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她是我的妻
郑嬷嬷守在门口,见明珠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就连幕笠都忘了拿,不由急了,连忙迎上去小声问道:“王妃这是怎么啦?”
明珠抬起头来朝她高深莫测地一笑,一扬下巴:“走,我请你们饕餮楼上吃八珍席!”
郑嬷嬷虽然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什么事了,但看这模样也不像是遇到坏事儿了,当即笑着捧起了场:“好啊,好啊,咱们今天可真是撞大运了,这么有口福。”
明珠心说,这老头儿说的若是真的,那她今天可真的是撞大运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交替着护在小腹上,脚步轻快地回了马车。
郑嬷嬷亲自跑进去拿明珠的幕笠,顺便问那谭老大夫:“我们家夫人的情况好吧?”
谭老大夫笑道:“好啊,好得很,若是不出所料,过几日更好。”又说:“虽说时日尚早,说不得准数,但**不离十了,老夫这么多年还没失过手呢,回去好好将养着,别乱吃东西,别拿重物,听我的,吃不了亏!”
“托您的吉言,不过这老规矩您是知道的,未满三月不能外道,以免惊了腹中胎儿。”郑嬷嬷听着这话,心里也有了数,当即就笑出了声,子嗣对于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越是尊贵之家越是看重,王妃若是有了嫡长子,那脚跟才是真正站稳了。
如此,还上什么饕餮楼吃什么八珍席,直接打道回府,小心看顾着才是,不然在这外头多留一刻,就多一分风险。若是真的在她手里出点什么事,她得有两个头才够赔的,一个赔给傅氏,一个赔给英王。
“您放心吧,若是乱传一句,您让人砸我这叩春堂。”谭老大夫惯会听音辩意,这意思就是让他不要把这事儿外道嘛,大宅门里的腌臜事儿多,他理会得。
郑嬷嬷不露声色地取出一锭金锭,轻轻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谭老大夫一瞧,乐了,敢情今日来的是个散财龙女,也不多话,先把金锭藏了,再清清喉咙,朝另一边道:“下一位。”
他这诊室有两道门,一边通向院子,方便贵客隐秘行事,这是有钱就能插队的;另一边则通向大堂,普通求诊的百姓就从那边进来,这得按着次序来。他一声令下,通向大堂那边的门便开了,一个穿着藏蓝儒袍的年轻男人缓步走了进来,走到明珠刚才坐过的地方,斯斯文文地一笑:“老大夫。”
“是家里什么人病了啊?”谭老大夫皱了皱眉头,倒也没说什么。虽说他这里是看的妇科,但也有病人不方便来,让家里人代为说明症状,求方抓药的。
“是内子。”来人将一只朴实无华的荷包轻轻放到桌上,荷包没有结口,他一松手,两颗龙眼大小、宝气氤氲的合浦明珠便从里头滚了出来,滴滴咕咕滚到了谭老大夫的手边,挨着他的手不动了。
谭老大夫犹如被烫着了似的,神经质地抖了一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刚来那主仆二人出手阔绰,直接拿金子砸他,这来了个不认识的男人,出手更加阔绰,直接就用这价值千金的合浦明珠来砸他,他有点晕,更多的是害怕。
“合浦明珠。”来人微笑着,十分斯文地和谭老大夫讲了个故事:“我们家三代单传,子嗣艰难,到我这一辈,家里人已经是急得很了,就巴望着我能多生几个儿子,传承家业。因此早早就给我娶了妻,奈何婚后三年有余,内子一直不见有孕,我又经常在外打理家业,因此内子在家里受了不少气,越急越不来,就越闹得厉害。”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忧伤地看向谭老大夫:“您老见多识广,想必能明白我的这种痛苦。”
这年轻男人不能说长得很好看,然而笑起来或是皱起眉头时,总是让人觉得想多看他两眼。谭老大夫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这种事急不来哦,越急越没有用。”
来人便道:“实不相瞒,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娘子就是内子。”他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摩裟了两下,再拿起来凑到鼻端闻嗅。甜美的御用雪香味,只有最上乘的贡品香料,再经过内廷最顶尖的香奴巧手调配,再在全国最大的冰窖里窖藏180天,才能形成这种特殊的、不可仿造的甜美香味。而有资格用这种香料的女人,全国上下没有几个。上一次,在隆盛大长公主府,他就曾经在傅明珠的身上闻到过这个滋味,因此今天这个人是傅明珠无疑。
谭老大夫肃然起敬,果然是一家人,看这视钱财为粪土,喜欢使劲拿钱砸人的习惯都是一样的。不过他虽然喜欢钱,却很有职业道德,他既然答应了不把刚才那个女客人的事情到处乱说,他就不会随便开这个口,因此他“哦”了一声,就没有了下文。
可是来人是个聪明人,直接就问上了:“内子在和我赌气,背着我到处求医问药,这些年来没少吃亏,因此脾气也不大好。刚才没有冒犯老大夫吧?”
“那倒没有。”这个问题不算违背承诺,谭老大夫很爽快地回答了,然后理解了为什么刚才那个女客人居然像个女土匪一样的,一直没找到靠谱的大夫,一直被骗,在家里还要受公婆的气,和丈夫关系也不太好,脾气能好得起来才怪。不过有句话他必须得说:“小娘子年龄也不大,不知你们急什么。我是向来反对女子太年幼而成亲,再早早受孕生子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在生长呢,气血不足,如何能孕育出健康强壮的胎儿?”
“您批评得十分有理。那就请老大夫替内子开两副调理的药,我回去劝劝内子,安心等待,不再胡乱折腾了。”来人心悦诚服,说的好像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这药不能开,谭老大夫轻声道:“她身体康健,不必吃药了,耐心等待吧。”然后就闭了眼睛,不再发一言。等到他睁了眼,穿藏青襦袍的男客人已经走了,桌上那两颗浑圆的合浦明珠就像是两只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
第358章 跑得快
郑嬷嬷到底没能别过明珠,只好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去了饕餮楼,又生怕会出意外,搬出傅相府的大旗,包了最清幽的一个雅间,让所有人等小心伺候,她自己亲自试吃,确定无碍了才敢给明珠吃。
明珠其实也很小心,并没有得意忘形,郑嬷嬷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来,也不敢吃太过复杂看不清楚成分的食物和汤羹,简单捡了几样填饱了肚子,把所有的菜全部赏下去,静坐在一旁等众人吃完了就准备回府。反正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馋,而是想借机犒劳一下郑嬷嬷她们而已。
隔壁雅间有人在耍酒疯,喊打喊杀的,还砸东西,明珠听得直皱眉头,下意识地觉着这会影响她腹中那个宝贝疙瘩的成长。若不是觉得最近多事之秋,不好生事,她真想让人进去把那个祸害拖出来暴打一顿。
郑嬷嬷深谙她的脾性,生怕她多管闲事,更怕别人会冲撞了她,忙着护持了她往楼下走,谁想才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明珠回头去瞧,只见一个人从门里横飞出来,直接撞断了走廊的护栏,再掉到楼下的大堂里去了。
沉重的一声闷响传来,大堂里人声沸腾,一片哗然:“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出人命了!”
一群人闹闹嚷嚷地从闹事的雅间里冲出来,横冲直闯地朝着楼梯口冲了过来,压根就不去管会不会撞到人。明珠反应快,立即拉着郑嬷嬷回身往里躲让,跟去的侍卫反应也快,当即就把明珠团团护在了中间。素锦反应不及,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好她的身手敏捷,紧紧抓住楼梯扶手才没事。
所有的偶然都不是偶然,必然是由一个个的偶然串联而成的,电光火石间,明珠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一句话,她飞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雅间窗口处,有人影迅速闪过。
她立刻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很可能她从英王府里出来时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不止是她和宇文初盯着她的肚子,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的肚子,今天的事既是试探,也是真的有危险。
“快走!”明珠系紧幕笠,趁着下面闹得厉害,低低招呼了郑嬷嬷等人一声,迅速下了楼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顺着墙根一口气冲到酒楼门口,再冲到马车上坐稳了才吩咐侍卫:“你立刻骑快马去五城兵马司报案,就说刚才有人在饕餮楼闹事,打伤了我的丫鬟,要他们给个说法。如若他们不肯出兵管这事儿,就说殿下请他们管事的喝茶。”
若是冲着她从前的性子,她必然是要为素锦寻个说法的,然而如今她势单力孤,又貌似有了身孕,能不自己动手就不自己动手了。让五城兵马司去找这些人的麻烦,再抬出宇文初去压一压,今天闹事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郑嬷嬷十分欣慰,王妃的处置方式深得她心,就是要这样的嘛,高高贵贵做个纤尘不染的英王妃就得了,只动口不动手,多好。
马车一刻都没有停留,利索地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有人推开饕餮楼二楼雅间的窗户,半边头脸隐藏在阴影里目送着明珠的马车,突地一笑,轻声道:“我本以为就冲着她那个性子,她怎么也得不依不饶地闹上一回,谁知她倒聪明,跑得这样快。”
他的身边站了个人,正是隆盛大长公主的长子崔彤:“狗居然改了****的性子,可真是奇了,莫非是真的有孕了?表弟,要不要想办法把她给嗯了啊?”
崔彤狰狞地抬起手来往下狠狠一挥,咬着牙道:“叫这个跋扈狠毒的女人永远也生不出儿子来,我倒要看看宇文初能容忍她多久,傅氏和英王的联盟又能稳固多久?”
站在阴影处的宇文聪回过头来看着他,淡淡地道:“不到时候,打草惊蛇了不好。走吧,若我未曾猜错,五城兵马司很快就会有人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你上次才和她发生过矛盾的,被人发现在这里,绝对脱不掉干系。”
崔彤吐了一口浊气,边跟着宇文聪外撤,边不甘心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眼睁睁看着她得意?还是表弟你另有打算?”
宇文聪笑而不语:“总之你放心,我答应过要替姑姑和你出气的,就不会食言。”
二人出了饕餮楼不久,果然看见一队五城兵马司的人骑着快马冲杀过来,团团将饕餮楼围住,大呼小叫的说是要抓江洋大盗,把里头的食客挨着个儿地排查。
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更狠更阴了。宇文聪觉得,似乎每一次自己再遇到傅明珠,都会发现她又有了进步,真是让人着迷。上次他派出去的人,跟着宇文初等人去了大观,头天还有信传回来,第二天就杳无音信,再派人去找,那几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真的是很想知道,大观那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走吧。”宇文聪一甩袍袖,藏青色的儒袍划下一道暗黑色的半圆,就像是一把淬着毒液的刀。
明珠回了王府就赶紧换了衣服,先和香篱一起安排了晚上的饭菜,又赶紧把那道桂花蜜汁藕煮上了,再叫人把这几天存下来的账目拿过来给她看。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宇文初,她几乎已经想象得到他回来后会怎么找她算账了,所以她得赶紧找点事儿来做着,贤惠又听话,再拿一桌子好菜去堵他的嘴,他大概就不能太凶了。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来,原本应该申时以后才回府的宇文初就赶回来了,进门就板着一张脸,神情十分不善。
郑嬷嬷等人一看势头不好,全都默默地溜了,只剩下明珠一个人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账本,就算是她想假装自己很忙都没有配合的人,只好抬起头来朝宇文初甜甜一笑:“殿下,您回来了?”这些人的麻烦,再抬出宇文初去压一压,今天闹事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郑嬷嬷十分欣慰,王妃的处置方式深得她心,就是要这样的嘛,高高贵贵做个纤尘不染的英王妃就得了,只动口不动手,多好。
马车一刻都没有停留,利索地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头,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有人推开饕餮楼二楼雅间的窗户,半边头脸隐藏在阴影里目送着明珠的马车,突地一笑,轻声道:“我本以为就冲着她那个性子,她怎么也得不依不饶地闹上一回,谁知她倒聪明,跑得这样快。”
他的身边站了个人,正是隆盛大长公主的长子崔彤:“狗居然改了****的性子,可真是奇了,莫非是真的有孕了?表弟,要不要想办法把她给嗯了啊?”
崔彤狰狞地抬起手来往下狠狠一挥,咬着牙道:“叫这个跋扈狠毒的女人永远也生不出儿子来,我倒要看看宇文初能容忍她多久,傅氏和英王的联盟又能稳固多久?”
站在阴影处的宇文聪回过头来看着他,淡淡地道:“不到时候,打草惊蛇了不好。走吧,若我未曾猜错,五城兵马司很快就会有人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你上次才和她发生过矛盾的,被人发现在这里,绝对脱不掉干系。”
崔彤吐了一口浊气,边跟着宇文聪外撤,边不甘心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眼睁睁看着她得意?还是表弟你另有打算?”
宇文聪笑而不语:“总之你放心,我答应过要替姑姑和你出气的,就不会食言。”
二人出了饕餮楼不久,果然看见一队五城兵马司的人骑着快马冲杀过来,团团将饕餮楼围住,大呼小叫的说是要抓江洋大盗,把里头的食客挨着个儿地排查。
果然不出所料,这女人更狠更阴了。宇文聪觉得,似乎每一次自己再遇到傅明珠,都会发现她又有了进步,真是让人着迷。上次他派出去的人,跟着宇文初等人去了大观,头天还有信传回来,第二天就杳无音信,再派人去找,那几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真的是很想知道,大观那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走吧。”宇文聪一甩袍袖,藏青色的儒袍划下一道暗黑色的半圆,就像是一把淬着毒液的刀。
明珠回了王府就赶紧换了衣服,先和香篱一起安排了晚上的饭菜,又赶紧把那道桂花蜜汁藕煮上了,再叫人把这几天存下来的账目拿过来给她看。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宇文初,她几乎已经想象得到他回来后会怎么找她算账了,所以她得赶紧找点事儿来做着,贤惠又听话,再拿一桌子好菜去堵他的嘴,他大概就不能太凶了。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来,原本应该申时以后才回府的宇文初就赶回来了,进门就板着一张脸,神情十分不善。
郑嬷嬷等人一看势头不好,全都默默地溜了,只剩下明珠一个人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账本,就算是她想假装自己很忙都没有配合的人,只好抬起头来朝宇文初甜甜一笑:“殿下,您回来了?”
第359章 殿下息怒
宇文初冷冰冰地瞥了明珠一眼,好嘛,之前刚成亲的时候,她高兴了就尊称他为“您”,不高兴了就称“你”,自从两个人情投意合之后,他是再没有听到过她说“您”,如今这个词又冒了出来,那说明她是真的心虚了。
难得傅明珠会心虚,他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多要点好处才是,宇文初拿定了主意,一定不会心软,让傅明珠从他的手里溜走。于是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珠,一言不发。
明珠讨好地小跑着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晃:“看嘛这么看着我啊?看到我不高兴啊?你饿不饿?我给你做了桂花蜜汁藕。”见宇文初还是不说话,就拉他去里头坐下,自动给他捶起了肩膀:“你累不累啊?我帮你捶一捶。”
宇文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明珠干笑了一声,娇笑道:“干嘛啊。”
“站好。”宇文初使劲把她往前拖,她使出千斤坠使劲往后坠,反正就是不肯过去和他面对面的站着说话。拉得急了,她就哼哼:“好疼啊,我的手要断啦,要断啦!”
宇文初果然不敢真的用力拉她,干脆利落地把她横抱起来,按在腿上就打,边打边说:“一会儿功夫不见,你就又去惹祸!是谁和我说她回家来就好好呆着,给我做好吃的?转眼你就跑到饕餮楼去了,吃什么八珍宴,家里养着这么多的名厨还解不了你的馋?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等着找你算账?”
他气势汹汹,打下去也真的疼,明珠又羞又气,也不讨饶了,撅着嘴随便他打。
郑嬷嬷在门口偷窥,见状站不住了,“哎呀”一声叫起来,也不管冒犯不冒犯的,跑进去就给宇文初跪下了:“殿下息怒,使不得,快快住手,不能这样对王妃的。”
明珠真是没脸见人了,这么狼狈的模样给郑嬷嬷看去了,宇文初也觉得十分丢人,这人前训子,人后教妻,但是教媳妇也没有这么教的,说来说去,还是闺房之乐罢了。结果给郑嬷嬷这么一嚷嚷,他也下不来台,只好怏怏地把明珠给放了,沉着脸端起架子找郑嬷嬷的茬:“还有你,郑嬷嬷,本王把王妃交给你照顾,你就是这样放纵她的?自己去领罚!”
郑嬷嬷是老人精,才不把他这个威胁放在心上呢,知道这种惩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然而必须要做出毕恭毕敬并且十分害怕的样子来,一边认错,一边解释:“殿下容禀,王妃此时和平时不一样,身子娇贵,受不得气,必须要好好养着的。”
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万一那个老头子是胡说八道的,那可真是把脸都丢光了,明珠赶紧朝郑嬷嬷使眼色,又是抹脖子又是瞪眼睛的威胁她不许她说。
郑嬷嬷收到,转念一想也是,子嗣是大事,还没拿实在的情况下的确不该乱说,左右也就是过几天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急在一时?真的好孕也就算了,万一闹笑话,丢的不止是王妃的脸,整个傅氏都得跟着丢脸。便又改口道:“去饕餮楼是老奴的主意,殿下要怪就怪老奴吧。”
明珠生怕宇文初真的要怪罪郑嬷嬷,赶紧道:“其实不是的,是我听说那边有道菜很不错,因此想去试试,学了做给殿下吃。”
宇文初早把她主仆二人的动静尽都看在眼里,明知她二人有事瞒着自己,偏偏她们就是不肯说。不,应该说是明珠不许跟他说,想到自己才听到消息就打马疾驰回来看她,结果连句真话都得不到,当即真的生了气,冷笑道:“你们可真好,互相护着,倒显得我是多事了。”
明珠一听这话不像,赶紧把郑嬷嬷打发走了,亲自去把门给关严了,走到宇文初身边给他递了一杯茶:“你真的生气了啊?”
宇文初不理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白藤躺椅上躺下去,闭了眼睛养神。
你不喝我自己喝!明珠赌气要把茶给喝了,转念一想,自己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气着自己,更不能气着肚子里的宝贝疙瘩(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姑且就当是真的有了吧)。胎教啊,胎教,她吸了一口气,笑眯眯的把茶又端到宇文初手边去了,也不说话,端个小杌子过去,坐在上面托着腮笑看着宇文初。
宇文初假装闭目养神,实际上一直在睫毛缝里偷看她在做什么呢,见她如此没有脾气,心里也觉得十分纳罕。但要叫他就这样算了,那他可不干。贪玩跑出去也就算了,还敢隐瞒他!
明珠坐着等他回心转意,然而总是等不到,自觉没有午睡,十分的困,困得要不得,便喊了一声:“殿下?”
哼~宇文初把眼睛闭上,把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好吧,想不通的人得让他自己想通,明珠掩着口打个呵欠,走到里屋躺下了,几乎是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宇文初还等着她来哄自己呢,端端茶送送水的就算了吗?怎么也得来点甜言蜜语,再说几句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之类的话吧。可惜这一等就是好半天,等他惊觉屋子里安静得太过分,心神不定地回过头来打探动静时,原本坐在小杌子上托着腮望着他笑的明珠不见了。
他飞快站起来往里屋走去,只见明珠躺在床上,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着放在小腹上,唇角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一看就是在做美梦。
于是又好气又好笑,气她没心没肺没良心,居然这样就把他给打发了,他还在生气呢,她已经安然大睡了,这得多宽的心啊。若是换了他,他是一定睡不着的,这说明什么,他在她心里没有在她在他心里那么重!
宇文初想到这里,忍不住的愤恨了,上前坐到床沿上,伸手捏住了明珠的鼻子。明珠自然是醒了,看到宇文初瞪她,晓得这回麻烦大了,哄不好了,突然之间理直气壮起来:“殿下不是不想理我么?那我就自觉地躲开咯。”
第360章 一对王八
明珠一边说,一边很是自觉地往床里让,双手护着小腹,防着宇文初一个想不通,突然扑上来办了她。那可真是不得了,坚决不行的。
宇文初看到她躲闪的动作,更生气了,伸手一抓就揪住了她的肩头,板着脸道:“你还有理了?”
明珠无辜地道:“那不然要怎么样呢?”言下之意就是,给你赔礼下小你不干,哄你捧你你还是不干,那就算了呗。何况她自觉并没有犯多大的错,人家盯着她不假,但总不能因此就不过日子了吧?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她身边人手充足,并没有吃半点亏,这就没错。
宇文初气得笑了,磨着牙道:“傅明珠,你可真是,可真是……”他想找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明珠,然而气得有些糊涂了,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来:“女王八。”
“你才是王八!你全家都王八!”明珠下意识地就反骂回去,随即惊恐地捂住了嘴,姑父皇帝偏宠周贵妃,搅得宫里乱七八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王八;宇文白心思阴暗狠毒不学好,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王八;但是表哥正乾帝可不是什么王八,表哥对她可真是不错的。
还有,这个全家的范围可就大了,甚至于包括了太皇太后在内……这可真是不得了啊,大不敬不说,对胎教也是大大的不好。明珠看着宇文初明显浮起一层黑气的脸,当机立断,往前一扑,抱住了他的脖子,急急地道:“我后面那句话是不小心说顺了口的,做不得数。”
意思是说,前面那句话是做得数的?就是骂他是王八?她一边扑过来抱着他求和,一边理直气壮地骂他是王八?宇文初去掰明珠的手:“少给我来这套!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谁怕谁啊?不依不饶的可不是她。明珠跪在床上瞪宇文初:“不客气的话,殿下是要怎么样啊?是你先骂我女王八的,我们是夫妻,我是女王八,那你当然就是男王八,哪里错了?不然乌龟配王八,我是王八,你是乌龟?”
宇文初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好吧,他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可是今天他决定这场架无论如何都要吵赢,不然何以正夫纲?因此他避重就轻,阴阴一笑:“你还有理了,不许人骂的?要不要去找岳父母评评理?”
明珠自觉是有充足理由的,就算是回到家里也不怕,便将鼻子一皱,十分有底气地道:“找就找,让他们看看你是如何无理取闹,把气撒到我身上来的。”想到这里,越想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当即十分伤心,红了眼圈道:“是了,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早上就一直担心着,你会为了福宁的亲事不高兴,现在看来你的确是为了这事儿在生气。只是没有理由发作罢了,现在总算是找到理由发作了吧?”
宇文初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又扯到那件事上去了。
在他看来,福宁的事情是在早上就已经解决了的,当时太皇太后不理智,敏太妃也不太理智,福宁是从来都不理智,不过他和明珠彼此都表示了理解和体谅,还都为对方考虑得十分周到。
及至中午,事情也得到了解决,敏太妃哭闹过后,很快就向现实屈服,跑去和太皇太后报告说,由于福宁身患疾病,需要静养几年才能出嫁,而廖光年纪不小,又是独子,不好耽误人家,因此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免了这桩赐婚。
敏太妃很会示弱,爱闯祸的福宁也被关起来不能出来惹事儿,太皇太后也见好就收,派了太医给福宁看病,还当众安慰了敏太妃一回,集中精力对付闵太后母子去了。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明珠怎么可以又扯到这件事上去?这么伤感情的话题!她居然也可以顺手拈来,作为吵架的筹码!
宇文初觉得这个事儿不能深究,深究了说,就真的伤感情了,因此他理智地选择了退让:“别东拉西扯,就事论事!”
然而明珠根本不听他的,眼泪已经汪在眼里了:“就事论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宇文初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地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可真是大,换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哭出来的,这样的胡搅蛮缠,也只有傅明珠才能做得到了。
明珠觑他一眼,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蒙混过关并且吵赢了,当即往下一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哭诉道:“好伤心,好难过……你不喜欢我了,哎哟,我的胸好闷,心好痛,难过得要晕死过去了。”
宇文初本来是真的有点生气的,见她这样形象全无地在床上打滚撒泼,哭诉他不喜欢她了,还把对付闵太后和隆盛大长公主的那一套都拿出来了,原本板着的脸就再也绷不住了,可是又不愿意轻易饶了明珠,便扑上去将她按住,将手高高举起,再轻轻落下,在她屁股上摸似的打了一巴掌,凶神恶煞地道:“真不要脸,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明珠翻轱辘坐起:“怎么不轻饶啊?”
宇文初看她一眼:“禁足!每天吃粗粮!给老爷我洗脚揉肩膀!”
明珠撇撇嘴,老实了。然而想到自己的肚子里可能揣着个大宝贝,就又得瑟起来,摇头摆尾地滚到床里边去,数着百子千孙被上的小娃娃,呵呵直笑。
太不正常了!宇文初盯着她打量了许久,也猜不出她到底在穷高兴个什么。不过他这个人向来擅长从这边找不到路走,那就换个方向另外找路。他决定好男不和女斗,且先让傅明珠高兴得意着。因为要背着明珠去打探消息,那就需要明珠赶紧睡着,他清了清嗓子:“刚才不是很困的?睡吧。”
这么好心?明珠回头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副奸诈相。不过不吵架就好了,这架吵得莫名其妙,又和好得莫名其妙。她哼哼唧唧地爬过去,将头靠在宇文初的腿上,撒娇:“那殿下陪我睡?”
第361章 没得商量
宇文初怎么都不可能不答应明珠这个要求,他替她理了理散碎的鬓发,低声道:“睡吧。等到晚饭好了我叫你。”
明珠不肯睡,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殿下,我要是一直没有孩儿,你会怎么办啊?”因为没有底气,因为不敢想像,所以从前她一直都不敢问宇文初这个问题,生怕答案太伤人。现在心里有了憧憬,她终于可以问他了。
宇文初皱起眉头:“胡说八道!”
明珠笑了笑,再问他:“殿下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宇文初正色道:“都喜欢,最好是都有几个,男孩儿是要继承家业保护家人的,女儿是拿来宠的。你呢?”
明珠轻声道:“我啊,我也是都喜欢,儿子要有,女儿也必须要有,这样,哥哥弟弟有姐姐妹妹体贴心疼,姐姐妹妹有哥哥弟弟依靠关怀,大家才都有好日子过。”她的眼神渐渐呆滞,终于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睡过去了。
睡得真是够快的。宇文初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明珠挪到枕头上去睡好,又给她盖好了被子,才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轻轻走了出去。
郑嬷嬷带着一群丫头婆子站在外间侍立着,见他出来就主动上前去行礼:“殿下。”
“你随我来。”宇文初看她一眼,背着手往他设在迎晖堂里的书房去了。
素兰和素锦都十分担心,郑嬷嬷早就料到必然有此一问,并作好了答词,因此倒是不怎么慌乱,起身安静地跟在宇文初身后,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
“你进来吧。”宇文初收了之前气势汹汹的冷淡模样,和气地道:“今日是你跟着王妃出的门?”
郑嬷嬷应了,知道她们去了叩春堂的事情也是瞒不过的,索性一一道来,不过话要怎么说,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反正没有确诊以前,王妃有孕这话一定不能从傅氏的人嘴里说出来:“王妃回到府里后就显得心浮气躁,立刻换了寻常衣物说要出门,马车也是说要普通马车,然后就去了叩春堂,要看妇科,请的是谭鹏大夫,但王妃不许老奴等人跟进去。”
宇文初双手十指交握,微皱了眉头:“这么说,王妃哪里不舒服,谭鹏和王妃说了什么,你们都不知道了?”
郑嬷嬷摇头:“委实不知。”又留了个尾巴:“不过看王妃从里头出来后,心情还好,说是想去饕餮楼见识一下八珍席,就去了。”
结合明珠奇怪的表现,宇文初心里隐约有了数。
明珠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从小身子调养得很好,也没听说生过什么不得了的病,断不可能留下什么隐疾病根之类的,看妇科,当然是为了孕事而看。至于她为什么不肯找太医和唐春来看,他也能理解,约莫是不信任这些人,所以想要换个人试试更踏实。
至于说后来那样隐晦的态度,坚决不肯告诉他她究竟怎么了,但是又不看不出她有丝毫伤心失望的样子,应该是有点数,但还拿不准,为了慎重起见,所以不说。
他就要有孩儿了!和明珠一起生养的孩儿!宇文初想通这一层,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唇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郑嬷嬷看在眼里,由不得有些发急,殿下欢喜是好事,但初次当爹的人往往沉不住气,要是还没确定就先说出去或是赏赐下人庆贺什么的,结果又让人失望,那可怎么好?白白成了京中的笑话,丢了脸,肯定要怪到王妃身上去!连忙委婉地提醒道:“殿下,叩春堂的大夫虽然有名,总是比不过太医的,更不要说是和咱们府里的唐大夫比。要不然,过几日,再请唐大夫给王妃看一看?”
也是。反正急和不急,它就在那里,也跑不掉。宇文初轻咳了一声:“嬷嬷和我说说饕餮楼的事吧。”
郑嬷嬷连忙把经过说了一遍,宇文初的脸色越来越冷,虽然他之前就让人拿了他的名帖去五城兵马司去过问了,但显然事情比他想像的更加严重,已经不仅仅只是针对恐吓明珠那么简单了,更像是冲着他和明珠可能已经拥有了的这个孩子来的。他很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五城兵马司。
明珠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屋角点着一盏羊角宫灯,亮度刚好合适,既温馨,又不至于晃了眼睛。宇文初独坐在灯下想心事,看上去神色十分严肃。
明珠翻身坐起:“殿下怎么不叫我?可真是困,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这时候。”
宇文初回头,看着她一笑:“我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啊,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明珠认真道:“还作不得数呢,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殿下先别高兴。”她把曾经在底裤上发现血迹的事情说给宇文初听:“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这个,虽说我问了嬷嬷,说有的人是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后来我也没发现再出血,但也不一定呢,稳妥起见,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宇文初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拿鞋给她穿:“怎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已经有人想要残害你我的孩儿了!”想到那个人居然跑到谭鹏那里去冒充明珠的丈夫,他就气得不行。这得多无耻啊,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虽说二人最近感情越来越好,但宇文初可没有帮自己做过这种什么穿鞋脱袜的事情,明珠颇有些受宠若惊,果然有了身孕就不一样了啊?正甜滋滋地想着,突然看见宇文初抬起头来看着她说:“这些日子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
简直是晴天霹雳!明珠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被禁足了?不是都已经风平浪静了吗?怎么又来了啊?她当即表示反对:“不行!”
宇文初一瞪眼,不容商榷地道:“没得商量!”再把她一拉:“走,吃饭!”
明珠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去了外头,没人告诉她怀了孕就不能出门了啊!这还没确定呢,真要是确定了,她是不是连迎晖堂的门都不能出了啊?
然而,痛苦还在后头。
第362章 戴高帽
伺膳嬷嬷今晚可得意了,因为王妃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了,那油腻易上火的食物,最多只能尝一口,王妃还想吃第二口,王爷就会一眼横过来,哎呀呀,她可算是派上用场了。赶紧夹了一筷子清淡的食物过去,再笑眯眯地给王妃说说这食物的好处,就会得到王爷的赞许。
同样的食物不能吃上三口的规矩也重新树起来了,伺膳嬷嬷觉得英雄又有了用武之地,笑得堪比鲜花一朵,哪怕就是王妃的嘴噘得老高,脸都阴沉得能拧下水来了,她也还是笑容不改。她自觉十分恭顺,落在明珠眼里就十分碍眼。
不能出门,吃的乐趣也被剥夺了,还能做什么!明珠把筷子一放:“不吃了!”
宇文初温温柔柔地一笑:“不想吃就算了。”既不给她脸色看,也不劝她吃,就当寻常她不想吃了那么简单。
明珠没辙了,想真的下桌子离开又自觉很没有风度,再拿起筷子吃,又觉得十分没面子,只好拿伺膳嬷嬷出气:“你笑什么?”
嗳,笑也不能笑了?那是,王妃不高兴,自己在这里穷欢乐,那不是明摆着和王妃作对吗?伺膳嬷嬷赶紧收了笑容,板着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表示自己再不敢笑了。
明珠可算是找到出气的了:“你是给我脸色看?”叫你得意!忘记教训了吧!
伺膳嬷嬷欲哭无泪,只好求救地看向宇文初,宇文初示意她退下,又打发了屋子里的人,然后起身走到明珠身边挨着她坐下,先伸手去抱明珠的肩头,明珠扭了两下,躲开了。
宇文初叹了口气,给她夹了一只蜜炙鸡翅,看着她眼睛发亮了,才道:“你不想咱们的孩儿不好吧?”
这话一说出来,明珠就知道自己完了,她再怎么任性也不能拿孩子来试,对不对?所以她几乎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会过得有多凄惨了。不能随便出门,不能乱动,不能乱吃东西,行走坐卧吃喝玩乐,都会被严加看管起来。
孩子等于失去自由。
她万分忧郁地回答:“当然不会。”再不甘心地加了一句:“但是殿下以为的也并不全都是对的。”见宇文初似是要开口说话,再给他砸了一句:“你是男人,没生过孩子,不懂!”
宇文初很鄙视她,他是男人他不懂,她又懂吗?说得她好像生过似的。不过鉴于不能让孕妇不快乐,他还是顺从地点了头:“对,所以还是要靠王妃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好我们的孩儿啊。说实话,我对王妃是越来越放心了。”
一顶高帽子戴上去,明珠的毛被捋顺了,没啥好说的了,她高高兴兴地把蜜炙鸡翅吃了,又听话地喝了一碗鱼汤,再抱着滚圆的肚子躺倒了。
宇文初等她睡着了才悄悄起身,又去了听雪楼召集他的幕僚商讨各种事宜。
周书屹等人早就等着他的,见他再次姗姗来迟,已经见惯不怪,反正不是王妃又生病了就是王妃又撒娇了,总归就是那么回事罢了。只要英王殿下不误正事,那就还是英明神武的英王殿下,少年英雄,爱点美色实属正常,谁没年少过?
孟先生献计:“如今长信宫已对殿下生了疑心,长此以往对殿下十分不利,毕竟她是傅相的胞妹,和王妃的感情也是十分的好,且朝臣宗室之中也有不少人是一力倾向支持她的,闹得厉害了,傅相也要多有让步。与其让闵氏坐看笑话,不如把那一位给拉下水,大家一起混战。”
孟先生指的是中山王,要逼中山王露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此人自从奉文皇帝之命去了沧州镇守,二十多年间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应文皇帝之命入京叙职,一次是正乾帝驾崩、宇文白登基。就连文皇帝驾崩、正乾帝登基,他都没有来,理由是他惊闻皇兄驾崩,伤心过度,旧伤复发,病得只剩一口气,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只能在沧州为先帝守孝三年,派了世子过来,世子还在半路上被记国给劫了,等到逃出生天,京里的丧事也完结了。
其实现在想来,何尝不是因为他心虚,担心自己来了京城就会成为正乾帝的刀下鬼,从此再不能回沧州?宇文白登基之时他敢来,又是因为这是幼主,皇位没坐稳,不但不敢拿他怎么样,还得笼络他讨好他,他还正好探听一下京中虚实。
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有那么容易被逼着出头?宇文初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几下,沉声道:“破釜沉舟!他不愿意露头,咱们就逼他露头!太皇太后的六十大寿是大日子,可以趁机请旨让各地藩王入京贺寿!太皇太后如今身患重疾,急着推举宇文复上位,那就要得到宗室大部分人的支持,那么面谈是最好的机会,她定然会同意这个提议。到时候中山王一定会有所动作,即便他不来也一定会派世子过来,咱们就组织一次刺杀行动,他必不能忍,必然会出手。”
众幕僚一听,全都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反复斟酌了这个可能性,各有各的意见,有人认为会打草惊蛇,有人认为中山王还是不会来。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众人吵嚷了大半夜都没能吵出个结果来。
宇文初听到外头四更鼓响,知道今夜是没可能拿出主意来了,便挥手示意众人散去:“夜深了,大家回去再想想,过两日又商议。”
因着已经夜深,宇文初本来不想回去打扰明珠,奈何偏偏就是想得厉害,犹豫再三,还是叫人打了灯笼,悄无声息地回了迎晖堂。
已近立冬,天气格外寒凉,他不敢立刻进去,先在外头洗好了,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暖和了才轻手轻脚地摸进去,摸索着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去摸明珠在哪里,结果手才碰到明珠,就被一双暖和柔软的手给握住了,接着明珠又暖又软的身子就钻进他怀里去了。
第363章 确定有喜
“吵着你了?”宇文初有点内疚又有点高兴,小心翼翼地把明珠往怀里搂了搂,低声道:“本不想回来吵你的,但就是想回来。”
“白天睡多了。”明珠叹息了一声,问道:“弄得这么晚才睡,是在商量怎么对付今天算计我的人吗?”
宇文初想起她之前老早就觉得中山王不是个好东西,是个非常值得警惕的老混蛋那件事,心中一动,自然而然地就开了口:“今天闹事的人都在严审呢,但是做得十分干净,看上去就好像只是寻常的纷争,这个手法很熟悉。我觉得就像是皇叔的手笔,太皇太后对我有了看法,我怕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对立,到时候你也好,岳父也好,夹在中间都不是事,与其这样,不如趁早把中山王拉进来,你觉得呢?”
“是这个道理,不过他很狡猾啊,我怕他轻易不肯露头。”明珠很是赞同,她有很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中山王有大问题,而且还向她出手了,那就不能放他逍遥,要乱大家一起乱好了。
“明珠有一种很灵敏的直觉,她会给人惊喜。”
宇文初想起傅明正从前和他说过的话,索性把他和幕僚今晚的商议说出来了:“我有一计……但需要合适的人去游说太皇太后,你能去做么?”
“没什么不能的,等我想想怎么说。”又不是对付太皇太后,而是对付共同的敌人,深挖中山王,理所当然应该做。明珠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哄孩子似的拍拍宇文初的背:“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成天操这么多心,也不怕早早就生了白头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宇文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本来就比她大得多,现在正当青春年少呢,就开始嫌他老了,真的老了要怎么样?他忍了忍,问道:“若是我生了白发,你要怎么样?”
明珠没心没肺地笑一声:“生就生了呗,最多就是看上去格外老一点罢了。”
好一歇没听见宇文初的声音,她还以为他睡着了,便摊开手脚,准备再来一觉,谁知听见黑暗里传来幽幽一句:“你可是觉得我大了你许多?”
这么在意?还真难得,此前她还一直以为他是坚不可摧的呢。明珠促狭心起,翻身趴在宇文初身上,低声道:“的确是有点大得多。你看啊,我才7岁呢,你就已经跟着先帝办差了,等到我十岁,你已经长胡子了,在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和我差不多是两辈人,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子。若不是阴错阳差的,我怎么都没想到会嫁给你啊。”
她的适龄婚配对象是宇文佑和沈瑞林,而不是大了她将近八岁的自己,还两辈人呢!想到她之前甚至眼睛里都没有他的,宇文初不知为什么特别生气,闭了眼睛闷声闷气地道:“睡了!”
小气鬼,这种事都要生气。明珠含着笑,温柔地在宇文初的唇上亲了一口,再小鸟依人一样地躺下去,枕着他的胳膊,抱着他的腰,轻声道:“其实吧,那天在玉皇阁凌空回廊,殿下突然走出来,我就在想,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啊。”
“呸!马屁精。”宇文初鄙视地骂了一句,唇角忍不住地勾起来,为了掩盖自己其实太在意这种小事,他有些粗鲁地亲了明珠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赶紧睡觉!”
五更刚过,宇文初就准时醒了,因为只睡了一会儿,因此他有些不想起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明珠,却摸了个空,忙着坐起身来要一探究竟,就看见明珠喜滋滋地从屏风后头小跑着出来,眼睛亮晶晶地道:“还没有来!”
他有点懵,随即就明白过来了,明珠是和他报告好消息,表示她的月事没有来,没来就意味着好消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强烈要求明珠:“还早,赶紧躺着,再睡会儿!想吃什么,让人做,但是不能贪嘴!”
“趁着他们刚欺负了我,宜早不宜迟,我要进宫!”明珠不干,她又不是猪,吃了睡,睡了吃。
宇文初摇头:“不好,昨天才闹得不愉快,你今天就急着入宫,不好。再缓一缓,找个合适的机会去。”
明珠一想也是,加上她究竟有孕与否这事儿也没拿准,心里有些乱,也就没有再坚持。
安安心心地过了几天,始终不见月事来,明珠觉得**不离十了,趁着宇文初不在家,悄悄叫了唐春来过来诊脉,一心就要给宇文初惊喜。
这回唐春来给了她十分肯定的回答:“恭喜王妃,府里要添世子爷了。”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的,但得到这句肯定的话,明珠才觉得那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整个人都踏实了。原来真的不是她不能生,可是为什么当初她和宇文佑成亲那么多年,始终就是没有孩子呢?就连小产都没有过。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宇文佑不让她生下他的孩子?还是宇文佑自己有问题?
但这个问题她不能想明白,因为宇文佑除了她之外没有过其他的女人,至少在她的认知里是没有。如果宇文佑不想要她生他的孩子,其实可以和其他女人生啊。傅氏之前权盛,可以说是他不敢,但后来他是完全有这个条件和能力的,别人送了他那么多美人,其中不乏家世清白的好女子,可是他也没有,一个都没有。
明珠忍不住问郑嬷嬷:“嬷嬷,有没有男人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啊?”
郑嬷嬷仿佛很奇怪她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连太监都要认个干儿子来养老,跟着他姓传宗接代呢,何况是正常男人?举凡是有家业有身份的,没人不想要儿子,不然那些正妻生不出儿子,拼命纳妾就想生个儿子的怎么说?”
明珠突然间就沉默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袭上心头,让她不想再往下细想,她晃了晃头,也许宇文佑就是喜欢****折磨她吧,在别人那儿他找不到那种痛快。
第364章 误会
王妃确定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定然是要知会给相府和宫里知道的,得先备下礼,然后王爷回来也肯定会赏赐下人,郑嬷嬷喜滋滋地去和李全新商量:“上次殿下和王妃大婚时特制的银通宝还有吧?让人搬出来准备着,再换些新钱,等殿下回来用。”
李全新也高兴,这段时间府里上上下下给他打理得十分通泰,北苑里头的美人们也给他体察上意,找了教习师傅来教她们吹拉弹唱,人人都有事做;爱生事的周女史和平女史都很乖,朱长生的伤也被他在伤药里加了了点料,导致棒疮反复发作,迟迟不见好转,只能静养,因此整个府里简直就是风平浪静。
殿下若是要赏,第一个要重赏的就是他了。因此李全新毫不迟疑地安排人去照办了,又和郑嬷嬷商量:“去相府报喜的礼必须得安排精细贵重一点啊,嬷嬷来帮我把下关,不知相爷和夫人都喜欢什么……”
二人正拿了册子在那里翻看,门外急匆匆地跑了一个小太监:“干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太皇太后给王妃送东西来的。”
太皇太后疼爱王妃,经常吃点什么好吃的,得到什么好玩的,就会突然想起王妃并让人送了来。李全新和郑嬷嬷倒也没觉得奇怪,因为要帮着接待宫使,所以两个人都放下了备礼的事情,去了前头。
替太皇太后来赏赐东西的人是新近上任的长信宫副总管梁有宜,他是荣太监最早带的徒弟,跟着荣太监吃过苦头的,算是荣辱与共的。虽然头衔上还挂着个副字,其实并没有总管,因此他是一家独大。
梁有宜见着明珠也还是和蔼可亲的小模样:“几日不见,王妃看着是圆润了,气色可真好啊。”
这么明显?明珠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凤体安康吧?”
梁有宜笑道:“托老天爷的福,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康泰着呢。”边说边示意随从的小太监把带来的东西放下。
两大口樟木箱子,箱口用明黄的封条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以往宫中有赏赐,通常宫使都会说明,或是代传口谕,或是另有一份说明,然而今天梁有宜什么都没说,就表示要走了。
明珠虽然觉得奇怪,倒也没多想,恭恭敬敬地打赏了梁有宜和随从的人,又要留他们吃饭,梁有宜毫不犹豫地谢绝了:“宫里的事情多,老奴还要赶回去伺候太皇太后呢。”
既然如此,明珠也不好多留,便吩咐李全新:“替我送梁总管出去。”
梁有宜含着笑道:“王妃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太皇太后的?”
明珠想了想,道:“多谢太皇太后挂怀,还请太皇太后好生将养,不要太过操劳,改日我再入宫去看望她老人家。”
梁有宜收了笑容:“没有了吗?”
“没有了。”明珠摇头。太皇太后赏了东西,按例是要入宫叩谢的,届时正好亲口和太皇太后说自己有孕的事,方显得郑重。可不比顺便请梁有宜带信入宫更好么?
梁有宜意味深长地看了明珠一眼,道:“既然如此,老奴告辞了,王妃保重。”
明珠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并看不出什么来。
梁有宜不比荣明和蔼好相处,这个人平时话就不多,有些阴沉沉的,手段也狠辣,见了她总是毕恭毕敬,一句不肯多说,一步不肯多行,不像荣明无事时还会逗她玩玩,彼此有几分感情在里面。
明珠其实是不太喜欢梁有宜的,不过因为前世时太皇太后一直到死,梁有宜也一直守在太皇太后身边,算是有情有义,因此她对梁有宜也算是十分客气。今天来的人若是荣明,她还会缠着荣明问长问短,但是梁有宜,便是问也白问,索性就不问了。
等到梁有宜走了,郑嬷嬷就让人把两大口樟木箱子抬到正屋里去,明珠先洗手行礼,再拿银刀拆了箱子上的封条,又取了一旁挂着的钥匙开了锁,打开箱子看里头送的都是什么。
她的心“咚咚”乱跳起来,第一口箱子里装的满满都是小孩子用的衣物鞋袜,无一不精美,无一不考究;第二口箱子里装的则是小孩子的玩具,藤球布老虎小风车竹蜻蜓木剑拨浪鼓,应有尽有。
郑嬷嬷等人在一旁看得高兴:“都是内造的好东西啊,还是太皇太后想得周到。”
明珠的嘴唇抖了起来,她算是明白梁有宜刚才为什么那样意味深长又反复问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和太皇太后说了。
她有孕的事情是刚刚确定的,之前有可能有孕,只有宇文初、她、郑嬷嬷,再加上叩春堂那位老大夫算是知道。就连傅相府的人都不知道,可是宫里的太皇太后却给她送来了两大箱小孩子用的东西。
这说明,太皇太后已经知道她有孕了,而她在这之前才刚和太皇太后说过,她没有身孕,她的小日子来了。
看起来就像是有意隐瞒一样的。
可以想见,梁有宜回宫后会怎么和太皇太后说。误会已经生成,明珠难过地捂住了眼睛,果然想法不同,立场不同,就再也不能相亲相爱了吗?
“王妃怎么了?”郑嬷嬷发现明珠情绪不对,和素兰对视一眼,素兰就找个借口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再到门口守着,不许人过来打扰。
“我想,太皇太后大概是生我的气了。”明珠特别难过,眼睛一眨,两颗眼泪就滚了出来。
郑嬷嬷赶紧拿帕子给她擦泪:“不兴哭啊,哪有怀着孩子哭泣的?要高高兴兴的才好呢。您一定是多想了,太皇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您的气?您看,这些东西每件都是精心挑选的,没有哪样不好。”
明珠使劲摇头:“你不懂。”
太皇太后是个倔强的性子,看这两箱东西不是仓促间就能准备起来的,怎么也得几天功夫才能准备好,她大概是在宫里等了自己好些天了,一直等不到,才会让梁有宜送这两箱东西来。
第365章 要坏事
是谁和太皇太后泄露了这个消息,故意造成了这种误会?
明珠难过得不行,这会儿再去追梁有宜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追上了,就凭着梁有宜的性格及和她的那点小交情,梁有宜也不会理睬她,还是得亲自跑一趟才行。
“备车,我要入宫。”明珠等不得宇文初回宫,忙着往外赶,左右她身上的衣服是才换了接赏赐的,失不了礼。
郑嬷嬷怕她有闪失,怎么都不肯放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入宫:“殿下说了,外头乱,这几日您都最好不要随意出门的,就算是要入宫,也等着殿下回来再陪着您去。太皇太后是自家长辈,哪儿就到了那个地步了?早一点迟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明珠急得不行,正想让郑嬷嬷走开,突然间觉得小腹一阵不舒服,顿时心凉了半截,赶紧扶着郑嬷嬷的手就近坐下了,平缓了心情,紧张地叫唐春来赶紧来给她看看。
唐春来早得过宇文初吩咐的,密切关注着明珠的动静,听说她不舒服,飞也似地赶了来,号过脉之后放了心,先宽明珠的心:“王妃身体康健,孕相极好,不过是怀孕初期的正常现象罢了。”再警告她:“但是前三个月胎儿尚未坐稳,不宜大喜大悲和劳累过度,王妃既然觉得不舒服,就不该再由着性子来,躺下歇歇,好好养着才好。”
明珠盼了两世才盼来这个宝贝疙瘩,丝毫不敢大意,赶紧听话地躺下了,自我安慰道,明天再让宇文初陪着她一起入宫给太皇太后谢恩好了。
梁有宜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长信宫,走到正殿门外有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先侧耳听过里头的动静,再悄声问守在殿外的桑葚:“娘娘呢?”
桑葚道:“正在考校思恩郡王的功课呢。”
梁有宜站在门前偷偷往里瞧,只见太皇太后坐在案前,怀里抱着宇文复,正手把手地教宇文复写字,在她左手边,高高摞起一摞奏折,而宇文复用的那只笔,正是平时太皇太后用来朱批的象牙管笔。
这哪里是考校思恩郡王功课?分明就是在教思恩郡王批改奏折!
梁有宜沉吟片刻,退回两步,朗声道:“奴婢梁有宜给娘娘请安!”
殿内响起一阵窸窣声,太皇太后的声音过一会儿才响起来:“你回来了啊,进来回话吧。”
梁有宜低着头走进去,眼角不露声色地一瞟,看到宇文复已经从太皇太后怀里出来了,乖巧地束手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梁有宜垂了眼,禀告道:“娘娘赏给英王妃的东西已经交到英王妃手里了,英王妃请娘娘安,向娘娘谢恩!”
太皇太后眼里满是期盼:“此外她还说什么了?”
梁有宜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太皇太后沉默下来,紧紧地抿起了唇。宇文复站在一旁,瞧见她放在书案的手一直在抖,知道太皇太后气得不清,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本能地觉得害怕,然而偌大的正殿里,并没有他可以躲藏的地方。
梁有宜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思恩郡王该进茶点了。”
太皇太后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是啊,我差点忘了。你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你母妃了,把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那几件宝贝带过去给你母妃,让她帮你收着吧。今晚就别回来了,好好陪陪你母妃。只有一条,明日上学不能迟到,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宇文复如蒙大赦,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然而知道要控制情绪,就又肃穆了神色,老成地给太皇太后行礼谢恩告退。
他匆匆跑回后殿,准备让乳娘去取他新近得来的几件宝贝,准备带回去给他母妃高兴高兴。然而乳娘并不在殿内,以往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也不见影踪,他正想大声喊人,就听见后面堆放东西的小库房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平日负责洒扫粗活的一个太监正和乳娘在库房里说话:“太皇太后快要不行了,现在都是靠药压着的,发作起来的时候可吓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现在思恩郡王倒是风光,可等到时候,就可怜了。”
乳娘的声音听上去又尖利又着急:“砍脑壳的龟儿子,胡说八道什么?这种话都敢乱传,就不怕掉脑袋?”
洒扫太监:“我哪里胡说了?这种事是乱说得的?若不是你救过我的命,我才不会好心和你说这个呢。信不信由你!别死到临头才悔不当初。”
乳娘当了真:“你从哪里听说的?”
“嘘……”洒扫太监突然噤了声,宇文复赶紧藏到帐幔后面去,只留了一条细缝从中偷看,只见洒扫太监走出来左右张望了一番,又折回去,压低了声音道:“那天我在扫地,看到角落里有一窝蚂蚁,你知道,太皇太后最讨厌的就是这东西了,我当然要把它连窝端了。我正蹲在那里弄蚂蚁呢,就看见英王和英王妃走了过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英王妃和英王爷说,太皇太后病得不轻,是她亲眼看到的。约莫就是月前的事吧,就是荣总管没了的那几天。”
宇文复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那几天的情形历历在目,他想起来还很后怕,因为太皇太后带着他上了朝,所以他差点被宇文白给杀了。还是六皇叔出手救了他,夜里明珠表姑又来照顾他,他都记情的,可是他们说,太皇太后就要死了?
如果皇祖母没了,他和母妃,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都将要活不成了!宇文复被这个可怕的消息吓得全身冰凉,他愣了一会儿,转过身疯狂地朝着正殿奔去。
听见响动,库房里的洒扫太监和乳娘都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谁在那里?”
“是郡王。”乳娘看清楚了宇文复的背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十分担心:“要坏事!他不会是听到我们的话了吧?”
第366章 牛角尖
洒扫太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袖着双手淡淡地道:“就算是听见了也不怕,他不会乱说的。郡王爷聪明着呢。”
那倒也是,不然也不会被太皇太后给挑出来。乳娘把担忧按下去,继续追问洒扫太监:“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啊,太皇太后这病能治好吗?”
洒扫太监道:“谁知道啊,也许是好不了啦,紧着些,想想出路吧。”
乳娘心事重重地扶着门框,低声嘀咕:“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还以为交了好运,谁知道转眼又要大祸临头了。我可怜的思恩郡王,怎么就这样命苦呢?”
宇文复一口气冲到正殿外,桑葚见他来了就迎上去笑道:“殿下从哪里来?”
宇文复不管她,绕过她直接往正殿里冲,桑葚急了,连忙去拦他:“殿下,让奴婢为您通传如何?”
殿内太皇太后已经听到声响,出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宇文复大喊一声:“皇祖母!”
慕姑姑走过来一看究竟,见宇文复满脸通红,眼睛里含着眼泪,神情惶恐忧伤,不由皱了眉头:“殿下这是怎么了?”
宇文复垂着眼不出声,眼泪沉甸甸地挂在眼眶旁,差点就要掉下来。
慕姑姑叹了口气,牵着他往里走,小声道:“太皇太后身子疲乏,很累,殿下尽量不要吵着她,但若是受了委屈,也别瞒着。”
太皇太后原本坐在书案后批奏折,见宇文复进来就把笔放下朝他招手:“到皇祖母这里来,让皇祖母看看怎么了,哟,谁惹我们复儿不高兴了啊?是你母妃不在宫里,你没找着人?”
宇文复一头扎到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哽咽着道:“皇祖母,您没有生病的是不是?”
太皇太后惊愕地收了笑意,和慕姑姑对视一眼,抓住宇文复的肩头让他脸对着她,严厉地道:“你说什么?”
宇文复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们说您得了重病,不是真的,是假的,是不是?”
太皇太后察觉到他的惊恐,放柔了神情,轻声道:“你听谁说的啊。”
乳娘他们。宇文复将要脱口而出,转瞬又忍了回去,他知道一旦说出乳娘来,乳娘就活不成了,他不忍。然而已经开了口,必须要把这传言的源头供出来,那是该怎么说呢?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
可是他真的怕,比从前还要怕,他很清楚,经过皇祖母的亲自教养,皇祖母一旦死去,他就是下一个死去的人。他再怎么年少老成,也不过是个9岁的孩子而已,死亡面前难免失了分寸。
太皇太后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声音道:“让人去把韩氏叫来!”
韩氏就是宇文复的乳娘。乳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也小,只怕见了太皇太后就会什么都倒出来,当然也就再不能活了。
宇文复脱口而出:“是表姑。”太皇太后最宠爱的人就是明珠表姑,所以就算是明珠表姑做错了事情,太皇太后也不至于会把明珠表姑怎么样,最多就是生生气而已。但这气,也不会生太久的,明珠表姑那么会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凶狠地瞪着他,高声道:“你在说什么?!”
“是明珠表姑!我听见她和六皇叔说的!”宇文复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睁大眼睛害怕地看着太皇太后,恐惧就像黑暗一样笼罩下来,让他全身僵硬,几乎不能动弹。他怕太皇太后不信他的话,轻易戳穿了他的谎言,对他失望,再杀了乳娘。
“胡说八道!”太皇太后扬起手来,狠狠打了宇文复一巴掌,她红着眼睛看向慕姑姑:“反了!反了!一个个都不学好!”
宇文复被打得匍匐倒地,他不敢再出声,小声地呜咽起来。
慕姑姑连忙扶着太皇太后,轻声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孩子的话做不得数。”
宇文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爬过去紧紧抱住太皇太后的腿,仰起头泪眼模糊地道:“皇祖母不要生气,孙儿错了,孙儿害怕,好怕,我不要您死,不要!求求你,不要生病,不要死。”
太皇太后的眼泪差点就流了出来,拼命忍住了,她紧紧抓住宇文复的肩头,手上青筋暴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放心,皇祖母死不了!”
宇文复被她抓得生疼,哭得更大声了,慕姑姑一点点地把太皇太后的手掰开,示意宇文复:“殿下先回去吧。”又叫紧张地站在殿门前张望的桑葚:“把殿下带回后殿去,好生伺候。”
桑葚忙上前把宇文复连扶带拉地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垂了头,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慕姑姑担忧地道:“娘娘?”
太皇太后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道:“阿觞,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慕姑姑连忙道:“这两天英王和英王妃并没有进来。”言下之意是说,若宇文复真是从明珠那里听来的,就不该等到现在才爆发出来,而该是在明珠前几天入宫时就爆发出来。所以这中间,必然有诈。
太皇太后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轻声道:“明珠,她长大了,不再是我怀里的小珠珠了。她有孕了也不肯告诉我,那么她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英王又算得什么呢?”
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容易被伤害,越是不容易被原谅,慕姑姑打了个激灵,忙劝道:“不会的,姑娘她从小都是很孝顺心疼您的,您的话她从来就没有不听的,您看上次昭阳宫太后娘娘过来诈她,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护着您。”
太皇太后不想听:“谁说她从来没有违背过我的话啊?当初她不就是非得拗着要嫁给老九吗?”
身体不好处境艰难的人最容易钻牛角尖,只肯相信自己信的,别人说什么都不信,慕姑姑急得满头大汗,太皇太后若是再和英王妃发生误会,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367章 韩氏之死
“你别劝我了。这孩子心软,容易犯糊涂也是有的。”太皇太后垂下眼,轻声道:“去看看刚才思恩郡王都和谁接触了。”
她没那么糊涂,慕姑姑想得到的蹊跷之处她也能想得到,别人想要挑唆也是有的。
慕姑姑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把情况报了上来。思恩郡王宇文复常日去的地方就是那么几个,学堂,长信宫,偶尔会去看看他母亲丽太妃,接触的人也很简单,左不过是那几个人。乳娘韩氏很快就被揪了出来。
韩氏自知犯了口舌之禁,害怕得眼泪长流,一个劲儿地拼命磕头,磕得鲜血淋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太皇太后看在奴婢奶大思恩郡王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遭。”
宇文复没想到自己始终保不住乳娘,他试图把那个传话的洒扫太监推出来代替了韩氏的罪:“是他骗着乳娘听的,乳娘不是那种爱乱说的人,是他,是他。”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让人把名叫苟老喜的洒扫太监拖了过来,苟老喜供认不讳,仍然坚持之前的说法,就是听见英王妃亲口和英王说的。哪怕上了很多遍酷刑,几次濒临死亡,再放他一口气喘过来,他也还是这个说法,且并不认自己是居心叵测,故意挑唆。
为什么要告诉思恩郡王的乳娘韩氏,那自然是因为韩氏救过他的命,思恩郡王是个好孩子,因此他要报恩,提醒他们一二。梁有宜再深查下去,没有查出苟老喜和任何可疑的人有来往,倒查出了苟老喜和韩氏有一腿,这绝对是个丑闻。
宫中不乏太监和宫女结成菜户对食的例子,然而在文皇帝时期,为着时为皇后的太皇太后傅氏和死去的荣太监荣明之间的那点子不堪的传言,文皇帝对此深恶痛绝,曾严令禁止宫女和太监结成菜户对食,违令者杖毙。
正乾帝登基之后,也有意无意地延续了这个传统,宇文白就更不管这个,他甚至还努力想把太皇太后和荣明有一腿的事情捅出来。如今荣明以死捍卫太皇太后的清白,结果倒爆出个思恩郡王的乳娘和洒扫粗活太监的事来了。
敏感时期,容不得这样的丑闻。
当天夜里韩氏就得急病死了,苟老喜被秘密关押起来,继续拷打追问。
细雨如织,宇文初钻出马车就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寒意,他呵出一口白气,轻声和敬松说笑:“今年没有去年冷,都快立冬了才开始冷。”
敬松心说,哪儿不冷?分明很冷好吧?老早就打过霜了,早上骑马冻得死人。您老人家高床软枕地躺着,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娇妻,出入有马车,热汤热水地伺候着,当然不觉得冷了。然而他不想打断宇文初的好心情,就呵呵干笑:“是不算太冷。”
宇文初听出这话里的差别来,立刻横了他一眼:“自己不娶妻,非要单着,这会儿倒嫉妒起本王来了。说吧,看上谁家的姑娘了,我让王妃去帮你求。”
敬松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没有,暂时不急。”
宇文初知道他志向高远,不会满足于随便娶个女子做妻传宗接代,因此也不勉强,低声吩咐了几句,自进了迎晖堂。
素兰老早就在门口候着的,看见他来了就赶紧迎上去,轻声报告今天发生的事情。
先前宇文初听说明珠已经确诊,的确是有了身孕,忍不住就笑了:“为什么不一早就让人过来传信给我?”待到听说了后面的事,眉头就皱了起来:“让唐春来过来。”
快步进了屋子,明珠已经起了,正坐在桌前发呆,看见他进来就朝他微微一笑,要起身迎接他。宇文初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不许她起来,嗔怪道:“既然不舒服就躺着,怎么不听话又起来了?”
明珠先前还装得若无其事的,听见他这样说,就知道他已经晓得事情的经过了,控制不住的红了眼圈,伏到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并不是有意的,那天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复杂呢?”
宇文初看见她哭,心里也难受得紧,换了别人这样对待明珠,他早骂出来了,然而他和太皇太后如今敌对着,说不出太皇太后的好,也不好说她的坏,只能抱紧明珠,哄孩子似地轻拍她的背脊,柔声劝道:“快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这个情况么,分明是有人在太皇太后面前乱说什么了,你别急,咱们明天进宫去亲自报喜,再和她老人家仔细说说。她只会替你高兴的,没有和你计较的可能。”
“真的?”明珠泪眼模糊地看着宇文初,有些不信他的话,却又非常想相信他的话。
“当然是真的。你看你原来做了那么多不靠谱的事情,有哪一次太皇太后真的和你计较过?”宇文初故作轻松地劝道:“听说当娘的怀孕时若是爱哭,将来生的孩子也爱哭,还会是个红眼睛。红眼睛,你知道吗?就像白兔子似的红眼睛。”
“骗谁呢!”明珠给他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逗得破涕为笑,作势轻轻打了他一下,又忍不住地哀愁了,“这次和原来都不同,太皇太后是真的生我气了,我感觉得出来。”
宇文初本来想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太皇太后这次不生你的气,下次也会生你的气。然而始终不愿意伤明珠的心,笑道:“不要多想了,不想生个成天哭丧着脸的孩儿吧?快来笑一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想吃什么?今晚放开了随便你吃。”
明珠没有食欲,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这回急的人是宇文初:“为什么会什么都不想吃?不行,你必须得吃!”
两个人正在那里为吃和不吃,以及吃多少,吃什么,纠缠不休的时候,唐春来终于来了,宇文初警惕地看明珠一眼,交代郑嬷嬷和素兰几个:“你们看好王妃,不许她乱来,不然我拿你们是问!”然后自己跑到外头去和唐春来嘀嘀咕咕。
第368章 小没良心的
明珠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孩子,她本是很欢喜的,但是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或多或少减轻了这种喜悦。
宇文初半夜起来给她掖被子,悄悄拿了灯细看,见她缩成一小团,双手紧紧护着肚子,眉头微微蹙着,看上去十分可怜,晓得她不高兴,忍不住多了几分忧虑。
凭心而论,他不惧怕太皇太后。他已经得到了傅丛的支持,明珠也明白地表示站在他这边了,同时他们还有了孩子这个强有力的纽带,太皇太后要怎么样他都不怕。能想通了支持他最好,实在不愿意他也不勉强,左右谁也拦不住他的脚步,宫里多养着一位太皇太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他不想明珠不高兴,他问过唐春来了,母体忧思过多,对母亲也好,胎儿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要得明珠母子平安,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一胎,他愿意暂时退让一步。只要太皇太后别逼明珠,让明珠高高兴兴的。
宇文初拿定了主意,轻轻在明珠额头上落下一吻,明珠在梦中惊觉,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了几句,他侧着耳朵听,听见她说的竟然是“谁说我不能生?我肚子里的是什么!”
宇文初愣了片刻,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再看她翻过了身,双手也还是牢牢地护着她的小腹,想起她自新婚起就一直都很憧憬和他生下孩儿,心里暖洋洋一片,化成一汪春水。他吹灭了灯,躺上床,背对着床外侧,小心翼翼地把明珠护在怀里,谁敢动她们,他得和对方拼命。
第二天清早,明珠早早醒来,匆匆用过了早膳就拉着宇文初出门。宇文初和她约法三章:“到了宫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动气,更不许哭,不许发脾气,一切都交给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你到处乱走,不许乱吃东西,去由我送去,回由我接回。太皇太后若是肯听咱们解释呢那自然最好,她若是不信,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老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过些日子她自己会想通。做得到咱们立刻就走,做不到就不去。”
“知道了,我会加倍小心的。”明珠觉得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太皇太后实在不信她,她能有什么办法啊?再难过也要忍着,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薄待了腹中的孩儿。至于不要乱走动不乱吃东西,不用他交代她也记得。
宇文初见她应了才肯放她出门。
寒雨缠绵了一夜,外面冷得很,宇文初生怕冷着他的两个宝贝疙瘩,本来想让人在车上弄个火盆,再给明珠弄个手炉什么的,结果遭到唐春来和郑嬷嬷、以及傅氏跟来专为照顾明珠的几个老嬷嬷的一致反对。
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弄得这么夸张做什么?孕妇要慎重好好养着不假,但做得过分了一样不是好事。唐春来是男人,又是长期跟着宇文初的,有些话不好说,还算委婉,傅氏的几个嬷嬷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一套又一套的,还十二分地看不惯宇文初居然还不和明珠分房,话里话外各种暗示,弄得宇文初十分下不来台。
还是郑嬷嬷精乖,见他一言不发地沉着脸,就知道差不多了该收手了,赶紧找了借口把几个嬷嬷撵回去,亲自压阵上了后面一张车。
车门关上,宇文初还有点愠怒:“你这几个嬷嬷平时被你冷待很了,好不容易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就都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想要一显身手了,是吧?”
明珠抿着嘴笑:“和她们计较什么呢?她们不也是想在殿下面前表现一番,以显得她们对此事十分尽职上心吗?不然什么时候殿下又要说她们不尽心了!”
宇文初见她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有心要讨她欢喜,作势道:“哟,看我被她们挤兑你很欢喜是吧?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想想又亲昵地添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明珠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甜滋滋地笑了,她挨挨挤挤地朝他靠过去,把手往他怀里塞:“好冷,殿下帮我暖暖手。”
“不帮!拿走!刚才看我被挤兑都不肯帮我!”宇文初假意推让,明珠就是非得往他怀里塞,两人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地玩了一会儿,相视一笑,彼此都觉得心情要好了很多。
将近宫门,宇文初告诫明珠:“稍后太皇太后大概会给我脸色看,你不要理,不然只怕闹得更难看。”
“唔。”明珠应了,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
“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高兴,我让她一步也不算什么。”宇文初扶着明珠下了马车,并不忌讳,当众就敢明目张胆地牵着明珠的手往里走。
行到宫门处,恰逢宇文佑和廖光二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下里一碰面,都有些愣神。
从昨天傍晚起,京中各大府邸就已经得知了明珠有孕的消息,宇文佑也知道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明珠的小腹一眼,再不情不愿地给他二人行了个礼:“六哥、六嫂。”
明珠垂着眼没有看他,宇文初倒是十分有气度地朝他点点头:“你的婚期将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最近宗正寺的事是宇文初负责,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拿捏人,因此宇文佑的婚礼上需要的东西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地得到了,从前订婚时缺的东西也都补上了。宇文佑虽然再不满意宇文初这个六哥,也不能说他这件事做得不好。当即有些不情愿地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是进宫来谢恩的。”
“你先去吧。”宇文初对他天然有种防备心理,并不想和他过多纠缠,更不想和他结伴一起入宫,面子上敷住了就抓住时间撵人。
宇文佑欲言又止,目光再次从明珠的小腹上扫过,最终皱着眉头快步往里去了。傅明珠怀孕了,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时,还是让人说不出来的悲凉难过。如若他和她年初成了亲,想必此时也该有孩儿了吧?世事真的难料呢。
第369章 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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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初握紧明珠的手,示意她看向一旁安静行礼的廖光:“这是新科状元,翰林廖光。”
廖光见宇文初把自己介绍给明珠,就又重新郑重地给明珠行了个礼:“下官廖光,见过王妃,请王妃安。”
“廖翰林不必多礼。”明珠抬手示意廖光起来,她其实是有点同情廖光的。好不容易做了状元,却娶了公主,不能担任要职,不能担任要职都不说了,公主还不是贤妻良母,丑恶如斯。现在福宁和他情投意合了吧,太皇太后又来棒打鸳鸯,还莫名其妙就卷进太皇太后和宇文初之间的意气之争去了。真是什么坏事都遇上了。
宇文初问廖光:“是要去哪里?”
廖光道:“应太皇太后懿旨而来,尚且不知是什么事呢。”
宇文初就道:“我们也是要入宫拜谒太皇太后,正好一起走了。”虽然要避嫌,但既然已经碰上了,再刻意地分开就更显得有什么似的。
廖光不紧不慢地跟在宇文初和明珠身后,突然低声道:“刚才下官忘了恭喜英王殿下和王妃,愿小世子平安康顺。”
明珠愣了愣,怎么大家都知道了。虽说太皇太后也是早早就知道了,但按太皇太后的性情,绝对不可能嚷嚷得到处都是。而她因为出了昨天的事情,也还没有让人回娘家报喜,所以消息传得这么快,也是不正常。
宇文初倒是昨天夜里就知道了消息已经传遍京中的事,因此并不惊讶,不过就连廖光都知道了,那正好说明传言的这个人别有用心。挑拨完太皇太后还不算,现在又想把消息散出去,好让那些对头来对付明珠是吧?他笑了起来:“廖翰林真是有心了,多谢。”
廖光本意也就是提醒他们一下,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话,安安静静地走在一旁。他行动之时,双手露在外面,让明珠看了个清清楚楚。
廖光是吃过苦头的,他这双手不同于宇文初和傅明正这些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细致优美,而是骨节粗大,还显得有些粗黑。
明珠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吃进苦中苦才成为人上人的廖光,真的甘心莫名其妙就去尚公主?福宁和廖光的相遇她是知道的,廖光当时的确表现得对福宁感兴趣,但他并不知道那就是公主对不对?
看看此刻的廖光,婚事被毁,他可曾露出半点伤心落魄来?并没有。廖光太淡定从容了,就和从前福宁给他戴了绿帽子一样,也从没有人看到他有多么的生气愤怒,伤心落魄,他不吵不闹,每天照常准点到翰林院办差,该干嘛就干嘛。
明珠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也许廖光并不是很喜欢这门亲事吧,真的在乎喜欢一个人,又怎会不难过?也许就连宇文初都看错了人,改个时候得和他好好谈谈廖光的事。
明珠心里有了数,安静地跟在宇文初的身后一直到了长信宫外。太皇太后先召见了廖光,让小太监把他们领到了偏殿候着,桑葚过来奉茶,解释道:“太皇太后有国事要和廖翰林相商,因此要请殿下和王妃稍等片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太皇太后说到底也只是个老太太,也会赌气也会生气也会小心眼,一手宠爱大了的宝贝侄女嫁了人,立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换了谁都会难过伤心。明珠表示理解,安安心心地等着。
见桑葚上了茶,她下意识地就要去端,手刚伸了一半,脚就被宇文初轻踢了一下,她立刻想起二人的约法三章来,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许她乱吃宫里的东西,为此早上她吃得很饱,水也是喝够了的。
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呢?明明是最亲密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就要开始互相防备了。可是从道理上来说,宇文初的小心谨慎是完全正确的,就算是太皇太后不会这样对她,也难保太皇太后手底下的人会对她做手脚,还有其他的人趁机浑水摸鱼也是不一定的。
明珠难过的收回手去,因为害怕桑葚发现她的小动作,就顾左右而言他,看到前方桌上放着一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就笑道:“那是什么呢。”
桑葚倒是没有发现明珠的小动作,虽然太皇太后和明珠闹了不高兴,但在她心里还把明珠当成以前一样的亲近,她立刻走过去把木匣子打开给明珠看了:“一套木刻的杯子罢了,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据称是一种叫什么紫杉的树木刻成的,听说用来喝水可以强身健体,百病不侵。呆会儿临安郡王要来谢恩,娘娘让把这个赏给他,说是先帝早年留给他的。”
明珠也认出那套杯子来了,这东西前世时也是到了宇文佑的手上,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太皇太后赐的,她嫁进临安王府时它就已经摆放在她的屋子里了。因为听说是好东西,又见它雕工可爱,所以她和宇文佑都经常用它来喝水的。
这会儿见了这紫杉制成的杯子,她倒是觉得很有几分亲切之感,不但自己拿起来把玩也叫宇文初过去看:“这东西很特别的,殿下要不要看看?”
“不了。”宇文初笑着摇头,还趁便说了她两句:“太皇太后要赏人的东西,你不该乱动。”
明珠还以为他又吃醋了呢,立即就放回去了,乖巧地坐回他身边去瞅着他笑,轻声调侃道:“我就是没见过这东西,瞧个稀罕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宇文初并不去管她怎么说,一双眼睛只看在她的手上,淡淡地道:“看你怎么弄的,手上竟然有灰,赶紧洗了!”
明珠举起手来细看,双手照旧白胖滋润,干净得很,哪里就有灰了?正要说没有这回事,宇文初又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道:“去洗手。”
明珠心觉有异,不好多问,安静地去洗了手。桑葚伺候她擦手,和她开玩笑:“英王殿下对王妃可真是体贴入微。”又和她说:“王妃若真是喜欢那杯子,奴婢和太后娘娘说,另外寻一套给你。”
第370章 万事小心
明珠奇怪道:“这杯子还有多的么?不是说先帝留给临安王的?”
桑葚笑道:“宫里的东西呢,类似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只有一件,通常都会有两三套备用。”压低了声音解释给她听:“这个也是底下人的互相体贴之处了,不然若是谁不小心错手弄坏弄丢了,上头又指着非得要这个,岂不是大家都要倒霉了?就算是进贡的人,也怕路上坏了丢了难逃干系呢。”
是这样啊。明珠从前还真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家里买瓷器也会同样的多备上两套,省得坏了其中一个就毁掉一套,情理相同,倒也差不多。
桑葚道:“王妃要么?若要,奴婢就去给您寻。”
若是从前,明珠肯定毫不客气地应了,但此刻她才和太皇太后生了罅隙,只怕太皇太后不高兴,连忙摆手拒绝了。桑葚知道她的担忧,宽慰她道:“不碍事,娘娘最疼爱的就是王妃了,哪里就会舍不得这么一套杯子。奴婢先寻着,合适的时候给您送去。”
明珠回到座位上,背着人悄悄把手拿给宇文初看了:“干净了吗?”
宇文初微微一笑:“干净了。”
有宫人过来宣召,夫妻二人就都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廊下,只见慕姑姑牵着宇文复从正殿内走出来,宇文复边走边哭,眼睛红肿得像桃似的,慕姑姑一直在小声宽慰他,神色却十分凝重。
明珠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宇文初立刻拉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道:“别去。”
明珠立即泄了气,是哦,她尚且自身难保,过去了也不能做什么,问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宇文初意识到她的情绪低落,悄悄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以表示宽慰。明珠打起精神,朝他一笑。
廖光已经走了,太皇太后坐在书案后面批奏折,看见他们进来,就笑了笑:“来了啊。”
明珠老老实实地跟着宇文初给太皇太后见了礼,太皇太后淡淡地道:“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坐吧。”又叫梁有宜:“天气怪冷的,让他们给英王和英王妃上两杯热茶来。”
梁有宜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明珠酝酿了一下情绪,正准备和太皇太后说自己怀孕的事情,宇文初已经抢在前头开口了:“儿臣此来是和母后报喜的,明珠昨日确诊有了身孕。”
太皇太后的眉毛猛地一扬,又压了下去,她含着笑,静静地看着明珠,好一歇才道:“这么说,我昨日让人送去的东西是刚好能用上了,真好。”
明珠还从没有听见太皇太后用这样意味深长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一时间有些怔怔的,觉得心口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忍不住红了眼圈,看着太皇太后低声说道:“没想到运气能有这么好。之前您问我,我因为看到底裤上有零星血迹,以为小日子来了,谁知找了个大夫看,就说有可能怀上,让小心一点。没有确定的事儿不敢乱说,一直到昨天才确诊了。梁总管过去,本想请他和您说,但又想亲自过来告诉您,和您一起高兴。”
宇文初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最不愿意的应该就是看到明珠有了身孕吧。疑心一旦生了,这样的解释大概也会被看做是借口,可是明珠这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得。然而这些事情他并不能提醒她,只能靠她自己去体会。
明珠却不管这么多,她一心就想要太皇太后不要生她的气,只管睁圆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太皇太后,表情诚挚又固执。
太皇太后心里有千般委屈万般不是滋味,还有十分无奈,若这个人不是明珠,若明珠不是她最疼爱的侄女,那么她自然不会受到这种煎熬,直接下手就得了,可是这个人偏偏是明珠。虽然这样的明珠让人硬不起心肠来,她还是把脸撇开了,有些疲惫地道:“女人嫁了人,总归要过这一关的,这是好事。”
并没有说恭喜明珠。
明珠失望地垂下眼去,太皇太后不高兴。
梁有宜带着人送了热茶上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太皇太后抬起茶杯沾了沾唇,说道:“你母妃还不知道吧,去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
这是要逐客了。
明珠又委屈又愤怒,腾地站了起来,有误会,她来解释了,不肯听还要赶她走,那是要她怎么办?难道要她别生这个孩子吗?
宇文初生怕她闹起来,赶紧拉着她和太皇太后告辞:“那母后忙着,我们先告辞了。”
明珠挣开他的手,吸一口气,低声道:“殿下请先行一步,我有话要禀告太皇太后。”
宇文初无奈,只好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笑:“怎么,不高兴了?”
明珠委屈地道:“姑姑为什么不信我?难道您以为我会故意骗您瞒您?”
她没有明着问,但是太皇太后和她都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太皇太后收了笑容,疲惫地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命罢了。”
“姑姑,我……”明珠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太皇太后,不管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她都会尽一己之力善待太皇太后,伺奉太皇太后终老,她的孩子也会和她一起孝敬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抬手止住明珠的话头,低声道:“不要说啦,我很累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姑姑也有。姑姑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不要强迫我。不管怎么说都要恭喜你,然后万事小心。”
明珠忍不住,两大颗眼泪刷地掉了出来。
梁有宜走上来,低头哈腰地道:“英王妃,老奴送您出去吧。”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再不发一言。
明珠垂下眼,慢慢地走了出去。天家无骨肉,果然是这样的道理吗?慕姑姑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小声道:“您不要想多了,娘娘这几日事多心情不好,过两天她自然会转过弯来。”
第371章 提醒
明珠擦去眼泪,打起精神,努力对着慕姑姑挤出一个笑容来:“姑姑,我知道的,怎么也不能生她的气啊,不然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慕姑姑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对了。还以为王妃脾气犟,恐怕不听劝呢,谁知竟然如此明事理。您放心,我会劝娘娘的。”
明珠借机和她打听:“说来这件事,我之前自己都不确定有了身孕,娘娘是如何知晓的?”
慕姑姑有些为难,明珠也不强迫她:“姑姑有姑姑的难处,我就不问了。我只和姑姑说一件事,您心里有数。”
明珠刚把那天她去叩春堂问诊,再去饕餮楼吃饭遇袭的事儿说完,梁有宜就走了出来,远远站在后头道:“慕姑姑,娘娘唤你呢。”
“我心里有数了,王妃快去吧。”慕姑姑连忙捏了明珠的手一下,转过身匆匆赶了进去。
太皇太后见了她,淡淡地道:“去哪儿了呢?”
慕姑姑笑道:“听英王妃说事儿呢。”也不管太皇太后愿不愿意听,迅速把明珠在饕餮楼遇袭的事儿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问她:“复儿还难受吗?”
“要好一点了,不过到底是从小陪着长大的乳娘,一时半会儿的好不了。怎么也得养些日子才会缓得过来。”慕姑姑善于察言观色,见太皇太后虽然不对明珠遇袭的事儿发表任何看法,但明显可以看出太皇太后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于是松了一口气,太皇太后这么聪明的人,总会想得到这是里间之计的。
许久,太皇太后方哑着声音道:“我不是不喜欢她有孩子,只是这孩子的父亲……”她叹了一口气,“也许生个女儿还要好一点吧。”
宇文初背负着手站在长信宫外等明珠,见她出来就迎上去,也没问她和太皇太后谈得如何了,只默默地牵住了她的手,问道:“如果觉得心情不好,不想去广明殿就算了。我让人去说,改个时候又去。”
明珠摇头:“不行的,必须要去,这是喜事,母妃会高兴的。”敏太妃本来就对她有看法,觉得她骄横不知事,现在她有了身孕,是喜事,没有进宫也就算了,到了长信宫而不去广明殿,摆明了不把敏太妃放在眼里心上,是谁都忍不了。好好的喜事都要变成堵心事了,何必呢。
宇文初抿唇一笑,握着她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低声夸赞她道:“可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这样的体贴大方,怎么都得奖励你,想要什么?”
“真给奖励啊?”明珠给他夸得心情好了许多,情不自禁带了几分笑意,半真半假地道:“那就请殿下当十个月的和尚吧。”
宇文初哑然失笑,也半真半假地道:“那要看你是否哄得我高兴了。”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我回去就把北苑的美人儿送了人!”明珠在他腰间的软肉上轻轻掐了两下,见他夸张地龇牙咧嘴表示很疼,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宇文初方轻声道:“太皇太后刚才给廖光赐了一桩亲事,女方是户部左侍郎彭亮的嫡女。”
“这么快?”明珠记得,户部左侍郎彭亮是完完全全的太皇太后的人,有时候就连父亲的话彭亮也是不怎么听的,所以太皇太后这是要彻底地拉拢重用廖光了。
“的确很快。而且很快太皇太后已经下旨让廖光为七品中书舍人。”宇文初眉间有淡淡的喜意,中书舍人官职不大,却是要职,掌书写诰敕、制作诏书、银册、铁券,能接触到最机密要害的事。虽然廖光和福宁未能成事,但之前他已经借着这个机会说动了廖光,廖光是个人才,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和位置,就能发生更大的作用。
明珠看得分明,不得不提醒他:“其实我早就想告诉殿下,廖光和福宁的这桩亲事未必就是良配。”
宇文初挑眉:“怎么说?是为了驸马不能任要职的缘故吗?”这个问题他有考虑过,但是等到他真正坐上那个位子,想要重用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明珠道:“这个缘故有一些,但不是最紧要的。殿下,这世间最难预料的是什么?”
“这世间最难预料的当然是人心。”宇文初饶有兴致:“王妃有何高见?”
明珠正色道:“福宁和廖光的亲事之所以会被提出来,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们俩情投意合。但实际上,廖光在此之前,他知道福宁是公主吗?如果他当时知道福宁是公主,他还愿意和福宁亲近吗?得了即将赐婚的消息之后,他真的高兴吗?福宁不能嫁他,他又遗憾失落吗?有谁看见他难过了?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孤儿寡母家徒四壁,身负家族复兴之重任,他真的愿意如同隆盛大长公主的崔驸马那样过一辈子?换了殿下甘心吗?”
宇文初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他不能反驳明珠的任何一句话。他想起廖光和福宁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他去到廖光家里时的情形,廖光是沉静安详的,廖母却是惶恐不安的。及至太皇太后不许福宁下嫁廖光,他去和廖光就此事交流协商,廖光也始终是处变不惊。当时他觉得廖光和他一样是个沉稳之人,现在看来却未必。果然是身在局中,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说下去。”宇文初鼓励明珠,傅明正说过,她有一种非常奇怪准确的直觉,现在他应该鼓励她发挥这种直觉。
“殿下一定许诺过他,但对于穷惯了饿过肚子的人来说,大概还是见得着摸得着的东西握在手里更踏实。别人的许诺再好听,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不得数。”明珠想起自己最后那一段拼命挣扎的日子,加重语气道:“人心难测,所以殿下要小心。”
“我记住了。”宇文初没有想到,就是明珠这一段话,在日后帮了他很大的忙。以至于后来他每每回忆起这件事来,总是感叹万分。