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双贱合璧
明珠在车里听见这席话,微微皱了眉头。
宇文佑不忍心江珊珊一个女人过得这样凄惨,因此让她卖锅散散心……怎么听上去怪怪的,就好像江珊珊是他什么人似的。啊,不对,这不是等同于向全京城的人宣告,江珊珊就是他什么人吗?
江珊珊可是连宇文隆都看不上的人啊,会服气?明珠将车窗帘子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
江珊珊的表情就和吃了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然而她不是做小事的人,能忍天下人所不能忍之事,她垂下眼,谁也不看:“的确是误会。”
郑嬷嬷拧眉:“刚才是谁不要脸的说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点子?”
“我口误,其实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锅不是我想出来的,我只是觉得好,想让京城里的人都用上好东西,所以才会开这么个店铺,其他没想那么多。”江珊珊越说越顺口,真的就当是这么一回事了。
“啪、啪”傅明正左右看看这二人,轻轻鼓掌:“很好,吐出去的唾沫都能捡回来吃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傅某自愧不如。狼郡王,狈二姑娘,你们赢了!”
他把狼狈为奸分别给这二人做了代称,虽未说明白,其他人也听明白了。人群中有几个读过书的偷笑起来,江珊珊的手帕交们也是面面相觑,心情十分复杂。
是时候了!明珠轻咳了一声,给素兰使了个眼色。
素兰领命下车,和几个穿着便装的王府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几个侍卫很快没入人群里去。接着人群里有人۰大声喊道:“骗子!骗子!长兴侯府的二姑娘是骗子!只值几文钱的锅居然敢卖二十两银子!这得有多贪心啊!”
“什么才女啊,欺世盗名,沽名钓誉才是真的!”
“赔钱!赔钱!退锅!退锅!”
“你们不知道吧,从前她弄那个什么舶来邬,赚的黑心钱,害死多少工匠!最后还让她亲哥替她顶罪!这个女人的心黑透了!”
不知是谁往江珊珊身上扔了个臭鸡蛋,以此开头,烂菜叶子,小石子什么的都来了,江珊珊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超凡的应急能力和速度,她十分冷静地转身就往后跑,就连尖叫和哭泣都没有,她跑得飞快,甚至在宇文佑还没来得及护花之前,她就已经跑到店铺里去并让人赶紧关门了。
宇文佑呆怔怔地看着一会儿工夫就关严了的店铺大门,再看看自己身上连带着被砸上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深吸一口气,愤怒地大声喝道:“谁干的?竟然胆敢偷袭本王?抓起来送到五城兵马司去以谋逆论处!”
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了英王府的人和宇文佑带去的人,以及几个没来得及跑进去的江家下人和江珊珊的那些手帕交。
“四哥,走吧。”明珠的目的就是要断江珊珊的财路,再让她失去最后的声名和在京中立足的根本,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傅明正意味深长地看了宇文佑一眼,“呵呵”一笑,转身走了。
宇文佑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傅明正给看透了,由来有些不自在,他巴巴地看着明珠的马车,希望她下来无情地嘲笑他几句或者是骂他几句都好,然而从始至终,车帘都是盖得严丝合缝的,明珠不要说骂他,就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他很是失望,然后又十分愤恨,等他从江珊珊手里拿到那床弩的图纸,哼哼,宇文初也好,傅氏也好,闵氏也好,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英王府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江珊珊的几个手帕交看看宇文佑,凑在一起低声嘀咕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说那个话?”
“江二姐姐真的做这种事了?”
“是不是傅明珠捣鬼,逼得江二姐姐不得不退让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英王府的人不是说这锅她们在冬至时就作为礼物送出去了的吗?西北也有,让人问问就知道了。”
几个贵女商量了一会儿,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平时也最敬仰江珊珊的贵女不高兴地道:“不管怎么说,今天都丢死人了,我要走了。”说完果然就走了。
剩下的几个贵女犹豫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有事,也要走了。”然后也走了。
那两个之前被推举出去和明珠谈判的贵女干笑了一下,决定去问宇文佑:“殿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没弄明白。”
宇文佑微微一笑:“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么回事,每个人都会做错事,珊珊她也一样。你们也知道,她前段时间不小心做错了事,家里赔了很多银子,她三哥也为此遭了牢狱之灾,前途尽毁,所以嘛,她就有点急了,一急,就容易做错事。”
那两个贵女见他左一句珊珊,右一句珊珊的,语气里多有亲昵暧昧,还直接就断定这事儿是江珊珊做错了事,都吓得合不拢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
宇文佑低声道:“珊珊和乌孙郡主是好姐妹,将来我会对她二人一视同仁的。”
两个贵女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风中凌乱了许久,齐齐转身迅速离开了。
宇文佑收了笑容,走过去拍拍店铺的大门:“江二姑娘,你可以出来和我谈谈咱们的债务问题了。”
江珊珊刚把自己收拾干净,冷着脸不理站在一旁不停自抽耳光的江代齐,听到宇文佑的声音,眼里闪过一丝狰狞,咬着牙道:“把门打开。”
宇文佑走进去,朝她粲然一笑:“你欠我的银子大概是还不上了,怎么办呢?啊,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的那些好姐妹们都走了,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觉得和你来往有点丢人。”
江珊珊阴狠地看着宇文佑。她知道宇文佑想做什么,他大概是看上她留作抵押的那半张床弩残图了!因此不惜用这样的方式逼她入彀!
第403章 野兽
“你想要怎么样?”江珊珊遣退下人,端坐在椅子上,阴冷地看着宇文佑:“我会还你的钱,但不是现在。”
宇文佑笑得十分无赖:“可我现在就要!”他走过去捏住江珊珊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满满都是对权力的渴求:“把剩下的半张床弩图给我,我就放了你,不然,我立刻就去长兴侯府,让长兴侯卖地来赔我!”
说实在的,江珊珊不是太在意长兴侯府的那群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已经有了记忆,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会什么,要什么。不管做什么事,她都是以这具身体所能得到的最大利益化为出发点的,因此她也很明白,如果没有长兴侯府做后盾,她再能干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做起事来会困难重重,她不得不屈服于这个以宗族为纽带的愚昧世界。
她吸了一口气:“图不在我身上。”
“在哪里?”宇文佑简直迫不及待。
“这么急?”江珊珊慢条斯理地一笑,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勾住宇文佑的带钩,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这个事它急不来。我答应给你图,但你也得让我高兴,不然,你就算是逼死我也没有。”
宇文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两根葱白灵巧的手指,阴冷一笑:“你这是想勾引我?宇文初知道你这么大胆么?你有没有勾引过他?”
江珊珊妩媚地道:“还没来得及,九殿下可是第一个让我如此折服的人呢。”说到这里,她的指间白光闪过,同时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冷酷狰狞:“你去死吧!”
宇文佑只觉得肚子上一凉,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他腹部的衣物已经被利刃割开了一大条口子,肚子上浸出几滴血珠来,不深,但是很疼,因为这条血痕下面是他的旧伤——在年初时傅明珠要退婚,他为了求生不得不闯入她的房间,并在她的房间内自杀栽赃而生出的旧伤。
“贱人!”他眨了眨眼睛,抓起一把椅子抡圆了朝江珊珊砸过去,江珊珊想跑,却被他截断了退路,他身形高大,灵活有力,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并不是外头的那些寻常纨绔可以相比的。
江珊珊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抓住了头发拖过去,“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打得她头晕眼花,嘴角浸血,“你给不给?你给不给?”宇文佑眼里露出野兽一样的光芒,隐有癫狂之态。
江珊珊咳出一口血水,挣扎着道:“我给,我给……你先松手。”
宇文佑刚一松手,她就弹跳而起,飞也似地冲了出去,边跑边大声喊:“救命!救命!”
江家的仆人赶紧冲出来,把她簇拥在中间,心惊胆战地等着宇文佑再出来找事,然而等了很久,也不见宇文佑出来,江代齐捅捅其中一个伙计:“你去看看。”
那伙计一步一步地艰难挪过去看了看,回过头来道:“走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珊珊瘫倒在仆妇的身上,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就算是隔着胸腔也让她感受到了那种可怕震颤之意。
事情失控了,傅明珠原来是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抢在她的前面弄出了塔吉锅,让她大大地丢了脸;原本她很看不起、以为一定能掌控的宇文佑,居然突然间就发了疯,更是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宇文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傅明珠也显然不会轻易就算了。怎么办?不能这样下去,她必须要想办法。
江珊珊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有傅明珠在就没有她江珊珊,她们俩只能活一个,而那个人必须是她,不然就同归于尽好了!
街道上已经又恢复了正常,只有几个乞丐大着胆子去抢江氏锅铺门口散落的那些食物,又有两个老太太为了争抢一口完好无损的滴露锅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肯谁,最终动起了手,瘦弱的老太太不敌高胖的老太太,被抢走了锅,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着问候起了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街对面的铺子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着灰色的儒袍,人长得清瘦平淡,只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风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江氏锅铺,笑着和身边的人道:“先生看了这场好戏之后,有什么感想?”
此人正是宇文聪。
他身边的人隐藏在门面的阴影里,声音却十分的清越好听:“我只想知道,这个锅到底是谁弄出来的?”
宇文聪挑挑眉:“先生不是一路从西北过来的么?让人查查那边究竟有没有这个锅,若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又是从哪里开始流传的,不就知道了?这可是先生的长项呢,要问天下间谁最耳聪目明,那就是先生了。”
那人淡淡地道:“五爷错了,祝某不过是王爷座下的一条狗而已,耳朵是为王爷生的,眼睛也是为王爷生的,要论谁最耳聪目明,那该是王爷,而不是祝某。”
宇文聪无趣地撇撇嘴:“先生又认真了。就请先生先查一查临安王究竟想要做什么吧,难不成他真的还想纳江珊珊做侧妃?他可不是多情的人,其中必有隐情。还有一件事,也要请先生务必上心彻查,我总觉得傅氏和英王在大观那边藏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前后派了三拨人手过去,一个都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知道了。”
两个人说完了话,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店铺门口,朝着不同的两个方向混入人群之中,很快就走得不见了影踪。
傍晚时分,京城各大府邸就都知道了长兴侯府的二姑娘、鼎鼎有名的才女江珊珊和英王妃、临安王宇文佑,以及滴露锅的事情。为了求证江珊珊究竟有没有做骗子,有人特意把英王府冬至时送的礼翻出来看,再通过各种途径多方求证,最后都是一声叹息。虽说英王妃做事霸道,但是江二姑娘做事也太不厚道了。
第404章 莫非你不喜欢女人?
?
宇文初踏着落日的余晖走进英王府。
今天中午在天泉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不关心江珊珊是否真的欺世盗名,因为那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不在乎所以不关心。他只关心明珠、江珊珊、床弩图、滴露锅,四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为什么明珠和江珊珊都有床弩图?为什么她们都会知道滴露锅?虽然每次都是明珠先弄出来的,但是床弩图还可以考虑是否被盗图走漏了风声,滴露锅又是怎么说?江珊珊不可能每次都能从这边偷到图纸得到消息,江珊珊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
明珠肯定是知情的,然而她不愿意说,而且是坚决不肯说,他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按说,只要对大局无碍,不影响大家的安全,他就不该多问,可是事关明珠,他颇有些忍不住了。
迎晖堂里传出丝竹之声,听上去就懒洋洋的,宇文初勾起唇角笑了,她倒是会享受,在外面把别人搞得凄风苦雨的,她自己回家吃喝玩乐。也不要人通传,悄悄走进去,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只见明珠懒洋洋地躺在窗前的躺椅上,傅明正坐在博古架下的椅子上,两个人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另一边则坐着苏叶和几个北苑里的美人,吹拉弹唱的,都是些靡靡之音。
一曲终了,明珠眼睛亮亮地问傅明正:“四哥觉得这曲子好不好?”
傅明正勉强打起精神:“好,实在是好极了。”
“好在哪里?是她唱得好?”明珠先指着苏叶,再指向另一个美人:“还是她的月琴弹得好?”
“都好。”傅明正笑得很灿烂,但宇文初一眼就看出他心不在焉。再看苏叶和那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美人,两个人都是羞答答地半垂着眼,一脸的春情荡漾,宇文初就知道明珠想干什么了。
果然接着就听见明珠道:“既然都好,那就都送给四哥了。”
傅明正脸上的睡意一下子就没有了:“那不好!英王殿下会找我拼命的!”
明珠不以为然:“我们殿下才不是这种人。你看她们大好年华,只能关在北苑里出不来,多可怜啊,你身边也没个端茶送水的,她们蛮好。”一边说,一边示意那几个美人先退下去。
几个美人抱着自己的乐器走出去,在门口看到宇文初,都吓得要行礼,宇文初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静悄悄地退下去,不要声张,几人就又默默地退出去了。
傅明正照旧是反对的:“谁说我身边没有人端茶送水?漂亮的丫头多的是。”
崔氏一直觉得他不开窍,给他挑了好几个美人去,考虑得还挺周到的,安静温顺的,开朗活泼的,识字懂风雅的,都有。
这事儿明珠也知道,但他就是不理人家,那又有什么用?想到隆盛大长公主的三儿子,她压低了声音,十分紧张地问傅明正:“四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傅明正刚好在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忍住了,问她:“你什么意思?”
明珠一本正经地道:“隆盛大长公主的小儿子就是好男风。如果四哥真是这样,那我也不逼你成亲了,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你自己也不好受。”
“呸!”傅明正气极反笑,颤抖着手指向她:“你就算是想省这顿晚饭,也不用这样埋汰我吧。不成亲就是喜欢男人?你有病!病得还不轻!”
明珠理所当然地道:“不是就不是,激动什么?我这不是担心你不好意思说出来,主动替你分忧么?大惊小怪的。”
傅明正反问她:“那我问你,英王当初迟迟不肯成亲,难道也是因为他好男风?”
明珠一脸甜蜜地道:“才不是……我们殿下是痴情人,他一心就等我。”
“蠢货,白痴!”傅明正恨铁不成钢:“看你一脸的花痴样!你是没听过甜言蜜语还是怎么的?随便说说你就信了。不知道那句话吗?若是男人可以相信,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宇文初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站在门口使劲咳嗽了一声,再把帘子掀开大步走进去。明珠和傅明正都站起来和他行礼,他先春风满面地对着明珠一笑,柔声道:“坐着。”再回头板着脸看向傅明正,公事公办地道:“四舅兄,岳父派人寻你,说有急事让你赶紧回去。”
傅明正毫不怀疑,立即就收拾了东西起身要走:“可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送信的管事看上去很急的样子。”宇文初虚情假意地道:“还说今晚要好好和四舅兄喝上几杯呢,真是不巧。”
明珠不疑有他,十分遗憾地道:“厨房里做了好多好吃的呢,上桌就可以吃,就这么急?要不吃了饭再走?”
傅明正摇头:“误了老头子的事不好。你让人把你那个什么食谱抄一份送过去。”说完和宇文初行了个礼,步履匆匆地走了。
“四舅兄慢走。”宇文初送他到迎晖堂门口,走回来看着明珠笑:“京城里的新闻,五桩里就有三桩和你有关。”
明珠有些心虚,索性先发制人,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媚笑:“那是因为殿下把我宠坏了。”
宇文初顺势拥着她坐下,问道:“你怎会知道江珊珊要造这个滴露锅?你运作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明珠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啊。”她早知道瞒不过宇文初的,只要她造滴露锅并和江珊珊火拼,就一定瞒不过他,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地亮出来,至于托辞么,还不是随便她说。
重生这种事太过惊悚,她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能适应,从始至终都不敢泄露分毫,哪怕是对着最亲近信任的父母也不敢。当着宇文初她就更不会说了,有些事情不能赌,若是宇文初从此把她看成一个怪物,那要怎么办?还是省省吧。
第405章 有那么一本书
明珠如此坦然,宇文初反倒有些不好追问了,然而既然开了口,他怎么也要再问一问:“为什么你们俩都会有床弩图,都会知道滴露锅?”
“我也觉得奇怪啊。之前殿下说她有床弩图,硬生生吓了我一跳,然后她那么聪明厉害地弄出了玻璃制品和什么香胰子,我就想再试试看她还知道滴露锅不。结果,她真的也知道!”明珠看向宇文初,神情十分严肃认真:“江珊珊和我看到的一定是同一本古籍残本,只不过她看到的比我看到的内容更多更细更广泛,所以她知道的也比我知道的多。”
再坏心眼地添了一句:“殿下一定要记得,这个人心术不正,所图不小,千万要小心防备。”
宇文初沉默很久才问道:“你还记得是什么书吗?”他知道明珠的话里面有水分,但她说不知道江珊珊会有床弩图也是真的。他清晰地记得他和明珠提起江珊珊向他献图时,明珠的那种表情,的确十分震惊和愤怒。
明珠摊手:“记不得了。我当时觉得这书很了不起,不想给第二个人知道,所以把它烧了!也许江珊珊那里还能找到?要不,让人去长兴侯府偷偷查看一下?”她早就想让人去长兴侯查一查,看江珊珊到底是自己想出这图来的,还是身后另有高人。
“不用了。她比你还精,肯定早就烧得灰都不剩了。”宇文初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样一本书,但这似乎是最能让人信服的说辞。毕竟明珠和江珊珊两个人从来都不对付,之前也没有什么交集,拜师学艺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何况床弩图虽然很了不起,玻璃制品和香胰子的做法也很精巧,滴露锅是取巧,但也不是什么特别惊世骇俗的东西,古代的前辈中也不是没可能出这么一位天才。
宇文初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决定不再追问就真的不问了。
明珠见他不再追问了,松了一大口气,起身去拿水喝才发现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她干脆郑重其事地问宇文初:“江珊珊这回算是被我逼到绝路上了,她不会坐以待毙的,我估计她还会来找殿下,殿下是打算拒绝她呢?还是打算接受她?她之前一直没有把图献给别人,那是因为对你还抱着幻想,如果你再拒绝她,她看不到出路,肯定会另寻生路,把图献给别人。”
宇文初也很清楚这个事,他之前一直都派有人盯着江珊珊,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她,有三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知道江珊珊还心存幻想,妄想着总有一日要进英王府做侧妃,那么她就不敢随便把那张图纸给别人,哪怕是向闵氏献了制造玻璃和香胰子的方子,也只是为了求生,并没有过界;
二是他不信江珊珊这种侯府千金能靠自己想出床弩图,他怀疑她身后藏得有高人,而他想找出那个高人;
三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和明珠的婚事太过曲折,在许多人的眼里始终认为是不妥当的,如果江珊珊突然死了,于他也好,于明珠也好,都是一生洗涮不掉的污名。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放松对江珊珊的监视,但江珊珊很聪明,并没有露出多少可以抓的马脚。不过现在显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宇文初问明珠:“那么,王妃想要我怎么做呢?”
明珠目光坚毅地道:“我刚才已经把利弊分析给殿下了,我不能替您做决定。但我想要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还是那句话,有她没有我,有我没有她。就算是这府里必须要添一位侧妃,那也不该是江珊珊!”
“我知道了,你不用管这个事了,我会处理。”宇文初没有明说他将会做何种选择,但很奇怪,明珠就是知道了他的选择,她朝他展颜一笑:“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殿下。”
“你说。”
“今天临安王去帮江珊珊的忙了,我看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鬼,你要小心他们勾搭成奸。”当初明珠正是从宇文佑的书房里发现这床弩图的,如果床弩图的第一个拥有者就是江珊珊,那么江珊珊和宇文佑之间一定有问题,那会儿江珊珊还是英王妃呢,现在不是,就更肆无忌惮了。她不清楚当年他们俩是怎么勾搭上的,但现在,他们俩应该是正在勾搭与被勾搭之间,必须要及时处理。
宇文初皱眉:“你这么肯定?”
明珠很肯定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请殿下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直觉,就算是万一错了,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
“知道了。让人摆饭吧。”宇文初去牵明珠的手:“该吃饭了。”
明珠本以为他从自己这里听说了这么多事,怎么都该立刻就去处置,谁知他倒不慌不忙地吃起饭来了,忙道:“殿下不安排下去吗?”
“不急在这一时。吃饭!”宇文初镇定得很,含着笑,语气轻松地道:“让我看看,你都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好吃的,是四哥想吃滴露锅做的特色菜,所以专门做了这个。另外几样也都是他爱吃的。”明珠是个心宽的,见他镇定自若的,猜他应该是早有安排,也就把心事放下,高高兴兴平陪他吃这顿饭。
全都是傅明正爱吃的?宇文初很不高兴,又不愿意做出来,生怕人家说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争一口吃食,便故意道:“这几天熬夜上火,就想吃点清淡的。”
傅明正的口味比较重,想来都是些口味重的菜肴,那他偏就要吃点清淡的,为难一下明珠,看她怎么办。
明珠倒是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微笑着道:“放心吧,给你熬了莲子粥的,另外又备了几样清淡养神的汤,稍后多吃点。这几天你是辛苦了。”又要操心外头,回来还要憋着,果然是辛苦了。
宇文初心里的火气立刻就被浇灭了,笑吟吟地道:“你也很辛苦,怀着咱们的孩儿,还要操劳外面的事。”
第406章 给四哥找个伴
夫妻俩互相恭维着吃了晚饭,丫头们捧上茶和果子来,宇文初和明珠商量:“四舅兄年纪不小了吧?”
明珠道:“是啊,他和殿下差不多年纪的。”
宇文初便道:“他总这样单着不是事,也不是说怕外人说得难听,而是这样对他不好。年轻时他尚且不觉得,到了老了,别的兄弟姐妹和朋友家里都是妻儿和美,其乐融融,只有他一个人单着,逢年过节的多凄凉啊。若是生病或是老了,虽有奴仆可以照料,但哪里及得上自己妻儿照料得周全细致?”
明珠被他说得心中戚戚,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迫不及待地和他抱怨:“殿下不知道他有多固执,我打小儿就听见家中父母说要给他说亲,他可阴了,每次要说亲之前他都乖乖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女方使人过来查看,他就立刻出状况,要么就是假装自己得了癫痫,躺在地上吐白沫抽筋;要么就是抱着丫鬟要吃胭脂;再不然就是胡言乱语,毫无道理。
我只要粗略一算,被他这样坏掉的亲事就得有五、六桩,你想想啊,这样谁还敢嫁他?我爹打过他,我娘骂过他,但他就是屡教不改,逼急了就说要当和尚去,家里人也只好先放下了。后来长大成人,去了大理寺任职,差事办得好,人也长得好,这才又有人上门来说亲,结果他还是不要,冷着脸做出一副恶人样,又吓跑了好多人。
名声不好了,合适的人家挑剔他,剩下的都是些不太合适的,要不就是门楣太低,要不就是有缺陷。我娘和嫂子的顾虑也多,生怕娶进门来不好,人家说她们薄待庶子庶弟。一来二去的,就耽误到了现在。”
宇文初默默听完,道:“他可曾和你说过,他为什么不肯成亲?或者说他要找个什么样的?”
明珠把傅明正关于要求女方貌美如花,家世清白,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为人还要强悍通达,聪明能干的说法说给他听:“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分明就是找借口。”
宇文初就笑了:“只要不是不喜欢女人就行,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他的要求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吃得住他,我明日就让人去仔细访着,只要访着了合适的,不拘是谁家的,都想办法娶过来!”等他去找个母老虎吃住傅明正,看傅明正还有没有空闲总跑到明珠跟前说他坏话。
明珠知道他办法多,连忙谢了。
“你我夫妻,客气什么。”宇文初真的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立即就让魏天德去和周长史说,让他明日记得着人探访。
天黑下来,炭盆里的炭烧得红彤彤的,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直冒泡,氤氲的水汽盘旋着往上而去,屋子里温暖又静谧,明珠和宇文初坐在榻上下棋。
宇文初是安静的性子,明珠则是咋咋呼呼的,总是想反悔,宇文初也不生气,只含着笑由着她去胡闹,总归他陪她下棋又不是为了争输赢,只是为了让她心情愉快有所消遣罢了,只要她高兴,一直都让她赢又如何?
一旁素锦跪坐在一旁洗茶泡茶,再将最香最醇的第二泡茶双手恭送到宇文初面前,明珠看得只咽口水,讪笑着想拿点来尝,手刚伸出去,就给宇文初无情地敲打了一下:“不许喝!”又叫素锦:“给王妃一杯白开水。”
“小气。”明珠瘪瘪嘴,杀气腾腾地拈起一粒棋子按下去,再得意洋洋地道:“你输了!”
宇文初也就认了输:“好,你赢了。王妃下得一手好棋,将来腹中孩儿必然十分聪慧。”
明珠还算有点良心,讪笑着道:“这一局不算,重新来。”
宇文初好脾气地帮着她收了棋子:“你还是执白子?”
“嗯。”明珠第一粒棋子刚落下去,魏天德就鬼鬼祟祟地摸过来了:“殿下。”
宇文初头也不回:“嗯?”
魏天德讨好地朝明珠笑笑,道:“杨典军找您。”
不就是听雪楼里的那帮幕僚生怕宇文初耽于安乐,每到这个点就必然要把他喊出去吗?哪怕就是没事儿做,也要拉着他喝喝茶说说话,就是生怕她这个狐狸精把宇文初给弄得沉迷声色,误了大事。多少好吃的都堵不住他们的嘴。明珠腹诽着,有些不高兴地道:“殿下快去吧,误了大事不好。”
宇文初见她噘着嘴,一脸的不情愿还要故作大方,由不得十分好笑,站起身去趁着穿靴子的功夫,小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明珠这才高兴了:“我等你啊。”再给他飘个妩媚的眼风,噘噘嘴,暗示意味十足。
宇文初给她逗得心神一荡,微笑着道:“调皮!”
明珠一直把他送到迎晖堂门口还不肯回去,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短短一段距离,弄得就像生离死别似的缠绵。然而宇文初十分吃这一套,这证明她十分爱重他,才会这样舍不得他啊!
魏天德干笑着,真心觉得殿下和王妃真是太腻歪了。宇文初却又精明,瞧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王妃太过腻歪了?”
魏天德才不肯承认这种事呢,坚决否认:“冤枉啊,殿下和王妃夫妻情深,奴婢们只有高兴的,哪里会想多。”
“我不是要怪你。”宇文初心情好的时候脾气也很好:“你是无根之人,没有尝过情*爱,不知道男女间的情*爱。真正的倾心相许是生死相许的,古诗虽说,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际上是情深处就再也容不下他人,只想长相厮守。”
“奴婢看出来了,王妃的确是真心爱慕殿下,所以片刻也不愿意和殿下分开。”魏天德蔫头耷脑的,殿下,您这样毫无保留地和一个太监说些情情爱爱的,合适吗?真的不是使坏想要炫耀伤人心?好难过啊,被伤害了。
二人走到听雪楼外,敬松迎上来,小声道:“杜蘅来信了。”
第407章 有人等待的感觉
宇文初接过敬松递来的金属管,金属管很细,两头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正是英王府信鸽专用的函管。他验证无误后拆开蜡封,从中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纸上空无一字,敬松恭敬地把一个盛满了特制液体的笔洗递过来,宇文初将信纸扔进去,等了片刻再捞出来展开,飞快地看完了上面的字,再将信纸扔进火盆里烧成了灰。
“敬松你还记得之前周女史那个侍女吗?”宇文初的眼睛闪着亮光,那是一种棋逢对手,被激起好胜心之后必要求赢的亮光。
“记得,她叫莲生。”敬松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小小的侍女哄骗了当红的歌舞伎做了王妃的装扮,让王妃嫁过来后的一次宴客上丢了脸面,被戳穿之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指着王妃破口大骂,骂傅相是奸臣,害了她们全家。后来经他严刑拷打也不能撬开她的嘴,还是殿下查出她的根底,用她藏在外面的弟弟来威胁她才得了真话。
当时莲生供述说,她和她的弟弟在沧州大水中被一位叫做祝先生的人救了,送到一所大宅子里教规矩,学认字,同一批近百个孤儿被关在不同的地方,彼此隔着院墙,不许轻易交往说话见面,等到学成,再被人牙子卖到不同的地方,直到有人联系她们,要求她们做事、再到暴露、死亡为止。
“那位祝先生,长得很年轻,很好看,会唱很好听的歌,吹很好听的曲子,平时从来不会骂人的。”这是莲生的原话。
宇文初轻声道:“杜蘅的信上说,这位祝先生到京城来了。但是杜蘅不能描述出有关他的任何特征,所以你要辛苦了,敬松,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你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我要活口。如若不然,就格杀了他!”
偌大的京城,居住着无数的权贵和富豪,还有许许多多的黎民百姓,外地客商,就凭着一个代号,一句语焉不详的描述,就要把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找出来,谈何容易!然而敬松没有任何质疑和推脱,他知道这个人对于殿下来说意义非凡,中山王的眼睛和耳朵呢,他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是,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敬松离开后,英王府长史周书屹又走了进来,他身后带着一个婆子打扮的人。宇文初见了那人,轻轻抬手:“你说吧。”
那婆子惟妙惟肖地把今天宇文佑是怎么帮江珊珊说话解围,随后又怎么打了江珊珊的经过描述了一遍,低声道:“临安王向江二姑娘要钱还是要什么,江二姑娘不给,然后被他打了一顿。当时江二姑娘不许人在跟前伺候,因此奴婢并不能知道得很清楚。”
“你辛苦了。”宇文初示意魏天德拿银子给这婆子:“这是赏给你的。”
那婆子摇头:“身为奴婢,莫名其妙有了这么多银钱容易引起麻烦,还是照常请殿下送回奴婢的家里去吧。”
“行,你家里我会帮你照料好。你去吧。”宇文初等那婆子走后,吩咐周书屹:“从明天开始,长兴侯府和临安王府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宇文初处理完公务已近三更,魏天德捧了宵夜上来:“是王妃让人送过来的,让殿下少喝浓茶呢。”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曾经答应过明珠,要早点回去陪她的,顾不得吃宵夜,忙着往迎晖堂赶去。
迎晖堂里一片安静,灯光已经暗了,值夜的素梅和素锦见他来了,连忙迎上去伺候他换衣服,小声道:“王妃一直都在等殿下回来,后来困得厉害,郑嬷嬷和她说有孕初期都是这样的,既然想睡就睡了,不要强撑着,对孩子和母体都不好,王妃便先睡下了。”
“郑嬷嬷做得很好,以后你们也要多劝王妃。”宇文初洗漱完毕悄悄走进内室,只见屋角处留了一盏羊角宫灯,床上的帐子也没有完全放下来,而是留了一半,刚好挡着灯光罢了。他知道灯是为他留的,床也是为他留的,心里由来一阵暖意,有人等待的感觉真是好。
他舍不得吹灯,就在床边轻轻坐下来,含着笑意细看明珠,她睡得很熟,怀里还抱着他的枕头,脸紧紧贴在他的枕头上,嘴唇就像孩子似的微微张开,看上去又娇气又乖巧,能把人的心给看化了,让人舍不得她吃半点苦头,受半点委屈。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喜欢一个人,就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无一不可爱,无一不顺眼。
宇文初低下头去,轻轻在明珠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见她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怕她惊醒,连忙不敢动了,两手撑在床上,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她又睡安稳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另寻了一个枕头,吹灭灯放下床帐在她身边躺下来。
刚躺好,一个温暖柔软的身子就灵巧地钻进他的怀里去,明珠把腿翘到他身上勾着,小声地笑:“回来迟了,罚你亲我。”
她穿得极少,在他怀里挨挨擦擦的,触及之处就像点燃了一把火,稍不注意就能让人失去理智。宇文初大口喘着粗气,牢牢抓住她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嘶哑着嗓子道:“别惹我!”
然而明珠玩上了瘾,低下头去在他胸前舔了一下,再学着他的样子咬住一吸一吮,得意洋洋地听他吸着凉气,缩成一团,全身滚烫,再笑:“惹你就惹你,你待要如何?”
他待要如何?宇文初恨不得把明珠给揉成碎片才能解恨,他愤愤不平地咬着牙低声道:“傅明珠,你且先得意着,有你好受的时候。”
明珠爬起来骑到他身上,十分恶劣地道:“有本事现在就来啊!”她明知他自控能力强,也知道他定然不会把她怎么样,偏她就是想这样玩一玩,不然漫漫长夜,多无聊。
宇文初恨得牙痒痒,伸手在她胸前掐了一把:“你这个恶毒的坏东西!”
明珠微微一笑,溜下去,钻进被子里去。
宇文初控制不住地低吼了一声,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第408章 对决江珊珊(一)
才下了一夜的大雪,英王府的门房雷六穿着新做的棉衣,袖着手站在大门前呵着白气和负责采买的管事林大有闲扯:“昨晚好大的雪,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堆了得有两寸厚,不到四更天就起来扫雪,那雪怎么都扫不完,刚扫了又堆上了,可把人给累坏了。”
雪光太强,刺得林大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没有耽搁殿下出门吧?”
雷六很是得意:“那是自然。咱们府里最讲究的就是各司其职,除非是天上下刀子了,不然一定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做不好就走人,做好了就有赏。”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二人回头去瞧,只见两辆马车从街那边朝着英王府驶来,头一辆马车十分华美,上面镌着吴国公府的徽印,另一旁骑马跟车的则是吴国公世子邱进。
林大有奇怪道:“不会是来我们府里的吧?谁不知道殿下这个点儿在衙门里啊。”
雷六作为英王府的专职门房,眼光十分毒辣,消息也十分灵敏,当即道:“不好说啊,这条街上可就咱们家,没看见还有马车吗?里头有女眷,大概是来拜访王妃的也不一定呢。吴国公世子在黄州任职,今年正好回京述职。”说到这里,他眉毛一扬,脸上露出异色来:“不对啊,我记得吴国公世子娶的正是长兴侯府的嫡长女。”
而那位曾经的英王未婚妻江珊珊,正是长兴侯府的嫡次女,婚事不成之后,两家人相当于是结了仇的。吴国公世子夫人和江珊珊是亲姐妹,怎么也不可能特意来拜访王妃吧?要不然,就是来找茬的!
雷六有点紧张,同时又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没办法,现在府里但凡讨了王妃欢心的人不是升职了就是涨月钱了,他也想趁机借一借王妃的东风发发财,毕竟年关到了,要花钱的地方可多呢。
吴国公世子和那两辆马车一直驶到了英王府门外,若是换了其他人,雷六早屁颠屁颠地跑下去迎候了,然而因为这位客人身份特殊,他决定先观望观望再说。
吴国公府的管事上来递帖子,表示自家世子和世子夫人才从外地回来,给英王殿下和英王妃带了些土仪。
“哟,真是不巧了。我们殿下去了衙门,王妃在养胎,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待我去问问。”雷六秉承着英王府热情好客的优良传统,态度很好地请他们稍候,自己进去通传。
明珠刚吃过早饭,正在廊下来回遛弯散步,听说吴国公世子和夫人来了,不由笑了:“我和他们没什么来往,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到底也是堂堂国公府的世子,怠慢了对殿下的声名不好,去请周长史抽空接待他们一下就好了。”
雷六立刻把话传到,周书屹出去接人,很委婉地表示王妃在养胎,不见外人,只能请吴国公世子夫妇到客堂里去喝一杯热茶,若无急事,请他们改日再来。
吴国公世子邱进有些难为情,只管拿眼睛去瞟马车,周书屹看在眼里,心知邱进大概并不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的,想拜见的也不是英王,而是这车里的人想见王妃。当即假装不知,含着笑热情地道:“世子爷若是有事,往宗正寺去寻我们殿下也是一样。”就连茶也不喊他们进去喝了。
邱进觉得没面子,不高兴地要走,车帘子却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江珊珊探出头来,温文尔雅地朝周书屹点点头:“周长史,许久不见。烦劳你和英王妃通传一下,其实是我想要见她。”
王妃怎么可能见她!自己真放她进去了,那不是找削吗?周书屹一笑,“真的不巧,我们王妃在养胎,不能惊动。”
江珊珊笑得温婉动人:“那么,请你转告她,我知道她的秘密,她若不肯见我,我便去告诉英王。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周书屹暗自心惊,王妃能有什么秘密给她知道的?还能让她拿出来胁迫人了!他斟酌再三,笑道:“江二姑娘可真会开玩笑,你这样一说,我更不敢让你去见我们王妃了。她在养胎,吓着了她怎么办?”
江珊珊眼里闪过一丝凶戾之色:“周长史,我知道你深得英王信任倚重,不过这件事,我确认你不能替你们王妃做主。”
江珊珊此前在英王府众人面前出现时都是一副温婉得体的模样,鲜少有这样凶狠强势的时候,看来是真的被逼得太惨了,忍不住原形毕露了。周书屹暗叹一声,道:“你别急,我这就去给王妃通传,不过她有没有空,那可不一定。”
见周书屹走了,邱进十分不满地看了江珊珊一眼,再转过头对着车厢里的妻子江琳琳说道:“已然落到这一步了,这样纠缠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他听说了江珊珊的事后十分不满,非常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和宇文隆结亲,堂堂正正的郡王妃不做,偏要削尖脑袋去做什么英王侧妃,而且岳父还支持她,这一家子人都简直有毛病。今天他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来的,但是岳父再三拜托他,妻子又求他许久,他也只好厚着脸皮跟来这一趟。现在吃了白眼,他心里实在是不爽得很。
江琳琳好脾气地道:“珊珊自有她的道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成不成的就帮她这一次。”边说边瞟了瞟江珊珊,希望江珊珊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宇文初将来会做皇帝这个说法在她看来太过虚无缥缈了,就算是妹妹拼了命做了英王侧妃又怎么样?难道还斗得过凶残霸道的傅明珠吗?看看傅明珠都把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宇文初哪里管过半点?因为江珊珊一直折腾的缘故,害得她在婆家也不太抬得起头来,若不是看在父亲和同胞姐妹的份上,她根本不会走这一趟。
江珊珊听懂了姐夫和姐姐的话,偏要假装听不懂,她接二连三的失败大大地拖累了家里,家里人有了其他想法是正常的,她必须先打赢一场小战役来坚定他们的信心。
第409章 对决江珊珊(二)
明珠听说真正要见她的人其实是江珊珊,由不得地笑了:“是她想见我啊?也好,让她进来吧。”
她和江珊珊迟早都会有对决的这一天,从她弄出滴露锅的那天开始,她就等着江珊珊找上门来。因为她知道得很清楚,那个锅的确就是江珊珊自己弄出来的,江珊珊一定很不服气,想要解惑,那就只有来找她。而她,并不惧怕江珊珊。
明珠在繁英堂见的江珊珊姐妹俩。她故意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彼时江氏姐妹俩正各怀心事地坐着,彼此间并没有交流。
江琳琳最先站起来给明珠行礼问安,江珊珊则是不情不愿的,眼底的愤恨藏都藏不住,还带着一股子嚣张。
明珠坦然受了她们的礼,懒洋洋地一笑:“坐吧,听说你们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准确地说来,是我要见你。”江珊珊精心装扮过了,然而米分扑得再厚也掩盖不了她眼底下的青痕,她的唇角也有些发肿,似乎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她仰着头抬着下巴,不想在明珠面前堕了气势。
江琳琳匆忙拦住江珊珊,微笑着道:“叨扰王妃了,是我二妹妹她有点想不开,非得闹着要见王妃,想和王妃说几句话。我做姐姐的不放心,怕她闹出笑话,只能陪着她来。”
明珠听出了江琳琳的推脱之意,也明白江珊珊为什么会让这位已经出嫁的胞姐陪着她来。江珊珊生怕她被自己扣押下来丢了性命,所以想要借吴国公府的势力避一避祸,真是可怜啊,这种事难道不该是长兄长嫂陪着来更合适吗?居然都沦落到要靠出嫁的姐姐了,可见江珊珊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啊。
明珠心里爽得很,虚情假意地道:“真是可惜,我没有姐姐,不然也一定会这样疼我。”
江珊珊没闲心和明珠扯这些,直截了当地提了要求:“我有几句话,想要私底下和王妃说,请王妃屏退左右。”
郑嬷嬷等人闻言立时变了脸色,这太危险了!江珊珊现在最恨的人就当属王妃了吧,留她和王妃单独相处,莫过于将王妃往悬崖下推啊。
明珠以手撑颌,好奇地看着江珊珊:“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答应你呢?”
江珊珊冲着她露出一排白牙:“你不敢了吗?就冲你这点胆识,你也配?”
江珊珊的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明珠知道江珊珊是什么意思。江珊珊是说,她的胆识不够,不配宇文初,不配做这个英王妃。
明珠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轻轻一挥手,示意郑嬷嬷等人退下去。
郑嬷嬷急道:“王妃,不要中了激将之计!您是什么人啊,她又是什么人啊?何必拿玉石去碰瓦砾?”
明珠沉了脸:“我让你们退下!”这不是赌气,而是她和江珊珊之间的较量,无关家世容貌和年龄,而是气度胆识决心意志之间的较量。她既然决定走上这条路,就有这个准备,区区一个江珊珊她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其他人?
郑嬷嬷没有办法,只好率众退了下去,因为不放心,就让冬蕙守在门边,叮嘱道:“你仔细关注着,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冲过去,别怕把她给打残了,殿下和王妃都会为你撑腰的。”
冬蕙应了,果然门神一样地站在了门边。
江琳琳有点害怕,犹豫着不肯下去,她轻声劝江珊珊:“二妹妹,你要想清楚啊,可千万别冲动啊。有话咱们好好说啊。”
江珊珊不耐烦:“姐姐快出去吧,我有分寸。”
江琳琳没有办法,只好也退了出去,出于和郑嬷嬷同样的担心,她也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在门口站住了,侧着耳朵想听明珠和江珊珊在说什么。
繁英堂的门大敞着,冷风从外头刮进来,把屋里的热气顷刻间就吹散了,但是明珠和江珊珊都不觉得冷,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怀里揣了一把火,都是仇恨之火。
江珊珊最先开口:“傅明珠,你太过分了。”
明珠轻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究竟是谁过分了呢?她前世时从不曾对不起江珊珊,江珊珊却害得她家破人亡;重生后她也没有对不起江珊珊,江珊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陷害于她,她若不还手,她就不是傅明珠,若不还手,就枉费了这重生的好运!
江珊珊咬了咬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明珠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谁和她是同根生的了?莫名其妙!
江珊珊见明珠不说话,就又道:“我知道你的秘密!”她这话说得小声,眉间却含着一股子逼人的盛气和莫测高深。
明珠本能地捏紧了帕子,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就又放松自如了,她的秘密,她没有说出来过,谁能知道!光凭猜测就可以么?当然不可以。最聪明如宇文初,也不能猜到,区区一个江珊珊算什么!她似笑非笑地问江珊珊:“每个人都有秘密,说说看。”
江珊珊狰狞地道:“我曾经以为,这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塔吉锅的秘密,然而你也知道了,所以我也就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还要否认吗?傅明珠!”
塔吉锅是什么东西?明珠想了片刻,猜着江珊珊大概是指滴露锅,原来滴露锅又叫塔吉锅,好奇怪的名字,听着并不像是本土的人会起的正常名字,倒像是海外的奇怪名字。那么,江珊珊知道怎么做透明精巧的玻璃制品和香胰子,又知道塔吉锅和床弩,精通乌孙语,莫非她也像她一样,遇着重生之类的奇怪事了?但显然,江珊珊的经历远比她更复杂。
江珊珊见明珠低头思考不说话,自以为抓住了明珠的小辫子,越发得意:“你早说啊,我们俩只要联手,这天底下谁会是我们的对手?”
她们俩联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是她们的对手了?明珠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人得有多狂妄啊!她以为这天下是随便几件超前厉害的东西就能改变的?谁给她的自信?
第410章 对决江珊珊(三)
江珊珊见明珠只是笑,由不得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明珠很可恶地弹了弹袖子:“没笑什么,就是觉得好玩。”
江珊珊冷笑一声:“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已经完全舍弃了尊称,态度十分的嚣张,就好像她真的抓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破绽似的:“要么合作,要么鱼死网破,你选一条。”
“若是合作,要怎么合作呢?”明珠施施然一笑,觉得逗逗这种患了癔症的人玩玩也蛮不错。
“让我进英王府。”江珊珊语气轻松地说道:“看在咱们俩是同一种人的份上,我原谅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了。我也不和你争抢,你还做你的英王正妃,我做侧妃,咱们俩联手,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江珊珊凭什么会认为,知道了那个什么塔吉锅的秘密,就和她是同一种人?明珠认定江珊珊所谓的那些才气聪慧应该并不是真实的,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江珊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这个事情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她只想把江珊珊一步一步地逼进死路。
这个人怎会这样执着于做宇文初的小妾啊!明珠真是想不通:“你还真会想!别说做侧妃,就是让你进英王府做个倒夜香的我也不会答应!趁早死了这条心!”
江珊珊不能从明珠脸上看到任何心虚之态,看到的只有轻蔑和嘲笑,她控制不住地怒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告诉宇文初吗?”
“你去告诉他啊!”明珠笑得十分轻慢,“我就在这等着!你快去!正好我也对你的秘密很感兴趣啊。”江珊珊明摆着就是来威胁她的嘛,自己心里没有鬼会觉得造出一个塔吉锅来就有大问题吗?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来指责她一定是偷了塔吉锅的图嘛!大家互相恐吓好了,看谁胆子大。
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嚣张可恶模样,江珊珊活了两辈子,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凭什么!都是穿越而来,傅明珠就能投生到比长兴侯府更好的傅相府做了唯一的老来独女,轻轻松松做了太皇太后最疼爱的侄女,皇子任由她挑选,喜新厌旧,不想要宇文佑了就一脚蹬掉,再轻轻松松得了宇文初的宠爱?
凭什么!她苦心经营那么久,却被一步一步逼得走投无路?她实验了好多次,好不容易才和工匠一起制出精美的玻璃制品和肥皂,却被傅明珠靠着强权巧取豪夺,栽赃陷害,害她失去了苦心经营多年的美名,损失大量的钱财,自此处于被动的状态。
凭什么!她就算是弄个塔吉锅赚点零花钱,傅明珠也不肯放过她,非得算尽算绝,逼她声名尽毁,被家人厌弃,还引起了宇文佑的觊觎和胁迫。
有的人靠的是实力,有的人靠的是运气,她就不信有实力的人赢不了靠运气的人!
江珊珊愤恨地看向明珠的小腹,明珠是头胎,怀得紧实,加之月份不大,尚且什么都看不出来,然而江珊珊就是觉得那里分外碍眼。倘若不是傅明珠,倘若这世上没有傅明珠,宇文初就该是她的,英王正妃的位子就该是她的,这个孩子也该是她的。
邪恶的念头一旦生成,就再也停不下来,江珊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确定不走我给你选的第一条路?”
明珠很严肃地回答道:“路是各人走的,脚底下的泡也是自己走的,我自己选的路,哪怕就是跪着爬着也要走完,此外,任何人都不能替我选路。所以你只管放马过来,看我怕不怕你。”
看来谈判是破裂了。
江珊珊凭着从前的经验,很敏锐地意识到,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傅明珠不怕她胁迫,也不被她诱惑,而是要和她斗争到底,仇恨到底。
她笑了笑:“看来咱们俩是有缘无分了,真是可惜。你真的不肯再考虑考虑了吗?”
明珠觉得江珊珊好烦:“好啰嗦,要走就走了,烦不烦。就算是拖到天黑,我也不会留你吃饭的。”
“那行。”江珊珊站起身来,走到明珠跟前伸出手去拉明珠:“看在老乡的份上,你不送送我吗?”
她的手上戴着一个戒指,戒指上有一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尖刺,尖刺里藏了一种慢性毒药,只要刺破皮,就会沿着血液和神经蔓延至全身,母体无碍,腹中的胎儿却会死去或者成为畸胎。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等到发现不妥,伤口早就愈合了,死无对证。
江珊珊的动作飞快,然而明珠的动作更快,明珠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抢在江珊珊的手伸过来的同时,迅速把手臂抬起来对着江珊珊。
她的手臂上绑着那个精工细作的袖箭,闪着幽光的箭头正好对着江珊珊的面门,“滚远点!”她轻声说道,手臂纹丝不动:“你信不信我把你射成箭垛?”
江珊珊的瞳孔缩到不能再小,那一瞬间,她居然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道:“有话好好说。”
“我听说你很能干,身手也很好。”明珠胖而白嫩的手指按在袖箭的机括上,随时准备往下按:“从前你身边有个侍女叫牧笛,原本可以逃生,但是你嫌她拖累,亲自刺了她一刀,再把她掀翻在马背下,又指使侍卫杀了她。像你这样的好身手,这样恶毒癫狂的性子,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怎么敢单独和你说话?你也别想呼救,在她们进来之前我就先把你射杀了,我就说,你想刺杀我。”
“不要冲动。我对你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我没有这么蠢。”江珊珊挤出一个笑容,动了动两条手臂,想让明珠看到她手里真的没有什么武器。
“不许动!”明珠现在看她全身都有问题,“把你的袖子挽起来,再把手举起来,对,就是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江珊珊立刻照办了,她不信这么隐蔽精巧的东西明珠能看得出问题来。
第411章 对决江珊珊(四)
明珠的确不能看出任何问题,在她眼里,这只戒指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蓝宝石戒指,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戒指的式样很新颖,宝石成色很不错。但她不信江珊珊伸手来拉她就只是为了让她送江珊珊一程。
在她的印象里,江珊珊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深意,不能不防。遍观江珊珊全身,也就只有这只戒指嫌疑最大。她要求江珊珊:“把你的戒指使劲地摁一遍!旮旯犄角都不许放过!”
江珊珊假装听不懂:“什么叫做把这戒指使劲摁一遍?我听不懂,要不,你示范一遍给我看?”她褪下戒指准备递给明珠。
手才刚刚一动,明珠就毫不迟疑地摁动了袖箭。
机括声响起的同时,江珊珊本能地身子后仰做了一个铁板桥的武术动作,避开了射来的第一支袖箭。袖箭冲出去,“咄”的一声扎在了门扇上,惊动了所有的人,冬蕙第一个冲进来,大声道:“怎么啦?”
“她想袭击我。”趁着江珊珊身形还未回到正常体位,明珠面不改色地对着她的脚掌射了一箭。
锋利的箭矢穿透江珊珊脚上的小牛皮靴子,再扎入地板,江珊珊痛得大叫一声,甚至不能动弹半点,回过身怒视着明珠,眼里终于有了惧色。
她没有想到傅明珠不但早就作了防备,同时还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事情向着她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而她之前所想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她做了若干个应对方案,谈判破裂就要让傅明珠付出代价,若是不然,那就全身而退,但是傅明珠太粗鲁太直接了,不玩任何心眼,就是干脆利落地那么一下,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明珠冷静地直视着江珊珊,气势磅礴,只要江珊珊还敢轻举妄动,她就敢对着江珊珊眼睛再来那么一下。
而这个时候,江琳琳也冲进来了,她惊恐地扶着江珊珊,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英王妃,你为何伤了我妹妹?”
明珠慢悠悠地把袖子放下来盖住袖箭,说道:“因为她想害我。”
“你胡说八道!”江珊珊借着机会把戒指扔到江琳琳的袖子里去,准备来个死不认账,“我不过是想求你让我进府,一起伺候英王殿下,你因妒生恨,就敢取我的命!”她忍着痛,指着明珠绑着袖箭的那只手臂:“正常情况下,谁会携带这个东西?说明你出来之前就对我生了杀意!”
“英王妃,你说珊珊害你,可有人证物证?”江琳琳虽然对妹妹的有些做法不以为然,然而当初在家时姐妹俩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欺负而不管。这样,其他人也会看不起她的。
她刚才和冬蕙等人都站在门外,明珠和江珊珊又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出事时江珊珊背对着她们,刚好把两个人之间的动作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因此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吃了亏并且无辜的那个人正是江珊珊。
明珠压根就没有和江琳琳解释的意思,她清了清嗓子,示意蜂拥而入的郑嬷嬷等人:“把江珊珊绑起来送去五城兵马司,她想入府做侧妃被我拒绝,因而挟怨报复,想害我!”
就算是查不出什么来,以江珊珊的身份被绑着在街上游上一圈,再送到兵马司去,那也是极轰动的新闻了,够京城的老老小小热闹上个把月,到时候不止是江珊珊的前途声名问题,连带着长兴侯府也要丢干净脸面。
江琳琳急得不行:“王妃快快息怒,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郑嬷嬷这些人才不管究竟谁有理谁没理,反正王妃说了算。当即就有那想要立功的人冲过去抓住江珊珊,想把她押送出去,然而江珊珊的脚被钉在地板上,压根就动不了。每动一下都是折磨,她想要忍痛自己拔掉箭矢,可是她一只手被江琳琳拉着,一只手被王府的嬷嬷们拽着,根本腾不出手来。
明珠冷漠地看着江珊珊脚上的血流了一地,想起了当年傅氏灭门时尸横遍地的惨象,那么多的人,血浸入地板和土里去,洗都洗不干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面前的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们无仇无怨,江珊珊却从来都没有停止害她。她不会让江珊珊随便死掉的,她要让江珊珊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和绝望。
江琳琳哭了起来:“你忍着啊,我先给你拔了这东西。”她蹲下去闭着眼给江珊珊拔箭,然而袖箭的力道太大,扎入地板太深,她胆子又小,总是拔不出来,江珊珊痛得忍受不了,猛地把她推开,自己单手抓住那枝箭,大叫一声,把箭拔了出来。
所有人都一阵牙酸,唯有江珊珊面无表情。她抬起头看着明珠,轻声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王妃,但我并没有想要害你,放我一马如何?”
明珠很难想象江珊珊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娇滴滴的侯府千金,居然这么能忍,忍痛忍辱,比男人还要能忍。这样的人,一定很可怕。
江琳琳去求明珠:“她年轻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王妃饶了她吧。”见明珠不说话,江琳琳发了狠:“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妃不想给你父兄惹麻烦吧?这么多清流,可不是吃素的!要不要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虽然惹不起傅氏和英王,但若是长兴侯府和吴国公府联合起来,动用手里所有的人脉豁出去拼命,也未必就不能给傅氏和英王府施加重压。
郑嬷嬷大怒:“大胆!竟敢冒犯王妃!”
明珠轻轻摆手:“放她们走。”她自己是不怕的,但宇文初要走那条路,她得为他多想想。以杀止杀是最无奈的办法,对家国没有什么好处,有一个好名声,做起事来会容易很多。
江琳琳连忙招呼下人进来帮她扶起江珊珊,明珠道:“记好了,以后有我在的地方,不许江珊珊出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第412章 最后的机会
真是太耻辱了!江琳琳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她咬着牙不说话,江珊珊则沉默不语,明珠也不管她们应不应,答应放人就真的不让人拦她们了。
江珊珊一路走一路流血,有婆子见不惯,跑上去道:“好歹弄点帕子堵着些,在人家里洒得到处是血,有没有家教啊。”
狗仗人势的东西!江琳琳恨得要死,江珊珊却是默默地掏出一块帕子包扎好脚,继续往外走。中途遇到吴国公世子邱进,邱进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江琳琳未语泪先流:“夫君!”
江珊珊却是不理他夫妻二人,只管咬着牙继续往前。
江琳琳心里有气,赌气不去管她,忙着三言两语把经过说清楚了,邱进气得要死:“胡来!”
长兴侯府虽然也有势力,但因为玻璃事件元气大伤,哪里还能和从前相提并论?把吴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绑在一起,明着和傅氏、英王作对?就算是他肯,家里的几个老人也不肯的!这个江珊珊,之前家里都说她是能干聪慧的才女,简直捧上天去,她确实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的好处,但此刻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祸水罢了!早死早超生,免得害人!
江琳琳和邱进平时夫妻感情很好,平时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此刻见邱进发了怒,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讷讷地道:“当着我的面发生,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不然传出去人家也要笑话的。”
“我现在才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死活要拉着我们一起来了。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想把我们也拉下水。你这个妹妹,心肠不好!”邱进气得不行,因为此地不方便说话,就又挥着袖子赶江琳琳走:“走,走,出去再说!”
江琳琳担忧地跟着他一起出去,小声问道:“那要怎么办?英王妃恃强欺弱,传出去也是她名声不好,咱们扮可怜不行吗?”
邱进唉声叹气:“她既然敢做,还怕名声不好?是她请你妹子上门来的吗?你不知道现在全京城名声最差的人是谁?是你妹子!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吧!不然你这里敢哭一声,明儿就得传出你妹子不要脸不要命,求到她跟前想做侧妃,把她气得动了胎气的话出来!你倒是瞧瞧,人家信谁呢?”
江琳琳不说话了,上车见了江珊珊,见她裙子上满是血迹,人歪在车上有气无力的,多少有些心疼,劝道:“算了吧,你说你好好儿的侯府嫡女,做什么非得要嫁给人做妾?”
江珊珊勾起唇角:“今天害姐姐和姐夫丢脸了,对不住。”虽然没有明着说她要继续,但也是完全不听劝的样子。
江琳琳不劝她了,叹道:“你自小就有主张,不肯听家里的话……以后你做事,多想着家里的养育之恩吧。”
江珊珊把头埋在臂弯里,一言不发。有仇不报非君子,她不弄死傅明珠,她就连死了也不甘心。
马车刚停在长兴侯府门口,江琳琳就给身边的两个婆子使了眼色,示意她们看牢了江珊珊:“赶紧把二姑娘抬进去。”她自己则风风火火地去找长兴侯:“父亲,不能再任由二妹妹这样下去了。不然这一家子人迟早要给她害死!今天我就不该心软答应陪她去英王府,差点就出了大事!”
长兴侯这些日子上火得很,全身上下就没有哪里舒坦的,见长女这样子,忍不住又开始头痛:“又怎么了啊?”
江琳琳直截了当地道:“把二妹妹关起来吧,别再让她出去惹祸了!我今天差点给她害死了!”
长兴侯还是心疼江珊珊的:“你妹妹这段日子只是运气不好……”
江琳琳哭了起来:“爹爹自小就偏心,我是姐姐,打小儿让着她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我为了她的事儿得罪婆家吗?是不是要我被休弃,您才高兴啊!我帮不了她啦,以后她的事儿别叫我!”
长兴侯气死了:“你怎么这样和我说话!”
江琳琳道:“她放着好好的安阳王妃不做,非得去给人做妾,爹爹怎么不去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就算是真的那个人能坐上位子,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任由她折腾,先就把人得罪狠了,人家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灭族吧!”说完气冲冲地走了,就连长兴侯夫人派人来留她都没留住。
长兴侯夫妻二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始终不能不管江珊珊,之前他们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太大了,差不多身家性命都交到她手里了,如今要贸然舍弃,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江珊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正在写信,见他们进去,十分镇定地把信封好了递给长兴侯:“爹爹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吧。”
长兴侯一瞧那信封上写着的名字,头又开始疼了:“咱们不要再和英王府有纠葛了好吗?我这几日正在联系本家那边,你先回老家去避避祸。”
江珊珊摇头:“不行,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有任何退路。您若是肯帮忙送这信,那就算了,若是不肯,我自己另外想法子,您知道的,我能做得到。赌还是不赌,一飞冲天还是从此一蹶不振,您自己决定。”
长兴侯懊恼极了,他本来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若不是有江珊珊,这一代长兴侯府压根不可能有这样兴旺发达,早就沦落为只靠俸禄度日的三流勋贵。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对江珊珊言听计从,现在光景不好了,他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赌,怕越陷越深再不能翻身,想不赌,又有点舍不得从前的荣光。
江珊珊看出他的踌躇之意,连忙舌绽莲花,轻言细语地哄了他一回,画了无数的大饼,再恐吓一番,总算是说动了他。长兴侯接过那封信,哀叹道:“我就去试试吧。”
江珊珊道:“您放心,这次再不成,我就不再想着他了。”宇文初若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别怪她投奔其他人了!
第413章 和你并肩同行(一)
宇文初匆匆走出宗正寺的大门,将要登车之际,忽见长兴侯从旁边一辆车上下来,颤颤巍巍地迎上来,低头哈腰地道:“英王殿下,您有空吗?下官得了些好茶,想请您喝茶。”
宇文初皱起眉头:“长兴侯这是有事?”他对长兴侯的印象非常不好,原因是当初被强加于他身上的那桩亲事,他几次三番找到长兴侯各种明示暗示解除婚约,长兴侯都来个装聋作哑或者是避而不见。
长兴侯见他不高兴,心里有些忐忑,仍然还是厚着脸皮不放人,眼见着宗正寺里走出几个官员来,便抹着眼泪哭了起来:“英王殿下发发慈悲吧,下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那几个官员就都拿眼瞟着宇文初,一脸的暧昧,宇文初阴沉了脸一拂袖子,转身就走。敬松当即上前拦人,长兴侯见他一点面子都不给,只好把江珊珊写的那封信塞给敬松,一溜烟地跑了。
敬松拿着那封信扔也不是,递给宇文初也不是,正为难之际,宇文初发了声:“是什么?”他知道今天江珊珊去府里找过明珠了,也知道明珠让江珊珊吃了很大一个亏,江珊珊这封信想必会传递很多信息,看看也无妨。
信的确是江珊珊亲笔所写,宇文初早前见过她写的帖子,认识她的笔迹。语气是哀婉可怜的,无非就是向他表达爱慕之情,各种相思而不得的痛苦和伤心,末尾,则是约他明日在牡丹楼见面,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和他面谈。因为生怕他不肯去,就又加了一个词,床弩。
宇文初一笑,把散发着芳香的信纸揉成一团,从车窗口扔出去,砸到了脏兮兮的泥水里。
一直跟在后面的长兴侯见状,滋味难言地踢了小厮一脚:“去捡起来烧了。”
小厮连忙下车捡起,放到长兴侯跟前的火盆里,湿透了的信纸遇到燃烧着的炭,一股浓烟盘旋升起,把车厢里弄得乌烟瘴气的,长兴侯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小厮痛骂了一顿。
宇文初的马车径直进了英王府,下人见了他,脸色都有些不对劲,然而谁也不敢多嘴,直到周书屹过来,他才问:“王妃呢?”
周书屹笑得有点勉强:“好着呢,这会儿在练书法。属下没想到王妃居然会答应和她单独见面,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属下的错,殿下怎么罚都好。”这位王妃,叫他怎么说呢,他是压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弄得这样血腥。也幸亏吃亏的人是江珊珊,若是王妃吃了亏,殿下恐怕不会原谅他了,难怪敬松不肯在府里待着,就想往外跑,果然是极难对付的。
宇文初道:“我罚你做什么?不关你的事。”要罚也要罚傅明珠,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周书屹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家殿下真是赏罚分明,十分讲道理。
宇文初走进迎晖堂,素兰几个正在那儿小声说话,见他来了就分成两拨,一拨准备伺候他换衣服,一拨则往里头去给明珠报信,他板着脸一扬手:“下去。”
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走,香篱倒是走得干脆,郑嬷嬷犹豫了一下,也退下去了。素兰几个还强撑着,宇文初阴沉了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明珠在里头觉得不对劲,走出来一瞧这光景,便发了话:“都下去吧。”若无其事地上去帮宇文初换衣服:“天可冷了,都说今晚大概还有雪,殿下觉得呢?”
宇文初把她的手给拂开了。
明珠自然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却并不以为然,把个热乎乎的手炉递过去给他:“暖暖手。”
宇文初皱着眉头不接,她便放了手炉拉他的手去摸她的小腹:“我今天好像觉得他动了。”
胡说八道!还未满三个月她就敢说胎动了!真敢扯!恐怕是你吃多了,肠子在动吧!宇文初差点就骂出来了,随即看到明珠狡猾的小眼神,就又把嘴给闭上了,然而手掌触到她的腹部,心自然而然地就软了,眼神也再不复之前的凌厉。
明珠立刻抓住了这一刹那的机会,温柔地道:“你莫生我的气,我不会拿孩子去冒险的,就算是我不要命了,我也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我做了周全的准备,而且做得很漂亮,对不对?”
宇文初怒道:“你单独见她就是在冒险!我就不懂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非得见她?要出气,前几天也出够了,明知道她没安好心,你还要见?”
明珠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知道她没安好心,所以我才要见。这是在我的家里,我尚且不敢见她,那到了其他地方又当如何呢?以后要走的路那么长,我大概还会遇到更多更厉害的人物,我总不能永远躲在你和父兄的背后吧?只会依靠别人的人,通常都是靠山山倒,靠水水竭,我不要走到那一步!”
她若不能做到和他并肩,又如何能要求他只对她青眼有加?就算是他乐意,总是一个人给,一个人接受,久而久之,也就变了味道。再往深处残酷处去想,她自己立不起来,就算是有了儿子,当了太后,她也会被人赶下去再杀死!她现在有太皇太后那么能干厉害吗?似乎还没有。不努力,怎么能行?没有胆识怎么能行?
宇文初很有些欣慰,却仍然不想原谅她:“江珊珊不过是个小角色。”
明珠正色道:“她不是小角色,至少对于我来说,她不是!她觊觎我的夫君和身份,暗害和仇视我和我的家族,我输给谁,也不能输给她!殿下还记得新婚时,您带我去吃美食那一次吗?”
宇文初当然记得,那一次他带着她去吃美食,她非得逼着他去偷摘人家挂在枝头的石榴,又莫名其妙吃人家的醋,最后他们一起揭了中山王的那个窝点。当时他们都找不到密道入口,还是她心细找到的。
他的声音温柔下来:“我记得。”
第414章 和你并肩同行(二)
明珠握住宇文初的手:“殿下当时为什么要带着我去?你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不说内宅妇人,躲在家里享清福就够了?殿下曾问我说,若你真的想藏在家里被我珍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可甘心?
我当时回答殿下说,希望我能做你最可信任的帮手,这个帮手,应当是你在前面冲杀,而我能在后面替你挡箭让你安心,那才叫真正的最可信任的帮手和后盾!我不甘心被你珍藏于内宅,请你放手让我试试!我想和你并肩同行。”
宇文初没有话可说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矛盾成这样子的,之前他希望明珠能够快快长大,变得强大,和他并肩相依,他也不用随时替她担心,然而到了此刻,他却开始担心她会发生各种意外。因为每每想到她会受伤,会吃苦,会出事,他就会觉得很可怕。
大概是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习惯她的存在,就越不能容忍失去吧。这是不对的,他叹了一口气,将明珠拥入怀中:“那你一定要时时刻刻都非常小心。因为你不止是你自己的,你还是母亲,还是我的妻子。”
“我还是我父母亲的女儿,兄嫂的妹妹,侄儿侄女的姑姑。”明珠对着他强调了一回,再调皮地朝他一笑,得意洋洋地拉他去看她的袖箭:“它今天可立了大功啦!就是这枝箭射穿了江珊珊的脚,把她钉在地板上,我真希望她能不识时务地再闹上一闹,我就可以把她给射……”
就可以把江珊珊给射瞎了,明珠及时闭紧嘴,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两转,是男人大概都不会喜欢女人这样血腥残暴吧?她还是不说了,哎哟,虽然她是为了自保,进行的是正义之事,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始终不是什么能陶冶情操的好事,不利于胎教。她立刻扔下宇文初,跑到一旁的书案旁去写字了。
从袖箭杀人突然就跳跃到写字临帖,这转折也太大了!宇文初看得好笑,走过去道:“在做什么?”
明珠道:“练字,陶冶情操,胎教。”还嫌宇文初烦,“别闹,等我先写完这一篇。”
宇文初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在一旁默默地等她写完了才道:“虽说有孕之时多行善事、多听雅乐有益于胎教,然而我以为,最紧要的是母亲心中有正气,不行歪门邪道之事,心胸宽大,安稳平和,不要惊惧忧恐,这就够了。”
明珠立即自夸:“我心中有正气,也没有做过歪门邪道之事,心胸么,再没有比我更想得开的人了。综上所述,这个孩子一定非常非常的好,有殿下这么聪明,又像我这样心怀雅量,德行操守都一定很好。”
宇文初举起手来捂住眼睛,表示自己真是看不下去了。
明珠嘻嘻哈哈地叫人送热水来给他洗脸洗手,就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两个人挤到白藤躺椅上去坐着,卿卿我我好一会儿,宇文初这才问明珠:“江珊珊今天找你做什么?让你这样生气?”
明珠坦坦荡荡地道:“她让我放她进府给你做妾啊,我回答她,别说做妾,就是倒夜香也不要她,然后她就各种威胁我,说要找你就那个滴露锅的事情怎么怎么样。”说到这里,她回过头看着宇文初,警觉地道:“她不会是已经找到你了吧?”
宇文初轻轻摇头:“没有。”他打算明天去见江珊珊,把这事儿了结干净,按照周书屹的描述,江珊珊表现得真够狠的,这种人通常都很可怕,留下来就是祸害,就让他把她除了吧。这种血淋淋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明珠好了。
明珠靠在宇文初的肩上发了一会儿呆,道:“我想找点事儿来做。”
宇文初没明白她的意思:“家里的事儿够多的了,日常人情来往也很多。”
明珠道:“不是这个,这些日子我都没闲着,家里的事儿逐渐上手理顺了,就是庄子里的那些事,秋收之后周长史带着我看了两回账目,听庄头报了几次,也心里有数了。我是说,江珊珊都可以自己开铺子做事,我也可以。”
她知道宇文初很有钱,但想登上那个位子也很花钱,而且是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她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也不擅长精打细算,但她觉得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点,让孩子的依仗更强大一点。
宇文初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你就做吧。不过小打小闹没什么意思,你想好要做什么,来和我说,我给你拨钱拨人手。”
那又有什么意思?他的钱,他的人,虽然一定不会赔本,但也等同于是他的生意,和她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明珠没有直接拒绝宇文初的好意,只说自己要想想。
宇文初怕她过于劳心劳力,便道:“我自己有办法挣钱,不用你替我节省也不用你替我挣钱,你自己高兴就好。”
明珠朝他甜甜一笑:“知道了。”
次日清早,宇文初早早去了衙门,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做完了,就等着时辰一到就去赴约。魏天德送午饭进来,悄悄递了一张纸条。
纸条是从宫中送出来的,说的是临安王宇文佑想纳江珊珊为侧妃,而两宫太后都有意成全,只不过现在碍于乌孙郡主尚未过门,不好宣之于人。
宇文初把纸条扔进炭盆里烧了,看来两宫太后在对付他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都想扶持宇文佑和他斗,而宇文佑自己也想成为这把刀。
宇文初吃完了饭,叮嘱了宗正寺少卿几句,登车往牡丹楼而去。
牡丹楼位于城北的春熙街尾,是一家专营茶点的茶楼,这个点儿并没有什么客人,十分清静。宇文初的车马到后,就有长兴侯府的下人将他引进了三楼的雅室。
长兴侯和江珊珊父女二人正端坐其中,见他进去,行礼问安毕,长兴侯就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单留他和江珊珊在室内。
第415章 诱惑(一)
江珊珊提起茶壶给宇文初斟了一杯茶,淡笑着道:“腿脚不便,多有怠慢,还请殿下不要计较。”
宇文初并不去碰桌上的茶点,淡淡地道:“你有话就说吧,我只能在这里留一刻钟。”言下之意是,一刻钟之内江珊珊若是不能把话说完,那他是不会等的。
江珊珊轻轻咬了咬嘴唇,雪白的贝齿咬着胭脂红的唇瓣,看上去我见犹怜。然而宇文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神情就和看着一截树桩没什么区别。
还有什么能比精心装扮之后,竭尽所能想要勾引一个男人,然而他却视之为无物更让人沮丧愤慨的?江珊珊由来一阵懊恼,十分不甘心地道:“想必殿下也知道了,昨日我厚着脸皮求上门去,只求能伺奉殿下左右,为您端茶送水,并不敢痴心妄想,然而王妃却重伤于我,差点杀了我。”
宇文初眉眼不动:“然后呢?”
然后呢?你老婆重伤了我,至少你该表示一下歉意吧?江珊珊心里有上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道:“因为我深爱殿下,不愿意嫁给别人,屡次拒绝了太皇太后和家里安排的亲事,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想求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话未说完,她已然泪盈于睫,哽咽出声,不胜苦楚可怜。
“要如何才叫放你一条生路?”宇文初挑了挑眉,眼里露出了几分兴趣。
江珊珊不顾脚疼,猛地站起来朝他扑过去,跪倒在他跟前去抱他的膝盖,哽咽着道:“殿下,您收留了我吧!我绝对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的,也不会对王妃不利,我会把她当成主母尽心伺奉。”
宇文初垂眸看着她,微薄的嘴唇轻启:“滚开!我一般不打女人,别让我破戒。”
有一种人,百般狰狞恐怖才能让人害怕,还有一种人,只是一眼,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人无端胆寒。宇文初就属于后一种人,江珊珊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立刻飞快地放开了宇文初,退到离他两尺远的地方,低头垂泪:“爱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这么多年了,我对您的心,您还不知道吗?”
宇文初心里一阵翻滚,差点没吐出来,站起身来就要走。
江珊珊知道假装可怜扮柔情是绝不能打动他了,她立时收了眼泪,道:“殿下请留步。既然您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我们来谈一桩生意吧。”
总算是说到正事上了,宇文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江珊珊:“只有半刻钟了。”
江珊珊端坐在椅子上,气势逼人,和刚才宛若两个人,她把一张完整的床弩图推到宇文初面前,轻笑着道:“这是从前我给殿下的那张床弩图,唯一不同的是,这张图是完整的。”
宇文初压根就耐烦伸手去接:“我记得我已经拒绝你了。”
“是啊。”江珊珊轻笑:“但我不信殿下是这样清静无为的人,您有野心,我知道。想要雄图霸业,怎能离得了这样的大杀器呢?傅明珠能做出滴露锅,她能做出这个么?真男人,就要敢想敢做,您想要这个,不必装了!”
宇文初算是明白明珠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打击折腾江珊珊了,这个女人,真是自以为是得可笑。他的确想要这个,然而他早已经有了,就连实物都已经造了出来。江珊珊拿出来的这张图在他看来,不过是江珊珊的催命符而已。
他微微一笑,眼里杀机闪过:“不错,这个图很了不起,想来想要的人一定很多,譬如说中山王,譬如说临安王,譬如说太皇太后,譬如说闵氏。任何一个得到这图,都能给你许多。”
“对啊。”江珊珊不是没有看出宇文初眼里的杀气,然而她不在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格格笑着:“可是我只想给殿下一人。为了不让殿下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了我,过后又后悔,我把同样的东西交给了一个人,若我死了,她便会将这东西交给其他人,殿下的雄图伟业恐怕就得横生波折了。”
“你要什么?”宇文初重新又坐了下来。
“你我合作,让我入府为侧妃,我会尽力辅佐您。”江珊珊现在已经对宇文初的爱情不抱任何希望了,但她就是想要和傅明珠一决高下,男人都是贪心的,只要他给她机会,她就能翻身。她还没见过几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呢,一般说来,越是胸怀大志的男人,就越不可能拘泥于儿女私情,她又轻轻递过了一张纸:“如果您觉得这个还不够,那您看看这个。”
因为生怕宇文初看不懂,她特别解说了一下:“火箭,殿下知道这个吧?我有配方,能提纯火药,增大火箭的威力,还能做出其他威力无穷的火器,例如霹雳炮,突火筒,殿下要不要考虑考虑?”虽然受制于这个时代的生产能力,不可能造出枪炮等物,但在原有的火箭、火球、火蒺藜、霹雳炮、突火筒等物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也不是不可以。
宇文初确实很心动,他曾经见识过霹雳炮和火箭的威力,战争中不但可以大大减少人员伤亡,还可以取得更多更大的胜利。
江珊珊见他沉默不语,不由隐隐得意。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诱惑。傅明珠就算和她同为穿越,就算是知道一些简单物品的制造方法,但对于这种专业性特别强的东西,傅明珠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更没有办法可以和她相提并论。
江山和美人,你要哪个?男人们通常想的都是,等我得了天下,等我得了江山,我再加倍补偿于你,宇文初也不会例外。江珊珊微笑着,静静地等着宇文初回答。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宇文初仍然没有离开,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那张纸上,骨节发白,用力极大。
江珊珊很想放声大笑,傅明珠,你输定了!早知道这样,她一开始就该拿这个来诱惑宇文初,那样,哪里还有傅明珠的事?她之前还是太过小心谨慎了点。
第416章 诱惑(二)
因为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愚昧,因此不敢做得太突出,她其实也怕因此影响到自身的安危,只能一步一步地试探着来。现在已然退无可退,那就无需再退!
江珊珊伸出两根手指,从宇文初的手下把那张纸抽了回来,扔到火盆里烧了,淡淡地道:“这不过是普通的火箭,没有什么价值,最有用的东西都藏在我的脑子里。还和前面一样,我的人身安危若出了问题,我所请托的那个人就会把这些宝贝送给你的对手。
没办法,我实在是被逼得急了,我总得活下去不是?殿下仔细考虑考虑吧,我在家里等您的回音,记住,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是临安王和乌孙郡主大婚的日子,到时候我也会出席,希望届时已经得了殿下的好消息。不要不信我,您知道,我做得出来。”
宇文初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江珊珊并未留他,她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她已经胜券在握,没有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神兵利器唾手可得,反之就会增加无数的麻烦,这个账谁都会算。
到了马车外,宇文初示意敬松跟他进车:“你都听见了?”
敬松作为唯一跟着宇文初进屋的人,不可能没听见,他有些尴尬地道:“都听见了。”这样巨大的诱惑呢,就算是心志坚定如殿下,大概也会忍不住吧?那么,王妃该怎么办?
一边是雄图霸业,一边是儿女情长,想要两全其美,必须有人做出让步。敬松试探着道:“殿下何不与江二姑娘协商,除了入府做侧妃之外,可以满足她其他条件?”
宇文初道:“因为我知道她不会答应,没得商量。”
敬松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那您会答应让她入府吗?”
宇文初摇头:“不会。如果我答应了她,王妃和我就再无可能了。”明珠说得对,江珊珊不是小角色,她的厉害之处远胜于他之前评估想象的。
似乎真如明珠所言,她和江珊珊都是看了同一本奇书,然后得了这些奇怪的知识。而江珊珊拥有的又比她拥有的那本书更为全面详实,所以江珊珊知道的比她知道的多。
真的有这么一本书吗?宇文初下意识地摩裟着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陷入思绪之中。
这个动作,自从殿下娶到王妃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做了,今天又无意识的做出了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敬松不敢再妄测下去,只是将心比心地想,若是换了自己,会选什么?虽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好像人都是贪心的,都想两者兼得。
直到宗正寺,宇文初都没有再发一言,敬松献策道:“这事儿十分棘手,要不,殿下召集周长史和孟先生他们一起商量一下?”
宇文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是我的私事。不用和他们说。”
也是,人多口杂,那些人不知道殿下和王妃之间的情义,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接纳江珊珊入府为侧妃。纵观这天下,有哪个有头有脸的府邸是只有正妻一人,而无妾室的?就算是恩爱夫妻,那也有个把通房丫头以备不时之需。
江珊珊出身不差,又能给府里带来丰厚的利益,做个侧妃无可厚非,又不是抢夺正妃之位,大家肯定都会认为王妃应该主动让步,要不然就是不识大体和不懂事。等到七嘴八舌的乱吵一回,事情倒变了味。
真是棘手啊,现在不是随便把人杀了就能解决的问题了。敬松很是替宇文初烦恼:“属下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并不是敬松不说出去,明珠就会不知道的,江珊珊既然敢对他亮了底牌,就敢设法把这事儿传到明珠耳朵里去。宇文初垂着眼,轻声道:“去做个周密的计划,三天后在临安王和乌孙郡主的婚宴上把人带走。”
敬松领命而去,宇文初则下了马车往宗正寺里去。上了两级台阶后,他突然站住回头张望,看到西边的巷口处有人影一闪而过,他迅速对着侍卫周杰希做了一个动作。
周杰希立即带了几个人,飞也似地往西边的巷子里去堵人。然而无功而返,窥伺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周杰希无奈地去和宇文初汇报,宇文初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管。
同一时间,明珠召集了替她管理嫁妆的李伯纯和另外几个陪嫁过来的管事议事:“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我想把嫁妆盘活,然而想不到合适的生意,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一群管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个说是做粮食生意,家里的庄子那么多的产出,自己又吃不完,拿去换钱最好。民以食为天,谁不吃饭啊,这是最稳当的生意。
一个说是可以开布庄,京中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和贵夫人、千金小姐要穿衣服,只要款式好质量好,不愁卖不掉。还可以托托关系,卖进宫里去,那也是稳赚不赔。
一个说是可以开钱庄,理由是家里相爷门生遍布天下,王爷生意又做得大,正好借着他们的东风赚这个钱。
另外还有说是开酒楼、胭脂铺子什么的。
明珠都让素兰记下来了,因为见李伯纯一直不说话,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打发走其他管事后,单留李伯纯下来,问道:“李总管有何高见?”
李伯纯正色道:“小人管着王妃的钱,知道您不缺钱用。您想做这个事,必然不是为了您自己。那么,小人要问王妃,您是要以赚钱为主,还是想要名声?”
总算是有个精明得用的了,明珠坐直身子,虚心道:“想要赚钱为主怎么说,想要名声又怎么说?”
李伯纯道:“有道是,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人生在世,没人逃得开这四个字。若是王妃单纯只想要钱,有两个途径来钱最快,一是青楼,二是赌馆,但这两桩生意,不泄露则罢,一旦泄露,于您也好,英王府也好,相府也好,名声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