个弟子谋生讨饭吃。你想来就让人提前来说一声,我等你。”

    乌孙郡主听说他过得艰难,十分不忍:“要不然,先生还是跟我去王府吧。”

    林先生含笑摇头,坚决拒绝。

    乌孙郡主无奈,只好告辞而去。

    林先生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目送她的车马远去,慢悠悠地转身进了小店,收拾了奶茶糕点等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乌孙郡主回了临安王府,远远就闻到了来自于碎玉轩荷花池底的淤泥臭味,来自于大理寺和中城兵马司的人架起无数的火把,恨不得把碎玉轩、荷花池、静听亭这三个地方翻个底朝天。

    乌孙郡主烦躁地躲进了新房,奈何外面的琐事总也不肯放过她,一会儿是大理寺的人要吃饭,嫌油肉不好,嘲笑临安王府小气;一会儿是中城兵马司的人要喝酒暖身子,嫌酒不好,说怪话;一会儿又是宇文佑使人从大理寺回来,要她准备钱物去打发人。

    由于长史阮清商也被带走问话,临安王府里的嬷嬷管事都不怎么听话,乌孙郡主被弄得焦头烂额,忍不住羡慕起傅明珠可以带着一帮人马明刀明枪地把龙麟卫拦在大门口,还敢当场狙杀杨以尊的气魄来。

    越是对比,越是落寞,越是落寞就越嫉妒。乌孙郡主坐立难安,她也是能骑马行军的好女儿,怎么就被这高高的院墙圈禁起来了呢?乌孙郡主突然想起林先生的问话:“这几天你们殿下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哪里呢?”

    她立刻站起来,要往宇文佑的书房去,说不定她的夫君藏了什么秘密在书房,不趁着这个时候去,那是要什么时候去?

    书房她进不去,哪怕就是侍卫头领沈南也被一起带走了,宇文佑的书房外还是戒备森严,看守书房的管事软磨硬泡,装傻充愣,就是不许她进去。哪怕就是她发了怒,也只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就是不让路。

    乌孙郡主觉得自己被当场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难堪得下不来台,只好站在书房外和看守书房的人死磕。她很委屈,仍不住去想,也许宇文佑的书房里会藏有傅明珠的画像之类的东西……她站了很久,看守书房的人仍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但她却不能在这里久留,总是要找个台阶下的。

    幸亏中城兵马司派了人来找她问话,才让她得以体面地离开。

    问话的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眼神清亮,自有正气,身材虽有些纤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漂亮,他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和乌孙郡主行礼:“卑职李海兴,奉命前来向王妃了解点情况。”

    乌孙郡主喜欢他干净恭敬,格外给他脸面:“问吧。”

    李海兴问的是和林先生同样的话:“大婚那一日,合卺礼之后,听说临安王殿下曾经离开过新房,单独外出,又过了些时候才回新房。可有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王妃如实回答。”

    乌孙郡主毫不犹豫地道:“没有这回事,我们殿下一直和我在一起。这一点,我身边的嬷嬷们都可以作证。”她眼波流转,和李海兴提供了另外一个消息:“我这里倒是听说了另外一个情况,那天晚上,英王妃曾经中途离开宴席,去了静听亭,当时身边还带着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女,这一点,很多人都有所耳闻,也是亲眼目睹。也许英王妃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

    李海兴一边听一边记,写得一手好簪花体,乌孙郡主就笑:“李大人写字就和姑娘似的。”

    李海兴的手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道:“王妃真会开玩笑。”随即起身告辞离开了。

    乌孙郡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回头问身边的王府嬷嬷:“你们这里不单是宫中有女子为官,兵马司这样的地方也能有女子为官吗?”

    王府嬷嬷茫然:“什么?”

    乌孙郡主笑笑,不言语了。这位李海兴,明显就是一个女子装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让这个李海兴去和傅明珠扯吧,她就不信了,傅明珠不肯见她,难道还能不见兵马司的人?

    半夜时分,乌孙郡主被嘈杂声吵醒过来,宇文佑的书房遭了贼,看守书房的人十分警惕,及时发现贼人并和贼人搏斗。在搏斗的过程中,不小心打翻了灯烛,点燃了书房。

    天干物燥,书房里装的又都是易燃之物,很快就烧得不可开交,火光照亮了一条街。多亏中城兵马司和大理寺办案的人还没有走,及时帮忙灭火才算是没有波及到临安王府的其他房屋。

    但书房是被烧得差不多了,里头的东西就没有完整抢出来的,最可恨的是,贼人也跑得无影无踪,唯一一个目睹了贼人的管事也在火灾中失了踪。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畏罪逃走,还是被人绑了亦或死在了火灾里。

    看着满目疮痍的临安王府,乌孙郡主难过得掩着口哭出了声。同是王妃,英王被羁押在宫里,龙麟卫上门抓人,傅明珠就能把英王府看得好好的,杀了人也能全身而退,还能四处活动,联合宗室把英王从宫里捞出来;她却连家都看不好,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说,书房也被人烧了。

    如果真是她的错,真是她无能,那她也认了,但根本不是她的错,叫她怎么服气?!

    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宇文佑的脸上,他动了动睫毛,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傅明正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殿下醒了?一夜好睡?”

    宇文佑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好。承蒙傅四哥热情款待,本王铭记在心,来日定当双倍奉还。”

    傅明正笑得得意:“好啊,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殿下。”他换了沉痛的语气,十分同情地道:“昨夜王府闹贼,府上的管事侍卫英勇抓贼,不小心烧了殿下的书房。最近天干,一条街都给照亮了,听说,里头的人也好,东西也好,没有一样完整的。”

    宇文佑的脸顿时绿了。

第465章 倒霉的宇文佑(二)

    傅明正愉快地欣赏着宇文佑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到一点有关江珊珊去向的蛛丝马迹。

    然而宇文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淡漠地道:“若非是中城兵马司和大理寺的人在里面瞎掺和,放进了不该进的贼人,本王的府邸也不会出这种事。我要求兵马司和大理寺赔偿我的损失。”

    好嘛,功力见涨了啊。傅明正给宇文佑鼓了两下掌:“殿下明知道我问的是江珊珊的去向,却回答我说要兵马司和大理寺赔偿你的损失。顾左右而言他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宇文佑冷笑:“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言罢又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江珊珊被他关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就连沈南和阮清商都不知道,别说是烧了区区一个书房,哪怕就是烧了整个临安王府,江珊珊也还得好好活着。除非是他也活不下去了,那么江珊珊也只能活生生饿死了。

    “殿下真是执迷不悟啊。”傅明正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吩咐心腹鲁直:“好好招待殿下啊,别冷着饿着了,到底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不能怠慢的。”

    鲁直听懂了,点头哈腰地给宇文佑送来洗脸用的热水和吃食,宇文佑洗过脸和手,看着热腾腾的精美吃食犹豫起来。

    鲁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眯眯地取了筷子试吃给他看:“殿下不要担心,这是什么地方啊?这是大理寺!您可是金枝玉叶,血脉尊贵,您若是真的在这里出事,谁都脱不掉干系啊。”

    那可不一定,又没人真的关心他,心疼他,他若死了,都没有人会为他叫一声屈的。宇文佑看鲁直吃得高兴,饿了一夜的肚子也跟着蠢蠢欲动,但他还是不敢吃,他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鲁直没有事,他才动了筷子。

    这时饭菜已经全都凉透了,压根就不好吃,他随便动了几筷子,到底败了胃口和兴致,也放下了筷子。

    鲁直人如其名,憨厚地在一旁一直看着他笑,殷勤伺候。宇文佑就算是有火也不好冲他发作,只好道:“我要见陛下。”

    鲁直憨笑道:“陛下正忙着呢。”

    “我要见钱慕仪。”

    钱穆仪是大理寺卿的名字,鲁直笑得更加憨厚:“钱大人赶早入宫朝圣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宇文佑怒了:“我要见太后娘娘。”

    “小人官职小,传不了话,不过小人会尽力的,就是需要打点。您也知道,那种地方,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鲁直十分为难,并且觉得很不好意思:“殿下正在落难,按说不该和您说这个,但您也知道,小人位卑,上有老下有小,俸禄实在是少……”

    还押韵的呢!宇文佑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抓起一只碗朝鲁直砸过去,鲁直夸张地“哎哟”了一声,敏捷躲过,盯着宇文佑笑得更加憨厚。

    宇文佑却被他这种憨厚的笑笑得毛骨悚然:“别盯着我笑!”

    “哦。”鲁直立刻垂了眼睛。

    “你……”宇文佑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脸色瞬间煞白,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从发间滴落下来,他目呲欲裂,指着鲁直道:“你竟敢毒杀本王!”

    “哎呀!我的老天!殿下这是怎么了啊?”鲁直大惊失色,颤抖着手去扶宇文佑,哭得十分伤心:“殿下您千万别死啊,小人还不想死呢……”

    “滚,给我找马桶来……”宇文佑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差点就要发疯。

    鲁直忙颠颠地跑去找了马桶,也不怕臭,站在一旁殷勤伺候,并没有为难堂堂郡王之尊。

    但是宇文佑知道不好了,这次他在大理寺里恐怕得被横着抬出去。傅明正和宇文初不能用刑拷打他,也不能逼他太狠,宫里也是迟早要出手把他弄出去的,所以他们只能用这样隐蔽的法子折腾他。

    除非是他屈服,不然不要想止泻。

    但他是不会屈服的,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屈服就等于送死。他想到被关在地牢里的江珊珊,想到她那半张残图,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股意志力一直支撑着他拉了无数次,最终拉到脱水,头晕眼花坐都坐不稳,他还是惨笑着:“狗腿子,告诉你家主子,本王没那么好欺负。哪怕就是死,也要站着死!”

    鲁直难得严肃,很认真地给他喂粥灌糖盐水,以便让他继续拉:“殿下不要急啊,小人已经报上去了,很快大夫就来了。”

    傅明正在门外看了一眼,转过身往外走去。

    外面阳光灿烂,街上的行人都在议论昨夜临安王府的那场大火,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居然是江珊珊屈死的鬼魂回来放火报复临安王夫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临安王在新婚之夜不去和乌孙郡主洞房,而是悄悄和江珊珊私会,被乌孙郡主撞破,嫉妒得发狂的乌孙郡主弄死了江珊珊,临安王为了包庇乌孙郡主,做了帮凶。

    傅明正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谣言是从何而起的?听着像是在往乌孙郡主和宇文佑身上泼脏水,实际上仔细一推敲,矛头是指向明珠的。因为在那天晚上,很多人目睹明珠消失了一段时间。想必那些人听到这个谣言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怀疑谣言是明珠为了脱罪而造的。

    傅明正大步进了英王府,明珠和宇文初正在窗前晒着太阳喝茶说话,见他来了都很是欢喜。

    “殿下的气色看上去好多了。”傅明正在明珠让出的座位上坐下来,支使她给自己倒茶,开门见山地道:“外头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

    明珠平静地道:“听说了。中城兵马司刚才派人过来,要求我不要离家,他们有话要问我。”

    宇文初示意傅明正喝茶,慢条斯理地道:“流言始终是流言,又不能咬人一口,四舅兄就不要太过在意了。昨夜敬松夜探临安王书房,遇到了另一拨人,应该是中山王忍不住出手了。”

第466章 傅明正的熟人(一)

    太皇太后寿诞将至,各地藩王领旨相续入京。中山王心中有鬼,当然是京中越乱,对他越有利。

    “最近大观附近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不见了。”宇文初和傅明正交流情报,“这一段时间也没见隆盛大长公主府和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江珊珊总也找不到,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风险会增大,万一江珊珊落到中山王手里,那就是很可怕的事情。

    傅明正鄙视宇文初:“若不是有些人贪心,早早射杀了那个妖怪,哪里会有诸如此类的烦恼?”

    宇文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锄头可以挖地却不用,偏要用手去刨,那是傻子吧?若不是有些人顾前不顾后,打乱了我的部署,哪里会有这种事发生?”

    傅明正冷笑:“殿下这是在怪我咯?”

    宇文初直言不讳:“就是在怪你!”

    “即便是我没有掺和进去,殿下也未必能抓到人吧?我的出现,不过是刚好给了某人一个借口而已。部署不严,盯错了人,放跑了人,那都不是我的错啊,都是其他人的错!”傅明正笑得十分刻薄。

    宇文初气急反笑:“难道我是瞎子聋子吗?不是你去捣乱,我最多两个呼吸的时间就会发现不对,根本不可能让人有机可趁。”

    傅明正哂笑:“别不承认了,若是真的部署得当,我又如何能进去?”

    真相是,他仗着脸熟,仗着自己是明珠的亲哥,假装是去帮忙的,然后顺利混进去了。得了便宜不说,还要倒打一耙,实在是让人不可忍受。宇文初懒得和他多说了,冷着脸看向别的地方:“我不和不讲道理的人说话。”

    傅明正不以为然:“我就喜欢和讲道理的人说话。”

    明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男人,只负责给他二人添水,根本不劝。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反正吵完之后还是要凑在一起做事情,宇文初若是不信任傅明正,傅明正也混不到碎玉轩里去杀人,傅明正若不是看得上宇文初,也不会竭尽全力地帮宇文初。所以她不管了。

    她看热闹看得高兴,却不防这两个男人都一致把枪口对准了她,先是傅明正问她:“热闹挺好看的,是吧?”

    明珠反应也快,立即作痴呆状:“我在想午饭做什么好吃的给四哥吃。”再看着宇文初笑:“还有我们殿下,连着吃了两天粥啦,也该换换口味了,我让厨房给您做银丝面吧。”

    傅明正嗤之以鼻:“也不看我是为了谁。不许给他吃银丝面。”

    宇文初看他一眼,和明珠道:“我就想吃银丝面,而且想吃你煮的面。当然,倘若你累,不想做,就算了。”

    “她会煮面?”傅明正怪笑一声,指着明珠,一脸的不信。

    宇文初淡定地垂眸理了理袖子:“我也没想到,不过我的确是吃过。看四舅兄的样子,应该没有吃过。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面?”

    傅明正深觉自己吃了大亏,愤愤不平地瞪着明珠,皮笑肉不笑地道:“似乎爹娘都没吃过你煮的面。”

    宇文初再加一把火:“还有一道菜,桂花糯米藕,是珠珠的拿手好菜。想来四舅兄还是没吃过。”

    这战火怎么烧到她头上来了?他们的问题还是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明珠摸了摸额头:“啊,中城兵马司的人应该来了,我去看看。”也不管这两个男人什么表情,迅速溜之大吉。

    傅明正鄙夷地道:“女生外向,原来竟是真的。”

    宇文初回敬他道:“没有女人愿意向着你,一定挺难受的吧?”

    傅明正道:“我不像某些人,非得要用女人来证明自己的成功。”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宇文初垂眼给他斟了一杯茶,主动求和:“得了,斗嘴也得有个度,过去的事情不提了,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两个人商量了许久,觉着肚子饿了,却还不见明珠回来,不由奇怪了,傅明正不怀好意地道:“说不定是煮面把厨房烧了,殿下不使人去看看吗?我没生病,饿一饿没关系,就怕殿下身体虚弱,禁不住饿。”随即笑得十分开心,一副“我知道她从没有煮过面,你就吹吧,吹吧”的模样。

    宇文初瞥他一眼,示意魏天德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须臾,魏天德回来禀告:“王妃是给中城兵马司前来问询的书记官给缠住了。那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不知怎会这样啰嗦,同一件事,反复问了不下五次。”

    谁不知道这个事儿重点就是要收拾宇文佑啊,其他什么都是走过场的。傅明正立刻来了兴致:“居然还有这样的包子?待我去瞅瞅。”边说边让人带路,往前头去了。

    宇文初见他走远了,这才问魏天德:“一连问了五遍,王妃都没有发火?”

    魏天德小心翼翼地道:“是啊,王妃态度很好。”

    宇文初皱起眉头:“叫什么名字?”

    “李海兴,长得和个大姑娘似的,写得一手好字。”魏天德十分热心地问宇文初:“殿下是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传膳。”

    宇文初站起身来:“我们也去看看。”

    明珠是第六遍详细描述她那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因为在席上坐得久了,就想走走歇歇,但当晚客人太多,并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歇息。我的丫鬟找了临安王府的人问,说碎玉轩是专门准备给女眷歇息的,可是我不熟,走错了路,就在一个亭子里坐了坐。那亭子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天太黑,看不清楚。后来听到有人找我,我就回去了。前后不到两盏茶的功夫。”

    李海兴十分认真地把她的第六遍供述记录下来,一一对照之后,道:“可以了,下官要问的话都在这里了,烦劳王妃。”

    “不麻烦,李大人辛苦了。”明珠其实也烦得很,只不过她一没杀人,二没参与杀人,自然要把姿态做到十足十。

    李海兴起身要走,就听傅明正在门口凉凉地道:“这是什么新式审案法子,居然同一件事要反复问上六遍才行?”

第467章 傅明正的熟人(二)

    惹是生非的又来了。

    明珠心想自己刚才好不容易才忍着回答了同样的问题六遍,四哥这一句话,立刻就要把她刚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了。

    正想打个岔呢,就听那李海兴不紧不慢地道:“好叫大理正得知,同样一件事,若是反复问上六次,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陈述语气用词完全无误,那就说明其中有蹊跷,案词是事先背下来的。因此才会毫厘无差。若是经过大致相同,陈述语气用词略有不同,那么可信性也就相对较高。”

    李海兴说这个话的时候,神态坦然,十分正气。

    傅明正脸上笑意不改:“那么,请问李书记官,英王妃的回答属于哪一种情况?”

    李海兴淡淡地道:“请大理正见谅,这属于案情机密,下官不能轻易透露。您若想知道,请稍后自去兵马司调卷宗来看。”

    咦,四哥被人顶了!明珠立时对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书记官高看一眼,同时又有深深的忧郁,这么不给情面,难道是站在闵氏或者宇文佑中山王那一边的?

    傅明正的表情有点难看,却没和平时那样刻薄地刁难李海兴,而是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我会去的。你的卷宗最好做得好看点儿,别给我抓到把柄。”

    李海兴不卑不亢地朝他欠欠身,道:“会的。下官告辞。”不待傅明正有所反应,又回过头去和明珠行礼告辞:“多谢王妃配合调查,下官告辞。”

    明珠示意素兰送李海兴出去,傅明正道:“不用了,正好我有几句话要和李书记官说,我送他出去。”

    李海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表示拒绝。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似是并无交集,步伐快慢却又十分默契。明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总觉得傅明正和这李海兴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回头一看天色,想起还在等着她安排饭食的宇文初,赶紧问素锦:“有否让人去厨房里安排吃食了?殿下该饿了。”

    素锦微笑着指指外面,明珠一瞧,宇文初站在那里望着她笑呢,连忙走过去问道:“殿下怎么来了?不过是寻常的问话而已,我应付得来。”

    宇文初把手递过去给她,明珠连忙挽住他的胳膊,扶着他往里走:“我又没有杀人,也没有参与杀人,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和四哥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宇文初告诉她:“接下来一段日子,我决定闭门称病,这样可以少卷进一些事里去,正好集中精力把几件要紧的事情给解决了。你也好好养一养,补一补。看看你,别人有孕是胖了,唯有你是瘦了。”

    明珠坚决不肯承认自己瘦了:“我吃得好,睡得好,哪里就瘦了,充其量只能算是紧实了而已。”

    宇文初拍拍她的手:“我都知道。”

    午膳摆好,始终不见傅明正来用饭,明珠就让雯雯:“去催一催你四叔,咱们都等着他呢。”

    宇文初道:“不用等他了。我看过了,刚才那个李海兴是个女人,他们俩早就认识。”

    明珠瞪大了眼睛,雯雯更是傻傻问出口来:“什么时候朝里可以任用女人做官了?而且还是在兵马司?我也要去!”

    “吃你的饭!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嘴!”明珠拍了捣乱的雯雯一下,转而很感兴趣地追问宇文初:“殿下如何知道他是女人?又如何知道他们俩早就认识?”突然想到雯雯不适合听这个,便赶雯雯走:“自己去吃吧,我们有话要说。”

    雯雯不满地噘起嘴来,然而迫于明珠一贯的淫威,只好低着头敢怒不敢言。忽见宇文初朝她和气一笑,立时高兴起来,以为姑父要给她撑腰,谁知还没笑开,就听宇文初温和而不容商量地道:“雯雯自己去吃吧,我有事要和你姑姑说。”

    雯雯傻了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明珠,明显就是有关四叔的事情瞒着她么,她好想知道。

    明珠给了她一个“你姑父比我更阴险无情,你敢指望他?”的神情,一点都不慈爱地让郑嬷嬷把她拎出去了。

    等到只剩了夫妻二人,明珠立即挪到宇文初身边去:“殿下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初道:“这位李姑娘是中城指挥使李大中的女儿,本名也不叫李海兴,李海兴是她长兄的名字,她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前年,你四哥去彭城公干,曾被人截杀,是李大中救了他。

    有人把这件事报给我知道时,顺便说了个趣事儿给我听,说李大中长得肤色黑亮,夜里基本看不到人在哪儿,却没想到生了一对好儿女。全都得了夫人的好相貌,聪明又能干。我曾见过李海兴一面,知道他不是这样子的,因此今天见了这个人,再看四舅兄的态度,就猜她应该是李大中的女儿,冒名顶替其兄的。目的么,也不见得就是多么爱办差,估计是专门冲着某人来的。”

    这个某人,当然就是傅明正了。不然都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位李姑娘会拉着她反复问了六遍同样的问题。明珠有些后怕:“若是四哥一直不出来,她就一直反复问我?她就不怕我忍不住了骂她?”

    “但是你并没有骂她,可见她很有眼色。”宇文初沉思了一会儿,道:“李大中家风很正,人也正义且有分寸,你可以让岳母着人去打听一下,若是对方愿意,不失为良配。”

    明珠开始估算这事儿的可行性,越回想那位李姑娘和四哥的状态,越觉得有那么几分意思。

    她干脆把雯雯的亲事一起拜托给宇文初了:“之前是差点入宫的,很多人盯着,我二哥常年不在家,管不着家里的事。我上次打听了一下,二嫂有意把雯雯配给她娘家侄儿,那孩子人不差,就是我觉得太过文静了些,都不像个男人,没有男子气概。殿下给雯雯找个更好的吧?也免得外头的人总拿雯雯和紫霏比。”

第468章 我是爹爹

    宇文初毫不犹豫地应了:“小事一桩。”

    明珠道:“我二哥就这么一个闺女,宝贝着呢,不许你拿她当筹码,嫁给你想拉拢的人。”

    宇文初放了筷子,皱起眉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唯利是图?”

    明珠连忙撒娇撒痴:“不是,不是,和你开玩笑呢。”

    “是不是开玩笑的,你自己知道。”宇文初扫了她一眼,“我还是那句老话,说的没有做的好看,你等着看。”他其实清楚得很,江珊珊一天不死,明珠大概就安稳不下来。火药和火器的改良配方诱惑太大了。

    这个话题不好再说了,明珠立刻转移了话题,殷勤地给宇文初布菜:“晚上想吃什么?”

    宇文初道:“刚才我和四舅兄夸耀说你煮面给我吃,他让我去看看我们家的厨房有没有被点燃,其实就是不信我吃过你煮的面。”

    不就是要她亲手煮面给他吃吗?明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晚上给你煮面。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和四哥到底在争什么?”从前他不许她和傅明正亲近,现在两个人更无聊,各种较劲。

    “你当然不明白。”宇文初没有解释的意思,再问明珠:“这事儿结束之后,要不要跟我去大观的庄子里住些日子?”

    这有什么好问的?她又不是不懂得偷懒享受生活,况且大观那边的温泉对宇文初的身体有好处,能去自然是要去的。

    “那就让人收拾行李吧。”宇文初有些累了,歪在榻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过来陪我。”

    明珠靠过去,轻声问他:“听说殿下从小到大,从未像这次这样病过,是不是?”

    宇文初见她问他小时候的事情,不由得微笑起来:“的确是,我命硬,难得生病,就算是有人投毒也躲过去了。这次算是最严重的病,最难受是你去照春台探望我的第二天夜里,困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发热,全身骨头都疼,当时就特别想你,想家。魏天德吓得和什么似的,我怕他被吓疯了,还得强打起精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如此,他才算是熬过来。”

    明珠听到这里,忍不住十分心疼,她往他怀里挪了挪,紧紧贴着他的脸,搂紧他的腰,小声道:“那你那天夜里还如此放纵!”

    宇文初低声笑道:“那我不是已经睡够了吗?看到你病就好了一大半,夜里和你亲热,病又好了一小半。倘若不是有你,我这会儿保准还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想起那天夜里的情形,两个人都有些热血沸腾,相视一笑,将十指打开交握在一起,贴得紧紧的,一点不想分开。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易消磨,尤其是这样温暖的冬日,明珠睁着大大的眼睛,盯住了宇文初的眼睛看。

    宇文初有双很漂亮深邃的眼睛,瞳仁很黑,有光的时候里面就像有很多颗星星似的,十分迷人,明珠看着看着就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他的眼睛一下。

    宇文初闭眼,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拂过明珠的嘴唇,****到了骨子里去。明珠抱着他,低声叹道:“殿下,你长得可真好看,为何从前我就没有发现呢?”

    宇文初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谁知道呢?兴许那个时候你的眼睛被眼屎糊住了也不一定。”

    明珠十分痛快地承认下来:“我那时候就是被眼屎糊住了。”所以才会看上宇文佑。

    她坦诚得可爱,宇文初反倒不好意思继续挖苦她了,只能抱紧她,把手放到她的小腹上去,轻声道:“幸亏后来及时洗干净了,不然险些错过我。”

    他的手掌温暖且大,差不多把明珠的小腹都覆盖住了,他轻声问道:“他在哪里呢?”

    明珠也答不出来,拉着他的手在她的小腹上胡乱滑动:“也许是这里吧?不对,应该是这里。”最后她放弃了,“哎呀,我娘说了,现在还很小,满了三个月,他就会长得比较快了,那时候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宇文初坐起身来,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轻声道:“我是爹爹。”

    明珠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突如其来地的柔情瞬间充盈了她的心胸,这是她盼了很久很久的骨中血,肉中肉,她抱住宇文初的头,低声道:“他会是我们最亲的人。”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却觉得此刻无声胜有声,哪怕就是白日飞升也敌不过此时一瞬温存。

    这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宇文初的病情好转,宇文佑夫妇被弄得焦头烂额,宫里在准备迎接藩王入京的各种事宜,孟先生等人全都在忙手里的事,因此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两个人依偎着睡了一觉,等到醒来,日影已经西斜,傅明正果然如同宇文初所料,跟着那位李姑娘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明珠想起了宫里的敏太妃和福宁,微微有些抱歉:“上次去宫里,也没来得及去看她们,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缺什么。殿下不是想把福宁接出宫来的?有没有想好办法?这次我们去到大观,正好挑个地儿好生修葺一下,等她出来了就让她往那里去住吧。”

    宇文初道:“她们过得不算差,无非就是受点闲气而已。福宁么,母妃给她吃了不少安神药,再怎么温和,服用的时间久了也是不行的,必须设法早些把她接出宫来。”他压低了声音:“原本我想让她在旦日朝会上闹一场,但又觉得可行性不大,还得等机会……”

    如果神智不清,那自然就不好再在宫里居住了,必须送到外面静养。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两宫太后另外辟个宫殿把福宁关起来也是有可能的。福宁又是个拎不清的,离开敏太妃的照拂,只怕得生生把自己给折腾死了,还要拖累他们夫妻俩。

    从前明珠不想管福宁,一是因为讨厌福宁,二是因为不好管所以不愿意管。现在福宁的问题如果处置不好就会威胁到他们,她也不能不管了。她轻声提醒宇文初:“其实有一个机会,殿下大概是没有想到。”

第469章 一起努力

    在明珠的印象里,这一年的冬天,京城范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疫病。类似于宇文初这样的风寒,但更多是在贫穷百姓里发生,死的人不多,流传范围也不广,但不代表不可以做文章。

    要问明珠为什么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当时宇文佑名下的一个庄子到了年底交不出足量的年货来,宇文佑要处罚那个庄头,庄头便以疫病流行的理由,百般抵赖。

    她记得宇文佑当时十分愤怒,骂那个庄头说,只是冬天里才有人生病了而已,难不成一年到头都在流行疫病吗?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欺负,实在是不可容忍。她为了给宇文佑出气,特意回去寻到父亲了解此事,因此印象很深。

    算来也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明珠轻声道:“前几天我听人说京里有几个地方有人在生同样的病,叩春堂里天天人满为患。虽然还没有死人,不过总会有人因为得了其他急病死去的,就说这些人是因为这个病而死的,也没有人去核查是不是?我记得,打小儿宫里最怕的就是疫病了,但凡是有人染了疫病,除非是帝后太子之类的重要人物,否则都是要送出宫去静养的。”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宇文初眼睛发亮,按照福宁的身份,很可能会被送到别宫里去将养,别宫里的条件很差,但只要能出宫就是好事。他坐起身来,隔着衣服亲了明珠的小腹一口,大声喊魏天德:“魏天德,请周长史过来议事。”然后高高兴兴地到隔壁书房里去了。

    从宇文初这次生病,他就不再去听雪楼议事,而是留在了迎晖堂的书房里。幕僚们来往内宅,按说是十分不妥当的,但明珠却发现了他们对她的态度有了显著的变化。

    从前她和他们的接触只局限于,在他们深夜议事之时使人给他们送去美味可口的宵夜,在他们家里有喜事白事或者谁生病的时候嘘寒问暖、送上丰厚的礼物,再不然就是送了几个美女过去照顾他们起居。此外就是远远见到,他们毕恭毕敬地对她行礼问安,她则和气地还他们半礼。

    平时总觉得大家是一团和气,相处得十分愉快,只有在遇到孟先生来游说她退让一步,放江珊珊入府时她才觉得这些人都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所以十分郁卒。

    这几天他们经常往来于此,见面的机会多了,有时候也不必避免的会说上几句话,明珠明显感觉得到那种生疏距离感没有了。

    和死记硬背下他们的姓名生平不同,在她眼里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里她也是得体大方、勇敢果断、心怀仁慈的王妃,她完全配得上傅丛之女、英王正妃、英王继承人之母这个身份。

    人情是处出来的,相处的时间越长越醇厚。

    明珠坐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幕僚们,突然间就明白了宇文初的苦心。他对着她嚷嚷得厉害,经常还要惩戒一下她什么的,总说她自作主张,不听话,对她吼出来的那些话总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实际上他都记在了心里,并且给她创造机会。

    宇文初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议事,他迟早要搬回听雪楼去,因此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明珠跳起来,热火朝天地和香篱、郑嬷嬷商讨即将要送到隔壁去的吃食,以及今年过年该给幕僚们准备的各色年礼。

    这种时候,她过目不忘而记下的那些史书起了作用,纵观历代后宫恩爱帝后的悲欢离合故事,她总结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法则。

    那就是再怎么对宇文初的幕僚和手下表示友好关切,总有一根线是不能踩的,谋取那个位子的人是宇文初,将来坐在那个位子上统治国家的人也是宇文初,而不是她,不是傅氏。所以手不能伸得太长,却要在他需要她伸出去的时候能伸得出去。

    她可以射杀杨以尊,可以自己做点什么事,可以作一作,时不时地和宇文初赌点小气,让他关注她哄她讨好她,就是不能让宇文初的手下认为她比宇文初更重要。她开始主动打听幕僚们的爱好,家里的困难和需要,不声不响替他们解决问题,却并不居功,只说是宇文初的安排和吩咐。

    宇文初很快就察觉到了明珠的变化,因为从前是他经常时不时地自夸一下他的王妃究竟有多好,幕僚们跟在一旁各种吹捧讨好哄他高兴。现在却是时不时地能听到幕僚主动夸赞王妃贤良淑德,是殿下的好内助,殿下很有眼光云云。

    宇文初挺喜欢这种感觉,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比一个人努力更让人觉得踏实温暖。

    又是一夜大雪,因江珊珊失踪而引起的纠纷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敬松被控杀人一案在宇文初和傅明正的操作下,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杨以尊为了公报私仇而为的栽赃陷害。为什么杨以尊会公报私仇呢?因为他对太皇太后不满意,对傅氏不满意,因此他才借着英王入宫,矫旨带兵闯入英王府意图谋刺英王妃。

    你说中间很多漏洞啊?这不是问题,大理寺和中城兵马司找出了很多目击证人,以及杨以尊的亲友都在检举这个人,说他丧心病狂,心胸狭隘,早就在醉后夸过海口,说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给傅氏一个教训。连皇帝都被他欺骗了!真是辜负了皇帝对他的信任。

    所有的罪名都给杨以尊一个人承担了,然后检举有功,作证有功,其他顽抗到底的全都被牵连下狱,该死的死,该流放的流放,该关的关。

    英王妃自卫杀人很有理。

    至于被火烧了一个院子,荷花池被翻得底朝天的临安王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没能从中找出什么来,临安王妃竭力证明新婚当夜宇文佑从始至终都和她在一起,并没有中途离开;而被很多人目击曾经离开过的英王妃也被证实她只是歇了一口气,散了一下步而已。

第470章 得闲来玩

    大家都和江二姑娘的消失没有关系,江二姑娘约莫是婚姻不如意,所以愤世嫉俗,悄悄离开了。为了能够避开大家的耳目,顺利离开,她收买了那个死去的无名女人,穿了她的衣服,戴着她给的玉镯代替她掩人耳目。

    然后这个不幸的女人不小心被一个酒醉的临安王府侍卫看上了,****不成,丢了性命。侍卫为了掩藏罪证,把人抛尸荷花池底,再抢走了她的玉镯。

    因为玩忽职守、御下不严,临安王府的长史阮清商和侍卫头领沈南被夺了职务,赶回家去种田。

    事情的经过虽然有点复杂,但并不难懂,反正就是大家都找到了顶包的。三方角力之后,大家各有输赢得失,又因为藩王即将入京而暂时和解。

    江珊珊的死,在失去能起的作用之后,犹如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到大湖里,只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之后就消失了。长兴侯府关起大门过日子,忍气吞声,连门都不敢出。

    病得奄奄一息的宇文佑在纷飞的大雪中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的病和宇文初的病不一样,那天被迫狂泻千里之后,大理寺真的立即给他请了大夫,但不知为什么,每每才好了一点,就又开始拉。他知道他的饮食里有问题,但每次对方都能当着他的面吃给他看,试食的人全都强壮无比,只有他无休止的拉。

    不吃吧,他没宇文初那个本事,能让手底下的人越过傅明正的耳目偷偷给他运送干粮饮水,不想饿死就只能吃。大理寺其实给他优待了,没冷着没饿着,完全符合他临安王的身份,就是太摧残人。

    好几次他都以为他要死了,可是他又顽强地靠着意淫征服了江珊珊,得到江珊珊的那些宝贝,再把宇文初和傅明珠等人踩在脚下而活了过来。

    大理寺卿钱穆仪亲自来送他,摇着头叹息:“殿下的身体真是太差了啊!话说来咱们大理寺喝茶的贵人不算少,唯有您一个人这样啊。药都吃不好的,回去后您得让王妃给您好好补一补。”

    宇文佑瘦得和鬼似的,冷冰冰地看了钱穆仪一眼,钱穆仪却并不怎么怕他,只当没看懂,含着笑和他挥手:“殿下慢走,得闲来玩。”

    乌孙郡主担忧地观察着宇文佑的神色,深怕他会忍不住和大理寺卿发生冲突,谁知宇文佑就和没听见似的,慢吞吞地由人扶上了马车,一头躺倒在被子里,闭上眼不发一言。

    乌孙郡主试图和他说两句话散散心,表示一下关心:“家里请了大夫,殿下一到就可以让他们给您诊脉。”

    宇文佑不说话。

    乌孙郡主只好又道:“您想吃什么?我让人熬了粥,备了面,您想吃的都准备了。”

    “我累了,不想说话。”宇文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心里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乌孙郡主十分尴尬,低下头在一旁委屈地摆弄衣角。虽然她没有傅明珠那么凶悍有办法,但她这些天也没有停着,但凡是能想到的办法都去试过了。

    比如说让侍卫出来定罪的法子就是她求林先生帮她想的,具体是她亲手操作的,这需要一大笔钱;还有被烧了的书房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荷花池也需要一大笔钱;她还登门求见长兴侯夫人,想让他们松口不要再咬着宇文佑不放;又去宫里求见两宫太后为宇文佑说情,上上下下打点了不少;也千方百计往大理寺里送了不少东西。

    临安王府里的钱财她摸不着,花的全都是她的嫁妆。

    她这些天也是过得十分不容易,担惊受怕,低声下气,四处奔波,本以为宇文佑出来之后她就能有了依靠,可以放松,得到安慰,却没有想到会得到冷冰冰的这么一句话和一个背影。

    乌孙郡主不再打扰宇文佑,沉默地看着窗外,大片的雪花盘旋着飞落下来,让她想起了家乡。她很想回去,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去的那一天。

    宇文佑一直睡到临安王府门前才睁了眼睛,他朝乌孙郡主露出一个温柔且虚弱的笑容:“对不住,我刚才实在是太累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把他枯瘦的手递给乌孙郡主看,让她拉他手背上的皮。

    乌孙郡主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随便一拉,就看到指间拈起松松垮垮一层皮,她吓得花容失色,失声道:“这是……”

    “泄得太厉害了。”宇文佑轻描淡写地把袖子放下去盖住手背,示意她扶他下车:“这些天你辛苦了,想必花了你不少钱吧,等会儿还你。”

    乌孙郡主立刻不好意思了,好像刚才她那点小心思都给宇文佑知道了似的,这么看重钱,不像是想要好好和人过日子的样子啊。怎么还能指望人家真心对她呢?她低下头去,轻声道:“不用了,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我已经嫁给了你,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就比什么都要强。”

    宇文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想说什么,终究又没说出来,他垂下眼,默默地反手抓住她的手,牵着她进了临安王府。

    乌孙郡主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态度,又怕他看到乱七八糟的王府会嫌自己没有傅明珠能干,十分忐忑地道:“我让人抬肩舆过来。”

    宇文佑摇头:“没到那个地步,本王要走着进去。”只是这么一点花样,就想把他打倒?做梦!

    大夫开过了药,宇文佑终于吃上了干净放心的饮食,他往大红的喜床上躺倒就呼呼大睡过去。乌孙郡主默默地在一旁守了他很久,见他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只好默默地洗洗也跟着躺下了。

    半夜时分,宇文佑醒了过来,他轻轻翻身坐起,静听乌孙郡主的呼吸声。直到确认乌孙郡主是熟睡着的,他才悄悄出了卧房,进了厢房。

    值夜的丫头被惊醒,正想问他要不要伺候,就被他瞪了一眼,吓得退了出去。

第471章 人肉花肥

    宇文佑仔细地把厢房的门窗关紧,走到屏风后按了几下,墙上便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他回头看看,迅速走了进去。

    穿过漆黑狭窄的过道,他在一道门边停了下来,轻轻推开了门,一条半人高的恶犬疯狂地朝他扑了过来,又在嗅到他的气息之后乖顺地蹲坐下去。

    宇文佑摸摸恶犬硕大的脑袋,塞了点肉干给它,继续往里走,直到黑暗中传来水滴的声音,他才停下来轻声道:“盖叔。”

    一点火光亮起,照亮了小小的斗室,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背,掌着灯朝他点点头。因其哑,所以不说话,只比划手势。

    宇文佑从他的手势中看出,断了双腿的江珊珊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活下来了并且正在康复之中。

    “开门吧,我看看她。”宇文佑深吸一口气,挺挺胸膛,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骄傲的笑容。

    熟铁铸成的门有几百斤重,只有盖叔这样天生巨力的人才能打开,门开后,一股潮湿**的味道迎面扑来,呛得宇文佑往后连退了两步又调整了几次呼吸才算缓过来。

    室内传出一阵类似于某种小动物爬过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宇文佑微微一笑,接过盖叔手里的灯,弯腰进了小小的底下囚室,语气欢快地道:“江二姑娘,听说你恢复得挺好的。怎么样,想通没有?”

    江珊珊双手被拷在铁铐中,半倚半靠在角落里,由于重伤失血和高热疼痛的折磨,她已经完全变了形状。头发纠结在一起,脸色苍白如鬼,两颊深陷下去,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着鬼火一样的幽光,下半身被一床还算干净的被子盖着,乍一看,和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她和宇文佑都明白,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名满京城的才女、长兴侯府的二姑娘了。

    江珊珊仇恨地看着宇文佑,呲牙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你怎么还没死!我看你的模样,也是离死不远了!”

    “想要得到你,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没什么,值得。”宇文佑微笑着掀起她的被子,检查了一下她包扎着的双腿,笑道:“盖叔把你照顾得很好。你也比我以为的更强悍,只是可惜了,命没有傅明珠生得好。”

    听到他提起傅明珠这个名字,江珊珊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咬牙切齿地道:“贱人,你这样对我,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宇文佑在她面前席地而坐,微笑着和她侃侃而谈:“你确定么?我曾经以为我们俩的某些利益是一致的,我们都共同痛恨着有两个人,见不得他们好过,可惜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非要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若不然,现在你还有腿,还是风风光光的江二姑娘,可以站在阳光下,可以参加宫宴,可以跟我一起笑看那两个贱人的窘态。但你总是不听,我该拿你怎么办?”

    江珊珊心中恨意滔天,阴冷地上下打量着宇文佑的身形,计算他哪个地方最脆弱,最能一击致命。

    宇文佑压根不惧怕她,慢悠悠地道:“我种了几盆君子兰,一直都长得不太好,听人给了一个偏方,说是需要用人肉人血沤肥,如此便可花叶两茂,一年到头都有花。但我是有良知的人,虽然很想要君子兰长得好,却不可能也不忍心虐杀无辜的人去沤花肥。”

    江珊珊听到这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闭紧了嘴,警惕地看着宇文佑。

    阴暗的灯光下,宇文佑的侧脸线条犹如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一般,十分耐看好看,他漫不经心地朝着她微微一笑:“不过这次总算是有机会了,我把你的那两条腿拿去沤了花肥,你是美人,从小娇养大的,人又聪明能干,想必沤出来的肥料也很不一般。明年春天,君子兰一定会开出很好的花,到时候我送你一盆。”

    江珊珊差点没吐出来。虽然从前她执行任务时见过更多比这个更恶心残忍的事,她自己也做过此类的事,但别人的躯体被制作成花肥或者标本,跟自己的躯体被人制成花肥始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宇文佑拉起了她的手,凑在灯光下仔细打量,然后喟叹一声:“你这双手,比傅明珠的美丽多了。做花肥或者喂狗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但愿你能尽早想通,用它绘制出剩下的半幅床弩图,如此,方不算辱没了这样美丽的手。”

    江珊珊冲着他的脸吐了一口唾沫。

    宇文佑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丝帕,轻轻擦去脸上的唾沫,一点都不生气。

    江珊珊狐疑地看着他,心想他这是要换策略了?还没确定过来,头皮就是一阵剧痛,宇文佑扔了丝帕,劈手抓住她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就是“噼里啪啦”一阵狂抽,打得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口鼻里的血也跟着流了出来,又热又腥,直往咽喉里倒灌进去。

    她固执地咬着牙不吭声,宇文佑又抓住她的头使劲往石墙上撞。江珊珊想,她要死了,她要死了,但她真的不想死,她还没有把傅明珠和宇文初给弄死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便宜了他们?

    她尖叫起来,用手护着头部,大声道:“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宇文佑松开手,又掏出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淡淡地道:“再敢对我无礼,我便割了你的耳朵,再不然,就是眼睛,再划花你的脸,但凡是你身上有的,我一件一件地给你卸了!你信不信?”

    唯恐如此还不能打击到她,又添了一句:“你现在这个样子,勉强还能上床生孩子用,若是再少了几件东西,白给人睡都没人要。你要不要试试?贱人!”他又抽了她一记耳光。

    江珊珊屈辱地捂住脸,把宇文初、宇文佑、傅明珠、傅明正四个名字在心里来回咀嚼了无数次。别让她有机会,不然她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第472章 也敢勾引人?

    ?

    “你不就是要那半张床弩图吗?”江珊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宇文佑,露出一个她自认为十分魅惑的笑容:“我给你就是,但你也得给我保证。”

    然而她却不知,她蓬头垢面,脸肿有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犹如鬼魅一样,如此一笑,更显恐怖。

    宇文佑看到她的样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嘲弄地道:“你很多天没有照过镜子了吧?真是可怜,这样也敢勾引人,蠢样。”

    江珊珊的头“嗡”的响了一声,耻辱忿恨痛苦全都来了,由于这种感觉来得太凶猛,导致她一时接受不了,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只能死死抓住衣领大声喘气。

    宇文佑抬起手在鼻端搧了搧,低声道:“这么多天没漱口,也是够臭的。难为你能一直忍受着,若是我啊,三天就受不啦。”

    江珊珊的自尊心被他打击成了渣渣,恨不得放声大哭。

    “我没多少空和你玩,要么给图,不给就割耳朵。”宇文佑揪住她一只耳朵,掏出一把匕首架上去,一边说,刀就开始来回滑动,鲜血立刻流出来,顺着江珊珊的脸颊往下淌。

    “我给,我给!”江珊珊这才知道这个男人疯狂无情到了什么地步,他刚才和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她若不满足他,那他真的会把她身上的零件一件一件地卸下来做花肥。半张图而已,先活命,先活下去再说。

    她颤抖着道:“我要得到更好的治疗,更好的照顾,我不要那个臭男人靠近我。”她指一指站在角落里的盖叔,眼里的厌憎之意显露无疑,盖叔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下颌骨咬得紧紧的。

    “行啊。你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不过是在你把图给我之后。”宇文佑看一眼盖叔,再看向她:“现在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傅明正和傅明珠要杀你情有可原,宇文初为什么也要杀你?”

    江珊珊恶意地道:“因为他知道我有床弩图!我也给了他半幅,殿下您得抓紧啊,不然他人手足钱多,人也比你聪明,抢在你前面造出这东西来怎么办?”

    他就猜着是这样。宇文佑冷冷地道:“我会给你纸笔,你把完整的图画出来给我。三天时间,我要完整无误的图,如若我验证之后哪里有错,我就把你赏给他,让你好好尝尝这个臭男人的滋味儿,兴许你还可以给他生个孩子。”

    江珊珊打了个寒战,媚笑着道:“我说话算数,一定会做到。但我怎么知道,我若把图给了你,你会不会要我的命呢?”

    宇文佑道:“这个就看你乖不乖了。”他是不会轻易弄死江珊珊的,这个女人的奇怪之处很多,他会无休止地压榨她,一直到把她榨干为止。但他是不会告诉她的,他要她活在恐惧之中,不停地想法子来讨好他,向他献媚。

    盖叔晃了晃铁门,示意时辰差不多了,宇文佑该离开了。宇文佑意味深长地看了盖叔一眼,转身离开。

    盖叔把铁门关上,把他一直送到门口才又折身回去,站在江珊珊的牢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铁门。

    江珊珊惊恐地道:“你要做什么?”

    盖叔不言不语,冲上去抓住她就是一阵乱摸乱啃,江珊珊被熏得吐了出来,她想杀了这个怪物,但她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她只能眼睁睁地等着盖叔停下来。然后在盖叔递过去纸笔之后,都不用威胁,疯了似地开始绘制床弩图。

    宇文佑出了秘道,面无表情地要了热水把自己彻底清洗了一遍,犹还觉得不够放心,举起那双摸过江珊珊的手嗅了又嗅,再次洗涮了两遍才觉得干净了。

    他回到卧房,乌孙郡主已经醒过来了,她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令他无端一阵心虚,他朝乌孙郡主一笑:“吵着你了?觉得不舒服,所以去厢房独自静了静。”

    乌孙郡主不敢说自己曾经去厢房看过,他当时并不在里面,只能顺着他的话头低声道:“下次若是不舒服就喊我吧。我是你的妻子,应该照顾你的。”

    “好。”宇文佑轻轻将手放在乌孙郡主的肩头上,低声道:“我的境况不大好,你跟着我会吃苦受累。但你对我好,我不会忘记的。你安安心心的和我过日子,我不会叫你吃亏。”

    乌孙郡主终于等到他这句话,十分难过,同时又觉得他那句不会叫她吃亏十分怪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默默地流泪,低声道:“我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

    宇文佑起了一丝恻隐之心,帮她把眼泪擦干,拥她入怀,低声道:“给我生个儿子吧。我会很心疼他的。”

    说完这话,他觉得他的心死了。也许是在傅明珠和宇文初成亲的那天就死了,也许是在知道傅明珠怀孕之后才死的,也许是在答应迎娶乌孙郡主的那一天死的,也许是在新婚那天夜里死去的。反正都一样,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东方亮起一丝鱼肚白,大红喜帐里的两个人不知疲倦地翻滚着,因为他们的婚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纽带维系,他们必须尽早生出一个孩子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行,只要是他们俩的就成。

    许久,宇文佑终于停了下来,他冷静地把一块帕子递给娇羞的乌孙郡主,起身下床喝水,不忘体贴地问一声:“你喝水么?”

    乌孙郡主害羞地点点头。

    宇文佑拿起一只精工细作的紫杉木杯子,从紫杉木壶里倒了一杯水给她:“这是好东西,用它来喝水,百病不生,是皇父很早以前就留下来给我的呢,你试试。”

    乌孙郡主把水一口气喝干,反复打量着紫杉木杯子,心里充满了喜悦:“你的皇父对你可真好啊。”

    若是皇父还活着……他到底是辜负了皇父的期许,宇文佑有些黯然,随即一笑:“你等着,我会对我们的孩子更好。”

第473章 时疫(一)

    这一年的冬天,真的如同孟先生所说的那样,雪下个不停,很多地方成了雪灾。这导致入京的藩王很多人都不得不被滞留在路上,而大家都十分期盼的中山王宇文峰,也因为雪灾、外出探查防务的时候不小心摔伤而不能入京朝贺,只能派出自己的世子宇文昊替他入京。

    消息传到宫里,太皇太后的心情立即不好了,她愤怒地把奏折扔到火盆里去,慕姑姑低呼一声,飞快上前抢出奏折,然而火舌已经把奏折烧伤了一个角。

    “娘娘……”慕姑姑担忧地把奏折抚平又抚平,太皇太后是越来越暴躁了。就算是知道中山王不肯入京,一定是有所防备和暗藏反心,那也不能这样失态啊。本来就是要把人骗来,若是让他知道这边已经有了防备,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把脸转过去,对着角落里深呼吸。

    “要不,把相爷请来相商吧?”慕姑姑小心地给她提议。

    “请吧。”太皇太后沉默了很久才下了决定,毕竟中山王若是真的得手,大家都得死。

    傅丛已经很久没有被单独宣召到长信宫议政了,即便是他其实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敢表现出自己知道的样子,而是加倍的恭敬顺服,进门就给太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宇文复从案几背后抬起头来偷看他,见他看过去又迅速把头低下去。

    傅丛朝宇文复温和的笑笑,默默地又给他行了个礼。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复儿,你把这个拿给你舅爷爷看。”

    宇文复起身,取奏折,躬身,双手递给傅丛,行的是家礼,十分恭敬。

    傅丛却不敢以家礼待之,恭恭敬敬地弯腰接过奏折,道一声:“有劳殿下。”

    宇文复的脸色白了白,求助地看向太皇太后。傅相不肯用家礼待他,是不是意味着傅相只把他当成六皇叔的竞争对手来看,该杀的时候绝不手软?

    太皇太后朝宇文复挥手:“你退下去吧。”

    宇文复沉默地退了下去,傅丛眯起眼睛看着宇文复的背影,深深觉得这个孩子身上的精气神被太皇太后养得没有了。他记得这个孩子才到长信宫时,远比这样聪明谨慎,现在却变得木讷了许多。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这木讷是有意装出来的也不一定。

    太皇太后捕捉到他的眼神,淡淡地道:“二哥对这个孩子有什么看法?”

    “思恩郡王是个好孩子。”傅丛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何故不肯以家礼相待?是觉得他喊你这声舅爷爷喊错了吗?”太皇太后咄咄逼人:“还是觉得不想认他这个甥孙。”

    傅丛沉默片刻,道:“该说的话我们早就说过了,太后娘娘不肯信臣的话,但也不能说服臣。今日所来是为政务,不是为了这件事。请太皇太后吩咐吧。”

    太皇太后怒极,瞪着傅丛看了很久,疲累地道:“你知道吧,宇文峰借口摔伤不肯入京,怎么办?”

    傅丛道:“杀!”

    太皇太后霍然起身:“怎么杀?难道杀了他的世子吗?打草惊蛇,反倒不美。”

    在狙杀中山王父子一事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不管是宇文初上位也好,还是宇文复上位也好,都要先除掉中山王。

    傅丛轻声道:“第一步,先扣留中山王世子,诱他犯错,捉拿入狱;第二步,派人千里击杀中山王,击杀不成就逼他造反。”

    太皇太后坚决反对:“逼他造反?我们拿什么和他打?”

    傅丛失望地道:“难道诱骗又能诱他入京吗?既然不能诱其入京,那当然就只有开打。”

    太皇太后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旦开战,老弱病残就能靠边站,非得求着青壮年挂帅出征了。只有宇文初堪当此任,然后天下兵马都归他管了。”

    所谓政见不合,就是怎么说都不合,傅丛索性闭紧嘴巴不再言语。

    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既然非得要死人,那我就要中山王世子死在京城外头,让他的几个儿子内耗,除此之外,没得商量。”太皇太后满心委屈,却说不出来,傅丛也是一心委屈,更是说不出来。若不是有亲情维系,若不是彼此还都需要,只怕两个人早就闹得你死我活了。

    慕姑姑看到这场景,吓得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管消息来得合适不合适,忙匆匆地去和太皇太后说道:“娘娘,时疫传到宫里来了。”

    这可不得了!太皇太后和傅丛都吃了一惊,以往也有时疫传进宫里来的,每次总会死几个人,要么是宫人,要么是妃子,要么是皇子皇女。如今宫里形势复杂,一个不小心,死的人就会更多,最紧要的是,藩王即将入京,倘若都以京中有时疫而借口不来,那怎么办?

    太皇太后怒道:“早前太医院不是说只是寻常的病吗?怎会越演越烈?又如何会直到现在才报进来?”这话却是冲着傅丛嚷嚷的,好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怪傅丛有意隐瞒,没有尽力去管才会导致的。

    傅丛也很纳闷,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人,疫病的事情他也有关注,但都只是说寻常小病,不严重,并没有到需要官府出面的地步。不过出于谨慎,他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太皇太后的话。

    太皇太后见他不说话,没好气地道:“二哥心怀天下,还请务必重视此事,赶紧出宫去布置吧。”

    她自己也赶紧安排慕姑姑:“赶紧通知各宫上下,但凡是出入宫廷的人一定要记档隔离,让太医院的赶紧过来给各宫主位和公主皇子诊脉。但凡是有生病的,一律先隔离起来,特别是复儿这里,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能让人趁机害了他!”

    慕姑姑应了,匆忙安排下去。

    傅紫霏捧着一碗亲手熬制的参汤走过来,温婉地道:“姑祖母,忙了一天啦,您歇一歇,进一碗参汤吧?”

第474章 时疫(二)

    太皇太后心情正烦躁,随意道:“你先放下吧。”

    傅紫霏微微一笑,得体地行礼退下:“那您千万记得趁热喝啊。”

    实际上,哪怕就是她连着两顿没有吃饭,傅紫霏也只是会做个样子表示尽孝了而已,并不会真的像明珠那样逼着自己吃……怎么又想起明珠来了?太皇太后皱着眉头扶额暗叹一声,从宇文初被羁押在照春台之后,明珠闯入宫中和她吵了一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明珠了。

    有多久了呢?她算了算,约莫得有半个多月了。她知道宇文初出宫之后大病了一场,明珠陪着他去大观的庄子里养病去了,宗正寺的事情也被宇文初丢下来,最近接手藩王入京事宜的人是安阳王。虽然也做得兢兢业业的,但始终比不上宇文初老辣周到,要钱更是要得厉害,又不会精打细算,弄得她一天跟着发愁。

    若是宇文初没有那个野心该有多好啊,那么她也不用这么痛苦的亲手分裂家族,每日每夜操劳伤心,明珠会逗她开心,会哄她吃饭,会在有人气她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替她呛人……

    不能再想了。太皇太后摇摇头,始终没有去端傅紫霏送来的那一碗参汤,而是问守在门前的桑葚:“快要过年了吧?”

    桑葚道:“是啊,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二啦,明天就是小年了。”

    也不知道明珠这个年究竟会在大观的庄子里过呢,还是会回到京城里过?太皇太后忍不住又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她立即把它压下去了:“临安王和乌孙郡主过得好吗?”

    “回娘娘的话,过得很好。”回答她话的人是梁有宜,梁有宜从外疾步而来,低声道:“好几个宫里都发现了有类似于感染时疫的人,皇子公主们都还算好,唯有广明殿的福宁公主有些不太好。”

    太皇太后皱眉冷笑:“怎么又是她!我以为她前些日子的病都是装的。”

    梁有宜低眉垂眼地轻声道:“听说敏太妃四处求药呢。可惜福宁公主这个病,越看越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性相反的药。”

    他这个话,仔细一琢磨,里头的意思多了去,相当于是在说敏太妃使了手段让福宁公主装病,这次的病也一定是假的。那么装病是为了什么呢?当然就是想趁机混出宫了。

    正逢慕姑姑办完了差事回来复命,听见梁有宜这话,连忙抢着道:“不单是福宁公主不好,昭阳宫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召进宫来陪侍的闵姑娘也不好。另外还有在北苑伺候的几个宫人也是不好,奴婢刚才让他们把人给隔开了,但愿不要传给诸位殿下才好。”

    太皇太后目光沉沉地看一眼梁有宜,又看一眼慕姑姑。梁有宜一直低着头,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慕姑姑一脸的恳求,眼里的着急毫不掩饰。

    太皇太后知道慕姑姑是什么意思,慕姑姑是怕她和明珠、宇文初之间的矛盾激化到再也不能挽回的地步,可是她和明珠、宇文初之间早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那就没有什么可挽回的,除非是宇文初临时改变主意,不要再痴心妄想,不然她迟早要取宇文初的命。

    她吩咐梁有宜:“你去,让太医给福宁公主和闵宝云看病,实在不行,就把她们俩挪到一起去住,这样方便照顾。”以福宁公主和闵宝云的性情,住在一起一定得闹起来,闵宝云没有理由装病,福宁公主若是没有装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若是装病,就让她和闵宝云一起病死吧。

    梁有宜轻声道:“以娘娘看,挪到什么地方去最合适呢?”

    太皇太后掂量了很久,道:“淳意阁。”

    淳意阁地方不大,这俩人住到一起,哪怕就是想避开也避不了,一准得闹个不休,没病都得弄出病来。

    梁有宜躬身行礼:“是。”

    慕姑姑拦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梁有宜错开半步,并不肯和慕姑姑对视,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出去了。

    慕姑姑深吸一口气,轻声劝太皇太后:“娘娘,按照惯例,确定染了时疫的人是要送出宫去休养的,留在宫里恐怕不大好。”

    “怎么不好呢?现在谁也不知道她们俩究竟是寻常的小病,还是真的感染了时疫,对不对?等到确诊了再送出去也不迟。不然两个女孩子,天寒地冻的,送出去也不方便。”太皇太后瞟了慕姑姑一眼,语重心长地道:“阿觞,你和梁有宜是我的左右臂膀,你们俩要和气相处,不然误了我的大事,我一定不会轻饶。”

    这是太皇太后第一次警告她。慕姑姑低下头去,轻声道:“是。”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最近复儿情况不太好,大概是他的乳娘死了,有点不太习惯。我得另外给他找个好的伴读,你觉得越国公的小儿子怎么样啊?”

    慕姑姑的心又揪了起来,越国公的小儿子,那不是安小故的弟弟吗?谁不知道安小故和明珠好啊?如此一来,相当于逼着越国公府表态站队,太皇太后这是下定决心要开始剪除英王夫妇的羽翼了。

    太皇太后见慕姑姑迟迟不回答,不悦地道:“阿觞?”

    慕姑姑万分无奈地道:“安小公子骑射功夫和文章人品都是一流的,年纪也和思恩郡王差不多,应该会成为很好的伴读。”

    “那就让人拟旨吧。”太皇太后低下头去,继续批改奏折。

    “今天陛下又虐杀了一个宫人。”慕姑姑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让宫人站在那里做活靶子,头上顶个萝卜,不许动,他自己挽弓射箭,宫人害怕,不小心动了一下,萝卜掉在了地上,他……他便让人把萝卜塞进了宫人的下体。”慕姑姑有些说不出来,“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

    太皇太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让人厚葬了这小姑娘吧,给她家里些钱财,有人问起,也不必太过隐瞒。”

第475章 大花脸

    “是。”慕姑姑走出正殿,看到傅紫霏站在门外满脸震惊,就连看到她来了也没想到躲避,知道傅紫霏只是听见她刚才的话了,也不好说什么,轻轻点了头一下,迅速走开了。

    傅紫霏看着云层厚重的天际,整个人都是冰凉的。没有人告诉过她,那位坐在崇政殿的龙椅之上,遇到她会笑的小皇帝,居然会是这样残暴的人。虽然入宫以来她也偶尔会听到宫人死掉的消息,但从没有听说过这样残忍暴虐的死法。

    她觉得她被骗了,成了牺牲品。她紧紧攥住帕子,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扫尘、吃灶糖。

    大观的庄子里过节的气氛远比京城更浓厚更生动,京城里,不管是皇宫还是相府,或者是王府,过节都像是精雕细琢的玉器,看着华贵却没有生气,按部就班,一举一动皆有规矩定例。不像是在大观,上上下下都起来,小孩子和大人都欢声笑语的,厨房里酒香肉香四处飘散,时不时的田埂上还会传来一两声清脆的爆竹声,就连鸡鸭牲畜都变得要比平时更欢快许多。

    明珠看郑嬷嬷她们剪窗花,看得兴起也想跟着剪一剪,却被所有人给拦住了,说是孕妇不能碰刀剪,她只好托着腮在一旁看热闹。

    宇文初看她闲得无聊,就叫她过去:“让人准备纸笔,我们给大家写春联吧。”

    明珠这才高兴起来,急匆匆让人铺陈了两套纸笔,她要和宇文初比赛,看谁写的更多更好。郑嬷嬷见状,便给素锦使了个眼色,素锦微笑着退出去,把这件事告诉庄子里的人,没有一会儿的功夫,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儿,一时间求春联的人多得不得了,全部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上百人。

    明珠一看这架势就吓愣了,但因为已经夸下海口,只能硬着头皮写。宇文初倒是无所谓,镇定得很。

    两个人摆开架势比谁写得快,宇文初写惯了字,腕力又好,写得飞快。明珠之前还仗着自己好记性,但凡是见过的对联都是记得的,兴致勃勃地一连写了几幅之后,发现不对劲了,既没有宇文初的写得好,又没有他快,内容也没有他受看,当即往椅子上一坐,嚷嚷道:“写不动了,写不动了。”

    宇文初瞟她一眼,心知肚明她是怎么回事,微笑着把她推到桌前,把笔塞到她手里:“这么多人等着呢,你自己夸下的海口,现在要反悔?也不怕他们伤心。”

    明珠撒赖:“我手酸,昨晚落枕了。”

    宇文初就问:“哪里酸?我给你揉揉。要不就让唐春来给你扎几针。”

    明珠躲不掉,只好翻白眼喘气:“这么多,我哪里写得完!”再抱住宇文初的胳膊各种撒娇:“殿下写,殿下比我写得好,他们也一定更喜欢殿下写的。”

    宇文初作势板了脸道:“胡说!他们想要的就是王妃写的。不信你去问他们。”

    郑嬷嬷等人知道他是要逗明珠开心,便凑趣道:“真的,至少奴婢们就想要王妃写的。”

    “看吧,我没骗你吧?”宇文初十分周到地把纸也给压好了。

    明珠没有办法,只好道:“那我写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殿下写。”

    宇文初笑道:“行。”

    明珠又写了十多幅,始终觉得累了,便溜到一旁喝水看宇文初写对联。

    此时窗外天蓝云白,阳光灿烂,屋子里火盆烧得红艳艳的,新鲜的柑橘散发着清香,坐在书桌前的宇文初映着天光,更添俊美,沉稳如同山岳一样,让人心生信赖仰慕之意。

    明珠越看越觉得看不够,索性放了水杯托着腮,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看。

    郑嬷嬷察觉到了,微笑着招手叫丫头们全都轻轻退出去。如此一来,就没有人研墨晾对联了,明珠站起身去,默默地帮他研墨晾对联。

    宇文初写得很认真。写完了一厚叠纸,不见有人及时递纸过来,便道:“拿纸来。”回头一看,明珠正蹲地上手忙脚乱地理纸呢,见他看过来就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那个,一不小心手滑了,裁好的纸全掉地上了。”

    “其他人呢?”宇文初走过去帮她收拾纸张,见她手上袖口上全是红纸上的红色和墨渍,便哄她道:“擦擦你的脸,这儿花了。”

    明珠深信不疑,抬手往脸上一抹,便抹上了红黑二色,犹自茫然不知,问他道:“怎么样?好了么?”

    “还有这里。”宇文初很是认真地又指了指她的额头和另一边脸颊。

    明珠挨着擦了一遍,抹了个大花脸,冲着他笑:“怎么样啊?”

    “可以了。”宇文初把纸收拾整齐码在桌上,招呼她过去:“来,继续给我研墨。让我也享受一下红袖添香的滋味。”

    明珠给他逗得直笑:“美得你哟,刚才不是我一直给你研墨递纸的?居然都没发现。”话音未落,就见宇文初望着她神秘兮兮地一笑,不由十分奇怪:“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好看。”宇文初揽过她,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明珠微红了脸,大大方方地抱着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亲好了正想再说几句好听话哄哄他,就又见他对着自己神秘兮兮地一笑,不由奇了:“到底在笑什么?”

    宇文初替她正了正簪钗:“觉得你好看啊,心里美。”随即继续低头写对联,一本正经地招呼她:“把这幅对联拿到那边去晾着。”

    “嗳。”明珠屁颠屁颠地来回跑,偶尔狗腿地夸一句:“我们殿下的字写得真好啊。”或是“殿下怎么会这么多对联啊?都不是从书上来的,是自己想的,真厉害啊……”

    宇文初享受着她的阿谀奉承和大花脸,觉得心情十分之愉快,这大抵是这段日子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时刻了。

    郑嬷嬷送了才出锅的饴糖来,惊见明珠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悄悄指给明珠看。明珠反应过来,顿时十分懊恼,打发走了郑嬷嬷,端着饴糖过去喂给宇文初吃:“才出锅的饴糖,好吃着呢,殿下尝一点。”

第476章 写春联(一)

    宇文初边写对联边吃饴糖,专心享受明珠伺候,明珠趁他不注意,蘸了点墨塞进他嘴里去,见他一下子张大了嘴,便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道:“叫你捉弄我!”

    宇文初弯下腰去“呸呸”地吐着,明珠递了一杯温茶过去,笑道:“饴糖蘸墨,好不好吃啊?殿下真是太贪吃了,这样都能下得去嘴!”

    宇文初漱了口,含笑看着她道:“就连你我都能下得去嘴,何论只是一块小小的饴糖蘸墨!”

    这是褒还是贬啊?明珠不饶宇文初,追着他要呵他痒痒:“你给我说清楚,就好像我有多难吃似的,要你下口很为难你吗?怎么没见你为难过啊?我看你每次都吃得很香嘛。”

    宇文初怕弄伤了她,只能强忍着****给她挠,忍着笑道:“你那么凶,我不假装很想吃很好吃,能逃得了你的张牙舞爪吗?”

    说的就和她逼着他强了他似的,明珠不忿,张口去咬他:“以后不给你吃了。”

    宇文初抓住她的手臂,灵巧地翻了个身,把她拉到他身前,两个人一起仰倒在榻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收了笑容。

    明珠见他的眸色越来越深,人也朝她靠近过来,心也跟着乱跳起来,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等他来吻她。自从她进了三个月,宇文初就不再忍着了,虽然也还很有节制,但隔上几天总是想要和她亲热一番的。这样温柔缱绻的方式自有它的滋味,蛮好的,她也很喜欢。

    宇文初轻轻啄了明珠的唇瓣两下,手在她的腰间和臀部捏了捏,低声叹息,真是好软。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明珠的腰,把她翻平躺在榻上,他撑起双臂依次去亲吻她脸上的颜料和墨汁印迹,再一直吻到她胸前,如珠似宝地摆弄了一会儿,低声轻笑:“大了,好软。”

    明珠猫儿似的眯了眼睛斜瞅着他,轻轻舔了舔唇。

    宇文初看得全身都绷紧了,立刻低下去想要讨点好处,唇尚未触及到明珠的唇瓣,就被明珠用手撑住了他的前胸,明珠得意洋洋地斜瞅着他道:“殿下其实不用勉强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被人硬塞下去的饭不养人,殿下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你这个欠揍的。”宇文初看着明珠水汪汪的眼睛和挺翘的小鼻头,红润丰满如花瓣一样的唇瓣,雪白整齐的两排小牙齿,以及脸上的红色颜料、黑色墨汁,还有那得意讨打的小模样,心里爱死了她,忍不住抱紧她,使劲去咬她的脸,却又不敢真的用力,只能是自己绷紧了,全身都忍得颤抖起来。

    明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来揍我啊,揍我啊?”又要假装很疼,娇滴滴地“呜呜”叫着:“好疼呢,好疼呢,要被你咬下来了,哎呀呀……”一边叫还一边斜瞅着宇文初,各种装各种作。

    这个装腔作势的小东西!宇文初忍着笑,板着脸高高举起手臂,再轻轻落到明珠屁股上,作势骂道:“你个骗子!”

    “疼死我了!要被你打死了。”明珠低叫一声,假装很痛苦地捂住屁股,玩上瘾了。

    宇文初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飞快捂住她的嘴,低声骂道:“越说越不像话,正月忌头,腊月忌尾,不许说那个字!”

    还笑话她给他放鞭炮换新衣去晦气呢,现在也计较上了。明珠看着宇文初认真的样子,忍笑忍得不行,眨巴了两下眼睛,纠正道:“疼坏我了,要被你打坏了。”

    “这还差不多。”宇文初抱着明珠躺了一会儿,催她起来:“懒婆娘,赶紧起来伺候本王写对联,躲懒是躲不过去的。”

    明珠在榻上躺着不动:“不起来,不起来,你来咬我啊。”

    话音未落,屁股上一阵酸痛,果然是挨了一口,又酸又痛的,吓得赶紧捂住屁股,大声道:“你玩真的啊!哪有咬人家这里的……”

    宇文初是真的给她吓着了,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出声。英王殿下在大白天咬王妃的屁股,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活了。

    明珠也惊觉失言,不好意思地抱住他表示歉意,又主动跑到门口窗前去看外面有没有人。见郑嬷嬷她们几个都远远地站在院子里聊天,就红着脸跑回来小声道:“她们都没听见,站得远远的呢。”

    说不定就是听见了才站得远远的!宇文初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戳了明珠的额头一下,明珠讨好地看着他笑,低声道:“不怪我啊,谁让你真咬我的?”

    见宇文初瞪她,就压低了声音道:“玩高兴了,忘了。”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低声道:“英王殿下丢了面子啦,晚上不好意思去祭灶神了。”

    宇文初见她幸灾乐祸的,便把她的手握在掌中使劲地捏,直到明珠求饶,才气势汹汹地问她:“还敢笑我么?”

    明珠可怜兮兮地摇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王饶命啊。大王去写春联吧,妾身给您研墨啊!”

    宇文初板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也笑了:“去把你的脸洗干净!给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说得就像是她想这样似的,分明就是他害的么,总是这样倒打一耙,怪阴险的。明珠一边嘀咕,一边叫人打水来,再让郑嬷嬷把写好的第一批春联拿出去分。

    郑嬷嬷正要把明珠之前写的春联一起收起来,就给宇文初叫住了:“把王妃写的挑出来。”

    明珠奇道:“什么意思啊?”

    宇文初瞥她一眼:“你的字太难看,我怕丢我的脸。”让明珠写对联不过是给她找点事儿做,让她高兴高兴罢了,实际上她写的对联是不能赏出去的,他不能容忍有关她的事物被一群龌龊的臭男人各种意淫赏评,想想都是不舒服的。

    狗嘴里能长出象牙来吗?明珠不服气,把她写的春联翻得哗哗响:“哪儿难看了?哪儿难看了?批评人得有根据!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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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阙凤华介绍:
她本是权臣之女,太后亲侄,万千宠爱在一身;却错爱了令她万劫不复的人,只好挟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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